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真是太超过了。


    来人说不上陌生,是宫博士,也是弓铮皎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闻璱前些天和宫董会面过,对相似的声音本来就有些印象,更不用说异变发生之前,他才对宫博士起了疑心。


    但是那错乱的脚步声究竟真的是回声,还是来人不止一个?


    被刃齿虎压住的闻璱视野里只有金色的毛毛,后足和尾巴把闻璱固定在腹下,闻璱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闻璱。


    宫博士便是如此。


    他绕过刃齿虎,提着弩箭搜索了一圈周围,翻开晕倒满地的哨兵依次检查,唯独不见闻璱的身影。


    于是,就只剩下刃齿虎盘踞的位置还没有搜索了。


    当宫博士再次把目光放在刃齿虎身上时,便多了半分瞭然。


    弓铮皎的攻击性那么强,遭遇突袭却并未丧失战斗能力的情况下,和袭击者互相试探拉扯绝非他的战斗风格。


    他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把宫博士撕碎才是,即便袭击不成,以他的速度,逃离也轻而易举。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袭击,也不逃跑,结果就很显然了。


    猫科动物哈气的理由无非那么几个,领地意识、疼痛、警惕……或者是护崽。


    宫博士缓缓上前两步。


    他看着刃齿虎目露痴迷,但也有人类面对如此庞大的野兽时那种出于本能的深深忌惮和恐惧,因此他从未放下弩箭,也并不敢靠得太近。


    “你还是太虚弱了……噢,是那个催化剂消磨了你的精神力。”宫博士道,“如果是全盛状态的你,恐怕连步枪子弹都能躲过吧?怎么会惧怕我手里这把小小的弩箭呢?”


    刃齿虎似乎并未被激怒,只是目光锁定宫 博士,蓝紫色的瞳孔细如长针。


    “束手就擒吧,孩子。”宫博士看着他,“这周围都被布设了干扰器,特种人会无意识地绕开,也就是说,你不会有增援,也不能反抗,因为这个。”


    话音刚落,他把一发“特制麻醉弹”扔了过来,任由刃齿虎小心翼翼地嗅闻。


    然后,就被“刺”得一爪拍远了那枚麻醉弹。


    宫博士提醒:“小心点,它炸开就会散开到空气里,到时,可就不只是清创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次我是想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宫博士的嘴角慢慢上挑,勾起一个近似于完美的微笑,正如记忆中照片上那般,一侧眉毛无意识地扬起。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得到家人的关爱,只是之前我和你叔叔都忙于事业,疏忽了你,而你又一直让我们省心……”他睁眼说瞎话,“现在终于有一个机会了,以后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


    他对着刃齿虎抬了抬弩箭:“乖孩子,把闻璱交给爸爸。”


    刃齿虎低吼一声,用前爪焦躁地刨了刨地,但没有任何动作。


    宫博士目光不动,脸却微微转向身侧:“他说什么?”


    “他说……你要闻璱做什么。”


    闻璱心中震惊,因为这声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除了逄靥星,不会有别人。


    只是语气冷漠、平静,古井无波,全然不似平日里说话时感情充沛。


    与此同时,一条黑白条纹的修长银环蛇嘶嘶吐信,时刻准备偷袭。


    失去踪迹的这两人,看起来居然还是没能撤离,落入了宫博士的手中。


    而宫博士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表述。


    片刻后,他避重就轻道:“有他在,你就不用担心了。”


    这番话语焉不详,但闻璱猛地反应过来,这一次宫博士的目标,根本就是自己。


    宫博士知道自己也是融合派特种人了——是因为会面之后宫董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宫博士,才由此推测出的吗?


    弓铮皎的精神体太强,闻璱的精神体却远没有那么难以抑制,当宫博士明白闻璱的情况之后,移植手术的理想供体就从弓铮皎变成了闻璱。


    闻璱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然而事到如今,场面实在不能说是很顺利。


    一则逄靥星与舒颖的情况不妙,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威胁威胁就反水,背后必然还有隐情。


    二则……弓铮皎的情况更微妙。


    两人的连接从未被切断,闻璱试探着悄悄散出精神力和向导素,试图和弓铮皎沟通,却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结合弓铮皎现在的完全融合态,闻璱怀疑弓铮皎已经失去了主观行动能力——现在是作为阿咬的那部分潜意识,或者说本能,在促使着他护崽式地保护闻璱。


    而刃齿虎似乎也真切地忌惮着宫博士手里的弩箭,否则不会连试都不试,就这样僵持住。


    弓铮皎的战斗判断很少出错,也就是说,宫博士居然真的有一份针对特种人精神体的“杀伤性武器”?


    或许控制逄靥星和舒颖的也是通过同样的手段,连带着闻璱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宫博士那边,其实也是同样谨慎。


    他看似占据上风,实则内心清楚,他所仰仗的无非是身上所携带的干扰器和手里的这把特制弩箭。


    对逄靥星、舒颖,乃至于对弓铮皎都还算有威慑力,唯独对闻璱的效果还未可知。


    “特制麻醉弹”其实并没有任何麻醉效果,恰恰相反,它带来的剧痛能让哨兵失去抵抗。


    麻醉弹的主要成分提取自柳部长的向导素,他有着罕见的植物型精神体,金皮树。


    金皮树毒素致痛性极强的同时,还能抑制细胞分裂,对哨兵更是多重意义上的特攻。


    剧烈的瞬间疼痛足矣让一个健康状态的哨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在痛,就一脚迈入轻度神游状态。


    辅以干扰器的特殊次声波,轻度神游的哨兵会意识模糊,分不清现实与精神图景。


    这一发现完全是个意外,后来被封存在卷宗中,为了不被他人利用,柳部长常年服用抑制精神体活性的药物,许多年前就已经无法主动调用精神体。


    除了希冕创辉的生物信息库里还存储着一份柳部长的向导素样本。


    宫博士就是用这两样东西成功埋伏了逄靥星和舒颖,效果斐然,比他所见。


    但对于闻璱而言,这就只是一支普通的、挨了之后会很痛的箭头而已。


    刚才布设的震荡弹爆炸之后,宫博士当然也对闻璱射出了这样一箭,毕竟不论效果如何,能够削弱对方总是好的。


    只不过目前看来那一箭没能射中,闻璱似乎仅仅被震晕过去而已,现在意识不清地被弓铮皎化作融合态护在身下。


    宫博士对局面的判断也很简单:显然失去意识的是闻璱,他无法自行移动、配合逃离,所以弓铮皎才投鼠忌器,只是把他护在身下,生怕在干扰器的影响下一时不察就让闻璱被弩箭命中。


    也就是说,一旦闻璱醒过来,弓铮皎没了忌惮,局势将立刻逆转。


    面对着发狂的弓铮皎,宫博士也很难想像自己的活路在哪。


    所以,不能再拖延了,要快。


    宫博士抬手示意逄靥星和舒颖包围。


    刃齿虎警惕地冲着二人哈气,又不那么响亮地咆哮了一声,仍然把静静贴着腹腔的闻璱震得耳朵发麻。


    宫博士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说……”这一次传话的是舒颖,同款的冷漠语气,“你不是为了催化剂来的?”


    宫博士皱眉道:“当然不是——没时间再和这个疯子讲道理了,他在拖延时间,动手,让他把闻璱丢出来!”


    然而闻璱却是醍醐灌顶,倏地反应过来,逄靥星和舒颖根本就是清醒且故意的!


