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诵躺在冰冷的机器里,鼻头小幅度地抽动了下,闭紧双眼。
他几乎想要拒绝医治了。
他不喜欢被割开很多次,每次进医院都很害怕。
不过这次他是进的生物研究所,但这种地方,也照样弥漫着生冷的药味和恐怖的大型机器,感觉也好不到哪去。
他已经在这间漆黑的机器里待了近五分钟,好像有冷冰冰的器械在扫描他的心脏,这种感觉难以描摹。
没过两分钟他就被取了出来,黑色长发散开在颈间,薄薄的眼皮卷着泪,似乎承受不住了似的。
陆云生扫了一眼。
这种情况,刚才是不是应该不阻止蒲先生进来,毕竟他的爱人看起来是那么需要他。
“挺好的。”陆云生随手在单子上划了个圈,“最近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吗,心脏状况不错。”
作为医生,他要对这个少年的身体负责,不会直接把他的身体数据透露给他,其实安诵多来几次就会明白,不管对方是谁,身体状况怎样,这个仿佛面瘫的医生都会给出一个“状况不错”的鼓励性结论。
仿佛蒲云深合作的某些人,也继承了他本人的一点秉性,就比如说对安诵守口如瓶。
病人本人不会猜到究竟是恶化、还是变好了。
安诵:“嗯,谈恋爱了。很开心,就身体好了一点。”
“和恋人抱心跳会加快吗?”
这个年轻的男孩显然有点羞涩,不出声地点了点头。
陆医生不动声色地在单子上又记下一笔,把那张纸从单子上撕下来,他比宋西楼性格要冷一点,双鬓微白,却没有给人很老的印象,甚至有点年轻人的时髦。
他似乎很知道怎样撬开患者的嘴,也许是他也修习过心理学的原因。
“用药方面蒲先生会提醒你,介时新换药物的清单,会发送到他的手机上,药品会与安先生的生日礼物一起送到星螺花园,那么提前祝安先生生日快乐。”
“谢谢。”
陆医生微微颔首,“不客气。”
陆医生是蒲家的家养医生,由蒲老爷子亲自资助培养到现在,所有的研究项目衣食住行等费用都由蒲家负责,很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男孩,大概率就是蒲家未来家主的配偶。
以他本人的身份,其实也不必讨好蒲云深的伴侣,陆医生冷淡地在记录稿上写字,严谨地把这次对话记录下来。
但要对患者负责。
“蒲先生呢?”安诵问。
他已经从机器冰冷的担架上起身了。
“在门外,”陆医生简短道,“他可能是有事务要和我师兄商议,可以先等一等。”
病房里陷入了某种寂静。
陆医生在灯光下刷刷刷写字,安诵起了身,突然在一旁单子的签名处,扫到了陆医生的名讳,陆云生。
认识医生们糟糕的手写字体,是一件很难的事,很不巧安诵就认识,因为他时常要和医院打交道。
云这个字,在蒲云深父辈的年代很火啊,他认识好多人名字里带云了。
蒲云深蒲云岭蒲云朵,蒲,不对,是陆,陆云生……
还没等安诵弄明白一堆姓蒲的人里,怎么掺和进来一个姓陆的,门就被轻推了开。
此时六月末,蒲云深穿得很清爽,但依旧奉行了大公司里,某种“不要穿不带领子衣服”的潜规则,是很简单的假两件西装,夏天新出的款式。
安诵穿着酒红色衬衣,由着蒲云深轻按着他的下巴,将他严密地检查了一遍。
有外人在,也没太过分,只是扫了一遍他的眼睛,确定那眼神里没有太多疲惫害怕的神色。
但此时链接安诵心脏的仪器并未取下来,像是那个严苛的陆医生忘了似的。
陆医生扫了眼仪表数据:“心跳快了。”
蒲云深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地扫向他。
某根敏感的神经被触动。
安诵:“对,仪器还没取下来呢,这个管子还贴着我的心脏。”
“嗯,忘了,抱歉。”陆医生起身,“麻烦安先生取一下。”
戴上去的过程并不费事,因为那是一根仿佛有磁吸力的管子,被一根腰带似的东西绕在他心口,就像医生的听诊器,而且此时有蒲云深在旁边,所以很快就取下来了。
于是正在整理仪器的陆医生,就听见了这么一场对话。
蒲云深(低声地):“安安,宋医生在隔壁休息室发现了蓝色妖姬。”
安诵(兴奋):“真的嘛?”
蒲:“当然,你去看看,我们剪一支,陆医生不会发现的。”
安:“这、这不太好吧?”
蒲(语调散漫,颇具诱导性):“偷花的事怎么叫偷呢?剪下来一支,嫁接到星螺花园的玫瑰树上。”
安:“哦,那我,先去看看吧,一会儿我问问陆医生。”
至此,门传来轻轻一声响,那个被他养得略有些天真的诵,已经出去了。
陆医生转过身,面向他。
蒲云深的脸色沉下来,不见一丝方才的轻松:“你能忘掉把连接他心脏的检测管取下来?”
倒不是说不取下来会对安诵产生什么不利,陆云生也不是那么医德堪忧的人。
“我要对我的患者负责。”陆医生道,“你要知道,你送到我这里来的,是一个心肌能极度崩溃的患者,为了尽快找出有利方案,让他撑得久一点,有时候需要使用一点非常规的手段,来检测他的身体状况。”
蒲云深冷静道:“可以。”
陆医生:“刚才你抱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快了。”
蒲云深眼眸眯了一下。
深红色的葫芦被摩挲加快。
这是他上辈子四十岁后才开始有的习惯,一旦他捻搓起葫芦,就代表着他内心已经极度阴郁,处于一种自我克制的状态,在思索怎样解除眼前这种棘手的状况。
他有一腔极度暴虐的欲望,对待自己的伴侣却是小心翼翼的,因为他身体孱弱的恋人受不了强度太高的索取,可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拥抱,安诵就有了心跳加快的反应。
——那么之前的亲吻呢?
昨天安诵为什么会晕厥,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他被吻得太超过,肾上腺素等物质分泌过多,心脏负荷过重。
身体出现了承受不了的情况。
蒲云深默了默:“我知道了,会控制。”
他似乎经过深思熟虑,又提出下边这个问题:“需要我们分居吗?”
“不需要,”陆医生道,“我记得没有说这种心跳加快有害。”
那很幽默了。
蒲云深冷淡地皱起眉。
他有无数次觉得自己应该学医,尤其是这个讨厌又迟钝的医生,说话说一半的时候。
他思考一向很快,就在陆医生迟疑着怎么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短短半分钟内,蒲云深已经脑补了一整部安诵因为承受不了他,被吻得生死不知的大戏。
被根本没发生的事,自责到阴郁得像爆发。
他现在的确很阴郁,但针对眼前这个医生。
“……可以多进行一点亲密行为,不太剧烈就可以,”陆医生道,“愉悦的情绪有助于心疾的痊愈,他的心脏如今已经处于一种自我修复的状态了,毕竟他年纪还小,我的意见是,今年不论如何,都不能再对他的身体动刀了。”
蒲云深微抿着唇:“的确,总动手术他也受不了,每次都要缓好长时间,但最近他有一次晕厥。”
“还没到非动手术不可的地步,”陆医生道,“我的意见是先养着,不管是要做心脏置换手术,还是要嵌入机械制心脏,都要等到明年,因为现在做的话风险太大,他的身体也需要一个修复,他还小,身体是有自我修复能力的。”
蒲云深神情缓和,“好,我知道了。”
起身时步履轻松了许多,道:“那你先忙着做机械心脏的零部件,如果有需要采购的设备等物品,随时和我联系。”
陆云深点点头。
不过几分钟,深灰色的车驶出了研究院。
“你们聊什么了,那么长时间。”安诵抱着蓝色妖姬的花盆。
陆医生连花盆都送给他了。
蒲云深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刚才还特意告诉他陆医生有盆蓝色妖姬,可刚才他把花盆抱在怀里、抱上车的时候,蒲云深似乎就不太高兴了。
眼神凉凉地瞥了这盆花好几眼。
“聊你的身体,有一点虚。”蒲云深语调散漫。
安诵发现这人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一般这种时候蒲云深的情绪都很愉悦,那么今天的心脏检测,就没有大问题。
安诵:“真的吗,既然我心脏没问题,为什么当时会晕厥?”
他的脑子已经会自动过滤蒲云深的骚话了。
蒲云深语调意味深长:“不是说了吗安安,因为你有一点虚。”
安诵这时候才开始考虑这句话的表面意思。
他的脑子刚才已经把这句话翻译过一遍,此时不能再继续翻译了。
他愣了一下,刚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似的,脸色迅速涨红。
咕哝:“你怎么能和别人讨论这种问题你,你,你又没试过,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老乱说。”
蒲云深诚恳地提议:“那让我试试?”
安诵抱紧盆栽,蓝色的花挡住脸,一双漂亮水润的大眼睛露了一半。
蒲云深“啧”了一声,淡声:“把花拿开。”
安诵:“不拿,我喜欢它。”
蒲云深把着方向盘,锐利的眼神扫过后视镜,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喜、欢?”
像是将全部阴郁与占有欲藏在骨子里的西装暴徒,在此时稍微往外流溢了一点本色。
安诵陡然反应过来什么,瞅了一眼怀里漂亮的花,又望了眼前方开车,脊骨挺拔的男人,又觉得离谱,又很好笑:“他是医生,而且是你让我注意到它的。”
虽然如此说,但他还是将盆栽放在自己身边了,脑袋顶上被座椅,蹭出一个很漂亮的呆毛。
蒲云深语调很淡地“嗯”了一声。
他此时心情极好,连被那讨厌的盆栽侵占了一点地盘,心情也没有很阴沉。
更何况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再买一盆就好了。
车辆一拐,溅起了一地尘土,安诵是个方向感很弱的人,也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去星螺花园的路,他习惯性地抱个东西在怀里,既然不抱那盆花,他就把自己往常抱的布偶熊,抱在了怀里。
下车的时候,就发现这是一家大型商场。
“去哪呀阿朗。”安诵低声说。
他依旧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现在在人流如织的地方,已经不太会害怕了。
“去给你买点补品,安安。”
安诵没想到他还会继续调侃。
星螺花园里有的是补品,怎么会需要再去商场里买?
