第81章 大狗“我会多注意一点,多谢。”


    随行医疗团队的组长,是陆云生,他那姓宋的师兄怕冷没来。


    安诵被强行抱着、简单地做了个体检,最令人紧张的心血管功能都没有太大问题,手似乎冷得生了点冻疮,白皙若雪的腕口殷红了一片,像是被人按着砸了一拳似的。


    之所以强行,是因为他在回来路上就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了,到了公寓也不肯下车,小小地哼唧了几声,这种滑雪活动于他而言,能量消耗还是太高。


    “最好明天休息一天,不要出门,”陆云生将单子开给了他,“再冷下去冻疮可能会扩散。”


    “行,的确该休息一天了。”蒲云深接过单子。


    安诵耳朵动了动,睁开眼。


    倦意朦胧,蒲云深的欧式大眼在距他五米远处低头看着他。


    蒲家的族系特点之一,就是超出常人、过分健硕的身体,其二便是一双极为深邃的欧式大眼,这两种遗传特性随着个人的不同略有调改,但总体来说规律一致。


    瞳孔逐渐聚焦。


    阿朗……不是阿朗。


    是陆医生。


    穿着白大褂的陆医生,身上有一种肃杀味,在画面温馨的涂层里十分格格不入。


    安诵转过脸。


    ——捏着他手腕的才是阿朗。


    相对于陆医生,蒲云深要更新一点


    陆,云生?


    也是云字辈。


    安诵似乎洞悉了某种蒲家的密辛,原本困倦的大脑立马就兴奋了。


    蒲云深平和稳定的眉毛翘起来一点,诧异地低眸去瞅自己饲养的人类,安诵的眼神兴奋地快要爆炸了似的,探究地钻研着立在不远处,极为深沉地注视着收拾医药箱、以及各种设备的陆医生。


    蒲云深咳嗽了一声,攥住他的腕骨,摩挲。


    安诵回过头。


    “……明晚继续做检查,如果出问题可以提前通知我来。药记得按时吃,气候突变可能引起人体的一些应激症,今晚如果没事,那大概率也就没事了。”


    “我会注意一点,多谢。”安诵道。


    陆医生的白大褂消失在门外。


    大狗的阴影出现在门口,追着陆医生的影子走了几步,低声嘶吠,似乎想起了主人的叮嘱,最终停了下来。


    安诵走到门边,冰晶花长在双层加厚的玻璃门上,擦干净水汽,一只狼一样雄壮的大狗逡巡在门口。


    六棱状的雪花飘在它厚实的白毛,冷淡又矜傲地扫了安诵一眼,倏然不见了。


    这只狗,长得有点儿蒲云深。


    上了楼,安诵平摊在了床榻上。


    这里完全就是他们卧室的布置,毯子是二月份时曾铺在他身下的那条,洗干净了的,没有了眼泪的味道;他在绒毛毯子里睡,男朋友就在一旁拆卸电脑,它似乎出了某种不知名的故障,方才一直在蓝屏。


    从滑雪场回来后,两人就没再谈起有关婚姻的话题。


    安诵趴在床上,腿翘起来乱晃,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现在他反而不太困了。


    打开手机。


    下学期要准备入学事宜,空了一整个学期的课,只能是降级补学分。


    这对上辈子卷生卷死的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现在安诵就能很平静地接受。


    没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


    前天他登录很久之前所用的微信,用以联络之前所加的导员,以及一些老师、干部,蒲云深并没阻止,只是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因为ptsd和心脏病失去的一切,都在逐渐回到他身边,心脏维持稳定运行,没有进一步恶化,它似乎在药物的作用下进行一种自动的修复,但修复得很慢,仍旧需要人工干预;被隔离在世界外这么久,其实安诵也不太确定,自己还可不可以走回去。


    第82章 论坛乖乖由人把手机拿走了


    指缘触着屏幕滑开微信。


    这个号曾在蒲云深那里保存了近五个月,回到他手里时,就和交出去时没什么两样,安诵往下划拉列表,没有滑到底,就点开了朋友圈的界面。


    与世界交流的主动权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安诵选择了一张图片。


    今天拍的,雪地、冰川,他编辑了一段文字,然后点击发布。


    几乎也就是他的朋友圈发布的同时,微信瞬间响起了许多声震动。


    一些或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


    安诵把脑袋重新插回被子里,没有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问候。


    他消失了许久。


    这是他回归世界的第一天。


    *


    关于A大的某项野生校草榜。


    蒲云深未入学前,榜一一直是安诵,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流传出了安诵是gay的言论,他的排名便从“一”掉到了“二”,后来他很久没在A大校园出现,而他们的蒲大系草又天天顶着安诵学长本人的头像到处晃悠。


    朋友圈背景是和学长的合照;置顶图片是安诵刚睡醒的模样,睫毛卷翘浓密,微微低着头,被人掰着下巴喂水。


    稍微有点什么事,就发个朋友圈。


    磕他们cp的校友,从不会担心没有粮吃,因为蒲云深很会超绝不经意透露,学长在他家住呢,他俩的关系行进到什么地步了,他俩目前已同居,诸如此类。


    有时候挺人憎狗嫌的,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


    由于安诵此前做过大一学生的党班,又带过不少人各种竞赛活动,再加上半路偶尔被人要微信之类的,列表里得有五百多个陌生人。


    朋友圈没屏蔽任何人,刚发出去几分钟,就被人截图出去挂论坛了。


    虽然蒲云深本人已经官宣过无数次,但这大概学长本人第一次公开承认,和蒲云深的关系。


    【A大论坛&注水区】


    【主题:as终于登微信了,登录秒官宣!】


    楼主:[图片]?1


    [背景像是极地冰川,里边的人戴着红色针织帽,深灰色的毛皮大衣,戴着厚手套的手,放在男朋友耳边,比了个“耶”,而他的男朋友低下了身,将头伸向摄像头。]


    配文:别管,就爱。


    1L


    那很爱了。


    2L


    的确很爱了。


    5L


    学长这也太爱了QvQ!


    10L


    学长发的这图不如蒲大系草发的劲爆啊,上次那张喂水的照片谁看到了,学长那可怜的小模样,那明显就是一副事后的模样啊谁懂!


    17L玫瑰  ?


    哪来的事后?


    不可能。


    18L


    17L确诊为破防哈,吃不上就嫉妒我们小情侣。


    20L


    9494!安诵宝宝永远是蒲云深的!破防哥出门右转。


    23L玫瑰  。


    24L


    哟,破防哥变句号哥了。


    26L玫瑰  ???


    安诵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追着扣帽子,但这辈子的他的确被保护地很好,他头上的帽子从“破防哥”,变成了“句号哥”,往下扫了一眼,已经多了两个“求之不得哥”以及“问号哥”。


    简直荒谬。


    25L普朗克常数


    宝宝,Ta们说得没错哦,安诵宝宝永远是蒲云深的。


    78L玫瑰


    不是,25L,你电脑修好了吗,就开始刷手机。


    158L普朗克常数


    ……宝宝我是看见你发的***,就忍不住刷了一会儿手机。今天十点半之前一定睡觉的,宝宝。


    199L


    歪个楼,新大一的,不懂就问,as是哪位,为啥都管他叫学长啊?


    他这条问话很快被淹没在众多讨论楼中,终于有个id为“普朗克常数”的人在258L回复了他。


    258L普朗克常数


    因为学长带过两届大创赛,回答问题都比较温柔、有耐心,手把手地教,而且他本人的气质就是温柔学长的形象,所以慢慢就都这么叫他了。


    312L玫瑰


    憋笑jpg.


    真的吗,我并不觉得。


    315L  ???


    什么鬼,能不能把312Lid为“玫瑰”的这个憋笑哥永封?


    憋笑哥是学长保研的竞争对手吧?