    弓铮皎完全失去响应了,刚才的吼声并没有丝毫含义,不过是阿咬作为动物的本能而已。


    不只是舒颖的这句话,连逄靥星转述的上一句也完全是这两人潜伏着在试探情报。


    闻璱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一半,但也只有一半。


    如果不是宫博士的手里确实有杀伤性武器,他们两人完全没有蛰伏的必要。


    况且闻璱也有种淡淡的无奈,他被刃齿虎保护得很好,但有些过于好了,任他无论如何努力都爬不出刃齿虎的肚皮,想出都出不去,只靠偷听能获取的信息实在有限。


    最理想的展开当然是唤醒弓铮皎,一切难题大概迎刃而解。


    唤醒他的方法也有,譬如共鸣炸弹,高效,闻璱恰好还很擅长。


    但是……


    弓铮皎这一路上已经很疼了。


    现在纠结这些或许没有必要,也不太实际,不符合闻璱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把感情带到工作关系里的弊端就是这样,闻璱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这般抉择时,也不能免俗。


    闻璱也立刻找到了藉口,譬如,弓铮皎已经积攒了过多信息,再用共鸣炸弹轰他,他可能会失控;又或是弓铮皎的神经里还有个诡异的生物,万一共鸣炸弹引起了它的反应,对弓铮皎也可能造成其它创伤。


    谨慎些总是好的……没错,是谨慎。


    思索之间,逄靥星和舒颖的精神体已然围攻上来,一熊一蛇试探性地攻击了几次,却没有真的造成任何实质损伤。


    宫博士射出一发弩箭,被刃齿虎一爪拍开,险些反弹回宫博士自己身上。


    逼仄的腹下空间里,闻璱则摸索着用掌心抵住刃齿虎的腹部摸了摸,缓缓道:“放松下来吧,把‘它’给我。”


    他向弓铮皎索取那只“寄生”的‘酸雨生物’。


    意料之中,刃齿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闻璱也并不生气,掌心紧紧贴在刃齿虎的腹部,力度不轻,对刃齿虎来说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但闻璱也并不是真的打算给弓铮皎挠痒痒,他耐心地用指尖轻轻揉捏着,试探调频。


    ——直到某个微妙的频率下,毛茸茸的肚皮像非牛顿流体一样化开,让闻璱的手指伸了进去。


    他找到了正确的频率,自此开始“同频”。


    于是,这个精神力外化的兽形就像奶油一样,似乎要把闻璱融合进来。


    虽然没有任何亲密行为,但这其实近似于结合了,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就是在亲密行为中查找这个共舞的频率。


    闻璱反其道而行之,心里没有任何青涩想法,两性的本能却还是试图唤醒他的亲密冲动,惹得他一时为这不懂事的生理反应冒火。


    他知道弓铮皎也是一样,在他把手“伸进去”的瞬间,刃齿虎前所未有地伏低身体,咆哮着吼退一切攻势。


    ……真是太超过了。


    事后绝对要把这件事瞒着弓铮皎,否则此比猫必然无法无天。


    闻璱默默地想着,克制住自己只伸进去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查找自己的目标。


    最终,他握住那颗发狂一样乱跳的心脏,用手指包住了过于兴奋的鼓动,试图用外力降低心跳频率。


    趁此机会,他用精神力也同样查找着异常的神经元信息,直到一阵电流般的神经刺痛感顺着指尖一路传遍全身,痛得他一激灵。


    隐隐约约之间,有什么东西黏上了闻璱的手指。


    它似乎也很虚弱,很痛苦,不同于寄生在奶油鳄时那么死守阵地,而是主动得甚至有些期待被闻璱抽离。


    闻璱忍着痛,指引着它远离自己的神经系统,而是调整频率,试图将它们放进自己的精神图景。


    起初,这遭到了强烈的反抗,大概弓铮皎就是在这一阶段僵持片刻之后,判断这场博弈能拉锯很久,便果断放弃,任它藉由牙齿寄生钻进神经。


    但此时此刻它太过虚弱,闻璱压制它虽然说不上易如反掌,却也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彻底把它剥离下来的瞬间,闻璱立刻调整到其它频率,单向切断和弓铮皎之间的同频。


    ——压住闻璱的兽形瘫软下来,逐渐变成了人形的弓铮皎。


    他昏倒在地上,身体稍微蜷缩着。


    闻璱则沉入精神图景的那片湖泊,见到了传说中的‘酸雨’。


    第112章 这种危急关头,你也能……


    清澈的粉湖无边无际,只有一小朵涟漪,让闻璱立刻找到了它的存在。


    它确实有近似于水母的外形,但此时此刻,伞盖并不像是一个完整的铃形,而是展开成了两片,近似于扇形鹅翅。


    两片透色的翅膀轻轻搧动着,浮在粉色湖泊的水面上,水面下,半透明的触手轻而缓地漂动,中间口腕像荷叶边的褶皱,散发出几点亮光。


    闻璱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翅膀,把它提出湖中。


    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闻璱有绝对的掌控权。


    他捏着这只诡异的生物,避免触碰到触手,也避免从荷叶边掉出来的光点掉进自己的图景里,试图调频跟它沟通。


    不幸的是,频率从高调到低,闻璱找到了能听懂它的频率,却发现无论在哪一个频率,这种生物似乎都无法接收到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


    很有可能它保留了正常水母的部分结构,它并不存在大脑,只有神经元。


    脱离湖水之后,它的触手很快变得干瘪、卷曲,彷佛在说:好疼。


    闻璱刚才听到的也是这样的信息——它不断地重复:疼、疼、疼……


    这多少有点莫名其妙了,疼痛不就是它所带来的吗?至少弓铮皎之前牙疼了一路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毕竟不是在实验室里,闻璱不好就地开始研究,只得在精神图景里捏造了一个单独的局域,控制住这只生物。


    脱出精神图景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卧在一旁的弓铮皎。


    他大概是彻底失去意识了,蜷缩的姿势宛如返回母体的胎儿,手心却还紧紧地攥着闻璱的外套衣角。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惊呼。


    “小心!”


    闻璱的余光瞥见一旁的北极熊和逄靥星一同向自己扑来,熊脸和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比起攻击,这动作当然更像是想要把闻璱扑开,只是距离尚远,恐怕很难成功。


    而弩箭再次发射的声音紧随其后。


    闻璱的听力远不如这几个哨兵,拟态融合之后,才堪堪能够听声辨位出第二发弩箭射向逄靥星。


    显然宫博士已经察觉到逄靥星动作的异常。


    另一侧,舒颖的银环蛇调转方向猛然袭向宫博士。


    然而在这发弩箭射出的同时,宫博士就直接将干扰器调到了最高强度——


    闻璱用小翼立刻护住耳朵,逄靥星和舒颖却躲避不及,立刻被声压冲得栽倒在地上,逄靥星甚至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


    第三箭,宫博士的计画是瞄准闻璱。


    当他用弩箭对准闻璱时,却发现不过是眼皮一眨的功夫,那处已然只剩下一个趴在地上的弓铮皎。


    怎么可能?不对劲!