没等他说什么,蒲云深突然往他身侧挡了一下,像是挡住某个熟人的目光,揽住他的肩头,往商场边的一间花店走去。
“给你买花。”蒲云深温声说。
“哦。”
脚步踏入花店的一瞬间,蒲云深的眸光如有实质地望向身后,冷冷地看了喻辞一眼,而那个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此时应该是刚做完兼职,神情略有些疲惫,坐在长椅上休息。
身上穿着郁金香餐厅员工的工服。
他失去了安诵这个经济来源,此前给嘉禾出的主意,又让他们损失巨大,当即被嘉禾抛弃了,还让他欠了一笔巨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一定的资金启动,他根本不可能再创立上辈子的喻氏。
他这些遭遇蒲云深都知道,没让一个字流入安诵耳中。
“二位先生,这里是普鲁斯鲜花店,有花束,盆栽,可以现场定制花束,自己DIY花束也是可以的哦,您们看看需要什么。”店员迎了上来。
蒲云深微微颔首:“我们两个转转。”
将一张写有密码的卡递给了店员,随后就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起来。
这里很香。
安诵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鲜花引去了。
这里的花插得都很具艺术性,色彩搭配得相得益彰,盆栽在下层,花束在上层,彩色的纸簇拥着那些花,有一束蓝色妖姬,赫然就在其中。
安诵原本就是一个身姿轻盈的男生,他旋摆着步伐转悠到它旁边,脚步啪嗒啪嗒地响动,他抬眼望了下蒲云深,他的男朋友单手插兜,西装笔挺,对他宠溺地点了点下巴。
安诵一瞬间雀跃,将那一束蓝玫瑰从地上抱起来,搂在怀里。
“还有什么想要的么?”蒲云深走到他身边。
蓝色映在安诵脸边也好看,仿佛眼皮上都带了一点妖异的蓝色眼影。
蒲云深插在兜里的那只手伸出来,轻轻揉了揉安诵脸边。
“再要一盆活的盆栽,蓝玫瑰的。”安诵眨眨眼。
他小幅度地扭了扭蒲云深的手臂:“你帮我找找。”
店员站在很远的地方,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她是没见过一进门就先给钱的顾客的,而且给的钱还不少,一查那张卡的额度,足以买下半个花店了,显然是领着恋人过来玩的,让人想挑什么挑什么。
那个漂亮男生的确一副很柔软呆萌的模样。
看起来就很有让人宠爱的想法。
蒲云深缓步踱到一盆蓝玫瑰面前,单手端起花盆,他右手帮安诵抱了整整两束花,像个人型花架子,安诵怀里也抱了两束,“呃……阿朗,会不会太多了?”
虽然如此,他也没有让蒲云深放下的意思,而是踮起脚,凑过去吻了吻男朋友的脸:“帮我买吧阿朗。”
安诵似乎无师自通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蒲云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买。”
安诵空着的那只手捂了下嘴,开心地笑了。
阿朗好好哄哦。
出了门店,盆栽已经被精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单手就能提,蒲云深的眼神掠向了安诵,此时这种心境很适合接吻,说起来今天一大早就去了研究所,根本就没吻过。
接吻是一种有利于安诵身体的活动。
陆医生亲自批准的。
还可以进行一些亲密行为……他想把安诵再养得有力气一点。
可蒲云深的眸光扫到商场的长椅上时,眼神突然就固定住了。
喻辞还没走,目光锁定了他们两个。
朝他们迎面走来。
撞上已经不可避免,而且安诵已经看到他了。
安诵没认出人来,主要是在他印象中,喻辞根本不可能穿着这身郁金香员工的服装,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想到喻辞了。
他依旧像小鸟一样踩着鼓点,环绕在给他提着花的男朋友身边,嘀嘀咕咕说着夸奖的话。
安诵这方面的技能的确是无师自通。
在喻辞即将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蒲云深冷不丁地开口:“亲我一口。”
安诵一愣。
蒲云深微微矮下身,似是方便他吻,低声哄诱,“安安,亲亲我。”
这里人很多,让安诵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个动作,几乎是让他的羞耻之心爆棚,很可能被拒绝的。
但这种买卖很划算,尝试问一下而已,被拒绝也没关系。
但那只轻盈的小天鹅踮起了脚,灵巧纤细的手按住他的脖颈,在他脖子上系了一条粉色丝带。
安诵轻轻一笑,拉住那根丝带,让蒲云深又矮下。身一点。
踮脚吻在了他的唇上。
蒲云深的手在花束上攥紧,骨节泛白,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拥抱的欲望,想要咬住,想撕咬,想吻,想把眼前之人表皮覆盖的一层装饰撕扯干净,任何装饰都不会有他本人漂亮诱人。
他的安诵学坏了。
耳边传来围观者兴奋的尖叫声。
余光里,蒲云深瞥向喻辞。
第52章 廉价指腹端住安诵的下巴
喻辞拎的廉价饮料坠落在地。
安诵的行为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脸色瞬间灰败,定定地停在距他们三米远的地方,没有走近,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无声又茫然地望向接吻的那两个人。
心里的酸涩压得他张不开口,伫立在不远处,腿都是僵的。
——怎么可以真的丢开他?
蒲云深沉而黑的眼神掠过他,显然是看见他并认出他了,他伏在安诵的肩头,似乎盯了他一眼,喻辞其实看不清蒲云深的眼神,不知道那眼神里究竟是炫耀,还是警告。
他提起地上的廉价饮料,被这一眼盯出了火气,冲动地想上前分开他们两个,就在迈步时,喻辞再次看见了自己的工作服。
郁金香餐厅24小时开放,薪水很高,里面端盘送菜的都是极优质的年轻男性,工作服是西装外套和名贵手表的仿品,原本这些都没什么,但他胸口贴着郁金香餐厅的牌子。
这就像一枚耻辱的烙印,把他钉在了原地。
——难道他要就这么去见安诵吗?
在情。色场所里做类似模子哥的工作。
“你在这呀,”一个穿得珠光宝气的光头走过来,脖子上挂了一条很粗的金链,挺惊喜地对喻辞说,“下班了对吗,阿辞,有机会去我家聊聊吗?”
“下班时间,我不提供陪酒服务,抱歉。”喻辞淡声说。
大腹便便的光头“啧”了一声。
这个学生仔,傲骨嶙嶙的,给他端盘倒酒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冷脸的模样,因为性子太傲,去郁金香玩的富豪们都不愿点他。
可他春哥就好这口。
喻辞眼里的厌恶和恐惧都快冒出来了,他不明白这个花花公子是看不懂,还是脑子里堵满了肥油,如果不是嘉禾催债太紧,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尽力回避着,生怕被不远处的安诵看到。
“抱歉,我不喜欢男生,陈春,我不是同性恋。”
陈春脸一阴,这时他手下附耳和他说:“春哥,蒲大公子在附近。”
此时蒲云深手里提着的花,已经被春哥带的人帮忙提着了,他一身轻地搂着安诵,把他的脑袋捂向怀里,既不让他接触春哥那些人的目光,也不让他看见喻辞。
买个花而已,让安诵撞见喻辞就算了,还撞见自己手里握着一些边缘人士。
蒲云深有些烦躁。
这些都是他不打算暴露给安诵的阴暗面,今天与他们当街相认,完全就是个意外。
下次出门前可能需要看看黄历。
蒲云深神情冷淡,陈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支烟,叫他:“蒲哥。”
蒲云深十分有礼貌地看着他,没伸手去接。
陈春心里一犯嘀咕,怎么了,他不就看上个模子哥吗?
怎么蒲哥狠狠地瞪他,连他的烟都不接了?
难道那个模子哥是蒲哥亲戚?
“蒲哥,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抽烟。”蒲云深淡声打断,陈春他们这些人,就从没在蒲云深嘴里听过这么温和的话,像是想出一个新法子整人似的,听得春哥等人心里凉飕飕的。
蒲云深会和他们讲礼貌这件事,本身就很抽象。
他们从认识到熟悉的过程,就伴随各种暴力手段。
“还有,我好像不认识你,”蒲云深冷淡地说,将“撇清关系”这几个字演绎到淋漓尽致,他彬彬有礼道,“谢谢你帮我提花,方便的话,帮我放进那辆车里吧。”
陈春:“……”
他们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也决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怎么着也算是蒲家养的一群狼狗,怎么就不配站在大街上和蒲大公子说话了?
朗朗乾坤,世风日下呀世风日下。
这时候,蒲云深怀里冒出一个轻弱的声音:“回去吗阿朗……困了。”
这时候陈春等人,才发现他怀里严严实实捂着什么,好像很怕被人看见。
依稀是乌黑的长发,散碎在酒红色的衬衣上,身姿轻柔,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想象到那人秾丽的长相。
蒲云深低声:“嗯,我们走。坐副驾驶行么安安,你晚上还没吃饭,在后排会晕。”
言罢,他就打横抱起那个让人看不清脸的男生,走向车旁了,步履极快,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急着脱身似的。
假装不认识他们。
陈春等人:“……”
“那是蒲哥的爱人?”陈春若有所思。
“对,听说长得很漂亮,就是身体不太好,诶,春哥,那个学生不见了,要去找找吗?”
陈春低头看了眼手表,道:“先不找了,估计一会儿卢哥要联系我,那个郁金香餐厅工作的学生仔,名字什么的都找出来了吗?”
“找出来了,叫喻辞。”
陈春愣了一愣,突然揪住手下的领口:“你说他叫什么?”
喻辞,不是几个月前,卢哥派他监视的那个嘉禾员工吗?
*
安诵没有接受蒲云深的邀请,他没去副驾驶,依旧坐在车座后排,精致漂亮到诡异的蓝色妖姬们簇拥着他,光线很暗,他默默不语地静坐着,脸色雪白,好像一个有肉无灵的鬼魂。
他轻闭着眼,好似在睡。
“我真不抽烟。”蒲云深低声说。
冷静,紧张却不外露,方向盘被他攥得很紧,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后边那人。
如果此时在家,他就可以离近一点,看看安诵的状况,以亲吻来消除此时的惶惑和歉疚,他的确没有、也不敢向安诵暴露全部的自己。
蒲老爷子的发家史并不光彩,而他手底下那些线,在一年之前就交给了蒲云深一部分,作为一种类似蒲家家主的入门考核,让他进行管理。
适应政策变化,学会整合资源,迅速理出一条最适合蒲家发展的路。
就比如现在,蒲老爷子那个时代打打杀杀的帮派手段,已经落伍了。
都是些疯狗,不用些非常规的手段,是不会服他这么个年轻人的。
“嗯,没事。”安诵说。
听不出来什么意思,连高兴和不高兴都听不出。
蒲云深握紧方向盘,拐过一个弯,神情是冷静的,低声:“……安安,其实我抽过一两次,不过我不太喜欢那种味道,后来就戒掉了。”
安诵:“真的?”
蒲云深脊背紧绷了几秒,借助安诵这个角度,能在后视镜里看见蒲云深脸上细微抽动的肌肉,以及像被人挖出心检查一样的表情,像是内里的某些东西藏都藏不住。
蒲云深沉默了几秒:“假的,其实我不止抽过一次。”
安诵:“……”
他蜷缩在黑暗深处,“哦”了一声,然后温和地说:“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吸烟过多有损肺部健康,不太好……”
没等他说完,蒲云深道:“嗯,我戒。”
其实安诵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而是总闻到一种类似于冷松的味道,浅淡,并不浓烈,甚至这种味道蒲云深自己都察觉不出,难道这是烟草的味道吗?
在医院里,刚动完手术的那几天,他懒得睁眼,就是靠这种味道辩识出蒲云深的存在。
“我会戒的安安。”蒲云深小心翼翼地又补了一句。
“可以吸得少一点,”安诵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不戒也可以,阿朗做事都很有分寸,怎么样都可以的,不必问我的意见。”
“那你喜欢吗?”
安诵歪着头,倦倦地躺在皮毯的包裹里:“都可以吧,我喜欢你身上的冷松味。”
这对蒲云深来说无异于一种认可,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其实安诵不喜欢的话,他也可以戒的,他的烟瘾并不强烈,但是也有,差不多也就一周三四根那样。
最初吸烟还是为了管教陈春他们那些疯狗,因为他不管怎么样都只是个学生,各方面都太青涩,陈春第一次挑衅他,就是用的一根燃着的烟草。
后来他每次吸完烟,都自觉与安诵心目中的良好形象相去甚远,他会仔细地把自己清洗干净,去除烟味。
于是那种缭绕的烟草味,就转化成了一种他永远也洗不掉的冷松香。
安诵似乎裹在鲜花里睡着了。
所幸终于到了家,王叔提走了车里那些鲜花。
安诵被男朋友抱下了车,只是今天蒲云深矮身来抱他的时候,显然状态不太对,身体十分僵硬,似乎小心地不太想触到他,有点像怕被他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似的。
安诵抓住他的袖子,猛地在他领口里吸了一大口。
“安安!”
