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过后,闻璱把小黑留在外面,在拯救哨兵金峙的精神图景行动期间巡逻侦查。
闻璱检查了一番几个人的状态,挑选了一个精神力级别相对较低,精神体是花豹的哨兵下手。
原因很简单,深入假性神游状态哨兵的精神图景很有挑战性,闻璱需要尽可能快地创建信任关系。
而金峙的小队里,只有金峙本人和花豹哨兵算是闻璱的熟人,花豹哨兵曾经更是闻璱工作室的常客,性格很温和。
弓铮皎也记得花豹哨兵,在还没有真正和闻璱认识之前,他就是偷听了花豹哨兵接受安抚的墙角,才产生了某些拿不准的误会。
见闻璱熟练地跪在花豹哨兵身侧,打算把花豹哨兵的脑袋往腿上搬,弓铮皎眼疾手快地抢过那颗脑袋,双手担住。
闻璱:?
“还有六个人要做呢,如果每一个都这样,你腿会麻的。”弓铮皎理直气壮。
这当然完全是谎言,弓铮皎知道现在公事公办不是吃醋的时候,但是——这个花豹哨兵明显就是想给闻璱当备胎很久了!
弓铮皎对这些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也能感觉到闻璱一直对此表示回避和婉拒。
虽然现在事急从权闻璱顾不上那些,但弓铮皎难免想到,如果一切顺利,花豹哨兵从假性神游中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救命恩人兼梦中情人闻璱美丽的脸庞……
那这个花豹哨兵这辈子肯定彻底栽了,变心什么的就彻底不可能了,以后永远都会做闻璱的狗了,说不定比荆牡还过分!
弓铮皎转正成功,心态立刻转变,当即决定要踩烂所有其他狗的饭盆。
闻璱只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弓铮皎这样连捧七个脑袋也不会手麻,并且这样让弓铮皎和花豹哨兵有肢体接触,也方便让弓铮皎被自己带进精神图景里,就立刻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是个冒险的尝试。
闻璱很轻地深呼吸着按住花豹哨兵的太阳xue,缓缓释放出向导素。
这一次,没有了手套的阻隔,向导素从皮肤毛孔钻进花豹哨兵的脑袋里,夹着丝丝缕缕的精神力,花豹哨兵本能般地抽搐了一下。
弓铮皎的手臂也微微一颤,不受控制地闷哼了一声。
闻璱抬眼望去,只见弓铮皎脸色飘红,眼神飘忽。
看来弓铮皎并不是被花豹哨兵的动作所影响,而是不受控制地被自己的向导素调动了某些功能。
……闻璱暗道失策。
他险些忘了,虽然还没有彻底结合,但他们已经进行过几次确实意义上的标记,弓铮皎本就对他的向导素敏感,现在只会反应更大。
但事已至此,闻璱只能用精神力将弓铮皎的状态引导向其他欲望。
姓玉肯定不行,食欲也最好不要,瞌睡欲也不大合适接下来要做的事,激发更偏向野兽的杀戮欲也不太安全。
闻璱还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就见弓铮皎咬牙切齿着捏住手腕。
弓铮皎的眼下还是泛着绯色,但表情已经逐渐趋于镇定。
他动了动手指,闻璱垂眸望去,指缝之间露出漆黑的背景,偶尔有一根线条飞快地掠过。
是那枚手表。
弓铮皎在不断地调表。
手工表专门多做了几道工序,让秒针也能被自行调整,这主要是出于闻璱个人的强迫症,制作时闻璱就想过,弓铮皎大概率不会多此一举地去手动调整秒针时间,只需要对表时稍微注意一下就好。
倒没想到今天能在这样的场合派上用场。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速度越来越缓慢,弓铮皎的呼吸声也随之平稳下来。
“没关系,我可以的。”弓铮皎甚至还耍帅地扯了扯嘴角。
笑得很装。
闻璱也抿唇微微一笑,真心夸了一声:“真乖。”
他再次加大向导素释放的浓度,让自己的精神力得以依靠向导素而钻进花豹哨兵的精神图景里,直到自己的意识部分转移进其中。
然后他伸手,覆在弓铮皎的手腕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那一瞬间,弓铮皎感觉自己的魂突然被吸了出来。
并非任何瑟琴或夸张的描述,他确实有种被勾魂了的感觉,手腕上的酥麻一闪而过,转眼间,弓铮皎的意识彷佛被夹一缕温柔的风里,钻进阳光下的青草地里。
等弓铮皎回过神,几乎也就是下个瞬间,他发现自己眼前确实是阳光灿烂的一片青草地。
而他变成了……幼年体阿咬的模样,一只体型比原本小了很多,匕首牙也变成了小刀片长度的刃齿虎。
“这里是他的精神图景,我们只能通过拟态状态才能出现在这里。”弓铮皎头顶传来声音。
那是闻璱的声音,弓铮皎抬起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反而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
看来闻璱大概“盘”在他头顶?真可惜眼珠子不能三百六十度旋转。
闻璱指示道:“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图景边界。”
于是,弓铮皎迈开步伐,试探着走了两步找感觉,然后狂奔起来。
跑了两圈,没能找到任何线索,闻璱也有些沉思:“这么风平浪静,像是已经被‘格式化’了……但这是芯片的效果,不应该是‘酸雨’那种生物的效果……”
“可能是藏起来了。”弓铮皎说,“就像我,你说我也把那团类水母的纸巾藏在图景内核,高级别特种人说不定都有这种自卫机制。”
闻璱笑了一下:“嗯,有可能,但你说的不对。”
“嗯?”
“那不是高级别特种人才有的自卫机制。”闻璱温和道,“是想活下去的人都会有的求生欲望。”
这个话题对弓铮皎来说就有点……不好讨论了。
弓铮皎立刻心虚起来,但又不知道心虚些什么——这岂不是说明他的求生欲望也很强烈?那不就意味着,他以前对闻璱说什么“命都给你”的胡话真的只是胡话?
难道闻璱从那时就看穿了?但是天地可见,弓铮皎觉得自己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好在闻璱也并不打算在花豹哨兵的图景里和弓铮皎探讨人生,很快问道:“你觉得他的图景内核会在哪里?”
弓铮皎:?
他有些迷茫:“我怎么知道?”
“你们的追求好像差不多,我以为你会更容易代入他。”闻璱理所当然道。
花豹哨兵的精神图景意外地和弓铮皎曾经的想像不谋而合:阳光、青草地、无边无际的奔跑。
闻璱因而判断,同样想做金毛的大狗猫之间或许能互相理解。
只可惜弓铮皎现在丝毫没有撒欢奔跑的欲望,他只是挠心挠肝地想看自己头顶现在的那只黑天鹅幼崽真容。
而闻璱的话落入他耳中,他也不免心道:确实,毕竟爱上闻璱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拒做闻璱的狗才是天理难容。
弓铮皎突然想到:“你不是接管他的精神图景了吗?我以为,就像进入开发者模式了一样。”
“……人的精神世界可不像代码那么简单。”闻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接管过你,可我还是读不懂你那些邪典一样的幻想,你还把我幻想成一条鱼,我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吧。”
弓铮皎:“……”
心虚是比呼吸还要简单的事,弓铮皎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真的知道。
因为他总是萌生一种把闻璱含进嘴里、吞进胃里的冲动,但闻璱又并不是一口任人啃咬的香香软软小蛋糕,反而会游来游去,碰来碰去,自然是一条小鱼了。
闻璱又道:“先往那边走走吧。”
话音才落,弓铮皎感觉脑袋一轻。
他连忙抬起头,只见一只好圆润、好毛绒、像个巨大蒲公英的小胖鸟,浑身灰白渐变,飞向不远的前方。
飞得很慢,彷佛真的是团蒲公英,移动速度全看风速如何。
继蝴蝶效应的新解之后,弓铮皎心里猛然爆发一个迷思——丑小鸭为什么叫丑小鸭?
这丑吗?这丑吗?这丑吗?
这完全是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弓铮皎立刻否定了自己刚才认为闻璱不是的想法——他将谨代表自己宣布,他真的要一口吃掉。
闻璱飞得很慢,等到他抵达刚才指引的那个位置旁边,弓铮皎已经在那里等待已久。
他有点颤颤巍巍地降落,似乎不太适应自己现在这个看起来不那么轻盈的身形,被弓铮皎期待地用爪子扑住。
闻璱:“……”
倒是没弄疼,弓铮皎很小心,只是有点没面子。
他没有表现出来,被松开之后,立刻又回到了弓铮皎头顶窝着,乌黑的喙戳了两下弓铮皎头顶毛,似乎是在做窝。
“我刚刚好像远远看到这里有一张野餐布,但是近了就没了。”弓铮皎绕着某个局域走了两圈。
“我也看到了。”
“怎么办?”
闻璱果断道:“刨开。”
强行接管神游哨兵的精神图景,还要大搞破坏查找图景内核,这行为怎么听怎么不人道。
但弓铮皎没有任何犹豫地动爪了。
他相信闻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一爪下去无事发生,接着弓铮皎不断刨挖着,转眼间一旁堆起小山丘一样的土坑。
几乎挖到了三四米的深度,闻璱突然道:“小心。”
弓铮皎也感觉到了。
他放慢速度,也稍微收了锋利的指甲,防止划伤。
渐渐地,一个半透明的“囊泡”出现在土壤里。
囊泡里透出点点豹纹,仔细一看,一只奄奄一息的豹纹小猫被裹在里面团成一团,像是出生之后又被包裹到人造子宫的羊膜里,逆向生长。
“……”闻璱落在囊膜上,用脚蹼轻轻地踩了两下,发现那囊膜还很有些厚度。
他有些惊讶,也有后怕。
几乎看不到囊泡鼓动、呼吸,只有微弱的震颤从脚蹼传来,像是濒临停止的心跳声。
“划开它。”闻璱说。
弓铮皎便亮出一只锋利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割开一道口子。
粘液流淌而出,一只爪子艰难地伸出来,握住了弓铮皎的指甲。
霎时间——他们同时被赶出了精神图景。
污染区里,花豹哨兵猛地弹射起身,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喘息。
第102章 呵呵,傻瓜。
花豹哨兵撕心裂肺地又是喘又是咳了好一会,才顾得上看看身边。
映入眼帘的是躺了一地的队友,虎视眈眈的某个哨兵,以及……
闻璱在他身旁蹲下,温声道:“还好吗?”
花豹哨兵痴痴地看着闻璱,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花豹哨兵另一侧幽幽响起:“Hello啊,哥们,你没事吧?”
花豹哨兵猛回头,只见两只蓝紫色的眼珠鬼火一样飘在金发哨兵毫无表情的脸上,莫名地有种危机感。
直到闻璱伸手,从花豹哨兵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弓铮皎的肩膀,那双眼睛才熄了火。
被近在咫尺的虎视眈眈惊得气息一顿,花豹哨兵紧接着又咳了两声,发出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闻璱,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璱便道:“恰巧也有任务途径。”
他隐去了关键信息,随口应付的谎言编得说不上高明,然而花豹哨兵此时尚有些恍惚,当然抓不住其中的漏洞。
“原来是这样。”花豹哨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弓铮皎,“所以这是你新小队里的哨兵?”
语气里是再显然不过的“你真幸运”。
闻璱唇角一弯,轻轻摇了摇头:“不,他是我的队长,弓铮皎。”
“队长?!居然不是你……”花豹哨兵又恍惚了。
但下一刻,花豹哨兵猛地捕捉到那个名字,更惊讶道:“弓铮皎?!你是弓铮皎?!也就是……蒸饺omo?!”
闻璱:“……”
弓铮皎:“……”
一打照面就被大声喊出论坛网名的社死感虽迟但到。
弓铮皎把尴尬咽进胃里,尽可能装作平静坦然地点了点头,“友好”地伸出手:“你好。”
花豹哨兵则眼神微妙,反覆打量着弓铮皎的脸和手,好半天才握上去。
在闻璱的视野盲区里,花豹哨兵盯着弓铮皎,有些挑衅地呲了一下牙,用唇语问:“那个意因闻璱的梦男帖子,真的是你发的?什么大猫骑士的……”
于是,握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弓铮皎一挑眉,微微颔首的同时,手上多用了两分力。
这两分力虽然只有弓铮皎的两分,对花豹哨兵来说就实在不轻,花豹哨兵眉头一拧,试图和弓铮皎做对抗。
却败得毫无悬念。
松开手时,花豹哨兵的那只手连同臂膀都微微发颤了,但强撑着不露出任何异常,生怕在闻璱面前丢了面子。
弓铮皎心里嘲笑:呵呵,傻瓜。
一番你来我往的暗中试探,闻璱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闻璱毕竟错过了那无声的询问和回答。
在闻璱眼里,弓铮皎的态度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在闻璱轻轻拍过那一下之后,弓铮皎就表现得很友好。
如此一来,反而显得花豹哨兵有些不识好歹了。
闻璱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稍微走开了半步,问道:“好些了吗?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一站一坐当即拉开了距离,闻璱高高在上,花豹哨兵稍抬着下巴仰望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站起来回答问题,却被弓铮皎打了个岔。
弓铮皎很刻意地用手撑了一下花豹哨兵的肩膀,看似只是轻轻一摸,实则好悬没把花豹哨兵给直接按进地里。
花豹哨兵也不遑多让,被肩头巨力压得险些趴下之前,他咬牙切齿地用尽全身力气做对抗,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巴掌。
只不过,花豹哨兵也维持不住表象了,一脸用力过度的狰狞表情,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了。
闻璱稍微敛了笑意,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弓铮皎。”
他看得清楚,不论如何,这一下绝对是弓铮皎先动的手,或许算是对花豹哨兵刚才的还击?