    宫博士瞳孔骤缩。


    他对自己用弩箭射击的水平心里有数,所以格外警惕,刚才弓铮皎才趴倒,闻璱还躺在地上时,他就立刻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距离并不算很远,以他的水平,固定靶不可能脱靶。


    紧随其后的第二箭虽然未必能命中,却也成功地逼开了逄靥星扑救的路线,又用次声波控制住了这两人,按理说,闻璱想要避开他的第一箭,就只能闪躲向接下来的方向……


    除非闻璱完全没躲,直接接下这一箭。


    箭头扎进闻璱的手背,一阵钻心的刺痛顿时爆发开,闻璱也是眉头一紧。


    但他彷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双翼展开,直冲向宫博士。


    在次声波的干扰下,闻璱对宫博士的定位也难免出现误差,所以为了确保这一击必中,他在宫博士近前就放弃飞行,用那双展开之后格外庞大的双翼攻击。


    翅膀扇在宫博士的肩上,当场把宫博士扇得飞了出去。


    只是宫博士也很谨慎,弩箭、麻醉弹和干扰器都被固定在他的手臂和腰上,哪怕主观脱力,也不会让这些武器脱手。


    他在半空中翻滚,有些手忙脚乱地触发了其它布设好还没用上的震荡弹,地面上又是一阵噪音与爆闪。


    还没等到落地,又被闻璱赶上。


    闻璱用小翼护住了耳洞,但仍然受到震荡弹影响,耳洞里流出一丝血色。


    他顾不上再管地上的人,反正震荡弹的实质杀伤力有限,最多让这些哨兵晕得更久,现在,他必须先控制住宫博士。


    这一回,闻璱从背后锁住宫博士的喉咙,似乎打算直接拧断脆弱的脖颈。


    一时间,对死亡的恐惧让肾上腺素发力,哪怕宫博士固定着弩箭的那只手臂连同肩颈都痛得像是碎成了粉,他还是用另一只手摸到麻醉弹,想把箭头插进身后闻璱的身体里——闻璱想躲开就必须要松手。


    挨过一箭的闻璱当然知道这看似小巧的箭头有多吓人。


    到现在,他中箭的那只左手都痛得使不上力,连带着半边身体似乎都在发颤。


    但他清楚现在无论付出什么,都不能再给宫博士任何缓冲的机会,宫博士手里针对特种人的武器太多。


    好在这一箭最终没有成功扎进去。


    颈动脉受压令宫博士只来得及抬起颤抖的手,意识终究无法支撑着他用力,完成昏迷之前对闻璱的最后反击。


    闻璱缓缓下落,在还没有完全降落时就松开手,失去意识的宫博士便坠落下去,被艰难赶来的逄靥星接住。


    干扰器被快手的逄靥星立刻关闭,连同弩箭、特制麻醉弹一同拆除,即便如此,逄靥星仍然不安心地翻来覆去检查了宫博士浑身上下好几圈,确保没有任何其它可疑设备,才把人捆起来。


    他恶狠狠地用熊掌一拳打碎干扰器,扒拉着碎片抱怨道:“真是服了,这些东西都是哪弄来的?”


    被一个普通人逼成这样,逄靥星觉得这事说给以前的自己听,连自己都会笑掉大牙。


    “……白塔研发的。”闻璱在弓铮皎身旁落下,一边检查自己的手,一边检查弓铮皎的情况,目光还一心三用地盯住了逄靥星的手。


    他没问,但逄靥星已然心里有数,又让手掌变成了熊掌,在闻璱面前嘚瑟地摆了摆:“嘿嘿。”


    “怎么回事?”闻璱看他。


    “我也不知道。”逄靥星在熊掌和人手之间来回切换,“好像无师自通地就这样了。”


    说话时,舒颖也赶上来,她很迅速地张开嘴,生疏地像弓铮皎那样“哈气”——昙花一现地展示了一下同样拟态融合后变长的虎牙,或者说毒牙。


    “我们遇到了酸雨,它确实会引发精神力过度活跃,但我发现,它似乎能够帮助我们学会‘调频’。”舒颖言简意赅。


    闻璱惊讶:“详细说说。”


    “我们按照原计画地毯式布设监测仪巡逻,终于有一次遇到了酸雨,记录期间,这个人出现了。”舒颖指了指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宫博士,“他用弩箭和干扰器袭击我们,昏昏沉沉之中,我的精神图景里出现了一只既像飞蛾也像水母的东西,我想要抓住它却抓不到,尝试抓了好一会儿,醒来之后就发现,我已经拟态融合了一小部分。”


    逄靥星打岔道:“是舌头,你知道我一回头看到她有两条分叉的舌头,给我吓一跳,以为你们一个个都玩这么花……”


    “……”闻璱暂时懒得理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这个人很奇怪,他的向导素似乎能蛊惑我们。他在我们的营地呆了一会才离开,似乎是在找你和弓铮皎。他的弩箭确实很吓人,而且很警惕地一直调整着干扰器,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就继续伪装着,可惜‘酸雨’过境之后,那只‘酸雨’也消失了。我们临走前还给你留了信,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谢谢。”闻璱道,“当时没想这么多。”


    逄靥星叹气:“我就说当时应该给你画一副画像的,你要是看到画像,立刻就能反应过来留信的是我,也知道来者何人了。”


    舒颖便问:“所以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拿到这些白塔内部的设备?”


    “希冕创辉的宫博士。”闻璱指了指弓铮皎,“他的法律爹。”


    “普通人?”舒颖皱眉,“也是,怪不得那些设备对他无效。他找你又是为什……”


    话没说完,她结合刚才所闻,心中已然有了猜想,脸色也沉凝下来。


    “他换我作为新目标了,所以计画有变,他只能亲自动手。”闻璱摸索着下巴,“我猜希冕创辉最近或许不太平,他才能趁机分走了白塔、特种人这边的蛋糕,不过污染区毕竟受公会管制,他能插手的还是有限。”


    “好想把他灭口。”逄靥星用很认真的脸说出很逊的话,“这样就不会有人对你下手,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的丢人事迹了。”


    “恰恰相反,他不能死。”闻璱按着弓铮皎的颈侧,“用他来攻击希冕创辉一本万利,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不过,千万不能让他被白塔那边提审,柳部长可能会直接跟他爆了,最好是交给公会的程主席。”


    “那这些人?”舒颖问。


    顺着舒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开始被震荡弹震晕过去,一直到现在还昏一地的彭枭小队。


    闻璱淡然道:“把秃鹫和花豹翻出来我们带上,剩下的,撂这就行了。”


    “就只是这样?”逄靥星不服,“拜托,你对彭枭是不是太宽容了?”


    闻璱摇了摇头,看着弓铮皎,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丝顾虑:“现在没空管他,具体的,也等回去再说。”


    “他怎么了?看起来还好……我以为他只是被震得应激,现在晕过去了。”说到这里,逄靥星突然脸色一变,很刻意地放低音量,全然不顾这对舒颖来说仍然足以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你们刚刚是不是……!”


    按说结合的频率波动不会引起其他特种人的关注,但逄靥星才无师自通了拟态融合的调频方法,现在回味起刚刚隐约察觉到的那股波动,就怎么想怎么不对头。


    闻璱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舒颖说道:“对了,忘了跟你说,我也抓到了一只‘酸雨’,活的,现在正在我的精神图景里……你说什么?”他才看向逄靥星。


    “我是说,”被忽略的逄靥星咬牙切齿道,“你们刚刚结合了?也战?还是人狩?这种危急关头,你也能玩得下去?”


    舒颖:“!”


    闻璱:“……”


    “当然没有。”闻璱也咬牙切齿,“你被震傻了吗?”他又是无语又有些恼怒地把弓铮皎扶起来堆到逄靥星背上,“你背着他!”