“阿朗香香的。”细瘦的手指贴在他脸边,“我喜欢阿朗的味道。”
蒲云深没有说话,半晌才在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晚餐的菜式照例比中午要简单一些,但依旧有安诵喜欢的一些菜色,他似乎魂不在客厅里,自从某个不知名的时刻后,脸上的神情就是冷静沉默的。
温润优雅的形象又回来了,仿佛变回了那个令人熟悉的安诵学长。
蒲云深放下筷子。
指腹端住安诵的下巴,像是在端详。
安诵怔了一下,脸上紧绷的神情和缓下来,低低地说:“嗯……唔,阿朗。”
“怎么了?”蒲云深说。
此时避开已经无济于事了,蒲云深的眼专注地看着他,显然猜到了某些事。
安诵的声音顿了一会儿,神情冷淡下来,端起文火烤熟的温汤抿了一口,完全不同几个小时前,和蒲云深撒娇的乖软模样:“他在那道街做什么?”
“他在郁金香餐厅做服务员,勤工俭学。”蒲云深道。
他当然明白安诵问的谁。
所以,今天在街上,安诵看见并认出喻辞了。
只是当时不愿相认。
在这个话题起始时,蒲云深就把安诵抱到了腿上。
冷淡的恋人,不仅需要以亲密的姿势来捂热,也要谨防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毕竟这个话题太过危险。
嫉妒心也在疯狂作祟。
蒲云深严密地注视着他,稠深的眼神似乎穿过了安诵的大脑皮层,观察到了他的思想深处去。
他想尝他一口。
第53章 蒸发(含100营养液加更)他快要蒸……
安诵瞥了他一眼。
蒲云深一整个人,都散发出浓烈的雄性生物占领领地的意味,玫瑰味因冷松的侵入变得不再纯粹,安诵细白的天鹅颈微微后仰,似乎为了容纳下闯入进来、来拥抱他的蒲云深。
蒲云深身体各部分结构都称得上壮观,臂膀健硕。
这对安诵来说的确过分困难。
但他此时是冷静清醒的,安诵不想陷入情。欲的时候就不陷入情。欲,此前被蒲云深吻成那么糟糕的模样,也只是因为他愿意。
“他怎么会愿意矮下身,到郁金香餐厅那种地方去?”他冷淡地说。
被蒲云深这么抱着,他甚至有闲心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这无疑告诉蒲云深本人,他引诱的力度还不够。
于是他加大了引诱的力度。
“人都有求生的本性,”蒲云深答,“他失去了经济来源,自然会寻找别的出路,而且他身上背负了大额债款……”安诵怀里的蒲云深抬起脸,“想知道他为什么欠款吗?”
安诵本欲说想。
手中的茶盏还在冷淡地转,下一秒,他就被一种好似要把他拉进某种深渊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安诵被迫看着蒲云深。
好似他若敢说想,他生理结构中某个脆弱的地方,下一秒就会遭受暴力照顾。
因为他俩如今的姿势实在尴尬,蒲云深的头,距离他,还很近。
蒲云深的下巴甚至就蹭着他的睡衣。
安诵被这种想法打断了思路,原本清心寡欲的身体立马变得燥热起来。
蒲云深若有似无地压了他一下。
安诵炸了。
“阿朗!”
“哐当”一响,手一抖,茶杯失落。
即将翻倒的茶盏被蒲云深灵巧地接在手中,他慢条斯理地拿着杯子,在安诵的唇印上压下去,抿了一口。
安诵的脊背挺得很直,就这么脊背挺着地盯了他几秒钟,像是个不愿引颈就戮的天鹅。
沙发是他们和平的战场,而安诵方才还占了上风。
“好吧,”他眼神里的冷淡散去了一点,如果是蒲云深,他愿意让出几分自己的领地,握手言和,他将柔嫩的脊骨贴在了蒲云深掌心,低垂下浓密的长睫,“我不想知道。”
“他和三个月前,嘉禾与朗诵撞元素的那件事有关。”蒲云深淡声。
他怀里的安诵此时已经柔和起来,不再散发着令他很难受的冷漠意味,蒲云深虽说是在和他讲正事,却是丝丝缕缕地蹭着安诵的鼻头,以一种类似接吻的亲昵姿势:
“但我没有证据是喻辞学长做的,你信我吗?”
安诵愕然了一瞬,很快将事情联系起来:“所以他欠下一笔巨款和嘉禾有关?他给嘉禾出的主意,造成了嘉禾公司的抄袭门事件,股票大幅缩水,嘉禾开除了他,并让他背上了巨额欠款?”
蒲云深“嗯”了一声,“我们是这样猜的。”
他又淡声补了一句:“当然,我的手段可能有些重了。”
这就是完全,把他出手整过喻辞的事,光明正大地摆在了安诵眼前。
他想要安诵的偏爱。
他要让安诵在他和喻辞之间选一个。
蒲云深的眼漆黑得似午夜里掠过的鸦影,近距离看着安诵。
他曾经被安诵忽视过很长时间,一些原本就确定的事,也就变得不确定起来,不管他在外边多么缜密笃定,在安诵面前依然都是患得患失、不确定的。
空气仅安静了一秒钟,蒲云深兀然改口道:“没有,安安,我一直在照料他,我没有对他做任何不利的事。”
安诵:“……”
这个回答很愚蠢并且差强人意了。
蒲云深显然也认识了这一点。
“你说你是不是最爱我的!”他将头挤进了安诵柔软的腹部。
就是面目暴露,开始耍无赖。
刚开始是想得到安诵究竟偏爱哪一个的答案,仅仅一秒钟过后,他一向冷静沉凛的心绪就失了措。
他不想问了。
——万一得到一个他不想听的答案呢?
“你,”安诵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他,但这时候的蒲云深十分真实,几乎将他整个人的恶劣秉性暴露在安诵面前了。
有点可爱。
安诵低低地笑了一声。
像抚摸一只大型犬一样揉了下蒲云深的脑袋。
蒲云深仰起脸:“你最喜欢我吗?”
语调略有些威胁的意思,蒲云深盯人的时候甚至是很可怕的,因为那双眼睛蕴含了许多种情绪,他似乎更擅长用眼神来表达情爱,而不是用嘴,他那张嘴说话的时候一向很讲逻辑,但眼神却偶尔流露他本人的真实心境。
就比如在街上,他不动声色地给那个光头使了个眼色,快把人吓得不敢说话了。
安诵这样想。
“我很爱你,阿朗,我以为表白的那天你已经知道了。”安诵说。
他其实还有别的话要说,他不知道蒲云深竟这么患得患失,毕竟这人从来没对他表现出来的,直到这次古怪而矛盾的探问。
他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蒲云深捉住了,干脆利落地堵上了嘴。
说实话,他俩谈恋爱的时间还短,很多场所和姿势都没有用过,就比如,沙发。
沙发的缺点是狭小。
热量散布在沙发中心,传不出去。
安诵想攥住什么似的抓了下沙发上的皮枕。
他快要蒸发了。
*
宋医生在研究中心与师弟叙旧,直到晚上才驱车回到星螺花园,他在一楼有几间舒适的居室,也有自己单独的盥洗室、书房,这里环境不错,很适合他这种半新不旧的老头子养老。
他的病人大多数时候很令他省心。
只是他的两个主家谈恋爱后,这种适合养老的氛围就变了。
变成年轻人激情四射的天地。
有时候宋医生不得不避嫌,因为他有次不小心撞见蒲云深压着那少年柔软的胳膊,把他压在了墙壁上。
那么弯的弧度,受得了吗?
宋医生一边忙不迭地捂眼,一边暗暗腹诽,他记得他叮嘱过蒲云深,不许太激烈的呀。
他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今天回到星螺花园时,他没打算从正前门客厅进入的,别墅侧边有一扇玻璃质的门,直通他的书房。
“宋叔,”客厅正门口穿着睡衣的男人道,“晚饭还热着,进去吃吧。”
宋医生原本想说他今天吃过了,但借着月色,他看清了蒲云深脸上淡淡的餍足,甚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愉悦与慵懒,宋医生的心脏“突”得一跳。
他想知道小诵现在的状况。
是不是被他吃干净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了?
宋医生脸一青,抬手拨开蒲云深,板着脸往客厅走去。
蒲云深心情极好地让开一条路。
一个完整的家需要有老人在,宋医生并无子女,一生独居,自打安诵搬来后,他俩就相处得很好。
“吃过饭了吗?宋医生。”
沙发软垫上靠着的年轻人起身,骨头似乎有些松软似的,站起来时如弱柳扶风,轻轻扶了一下沙发的边缘。
谈恋爱后,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变化。
从一株清冷、飘渺的草木,变成了含露的玫瑰,身上的某种特质完全盛放出来。
宋医生最开始是蒲云深的心理医生。
就算他是这两个孩子中,哪个人的大家长,也该是蒲云深的家长,但他现在就是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走了的感觉。
十分不爽。
他瞪了一眼蒲云深。
蒲云深颇有点莫名其妙,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
宋医生扭过头去看安诵:“一会儿我给你测一下心率,你来一下我书房,今天心情怎么样呢?有没有心脏钝痛的感觉?”
“可不可以明天再测呢?”安诵柔润的眸让宋医生说不出拒绝的话,“今晚想和蒲先生商量点事,心脏和情绪方面都没有问题的,刚去研究所查过。”
蒲云深单手插在兜里,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似的,微微挺直了腰杆,向宋医生颔首。
宋医生:“……”
更不爽了。
他差不多是看着蒲云深长大的,自然知道他的秉性,他太冷静也太压抑,这种将全部欲望克制封闭在西装下多年,一旦爆发起来是很严重的。
宋医生压力很大,倒是没有反对他们两个的意思。
他就是怕蒲云深这种疯狗,不对,这种人类,会伤到那个心脏脆弱的年轻人。
寒暄过后,安诵已经去了盥洗室,独留那两人在客厅里。
他想洗一洗自己脖子上那些黏糊糊的液。体,而且他现在衣服里也不大爽利。
宋医生回来的太快了,安诵不确定他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和阿朗之间黏稠涌动的氛围。
阿朗此前都不会这么做的,怎么今天就这么没有分寸。
就因为他提了句喻辞吗?