    319L


    虽然但是,我和学长是同班的,他有整整一学期没来上课了,朋友圈也没更新,通过蒲大系草发出来的照片,也能看出来他大概在养病,人瞧着精神状态不太好,瘦了得有整整一圈儿。


    大概率不能保研了,也不知道他下学期能不能来上课,诶。


    316L普朗克常数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身体,以后他若想继续搞科研之类的东西,蒲云深肯定也会支持他。


    408L玫瑰


    真的嘛QvQ


    409普朗克常数


    真的,宝宝。


    432L


    不是你俩在这层谈上了啊?


    电脑桌前,一堆细碎的零件,蒲云深严谨细致地用镊子夹着一枚小小的零件,耳朵里在播放着论坛的帖子,听到某处,几不可察地眉梢舒缓,零件细密地嵌合入空隙,耳机里又刷新出来小玫瑰的新帖:[困噜,要睡觉,不玩了。]


    蒲云深回过头,旁边床榻上,安诵两只手臂往前伸,手机被他以一个往前的姿势,虚虚地握在头顶,衣摆掀起,柔嫩瘦窄的腰在温暖的空气中露出一截,夺人视线,蒲云深先是轻手给他盖上,随即从他手里,把他的作案工具手机,没收囊中。


    树苗肩膀动了动,最后乖乖由人把手机拿走了。


    第83章 学长控诉


    可是人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的,姿势很不舒服。


    蒲云深双膝屈起。


    他的手长年握健身房的铁器,指腹有粗粝的剥茧,就这样小心地把那细窄的一截腰肢握了起来,托住,然后把他摆放平整,安诵无意识地在他掌心里抽。动了几下,像是离了水的鱼。


    蒲云深低头过去吻他。


    含住他润泽的下唇。


    安诵此时显然很困,不大喜欢做这种耗费精力的人类活动,鼻尖皱了皱,小声地哼唧、不大顺毛地在他掌心扭蹭,蒲云深“啧”了一声,嗓音低沉:“亲都不让亲。”


    手指一点一点拨弄着安诵卷翘的睫毛。


    安诵骄矜地哼哼:“嗯,不让。”


    从手机里抽离出来后,他就困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这个人类老亲他、还妄图含他的舌。尖,安诵“呜”了一声,突然像只张牙舞爪的狸花猫。


    蒲云深兀地停住。


    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安诵的手。


    几乎同时,他“嘶”了一声。


    低级负伤人员终于老老实实地把人放平,盖好被子。


    *


    北纬43.5?,威尔滨。


    这里是宜居带,并且滨海,他们改乘游轮,从纬度高的地区一路往下,顺着太平洋的洋流,大块大块的冰融化成了水,那只很像蒲云深的狗蹲在甲板上,姿态矜贵,耳朵竖起,身上还有严寒地区特有的绒毛。


    安诵摸了摸黑色大狗的头,有点担心它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来此处的手续与来汗彻尔顿的手续不大一样,毕竟跨了国界。


    蒲云深走出甲板后,安诵的眼神就扫过了他的裤缝。


    比起大狗,他更担心蒲云深。


    真的,前天晚上他真不是故意的。


    干嘛要亲他呀,他当时真的很困了QAQ。


    蛇吐着信子,舔舐他的手心。


    烫到他了,他被吓醒了。


    不确定自己的指甲有没有伤到它脆弱的身躯。


    此时,蒲云深下摆围了条围裙,手心托着一个放了热牛奶的托盘,很有人夫感地走了过来,步履稳健。


    递给了安诵一杯。


    “我剪好指甲了,蒲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我记得不错,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所以,”这话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蒲云深说,“我们可以忘了那天的记忆吗?”


    压低声:“它没有坏过的,宝宝。”


    游轮第三层,承载的人较少,是一些贵族以及各界的大亨,安诵慌忙地往四周看了看,幸好附近五米没有人。


    十几步远处有对白人夫妇在吃午餐。


    “在外要称安先生。”安诵硬声说道


    “好的安先生。”


    安诵脸颊边的发被海风吹起,站了一会儿,腿有些酸了,所以蒲云深走过来的时候,他就顺势把身上的压力分给了男朋友一点,蒲云深身体前倾了一点,勾住他细柳搬的腰肢,下巴垫在安诵的肩头。


    紧密切合,安诵明显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弧度。


    蹙起眉。


    温润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所以,你感受一下,宝宝,我真的没事的。”


    “我知道了,蒲云深,”安诵身体绷直,一动都不敢动,“你怎么敢在这里……放开我。”


    蒲云深闷笑,从善如流地放开了他,拿起温壶给安诵空了的杯子蓄满了牛奶,单手插着兜,若无其事地回了舱室。


    安诵:“……”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阿朗想在这次旅行中吃掉他。


    这已经是得到无数次验证的事了。因为不仅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状况,并且今天醒来后,他们从空乘改换游轮,就在游轮的舱室里边,蒲云深就很强势地将他抵在床榻边吻他。


    不得不说安诵很喜欢强制。


    他会被抱着。


    被移动或被打开。


    抱就意味着温柔,被打开则意味着献祭,事实上,世界上所有引人欢愉的事,行使者的脚尖都像踩在烈火与冰刀之中的两个极端,粉身碎骨或是浸润沉沦,在此中上升或是下陷,地狱或是天堂。


    他真的在这段恋情中体味到很多不一样的事。


    但这是游轮。


    毕竟这里是游轮。


    室与室之间的隔墙并不太厚,隔音有时候不太好,每次都只是在濒临的边缘克制地吻。


    这时候顶舱上又下来了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面孔像绥州人,那对老夫妇却不知道去哪儿了,安诵扫了一眼,没怎么注意,他左手握着大黑狗脖子上的缰绳,右手拿笔在平板上勾勒着轮廓。


    手机震动两下,他滑开解锁,发朋友圈后的第一天晚上,来找他聊天的人络绎不绝,像是他大半个列表都来找他聊天了。


    大部分是问他最近怎么没去上学的,夹杂着几句试探性的边缘性问题,比如他是否和蒲云深谈恋爱了。


    安诵其实不太理解这种对别人的事,特别感兴趣的行径。


    但他耐心地一条一条回了,回到现在都没回完,他也就在无聊地时候当上班似的,回一回这些人的信息。


    大黑狗在不安分地拿脑袋顶他的手,“嗷呜嗷呜”地叫,安诵抚摸着它的脑袋,站起了身:“平时你在外边溜达多长时间啊,一整个上午都在溜着你四处跑。”


    安诵牵着狗脖子上的拉绳继续晃悠,他和蒲云深的舱室,以及随行人员的住所,几乎都分布在船尾,他也不太想走太远,一直在附近慢悠悠地转。


    那些年轻人搬来了一个圆桌子,一群人围在旁边,安诵饶有兴致地牵着狗注视了一会儿。


    狗叼起脖子上的绳,眼巴巴地瞧着他。


    安诵第一次在它矜贵冷漠的狗眼中看出祈求。


    可是它体型太大了,又高又壮,自己在它身边站着都显得细瘦,这样一只狗溜到人多的地方,会引起骚乱的。


    “想去那边玩吗?”他温柔道,抚摸着狗狗的脑袋。


    狗“呜”了一声。


    安诵摇摇头:“不行哦,不行的宝宝,我们不往那边去,你长得太大了,他们会怕你。”


    他像是自言自语,转了一个圈,又溜达回蒲云深身边。


    彼时男人已换掉了围裙,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他单手握着鼠标,眼神浅淡地望着电脑屏幕,没有抬头,道:“叫谁宝宝呢?安先生。”


    大黑狗摇晃了下脖颈上的项圈,骄傲得仰起脑袋。


    蒲云深低眸瞥了它一眼。


    在它黑沉的狗眼看出了冷冰冰的意味。


    蒲云深从鼻孔里轻嗤一声,移开目光,冷淡道:“都没有叫过我宝宝呢。”


    一边控诉,一边手指在键盘上掀飞,将一心二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安诵笑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他道:“宝宝。”


    几乎立马,蒲云深淡淡地“嗯”了一声,衔接上安诵语调里的尾音。


    就在这时,安诵看见那边有几个年轻人,目标明确地朝他走过来。


    “学长,好久不见,你怎么跑这么远啊!”