    第113章 “结合。”闻璱冷冷道。


    闻璱顺手给几个哨兵都急救式地安抚了一下。


    离开的途中,秃鹫哨兵和花豹哨兵先后苏醒过来,在偷渡之前离开小队,从关卡正常出入。


    剩下逄靥星和舒颖两个哨兵,以前就是在离开的途中被抓住过,现在还要带着两个昏迷的人偷渡离开,其实有些麻烦。


    幸运的是金峙的效率很高,不需要闻璱站在电网边思考该怎么办,先行离开的金峙已经交完任务、将信息知会了金岸会长。


    于是,公会管制下的关卡自然也能网开一面,甚至,公会的程主席亲自派人前来,将几人一并接走。


    上车之后,副驾驶位西装革履的精英转过头,对闻璱微微一笑,露出了自己的工牌:会长助理。


    他也是向导,但精神力级别不高,在公会服役年份很短,就进入了公会和基金会工作。


    “闻先生,久仰大名。”助理恭维了一句,“主席和会长很想尽快见见您。”


    闻璱并不意外地接受了“款待”。


    只是路途中,闻璱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的手臂似乎已经不痛了。


    离开时他们互相讨论过,宫博士的特制麻醉弹究竟是什么成分,对于别人来说这个问题可能要想破天,但对于闻璱来说,他知道柳部长的精神体情况,自然很快就联想到了正确答案。


    金皮树精神体所带来的疼痛对于特种人来说非常棘手,特殊的成分会抑制精神力和细胞分裂,从而抑制哨兵的自我修复。


    时间一长,疼痛不仅不会消解,反而会蔓延,伤口清创也是个麻烦事。


    闻璱、逄靥星和舒颖各挨了一针,逄靥星和舒颖因为‘酸雨’带来的初次调频而精神力前所未有的活跃,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不奇怪。


    但闻璱早就是融合派,精神力情况并没有任何质变,本该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手越来越痛才对。


    实际上,闻璱却几乎快要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他连忙揭开纱布检查自己的创口,只见一切正常,没有红肿、发炎、化脓的恶化,也没有诡异地直接消失,看起来就是很正常地在恢复。


    疼痛亦然,彷佛这确实只是个普通的伤口,只是在中箭的当下会痛一会。


    这不合理。


    助理眼尖地通过后视镜看到闻璱有些困惑的神情,还以为他是为自己亲自来的阵仗而费解,解释道:“您不用担心,我们的目的地是公会总部,您常去的。”


    闻璱无言地展开眉头,微微颔首。


    过了一会,助理似乎收到了什么信息,拿出终端回头问:“闻先生,舒女士,介意先和我聊聊你们的研究吗?”


    终端显示屏上显示着还未开始的录音接口。


    闻璱和舒颖对视一眼,闻璱点头道:“可以。”


    金峙早已把闻璱在污染区告知的情报一字一句地转述,初闻消息时,程主席当然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觉得这傻孩子又在犯傻了。


    但在金岸会长的授意下,大抵已初步确认了部分信息的真实性。


    此时此刻,助理也按捺住不可置信的心情,直入正题道:“对于‘酸雨’就是催化剂的来源这一点,您究竟有几分把握?”


    “几乎,十分。”闻璱淡道。


    “什么?”助理失声道,“闻先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现在几乎能够确定了,几乎,也是因为还没有进行过实验留证。”


    闻璱看了一眼舒颖,接收到对方颔首之后,发言人便换成了舒颖:“‘酸雨’确实是一种类水母变异生物,它的频率很特殊难以被独立观测,但会藉由骨骼寄宿进神经中。目前我们暂时认为,这种生物没有思考,只是遵循生物本能地移动。它主要的食物大概是精神力,但它并不追求宿主死亡,所以当查找到满意的长期宿主后,它甚至会帮助宿主存活。”


    “目前我们的推测是,特种人也是它获得精神力的宿主之一,但或许是因为我们的频率相差太远,绝大多数特种人对它来说可食用的精神力都过分微弱,因此,它会在进食之后在特种人身上留下一种物质,促使特种人精神力活跃、兴奋,从而产出更多的‘食物’。”舒颖顿了顿,“催化剂大概就是这种物质所合成的。”


    助理作为特种人的三观被洗刷了一番,一边在震惊中记录着,一边点头表示在听。


    “它作为催化剂能够提升的效率有多高,对特种人精神力的作用就有多明显,极易致使精神体、精神图景和身体机能异常,严重者可能致死。”闻璱继续道,“所以一旦上市,对特种人的影响会很大。公会依靠特种人运营,对公会的利益也可想而知。”


    他下意识地剖出最直接的利益影响,而非打感情牌。


    然而助理却叹了一声,道:“闻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即便不提利益,公会也不会放任的。”


    事到如今公会选择来接应,已经算是一种支持的行为,实在没必要在口头上再拉扯什么。


    闻言,闻璱一怔,不说全信,心里多少放下半分。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们也有证据,但是,要等到了公会才能交出来。”


    那只被‘关押’在闻璱精神图景里的‘酸雨’生物还有待研究,但还没人知道它该怎样现身、保存于外界,闻璱现在就是想交也交不出来。


    助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录音被关闭,助理立刻操纵备份、分享。


    改装过的大车行驶在山路上,中间一排的逄靥星和舒颖见助理发送消息似乎没有任何困难,各自拿出终端尝试联系家人,却因信号不好而放弃。


    坐在最后一排则垂下眉眼,凝视着膝头。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疲惫地小憩,实则心中并不平静,甚至说得上是有些焦虑了。


    弓铮皎躺在闻璱膝头。


    放在平时,这回他该抓住机会锁死闻璱的腰,一边蹭一边说些胡话了。


    譬如……


    闻璱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之前的:你腰好细。


    可惜现在有如此良机,弓铮皎却老实得简直不像话。


    切断同频时,为求效果,闻璱利落地斩开了两人之间的所有连接,以至于他之前和弓铮皎之间的连接也就此离断,他无从得知弓铮皎此刻的精神状态。


    闻璱思索片刻伸手按在他的眉心,再次尝试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同样的事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已经发生过数次,但都没取得什么效果。


    这一次也不例外。


    闻璱成功地进入了精神图景,但庄园一派安然,只是内核再次封锁,哪里都见不到弓铮皎和阿咬的影子。


    这不能完全算是个坏消息,能访问精神图景,至少说明哨兵没有进入无可逆转的神游阶段。


    但不对劲之处也在这里。


    如果是‘酸雨’带来的疼痛和震荡弹导致弓铮皎受冲击而昏迷,此时此刻精神图景里多少该因过量信息而淩乱,就像逄靥星、舒颖,也像秃鹫哨兵和花豹哨兵一样。


    千不该万不该如此一排安然,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静得闻璱人在精神图景里,都能听到外界的说话声。


    逄靥星静不下来,主动搭话:“这次回去之后,我要好好休息几天。”


    舒颖没应声。


    “你呢?对了,权冽是不是快要四个月了?孕检能查出性别吗?我是说特种人或者普通人。”


    “不能。”


    “啊?那就是我记错了,人造子宫孕育的胚胎好像就可以。”


    “嗯。”


    干瘪的对话又进行了几轮,逄靥星忍无可忍,终于等到闻璱从精神图景里撤出来,立刻把求救的目光投过去。


    然而闻璱也并没有心情陪他扯闲篇,面色凝重道:“没有失控,不是神游,似乎只是昏迷。但昏迷怎么可能昏成这样?去精神图景里都叫不醒。”


    逄靥星迟疑道:“你们……真没那个?”


    他是说结合。


    结合之后的向导和哨兵之间存在永远都无法抹除的连接,就像在宇宙间数不清的频道里,就这样出现了一个从此只属于两人的私人频道,除了其中一方死亡,没有任何外力能让这个频道消失。


    就像此时此刻,即便没有通信,他和冬歆亭仍然能互相感知。


    闻璱凉凉地抬眼:“你想说什么?”