一声令下,弓铮皎松开手,立刻站到了闻璱身旁。
他又是那样微微塌着腰垂着脑袋,装得一派乖巧可怜的样子,但谁都知道刚刚的暗中交锋他不可能没讨到好,便只能是任闻璱教训的表现。
闻璱并不打算因此斥责自己人,遇事委屈自家孩子不是他的风格。
只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耍脾气争口气的时候,就算要把这口气找回来,也得等先把发生了什么问清楚才行。
闻璱看着弓铮皎,缓缓抬手,亲昵地抚了抚弓铮皎衣领口并不存在的褶皱。
犹豫片刻,闻璱的手又移到弓铮皎耳畔,很轻地捏了一下现在空空如也的耳洞。
“我们先谈正事,好吗?”
弓铮皎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连忙说:“当然了。”
他主动让开几步,站到了离两人有些距离的几米开外,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视线却飘回去,对着花豹哨兵再明显不过地翻了个白眼。
附带唇语:“那可不是意因。”
可惜花豹哨兵此时已经被刚才那一幕伤得一蹶不振,连弓铮皎的回击都无力接收了。
支开了弓铮皎,闻璱问道:“你还记得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花豹哨兵失魂落魄,但再次强撑着回答:“当然。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任务是U-1猎杀奶油鳄,金队按照已知信息制定了翔实的作战计画,原本我们都已经快要完成目标了,但是真倒霉,突然遇到了毫无征兆的超强酸雨,就这样被奶油鳄逃了。”
闻璱微微蹙眉:“没能立刻撤离吗?”
“对。”花豹哨兵点了点头,“说起来也很诡异,那场酸雨真的……真的就像是有‘雨’下下来一样,我们都感觉眼前变得雾蒙蒙,连队友的身影都变得模糊。奶油鳄逃跑之后,我们只是打算简单急救一下粘贴白噪音贴片就尽快撤离的,但是有个队友昏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后来,我也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就是刚才了。”
这一切和闻璱的猜测倒是很接近。
花豹哨兵心有余悸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像是三天三夜没呼吸了一样,肺里痛得要炸了,脑袋也一阵阵眩晕,眼前发黑……”
闻璱安慰了一句:“别担心,现在不会了。”
花豹哨兵抬了抬手,有点想抱住闻璱的腿大哭一场。
但他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悲从中来,只能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闻璱给花豹哨兵一些调理情绪的时间,同时想了个说法,省略关于催化剂研究的一切内容,也并不说花豹哨兵刚才陷入了假性神游的状态——哨兵对“神游”这两个字的敏感程度很高。
他只说这可能是超强酸雨带来的精神损伤,接下来还要再像刚才安抚花豹哨兵那样,挨个给每一个昏迷过去的队友做“安抚”,这期间花豹哨兵得担任斥候的职责。
临危受任好歹让花豹哨兵强打起精神来,闻璱也能把弓铮皎叫回来,继续拯救其他哨兵。
然而花豹哨兵的这些队友们,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闻璱和花豹哨兵认识时间不短,同时花豹哨兵曾是闻璱的老客户,这才让闻璱接管之后的精神图景一派安然,只是在查找图景内核的过程中花费了些功夫。
其它几个哨兵和闻璱并不相熟悉,生理和精神都高度排斥外来精神力的侵入,全然不似花豹哨兵的精神图景那般安然愉快……
闻璱费了好些精力才和弓铮皎进入这些精神图景,五花八门的图景中更是各有各的危险,哪怕闻璱已经强行接管,仍然无法避免被时不时地“驱逐”一下。
冰川徒步、洞xue探险已属于简单模式,各种幻想层出不穷更是叫人深感棘手。
譬如,其中一个哨兵的图景彷佛是某种风格压抑的动作游戏世界,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高山,符合秃鹫精神体的生活环境。
实则石头缝里随时随地都会冒出各种各样面貌丑陋的怪物,扛着奇幻风的武器扑杀上来,战斗方式也各有各的吓人。
幸好闻璱带了个深度游戏玩家一起进入,深谙各种陷阱的套路和出怪模式,这才还算顺利地找到了图景内核——一个地上的细长光点。
弓铮皎管它叫“赐福”。
虽然闻璱并不能理解这究竟哪里有福。
按说特种人的精神环境大多接近精神体习惯的生存环境,或多少结合发育期所受身边环境的影响而产生非现实元素。
但公认的规则是:精神图景一定是会令该特种人感到安全、舒适的环境。
之前的冰川、洞xue都姑且算是可以理解,直到这个,闻璱终于忍不住问:“……这舒适吗?”
“……可能他觉得舒适吧。”弓铮皎心虚地用爪子摸了摸鼻子,心里偷偷想:这人的精神图景……其实他觉得还挺好玩的。
随着几个哨兵纷纷恢复清醒,闻璱再次和几人交谈,确认前情确实和花豹哨兵所言完全一致,只是补充了更多细节。
倒数第二个失去意识的秃鹫哨兵甚至提起,在彻底昏过去之前,他试图唤醒队友时,依稀感觉到有种被浸透了水的纸巾捂住口鼻的窒息感,就像某种臭名昭著的酷刑。
秃鹫哨兵拥有小队里唯一一个飞行精神体,事发时,他派出精神体持续追踪逃逸的奶油鳄,希望能减少下次作战查找奶油鳄的时间。
……也因此,这可能导致了‘酸雨’不得不用更直接的办法限制秃鹫的行动。
也就是说,‘酸雨’和奶油鳄之间,或许存在某种污染生物间的其它关系。
共生,或是捕食?
干想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闻璱只得重新专注于唤醒神游哨兵上。
最后一个是金峙。
于情于理,两人的交情毕竟不是不存在,闻璱或许不应该把队长金峙放在最后一个,但闻璱还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弓铮皎没问为什么。
按住金峙的太阳xue时,闻璱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低声叮嘱:“等到进入金峙的精神图景,什么也别想——抓住我,跑!”
弓铮皎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霎之后,弓铮皎明白了一切的原因。
金峙的精神世界是一个博物馆,但并不空旷,只是狭长的一条弧形走廊,末端有个突兀的转弯,似乎还是个迷宫。
走廊两边的幕墙都是高高的玻璃墙,里面有各种各样猎奇的展品,在红色的打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最糟糕的是,弓铮皎落地的瞬间,身后的幕墙就动了起来。
玻璃像液态一样张开巨口,吐出原本的展品,骨架碎块组成了一只高大近猛犸象、前肢细小、尾巴修长的怪兽。
它迈开步子朝弓铮皎踏了过来,踩碎两边的幕墙,破碎的玻璃碎片裹挟着破碎的展品融合到怪兽头上,组成了锋利的牙齿。
到这一刻,弓铮皎再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生物就不礼貌了。
霸王龙,毫无疑问,金峙大概打算在精神图景里给它办个特展。
弓铮皎顾不上多看,飞身跃起,叼住眼前拚命扑腾的小灰天鹅含在口中,撒腿狂奔起来。
第103章 所以你上赶着来当ATM奴?
闻璱还算安宁。
因为弓铮皎虽然一刻不停地奔跑着,却像是有鸡的基因一般,脖子以上都稳定得不像话。
他用小翅膀把着弓铮皎的匕首牙,探出脑袋,想看看怪兽被甩开了多远,但体型太小,只看到弓铮皎茂密的金色毛毛,像一轮太阳。
“别担心,它追不上我的。”弓铮皎安慰道。
喉咙里直接发出来的声音震得就在舌头上的闻璱一阵晕眩,弓铮皎连忙又降低声音,说了一声:“抱歉。”
“……没关系。”
“这架势看着吓人,其实还好。”弓铮皎自信道,“就算迷宫不是我的主场,它不可能追得上我。”
他说着,跃至玻璃幕墙上借力转弯,动作轻盈而又敏捷。
论速度论灵活,弓铮皎确实都并不担心身后这只庞大的家夥,他甚至能做到故意保持不快不慢的节奏,让霸王龙不会跟丢。
闻璱松了口气,真情实感夸道:“幸好有你。”
这几个字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弓铮皎。
他跑得更欢,却也不忘问闻璱:“你见过这个场景?”
否则,实在没法解释闻璱在进入之前那副如临大敌的反应。
“……算是吧。”
“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带你,我在接管的精神图景里通常可以保持人形,也通常用人形进行‘拔牙’。”闻璱回忆起来,“曾经金峙濒临失控时,我为他安抚过一次,进入精神图景之后,他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啊?”弓铮皎大受震撼,“那你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先逃跑,边跑边想办法,但我没你跑得这么快。”闻璱叹了一声,“他当时在失控边缘,这也不能全怪他,只是确实有点吓人。”
弓铮皎惊讶:“吓人吗?”
长玻璃牙的骷髅霸王龙而已,弓铮皎觉得其实也还好,说不上十分恐怖。
而他总觉得,闻璱的胆量似乎也不会被这些东西吓到。
“吓人,因为我上次见到的可不是骨架版本的。”闻璱平静地说,“是肠子淌了一地,满脸长满眼球,还浑身都是瘤子,走到哪里脓流到哪。”
弓铮皎:“……”
对洁癖的闻璱来说,确实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吓人了。
弓铮皎立刻放弃这个话题,生怕过多的探索勾起闻璱不那么美妙的回忆。
他转而问:“那你上次去过他的图景内核吗?”
“没有,我安抚从来不会冒犯图景内核,但我大概有些想法。”闻璱道,“理论上来说,迷宫的玩法要么是出去,要么是抵达最中心。”
这听起来倒是不 难,况且那只霸王龙在背后追着,把走过的路全都毁掉,避免了绕回头路的可能,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弓铮皎方向感很好,记忆里也不差,脑袋里立刻复盘了一遍刚刚走过的路。
还没等他想好,闻璱又道:“但上一次我飞起来也没有找到,因为我发现,这里好像是个循环迷宫,就像汉密尔顿环。”
弓铮皎:“……”听不懂。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必须要把所有路径点都走过一遍才可以。”闻璱问,“你的体力可以吗?”
“没有。”弓铮皎小声说,“而且,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说不可以。”
闻璱:“……认真的,不行我们想其他办法。”
“当然可以啦!”
“那就好。”
顿了一会,闻璱主动解释道:“上一次我替他安抚,结果其实不太愉快,因为他的图景实在棘手,我只能把他的惊豹抓到图景里……算是给它上了个‘牙套’。”
“这个过程中,其实很难避免窥探到一些他的隐私,我也很抱歉,所以后来,我们算是不欢而散了。”
弓铮皎反问他:“所以你是想说,你并不委屈?”
“算是吧。”闻璱应了一声。
可弓铮皎沉默下来,似乎提起这事就不太开心。
良久,弓铮皎才闷闷地说:“可他喜欢你。”
闻璱不明白:“那又怎样?”
金峙虽然没有直接告白过,但闻璱很清楚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地表达了一种“我对你没意思”的婉拒。
在那之后,金峙似乎没有完全放弃,但也略有些遭受打击,两人之间一直有些不尴不尬。
“喜欢你就应该帮你,否则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弓铮皎理直气壮道,“你拒不拒绝是你的事,但是我希望你过得好是我的事。”
闻璱被肉麻得抖了抖羽毛,忍着想笑和想抽他的欲望问:“所以你上赶着来当ATM奴?”
说真的,这可比金峙提供便利的那些行为看起来要可疑多了。
闻璱或许无法拒绝雪中送炭的行个方便,毕竟那很好偿还——但对这种有杀猪盘嫌疑的特殊需求绝对慎之又慎。
弓铮皎虎脸一红,幸好现在看不出来。
他恶劣地用舌头卷了一下闻璱,倒刺把闻璱的羽毛勾住,甚至牵得闻璱在他口中转了一圈,毛流也被裹得乱七八糟。
闻璱微怒:“蒸饺omo!”
弓铮皎:“……”
这下蒸饺omo老实了。
精神图景里上演并不紧张的《恐怖博物馆之迷宫追逐战》时,污染区里也不算是一派祥和。
金峙小队的哨兵在恢复清醒之后,轮流站岗等队长金峙被唤醒,期间闲着的哨兵便粘贴白噪音贴片调整状态,以便能够尽快投入下一场战斗。
白噪音贴片的有效时间并不长,但单片价格不算低廉,绝大多数小队只会选择在状态不佳时贴一片急救,也就金峙小队财大气粗,把它当普通消耗品使。
此时此刻,花豹哨兵一连贴了三片“风过森林”款式的,脑袋里嗡嗡的全是树叶簌簌声,却还是觉得眼前发黑。
秃鹫哨兵察觉到他脸色不好,凑上来关怀:“咋?”