    指尖一顿,蒲云深从屏幕前抬起头,眸光冷淡地扫过那两个走过来的男生。


    第84章 拍照“你俩站得能不能近一点啊。”……


    的确是校友。


    那两个男生一个姓王一个姓宋,安诵与他俩的交集,主要还是因为上一届的大创赛,因为A大的大创赛作品都是世袭制的,那俩男生就顺利继承了安诵的作品,最终得到了一个国二的奖项。


    安诵把大黑介绍给了他们,两个男生显然认为,安诵对“萌”和“可爱”这两个词有一定的误解,就这只狗来说,它本身是称不上任何萌的。


    不会常年健身的蒲云深,在学长眼里,就是很萌的小可爱吧?


    那可太猎奇了。


    “什么品种我也不太知道,”安诵撩了下耳边的发,银色耳坠链露了出来,“它就是汗彻尔顿那边的小土狗,并不是獒犬什么的,就是长得有点儿大。”


    “它长得已经不是一般大了,”走过来的女生说,双手合十,“学长,可不可以请你当我的毕业设计啊,我想请你拍个小短片,可以嘛?”


    “可是我们下一站就下船了,不会留太长时间,恐怕没时间做你的毕业设计了。”安诵温和道。


    “那我可以拍几张照片么?学长,你知道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


    一缕薄粉拼命透过安诵白皙的皮肤表层,显示出来,蒲云深悄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安诵垂眸去看时,蒲云深依旧盯着电脑,好像他根本没做这个动作似的。


    将要开口时,答话的权力却已经被蒲云深夺去了,他淡声道,“谢谢你,可以拍的,但一会儿好像要起风,安安身体不太好,吹不了太大的海风的,拍照工作要做得快一点。”


    “可以可以!”陆晓笙答应,眼睛弯弯的。


    好像有点儿宠啊。


    她的眼仿佛自带十八倍的放大镜,敏锐地发现蒲云深在揉捏安诵的手背。


    就在几秒钟前,他都没做这个动作。


    真人cp就是好吃。


    “你可以也一起拍几张吗?”


    蒲云深抬眸:“我么……”


    拒绝的话还未曾出口,安诵无声地捏了捏他的手指,温和但极有存在感的视线,盯在他身上,话到嘴边,蒲云深温声改了口:“当然可以。”


    合上了电脑。


    不在工作的时候,他的个人状态瞬时切换,从克己复礼的严肃模样,变得有点儿懒洋洋的,一副很听安诵的话的模样。


    陆晓笙是影视学院的,她对眼下这两个模特十分满意。


    此时的安诵,和官墙上的原始形象相去甚远,眉弓很高,长发散碎在纤薄的肩骨后,而他身旁身材健美的恋人时不时地伸手扶他一下,蒲云深本人的气质单拎出来、一个人的时候,有种浸润商业界多年的冷淡和萧肃,像克己复礼的翻译官。


    但他站在安诵边上,就有一种眼睛能看得出来的温柔。


    俩模特都长得挺好的,就是姿势太生疏了。


    牵个手,愣是牵出了忠君爱国、红旗下讲话的气势。


    尤其是小学弟安诵。


    陆晓笙不满地“啧”了一声。


    “你俩能不能站得近一点,为啥谈恋爱了拍照还这么不自然。”


    第85章 喜欢某种癖好


    安诵往蒲云深那边挪了挪。


    又步履很小地挪了挪。


    蒲云深矮下身,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挺立冷硬的下颚抵住他毛绒绒的后脑、朝前倾身,这样一来,小了他一号、站在他前边的安诵,就完全处于他的阴影的笼罩下,他明显感觉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贴得很近的安诵,身体僵了一下,似乎很不习惯对外界展示他俩之前的亲密。


    蒲云深声调很轻地“啧”了一声,拇指指腹轻轻刮蹭着安诵柔嫩的掌心。


    安诵拘谨地对镜头露出一个笑。


    旁边的女生“噗嗤”一声没忍住乐了,将脑袋枕在陆晓笙肩头,伸着脑袋去看相机,陆晓笙“咔嚓”一下按下了快捷键。


    逃脱镜头后的安诵舒了一口气,等他看到相片里自己的模样,也没太绷住。


    怎么有人会拘束成这个模样,他记得自己和阿朗单独拍照片的时候,也挺自然的。


    蒲云深倒是捻着相机瞅了一会儿,照片里的安诵可能是被人看着的缘故,神情没有特别放松,眼神里有一种独有的羞涩,怯怯地望着摄像头。


    “给我发一份备份吧,拍得不错。”他若有所思道。


    “好的哦,”陆晓笙说,扭头望了望桅杆,判断风的确已经开始吹起来了,不由遗憾地咂咂嘴,“安诵先进舱室吧,起风了。”


    “好的,学姐,”安诵乖巧道,“那我们下次在学校约拍。”


    “这是可以的嘛?我听说了一些言论……你似乎一个学期没去学校了。”


    “的确生了一些病,但毕竟人是社会性动物,一直住在家里缩着也不是办法。”


    ……


    厚重的金属制舱壁,并不能隔绝外边的风声。


    飞机飞过覆着厚厚冰盖白色山麓,把安诵一行洒落在了吉利兰港口,他们就是在此处登船不久,遇见的陆晓笙等人。


    舱外的景致始终没有出现绿色,除了蓝就是深蓝,现在又变成了黑,像极夜里最深的夜。


    甲板上还有鱼类扑腾尾巴的声音。


    安诵拿被子牢牢地裹住自己。


    如果他有翅膀,此时他已经把脑袋插进翅膀里了。


    这是鸟类害怕的征兆。


    他住上铺,下铺的蒲云深似有预感地往上瞥了一眼,往电脑里输入最后一行字:“……当然,陈先生,我四天后下船,一定去拜会你,但我依然要强调,我不需要接船或接机。”


    单手离开了键盘,蒲云深骨劲修长的手按上了上铺,在被子尾部凸起来的一小块处捏了捏。


    一只脑袋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一点,安诵:“别捏我脚。”


    恰时“轰隆”一声,灯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


    安诵挫败:“你捏吧。”


    清俊的白影在空中一闪,蒲云深已经翻身上了安诵的单人铺,撩开他的被子,将热量丰厚的身躯挤进去。


    安诵叫他捏,他就捏,空间的窄小使两个一米八以上的人挨得很近,蒲云深轻轻捏着安诵的腰。


    “到了学校你就去住到我上铺,我若想你了我就翻身到上铺来找你。”语调恶劣而轻柔。


    安诵:“……我不要。”


    搞笑的吗,他和蒲云深怎么可能分到一个宿舍。


    他和蒲云深在一起可能会擦枪走火,在宿舍这种公共场合当然不会合适。


    甘甜的食物近在咫尺,外边雷电交加,他们所栖身的游轮在漆黑的海平面上起起伏伏,没有任何一个晚上会比今天更适合,抱着自己的爱人亲近。


    吻了那么多次,蒲云深很轻易就找准了位置。


    捧着他的脸。


    “当当当”


    两人抬起头,安诵把气息灼热的蒲云深往下按,温声道:“怎么了?”


    “今晚的断电将会持续到晚上九点钟,J92游轮对这次断电,对客人造成的不便十分抱歉,今天游轮给大家送上了水果拼盘作为补偿。”


    “我们不需要,”安诵顿了下,“航班会延误么?”