安诵红着耳朵。
盥洗台下方右侧的抽屉里,是他分叠完好的几条内裤。
安诵取出来一条,将抽屉猛得阖上。
他此时已经不太敢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了,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他早就明白这是情侣之间的必备内容,但对封锁了自己两辈子的他来说,接受这一点太过艰难。
光就是吻,就很让他透不过气了。
虽然不算真正发生。
但安诵现在很是虚软,方才在客厅里也是最真实的状态,毕竟他现在没有多少力气伪装自己了。
蒲云深像是势必要把他方才的冷漠击碎一样,刚才对待他的模样有点凶,如今泪失禁的疲乏以及无可言说的虚软,同时折磨着安诵,所以他换内裤的时间就有些长。
他又想到了那个讨厌的、白眼果蝇的比喻。
白眼果蝇会遗传下它独特的基因。
但他不会。
他死于欲望,就为了抖擞一下精神。
……那很糟糕了。
“笃笃笃。”门被有礼貌地敲了三下。
“你还好吗?”蒲云深低声说。
安诵掀开门。
蒲云深自动往边上退开一步,同时扶住他的手,一声不吭,直到把他扶到卧室的床上。
“还要谈么?”安诵屈膝窝在被子里,脑袋垫在膝盖上。
整个人有种松软的感觉,仿佛方才的那些冷漠被溶解、释放掉了,松散的发呈现出一种淡金的色泽。
乖乖的。
蒲云深轻手揉了他一下。
安诵垂着脑袋:“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就算你真的做了什么报复他的事,你大肆宣扬、宣告到你们公司微博上,我都会拿我大号点赞。”
顿了一下,“此前没察觉到你患得患失的情绪,作为恋人,的确是我的失职,不过也可能是我们缺少一点必要的交流……”
蒲云深顺口就接,鼻尖贴拢上去:“我们也可以经常做必要的交流。”
安诵又成了被迫盯着他的姿势。
不过此时他蜷缩着膝盖,将自己护得好好的,蒲云深没法将脑袋拱进他柔软的腹部。
他在讲他俩缺乏必要的交流,蒲云深在说什么?
他的眼神让安诵觉得,他在和自己暗示某种白眼果蝇的愚蠢活动。
“不要,我会死的!”安诵是真觉得如果每天一次,他就会和那只白眼果蝇一个死法了。
两根竖着的手指堵上了他的唇,以防他说出更多不吉利的话。
蒲云深温柔地抱上他,像一只大型犬守在他旁边,除了对安诵刚才的话有点儿不以为然,完全就是一副被安抚妥帖的模样。
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下他的唇。
他是奉命上阵,今晚的横行无忌都有陆医生的准允。
安诵两只眼睛盯着他:“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蒲云深眼神稠深:“我什么都可以问?”
安诵:“可以。”
蒲云深:“你此前对我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在谈恋爱之前。”
他的语气甚至不是疑问句。
这个问题在安诵意料之外,他浓密的睫羽眨了眨:“很高,很帅,然后还很高冷,不好亲近。”
可能是他眨眼的姿势太乖了,也许是对方被愉悦到,接下来的一系列问话都从严肃的讨论变成了纯粹的调情。
“没恋爱前你一直都很信任我,对我有隐晦的好感。”
“对,朋友之间。”
“相对于你其他的朋友,你对我更加信任。”
“对。”
“当我借着躁郁症的名义接近你、吻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
“对。”
“你其实很喜欢被强。制,希望有一个很有力量的人,能不顾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孤注一掷地闯进你的世界里。”
良久。
“对。”
第54章 脉络无所遁形
蒲云深轻而缓地靠近他,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履行强制的命令。
安诵眼睛睁大,不自觉地抽动了下,敏感地觉察到自己的脚趾被蒲云深攥住了。
方才是客厅里,仅仅也是正正经经地接吻,起身连衣服都是完好的,只是姿势太尴尬,蒲云深的腿以嵌入式强硬地挺在安诵身上。
安诵根本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他的性。经验十分苍白,很多事都是和蒲云深在一起后才被教会的。在长达数十秒后,他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
一种虚弱和疲软盈满了他的身体,额角布了汗。
沙发临窗,他茫然地抬眼望向窗外的玫瑰,此时台风刚过,天气潮湿,玫瑰柔嫩的叶片上盛着一汪摇摇欲坠的清露,滚动晶莹、颤巍巍的。
安诵收回眼,突然很委屈。
涣散地看了蒲云深一眼。
然后他哭了,拿枕头遮住自己的脸。
他有点讨厌蒲云深,羞耻之心无从遁地,凄凄惶惶地哭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被蒲云深哄好,他把人踹开了,以软弱无力的力道。
脑袋乱嗡嗡的,一个字都没听到,等清醒过来,满脑子都是蒲云深是否察觉了。
安诵有些崩溃。
这也太尴尬了吧?
他想换个地球生活。
蒲云深似乎有抱他的意思,安诵一点都不允许他凑近,软弱又强硬地踢了他几脚,让他放开自己。
就在这时,花园里响起了车声,然后就安诵把他轰到门外去了,以迎接宋医生的名义。
如果不是宋医生带着他进来,他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允许蒲云深进客厅。
现在他又嗅到了几分危险。
可蒲云深只是近距离检查了下他略显苍白的脸,严密的目光从他整张脸上扫过,似乎要看出发生过什么的痕迹,随及抽出身去,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就多了一碗温汤。
那汤看起来很滋补,但安诵不太喜欢喝这么厚重的东西。
“……为什么大半夜地给我喂汤。”
“损失了某种高蛋白物质,需要补充能量缓解人体的疲乏,”蒲云深淡声道,以一种精密的学术口吻在解释,“蛾这种生物,充其一生只能有过一次,随及就为能量的消耗死亡,而桉树不一样,他已经进化出了在此中愉悦自己的本事。”
安诵被他这一篇长篇大论搅扰得脑袋发懵,猛得一听还不知道蒲云深在说什么。
“……但此中消耗的高蛋白与水分仍旧无法估量,虚软是一定的,需要补充睡眠和营养,张嘴。”
安诵怔怔地张开嘴,滑而软的物什被勺子送进他口中。
一咬,是鸡蛋白。
他突然反应过什么来。
瞪着蒲云深高而挺的鼻梁,对方的神情甚至仍是严肃、淡定的。
把**说得这么清醒脱俗,蒲云深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他受不了地捂住脸。
太神经了蒲云深。
“喝完再睡,安安。”
安诵突然端起碗,将那浓稠的汤一饮而尽,可能的确因为那汤实在营养过剩,安诵喝完后,产生了一种被补充过度的感觉,身上出了一阵虚汗。
软绵绵的。
所以蒲云深来抱他的时候,安诵没有反对。
蒲云深严密地把人平躺着、盖好被子。
刚才安诵方才已经自己清理过了,虽然这种工作蒲云深更愿意自己给他做。
现在没什么力气和他争辩,一把他放倒,他就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蒲云深走出卧室,阖上门。
明天上午九点钟,有一门水课即将进行考试,而他现在还有十几个小时复习。
*
冷松的味道浓郁,安诵在梦中四处嗅闻,似乎要找到这种味道的渊源抱住,可他没有找到,于是他委屈地扁了扁嘴巴,再次睡着了。
蒲云深的形容是正确的,安诵的确像一棵把精力消耗殆尽的桉树。
他丝毫不知道侧卧里那个人,正拿着他的内裤。
他那条刚洗完不久,晾在阳台上的内裤。
散发着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
蒲云深手背有青色的脉络凸起,不紧不迫地捻搓了一下这只内裤的布料,指腹捻得很用力,似乎仍能感受到滚热的温度与温柔的触感,他在某片布料处重点关注了下。
第55章 跪下喻辞朝他跪下了双膝
蒲云深是个极有仪式感的人,并且有记录和收集的癖好。
这种时候思维很容易发散到别的地方上去,想象到学长弓成精妙弧度的腰、极力压抑的轻颤和呼吸,那脆弱的一部分皮肤,藏匿在薄纱睡衣的重叠之下,这让蒲云深无法思考到他究竟是怎样抽动的。
他想仔细地看清,进行研究。
捏在掌心里。
蒲云深冷淡地抿起唇,皱眉感受到自己窘迫。
如果他今天不解决,就别想继续背诵了。
他是个精致的完美主义战士,不允许自己的学历记录上有任何挂科记录。
他轻呼一口气。
门外传来有礼貌的几下敲门。
安诵手里托着一杯热咖啡,他记着蒲云深今晚要熬夜,睡了一会儿,身边老是抱不到那个温暖的身体,就从床上爬起来找人了,然后他就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出门了。
“安…唔……安安。”
安诵瞪大了眼睛。
然后那侧卧里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是男人低哑的呢喃。
“安安……”
安诵捂住了耳朵,可是他没过一会儿又红着耳朵把手移开了。
想听。
唔……阿朗是在念他的名字吗?
他是晚上睡觉睡了一半,想起自己的男朋友才来找他的,原本想着蒲云深可能是在挑灯夜读,安诵十分理解学生时代一晚上速成某些学科的做法,他也不打算劝诫的,没成想在大半夜里会听到这种响动。
蒲云深不疾不徐地拭净自己指根,将卫生纸扔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不进来?”
门很小幅度地开了一角。
有只绒毛鸽子悄悄地探进来一只脑袋,四下张望,眼神仿佛吃瓜群众们派出来,搜集资讯的、瓜田里的猹。
好奇。
然后安诵在蒲云深手里看见了自己团皱的内裤。
他僵住了,眼神从蒲云深的手,转移到了他大马金刀的坐姿上。
他盯着那个部位。
眼前一花,男人出现在了他眼前,掰住他的下巴吻了他一口。
身上散布着极其浓郁的欲烈气息,仿佛欲壑难填的凶兽。
他盯着安诵的眼神,就好像他是属于他的一块香甜美味、但暂时不能吃掉的小蛋糕。
安诵:“……阿朗。”
蒲云深亲了亲他,对于方才什么都没说:“出去吧,我收拾一下,要开始背东西了。”
安诵嗫嚅:“哦,行的。”
他将咖啡递给了他,又察觉到那咖啡已经不再冒热气了,连忙又将咖啡夺过,小声说了句“凉了别喝”,整个过程都像某种不知所措的绒毛动物。
蒲云深低笑一声,道:“去睡吧。”
最终安诵被野兽叼回了窝,拿被子盖上。
他在床上滚了一会儿,滚来滚去地就是睡不着,直到一个小时后。
*
台风的影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给绥州的股票市场造成了不小的干扰,这种影响使许多人血本无归。
因为预报上并没能精准预测到台风上岸的时间,甚至错误地比台风来临时间,晚了一周;这种情况,除非有人重生到上辈子,否则谁会花费那么大笔钱,购买看起来毫无前途的C股?