花豹哨兵的眼神忍不住往金峙的方向瞟了一下,嘴硬道:“没事。”
“关心队长呢?”秃鹫哨兵咧嘴笑道,“队长能有什么事?就是我们这时间有点紧张了啊。”
花豹哨兵干干道:“嗯。”
不远处,精神体是科莫多巨蜥的哨兵也观察着这边,闻言冷笑一声:“他那是关心队长吗?他是关心闻璱。”
“为什么?”这是秃鹫哨兵的惊呼。
“我没有!”这是花豹哨兵的反驳。
“你俩是真傻还是装蠢?”巨蜥哨兵无差别攻击之后,也坐过来,对花豹哨兵不屑道,“我见过你偷偷去闻璱工作室了。”
“啥?!”秃鹫哨兵又是一声嘶哑的惊呼,“老豹,你搞什么?你忘了队长不允许我们去闻璱那的,他可给我们都包了大红包的!”
花豹哨兵撇嘴:“我没收过。”
只是以金峙的存款数额,大概从来也没注意到过这点小钱的出入。
花豹哨兵对此心知肚明,才钻了这么个空子。
“队长喜欢闻璱,不许我们接近闻璱,他偷偷喜欢闻璱,想撬队长墙角。”巨蜥哨兵双手合十拍了一下,“现在清楚了吧?”
她又有些调笑地看向花豹哨兵:“想到闻璱是为了队长才来救我们的,你很吃醋吧?”
花豹哨兵固执道,“闻璱人很好,就算是路人也会出手施救的。”
“而且……”花豹哨兵的视线又朝金峙的方向飞快地一甩,准确地说,是落在闻璱和弓铮皎身上。
“而且队长本来也没戏了。”
秃鹫哨兵惊呼:“好大的胆子!把你红包转给我我就不把这话告诉队长。”
“怎么,不服气?”巨蜥哨兵则乐于吃瓜。
“不是不服,是事实。”花豹哨兵故作无所谓地摊手,“看看那是谁?闻璱刚刚对他很亲密,是闻璱主动的。”
“哈?”
“是弓铮皎吗?我上次在白塔偶遇他还是三四年前。”
花豹哨兵点头:“是他没错。”
“等等……”巨蜥哨兵也品出不对来,“所以说,论坛那个帖子,真是弓铮皎本人发的?”
“是啊。”花豹哨兵的眼中难掩落寞。
巨蜥哨兵的三观惨遭冲刷,喃喃道:“他可是前任首席,我弟的偶像,写的文本居然那么梦幻细腻疼痛咯噔……”
“你弟的偶像为什么不是队长?”花豹哨兵打岔。
“虽然我很喜欢队长,但作为哨兵,队长和弓铮皎比,是不是还欠缺了一些可比性。”巨蜥哨兵反驳,“而且偶像这个词本来就有点复古好吗,队长还没成为传说呢。”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秃鹫哨兵不甘被排挤在话题之外。
“一看你就不经常上论坛。”巨蜥哨兵道,“之前论坛上有个小号发了个闻璱梦男帖……你别让我给你解释梦男的含义。总之,就是写了一堆YY和闻璱谈恋爱的胡言乱语,还把以前嘴过闻璱的人都@出来骂了,骂了上百楼,当时队长还在下面发了个顶呢,你们都不知道?”
“有这回事?”秃鹫哨兵挠头。
“有。”巨蜥哨兵信誓旦旦,“但那时候他只是做梦追求闻璱,后来他写到闻璱带他回家见家长、过生日,队长说太过分了就把回覆删了,还加好友想威胁说再YY就把这家夥人肉出来暴打。”
“那怎么没打呢?”秃鹫哨兵发问。
“因为是小号啊,小号怎么人肉,而且人家根本没理他。”
“队长破防了。”秃鹫哨兵评价。
“……”巨蜥哨兵,“你不愧是食腐生物,怎么感觉我的唾液都没你毒。”
然而巨蜥哨兵看着另一边确实破防了的花豹哨兵,忍不住道:“不过按照豹子的说法,闻璱和弓铮皎那么亲密的话,帖子里那些可能不是YY,而是真的。怪不得弓铮皎要等到前几天用大号回帖,他真是太懂网络了,估计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反转的一刻,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吧……可恶,我也好想这样爽一下。”
秃鹫哨兵又没听懂。
巨蜥哨兵翻了个白眼,解释道:“那个帖子一开始发出来没人信,大家都以为这是什么行为艺术,还有人说那个小号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反正都是看热闹看笑话的。直到前几天到求婚篇,回帖里发出来了求婚戒指的照片,但并不是楼主那个小号,而是蒸饺omo发的——就是那个蒸饺omo,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弓铮皎啊!”
“老天!”秃鹫哨兵大受震撼,“队长知道吗?”
“废话,当然!那帖子直接爆了!”巨蜥哨兵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刷到这个大受刺激,队长怎么突然这么上进了?”
“……迟了。”花豹哨兵低沉道,“大家都迟了。”
“是啊,之前没人以为那些是真的,回帖都说不是被盗号,就是弓铮皎疯了。队长也以为只是终于出现了一个能打的竞争对手,但是现在看来……”
三个哨兵一齐回过头去,望向金峙的方向。
好巧不巧,正逢一切顺利,金峙像他们之前一样猛地弹射坐起,抠着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闻璱和弓铮皎也善解人意地松开手。
那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正好够视力超群的他们都清楚地看到,闻璱指间有银光一闪。
“就是那个吗?”秃鹫哨兵好奇。
“是。”花豹哨兵苦涩。
“就是这一枚,但是把宝石拆掉了?”巨蜥哨兵啧啧了两声,“队长要发疯了。”
第104章 做梦去吧你。
金峙花了足足好几分钟时间,才勉强缓过呼吸来。
相对他的队员,他受‘酸雨’的影响更严重,这也是难免。
起初缺氧让五感稍显恍惚,纷杂的谈话声传进耳朵里,他听到队员熟悉的声音,说什么“发疯了”。
接着,耳畔传来一句更近的关怀:“还好吗?”
嗓音远远不如他的队员那么熟悉,但金峙还有些逸散的理智魂魄就这样全都回到了身体里。
“闻璱……”金峙回过头,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花豹哨兵、和之前他的其他队员都如出一辙的反应。
闻璱还没来得及解释,金峙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两件事。
首先,是闻璱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金发蓝眼的哨兵,顶着一张好巧不巧才被金峙列为头号大敌的帅脸。
其次,是闻璱的手指。
金峙看到闻璱的手指上套着银亮的环,在天还没亮的昏暗环境里,闪得有点刺眼了。
于是,金峙毫不犹豫地出拳——
当然是对着弓铮皎。
金峙的反应绝对不可谓不快,就连一旁悄悄关注着这边八卦的哨兵都没反应过来,沙包大的拳头几乎就已经在弓铮皎脸前了。
只可惜,唯独这一拳的目标反应更快。
弓铮皎抬手轻描淡写地截住这一拳,反手握住金峙的手腕,就要把金峙拧倒在地上。
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他脑袋里的意识少有地跑过了被挑衅的反击本能,让这个动作到此为止。
闻璱还在看着呢。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是不是应该体面一点,拿出有身份的人的气度来?
弓铮皎微微一笑,硬生生把金峙的手捏下来握了个手,力度比刚才对花豹哨兵还要更大得多,几乎都能听到金峙的手劈啪作响。
“很高兴认识你……”
故作礼貌的话没说完,就被闻璱强势介入了。
两个S级哨兵突然动手,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闻璱反应过来时,弓铮皎已经捏着金峙的手了。
虽然眼睛没能及时响应,闻璱的脑袋却是立刻明白了,当即脸色一沉,握着弓铮皎的手腕让他松手。
弓铮皎也没说什么,毫无对抗之意,乖乖地放手。
闻璱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金峙:“金峙,你疯了吗?”
金峙的目光在闻璱和弓铮皎脸上来回打转,恰好弓铮皎站在闻璱的视野盲区里,恶劣地勾了勾嘴角。
“……是你疯了。”金峙阴沉道,“你和弓铮皎扯上关系?你不知道,他都是一个要死了的人吗?还是说,你就说因为这才勉强自己的?”
后半句话话音刚落,金峙自己先信了半分,脸色稍微放松些许:“你不用这样……”
话又没来得及说完。
彷佛这场对话里有个什么互相打断对方的KPI,这一次轮到闻璱。
他清楚自己和金峙的体能差距,也明确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更没有非要以卵击石的冲动。
他只是用精神力在金峙的脑袋里很有保留地爆了一下,正好刚才还接管着金峙的精神图景,这简直易如反掌。
顿时,金峙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远处的几个哨兵观望着这边的情形,除了站岗的哨兵和花豹哨兵,其余几人早已冲过来,不远不近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而现在见金峙落入下风,几人的精神体纷纷进入备战状态,似乎随时准备帮队长找回场子。
弓铮皎鼻腔里溢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毫不客气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闻璱扫了一眼蹲在地上呻吟的金峙,目光平静,依次掠过这一圈的五个哨兵,轻声问:“想打架?”
剑拔弩张,面对着几个配合良好的高级别哨兵,这个向导却轻松得似乎只是在逗家门口的流浪猫狗:“我刚刚进入过你们的精神图景,连接还没有彻底抹去,你们最好不要冒险。”
冒险的结果——大概就是像金峙那样被共鸣炸弹爆得短时间内再起不能。
这对哨兵们的震慑效果绝对够强。
有人不服道:“有本事你别用精神力!”
“凭什么?”闻璱淡然反问。
说话时,他微微动了下手指,朝着背后弓铮皎的方向,正是戴戒指的那根手指。
于是话音刚落,弓铮皎如金色闪电般劈了出去,一招就把刚才说话的哨兵劈倒在地,精神体狼獾也被弓铮皎随手夹在腋下,像夹着一只娃娃机刚抓到的毛绒玩具。
弓铮皎的动作太快了,哨兵们毫无防备,一时间又齐刷刷地将攻势对准了弓铮皎的方向。
闻璱面不改色,朝弓铮皎招了招手,让弓铮皎回到自己身后。
趁着哨兵们扶起被打趴的队友,他偏过头,刻意而又轻描淡写地低声吩咐了一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弓铮皎乖乖“嗯”了一声。
显然,这番装模做样、欲盖弥彰的窃窃私语不可能逃过哨兵们的耳朵。
秃鹫哨兵无语道:“那你还先动手。”
闻璱陈述:“金峙先动的手。”
“那不一样,队长他……”秃鹫哨兵试图强词夺理。
“他恩将仇报,让你们所有人都背上同样的道德债,并断送了任务完成的唯一希望。”闻璱道。
“你——”哨兵们理亏地语塞了。
终于,金峙从恍惚中勉强恢复了半分神智,艰难地抬起头,强撑着说:“对,我先动的手,我是故意的——这任务大不了不做了!”
“啥?”秃鹫哨兵惊呼一声,被巨蜥哨兵狠狠踩了一脚,半路变成一声凄惨的悲鸣。
闻璱微微蹙眉,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金峙。
“你们先走开。”金峙说。
等到哨兵们散开到远处,金峙才咬牙切齿地说:“闻璱,你知不知道,我宁可今天死在这里,也不想看到这种画面。”
闻璱漠然道:“不关心,你现在还活着,我这次来是因为……”
金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疼得眼眶发红:“明明我就差一点点了,凭什么你选他?凭什么?”
“我不是很想跟你解释这些,我是来谈正事的。”闻璱直入正题,“我和弓铮皎可以帮你杀那只奶油鳄,而且,关于你们所经历的那场‘超强酸雨’,我……”
金峙根本听不进去任何正事:“你给我个准话!”
闻璱只好说:“没死成功你很可惜吗?那好,弓铮皎,动手。”
话音刚落,金色闪电又劈了出去,一膝盖把金峙怼进地里。
弓铮皎很通人性地并没有真的下死手,而是作出“再不配合就下死手”的态度,想逼金峙就范。
眼见着这边又动起手来,秃鹫哨兵的精神体在高空打转,随时准备偷袭式支持金峙。
可惜金峙也着实是个硬骨头,精神体惊豹都被逼得在周围哈气了,金峙也死活不松口,甚至还让惊豹向天上嘶吼了几声,叫秃鹫灰溜溜地回到哨兵身边。
闻璱也无所谓金峙的态度如何,只要不会再打断自己就好,他缓缓续上刚才的话:“关于那场‘超强酸雨’,我的朋友有一些新发现,我们想和你做个交易。”
碍于旁边还有其他哨兵在,虽然现在的距离恐怕听不清自己的话,闻璱仍然没有讲出太多细节,只是简短地剖明利害关系。
末了,闻璱总结道:“于公于私,这对你和公会都算利大于弊。”
他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弓铮皎此时可以稍微松开对金峙的禁锢。
然而一通晓之以理的正经话,落在金峙的耳朵里,重点还是不可避免地偏移了。
金峙抬起头,眉毛还拧得死紧,眼中却爆发出是罕见的愉快,但并非为了闻璱“利大于弊”的提议,而是抓住了闻璱并未过多掩饰的弱点。
“原来是你需要帮我完成猎杀任务,是你想要这个人情……”
闻璱眉头微挑,对金峙的反应似乎也说不上很意外。
“可你知不知道,我冒险接这个猎杀任务,就是为了你?我现在真的无所谓任务如何了,反正,你也看不上我,不是吗?”