    逄靥星还是不服,嘴硬道:“你们那个明明就是那个的波动,我看你是没经验,说不定是你忽略了,该听我的检查一下。”


    闻璱干脆道:“那你转过去。”


    “干嘛?”逄靥星不明所以。


    “结合。”闻璱冷冷道。


    顿时,前座的助理都倒吸一口凉气,谨慎道:“闻先生,我们是在山路上,不太安全。”


    “是啊!我只是让你检查一下,不是让你当场那什么!”逄靥星怒道,“这可是在山路上,就算你在污染区、在战斗的时候都可以,但是现在我们可在同一辆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石化在怒目圆睁的表情上。


    太安静了,不只是弓铮皎的精神图景里安静,这段山路也太安静了,安静得逄靥星都听不到什么噪音。


    是干扰器。


    下一刻,逄靥星来不及多说,身体从前一排扭曲地拧过来,伸手按住闻璱的颈部,口中提醒道:“小心!”


    可惜,还是不够快。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车里的每个人都因突变而有一瞬的恍惚。


    舒颖的余光瞥见逄靥星已然扑向后排,自己便果断扑向前排,保护助理和司机。


    火光里,大车猛然翻飞,自狭窄的山道而起,翻滚着落下山崖。


    第114章 返祖?


    闻璱是被舔醒的。


    或者说,那是刮。


    满是倒刺的舌头在闻璱浑身上下翻来覆去地舔,一遍又一遍。


    闻璱的意识渐渐回笼,终于忍无可忍地在又一次被舔喉结的时候,一把擒住那只舌头——


    他睁开眼,发现黑的夜,好……


    好大的虎。


    阿咬的身材本来就是庞大、巨大,比博物馆的骨架复原模型还要大好几圈,更接近于幻想种。


    但此时此刻,闻璱身下的这只阿咬还要更再大几十上百倍,大得让人有点聚物恐惧症发作。


    大小悬殊到,闻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就坐在阿咬的爪子上,即便站起来,确实也只有阿咬一颗匕首牙那么高。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阿咬一个生物自发光一般地能被看到。


    闻璱干脆又坐下了。


    他要把头仰到最高才能看见刃齿虎的眼睛,是琥珀色。


    是阿咬,只是精神体的阿咬,而不是融合态的弓铮皎。


    那弓铮皎人呢?


    奇怪的是,闻璱竟然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在做什么了。


    他只是依稀记得,合上双眼之前,最后闪过眼前,停留在脑海里的,是弓铮皎的脸。


    闻璱静静地回想了片刻,没有感受到任何大脑遭受创伤导致失忆的疼痛;他也打量四周,确定这绝对不是现实世界,大概又是意识进入了某个精神空间。


    期间阿咬一直在没完没了地试图偷舔他。


    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想要瞒天过海偷香一口是很容易的,但阿咬现在大得像天本身,动一下脑袋都对闻璱的眼前是小行星撞地球般的视觉观感,想要偷舔一口实在是掩耳盗铃的行为。


    闻璱趁机抓住阿咬的一根胡须,制止住无法无天的动作。


    “你怎么了?”他仰头问大老虎,“这里是哪?怎么放我出去?”


    阿咬喉咙里滚出地鸣一般的呼噜声,似乎被扯胡须也很开心。


    闻璱没听懂阿咬的意思,但这反应实在无需翻译。


    他一个不留神,阿咬就再次大舌头袭击,用力过猛,直接把闻璱按倒在爪子上。


    “等等……”闻璱应接不暇。


    最终又被翻来覆去地舔了不知道多少圈。


    反正阿咬只是一只大舔虎,也作不出什么离谱的事,他干脆放弃抵抗,一边任虎施为,一边沉下心来继续思考。


    这是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弓铮皎人又在哪?


    一概不知。


    而在闻璱心心念念的现实世界——山里正下着一场暴雨,遮掩了林中掠过的金色影子。


    雨水洗刷着事故的痕迹,还有血迹。


    一辆轮胎脱落、车窗破碎,车门也少了一个的改装车被放在地上,几乎没发出太多声音,轻松得彷佛只是在茶几上放下一个纸杯。


    然后,巨力的人随手卸掉其它车门,钻了进去。


    他的身体在颤抖,也隐隐散发著热腾腾的白气,显然不是被雨水冲淋冷得打颤。


    搜索了一会之后,他从车里拎出来一个人,放在地上检查。


    表皮擦伤、关节处轻微软组织挫伤,好在肢体健全、生命体征平稳,似乎只是在遭遇冲击后昏了过去。


    确定性命无虞之后,他又很快钻会车里,继续搜救。


    等到第三个人被拎出来时,第一个人已经醒了过来。


    一醒来,他就咳嗽着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你醒了?”紧接着他立刻坐起身,视线在身旁几人身上只是短暂地停留,没有找到目标后,连忙又问:“闻璱呢?他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人默然地又钻回车里,施救最后一个在车上的幸存者。


    坐在地上的逄靥星也有些恍惚。


    他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反而把沉默当成了某种默认,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些感慨道:“爆炸也就算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精神力音波弹?你是被震醒的吗?我的脑子现在还嗡嗡的……”


    仍然没有人回答逄靥星,只是另一个人被丢到了逄靥星身旁。


    几人的情况类似,都不严重,只是轻微挫伤和昏迷。


    逄靥星第一时间从助理手里拿走了被紧握着的终端,触手微麻,他下意识地按下紧急调用,临拨出时,又返回锁屏。


    他用助理的手指解开指纹锁,然后在通信录里查找到了“金岸会长”这个联系人拨通。


    那边过了一会才接通,第一句话就是:“到哪里了?”


    “……你好,会长。”逄靥星说,“我是逄靥星,这次和闻璱一起进入污染区的哨兵。我们刚刚遭遇袭击,需要救援,坐标是……”他看了眼定位报出来,又环顾四周,在暴雨中大概描述了一下周边情况。


    “怎么回事?”金岸沉声问,“有没有人员伤亡?”


    “事发时车辆爆炸,好像还有音波弹之类的武器,我们都失去意识了。”逄靥星道,“雨下得很大,一会可能会泥石流,或是滑坡,我们可能会向东转移。而且,这个终端有点漏电,估计离关机不远了,最好快点来。”


    “我知道了。”金岸应下,很快地安排起来。


    逄靥星又看了看电量,这才挂断通话。


    他顺手柄终端放进自己的战术口袋里,坐在地上就着雨水搓了搓脸,站起身道:“……幸好你先醒了,我们走吧,往东一点。不过还不能太冒进,山上说不定还有埋伏。”


    说着,逄靥星自顾自地背起舒颖,又单手柄助理捞起来夹住,安排道:“你背司机——等等,闻璱人呢?”


    话音落下时,天上一道闪电劈下,惨白的光打进山里,照出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暴雨里,弓铮皎的头发却没有湿透,看起来只是微潮,浑身上下散发著白腾腾的热气,蓝紫色的眼睛却阴沉而冰冷,竖瞳眨也不眨地盯着逄靥星。


    “喂,你怎么回事。”逄靥星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了,“你发烧了?还是热潮期?闻璱呢?闻璱在哪?他有没有事?”