许多人想知道那个在绥州出了名的幸运儿,没人知道他仅仅是一名学生。
操控的甚至不是自己的钱,而是某个姓陈的冤大头。
底线是会一步步降低的。
星螺花园是安诵的小巢,他睡到了九点钟。
他一醒就溜进侧卧转了一圈,像是尝试找出某种痕迹。
可是侧卧已经被清理一空了,甚至他的内裤,都高悬在挂钩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毫无痕迹;
实际上安诵也不会再穿它了,他觉得那会让自己连走路时都会感受到某种包裹,导致寸步难行,星螺花园里此时没有蒲云深的影子,安诵常用的平板放在干净的书桌上。
一触即亮。
[中午十一点回噢,宝宝,不许出门。]
[保温锅里有热牛奶和鸡蛋羹。]
安诵歪着脑袋看平板桌面上的便签。
保温锅里有饭。他自动翻译道,并且特意忽略了蒲云深让他多吃高蛋白食物的建议。
昨晚买回来的蓝玫瑰,还没完全搬出去,宋医生已经在做这项工作了,王叔则照例又不在,这个年纪大了安诵一轮的王叔,几乎只在安诵或蒲云深需要他时出现。
安诵看见铁栅栏外,站着一个人形生物。
喻辞穿着洁净的西服,抱着一束和安诵手里一模一样的蓝玫瑰。
头发似乎抹了发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拼命展示出来的美好。
如果说上次在广场,安诵还能视而不见。那这次两人视线对上,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我想你了,真的很想,我晚上睡觉都会梦到你,我们出来谈谈,行吗?”喻辞哑声说,嗓音里有种难言的疲惫。
安诵手里的蓝玫瑰盆栽掉了,碎了一地。
宋医生警铃大震,以最快的速度给考场上的蒲云深发了条消息,随及走去门口,将木然伫立的安诵挡在身后,幸运的是,他自己是正方形的,而安诵是长条形的,而两人的高度接近一致。
安诵却走出对方给自己遮挡的安全区。
他已经能感受到类似于窒息的感觉。
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恐惧的根源,造成他ptsd的凶手,如果他不敢直面喻辞,那么他永远也好不了。
安诵的脑袋微微歪了下,漂亮柔丽的小脸,被阳光照得苍白,咧嘴一笑:“喻辞,你想聊什么。”
“为什么不叫哥哥?”喻辞道。
很烦。
安诵不说话,微微闭了下眼,捏了下太阳穴:“我给你两分钟,说你想说的话,两分钟你再不走,我就叫警卫赶走你,不要在我眼前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了,我现在戾气很重。”
喻辞镇定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暂且没出声。
对面,安诵清瘦的身影被阳光拉得颀长,半张脸隐在光影下,单手插在兜里。
在不动声色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已经不仅仅是脆弱的柔美,还有一种锋芒毕露的帅气。
而这种气势,是喻辞从没在安诵身上看到过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喃喃:“我更喜欢你了。”
安诵掉头就走。
喻辞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蒲云深上辈子对你做过什么吗?”
他的声音尖厉沙哑,似乎势必要把这些话送进安诵耳中去,以情敌的名字来留住他,这种方式虽然令他厌恶,但是有效,安诵果然停了下来,他依旧单手插在兜里,但没转过身。
宋医生脑袋里乱嗡嗡的,一分钟前,他刚接了蒲云深打来的电话,那个人像被拆了家一样,似乎正火速从外边往星螺花园这边赶,并叮嘱他看好安诵。
宋医生都不知道那俩人在吵什么。
他茫然地想,上辈子,上辈子吗……
他可能昨晚没睡好觉,导致今天幻听了吧。
下一秒,他就听那个来偷蒲云深家的年轻人道:“他就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疯子!他把你的尸体制成标本,浸泡在福尔马林里,他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在三十多岁时就已经发病许多次,病情已经严重到没有办法控制,时常靠着绳子把他自己绑住,并失去了正常人生存的能力了,朗诵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他的亲兄弟占为己有。”
安诵缓慢而平静地转过身,歪了下脑袋。
喻辞已经不了解他了,眼前的安诵整个都散发着令人并不熟悉的味道,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美得惊心动魄,仿佛一株完全盛放、散发出迷人香气的玫瑰。
令人想要了解、探索,并得到他。
“如今他距离三十岁还有几年,已经不足十年。”喻辞道。
安诵眼神微凉,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这个人形生物就不得不重视了。
他的眼神里甚至有尽量收敛着轻蔑的鼓励意味,似乎在鼓励喻辞继续说下去,往前迈了一小步。
他眼底仍旧是化不开的寒冷。
他这个往前迈步的动作的确令喻辞备受鼓舞,见面短短的一瞬间,喻辞仿佛着了魔一样,他甚至觉得安诵在自己脖子上,安装了牵引犬类的项圈,那冷淡清泠的眼神令他欲罢不能。
“你这个年轻人哦!”破防的首先是宋医生,这个已经五十岁的中年人气得跳了起来,道,“你怎么诅咒人三十多岁就犯病呢?谁不是第一次过一辈子,未来的事谁会知道,你这不是咒人吗?”
“别气,宋医生,”安诵道,以手扶了下他的胳膊,他的动作温和绅士,当蒲云深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将自己自动升级为这个家的保护者,“凉亭桌上有凉茶,您去喝了它泄泄火去。的确可能会有人,知晓别人上辈子的人生的。”
喻辞备受鼓舞,那么接下来就是最艰难的一部分。
他要向安诵道歉,恳求他的原谅。
喻辞这次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要激发出安诵对他全部的恨,上辈子死在他手底下的恨,如果不让安诵宣泄出来,他永远也不会爱他。
这样想着,他郑重地、单膝下了跪,胸口捧着一束蓝玫瑰。
宋医生要跳脚了。
偷家了。
偷家了!
这是真的偷家偷到脑门子上了!
蒲云深这个混账怎么还不快点回来?
他焦急地看了安诵一眼,但被安诵眼底化不开的凉意吓了一跳。
宋医生心跳却莫名稳定下来。
“对不起,安安,”喻辞小心翼翼地说,他偷听到蒲云深曾这么叫过安诵,这个称呼,的确比“小诵”两个字要温柔亲昵一点,他极其嫉妒地把这个称呼占为己有,“是我的错,爸已经把调查结果甩在我脸上了,我父母并非死于他的一次失误。”
安诵脸色莫测,听到“安安”这个称呼时,眼部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下,道:“你向我道歉,为什么不跪双膝?你当你是在求婚呢,还是发丧呢?你可是直接害死过我一次。”
宋医生背后顿时凉飕飕的。
他其实从未见过,安诵用如此轻蔑的语气和一个人讲话。
他一个博士出身、五十多岁,坚定社。会主义无神论的支持者,平生第一次低下头,去看旁边的人有没有影子,脚是否离地三尺。
喻辞被他说得有些狼狈,他双膝尽皆跪在地上。
安诵温声:“花,扔了,我不喜欢蓝玫瑰。”
“安安……”
“如果我再听见你嘴里念‘安安’这个称呼,”安诵弯唇笑了笑,“我就拿刀割了你的舌头,‘安安’是你能叫的吗?”
第56章 竞争这是一个比谁更惨的游戏……
灿烂的阳光把少年的发染成金色。
安诵脚下泛着光的皮靴,恰好踩在死了的蓝玫瑰上,他的鼻梁英挺而迷人,脸部的线条似乎是使用金色笔触勾勒的,流畅的下颌线对着地下跪的那人。
喻辞抬眸望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双膝稍微前行,像是想要把脑袋贴在安诵的腿上,以亲密的行为唤醒过去的爱。
他被残酷现实教会的第一堂课,就是外边有许多该死的人,他该把冷脸和算计都用在对付外人上边。
他应该保护自己的爱人的。
在爱人面前他可以下跪,可以低头,他最错的地方就是亲手毁了自己唯一的避风港。
“我那时候太小了,我太关注自己的感受,”喻辞哑声说,“我现在的确已经长大了,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我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如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我是爱你的,安诵。”
安诵不言。
“我是有诚意的,”喻辞将一张银行卡放在铁栅栏边,膝行着继续往前去,直到被铁栅栏挡住所有的去路,他不能再继续靠近安诵,“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卡里是我全部的积蓄,我现在所有挣钱的、向上爬的、以及出人头地的欲望,都是来自于你,我想给你一个好的生活,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一样,没有人说话。
宋医生突然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安诵低矮下身,喻辞的眼睁大了,像是看见自己的光,终于朝他靠近来一样,手有些颤地拿着那张卡,往安诵跟前递了递。
“放在地上。”安诵淡声道。
喻辞听话地放下,抬眼望着朝他靠近来的安诵。
安诵脸上有一种贵族意味的苍白,眼边的笑不达眼底,但这种程度的笑,就已经足以让地上跪的那个人神魂颠倒了。
那是一种极具控制意味的笑。
没有真心,就不会哭,不会崩溃,就会是这种让喻辞喜欢的模样,安诵唇角勾了勾。
苍白的指缘捻住那张卡。
喻辞像是看见自己采摘的苹果,终于被心爱之人吃下去一样,似乎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点感激的意思,下一秒,那张卡就被安诵掰折了,扔在地上,被他的皮靴踩住。
“安诵!”
“你欠我的。你还不起。”安诵淡声说。
喻辞的嗓子似乎哽住了。
“我重生了也是这副破身体,半年做了三次手术。”
安诵往别墅的方向走去,没有再看地上跪着的喻辞,他浅淡的嗓音传进喻辞的耳中,“养也养不好,已经快要废了;在戒同所里,我被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药,每天都跟死了一样,你派他们来监视我,我睡不好觉,我求你放我出去,你就在监控里看着我疼也不救我……”
喻辞的心脏仿佛被割开了一样,安诵的话每个字都像带着血,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那个人越走越远,已经快要走到了别墅前。
这是蒲云深给他筑起的高墙,用一园子的玫瑰,迷惑住了这个很好满足、很好欺负的安诵。
这原本该是他的人。
喻辞的手抓住了铁门,疯狂摇晃:“如果你让我也死一次才肯原谅我,我愿意在你面前死一次,你回来行不行?安、诵!你不是想要我死吗?我死给你看!”
光影中,安诵似乎朝他回过了头,他俩之间像从前之前一样美好。
喻辞在地上四处摸索,这里是高等别墅区,地上并没有什么碎瓷片、刮胡子的刀片,不能满足他此时的需求。
想死的人总能找到出路。
喻辞似乎已经疯魔了,在长期的压力和对安诵的思念中。
他整个身体机构都在向他发出命令。
他要安诵。
他要向安诵证明。
他从裤腰边摸索着解下了钥匙扣,他的钥匙扣已经很旧了,挂着一只咧嘴笑的草莓熊,是安诵在高中时代送给他的。
他找出那个细小的刀片。
安诵站在很远的地方,就看着他摸索。
身体轻飘飘的,像天上的云。
宋医生站在两人中间,正方体的身体抽象成了梯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蒲云深呢!
要出人命了哇!
他是个医生,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医生,他以最快的速度朝那个疯癫的男生跑去,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
就看见那个男生已经把刀,往下切下去了。
“你个碰瓷的蠢——”那个“蛋”字卡在了宋医生喉咙里。
因为喻辞未尽的动作,被一根精巧的钢笔打开了。
钥匙扣被甩在了地上。
蒲云深脚上踩着一双精美的黑皮靴,弯身捡起了它。
这枚钥匙扣长得很乖,草莓熊在咧着嘴笑,是安诵的审美,它深粉色的毛已有些掉了,显然经常被他的前主人摩挲。
蒲云深平淡地将钥匙扣挂在腰带上,单把那只刀片卸了下来,道:“你死我家门口,是想碰瓷谁呢?”