金峙扯了扯嘴角,信誓旦旦道:“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啊。”
弓铮皎用力掐了一把金峙的后颈,闻璱淡然反问:“所以呢?”
“……做我的向导,我——”金峙说。
然后当场被弓铮皎又按到了地里,这回闻璱使眼色也不顶用了,弓铮皎嘲讽道:“做梦去吧你。”
闻璱只能蹲下,伸手按住弓铮皎的肩膀,指尖在弓铮皎肩头敲了敲:“让他把话说完。”
于是弓铮皎又掐着脖子把金峙的脑袋拔出来,恶狠狠道:“说!”
金峙呸了几口灰尘泥土,喘息着说:“做我的向导,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顿了顿,把被弓铮皎掐得几乎忍不住的痛呼咽回肚子里,艰难继续:“只要你答应我,什么催化剂、什么希冕创辉,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甚至你不用想着要做什么任务来得到人情,我为我的向导做事情是应该的义务。而且,你明白我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不管你是想玩艾斯爱慕还是柏拉图,我都可以,我尊重你,我这样……只是想有一个和你培养培养感情的机会。”
这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也很熟悉。
类似的话术,早在几年前闻璱就听过一次,那之后他们不欢而散——这是没有告诉弓铮皎的隐情。
金峙并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像彭枭那样下贱得“得不到就毁掉”,但威胁似乎是刻在金峙DNA里的陋习。
也是绝大多数自恃强大、却又在社会中被归类为高危群体,总是被透过有色眼镜看待的哨兵骨子里的本性。
可是“我能为你做很多”,甚至连更有甚者的“命都给你”,这些自以为是的感动,从来都激不起闻璱什么波动。
虽然他从来也对金峙没什么感觉,不认为有“培养感情”的计画这一切就会有什么改变。
闻璱看着金峙,很平静地说:“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所以,我们连朋友都难做。”
第105章 那这是好是坏呢?
“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你也给我句准话。”闻璱伸出手指,“要么,你现在跟我去完成猎杀任务,积分归你,履历也归你,事后你帮我引荐金岸会长,这件事也不用你再多操心;要么,现在带着你的小队放弃任务,立刻滚蛋。”
金峙犹有不服:“我——”
闻璱眼神一动,弓铮皎就钳住金峙的喉咙,叫他说不出其他话。
“点头,或者摇头。”闻璱道。
偏偏金峙还实在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骨头,梗着脖子就是不动一下,双眼仍然死死盯着闻璱,满是不甘。
金峙其实已经想要答应了,或者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怄气而和闻璱对着干。
只可惜性格使然,有些指令似乎和金峙的内核代码有冲突,让他怎么都学不会长大。
闻璱看着金峙,缓缓开口:“你带着信任你的队友深入险境,你让金岸会长替你打点好了接下来的一切,现在你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他偏过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金峙的队友们:“如果刚才不是我和弓铮皎来得及时,他们大概都会陷入神游,你也不例外,而到那个地步,他们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认为,这和你脱得开干系吗?他们如此冒险,也是为了这份积分和履历,你说不做就不做了,你又想过他们吗?”
“但凡你有一点点责任心,现在都不该说什么‘为了我’而放弃任务,也应该阻拦催化剂上市,让他们不要暴露在风险中。金峙,别再让我看不起你。”
话语之间,金峙的目光渐渐沉下来。
良久,他喉咙滚动,终于很微弱地点了点头。
闻璱便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既然身份已然不同,弓铮皎也爽快地放松了对金峙的拿捏,闪身弹到闻璱身侧。
说实话弓铮皎一点也不想触碰到金峙,感觉身上又沾染了很刺鼻的气味,一撤开就不动声色地想要抱抱闻璱,让向导素把金峙的气味覆盖过去。
然而弓铮皎幸好没有这么做,手臂叫嚣着想要抬起来时,他突然想到这岂不让自己成了金峙间接接触闻璱的媒介,连忙悬崖勒马。
就让闻璱的余光很不凑巧地捕捉到,他彷佛抽筋般地抖了一下,接着默默地离闻璱远了半步。
闻璱:?
闻璱瞥了弓铮皎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先跟金峙商量起来。
其实就像之前说过的一样,这件事用不着也轮不到金峙去做些什么,金峙只不过是闻璱用来和金岸会长交谈的敲门砖。
不过,情绪化的金峙好不容易低了头,闻璱也只得给他个台阶,随便糊弄了两句,细细听来,不过还是复述刚才的话,最多又添加了些细节。
这份体贴金峙当然也能领会,只是他越是能感受到闻璱的体贴,心里就越是窜上来一阵阵的不甘。
金峙没让闻璱把这些话说太多遍,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脸色有些苍白。
闻璱便道:“那走吧。”
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金峙的脑袋冷却下来,忍不住道:“闻璱,其实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我不是真的想要威胁你做什么,我只是生气,因为你总要跟我把关系剖得那么清楚,上来就说利益不利益的,好像如果对我没好处,我就不会帮你一样。”
“我知道。”闻璱道,“但我希望,你帮我是因为你有利可图,而不是我们有感情,否则我会很难办。”
金峙有些不可置信:“我就让你那么困扰?”
“是。”闻璱坦然承认,“大事你其实帮不到什么忙,你的话在金岸会长那里没有重量,小事的话,我也不希望因为小事就要答应我本来不想答应的邀约,我讨厌欠人情债。”
“我不是……”
“你是的。”闻璱说,“之前抵押车的钱我转给你了,也给你弟弟发了个红包,我希望所有事能像这一样清楚、明白。”
这话立刻刺得金峙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闻璱也懒得和金峙再多拉扯,吩咐金峙去集结小队哨兵,自己则带弓铮皎又走远了些。
他伸手去拉弓铮皎的手臂,也不管金峙会不会还在悄悄关注自己这边,总之走远这两步已然算是足够客气。
——然而没拉到,弓铮皎灵巧得泥鳅一样躲开了。
闻璱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注意到的异常并非错觉。
“你是怎么了?”
“没事。”弓铮皎说。
顿了顿,又有些心虚地改口:“本来没事,但现在可能有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事……这、这能问吗?”
闻璱先是疑惑地微挑眉头,见弓铮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突然间福至心灵地有了猜测。
那眉头落下时,他眼中的情绪就变成了瞭然,甚至微微勾起唇角,温和道:“可以。”
弓铮皎:“我以前是不是……”
闻璱:“不是。”
弓铮皎一怔:“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的心意很难猜吗?”闻璱漫不经心,“你和他还是不太一样,相比起来……ATM奴虽然更可疑,但你不让我讨厌。”
弓铮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但还是:“……嘿嘿。”
既然话题被带到了这里,闻璱顺便道:“你没必要拿自己和他比,因为我从来没有拿你和别人相比过。”
或者说是这个赛道以前从来没有人成功跻身过,以至于闻璱从未萌生过比较的想法。
“也不是比,我只是担心我以前也给你带来过困扰。”弓铮皎夹带私货,“真要比起来,我win得很轻易好吗?我只是善于反思——这也是我win得很轻易的原因之一。”
论起这些,他倒是从不内耗,永远自信。
并自信地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用拟态尾巴又开始骚扰闻璱。
闻璱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捏了一把尾巴尖:“别让他们看到了。”
弓铮皎被掐得尾椎泛起微痛微麻的过电感,很难说这一下究竟是警醒更多还是玩弄更多。
但弓铮皎清楚现在的场合,没说什么,只是用尾巴继续缠上来,不带任何青涩意味,只是撒娇。
“喔……”闻璱一边把玩着尾巴,一边作出沉吟的模样,“其实一开始,确实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困扰。”
晴天霹雳!弓铮皎大惊失色:“啊?”
他以为闻璱至少会说些场面话……不对闻璱从来不是这种人……所以他以为闻璱是真心认可他的!
“这很奇怪吗?”闻璱理所当然道,“你行迹可疑,还做过一些很变态的事情,我一开始想着,你压力太大,需要理解。”
弓铮皎:“……”
“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样发疯。”闻璱说。
弓铮皎继续漫长的沉默:“……”
“但你确实用心学习,也善于学习,善于模仿,养成你比养水培荔枝快多了。”
然而夸奖的话还没来得及让弓铮皎多得意几秒钟,闻璱又道:“而且你发疯很真诚,是那种很不一样的疯。习惯了之后,我也有时候觉得,你像一罐比比多味豆。”
弓铮皎也看过那部著名的小说,但参不透闻璱这个比喻的含义,艰难道:“那这是好是坏呢?”
“虽然不知道下一颗是猎奇的口味还是很正常的口味,这一点还是有些困扰……”闻璱轻笑一声。
他说着,两只乌黑的小翼突然从雪白的发丝里钻出来,但没有像作战、侦查时那样用于掩住一侧眼睛,而是向前展开,挡住了两人的侧脸。
然后,他近了半步,很轻地啄吻了一下弓铮皎的鼻尖。
一个蜻蜓点水到,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只是一触。
小翼散去,闻璱又对近在咫尺的鼻尖吹了一口气。
“但总之,都算是不差的礼物。”
弓铮皎被充盈着清甜向导素的一口气险些直接迷晕过去。
不夸张的说,被标记之后,闻璱的向导素真能起到椿药迷药治病灵药三合一的效果,一瞬间弓铮皎有种既神清气爽也头昏脑胀的错乱感。
回过神来,弓铮皎第一件事就是想不管不顾地抱抱闻璱,最好能再猛吸一口。
可闻璱早有所感,温声道:“该走了,我们得把正事忙完。”
如此温柔的声音吐出如此冰冷的文本——弓铮皎别无他选,乖乖跟上。
等到返回金峙小队的临时营地之后,哨兵们都已经互相知会过情况,准备就绪。
“奶油鳄的情况我已经跟你们都了解过了,我们时间紧张,务必速战速决,接下来大家听从指挥。”闻璱道。
几人纷纷点头。
闻璱却让了半步,重申道:“听从弓铮皎的指挥,接下来他是我们作战小队的临时指挥,我会为大家辅助。”
这话一出,其他哨兵暂且不说,金峙第一个眉头倒竖:“什么?凭什么?”
“凭这里他是唯一一个有三次成功猎杀奶油鳄经验的人。”闻璱淡淡道。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即便是金峙也一脸愤懑地闭上嘴。
有闻璱如此正式地介绍,弓铮皎也不多推诿,冷着脸倒十分有队长的气派:“秃鹫,低空盘桓,警戒;巨蜥,你跟随我参战。其他人周围待命,不要轻举妄动。”
金峙冷笑一声:“我呢?”
弓铮皎没给金峙眼神:“其他人周围待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说着,居然偏过头隐晦地对闻璱眨了眨眼,似乎在说:看我学你学得怎么样。
“私人恩怨牵扯到作战里,合适吗?导致危险,你担待得起吗?”金峙怒视弓铮皎,“闻璱让你指挥,你就是这样滥用私权?”
金峙作为队长确实是小队里最强的哨兵,没有之一,自认为理所应当承担更多的战斗职责,不免将安排当做公报私仇。
弓铮皎无法反驳自己的私心,对于其它指控,却是货真价实的 理直气壮。
“是你搞错了。”弓铮皎漠然道,“我一个人就能杀掉它,你们几个只会妨碍我,布置秃鹫和巨蜥,也是为了让你们的任务报告有内容可写。”
“你!”金峙怒不可遏,“你别忘了这可是闻——”
他下意识地又想威胁,弓铮皎仍然没让他把话说出口。
阿咬凭空出现,一口咬住金峙,丢到了十几米开外,又欢快地扑过去,把金峙当毛线球玩。
“我有分寸。”弓铮皎审视的目光看过几个哨兵,“你们看起来很有骨气,是服从安排,我有办法让你们完成任务呢?还是像金峙一样,添乱,所以只配做白吃积分的废物?”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又在偷学闻璱说话的方式,却没能学到态度温和的谈判技巧。
类似的选择由闻璱给出时,叫人彷佛真心收益,心服口服;可弓铮皎冷着脸说,便像是无情的军训教官。
几名哨兵都有种梦回圣所特训课的憋屈感,直到阿咬叼着灰头土脸的金峙回来,才有人低声开口:“我们服从安排。”
闻璱在旁侧看在眼里,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待到弓教官训过了话,准备带队启程时,闻璱经过他,似乎不经意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腕。
含笑声在弓铮皎脑袋里响起:“我也服从队长安排。”
第106章 我想耍这个流氓好久了
任务目标,U-1奶油鳄,栖息与一区未探索局域的丛林沼泽。
丛林中远远望去,只见灰绿色郁郁葱葱,很难看出什么生物的痕迹。
弓铮皎比了个“静息”的手势。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小队还是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各自静息隐蔽起来。
除了弓铮皎。
他仍然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周遭遮掩不多,大刺刺地,生怕自己不能被看到一般。
手势之后,他回过头,只见闻璱站在远远的树上,隐藏在树叶里,如果不是弓铮皎视力过人,甚至未必看得到他。
二人目光遥遥交汇。
闻璱用唇语道:我呆在这里。
“静息”对于绝大多数哨兵来说,几乎等同于“屏息”,可以做到让呼吸声和心跳声几乎完全消失的程度。
但闻璱这个向导做不到,没有向导能做到这个地步,这是生理差异,所以为了防止被察觉到,闻璱站在稍远处的树上。
弓铮皎眨了眨眼睛,用手语比划:它的视力很差。
“它”当然是说任务目标奶油鳄,不同于自然界的寻常鳄鱼,它保留了一定自然鳄鱼的外形、能力和习性,但也因变异而引发了许多基因缺陷。
金峙试图参与进来:但它的感知很强。
弓铮皎没理他,仍然看着闻璱的方向。
某个瞬间,他的精神力似乎钻过叶片树枝的缝隙,牵上了另一根抽象的线。
通过标记,弓铮皎把精神体的一部分感知共享给了闻璱,或者说,他主动申请了“被接管”。
于是,闻璱听到阿咬的意识在问自己:动手吗?