    弓铮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他,像是野兽第一次见到人类的打量,叫人品出一丝莫名的恐怖来。


    “你……”逄靥星又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弓铮皎突然解下战术腰带,丢在地上。


    口袋散开,落出来许多只便携对讲机,部分已经只是藕断丝连的碎片,部分却还完好地闪着光。


    黑色的机械里,还有一支耳机上带着一只耳朵,几乎顺带刮下来了半张脸的皮肉,没有新鲜的血丝,早就被雨水泡得发白发胀。


    “这是什么?!”逄靥星也被惊了一下。


    那只耳朵明显是个普通人的。


    他在污染区执行过无数任务,对变异生物下手当然不在话下,但又不是什么法外狂徒,对普通人可从来没动过手。


    弓铮皎看着他,又冷又热地吐出一个含糊的:“走。”


    然后转身离开,转眼间,就消失在暴雨的山中。


    逄靥星连忙道:“等等——闻璱呢?喂——”


    他肩上背着一个人,腋下夹着一个人,追了几步就反应过来负重情况下不可能追得上。


    可他也不能把其他人就这样原地丢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弓铮皎消失在视野里。


    幸而肩头很快传来一声呻吟,也不知是被近在耳畔的大喊吵醒了,还是被颠醒的。


    舒颖也咳了几声,有些虚弱地问道:“……胖队?你没事……闻队还好吗?大家都没事?”


    意识混乱时,她又下意识地叫回了以前同在一个小队的称呼。


    “我没事,但闻璱不见了。”逄靥星把她从肩头卸下,等她渐渐回笼,复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一切。


    “星海能源埋伏了我们。”舒颖皱眉道,“有公会的接应他们还敢这样,真是疯了……这些耳机不是向导素通信设备,那就只能是普通人用的。是弓铮皎把埋伏我们的人都收拾掉了,所以让我们尽快离开?”


    “不知道,他状态不太对。”逄靥星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太好,“你没问题吧?没有的话,那两个普通人交给你,我还得去找到闻璱。”


    舒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很快地说:“……不对。”


    “什么?”


    “那不是音波弹。”舒颖说,“我很确信,车没有掉下山崖,被什么东西截住了。临昏迷之前,我听到一声很清楚的虎哮,是弓铮皎救了我们?”


    “我……”


    “你也不知道。”舒颖沉吟片刻,接着道:“你说的没错,你继续去找闻璱,我带着这两个普通人先转移,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公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得有人回到公会——他们不知道证据在谁的手里,有人回去,才更有可能假作谈判让他们收手。”


    逄靥星其实没想那么多,但他总明白舒颖肯定了自己的方案,把助理的漏电终端交给舒颖:“小心。”


    “……是你要小心。”舒颖有些迟疑地说,“你有没有闻到,我们的身上都有和这些耳机一样的气味?”


    逄靥星一怔,低头嗅闻片刻:“是有,奇怪,这不是汽油味,难道是……那个催化剂的味道?”


    “催化剂无色无味。”舒颖摇头,“着是弓铮皎留下的标记,我能感觉到,因为……算了,不说了。总之,这不是什么好的标记,敌意很重。”


    逄靥星回想起刚才弓铮皎的异常,心里已然信了半分:“他对我们敌意很重?可是,为什么?他还没告诉我闻璱在哪呢!”


    “就是因为你这样问他了吧?”舒颖却说,“他会留下这种标记,像示威一样,太原始了……你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有‘返祖’的症状?”


    闻言,逄靥星大吃一惊:“返祖?我以为那只是一种传说!”


    “在闻璱和弓铮皎之前,在我们这趟之前,融合派也只是一种理论流派。”舒颖道,“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研究,哨兵神游之后会成为植物人,多数都会选择安乐死,至少保留些尊严。但也有案例说神游哨兵有极小的概率可能会‘返祖’,这词不贴切,实际上就是沦为失去理智和人性的疯子……”


    逄靥星:“!”他骂了一句脏话,急道,“我没好好学这个,返祖了会怎么样?他不会把闻璱吃了吧?”


    “……说不准。”舒颖面色凝重,“但他刚才还是人形的话,应该还不算太严重,你得抓紧!”


    一转头,逄靥星毫不耽搁,已经跑出一段不远的距离。


    舒颖只能在心里祈祷他能顺利。


    白塔有史以来最强的哨兵、融合派哨兵、最强的陆地精神体刃齿虎,这一切叠加起来……舒颖其实有点担心逄靥星这趟去只能是送菜。


    只是她更清楚——不去不行,逄靥星不可能因为赢面不大就把闻璱丢下,而无论是帮助危险暗算中的这几个人,还是和弓铮皎为敌,从返祖哨兵的爪下捞出闻璱,都需要她离开寻求支持。


    赶回公会,越快越好,这是她的任务。


    第115章 我的乖狗狗。


    闻璱似乎在大舔虎的爪子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发现还在大舔虎的爪子上,但这次多了一个人。


    弓铮皎把闻璱的一只手压在脸下面,睡得不要太幸福。


    闻璱动了动手指,把弓铮皎戳醒。


    “我们这是在哪?你的图景?为什么变成这样了?”闻璱问。


    弓铮皎坐起身,先是“嗯”了一声,很快补充道:“外面是一个山洞。”唯独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把我放在这里?”闻璱把手抽走,却没有彻底收回,而是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放回弓铮皎的腿上轻轻搭着,“是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弓铮皎说,“有危险。”


    “你不知道?”闻璱挑眉。


    弓铮皎点了点头,眼神罕见的平静:“我不想知道。”


    竟然不像谎言——以弓铮皎曾经撒谎的经历来看,这话居然是真情实感的。


    这下闻璱也有些困惑了。


    他看着弓铮皎握着自己的手,温柔地玩弄自己的手指,缓缓道:“我的记忆停留在给你过生日那天晚上,你捣乱,后来我们一边看星星一边睡着。我本该认为,这是一觉睡到了外太空的黑洞里,对吗?”


    话音刚落,漆黑一片的地方还是漆黑一片,但阿咬的毛发上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粘贴了闪片贴纸。


    闻璱十分赏光地欣赏了一下,继续道:“上一次醒来时,我认为我遗失了一段记忆,因为我总感觉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不记得了。这一次醒来,这种感觉荡然无存,似乎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就忘了……你在用精神力暗示我,你不想让我想起来这些吗?”


    弓铮皎低垂着眼眸,什么也没说,手上的动作却渐渐停了。


    于是,闻璱主动挠了挠弓铮皎的手心。


    他专注地看着弓铮皎:“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语气很温柔,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反而让阿咬突然来劲,仰头咆哮了一声。


    音量与它此刻的体型并不成正比,闻璱都做好了捂耳朵的准备,却只是虚惊一场。


    “……我不是想把你关在这里,也不想伤害你。”弓铮皎伸手摸了摸闻璱的耳朵,“只是有点危险,在有人救你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可以吗?”


    “什么危险?”闻璱道,“我没那么脆弱,而且,你会保护我,为什么还在害怕?”


    弓铮皎的脸色黯淡下来:“……我没保护好你。”


    “好不好,我说了才算。”闻璱微微一笑,“发生什么了?先讲给我听听。”


    “我真的也不知道。”弓铮皎说,“只是我能感觉到你很痛、你在紧张、你确实在危险之中,你不会因此而死,但你会受伤、会很痛苦,所以你才会在这里。”


    闻璱眨了眨眼:“很痛?为什么?”


    “现在不痛了。”弓铮皎说着,把自己的手在闻璱的手背上按了按。


    闻璱意识到,弓铮皎确实一直在沉迷于玩自己的手,而且是特定的左手,他对自己的右手似乎没有丝毫兴趣。


    当然话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弓铮皎确实乐于探索他身体的每一部分,这个“每”里面从来没有一个例外——因此,左手受到格外优待这件事,可疑而又合理。


    一时间,闻璱想了很多。


    他不动声色道:“我……失去了一只手吗?”