    伸手往旁边摸的时候,没有摸到蒲云深的头,反倒是被子深处有一团温度极高的热量。


    “不会对航班造成延误的,先生请放心。”这个年轻人的声音说。


    周围有密集但有序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在挨舱挨户地送水果拼盘。


    “既然二位先生不需要,那我就先走了,两位先生好好休息。”


    “嗯……你去吧。”


    最后那三个字拉得悠长,但仍旧在正常的音轨范围内,顶多就让人担忧一下,里边那个先生的嗓音怎么突然变得虚弱,但也不会联想到别的事。


    黑暗中,安诵细密弯翘的睫羽沾上泪,像是深海人鱼因痛楚掉下来的珍珠。


    滚落在被单上,脖颈间,以及手部因抓起被子泛起的青筋。


    他微微闭上眼。


    细白微颤的指缘抓上蒲云深的头发。


    他被一种比夜色更深的黑吞没入喉底。


    狭窄悠长,但触得到尽头。


    *


    仿佛有一种东西从安诵身上流逝了,他板正地平躺在床上,像条被捕鱼者散养在鱼缸里的沙丁鱼。


    半死不活的,一种被剪切下来一部分品尝过的模样。


    很可气。


    很可气不是吗?


    虽然事后人一脸温和肃穆地解释说,这里没有太多的水沐浴,这样会是处理流程变得简洁,而且他作为伴侣,需要关注一下安诵作为成年人的需要。


    安诵勉强认可了蒲云深的说法。


    可是缺水,缺哪门子水,顶多是洗澡不大方便而已。


    船舱外建设有整艘游轮中最大的水净化设施,里边抽取海水—净化为纯净水的工程,在日夜不停地运转,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他捂住脸。


    极度的羞耻感会统治他脆弱的精神。


    贤者时间被一种无言而浓郁的落空与不安占据,在他完成了擦洗的仪式后,又被蒲云深抱上了下铺。


    安诵没有出声,睫毛像被雨水欺凌过似的,垂在紧闭的眼皮下。


    脑袋也只是贴着蒲云深滚热的胸口,不言不语,透露出一种小动物式的茫然。


    “安安。”


    “安诵宝宝。”


    安诵像条毛虫似的蠕动了下,干脆利落地伸手盖了下蒲云深的嘴。


    恰时,九点钟,灯亮了。


    蒲云深看清了湾在自己怀里、病恹恹的美人。


    整个人像被雨水冲洗过一次似的,他的确经不起再多的逗弄了。


    他状态不太好。


    眼皮倦怠地闭着,一缕绯红正拼命透过他雪花似的脸透出来,有种被欺负了的、很炸毛的感觉,在被子深处的腿并得很紧,并且距蒲云深一尺有余。


    似是为了躲避刺目的灯光,往蒲云深怀里又缩了缩,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把被子一拉,全盖在自己身上,固执又警惕地把自己埋了进去。


    蒲云深:“……”


    但方才给他吃到了。


    他沉默温冷的脸半是餍足的愉悦,另一半则是难以掩盖的、穿透性极强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像火舌一般舔舐在安诵身上。


    语调却是小心翼翼的:“宝宝,我们先喝点东西。”


    半抱半搀地把安诵抱起来,扶直,把乌鸡汤喂到他嘴边。


    方才给安诵擦洗的阶段,他煮了一壶热水,又打电话给陆医生要了一盅热鸡汤,一些滋补的东西之类的,这时那碗热鸡汤已经摆在了梨木桌上,但安诵似乎不太愿意配合。


    他搂了下安诵单薄的肩,继续尝试喂他鸡汤。


    汤如果都喂不进去,药就更难了。


    “……我想睡觉,阿朗。”半张脸都洇了绯红。


    “可以睡,”蒲云深放下鸡汤,眼神逡巡在他身上两秒,唇线抿了下,而后继续矮下身去抱他,“是不是不开心了安安……方才,是不是感觉不舒服,有时候我们需要沟通,宝宝,这些都是很补身体的东西,不然你第二天会虚弱的宝宝。”


    “我没有那么虚弱,阿朗。”按诵掀开眼皮,话顿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清泠柔和的眼神拂过蒲云深的脸,又不太敢看他地闭上眼。


    没错,蒲云深捕捉到了。


    就是不敢看他。


    睫羽随着安诵的动作轻颤,水珠抖落下来,像只貌美的人鱼。


    所以,他就是无法面对被**这件事。


    “我很爱你,所以怎么做我都很喜欢,我喜欢你那样的模样,我会觉得很开心,”蒲云深以一种沉静有力的语句在陈述,“没事的安安,在我面前怎样都可以。”


    安诵张开眼:“那如果是我对你……你能接受吗?”


    几乎立马就得到了答案:“我不会让你给我做这样的事,我很心疼你的,你不该这样。”


    安诵:“……”


    吐槽了句:“双标。”


    蒲云深抚摸着他的脑袋,没有顺着他给的话题继续往下走:“没事的安安,我喜欢的,我喜欢吃——”


    “你不喜欢。”安诵严厉道。


    蒲云深张嘴似欲反驳,在安诵严厉的神情中闭上了嘴。


    可能这就是某种癖好吧。


    安诵被喂鸡汤的时候想。


    可是他作为阿朗的伴侣,这个男朋友在很多时候挺完美的,就只有这一个方面特别猎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方才……安诵并非因为不爽才不想理人,而是恰恰相反。


    第86章 Kevin谁问你了


    安诵一点都不想回忆。


    又或者他应该更纵容蒲云深一点。


    毕竟恋人关系就意味着相互磨合。


    蒲云深的手撑在他上方,拿着一只热气氤氲的湿布,轻轻擦拭着安诵瓷白的脸。


    这人鼻尖的汗、眼尾的泪都被他一一擦拭。


    他一直在做上辈子,安诵被隔绝在水晶棺里,他不能对他做的事。


    可能就是之前他被丢弃的时候有些久,所以有时候下手(嘴)也就没个轻重。


    他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安诵。


    亲眼看着他的神情从失神到迷茫、到躲躲藏藏地想哭,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还是在内心演练无数次的男人,蒲云深对自己的技术有相当的自信,但安诵哭的时候他的确心里乱了一阵儿。


    忽然才反应过来,安诵可能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做,才哭的。


    他掰了下安诵的眼皮,将过分刺目的大灯,换成了台灯。


    “……这样也可以的。”手底下的人忽而说。


    “嗯?”


    “我的意思是,可以,”安诵翻过身来,像条小鱼翻过来面,把自己的白肚皮露给了他,蒲云深把手放置在安诵允许他放的部分,随着安诵的语调,他的皮肤部分也在轻轻震动,“但是……感觉好奇怪,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做吗?”


    “在船上side要更安全一点,”蒲云深将湿毛巾掷入盆,微湿的手捻住安诵的眉眼,“你不会痛,我们到大陆上再做。”


    他搂住安诵,又去亲了亲他。


    安诵:“……你还挺有计划的。”


    蒲云深弯了弯唇,专注地看着他。


    安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俩实在太年轻。不然为什么独处一个空间的时候,总会想吻到一张床上去。


    而且他就算身体再虚,也禁不住蒲云深这种一等货色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


    幸而蜻蜓点水搬沾了沾他的唇就放开了,临把他抱到上铺前,还格外深邃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安诵大眼瞪小眼地瞅了他一眼。


    半分钟后。


    被子半压着脸,呼吸浅淡。


    ……


    每个地方都是充血的。


    包括安诵的手指根部。


    实际上方才蒲云深被抓伤了的,直到现在,他和Kevin视频的时候,脊柱上都热意滚动,时不时地滑过一层绵密又爽利的刺痛,分不清到底是疼还是爽,但他面上丝毫不显,闲适散漫地望着视频对面。


    经年锻炼的躯体多几道血痕,感觉反倒很清奇。


    肉。体受伤的感觉,于他而言很少经历。


    他只是经常照料着安诵,照顾着照顾着就成了习惯,这个像雪一样,照照太阳都容易化了的人,不小心温养着就容易受伤。


    “我问过我家老头子。”


    “怎么说?”蒲云深弹了弹烟灰。


    “早年间,他的确向蒲老先生表示过投诚,在纸上签过字,但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蒲,我不可能因为那小小的一张纸就和你合作。”


    “当然,我也不会放心,这么一大笔买卖隔着空气,在电子设备上完成讨论。”


    “那你想怎么样?”