他知道弓铮皎为什么此刻踌躇,因为顺利的是奶油鳄目前是负伤状态,比弓铮皎想像的更容易猎杀;但不顺利的是,并没有如他们猜测那样,感知到‘酸雨’的存在。
‘酸雨’和奶油鳄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系,这是他们的推测,目前没有证据证实。
如果这是真的,至少‘酸雨’的移动路径多了一个参考因素,他们或许可以依靠这只奶油鳄来多次试验活捉‘酸雨’。
也意味着如果这是真的,现在就还不是杀死奶油鳄的时机。
闻璱沉吟片刻,还是缓缓点头。
他们得动手——因为金峙小队的不确定性其实不低,抛下金峙小队,他和弓铮皎行动起来其实更轻松。
得到闻璱的指令之后,弓铮皎转过头,很快地点了丛林中的几个方向,作出手势。
他点的方向都是金峙小队的哨兵们藏身之处,几人接到不同的指令,纷纷行动起来。
形成包围圈之后,弓铮皎突然一脚踩进沼泽里,似乎只是一时不留神行差踏错。
粘稠的水面晃动起来,终于,他们都感知到了潜伏在水中养伤的奶油鳄的气息。
异变突生,金峙小队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支持弓铮皎,毕竟一旦陷入沼泽,仅仅依靠自己总是难以脱身,更不用说水底还有一只高危污染生物。
巨蜥哨兵的行动最快,然而在她第一步还未落下之前,阿咬用尾巴把她的腿硬生生拔回了原位上。
弓铮皎再次做手势:静息。
他平静地迈出下一步,再次踩进沼泽里。
随着他说不上老实的动作,沼泽呼吸着,让他整个人缓缓下陷,转眼间已经漫过膝盖。
远处,闻璱坐在树枝上,拟态融合双眼,用小翼遮住了其中一只眼睛,清楚地看到了一切。
弓铮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样做大概就是为了逼奶油鳄现形,以便让金峙小队能够动手。
不这样“轻举妄动”一下,僵持三天三夜,金峙小队可能都感知不到这只隐藏得很好的奶油鳄。
只是似乎有什么异常发生了。
那处沼泽似乎并不存在什么毒素或是腐蚀性,但不知为何,自从弓铮皎一脚踩进去,闻璱和他之间的连接也像水面那样波动起来,变得不再稳定。
闻璱从中感到很多复杂的想法:咦惹好脏、有点臭、怎么这么恶心,还有一句故意讨赏一般的“不许嫌弃我”。
作为安抚,闻璱则传达回温和的关切。
但与此同时,闻璱觉得粘稠的沼泽水彷佛真的顺着他们的精神链接,反重力地流淌到了自己脑袋里,又往呼吸道里灌。
冥冥之中,闻璱总有种彷佛有什么在脱离掌控的不安感,令他极度厌烦。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挥之不去的不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然而当他触及喉咙的瞬间,猛地想到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不是因为任何暧昧的心动、任何拟态融合带来的动物本能的危机感,更不是肾上腺素突然发力。
好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伸到了自己的脑袋里,对着大脑组织轻轻一电。
——他脸色蓦然一变。
是‘酸雨’?!
巧也不巧,闻璱心乱的同时,恰好是奶油鳄浮出水面,对着弓铮皎张开利齿如荆棘密布的嘴。
鳄鱼的咬合力已经足够需要警惕,而奶油鳄这种生物之所以被如此起名,并不是因为它甜蜜如奶油,而是因为它一口下去能让精神体也如奶油般融化,这可是很严重的精神创伤。
弓铮皎当然要躲,但他身体在沼泽里,移动不那么轻易,就只能靠“外力”来让这一口偏移。
值得庆幸的是,奶油鳄的动作并没有那么敏捷,至少不如阿咬。
猛虎从天而降,一脚踩在奶油鳄头顶,巨力立刻让那只大嘴被砸得歪到一边去。
只是这番躲避的动作难免让弓铮皎又陷下去许多,沼泽水已然爬升到他腰际。
也在奶油鳄一口咬空翻滚着准备再次攻击时,弓铮皎命令道:“动手!”
话音落下,几个哨兵带着精神体从刁钻的角落里冲出来,按照指令纷纷攻击。
弓铮皎的战斗计画显然是不包括闻璱的。
一方面,闻璱无法隐蔽到能够完成这样的“偷袭”;另一方面,既然不是必须,弓铮皎就选择让闻璱和小黑离这种极高危的污染生物远些。
当然,也因为闻璱的战斗经验同样丰富,如果真的需要支持,不需要弓铮皎指挥,闻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金峙小队招呼着奶油鳄,弓铮皎从中“打掩护”,以确保能够为一切意料之外的小误差兜底。
沼泽快要漫过弓铮皎的胸口,好在战斗也即将结束,奶油鳄被发狂惊豹都快要拖上岸了——弓铮皎觉得自己有点像游戏陪玩。
说到游戏陪玩……其实他很想体验一把在闻璱面前carry的那种爽,可惜闻璱似乎不太爱玩游戏。
正胡思乱想着,弓铮皎心念一动,猛地抬头。
他察觉到闻璱动了,羽翼掠过树叶的风声,紧接着,闻璱已经悬停在他头顶的半空中。
奶油鳄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可惜此时此刻它已经没有攻击闻璱的余力,暴风般的攻势直击弱点,又有一只重若千钧的刃齿虎爪子一直按在脸上,奶油鳄连嘴都张不开。
它抵抗着,身体在沼泽里翻滚,弓铮皎连忙抿紧嘴唇。
但不知为何,惊豹始终没能让它的尾部离开沼泽。
闻璱说:“我看到它嘴里有东西……得让它张嘴。”
这要求不为难弓铮皎,但显然为难金峙小队。
金峙来不及操心闻璱的外形,立刻反驳:“太危险了!”
弓铮皎却说:“那你们走开。”
“马上就要成功了,你——”
然后惊豹嗷呜一声,连同巨蜥、狼獾等其他精神体和哨兵本人们,一起被阿咬一尾巴招呼到了十几米开外。
奶油鳄抓住机会,立刻就要缩回沼泽,闻璱眼疾手快,或者说翅膀快——他俯冲下来,把翅膀当巴掌,看起来轻盈而美丽地裹着撕裂空气的声音——一翅膀把奶油鳄拍得翻了两圈,背朝地躺在岸边,翻不过身了。
金峙小队:“……”
弓铮皎也:“……”
他心道:就说闻璱一看就练过背了。
阿咬按住了奶油鳄的身体,闻璱兜住弓铮皎的肩膀,双翼搧动,用力把弓铮皎从沼泽里拔了出来。
弓铮皎身上脏,难免沾了些污渍到闻璱身上、羽毛上,一时叫弓铮皎吹胡子瞪眼。
闻璱反而顾不上操心那些,他吩咐阿咬撑开奶油鳄的嘴,上前往里看去,一脸认真,宛如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孩在博物馆看展品。
弓铮皎凑上来问:“怎么了?”
他也学着闻璱往奶油鳄嘴里看,结果一低头两眼漆黑,被熏得差点背过去。
“你看不到吗?”闻璱说,“那就只有我能看到了。”
“不对。”他突然抬头,看向草丛里满脸泥的秃鹫哨兵,“你也过来看看。”
“啊?”秃鹫哨兵很想拒绝但不能,有些不情愿且紧张地靠近过来,颤抖着往奶油鳄嘴里看。
他们三个人扒着一只巨大的鳄鱼嘴巴看鳄鱼的食道,这画面怎么想怎么奇怪,还有几分虐杀动物的嫌疑——好在这世上没有污染生物保护法。
不过秃鹫哨兵一低头,顿时也愣住了。
靠自己的眼睛,秃鹫哨兵只能看到臭得熏眼睛的食道,但是通过秃鹫精神体的视力,他感知到,里面有奇怪的东西。
闻璱说:“是‘酸雨’,它寄生在奶油鳄的身体里,在它的……脊椎上?”
他说着,就把手往里面伸。
弓铮皎大惊失色:“慢着慢着!让我来——你告诉我在哪就行。”
他生怕这一掏出刺激到奶油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它猛然合上嘴,那可就坏了,毕竟控制它不咬合可比不张嘴要花的力大得多。
“那就一起。”
闻璱也不跟他多拉扯,抓着他的手,同样把自己的手也伸进去。
几乎整只手臂都探进去,在指尖所能触及的最深处,闻璱在奶油鳄的上腭摸到了一个柔软而湿润的东西。
显然不是奶油鳄口腔中的任何结构。
他捏了捏,果然一阵诡异的粘稠感从指尖传导进脑袋里。
弓铮皎也脸色一变:“是‘酸雨’的感觉。”
闻璱试图掐着那个柔软的部分把它拉出来,顿时,奶油鳄抽搐着身体乱甩,险些把秃鹫哨兵一个扫堂尾甩倒。
而闻璱也感觉到,那种触感似乎在渐渐消失。
是“频率”不同。
闻璱立刻反应过来,就像精神体所在的特殊波段一样,‘酸雨’也只有寄生在奶油鳄的脊椎上,才能够被自己的鸟类视觉所观测、触摸到。
如果寄生的条件是骨头,那它需要的难道是钙质?
不论如何,闻璱不敢轻举妄动地再把“酸雨”直接抽出来。
但他注意到,即便刚才,奶油鳄的尾巴尖端仍然浸在沼泽中。
即便刚才身体被翻滚、摆动,阵仗那么大,哪怕现在生命危在旦夕,它的尾巴也永远垂在沼泽里。
不像是有意识地这么做,倒像是被某种东西“固定”在了沼泽里。
闻璱把手抽出来,转身就要跳沼泽。
弓铮皎又拦了一把:“我来好了,水脏。”
他总是随着闻璱的视线紧紧跟随闻璱的思路,此时此刻,当然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是骨头的话,我的成功率比你高得多。”弓铮皎笑了一下。
他笑时虎牙总是很明显,阿咬也咆哮了一声,用手臂粗细的匕首牙蹭了蹭闻璱的肩膀。
“但是……”闻璱蹙眉。
“相信我。”弓铮皎撸开袖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以前小黑在那里留下过牙印。
弓铮皎开玩笑道:“我当时还想纹个身来着,因为……”他凑到闻璱耳边,有点得意地小声说,“你的牙很小巧……哎,我想耍这个流氓好久了。”
第107章 我们得结合。
闻璱:“……”
他思前想后,把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生怕万一说出来让弓铮皎别扭地爽到。
最终吐出的只是一句很简单的:“小心。”
弓铮皎点了点头:“当然。”
其实这句叮嘱全无必要,不想死的人都会千般仔细万般小心,弓铮皎现在的求生欲也完全值得信任。
但有这样一句叮嘱,似乎平白给他身体里打了气,叫那双眼睛都变得明亮了半分。
闻璱伸手捧起他的脸,细细观察片刻,最终舔了一下他的眼皮。
这是弓铮皎脸上能找到的不多的干净局域了,闻璱思前想后,用弓铮皎之前曾经用过的那种“气味”狩猎法,加深了和弓铮皎之间标记的连接。
对此,弓铮皎心知肚明,不觉得有什么,但别人就不一定了。
金峙小队:?!
金峙本人:!!!!!
金峙怒吼一声:“你们!”
虽然他没立场说什么,但没人和他较劲,因为闻璱和弓铮皎都没顾上给他一个眼神。
弓铮皎绑好安全绳,接过闻璱从包里翻出来的护目镜和鼻夹,默默地沉进沼泽。
这沼泽不知道能沉到多深,至少弓铮皎在弓铮皎努力动作下,没过多久就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闻璱则捏着安全绳的另一端,余下的注意力都放在岸边阿咬的状态上。
按理说不该把这样的两件任务交给一个人做,既要闭气下沼泽检查情况,又要保持岸上的精神体继续压制奶油鳄,一心二用会让危险增加。
但精神体的状态能够反应哨兵的情况,又有安全绳和精神连接,闻璱才能勉强安心。
……虽然也说不上很安心。
他总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不知该怎么说。
作为曾经的小队队长,也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闻璱在过往的任务中虽不好大喜功,但不能放心交给队友的任务他总是习惯留给自己,而他也确实成功地完成了迄今为止的每一次。
就像上一次和弓铮皎来污染区採样,他选择自己下水。
现在却不一样了。
闻璱默默感受着当下心里有些焦虑发烦的情绪,忍不住想:原来弓铮皎上次看自己下水是这种心情吗?