情敌的出现唤回了喻辞一些理智,这的确是个竞争力强劲的对手。
耐心很好,野心也十分可嘉。
“蒲云深。”喻辞口中蹦出三个字。
“以死证明情深,谁不会呢?”蒲云深轻巧地把刀片比在自己腕上,冷淡道,“死多容易,一刀下去人就没有知觉了。”
他刚赶到没多久,方才还是从车上跑下来了。
他晚一秒喻辞的刀就割下去了。
且不说这个人在现代医疗如此发达的富人区,死不死得成,他在安诵面前,以割腕证明真情的这个动作,就会永远被安诵记住了。
用心这么恶毒。
他真的想把这刀片,直接按进他的腕骨。
蒲云深冷淡地抿着唇。
但他不能。
在外边,他可以借助社会的运行法则,随便怎么整这个人,但在安诵面前,就是一个比谁更惨的游戏。
“咣当”一声,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安诵一手夺走了他手里的刀片,扔到了很远的地方,似乎要被蒲云深气笑了。
“你有病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蒲云深微动了下唇。
“你管他呢,他就会给你演苦肉计!我敢割,他真敢割吗?”喻辞被他出来扶蒲云深的这个动作,刺激到了,直接从跪地的动作跳了起来。
“我敢,我怎么不敢。”
“那来呀。”
“来。”
晃眼间,那两人人手一个刀片。
在安诵都没看清,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刀片的时候,那刀片都已经被分别比在了腕口,一个喻辞,一个蒲云深,两人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狠戾,似乎要以此来证明自己对安诵的爱。
说实话,挺神经病的。
跟神经病交流,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安诵突然反身回了铁门里,“咣当”一声阖上大门,两三下就把门给锁上了。
宋医生“诶”了一声,“不,这,安诵,咱们——”
“他非要和傻*比较,那让他俩一起过吧。”
第57章 溶液“站起来。”
他没必要为发。情期、争强好胜的雄性生物买单。
玻璃质的别墅里门,也彻底阖上了。
他的离开莫名地降低了一点场面的火药味,似乎在场的两人都从不择手段的疯子,变成了很有理智的正常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对他身体的担心。
安诵本人就是这场硝烟无声的催化剂,他一不在,似乎那两个男人,都没有继续火拼下去的兴趣了。
宋医生舒了口气。
抬腕看了下表,九点钟,的确到了那棵小树苗吃药的时间。
蒲云深语调淡淡:“宋医生,帮我开一下门。”
他当然要回他自己的家。
这是他家,他为什么不能进去。
但宋医生抱着笔记本,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蒲总深色的眼睛里,透出礼貌地询问。
宋西楼转身就朝屋走去:“安诵说,让你俩一起过。”
他要对他心脏病人的身体负责,不管他的病人是人还是鬼,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还是被鬼魂夺舍了,病成这副模样也作不了祟,倒是很容易被不够妥当的雄竞气到。
任何引起病人情绪剧烈波动的根源,都是为宋医生所厌恶的,是蒲云深把这个病人推到他面前,这么令人心疼的性格,在某些时候,向着他一点也无妨。
*
星螺花园隶属东四区的北半边,编号25栋,是这片繁华别墅区的中心。
如果那两个雄性人类要脸,等他走后,就会停止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幼稚行为。
吃过了药,安诵蜷缩在被子里。
两个小时前,平板上传来过银行卡动账的消息,朗诵集团的分红汇入进来了。倘若蒲云深知道,安诵方才在喝药的间隙,寻找过合适的房源,他就不会这么利落地把分红汇过去。
他进门后勉强喝了杯水,然后就没声没气儿地蜷缩起来了。
可能由于今早动了气的缘故,药物在血管里生效的过程,变得格外难受,因为V9型药原本就是管控类,需要每月凭处方去取,药效对于一个体格强健的成年人来说,都十分烈性,更别说安诵这样开过许多次刀的身体。
这种用来吊命的药,是安诵第三次进手术室后吃的。
如今正在逐渐减少剂量,此前那么多天,吃着都没什么事。
安诵强作镇定地呼出了一口气,拿起平板在上边刷着。
上边有他看好的房源。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似乎没有什么用,相反的,那种想要呕吐的冲动愈发强烈,身上一时冷一时热,虚汗出了满额。
终于他捂住嘴。
快速穿鞋下床。
宋医生就站在门外一米远处,脸色踌躇,因为他方才敲了安诵的门,隔着一道门,对方声无大异,并没让他去诊治;就在这时候,只听“砰”得一声,门被撞开了,那个少年脸色惨白得吓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进了盥洗室。
宋医生吓了一大跳。
于此同时,他听见了楼下玻璃门开启又闭合的声音,有靴的踢踏声,摩挲在光滑的地板,包被挂在架子上。
蒲云深撬锁进来了。
微眯着眼往楼上看。
宋医生煞白的脸色已经向他说明了一切。
蒲云深怔了一下。
下一瞬,身上沉凛冷漠的气势被瞬间打破,他连外衣都没换,就继续往楼上跑去,简短道:“他在厕所里?”
宋医生道:“对。”
半透的玻璃门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在这时,里边传来一声刻意抑制了的“呜”,这种细微的声音,是能让人连心都揪紧了的,恨不得跪在他面前道上一万次歉。
这是他的罪过。
蒲云深的手攥上门把手,拧了两下,没有拧开。
安诵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
“安安?”
半晌,“嗯。”
这一声是哑着的,令人能想象到他为了遏止疼痛,抻长了的、雪白纤瘦的天鹅颈。
就那么闭着眼仰着脖子,像引颈就戮的天鹅。
门还是没有打开。
蒲云深垂手站了半晌,慢慢屈起腿,低头跪在了盥洗室门口。
粗粝的指节平放在腿上,像是一只完全收束了獠牙的野兽。
“宝宝,出来好吗?”
他这么说了一声。
“宝宝?”
“砰”得一声,盥洗室的门打开。
因为方才呕吐过,安诵脸上有一种极致的虚弱和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挤压过一次,这一瞬间,蒲云深的心脏仿佛被撕碎了,安诵吐过这个认知,让他的情绪处于一种暴戾的、急切地想要安抚他的状态。
眼神扫过安诵,然后用眼神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他此时在做喻辞方才想做的动作。
将头贴在安诵腿部,微微仰着脸。
他长得很高,跪在安诵面前也是很大一只,唇部的位置正好对准安诵的裤缝,像是张嘴就能品尝。
蒲云深望了他一会儿。
然后抱住他微微抖着的腿。
“宝宝……”他轻轻说。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除了“宝宝”这个既是示弱、又是安抚,还代表温柔的词。ptsd病人的世界到处都是黑洞和漩涡,秩序紊乱,只有毋庸置疑的温柔,才能让他们的世界回归正轨。
蒲云深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梳理他的世界。
安诵低眸看着这个努力拼凑自己的人。
突然伸手压了下太阳穴,“我没事,蒲云深。”
他的语调,相对于几个月前ptsd发作时,甚至称得上正常,只比平时轻弱了一点。
像是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正常人。
“就是有点难受,吐了一会儿就好多了,我不太喜欢吃那种药——呃!”
蒲云深就这么跪在地上,触手可得地亲吻了他一下。
布料其实阻挡了大部分的触觉,但那种暖烘烘的,充满着怜意与爱的温度,似乎直接透过去,传感到安诵的脆弱上,他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其实他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蒲云深会做这个动作。
就像他不认为蒲云深这么骄傲的人会跪他。
安诵极力营造出的正常面具出现了裂纹。
眼角似乎有湿润的溶液。
他错开了对方的视线,冷硬道,“站起来。”
蒲云深抠住安诵裤腿布料的动作紧了紧。
生气就应该表露出来。
就像现在。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部分。
于是又吻了他一下,这次亲吻的时间格外漫长,而且离“亲吻”这两个字愈发地远。像一个精准控分的狡诈学员,他需要这种亲昵行为讨好恋人,但又不能过分调动他的身体。
被恋人这样对待的愉悦是无与伦比的。
第58章 充电冷杉
安诵眼里闪过一道无措。
就这么站着,像根细瘦的冷杉。
身上的气势逐渐沉淀成温柔的、可以取悦和商量的意思。
蒲云深伸手过去搂住他的腿,仰头望着他,安诵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可能是ptsd发作的余韵,他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咬着,像是在克制隐忍着哭泣。
蒲云深的右腿一瞬间从跪姿变成起身的前奏,左手克制地托起他,安诵身体轻巧,被这么一举,就完全被抱起来了。
“宝宝很难受吗?”
安诵无声地点点头。
“那我们去找宋医生做个简单的评估,”蒲云深毋庸置疑道,“不抽血,不打针。”
“你再叫我几声宝宝,我喜欢听的。”
真的很好哄,一会儿就忘了还在生气了。蒲云深温柔地贴着他熟粉的耳朵,一连叫了他好几声。
安诵软绵绵地被蒲云深抱着,像个团在大人怀里的猫,睫羽微微眨了眨。
像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闻了闻蒲云深颈窝的味道。
似乎在确认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随及他就已经确认了,将脑袋搭在了蒲云深肩头。
眼泊里停留许久的泪满溢出来,存也存不住,流进了蒲云深硬挺的领口。
“我喜欢你阿朗。”被激烈情绪似乎熔断过一次的男生道,“我好喜欢你。”
安诵喃喃:“我爱你,蒲云深。”
这种无意识的表白是最令人惊喜发狂的。蒲云深掌心滚热,似乎充血了一点,他冷静地凝视了怀里的男生一会儿,确定了他现在就是半昏半醒,既因为吐了不少,脆弱的身体陷入了一种半脱水的状况,情况极其危险,脑袋里又陷入了一种激烈的思考。
被泪水浸泡的脸滋润得像柔嫩的花瓣,光洁地想让人亲吻。
他吻了吻了安诵的脸:“我也爱你,宝宝。”
情绪被安抚得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他抱走了,在他身体上实行一些必要的治疗。
上午半天可算是有惊无险,安诵的情绪似乎比之前稳定多了,这种程度的崩溃比之前减轻了许多。
他额间的热是两个小时后才消下去的,针管扎进安诵手背的时候,他能明显看见对方小幅度地抽搐了下,鼻尖委屈地抽了抽,但也没有反对。
——不是说不扎针的吗?
蒲云深低声:“就一次,安安。”
他压着安诵的手,配合宋医生将针管扎进去,唇线紧绷,这种感觉类似于他是协助外人对安诵行凶的刽子手,仗着人没有力量就欺负他。
这种感觉令蒲云深的心情很糟糕。
针管刺破的时候,蒲云深首先闭了闭眼。
有点晕血。
“好了,半小时后换药。”宋医生小声,蒲云深点点头,目送对方走出门。
被窝里的少年,眼睛一翕一合,蒲云深没有讲话,搬着他一只手,令液体流进血管的压力不至于过大,让安诵感知到疼痛。
有恋人陪着,这种温暖舒适的环境,很容易就让安诵睡过去了。
蒲云深的神情温柔下来。
*
电视台在播报路氏次子被父母找回的事,不过音量被调得很低,刻意压住声量,不把卧室里睡觉的男生吵到。蒲云深在客厅里办公,陈春的电话打来了两遍,都被蒲云深拒绝了。
蒲云深笔尖未作停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比较复古的人,此时仍旧保持着写纸质笔记的习惯。
他办公的时候不喜欢被搅扰,尤其是对方这种还没接听,就知道是什么内容的烦心事。
喻辞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春想要喻辞这个人,也不需要和他打电话报备。
手机再次在他的桌前震动。
蒲云深脸色冷了一点。
事情爆出来后,这个洗白了不久的二把手显然心有不安,要打电话和他再三确认。
毕竟上午,是蒲云深亲自打电话,让陈春把喻辞领走的。
半日前。
“春哥,”蒲云深语气随意,“你来一趟我家。”
喻辞脸色瞬间惨白。
似乎从一个脊骨挺直的男生,变成了一个见不得阳光的鬼魂。
他不明白蒲云深是怎么知道的,耳朵好像被那声“春哥”给蛰到了。
春哥那张脸,那个人,就完全违反他的生理。反应以及个人定位,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他对安诵的想念和喜欢被放大到了最大,克制不住自己,在计划尚未完成前就跑出来找他了。
他为什么那么重视那张卡,重视那张交到安诵手里的、那张卡里的钱。
因为那钱完全就是一种撕裂自我的方式挣到的。
跌落到底端的时候,他心里只想着安诵。
内心甚至已经完全变态了。
他都是为了安诵。
他一定要得到安诵,他要蒲云深、春哥,还有他们所有羞辱过自己的人,不得好死。
电话那头,陈春就浑身都被他这句“春哥”叫得不对劲了。
小心翼翼道:“蒲哥,堂里最近没兄弟犯事,老金他们几个昨天扶了一个老奶奶过马路,被条子,呸,我是说,他们被警察表扬了一顿,生意上也没出什么事。”
蒲云深手执着手机,神情淡漠,他似乎并不介意交谈被别人听到似的,甚至还开着免提。
喻辞往后退了一步。
蒲云深对电话里淡声:“过来接你的情人,别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
“我跟他没关系!”这声几乎是从喻辞嗓子里挤出来的,他惊慌失措地望了眼别墅,没有安诵的影子。
他是以一种攻击的姿态面对着蒲云深,完全失去了方才和人对峙时的笃定,这种无法洗刷掉的耻辱和痛苦被暴露在阳光下了,喻辞喉结微微滚动了下,突然哑着嗓音:“你能别告诉安诵吗?”