    其实双方都有意达成这次合作,KJ家族在上辈子,就是朗诵集团芯片的供应商,那次合作也是蒲云深亲自出海谈的。


    但上辈子他是三十八岁一个人出海谈的,那时安诵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海风较之陆地风,多了一种直入天灵的鱼腥味,连带着暴雨后透入骨髓的凉意,这里既不是绥州,也不是大夏天。


    “我这不是去你们那了么?怎么,靳老先生不欢迎?”


    他听到Kevin以英文飙了句脏话,蒲云深不出声地笑了笑,没错,他的确是先以上辈子得到的联系方式,联系了靳老先生,再和这个二世祖在暗网上碰的头。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凝视感。


    脊柱上被安诵的指甲刮出的伤口,像被舌舔动了下似的,动物就时常以这种方式为爱侣疗伤。


    蒲云深倏然回过头。


    恰好接住安诵的手。


    这个人正给自己披呢子大衣。


    蒲云深反手就把呢子大衣给他披过去。


    手机被撂在白桌上,Kevin突然发现屏幕对面那人没了影儿,就知道那特别傻逼、喜欢告家长的H国人,现在正被他爱人控制着。


    蒲很惧内。


    他十分好奇蒲的爱人,可几次聊天这人都把屏幕遮得很严。


    “没有睡着嘛?”


    “你去舱里谈吧,阿朗,”安诵说,“外边太冷了,还有大风。”


    “不谈了,明天再和他聊,”蒲云深的语调里有某种歉疚意味,单手搂着他披着呢子大衣,显得格外板正却单薄的肩,“他不着急的。”


    这时,手机里的Kevin故意大声用蹩脚的H国语道:“蒲,上午还另有一家合作商与我联系过,虽然不比你蒲氏大,但、但是,距离我们澳洲近,所以你要不要把合作份额在今天确定下来?”


    安诵伸手推了下蒲云深,蒲云深在他的注视下,拿起被抛弃在白桌上的手机。


    Kevin看见对面那一张臭到底的脸的时候,乐得快要笑出声来了。


    “靳先生不妨先和那位合作商谈,我拿他剩下的份额。”


    “能不能剩下就不好说了。”


    纯属废话扯犊子,Kevin饶有兴致地盯着镜头。


    听闻,蒲可不是异性恋。


    仅仅一个瞬间,有张极其绮丽、冲击力极强的脸,歪在蒲的肩头,好奇地往里探了下,那温柔精致的模样像是被人捧在手心,精心调好的上等香料。


    隔着网线他似乎都能闻到那人身上的香。


    仅仅出现了那么一瞬,就被蒲云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


    Kevin:“!”


    Kevin:“你好,我叫Kevin。”


    蒲云深臭着一张脸看着他,眼神漆黑:“你好,我是蒲云深。”


    四目相对,他俩在彼此的眼里都看见了嫌弃。


    谁问你了?


    Kevin极力想看出他旁边是否还藏着什么人,他晃了晃手机,像玩某种抓大鹅的游戏似的,可屏幕依旧被蒲云深那张矜贵冷漠的脸占据着。


    安诵牵着蒲云深的手慢慢踱回了舱。


    他原本是很困的,冷风顺着他高挺的立领灌进去,擦过他柔软细白的肌肤,困意被冷冻了,安诵刚被抽去几分精气,实际上并不太适合这么冷就出门,但他仍旧坚持把恋人找了回来。


    蒲云深摸着安诵手指的温度,果断单手褪下了他的靴子,握住他并不老实的脚。


    很凉。


    方才的能量消耗还没补回来,又吹了凉风,可能就会这样。


    “靳先生,明天再聊,我爱人现在有点不舒服。”


    紧盯屏幕的Kevin收到一串黑屏。


    “……”


    真够没礼貌的。


    ……


    “路西亚湾常有海盗出没,做好心理准备。”安诵读出Kevin给蒲云深发来的字句,蒲云深将安诵的脚放在自己腹肌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那里的温度最高。


    他一放上去安诵就把脚拿下来,刚拿下来又被放上去。


    ……这实在不太礼貌。


    而且脚趾稍稍一动就会戳到蒲云深的腹肌。


    这个想法让安诵脸红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一脸自然地拿他的脚的。


    “的确大概率遇到海盗,不过不大会有问题,不要担心,安安,”蒲云深道,“如果有问题,我们就不会选择走水路了宝宝。脚暖和点了吗?”


    “暖了阿朗。”安诵立马回应,脚趾无意识地攒动了下,突然觉察出蒲云深腹肌上有条细长的伤痕。


    的确是伤痕,触感还是新鲜的。


    第87章 药语气轻佻


    那些块状的肌肉在安诵抚摸下,无意识的绷紧。


    都是新的伤,自蒲云深锻炼完美的人鱼线一直蜿蜒到裤腰之下,安诵仔细辨认着他的伤痕,也没多想,再往下伸的时候却被蒲云深突然将手拔出来,以一个抵住的姿势倾压过去,让安诵的双手被迫蜷缩在前胸。


    像个小松鼠。


    蒲云深温声笑了笑。


    坐船怕遇上风暴,尤其第一次出海。游轮载着四千来人在漆黑的海面上行驶,在方才短暂的供电故障之后,剧院和欢乐城再次人满为患。


    安诵他们选择的并不是豪华游轮的顶级包厢,就是顶舱中的C等。


    不是顶层包厢,就不必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贵族聚餐,不会有人来访问,而且还是上下铺,安诵觉得这趟旅行中他俩简直有点纵欲过度了,需要拿铁架子隔绝一下炽热的温度。


    可被放到上铺的时候,他仍旧是娇弱的,闭着眼,像被人汲取过汁液的玫瑰。


    黑色长发散碎在颈间,有一部分黏腻在了耳际。


    蒲云深找来水又给他擦了擦,壮硕的臂膀一挨过去安诵就扭脸。


    “……如果你再敢亲我——”


    咬牙切齿地喃喃了半句话,剩下的就掉线了。


    叽叽咕咕在嘴里嘟哝了几个意义不明的词。


    可能是冷松香陪在身边的缘故,他睡得格外快。


    两天,豪华剧院、欢乐城,以及水上乐园,一个地方都没去。


    除了亲就是l。


    已经很克制地没有进行到底了。


    对,还有遛狗。


    可能就是年轻,全部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也乐此不疲。


    他俩原本在绥州,就是老年人的规律生活,现在就更是很少出门了。


    反正除了随行的医护,也没人认识。


    ……


    安诵决定唾弃这种糟糕的生活。


    第一个改变,就是他背着蒲云深在健身房开了张卡。


    他一定要健身、一定要锻炼,哪怕在蒲云深手中坚持得久一点呢!


    蒲云深有笑过他呢,每次都会以鼻梁抵住安诵的鼻尖,逼视他通红的、无所遁形的脸,连他抓紧被单、泛出淡紫色脉络的手背,也要拿起来认真看看,安诵像是被从头到脚、从灵到肉都被拿出来欣赏了一遍。


    他觉得这个人很讨厌,被注视太久他就哭了。


    但蒲云深又会抱他,说他很可爱。


    安诵决定以后不可爱了。


    主要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被玩坏了,被欣赏和细吻的时候,会从骨头缝里冒出一种极致的爽意。


    他认为这从逻辑上不符合人类的特征。


    从前,他以为和阿朗在一起后,会很温柔、和谐,按部就班的正常恋爱。


    的确是温柔和谐的,不知道哪个部分出了差错。


    他和蒲云深在一起后,总像在一个合适的边缘冒险,蒲云深以稳定有力的手掌着舵,让他不至于掉进水中。


    真的——


    很讨厌啊!