难怪上岸之后弓铮皎的反应那么活泼到有点神经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做不到像弓铮皎那样——毕竟这是沼泽不是水,弓铮皎出来肯定连头发都被沼泽水糊住了,很难想像在这样的情况下伸手去抱……
然而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手心其实已经有不少泥水的痕迹,是刚才把弓铮皎从沼泽里拔出来的时候沾上了,一直到刚才才发现。
阿咬似乎察觉到闻璱的情绪有波动,踩着奶油鳄的嘴过来,用脑袋拱了拱闻璱的后背。
通常情况下接下来的动作就是阿咬要舔自己了,闻璱连忙躲闪:“不行,脏。”
然后被阿咬带着倒刺的舌头刮了刮翅膀。
到这时,金峙小队才有人敢凑上来问问闻璱这副外表是怎么回事。
金峙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拟态融合……吗?”
难为金峙这个文盲还知道这种公认仅存在于理论中的流派了,闻璱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嗯”了一声。
“怎么做到的?”金峙又拿出同样的态度,“教教我,教会我这个的话,你之前说的……”
巨蜥哨兵比金峙长教训快得多,提醒道:“队长,别再乱说话了!”
金峙悬崖勒马。
闻璱轻描淡写地瞥了两人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腰间的安全神被抽动了一下。
他回头看阿咬的状态,只见它才刚把舌头从闻璱的羽翼上拔下来,就裹上了自己其中一颗牙,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
倒是奶油鳄——不知从何时起,它似乎不再挣扎,让阿咬放在它脸上的爪子显出一种很没必要的感觉。
于是,闻璱拉住安全绳缓缓起飞。
弓铮皎果然满头满脸脏水地从沼泽里冒了出来。
冒头之后他调整身体,藉着岸边阿咬的尾巴爬上岸,没有再让闻璱伸手捞一次。
闻璱落地:“怎么样?”
弓铮皎接过金峙小队其他哨兵递过来的水冲淋自己,把脸冲得还算干净,才开口道:“很顺利,我们甚至可以直接离开。”
“什么?”
“到手了。”弓铮皎含糊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闻璱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时间心里既有些惊讶,也有些无奈,“我是说你,没问题吧?”
‘酸雨’还能再捉,但弓铮皎如果出了问题,一切可就得不偿失。
弓铮皎又乐了,碍于嘴里似乎有东西不好张开,他只是哼哼着笑了两声:“没事,真的没事。”
他浑身湿漉漉,虽然用水冲淋干净了头、脸和手,但也仅限于这三个部位,身上还是脏兮兮的,甚至散发著微妙的气味——那是奶油鳄所制造的某种精神污染。
看起来实在很狼狈。
闻璱喉头柔软,心头也软,便满足弓铮皎的心愿,温声道:“你真的很厉害,但我关心你。”
果然这话一出,弓铮皎的头发都不滴水了。
只是那边金峙也一口气又没喘上来。
从包里翻出来换洗衣物递给弓铮皎之后,闻璱转身吩咐几人:“现在可以动手了,完成你们的任务。”
惊豹早已迫不及待,立刻扑上去,了结了这只污染生物的生命。
奶油鳄死后身体会在几个小时内开始融化,形成一片污染区,这种污染区通常是另一些污染生物诞生的巢xue,因此无论出于任何角度,几人都该立刻离开此地。
闻璱决定和金峙小队分头行动,因为还要和逄靥星、舒颖汇合。
金峙却道:“你应该和我一起走。你不是偷渡的吗?不和我一起的话……”
话没说完,被秃鹫哨兵怼了一肘子,顺带问道:“啥?闻璱他们是偷渡的?为嘛?”
金峙没理秃鹫哨兵,黑着脸改口:“和我们一起走,我还能帮你打打掩护,你遮掩着点,大家只会觉得我找了个野队向导。”
这话倒是有一定道理。
不仅如此,闻璱余光往身后一瞥,只见弓铮皎上岸之后,阿咬已在不知何时消失,恐怕现在以弓铮皎的情况,赶路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要全速赶路,还要去找我的其他队友,这样也没问题吗?”闻璱问。
“没有。”金峙斩钉截铁。
“都听你的。”这是花豹哨兵。
“这任务的功劳靠你们不少,积分却都归我们,如果现在我们说有问题,是不是也有点太那个了。”巨蜥哨兵挠了挠头。
闻璱也不推辞,颔首应下:“谢谢。”
金峙生硬道:“不用谢。”
几人纷纷调整好状态,弓铮皎也趁此机会带着背包和清水找了个地方简单地清洗、换衣,回来就一同启程。
金峙小队善于赶路的精神体不少,在精神体的帮助下,几人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地图有显示的地区。
通信器显示状态在线,然而闻璱调整通信器试图联系逄靥星和舒颖,却一直得不到回覆。
茫茫污染区中,和失联队友想要汇合,实在不算容易。
而且,也就在这赶路的几个小时,弓铮皎的状态似乎也越来越恶化。
他一开始能够独立跟随队伍行进,后来捂着腮帮子不太情愿地骑上金峙的惊豹,再后来到现在,已然连正常的表情都维持不住。
小队在一区边缘停下脚步,在一个山洞里就地扎营,暂时等待闻璱决定下一步行动。
在离营地稍有些距离的林中,闻璱拉住弓铮皎:“张嘴让我看看。”
弓铮皎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锁,但仍然强撑着对他道:“我没事。”
闻璱问:“你在无意识地散发哨兵气味,金峙他们都快受不了了,你知道吗?”
这种类似于向导素的哨兵气味严格来说是一种精神波动,对于向导来说并不明显,只是对于哨兵来说互相排斥。
弓铮皎对哨兵气味格外敏感,一向只会把自身的气味收敛得更好,通常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从没有过误伤其他哨兵的情况。
但现在,弓铮皎已经顾不上约束自己的状态了。
弓铮皎只好含糊道:“好吧,就是有点牙疼……”
他说话时不时捂着嘴就是张嘴幅度很小,闻璱忍无可忍,当即上手捏住弓铮皎的下颌:“你不长教训?”
闻璱的指尖在下颌拐角的骨头上轻轻敲了敲。
弓铮皎:“……”
他当然长教训,闻璱是个如何善于近身搏斗并精通卸下巴的人,这一点他简直吸菸刻肺。
于是,他只好勉强移开自己的手,乖乖让闻璱撬开他嘴巴。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就像牙疼的病竈也不一定是肉眼可以轻易看出的。
闻璱细细检查过一遍,才拟态融合双眼。
眼眸变为血红色的瞬间,闻璱瞳孔骤缩。
他看到确实有一个什么半透明的细长触手盘踞在弓铮皎的左上侧虎牙,但也只有一根触手,根部穿进牙齿,不是延伸向何方。
“这就是那种生物……”闻璱喃喃道,“它确实能穿透钙质寄生在骨骼上,但是它让你牙很痛,对吗?”
弓铮皎“嗯”了一声。
别的痛也就算了,弓铮皎忍受过好几年的精神痛,痛到甚至无法入睡,自认在忍痛上难有敌手——但现在偏偏是那种三叉神经痛式的牙痛,痛得弓铮皎感觉有什么玩意在电击自己的脑子。
闻璱便释放出向导素安抚弓铮皎,虽然于止痛帮助不大,但对弓铮皎由疼痛引发的焦躁情绪有立竿见影的缓解作用。
弓铮皎几乎是立刻眉头一松,下意识用舌头舔了舔闻璱指尖。
——幸好刚才赶路的时候,闻璱也用清水和消毒湿巾清洁过自己的手了。
闻璱心里庆幸,没有拒绝弓铮皎,反而把指尖蹭到弓铮皎的右上侧虎牙尖尖上磨了磨。
毫无疑问这两颗虎牙可以很尖锐,但这取决于弓铮皎的意念,当他不想用来攻击时,比如现在,虎牙就圆润得像被打磨过的珠子。
闻璱垂眸吩咐:“别乱来。”
弓铮皎一脸不解,但还是乖乖让牙齿恢复原状。
然后,齿尖刺开闻璱的皮肤,轻松得像用刺开绸缎。
创口不算大,殷红的血珠流淌而出,转眼间就被弓铮皎用舌头迫不及待地刮走,这几乎是渴望食物的本能。
血液中的高浓度向导素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弓铮皎的状态,闻璱也趁此时机悄悄调整弓铮皎的五感。
很奇怪,痛觉的阀门似乎就这样被剥离了弓铮皎的身体,让闻璱一时间无从下手。
除非强制接管弓铮皎的意识,催眠对方的大脑放弃对疼痛神经的全部感知,但那又有些太过危险,预后也更加困难。
带着倒刺的舌头裹过指尖的伤口,十指连心,闻璱清晰地品味到一丝微痛。
和弓铮皎所承受的神经痛当然无法相比。
闻璱心里有些好笑地想到,他希望这个‘酸雨’生物不会带来什么沼泽里的细菌,否则弓铮皎这样舔来舔去,真是让本就不卫生的行为变得不卫生而且容易感染。
欲求渐渐被满足,弓铮皎回过神来,收回倒刺。
小伤口恢复得很快,没一会,就不再冒血了。
闻璱抽出手,认真道:“我想它很有可能寄宿在骨骼上,但能够在你的神经里游走,因此它占据了你的痛觉功能,让我无法调节。”
弓铮皎点了点头:“还能忍。”
虽然从他的行为上来看,忍得很难受就是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它转移给我。”闻璱说。
弓铮皎立刻道:“没那么严重。”
“如果真的没那么严重,你就答应了。”闻璱淡淡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也有可能,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弓铮皎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知道你不会听话。”闻璱继续道,“所以还有第二个选择,我们得结合。”
弓铮皎:“啊???”
弓铮皎:“在这?”
很难说弓铮皎的眼里那一刻没有迸发狂喜。
然而他眨了眨眼睛,最终仍然说:“……我不想。”
第108章 小心人妖!
轮到闻璱眨了眨眼。
好几秒钟过去,闻璱才说:“什么?”
弓铮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
闻璱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千想万想想破天也没想过,面对这个问题,弓铮皎竟然能如此冷静地说出“我不想”这三个字。
以至于他一时间都忘了下一句话该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弓铮皎。
弓铮皎也看着闻璱,看闻璱微微瞪大的粉色眼瞳,还有轻轻颤抖的雪白眼睫。
后悔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弓铮皎几乎想立刻改口,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邪恶的幻想在他心里窜来窜去,他还是说:“对不起。”
闻璱彷佛如梦方醒,还带着几分梦里的迷茫:“为什么?”
并不是因为闻璱自恋——实在是弓铮皎的诉求和企图都像白纸黑字一样,体现在弓铮皎从头到脚。
闻璱很确信,在自己提出这个说法之后,弓铮皎的第一反应是眼睛亮得快要发射激光。
但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却是拒绝呢?
见闻璱有些怔住的模样,弓铮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造成了不太美妙的误会。
他连忙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确实是拒绝的意思,但并不是因为我不想,我其实很想——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我只是不想这件事发生在现在,似乎情非得已,好像这是你救我的一种手段,好像如果你不这样迁就我,就会成为‘见死不救的人’,让你被道德绑架……”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语无伦次,“虽然我知道,你不会真的被绑架,但我就是……我就是不想让你现在做决定。”
一番话说下来,闻璱和弓铮皎都沉默了。
末了,弓铮皎又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勉强自己。”
闻璱很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顿了顿,闻璱转而道:“那你只能再忍忍了,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把它转移给我。”
弓铮皎“嗯”了一声,既庆幸于闻璱没有误会,也莫名地为这个话题的结束而感到一丝惋惜。
闻璱又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强撑。”
“哈哈。”弓铮皎不好撒谎,只能干笑两声打马虎眼。
“所以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闻璱说着,抬手抚摸过弓铮皎的脸颊,“如果你非要强撑着,硬生生把自己熬痛死了,我也会很难过的。金峙如果在这种关头趁虚而入,我可不保证会为你守贞哦。”
弓铮皎:“……”
“不过,你可能不是那么在意,对不对?”闻璱微微一笑,“你之前还说要替我以后的感情生活把把关,现在,你还没死就已经确认了人选,有没有感到安心?”