陈春是竭尽全力,才忍住方才没开口的。
因为喻辞是蒲云深透过卢海宇,交给他的任务对象,这种和任务对象起感情的经历,在他们堂内是完全禁忌的,在蒲云深尚未整顿白龙堂之前,他们堂内不禁打杀,不禁内斗,所有明令禁止的东西都几乎和任务有关。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蒲老爷子的时代。
蒲松的孙子,与他本人比起来手段也不逞多让。
陈春整理措辞,谨慎道:“安诵,不是蒲哥您的恋人吗?”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倒是对我调查得很清楚。”蒲云深哼笑,声音散漫,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冷意,“五分钟,来我家门口,把你的人接走,记住,不要再让我在我家门口,看见你的小喻辞来招惹我男朋友。”
言罢,他把电话挂断。
这种语境下,“小喻辞”完全是一种鄙夷和蔑视。
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资格和他竞争了,可惜他自己意识不到。
脏了,不配。
蒲云深从回忆中抽离,神情冷而淡,他当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安诵,此次喻辞能找到星螺花园,就是他作为男朋友的失职。他就应该让这个人在安诵世界里完全消失。
此时他桌面上的手机仍在震动,似乎陈春不打通他的电话就不罢休。
蒲云深按下了接通键。
“对不起蒲哥,”陈春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喻辞和您是这种关系……”
“把话讲清。”
“您当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蒲哥。我不是故意——”
“我不关心,”蒲云深道,语调很淡,但有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我只是不希望他再出现在我家门口,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蒲哥。”
陈春很久之前就知道,喻辞心里有个白月光,似乎还对那个白月光执念很深,但他怎么想,都想不到喻辞所谓的白月光,竟会是蒲云深的人。
“随便你怎么样,但嘴上要有个把门儿,不该说的别说,”蒲云深语气淡淡,“最后,不要被骗得连身家性命都没有了,会咬人的狗不叫。”
“……蒲哥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没有了,就这些。”
*
在绥州进行剔除黑恶势力的行动前,白龙堂作为一群有组织有纪律、并且声势浩大、几乎人人尽知的跨境团体,是被各方政府重点关注的对象,“侠以武犯禁”在热武器时代并不适用,尤其这种大型非政府组织,要么收编入内、要么彻底铲除。
蒲松出身C城特管科,身体素质各方面都是顶尖的,蒲云深就继承了爷爷一点秉性。他在执行秘密任务时,为救一个编的战友,受了重伤,提前退役。
清剿行动的前一个月,蒲松收到了一份匿名信,不用说,也是他战友给他送来的。
他狠下心,让白龙堂大出血,但也得以保存了下来。
此时蒲松年过七十,讲究修生养息,并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或者威胁人的生意。
蒲云深在接老爷子的电话。
没提白龙堂的事,而是关于生日宴的一些事宜。
这种生日宴会,其实已经脱离个人庆祝生日的范畴了,而是纯粹的家族社交,请谁来做客都很有讲究。
“……把他也叫来吧。”蒲松最后道,这是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的。
蒲云深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语调淡淡,“可能不行,最近他好像生我气了,而且身体方面也出了一些问题,我会给他留一个席位,如果他状况允许,就领他去生日宴。”
因为知道老爷子对安诵的印象还不错,所以蒲云深也没避着他什么。
蒲松:“……”
其实蒲家不出情种,他孙子这种叫基因突变。
挂断了老爷子电话,蒲云深掐了掐眉心。
不是因为累,他的精力一向充沛,这短短两个小时内接了五个电话,处理了十几个文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自打和安诵同居后,他就有了个习惯。
他要充电。
他要和安诵待在一个空间里,待上一段时间充电。
不知道安诵醒了没有,此前进去了几次都睡得很熟。
蒲云深起了身。
推开了门。
安诵并不是以一种他离开前的姿势在熟睡。
衣服被扔地上了,被子也被踹在地上,浑然天成的黑色长发几乎包裹住他半个人的身子,白皙精致的小脸还是在空气中一览无余。
蒲云深扫了一眼。
以一种不赞同的表情皱起了眉。
然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安诵很漂亮,并且是一种毫不自知的漂亮。
在日常生活中从来没有为此多留过心。
蒲云深弯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把安诵搬起来一点,把那头长发从被半压的姿态拿出来,他知道安诵压着头发睡会不舒服。
然后温软的美人睁眼了。
睫毛刷过蒲云深脸上细小的毛孔。
他甚至能感受到安诵眨眼的动作。
“阿朗好帅啊,”安诵无意识地说,“想亲。”
很难不赞同,蒲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真和真诚就是安诵最大的天分,再冷硬的钢铁在他面前都得软下来。
就在这时,细白的手拽住了他的领带。
这个平时十分正式,甚至象征权力和稳定的带子,立马就变了属性。
蒲云深的喉结,就在安诵眼前十分明显地滚了滚。
安诵戳了他一下,而后亲吻了上去。
蒲云深原本是撑开手,单手支着身体的重量,这种境况,他不可避免地泄了一部分力道,口中“唔”了一声,听在人耳朵里十分暧昧和沙哑,“宝宝。”
歇了一口气,似乎在酝酿什么。
再开口时,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喑哑:“……抱歉,安安。”
蒲云深扣住他的手心,十指相扣,滚落,平躺在安诵旁边的枕头上。
“情绪好点了吗,宝宝。”
“嗯。”
流水般的长发随身而动,安诵缩到蒲云深臂膀下,像只很需要人安抚的鸟一样,让人搂着他。
“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次是我的失职,”蒲云深沉静道,但没有太多提这次的危机,毕竟深聊起来,就不可避免地会提到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是他恨不得让他在世界上消失的,“怎么脸色还是那么白,脱水的状况还没完全好么?”
他是侧身的姿势,安诵窝在他怀里,毛绒绒的,脑袋无意识地蹭着他。
蒲云深单手提壶倒了杯水。
安诵被扶起来小口抿着:“我没事了阿朗。”
莹着泪泊的眼,却如检测器一般怔怔地观察着蒲云深。
自从他醒来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蒲云深身上。
应激的情绪过去,安诵有了一些力气去思考别的事。
比如,前世的蒲云深。
喻辞发疯时无意中给他透露的。
关于,蒲云深把他安诵的尸体装裹进水晶棺里,保存得栩栩如生。
关于阿朗这么好的身体,上辈子只活了四十多岁。
第59章 六月底我会嫉妒,宝宝
这种想象,让安诵的大脑无可避免地染上迷茫。
对方像犬科动物一样游弋过来,盯住了他的喉结。
安诵微微仰起了头,方面蒲云深吻他,这是一种几近敞开的姿势,只能更方便重欲者的欺凌。蒲云深每次办公回来基本都要做这个动作,安诵从一开始被吻得受不住,到现在已经习惯性自己扬起优美的脖颈,主动承受爱人的吻。
右手习惯性地撑着床单。
左手被迫压在沟壑分明的肌肉块上,腕骨被轻巧地捏住,动不了一点。
像是要把某种欲烈灌进他的身体里。
一醒过来,就被品尝了。
时间不算太长,只吻了唇,没有过分深入,毕竟上午还发生过情绪波动的事。
安诵的脊背朝墙根贴去,似乎结束后就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低头四寻,找到了纸,矜雅地擦了擦自己唇边的溶液,又给蒲云深扔了一格纸。
似乎又觉得不妥,主动伸手去擦拭蒲云深的唇边。
就着这个动作,他俩开始讨论了。
“你似乎有买房子的意图。”蒲云深有意指出。
“没有。”安诵说。
“我看见了,上午抱你进来的时候。”
安诵唇动了动,哑然失笑,无可辩驳。
没错,他上午的时候脑袋混乱一团,连蒲云深都不想要了,紊乱又委屈地打开平板,检索了一些购房的讯息。
分居对一对业已同居的情侣来说,称得上是关系退化,这对他和蒲云深来讲是很严重的一件事,起码安诵收到的信号是这样的。
“唔,我没有这样想,我那时候有点太生气了。”安诵低语。
“没关系,我的做法也有问题。”蒲云深迅速补充,而后他礼貌询问,“所以安安,你购买到合适的房产了吗?”
打入安诵账户的分红购他再买下三个星螺花园。
被这么问还挺尴尬的。
安诵:“没有,阿朗。”
被蒲云深黝黑深邃的眼盯着,安诵脊背有点发毛的感觉,拿过平板,点了几下,将银行卡余额调出来给他看,嗫嚅:“真的没买,阿朗。”
蒲云深吻了吻他的脸,安诵并没有躲避,乖乖地坐在原地,在这个动作中,蒲云深将一串钥匙压进了安诵手心。
“一串是星螺花园的,一串是你的新别墅的。”蒲云深道,“会有人定期去保养,就在星螺花园的隔壁。”他掰住安诵的下巴,深邃漆黑的眼折射出强硬的控制欲,这已经是被他收束过的结果了:“但你和我住一起。”
安诵眨了眨眼:“那你好爱我,阿朗。”
头顶的呆毛不服帖地翘着,满足地亲了他一口。
蒲云深无声地深呼了一口气。
安诵的病会日渐好转,而一个完整健全的人是需要有自己的财产、以及人际关系的,必须要把安诵治好,但他会在安诵病好之前,在他未来任何可能的发展方向里,填补上自己的生命脉络。
财产,人际,或者是身体,他俩都是密不可分的。
安诵认真道:“阿朗,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方面有问题?”