    安诵牵着大黑走到健身房门口,一公里对他来说,算得上长途跋涉了,从他的包厢到健身房,就是这么远的路程。


    今天和陆晓笙等人约了健身房,他提前了五分钟到。


    “抱歉哦,狗狗不能进入器材室哦。”


    “啊,这样么?”安诵低头摸了摸大黑的脑袋。


    少年身上有种冷松香与玫瑰混合的味道,无声中弥漫了整个空间,皮肤细得像是此前一直被浸泡在水里似的,老实说,健身房里这种男生很少见,更多的是皮糙肉厚的肌肉男,这位客人昨夜订付健身卡的时候,屈冷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个男生。


    健身时间最低半个小时起步,难怪昨天对方询问能否订一次二十分钟的。


    他按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下,让开了一条路,嗓音温和:“我此前也饲养过宠物,在你健身的半个小时里我可以帮你看顾它。”


    “这太麻烦了。而且……大黑有点凶,”安诵歉疚道,“抱歉,下次我一个人来。”


    可此时对方已经蹲下了身,眼睛与大黑狗平视,训练有素地“嘬”了几声。


    大黑狗原本警惕的模样似乎放下了一点,狗耳朵低垂了一点。


    “给我牵绳。”


    安诵:“那……就二十分钟,我多付你一倍的钱,谢谢你。”


    威尔号游轮上物价奇高,能在这上边开健身卡的都是些贵族子弟,还大多数是些有钱不知道怎么花的纨绔。


    而这个少年主动要付双倍。


    顶舱的几个贵族子弟,屈冷差不多已经熟悉了,但他没见过他。


    “不用付双倍的,这是健身自带的服务。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帮您把狗送回您的包厢的,您叫我阿冷就行。”


    “不用了就二十分钟,”安诵无意识地歪了下头,“多谢你了。”


    一系列验证身份的流程过后,安诵选择了跑步机。


    这地方四处都是生冷钢硬的铁器,他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走在里边,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这朵花孱弱、精致,像是该被放在玻璃器皿收养着的。


    屈冷有节奏地梳理着黑色大狗的毛,右手拇指戴的一只孔雀石戒指露出来。


    ……


    陆晓笙等三个在五分钟后到了目的地。


    大学生一到地方儿,就迅速聒噪地占领了这个连狗都肃穆安静的地盘。


    安诵趴在跑步机上已经有一小会儿了。


    他连聊天都懒得张嘴。


    汗液滚落他的前额,浸染乌黑的长发,沿着高领衬衣滚落进肌肤。


    他第一次进入公共健身房,不知道许多人进健身房都脱得比较干净的,丝毫没意识到他穿得很厚。


    还有几分钟?


    十分钟,所以他才跑了不到三分钟吗?


    手机震动两下。


    朗:[宝宝,去哪了?]


    安诵下巴抵着铁器,干脆利落地给自己拍了张自拍,点击发送。


    照片里的少年仰着脸,衬衫因为被液浸湿了一半,连纤薄精致的蝴蝶骨都被水渍印了出来,整个人又凌乱又漂亮。


    朗:[?!]


    朗:[在健身房?]


    安诵语音:[对,十几分钟就回去了。]


    语音都像是被汗淋湿了似的,对方面无表情地反复点开了两遍,果断道:[我去接你。]


    安诵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他就出来一个小时而已,其实他是已经习惯了身边一直有蒲云深存在,习惯了这个人照顾、安排好自己的一切,不然真的会觉得这种强度的控制欲很窒息。


    下巴继续磕在铁器上摆烂。


    整个身体的细胞都在催动他休息,他不够顽强的意志力完全战胜不了,只好痛苦又快乐地摆烂着。


    能不能再跑一会儿啊安诵。


    瘦窄的腰肢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像是勾人的妖,偏偏又穿着最干净的白衬衫。


    面前突然多了一瓶温水,上边还冒着热气,安诵以为是陆晓笙,说道:“谢谢学姐,但是我身体不太好,没有溶解药的水不能喝的,等我回去再喝吧。”


    “这么娇气呢,两千一盎司的水都不喝。”


    是个陌生的男声。


    语气轻佻。


    安诵抬起头。


    对方的视线接触到他的脸,似乎明显被惊艳到了,眼神怔忡地没动,过了几秒钟才很无所谓地移开。


    除了他之外,安诵身边还有几个男生围着,其中有两个面熟的,是和陆晓笙一起过来的校友,方才还是朝气蓬勃的青春男大,如今站在这个衣着贵气逼人的纨绔身后,却像是朝人夜鬼的小丑。


    一接触安诵的目光,就不敢看他似的移开视线。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靳辰说:“你身体很不好吗?水里要加什么药啊?”


    安诵重新将脑袋放回胳膊上:“治病的药。”


    第88章 靳辰“招惹桃花了?”


    他的脑袋搁置在手臂上,遮住了所有神色,也阻止了外人继续了解他的可能。


    靳辰乐了。


    挺稀奇地看着那只漂亮的少年。


    像是拨弄一只不肯把肚皮露出来的猫一样,伸手拨了下他的头发。


    动作很轻,在那少年异常恼怒的眼神看过来时,已经不太自觉地缩回了手。


    这不是个邂逅的好地方。


    海水露凝天,半壁戈滩,人迎着海风走,海的气味和朝晨的露水拍打在身上才是个浪漫的邂逅,可是他本人可能跟浪漫从来都没什么关系。


    大哥Kevin继承家族的芯片产业,而他专管从汗彻尔顿自由港到澳洲的一条水路,他年少时跟着母亲回过一段时间H国,长大后又出了海;实话说,国外的治安和管控并没有很好,他从大哥嘴里抢了一块肉,这么多年恨死了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像眼前这种很漂亮的小动物,很小概率是来健身的。


    健身房哪来的这么漂亮的男人。


    大概率是来弄死他的。


    温养得这么柔美,一看就有任务。


    靳辰笑了:“又是我大哥派来的?这次我喜欢。”


    伸手又往前勾了下,安诵一缕青丝被他收入掌中,再如流水般从他的指缝滑落,那少年连惊愕抬眼的动作都是没有多大力气的,连靳辰本人都很难相信,这人是被规培来刺杀他的杀手。


    也对,越是顶级的杀手,越伪装越是高端,靳辰眯了眯眼:“拿出来,枪,不要让我动手。”


    空气安静了两秒。


    安诵:“你……你有病吧?”


    四目相对。


    安诵突然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浓烈的铁锈味,年纪不大却死气沉沉的,抿着唇笑。


    一个瞬间,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刚认识蒲云深的时候。


    那种荒凉的、野兽似的眼神,像是四蹄行走在大地上很久了,厌倦了轮回,如饥似渴地注视着他的宝物。


    只不过后来相处得很好,蒲云深的那种气质偶尔只在特殊时刻流露。


    安诵脑袋里闪过了很多个念头,终究化成了一个词——


    神经病。


    哪来的神经病?


    他从跑步机上跳下来,神经病往前走了一步,安诵头也不抬:“我有烟雾弹噢,不让我出去我就开炸了噢……”


    神经病给他闪开了一条路。


    安诵偏头戴上耳机,边与蒲云深语音边往外走:“阿朗,你可不可以快一点啊,要命了,这是什么地方,我该让你陪我来的,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嘛……唔,我真的不高兴了,你来哄哄我……”


    他蹲在地上捡拾他的狗,让不明所以、在入门处器材室挑选器材的陆晓笙先出去等他,又对照顾了半天大黑的健身房老板道了谢。


    神情镇定。


    靳辰不说话,他身边的人也不说话,唯有健身房老板的声音在健身房里响着。


    大黑在他手里走了一遭,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坐得笔直端正,简直像条警犬。


    此时,蒲云深单手插在西裤里,一脚迈进健身房。


    ——然后被安诵一根手指顶了出来。


    安诵一手牵着狗,另一手攥着蒲云深的大拇指,躯体孱弱而单薄,却是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挡住蒲云深,把自己的脊背露在后边。


    “宝宝?”