弓铮皎险些溺死在这格外温柔的笑意中。
然而话语太过炸裂,弓铮皎只觉得,蛇蝎美丽的毒夫和楚楚可怜的寡夫融合成了同一个形象。
毫无疑问,就是微笑的闻璱。
弓铮皎艰难道:“我知道了,我肯定不强撑。”
他完全明白这其实只是另一种另类的激将法,闻璱对金峙那种比自己还幼稚蠢笨的家夥心动不了一点——话虽如此,他不得不承认激将法虽然简单,但效果斐然。
闻璱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按说弓铮皎的状态实在经不起多等,他需要尽快离开污染区,将这只从牙齿寄生进他神经里的‘酸雨’给拿出去。
但这就需要专业设备、专业人员和专业知识,很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闻璱所能 找到且信任的,举杯这三项技能的人,只有舒颖。
所以他们还是得先找到舒颖。
闻璱研究了片刻,大概推算出逄靥星和舒颖的行进路线,划出了两人可能会扎营布设监测仪的局域。
为了高效寻人,金峙小队也被分开重组,闻璱、弓铮皎、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一组依次前往这几个地区,剩下五人则按照金峙小队的原计画,离开污染区交任务。
金峙本人当然想要留在污染区继续当电灯泡,可惜交领任务必须要队长或副队长在场,他是唯一一个必须离开的人。
临走前,金峙几人把物资几乎全都留了下来,尤其是止痛药,反正全速离开的他们也不那么需要这些东西。
弓铮皎也不客气,不过止痛药吞了好几粒下去,已经达到了特种人用药量的极限,仍然完全不见效。
他总不可能走两步就喝两口闻璱的血,过量摄入向导素来转移注意力无异于饮鸩止渴,再多喝几次热潮期爆发,他可能会直接化身吸血鬼吸干闻璱。
于是,四个人里,花豹哨兵就只能让精神体硬顶着持续散发不友好压力的弓铮皎赶路,秃鹫哨兵命好些,他的精神体接替闻璱的巡逻探路职责,提高效率。
又花了几个小时,排查到倒数第二个可能营地时,终于有了发现。
没有见到逄靥星和舒颖本人,但装备散落一地,有扎营和布设监测仪的痕迹,但并无战斗痕迹。
看起来像是在扎营期间遭遇了什么突发事件,虽然没有打起来,但还是匆忙中撤离,以至于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好。
麻烦的是,既不知道这两人是否安全,也无法按照常理来推测这两人的行进路线。
四人在周边仔细检查过一番,终于,闻璱从一处碎石堆里翻出来一片枯叶。
首先这枚叶片似乎是片新鲜的桑叶,但这周围树木不多,有也只是几颗孤零零的针叶;其次叶片色泽、形状都很正常,完全不符合污染区植物大多过分鲜艳或枯萎的特点。
他翻来翻去,沉思片刻,递给了小黑。
小黑张嘴咬了一口。
果然,咬过之后,除了牙印,一行被戳出来的摩斯码出现在叶片上。
闻璱默读道:意外,必须离开,小心人妖!
这是逄婆婆和张先生通信时曾使用过的精神力加密联系方式,算是拟态融合后的一种精神力妙用技巧。
可是拟态精神力其实已经是一种加密手段,实在不需要再用其它加密语言,且阅读摩斯码对于圣所毕业的特种人来说,堪称是入门级必修课,并不具备保密意义。
闻璱思索再三,觉得这或许是逄靥星的某种奇思妙想。
因为逄靥星在圣所这门课学得很好,且极善于灵机一动。
不仅如此,这个看起来被戳出来的痕迹,孔隙边缘隐隐焦黑,还很像是舒颖的精神体银环蛇用毒牙咬出来的。
闻璱端详片刻,确信这片叶上没有其它任何信息,才收入怀中。
他思索着,尽管还不明白逄靥星和舒颖是怎么学会这种技巧的,也不懂“小心人妖”到底是什么暗语,但这样一看,两人至少已经成功逃离了危险。
也意味着既然如此,闻璱可以赶快离开污染区了。
返回弓铮皎身边之后,闻璱把叶片递给弓铮皎。
弓铮皎已经在脸侧贴了好几篇退烧贴,冰得半张脸都快僵了,牙痛却仍然如跗骨之蛆,甚至变本加厉。
他接过叶片瞟了一眼,想笑又笑不出来,反而显得狰狞,口中含糊道:“什么人妖啊……”
“我也不知道。”闻璱摇头,“但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走了,再坚持一下。”
弓铮皎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想让表情不要那么吓人:“我没问题。”
话虽如此,闻璱清楚他绝不如说得那么“没问题。”
这一路上阿咬从未再出现过,弓铮皎甚至收回了精神力感知,哪怕这曾经对他来说比呼吸还要简单。
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萎靡,看似是被挥之不去的疼痛折磨得,实则闻璱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酸雨’生物带来的其它影响。
它曾经导致神经系统过度兴奋,乃至于心悸、窒息,进而令精神图景和精神体自救式地封闭或“隐身”。
宫董提供的那枚注射器也说明,摄入超过一定阈值,就会令哨兵陷入假性神游,到时候就适合进行移植手术,也就是说,催化剂能够通过过度消耗的方法来削弱弓铮皎的精神力。
虽然这一切只是推测,弓铮皎也尚且不至于到强弩之末,闻璱仍然担心拖得越久越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
闻璱只能招呼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回来立刻启程。
他难免急切。
因而,返程中,甚至在秃鹫哨兵探察到前方有其它小队时,闻璱缓缓道:“不管了,看到就被看到吧。”
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在找逄靥星和舒颖上了,虽然这无法追究什么“早知如此”,闻璱多少还是有些烦心。
然而巧也不巧——他们是在几乎接近污染区边界局域的外区遭遇的这个“其它小队”。
而秃鹫哨兵借用精神体视觉的敏锐程度显然也不如能够拟态融合的闻璱。
在已然互相暴露的距离,秃鹫哨兵才说:“不好。”
花豹哨兵:“怎么了?”
“呃,这个小队有点尴尬。”秃鹫哨兵看了一眼闻璱,“是彭枭他们。”
闻璱眉头陡然一沉。
确认对方身份的同时,彭枭小队也看到了这队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
雕鸮嘶鸣一声,从高空俯冲而来,直冲闻璱面门,好在半空中被秃鹫撞开,偏移了原定轨迹。
一击未成,却足够彭枭识别来人的身份——毕竟闻璱也没有太过掩饰。
“果然是你们。闻璱,别来无恙啊。”
彭枭小队主动迎了上来。
闻璱几人不得不停下脚步,但秃鹫哨兵和花豹哨兵还算懂事,二人不约而同地站在花豹两侧,挡住了弓铮皎的身形。
偷渡毕竟理亏,秃鹫哨兵主张息事宁人,花豹哨兵心里有气,却执行闻璱的指令,以尽快离开作为唯一目标,并不想在这里多生事端。
他俩都怕越来越低气压的弓铮皎控制不住,要在这里大打出手。
却不晓得弓铮皎本人才是最不想在此时此刻遭遇任何意外的。
闻璱上前半步,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冷不热道:“是你。”
彷佛不走到这个距离,他都认不出彭枭这个多年老队友一般。
彭枭果然被这反应激得青筋暴起。
他想过闻璱的表情,不太有可能是期待、懊悔,或许会是心虚、慌乱,但更有可能是极度的憎恨、厌恶。
这样也别有一番滋味,毕竟闻璱一向表情管理完美,很少露出这样极不友好礼貌的表情。
但他唯独没想过,闻璱会这样——没有任何波动。
以至于彭枭忽然悲从心来,张口便是一句质问:“干嘛这种表情,难道弓铮皎那么有钱都满足不了你吗?”
莫名其妙得彷佛有什么不堪回首过去一般。
第109章 他同意了。
闻璱不知道,彭枭确实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独角戏。
上次在病房被痛殴之后,彭枭实实在在昏睡了一段时间。
醒来之后,他得知父亲彭长空已经撸掉了他警卫队的挂职,自己后来又被转入疗愈中心接受治疗。
虽然没有被放进小黑屋,也着实受了好些苦。
身体上的苦暂且不说,最让彭枭心里苦的是,论坛上的风向逐渐不受他的掌控了。
最早的那篇帖子发出来起初,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向着彭枭说话,让彭枭心里还算有几份慰藉。
私下里他无数次偷笑,觉得闻璱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道现在闻璱是不是在后悔,却拉不下来脸来跟自己道歉。
彭枭独自享受了这份快乐。
一直持续到把逄靥星也拉下水,瓜越来越戏剧化、精彩纷呈的同时,逐渐地,有人开始质疑彭枭,但仍然是少数派。
最大的转折居然是那篇大名鼎鼎的“梦男帖”。
彭枭当然也拜读了。
甚至在那帖子还无人问津时,彭枭就看过了——因为楼主“大猫骑士”把他本人的账号单独拎出来骂得最狠,也让彭枭顺藤摸瓜看到了大猫骑士在其他楼层发出的“CRUSH日记”链接。
一开始,彭枭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可笑,完全就是个只会做白日梦的LOSER。
但他忍不住追更了。
随着帖子更新,他竟然觉得,写得还不错,今晚做梦素材有了。
养伤期间,彭枭无数次回想和闻璱做同期、做队友的过去,伤痛让他又爱又恨地生出一种“闻璱我算不算是这世界上你最恨的人”的反向爽感。
他把帖子当做一种另类的抚慰剂。
写下帖子的人如何YY和闻璱的美好未来,他显然不能拥有了——但他一定是闻璱这辈子最恨的人,总好过这个只能YY的、闻璱的陌生人。
这让彭枭既不屑也不齿。
然而,彭枭没能预料到的是,那个梦男帖开始爆火。
大概是因为大猫骑士一直孜孜不倦不知疲惫地开火、赛博执法并散财,收了红包的人自然继续替闻璱说话,也替大猫骑士的平反帖宣传。
越来越多的网友被从骂人的帖子引流到梦男帖,观看这些“美好幻想”。
随着越来越多的吃瓜路人涌入,回帖竟然也从对大猫骑士的嘲讽和允悲变成了某种同情。
有人说,不影响公序良俗的话,自己幻想一下满足自己也不是不行,毕竟帖子里没记录什么下三滥的意因,都是些很纯爱的故事而已。
有人附议,认为唯一的缺点是发出来不太好,因为闻璱本人可能会刷到、会介意。
大猫骑士回覆了这条评论:【他同意了。】
这时当然没有人认为,句子里的主语“他”会是闻璱本人,大家只觉得这个大猫骑士真是入戏啊,太入戏要不得,不然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
彭枭也不例外。
大猫骑士无视了任何这些异议讨论,只是继续默默地写着梦男小故事。
或许是因为他写得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好,有时莫名伤春悲秋,有时又过于甜腻,偶尔有时还掺杂着一些天马行空的文本,那种分开来看每个字都能看懂,但连在一起就读不明白了的胡言乱语。
但情感真挚这一点是公认的。
总而言之,意外地引发了一些人的共鸣。
因为这篇“读了让人很羡慕”的梦男文学被越来越多的人追更,有人从字里行间扒拉闻璱生活的细节分析真伪,也有人戏称之为“猫学”。
本来只是个乐子,流行也流行不了多久。
结果由于论坛著名人物“假猫”在线打假反对传播,又引起了新一轮传播。
众所周知,“假猫”是金峙的ID,他也是公会在役特种人里的风云人物。
金峙上来就说要给大猫骑士封号,甚至公然发布悬赏说要抓住这个缩在小号背后写梦男文学散步谣言的人,并无差别攻击所有在回帖里表示同情或羡慕的人。
彭枭幸灾乐祸地出言支持了一句。
然后这两人就被扒出来都在很久之前就收藏了这篇帖子,比绝大多数网友都早。
这引起了前所未有的网友抵触心理。
当然号没有真的被封,悬赏帖子也很快被删掉,可见他这狠话放得确实也只是狠话而已——但成功地把嘲讽的火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大猫骑士这个梦男摇身一变成了“只是在写故事而已”,金峙才是那个动不动就想用强权压人的小心眼。
还有人说:看看,蒸饺omo都没说过这么猖狂的话。
正巧又翻起新一轮的平反,再次开始有人讨论闻璱面对彭枭时,是否就如像大猫骑士面对金峙这般无奈且无语。
猫学梦男文学的流传,无形之间也让阅读过的网友多少代入其中,对闻璱的印象从“哦那个捞男”变成了“啊他好完美只是太有魅力了但这是他的错吗不是”的无辜向导。
风向就这样悄无声息且莫名其妙地又顺着大猫骑士,也顺着闻璱刮了。
彭枭再次在论坛上被提起,就成了“那个和金峙一起欺负人”的家夥。
这时再有人提出彭枭曾经的爆料并无任何有意义的实锤,自然而然地获得大量附议,甚至不免波及到警卫部的彭长空,舆情让彭部长还写了好几份检讨反思自己教子不力。
在这后来还有更重的一层暴击:蒸饺omo本人真的在梦男帖回覆了,字里行间俨然大猫骑士就是他的小号。
彭枭刷到回帖里那张戒指照片时正在日常复健,在跑步机上当场摔了个大马趴。
他立刻回想起过去几次见到弓铮皎,心里比网友更清楚,是弓铮皎的话,梦男帖的这些“故事”很可能是纪实文学。
显然弓铮皎确实被闻璱迷住了,更显然的是——这一切现在想来,似乎还是他给这两人搭上了线!