喻辞可能是信口雌黄,但安诵却不得不问。
掌心贴近蒲云深有力的肌肉块。
——阿朗怎么可能四十多岁就去世的。
“我作息规律,每日锻炼身体不少于四小时,”蒲云深语调淡淡,但却是以一种严苛的、仿佛在汇报一项重要项目的口吻在讲话,“有极强的清洁习惯,习惯性每日洗澡,擦洗自己,拥有堪称标准状态的肌肉——可以满足时长的需求。”
随时随地撩安诵一下是他的本色。
但安诵呆毛在空气中飘着,没太听懂。
他抿着嘴巴。
其实他不想在蒲云深面前提喻辞。
但他一想到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其实是固定的,是稍微皱着一点眉的,脸上有淡淡的冷,和方才乖乖的模样一点都不同。
蒲云深端着他的下巴:“并且我不接受有人对我的诋毁……尤其是情敌的。不要想他了,我会嫉妒,宝宝。”
安诵“唔”了一声,低垂下浓密睫羽。
嫉妒倒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安诵会不会被喻辞这个名字勾起戒同所的记忆,毕竟他上午发作就是因为这一点。
因为今晚安诵还没吃饭,最后不得不因饥饿打断了思路,晚餐大概相当于蒲云深庆祝放暑假的内容,颇为丰盛,他着力于把安诵喂饱,虽然把他养胖一点这个目标的确很难实现。
*
六月底。
这种季节适合出去度蜜月,实际上蒲云深的蜜月计划的确安排在最近几天,就在安诵生日的那一天,他俩要飞往汉彻尔顿。
但前提是近期要把工作安排好,所以他最近几天比考试周还要忙碌,经常回来洗过了手,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捧着安诵给自己充电,等身体上的躁动缓和了一点,才停下来。
安诵有时候觉得蒲云深眉宇间的冷淡和躁动,必须要靠亲吻来缓解。
他本身不能被索取太多,每每都只能是克制的一个吻。
枫朗时诵大厦底下,聚拢着许多人,有人在排队等候,安诵攥紧了蒲云深给自己的黑金卡。
要是他知道这么多人在这里,他今天就不来了。
本来给蒲云深送公文包的任务就属于王叔,只是安诵近期想要养一只小动物,去宠物店的路恰好路过枫朗时诵,他就想顺路把公文包给阿朗送去。
排队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进去了一大半。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手机里打字。
诵:[阿朗,你包里的东西重要吗,需要很快用到吗?]
朗:[不太重要,晚上前能放到我办公室就行。]
朗:[你在楼下吗?]
诵:[QwQ,是的。]
朗:[我去接你。]
安诵随口调侃:[我排队呢,一会儿就能进去了阿朗,你不要下来,你们公司是不是最近在招聘计算机文员?我想去试试,哈哈哈哈哈。]
诵:[你能不能派你身边的王叔过来取一下包呀?不要你亲自来。]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这项活动的安全性,他似乎把安诵的话当了真。
朗:[可以的,需要我告诉部门经理把你刷下去吗?]
这段话是语音,安诵放的最小音量贴着耳朵听的,听起来彬彬有礼,安诵立马觉得对面那个人十分讨厌了,快速敲字:[你走开!我就要从小员工做起,一步步升职成你的小秘书!]
[好呢,那我拭目以待,小秘书。]
安诵盯着那行字。
那很糟了,骑虎难下。
他注意到旁边人强烈的目光,不由抬起了脑袋。
因为他在思索他既没简历、又没证件,还没有大学毕业这件事,他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让朗诵这种公司留下他,虽然这个公司是以他名字的一半冠名的。
当然,他绝不走后门。
他严肃地想。
安诵抬脸的时候,那个男生惊讶了一瞬。
好呆萌啊。
“毕业了吗?”他问。
安诵“嗯”了一声,又反应过来似的,下意识摇摇头,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粗暴地扭了一下,然后他就被一个男生插队到后排去了,这队伍流动速度十分快,原本安诵已经快走近那铝合金门。
第60章 面试“谢谢阿朗。”
四层包厢。
窗前,蒲云深单手执着根细管烟,在烟灰缸里磕了下,缭绕的烟雾氤氲在他俊美的眉目间,让一边紧张的韩俊瞧不清他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他就这么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
烟雾漫过他手背淡青色的脉络,朝窗外飘去。
手机被放在桌边上,循环播放着方才那一幕,韩俊看了两遍,终于放下蒲云深的手机。
“蒲哥。”他说。
蒲云深并没烟瘾,只是每周都习惯性地吸一两支,吸烟和沐浴的场所都是固定的,这样可以让他吸完便能洗澡,不至于让安诵闻到。
给他来送公文包的原本是王叔,他在点燃这支烟前,不知道安诵会来的。
“蒲哥!我刚才说的话全是放屁,地上那个插队的男的,绝对不是我在外边乱认的哥哥!”韩俊说。
插谁前边不好,非插队插到安诵前边?
蒲云深将还剩了很多的烟按灭在烟灰缸。
仍旧低眸望着窗外。
地面上,那个在人群中白的耀眼的男生,已经被人挤到后排去了。
他下意识地把公文包抱在怀里,像一只要保护自己松果的仓鼠。
前边挤了他一下,往前插队的男生似乎也料定了他不敢闹,站过去后一眼都没回头看安诵,那人长得脊背宽厚、虎背熊腰,虽然人长得没有安诵高,但胜在宽度可佳。
蒲云深呼出一口气,两手撑着按紧在玻璃台前。
安诵此时抱着公文包站在门外。
只有一瞬间被粗暴对待的时候,他有点愣神,心脏揪痛了一下,随及又哂笑一声,觉得没什么。
暗暗腹诽了自己一句,整天被蒲云深关在笼子里喂养,被养得太娇了。
其实这种事在外边很常见的,插队而已。
——插就插吧。
安诵皱了皱鼻子,方才他蓬松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此时却十分笔直地站在那只讨厌的人类身后,往后挪动了两步。
西裤笔挺的男人此时行进在电梯里,他的工作装就是硬挺的西服。
捕捉到安诵这个委屈的动作。
阳光撒在桉树白皙的肤上,水琉璃似的眼溶着点点水气,唇也扁了下。
蒲云深的唇角无声地掀了掀。
——小笨蛋。
铝合金门主动开启的时候,周围的人还在讶异,随及就看见那个传闻中很年轻的蒲氏总裁走出来了,也没像电视剧里那样,十分嚣张阔气地跟着一大堆保镖,就是人长得十分帅,也收拾得很完美,身边简单地跟了一个垂手直立的秘书。
认出他来,一是过分帅气的姿容,而是朗诵厅里有大字海报,和这年轻人一模一样。
安诵瞅见他。
四目相对。
蒲云深的脚尖有意识地往他这边挪动了下,皮靴映着太阳光。
安诵拿公文包捂了下自己的脸。
——补药过来找他啊!
主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和蒲云深相认,真的好奇怪。
他此时才意识到,他的男朋友简直就是那种集权势、财富与俊美为一身的天龙人。
而且他前几天还给自己买了一整套别墅。
安诵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
他是自打回归安家后,才重新有了对钱的概念,他似乎被蒲云深养的很好,几乎倒退回了很久之前,在外婆家被宠溺得不谙世事的状态。
蒲云深似乎才注意到他一样,往他这边走过来。
安诵前边那个插队的也回过头。
他只注意到了轻步朝自己走来的蒲云深。
这人不会真的直接把自己抱起来吧?
安诵想。
他往后挪动着脚尖。
那也太、太有病了。
虽然他和蒲云深经常在床。上这么玩。
“你好,谢谢你帮我从车里取出公文包,”蒲云深如沐春风道,安诵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温声,“不客气,蒲总,很高兴能帮到你。”
“蒲总”这两个咬得很重,蒲云深脸上突兀地浮现出一抹红晕,放在他薄冷的脸上,十分突兀。
“我们在这里说话是否不太方便,”蒲云深用同样温和的语气,“借一步说话可以么?”
安诵:“……”
借一步说话。
这是能借的吗?
他还没当上小秘书呢。
安诵对此耿耿于怀。
在短时间内他已经有了严密的考量,因为此前,他发现自己面对喻辞的反应状态,其实还可以,后续的呕吐状况也比之前好了许多,那么现在其实就可以进一步加大外部环境的刺激了。
他被蒲云深养得太好了。
在蒲云深的羽翼下,他也没有办法和外界接触。
“这就不是很方便了,蒲总,”安诵说,为了不打扰排队的秩序,他已从队伍里退出来,“这次的工作机会很难得。”
他俩讲话都是朗声,所以周围人都忍不住看向他。
这个身形颀长的长发美少年,怎么看怎么都和朗诵的总裁很熟。
恋爱里的人,可能身周都有一种一种把世界隔绝在外的氛围,这种氛围他们自己体察不到,但在外人面前却十分明显,黏黏糊糊的,气味在空气中无声交融,好像眼神交流间都在噼里啪啦地放电。
先前插队到安诵前边的人瞥了这边一眼。
他的人脉可是韩俊,在蒲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此时他俩的距离已经很近,蒲云深伸手将一份简历塞近他手里,简短道:“简历。”
安诵:“!”
他是在仓促中填好,拜托王叔给他印的,这种模板其实在网上很好找。没想到蒲云深给他印好了。
“谢谢阿朗。”安诵是低声说的。
擦身而过时,蒲云深宽厚有力的肩膀轻撞了下他纤薄的肩:“被欺负了给我发微信,小笨蛋。”
安诵:“……你走开。”
他是真的被蒲云深养蠢了一点,这不可否认,之前也不是这样的,可能病了太久,慢慢也会恢复好。
两个人影交错、分开。
因为他此前排队很久了,基本上比在场的所有人先来,所以前边的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请他先进去。
可能这种大公司面试的流程就是比较冗杂,安诵已经很久没在这种集体性的等候室里待过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蒲云深聊着,丝毫不知道对方就在手机屏幕上盯着他,漫不经心地检查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小的毛孔。
“进面试还是挺紧张的,所以提前最好去个厕所,你知道,人有三急。”
安诵抬头,发现是先前插队的那个梯形人类。
一墙之隔,劲瘦分明的手将手机屏幕上,安诵脸部的画面缩小,又看见了韩俊那个讨厌的小舅子。
蒲云深不明意味地“啧”了一声。
熟悉他的卢海宇等几个人如果在这里,就会知道,他这个表情就是在嫌弃手底下的人工作速度慢了。
安诵这边。
“……奥,当然呢,人有三急,插个队也没什么的。”安诵轻轻说。
梯形人类顺势在安诵身边坐下,安诵其实不太喜欢和人坐得这么近,因为他的鼻子对人的气味很敏感,这会让他大脑中,自动生发出警报机制,他握住扶手的动作紧了紧,梯形人类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和蒲总认识?”
“当然不,”安诵冷淡道,“来面试遇见了他的秘书。”
这个回答似乎令梯形人类满意了,他不经意地向安诵透露了一点他的人脉:“我和销售部的韩总认、认识……”
为什么他最后停了下来,是因为他看见了韩俊阴沉的脸。
这个小插曲并没多影响安诵的心情。
身边空荡荡的感觉挺好的,虽然他在那人被带走的过程中,嗅到了有蒲云深无形的大手在操作,毕竟他曾在星螺花园,见过蒲云深这个叫韩俊的朋友。
但男朋友利用特权帮自己一点帮。
没关系的。
安诵托着腮。
他在等候室里等了一会儿,熟悉了一下自己的简历,不得不说,蒲云深制作简历的本事也非常不错,安诵交给王叔的简历相当潦草,蒲云深给他的这份却是细化优化过的,当然也多了一些安诵并不太会的技能。
他都怀疑一会儿面试官问到,他要怎么糊弄过去。
成功与否对他来说不太重要,但安诵掀开门的时候依旧很紧张。
但当他看见他的面试官是谁的时候,他就不紧张了。
腿半翘,大马金刀地坐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檀木椅上。
这种姿势可不像是来面试人的。
“简历呢?”蒲云深简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