    “怎么可能!”弓铮皎连忙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让你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那就好。”闻璱也稍微松了口气。


    似乎弓铮皎也察觉到自己可着一只手玩的行迹过分可疑,闻璱问过之后,他就不再继续了。


    他再次躺下,枕在闻璱的腿上,很细心地说:“你的腿也很好,更没有截瘫,我只是想说……”


    微微一顿——他偏过头,抱住闻璱的腰,把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你腰真细。”


    “……”闻璱又为这突如其来的合乎情理行为更迷惑住了。


    他没说什么,伸手按在弓铮皎的颈部,很认真地问:“那你有事吗?”


    “不好说……不算很有吧。”弓铮皎没抬头,“习惯了,对我来说,不算特别痛。”


    “为什么?”


    “因为我习惯了啊。”


    闻璱掐了一下弓铮皎的喉结,力度不重,但喉结总是格外敏感的,顿时让弓铮皎抖了一下。


    “好像也没有很习惯。”


    “这不算。”弓铮皎反驳,“这是爽的,你对我这样,我爽得要死——”


    “不说这个。”闻璱又揉了揉他喉结上的那个小指甲印,温声道,“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好了,睡觉。”


    弓铮皎没想到一如既往的烧话并没有获得应有的恼羞成怒,反而获得了如此温柔小意的宽容,甚至连询问都到此为止,彷佛闻璱打算就这样哄着他直到永远。


    他又有些不安定了,握住闻璱的手,喉头滚动:“……我不能睡。”


    这一次,闻璱只是含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并没有再问“为什么”。


    一股莫名的恼怒夹杂着被辜负的心酸涌上他心头,他忍不住反过来质问闻璱:“你这样子,是不是就为了哄着我,骗我放你走?”


    “……”闻璱有点无奈,“我想走不用骗你,下命令就行了。”


    “你!”


    “那你想让我下这个命令吗?”


    弓铮皎又哑火了。


    说实话,弓铮皎现在这种哪哪都不服动不动要冒一下尖的模样,闻璱已经很久没见了——上一次几乎可以追溯到在闻璱的工作室,他们还只是“饭友”关系的时候。


    自从暴露了自己阴湿暗恋的真相之后,弓铮皎就夹着尾巴乖得像是被绝育之后没有脾气的家猫。


    哦,还有一次,在去酒庄之前,一个短暂的小吵。


    他认为这不过是人与人相处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小摩擦,能够沟通交流就不是问题。


    弓铮皎倾听,并且改得很快,这很好。


    以那时的关系,闻璱尚且心平气和,现在就更不可能有什么被呛住的情绪了。


    他只是看着弓铮皎,又问了一遍:“想要我下这个命令吗?”


    弓铮皎并没有看他。


    过了很久,弓铮皎才低声道:“想。但不是现在。”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命令,我的乖狗狗?”闻璱善解人意地满足这个总被挂在嘴边的“要求”。


    弓铮皎这回终于顺从地没有就这个问题和闻璱互相推诿。


    他思索片刻,很违心也很装地说:“我想就这样抱着你。”


    “我猜不是。”闻璱道,“你向来是个不会撒谎,也不诚实的坏狗。”


    “我……”


    “下去。”闻璱忽然一把推开弓铮皎。


    他站起身,眼见弓铮皎一脸懵地也想要起身,却伸手按住弓铮皎的肩膀。


    指尖在肩膀上流连,摩挲过脖颈皮肤的绒毛,又轻盈地勾勒过下颌、耳垂,最终,让那只耳朵变成了毛茸茸的兽耳。


    然后,闻璱温柔地问他:“尾巴呢?”


    于是,为了把尾巴交到闻璱手里,弓铮皎转过了身。


    他跪在闻璱身前,却背对着闻璱,只能感觉到闻璱似乎也蹲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把尾巴尖绕在掌心把玩。


    他听到闻璱轻声吩咐:“不许说话。”


    “不许看着我。”


    “不许动手。”


    那只手在弓铮皎的后腰轻轻一按,弓铮皎就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又顾忌着闻璱“不许动手”的命令而不敢伸手去撑。


    他只能伏在地上,虽然地面就是阿咬的爪子。


    身上的衣服自然而然地消失,弓铮皎侧脸贴着地面,不知道闻璱现在是否也赤裸着,因为闻璱也说,不许看。


    尾巴被闻璱绕过弓铮皎的腿根缠了两圈,然后再次用力一抽——扯得两退张得更开。


    “我有说允许你张开吗?”身后的声音似笑非笑,“并拢。”


    弓铮皎就只能听话地和自己的尾巴做对抗,然而,在某些挑都下,这可比在浴池里那一次困难得多。


    闻璱温和地下达最后一条命令:“也不许你……标记我。”。


    等到弓铮皎被允许说话时,一切已经都结束了。


    他翻身的第一件事就是骑在闻璱身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标记?”


    天地良心,他用尽了意志力来忍耐在刚才遵守闻璱的指令不去标记,本以为是闻璱想要掌握主动权,却没想到闻璱更“克制”,到最后,也没有标记。


    闻璱并不推拒,反问道:“你知道现在标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结合——当然,他们早就尝试过擦边同频,身心都算是跨越了这道“第一次”亲密行为的坎,这又是在意识到世界里……所有因素叠加起来,刚才自然而然地寻求那个独一无二的频道。


    闻璱笑了一下,眼下一抹犹未全褪地潮红便格外惹眼。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尚有余温,伸手轻轻拂过,淡然道:“你不希望这件事现在发生,不是吗?我只是尊重你的意见。”


    简直是晴天霹雳,弓铮皎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毒哑。


    可他又突然想到:“你怎么知道?”


    闻璱的记忆不是停留在水盘镇的时候吗?


    闻言,闻璱挑了挑眉:“原来你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这不是个很复杂的推理,闻璱确信自己损失的记忆绝非一天两天,可从刚才来看,他们明明就至少进行过同频的尝试,为什么没有结合?


    他不认为自己会抵触,就只能是弓铮皎——虽然他其实也不太能想像,弓铮皎居然会拒绝。


    就这样,一句话诈出来了,确实如此。


    哪怕知道闻璱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内耗,弓铮皎还是下意识地解释:“我当时并不是那个意思,而且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定定地看了闻璱几秒,一字一顿说:“标记我,和我结合吧。”


    闻璱却轻描淡写道:“下次有空一定。”


    “不行,就现在。”弓铮皎咬牙切齿,“就算死我也要先和你结合,你大可以去洗标记,或者等待它自然代谢,你想在我的葬礼上相亲都没关系……只要这个宇宙里,曾经有过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希望我‘死’之后,我的意识会永远在那里。”


    闻璱听出他话中有话,双眼微眯:“又想寻死?”


    弓铮皎没有应声。


    漆黑的世界逐渐淡化,露出山洞的景象。


    闻璱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鼻息之间嗅到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脑袋里也突然涌入大量记忆。


    但那些都不太重要,夺走闻璱全部注意力的是眼前。


    弓铮皎坐在地上,侧过身来将闻璱紧紧抱在怀里,闻璱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眼前的背肌鼓动着,皮肉下的脊椎似乎也在震颤,叫嚣着想要……撑开血肉。


    闻璱的脑袋里蓦然响起那个声音。


    熟悉的、陌生的、像水母也像飞蛾的生物在笼子里说:“宿主、宿主?宿主!”