网友如何议论尚且不知,因为彭枭实实在在地碎了,那之后到现在甚至不敢打开论坛多看一眼。
彭枭只觉得人生真是处处碰壁,没有一处顺利。
这小半年不招全世界待见的养伤日子下来,彭枭康复后立刻拉起了新的小队,打算在事业上找回场子。
只是他毕竟半年多没有经过高强度训练了,连这个驱赶蔓生蜥蜴的简单任务都犯了错。
就这样发生了一些摩擦,队友之间彼此都认为或许组建小队这个决定太过冲动,他们一行打算直接离开污染区去解散小队了。
不过,在离开污染区之前,彭枭遭遇了“袭击”,这才让小队停下脚步。
起初大家都认为可能是落入了附近栖息的流泪蛙的陷阱,但准备离开之际……倒有些意外发现。
“闻璱带小队偷渡进入污染区了。”那人说,“既然都打算解散了,不如在那之前最后再领一份奖励积分。公会有规定,所有在役特种人都有义务制止违规行为,不是吗?”
彭枭心动了,因为这能让他更有面子——大可以说是在污染区逮住闻璱之后心里难受决定再回家疗养,而不是任务犯错被队友嫌弃。
其他队友也心动了,因为毕竟有奖励分还能近距离八卦论坛风云人物,谁不心动。
无所事事的小队就这样原地扎营,等了几天几夜,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看到闻璱毫无波动的脸,彭枭前所未有的崩溃、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不见到闻璱,他还能安慰自己最恨怎么不是一种特殊对待?弓铮皎现在是届到了,然而自己这个闻璱平生第一大仇人还不是横亘在两人感情之间?总之能让闻璱如鲠在喉他就爽。
所以他最不爽的也就是,此时此刻,闻璱看到他和看到蚂蚁没区别的样子。
“干嘛这种表情,难道弓铮皎那么有钱都满足不了你吗?”
闻言,闻璱却还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连眉毛都没挑一下,淡淡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彭枭一时失语。
彭枭的队友语气还算友好,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感情因素,而是看到闻璱身边又跟着两个金峙小队的哨兵,估算了一下觉得硬来恐怕不容易。
他心里一边想金峙不是还在论坛被鞭尸吗,怎么这边已经和闻璱又勾搭上了,一边吃瓜之魂熊熊燃烧,面上却不显:“闻璱,你没有接任务,现在这是偷渡?”
闻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金峙的任务,我是临时填队向导。”
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对此也表示认同。
彭枭的队友迟疑道:“但是有人跟……”
彭枭打断道:“你以为金峙对你很好吗?哦对,你不爱上网逛论坛,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说你?”
顿时,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都是心里一紧。
他们都对金峙的事情知情,花豹哨兵还更心虚些,他清楚自己是如何的双标:上一次彭枭发癫,他主动请缨;这一次金峙发狂,他却只是装傻而已。
闻璱对这个问题却丝毫不关心:“不知道。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急着交任务。”
不过是礼貌地道了一声“没事的话”,实则闻璱已经示意身后的哨兵跟上,完全没有作出“如果真的有事就会再寒暄两句”的反应。
花豹上却传来一声很低的呻吟:“……走不了了。”
闻璱回头:“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闻璱的目光回头望去。
弓铮皎用手捂着脑袋,掩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的虎牙却已然开始变长。
“快走。”他有些矛盾地说,“我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道“嗖”地细微锐声撕破空气,不知从何而来,却直冲闻璱面门!
第110章 现在拍什么照啊!
偷袭快,但闻璱躲避的速度更快,更不用说还有两个警惕的哨兵时刻防备着,他当然没有被击中。
特种人的战斗神经敏感,即便闻璱是向导也不例外,在场中人都能察觉到,这一箭未经掩饰,并不带有什么恶意和杀意。
等箭头落地,发现那只是一小截树枝,造不成任何杀伤,更佐证了这一点。
也因此闻璱只是闪开,并未还手。
一击未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袭击的来源方向,包括“自己人”。
出手的是彭枭小队的一个哨兵,精神体是鬣狗。
下作如彭枭都震惊了:“你干什么?”
鬣狗哨兵面无表情:“你说呢?我是受不了你在这发癫。”
他不再遮掩手中的改装弩箭,直勾勾地盯着闻璱,补完了刚才另一个队友没能说完的话:“你真的和金峙组了野队吗?有人跟我们说,你是偷渡的。”
事到如今,他必然得听听鬣狗哨兵的话,面不改色道:“谁?”
“一个奇怪的人。”鬣狗哨兵又问,“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偷渡的?组野队的话,拿出你的临时ID铭牌来。”
很显然,闻璱确实拿不出这个临时身份——如果能用临时身份的话,他当然也可以以自己小队的身份随便接一份任务进入污染区了。
而闻璱几人被卡程序导致无法以正常途径进入污染区的事情,除了他们本人之外,就只有操作程序使绊子的人了。
闻璱的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质疑:“……希冕创辉的人?”
“我哪知道。”鬣狗哨兵摇了摇头,“但他真的很奇怪,既散发著向导素,也有哨兵的气味。”
此言一出,电光火石之间,让闻璱联系上了逄靥星的留言。
逄靥星所谓的“人妖”或许不是什么二元性别界定的人妖,而是哨兵与向导两性间的“人妖”。
谁会能同时散发向导素和哨兵气味?
通常情况下,哨兵为了宣誓主权或许会在伴侣向导身上留下气味,向导散发向导素则不是安抚就是调情。
眼前彭枭小队的这几个哨兵并不存在任何安抚需求,因此,如果不是这个“向导”追求刺激,专门带着结合哨兵的气味来偷情,那就只可能是这些精神力的散发并不受个体自由操控。
闻璱眯了眯眼睛:“他是不是一头金色长卷发,蓝眼睛,笑起来时高低眉?”
“你认识他?”鬣狗哨兵说,“高低眉我倒是记不清了。”
果然——是宫博士。
他掌握者人造特种人的技术,并觊觎着弓铮皎的精神体,会在自己身上做一些研究,或者说是必要的“术前准备”,来预先适应特种人的体质,误打误撞地迷惑了逄靥星河彭枭小队的判断。
这个推测大概合理,但闻璱还不明白,宫博士为什么会亲自出现在污染区?还能到达一区那么深的地方?
程序上的不合理有钻空子的办法,更令闻璱在意的是宫博士的意图。
宫博士是来“抓”弓铮皎的吗?用什么手段?怎么确保对弓铮皎有效?
又是什么意外的发生,让宫博士不再耐心等待,而是冒险深入污染区?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
闻璱看着鬣狗哨兵手里的弩箭,问道:“这也是他给你的?”
“我自己的,但他似乎很感兴趣,就给了我们几个适配的特制麻醉弹,说能用来对付你们。”鬣狗哨兵再次执意发问,“所以你真是偷渡的?”
闻璱直接伸手:“给我一颗看看。”
“那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就只能让你的身体来承受它了。”鬣狗哨兵固执道。
他作势把箭头填装进弩箭,似乎闻璱一旦承认偷渡他就会立刻射击,看来是真的很想得到这份“见义勇为”的奖励积分。
“慢着。”彭枭打断二人,“闻璱,你真的不感兴趣金峙说过什么?那你又知道弓铮皎背着你偷偷干了什么事吗?你……”
彭枭看了一眼鬣狗哨兵,转而道:“你问问我,我就把我这颗麻醉弹给你。”
说着,彭枭从口袋里取出自己手里的几枚特制麻醉弹,装模作样地在掌心里抛接着。
“……叛徒。”鬣狗哨兵对他耍帅的动作大翻白眼,张口就是一声啐。
闻璱没有理会两人内讧。
索要不成,他也并不打算继续拉扯下去,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个手势,示意花豹哨兵可以先走——至少花豹和弓铮皎可以先走了,而闻璱能飞,自然也不担心这两步路的距离。
他余光瞥见弓铮皎趴在花豹上,已然好半天不出声,只有在闻璱偏过头时,艰难地融合出一只飞机耳抖了抖。
“小心……”弓铮皎的声音很微弱。
闻璱低声安慰了一句:“你先走,没事,我会赶上你的。”
然而就是这一声叮嘱叫彭枭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立刻难看得像误将雕枭的羽毛花色拟态融合成了面部皮肤。
“谁在那?”彭枭阴沉道,“不会就是金峙吧?闻璱,怪不得你那么冷静,原来……”
“不是。”闻璱淡然道,“是弓铮皎,你很想见见他吗?”
对于彭枭来说,这比是金峙还糟。
金峙虽强,强在他是个关系户上,单论无力,受伤之前的彭枭仗着会飞,倒不是很怵金峙。
可弓铮皎就是彭枭曾经伤的来源之一,撇开背景不谈,彭枭都对他有点心理阴影了。
好在弓铮皎此前一直没让彭枭几人听见自己的动静,闻璱刚才的语气又实在太过温柔,刺痛彭枭的同时,让彭枭产生了一个推测:他们吵架了。
彭枭当然不会认为,这污染区会有什么让弓铮皎伤到说不出话,除非是闻璱让弓铮皎伤心了——就像以前的自己。
彭枭心里一喜,连忙自作聪明地火上浇油道:“你让弓铮皎陪你加入金峙的小队?真有你的,闻璱,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们几个顶级哨兵为你争风吃醋的感觉啊?”
闻言,花豹哨兵嗤笑一声:“你算什么顶级。”
“你!”彭枭气得一把捏紧了麻醉弹。
正要反驳,才组织好的语言还没来得及出口,异变又生。
只见鬣狗哨兵手里的改装弩箭莫名“走火”,一发快如闪电的弩箭就这样射出,目标方向却是彭枭的手。
或者说,是彭枭手里的那颗特制麻醉弹。
距离更近,弩箭异常又在人意料之外,即便鬣狗哨兵甚至用自己的手去拦,仍然没能成功阻止弩箭发射。
接着,他本能地令精神体扑过来,哪怕明知精神体无法对这支具有实质的弩箭做什么——不只是他,另外几个哨兵也有类似的反应,连天上的秃鹫都有一个下意识俯冲动作。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闻璱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或者说猜测,对于所谓“特制麻醉弹”的真实身份。
他比在场的所有精神体都反应更快。
一瞬间,流淌着缎光的羽翼在闻璱背后展开,他一头白发也化为同样的乌黑。
速度快到闻璱的双眸彷佛在哨兵的视觉里留下一道血红的流光——闻璱没有去阻止那发已经被射出的弩箭,而是淩空一脚踹飞了彭枭,又在半空中用双翼拂开其它精神体。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叫人不敢置信的动作,宛如杂技舞蹈,修长的手臂动作优美且迅速地截走了失衡的彭枭那颗脱手的麻醉弹。
一场还不知是滑稽还是危险的风波就这样消弭。
闻璱并没有落地,而是停留在半空中,顺手柄俯冲到一半了的秃鹫拍回去。
动作时,闻璱听到下方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微光。
还有彭枭队友有些无语的声音:“卧槽这是什么情况……不对,你搞什么?现在拍什么照啊!”
鬣狗哨兵怒道:“你别管!”
是闪光灯和快门吗?
闻璱没能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
他本能地感知到有什么不对,厉声道:“散开——”
——霎时间,一声巨响伴随着强光爆炸在几人之中!
震荡弹,对于五感敏锐而反应快体质强的哨兵来说,比破片弹、□□的威力还要大得多。
闻璱不是哨兵,却因为离爆炸中心太近,同样被震得恍惚过去,自半空中跌落。
他脑袋里嗡嗡响,双眼也被强光晃得一时无法调动视觉,除了回声和眩光,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然而预料之中的坠地疼痛迟迟未到,闻璱只觉得好像有点颠簸,或者说是,在翻滚。
就像被装进了三维弹球游戏机的那个弹球里面一样,幸好这个弹球的内壳很柔软,还很温暖。
又有点像是冰箱里刚拿出来的隔夜饭米粒,被倒进锅里翻来炒去,直到每一粒都裹上金黄的蛋衣……
没错,金黄。
闻璱终于找回了半分意识——他的视力受到损伤了吗?为什么感觉过去好一会儿了,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的浅金色在乱晃?
他伸出手指屈伸想测试自己的目视能力,然后被柔软的毛毛溢满指缝。
……怎么回事?
翻滚早已停下,但闻璱仍然被包裹在绒毛中,他过了一会才缓过劲来,手上用力薅住金色的绒毛。
就像握住了什么开关,毛茸茸的“软壳”顷刻间展开,把闻璱“吐”了出来。
他才发现那是阿咬的腹部绒毛,或者说,是完全融合态的弓铮皎的兽形绒毛。
这只巨大的野兽显然比考古学家复原的模型体型更大,闻璱刚才就是被压在腹下,又被尾巴缠了一圈,现在爬起来时,又被后足轻轻按着卧了回去。
闻璱:“?”
他有些迷茫地开口唤了一声:“弓铮皎?”
想来声音没能传出多远,只有刃齿虎察觉到闻璱的呼唤,用尾巴缠得更紧了些。
闻璱还有些耳鸣,却也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两道声音。
一道是野兽哈气的嘶嘶声,夹杂着混乱过速的心跳。
还有一道是人声,伴随着脚步声的回声越来越近。
“……怎么只有你?闻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