    “不要回头了。”安诵低声说,“我好像碰见奇怪的人了。”


    蒲云深眯了眯眼,正要回头,安诵抬脚一踹,蒲云深闷哼一声,这些日子他俩肢体接触属实有些多,好像一个人是从另一个人躯体上生长出来似的,对彼此熟得不能再熟,但终归不是一个人,蒲云深被踹还是很疼。


    “……宝宝。”


    安诵攥紧他的手,没说话。


    ……


    爱丽丝歌剧院。


    穹顶被雕刻成流线型,它似一把刀刃,以无匹的力量破开长风,载着卡斯托尔游轮日夜不息地往赤道线驶去。


    大西洋的海面不见了白色冰盖,越往南气候越暖,疏朗的仲夏夜之风拂过面颊,月亮椅上的人舒服地眯起了眼。


    “靳哥,我查到他俩的确就是对普通情侣,大概既不是您哥哥给派来的杀手,也不是哪方政府方面的人,那个少年身体很差,有心脏病,这次可能是想来锻炼身体的,不小心撞见的您。”


    靳辰懒散地睁开眼:“大概?”


    前来报告的那人低下了头:“百分之九十。”


    桌面上的精巧的枪泛着冷光。


    几秒种之后,靳辰放弃了对他的逼视,在冷光下有点阴柔的脸深陷进阴影里,似乎若有所思。


    “……他叫什么?”


    “安诵。”


    靳辰爱惜地擦拭着枪。支。


    普通情侣。


    这个词真是新鲜。


    那个少年错愕着,骂他有病的嗓音又飘进耳朵。


    《波鲁克斯》的歌唱者已经就位。


    “给那位安先生下一份请帖,”他随手扔下布,嗓音散漫,“就说靳辰请他看歌剧,顺便为白天的事赔礼道歉。”


    ……


    “……受强对流云团影响,明天七月十五日,亚比内湾将遭遇今年入汛以来的最强风雨过程,凌晨5-8时将经历持续性阵风七至八级,傍晚17时后风雨逐渐减弱……”


    不算太大的舱室挤了三个人,电视的声音开得很低,夹杂着琐碎的说话声。


    安诵窝在被子里不出来,并且他要求蒲云深也不出门。


    缓了半个小时才将脑袋伸出被子。


    像朵颤微微的玫瑰。


    刚把头伸出被子,就看见蒲云深严密研究的神情。


    安诵回来路上什么都没对他说,只是低着脑袋听他说话,然后不许他回头去看,仿佛是第一次将他“不要乱跑”的话记在了心里。


    “什么事都没有,”陆医生撕下药单,面无表情地将单子递给跳下上铺的蒲云深,“但是,节制一点,频率不能以天划分。”


    安诵趴着床榻边,目送着蒲云深把人送出门。


    接近赤道,气候越来越热了,可被窝里的动物可能还是觉得外边冷,也许是他在外边被冻过一遭,现在就不愿再被冻,门一开,他就把脑袋再次缩进被子里。


    蒲云深翻身一跃,以一种极其奇怪的方式跃到上铺。


    手指捏着他的脸颊的软肉掐了掐,不动声色地。


    “招惹桃花了?”


    安诵张嘴:“没有。”


    蒲云深矮身,逼近,像是低头嗅了嗅他,野兽就是经常以这种方式来确认,伴侣身上是否有不属于自己的气味,安诵被他闻来闻去,也老老实实地躺没有动。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确实不太想出去了,安诵的下巴窝在被子里,眼眸却抬起来看他,眼神温软得像春天里的风。


    掰过蒲云深的脑袋,轻轻地吻他的脸。


    蒲云深以指骨抵扣住安诵窄瘦的腰,让他方便支起身。


    七级的风果然强势,“水上乐园明日闭馆”的广播若隐若现地传入舱内。


    第89章 芯片他喜欢破坏


    蒲云深将他耳边细碎的发理好,有抱过了许久,情绪安抚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便温懒道: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么,安先生。”


    安诵在狭窄的空间里遭遇危险的时候,会有不良反应,虽然他本人并不愿意有,并且很想瞒着他,这点蒲云深十分清楚。


    被摧毁重建的精神世界就是这样,相对其他人来说过分孤独、也脆弱,解决方式唯有爱抚和疏导。他伸手抚摸着安诵裸露的脊背,将稠浓的冷松味尽数喂给他,直到他脊背软下去一点。


    安诵依旧在汲取,语调却是冷静的:“我在健身房遇到一个奇怪的人,让我把枪交出来,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是认真的,而且在里边待着,我觉得很危险,当时就给你发了几条消息,然后我要走,他也没拦我就让我走了,他身边有许多人。”


    黑发少年是一种被惊动了的状态,现下手撑在柔美的脸侧思考。


    “为什么突然想去健身房?”蒲云深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黑发少年皱皱鼻子:“这几天总是做,我觉得我应该锻炼一下身体,以免重蹈白眼果蝇的覆辙。”


    蒲云深:“……”


    “我会控制的,宝宝。”他道,顿了顿,“在国外,的确可以合法持有枪。支,但他可能不一定记住了你,这几天减少出门就好。”


    黑沉沉的眸光肆无忌惮地洒落在属于自己的少年身上,蒲云深知道,那个人不是没记住,而是一定记住了,安诵这种美丽且孤独的生物,天生就能引起其他人对他的注意。


    尤其在他重生后,这种特征变本加厉地表现出来,但是他过分依赖自己,这是蒲云深费尽心思以五个月打造的成果,安诵浑然不知地适应了这种囚笼,他索取得很多,这也恰好缓解了蒲云深本人的焦躁。


    不想让安诵出门。


    不想让他自主地活动。


    就该被挂在腰上,他去哪儿就带到哪儿。


    但这种想法是不尊重安诵的人权的,漆黑深邃的眼神每每舔舐过爱人细嫩的脖颈,从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过。


    而且真正想要某个人的贵族子弟,是不管他有没有恋人的。


    安诵揉了揉蒲云深眼周的皮肤,因为他觉得阿朗的眼神现在有点儿奇怪,“那我就少出门一点,起码不要再遇见他了。”


    冷风灌入,半个时辰后蒲云深身穿安诵的装束走出门。


    门口等候许久的管家走近。


    “您是安诵先生么?”


    “嗯,我是。”蒲云深单手解开衣扣。


    安诵的衣穿在身上很紧,过分窄腰的衣服无法包裹粗状的肌肉结构。


    既然如此,扣子都不用系了。


    管家给他呈递上一份请柬:


    “靳先生邀请您共赴晚宴。”


    这是当着他的面。


    仲夏夜的凉风把他的眉头吹皱了。


    蒲云深动了动袖扣,冷淡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


    管家紧随在“安诵”身后,二少爷这些年来似乎并没有主动邀请过别人共进晚餐。


    但这不仅是个男人。


    而且。


    管家看着“安诵”胳膊部分,由于肌肉过分膨大,把衣服撑爆的线,眼神诡异地停留了一瞬。


    ……


    “知道了?”


    “对,安诵先生是这样说的。”管家恭顺道。


    靳辰仰头闭眼,面朝着穹顶露出的点点星光,包厢里摆放着水果拼盘、玫瑰花束。


    数年以来,他不止一次遇到过刻意营造的劣质浪漫。大西洋这条线路对靳家过分重要,就连曾对他视如不见的兄长都被逼着不得不和他谈判、合作,莫尔斯政府方不止一次一次讨论过清剿的问题,但他们游荡在大西洋流风暴流最强的部分,连弹药都是最新的。


    刚完成权力更替、百废待兴的莫尔斯政府无力把海域收回来。


    要么被一个更强的国家占去,要么送于海盗。


    靳辰在大西洋上漂了很久了。


    直到今天被一群愚蠢的政府方人员,带入那个健身房。


    走进去之前他就知道有危险。


    身边穿来踢踏的脚步声,门开了又关,那个少年的确穿的是皮革制的靴子。


    他身上有浓烈的被爱过的痕迹。


    比如那种懵懂的、并不怕人的状态。


    比如肆意流动黑色长发,遮掩下的暧昧吻痕。


    靳辰看见时几乎都要笑了,政府方这次是找了个什么人?


    安诵和他的男朋友关系一定很好。


    他就不一样了,他喜欢破坏。


    “今天上午很抱歉,我向你赔罪,上午是不是吓到你了。”


    嗓音异常轻柔,但四周的人都低着头,蒲云深冷淡地拧着眉,一声未出。


    靳辰:“你今天出门,你男朋友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靳辰听见对方说。


    声线完全不一样,里头像滚动着边缘粗粝的冰块,靳辰蹙眉睁开了眼。


    身侧的另一只椅子上躺了一个双腿交叠的大块头家伙,笔挺锋利的坐姿像是笔直的剑。


    “坐下。”蒲云深冷声道,“你不是要和普朗克常数谈交易的吗?”


    他坐得八风不动,鬓发是上午被安诵打理的,下午依旧保持着定型的式样。


    危险一触即发。


    数支枪在一瞬间对准了蒲云深,尤其是靳辰手中的那只,直直地顶着蒲云深侧边的太阳穴。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和海上的悍匪打交道就是这样。


    “……大西洋的水太凉了,脚在甲板上踩着就是不如陆地上坚实,”他语气淡淡,“Kevin说,他的这个弟弟性子太急燥,不喜欢和人坐下来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信息量很大,靳辰眯了眯眼:


    “先证明你的身份。”


    蒲云深滑开手机,此时安诵一句“大黑吃西瓜的,我刚给他切了半个”,从窗口顶部跳了出来,他不紧不慢地先给安诵回了条消息,随即才切换网络,将暗网链接复制入浏览器。


    登入。


    然后是他俩的聊天界面。


    的确是普朗克常数的账号。


    枪慢慢从他的太阳穴滑下来。


    靳辰:“你一直在国内?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说了么,这次是要去你老家,和你哥谈芯片生意,借你的水路,”蒲云深看了他一眼,“很不巧,碰上了。”


    第90章 假面阴寒


    安诵睡了半小时,醒来时阿朗仍旧在旁边,出神地盯着电脑。


    像个安静等着爱侣苏醒的丈夫。


    实际上安诵很怀疑阿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对他,就是对电脑感兴趣,他连和人谈生意的时候,都像个没有感情的人机。


    在他的印象里蒲云深总是十分沉默,后来追他的时候把自己拾掇得活泼了一点,一直持续到现在。


    桌上煮着一壶快要开的水,蒲云深的发型如他睡着前一般翘着。


    树苗没意识到他的饲养者已经出去了一次,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中,甚至还让其他人给自己发消息,冒充他的存在。


    “阿朗。”他伸出手。


    人机“嗯”了一声,伸手宽厚的手将他抱下来。


    ……


    半小时前。


    从靳疯子那里出来,蒲云深不可避免地心情有些糟糕。


    上辈子他俩算是合作多年的老友,即便后来莫尔斯政府从权力更迭中缓过劲儿来,把靳辰驱逐出境,他俩仍保有紧密的合作。


    靳辰喜欢在危险的地方待着,这有利于蒲云深开拓市场。


    但靳辰此时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蒲家决裂出去的二小姐,他对蒲云深保有一定尊重,纯属是因为暗网上的普朗克常数先生,曾预言过莫尔斯黑手党与白门的火拼,而靳辰便带着并不成熟的班底,在其中渔翁得利。


    可以说他在莫尔斯海域的权力,很大一部分是从那次火拼中得到的。


    彼时他才刚被继兄Kevin驱逐出境,无处可去。


    手机对面那个人,就像个低语的魔鬼一样,引导着他怎样将两败俱伤的双方收割囊中。


    彼时尚且青涩的靳辰问过他一句,如果当时我没镇住场面怎么办。


    他只是个玩弄花草的纨绔,什么都不会。


    他既讨厌枪声也讨厌暗网对面的那个人,他没有忍住诱惑,顺从地领着自己并不成熟的部下,蹲守在危机四伏的枪声之外,等待里边的豺狼耗尽体力。


    暗网对面那个魔鬼冷冷道:“你死了,我就找另一个扶持。”


    这个人肯定是魔鬼,我要杀了他。靳辰这么想。


    如果不是魔鬼怎么会精准预想到这么多事。


    那是他唯一一次站在黑手党的老大面前,双腿发软,色厉内荏地吓唬着对方,像是从小生活优渥的狗第一次尝试噬人血肉。


    以后他面对敌人,再也没有第一次那么狼狈。


    “你知不知道,我认识你第一天就想把你从网线里拽出来,然后杀了你。”靳辰恶里恶气地说。


    “有没有我,你都会这样,”蒲云深冷淡道,他并没有把救命恩情拿出来说话,这点让靳辰怔了下,随即又听他道,“但是你这辈子达到今天地位的时间更短,我是在帮你缩短成长时间。”


    他很少见地说了句实话。


    靳辰怪笑一声:“你不怕我过河拆桥吗?”


    蒲云深动作慢条斯理的,从钱包深处拿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照片,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递给靳辰。


    “找时间回趟H国,我姑姑在家等着你。”蒲云深的声线像遥远而古朴的钟,撞进靳辰耳中,他不可置信地捏着母亲的照片,“我算你表哥,安诵是你嫂子,你应当对嫂子表示一定的尊重。”


    靳辰捏着照片,从纷乱的关系中理出头绪:“所以,你孤身到我这,挑明身份,就是为了让我不要找你爱人麻烦?”


    那个诡计多端的变态,那个每次发言都自以为能控制他的装货,那个死死拿捏住他的、把他培养成莫尔斯海域霸主的疯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到他面前,禁止他对他的爱人造成伤害。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原本以为对方是个老疯狗,他做足了准备要把对方置之于死地,见了面却是个生长在和平国家里的死面瘫。


    身边有个漂亮的恋人,被人家拿条丝带栓在脖子里,成天到处旅游。


    靳辰唾弃他。


    他想着那只柔软的安诵,脸色突然开朗起来: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在暗网上众多账号找到我的,而且为什么是我,我看你自己似乎更想做这种手心沾血的事。”


    “你是我姑姑的孩子,你的昵称是她给你取的小名。”


    很敷衍,因为快到时间了,蒲云深抬手往表上看了一眼,二十分钟,距离安诵苏醒的生物钟还差十分。


    ……


    安诵很生气地在床上躺了五分钟,然后下床找人。


    其实有时候他是希望阿朗对他坦诚的。


    但是对方在背着他做这种危险的事,甚至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他无法理解,八竿子打不上的两个人是怎么联系上的?


    光通过一个暗网。


    他在蒲云深离开后的五分钟,起身去找他的爱侣,然后荒谬地发现蒲云深把他小一号的风衣穿走了,也不知道那么收窄的腰身,他怎么穿得下去。到达之后他被逼着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安诵突然才意识到,蒲云深似乎一直都比他的同龄人成熟,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床上。


    他懂得怎样取悦自己。


    而且他性格底色很暗,似乎道德底线也相当地低,对条文规矩有一定的漠视。


    靳辰这只生物就是他性格阴暗部分的显现。


    恶劣,冷漠,玩弄权柄。


    这是蒲云深从不会对他表现,甚至一直瞒着他的人格。


    ……这人是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汤吗?


    还是他的脑子里被放过什么阴暗的暗物质。


    安诵刚在床上躺了没几分钟,蒲云深就进来了。


    他能感知到爱人粗粝温厚的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感受到那双褪去了阴寒、重新变得温软的眼神在看他。


    实际上这是一种检验,这是安诵突然意识到的事,蒲云深在检验他是否一直乖乖地躺在床上安寝。


    可能是刚得知男友另一面的缘故,安诵的睫羽不受控制地挣扎了下,选择装睡。


    蒲云深的唇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从侧面看去依旧是冷淡的,身上带着海边的清寒。


    无声无息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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