    不是返祖,或者说,不是过量信息或是神游导致的返祖。


    是那个生物,‘酸雨’。


    它在污染弓铮皎,将弓铮皎“改造”成完美的长期宿主。


    第116章 “标记我。”


    闻璱掐住弓铮皎的下巴,硬生生把肩头的脑袋拔起来,拧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生物现在在我的精神图景里。”闻璱说,“很稳定、虚弱,无法对我造成影响。”


    弓铮皎:“我知道。”


    “那为什么它能作用于你?你干了什么?”闻璱认真道,“在你昏迷不醒期间,你干了什么?”


    如果是被‘酸雨’污染而昏迷,他确信弓铮皎一定趁无法被观测期间做了什么……否则,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你中弹了。”弓铮皎摸索着捏了捏闻璱的左手。


    “是柳部长的向导素提取物,含有金皮树毒素,你将疼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为什么?怎么做到的?我不是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连接吗?”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向导素毒素,我也中了一弹,那根本不算什么。”弓铮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嘲讽地笑一下显得轻松些,却笑不出来,“这个老登贼得不行,击中你的那一发是催化剂,所以我才能依靠‘酸雨’的在我身体里的遗留将这些成分转移……”


    既然闻璱成了新的手术供体,自然,这就是必备的术前准备了。


    起初,弓铮皎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精神图景,便制造出一如往常的假象骗一骗闻璱,原本只是想让闻璱这一路上能安心,回到公会再想办法。


    可随着时间流逝,‘酸雨’在蚕食他的精神图景,转眼间,就只剩下内核。


    弓铮皎不敢醒来,否则图景就会彻底失守。


    偏偏就在此时,突如其来的车祸又让他不得不选择——是救闻璱、救下车上的所有人,还是继续沉寂下去,守着一个还不知道有没有转圜可能的精神图景?


    想来是个很困难的抉择,但意外发生时,弓铮皎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


    这一回,闻璱见到的那漆黑一片就是他那完全荒芜的精神图景现状了,一片漆黑,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阿咬。


    荒芜,紧接着就是萎缩,这曾经令弓铮皎感到绝望,但对于现在的弓铮皎来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不是最差的结果。


    他能感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冲动——精神图景沦陷之后,他的神经系统也逐渐失守,即便‘酸雨’已经不在他身上,他仍然觉得自己在“变异”。


    至于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返祖哨兵,还是污染生物?谁也不知道。


    闻璱却很快有了其它猜测。


    水母本来就是会通过分裂或出芽来无性繁殖的生物,所以弓铮皎未必是污染导致的变异,而是新的‘酸雨’正在以弓铮皎的精神图景为温床繁殖。


    闻璱还记得自己精神图景里关着的那只,一开始一直在惨叫“好疼”。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弓铮皎说他也中过宫博士的弩箭,这谜题便水落石出——‘酸雨’寄宿于神经中,能够引起强烈疼痛的金皮树向导素对它的杀伤力同样不小。


    也就是说,死马当活马医,这或许是个办法。


    虽然柳部长的精神体已经在药物作用下退化多年,虽然精神图景被摧毁后重建的案例前无古人,


    但闻璱绝对不会接受,这是一条绝路。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弓铮皎的脸,又撑开弓铮皎的眼皮,深深凝视那双充血发红的眼。


    粉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如此莹润美丽,让目光也温柔得不像话。


    这样的目光或许像极了生死之间最后的一眼,满是对临终的爱人的爱怜,也是弓铮皎曾经梦寐以求,认为得到就能满足的“临终关怀”。


    “外面还有人吗?”


    “没有了,我都收拾掉了,但雨太大,不安全。等雨停之后你再走,小心一点。”


    他顿了顿,又说:“我把宫泰初的耳朵割下来了,当时他那辆车被截停了,有人想救他。我只是抢他的耳机,一不小心顺手就……算了,我故意的,我恨他,以前惦记着我的用处,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真想杀了他。”


    “干得漂亮。”闻璱摸了摸他的耳朵,检查他其他器官和肢体的变化。


    “……”弓铮皎没话说了,图穷匕见,“那你能和我结合吗?”


    闻璱缓缓松开手,郑重道:“现在,不行。”


    “我这辈子最讨厌半途而废,我做一件事,就一定要有头有尾。”


    “对不……”


    “抓紧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羽翼在山洞里展开,像花苞一样包住两人,旋起急促的气流。


    疾风骤起,闻璱挟着狂风飞出山洞,乌黑的羽毛振开雨水,宛如一道漆黑的光撕开乌云翻滚的天。


    穿透云层,穿过高楼大厦,穿过暴雨和闪电——。


    一道黑影砸碎了郊区别墅的玻璃露台,摔进屋里。


    屋主人,被暂时“停职调查”的白塔精神防卫部部长柳心致,在惊吓中一把抽出厨房的西式餐刀,用锯齿形但并不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这位不速之客。


    一瞬间,柳心致以为来的人是彻底疯狂之后的宫鸿初 本人。


    近来他和希冕创辉之间显然不愉快,暴露之后,柳心致就被变相“软禁”了。


    然而没过几天,宫董那边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好声好气想要请他回去,甚至还发来了莫名其妙的鸟人照片。


    柳心致不明白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管,宫董那边也层层加码,显得更是可疑。


    “……是我。”闻璱湿漉漉地从地上爬起来。


    飞行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减速的空间,幸好柳心致家里的露台硬度适当,充当了缓冲。


    防弹玻璃碎了也粘在一起,没有太多零散、尖锐的碎片,但仍有一片很不懂事的碎片在闻璱的鼻尖上留下一道见血的红痕。


    这么多年了,柳心致从来没见过闻璱如此狼狈、不顾形象的一面。


    平心而论,柳部长知道闻璱不爱打扮,但这不代表闻璱不爱体面,他只是不精于穿搭,但形像永远是整洁得体的。今日一反常态在先,以至于柳部长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两件事。


    一个,是闻璱的精神体似乎恢复正常了?不仅如此,还融合到了闻璱后背上。


    另一个,是闻璱的腰上怎么还挂着一个意识不太清醒的黄毛……


    餐刀脱手,柳心致瞪大了眼睛:“弓铮皎?!”


    “先不跟你解释了。”闻璱收了羽翼上前,“长话短说,让你的精神体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柳心致一脸莫名其妙,“我的精神体几十年前就出不来了。”


    “你没有后手?我不信。”闻璱道,“你主动让它出来,或者继续嘴硬,我就给你强行灌点催化剂揠苗助长——忘了告诉你,星海能源那个催化剂的来源是污染区,特种人摄入了可能会死。”


    一串连环消息打得柳心致头昏眼花,第一次对自己步入中年这件事有如此切实的观感。他扶着柜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等等、从头来,什么?”


    “给我向导素!”闻璱忍无可忍,干脆从地上捡起餐刀,抵在自己手腕上。


    “给我向导素。”闻璱说,“不然,我就动手了。”


    “你……”柳心致一口气好半天才上来,“我还不知道你?你才不会呢!”


    闻璱冷冷道:“试试看。”


    “你用你自己来威胁我?闻璱,你别太天真,以为是个向导的忙我都会帮,你滚出我家!”柳心致怒道。


    闻璱还是那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试试看。”只是这次说话时,他下压刀刃,转眼间就在手腕上留下一个锯齿形的红印。


    “等等!”柳心致连忙道,“……你需要多少?”


    “你能提供越多越好。”


    柳心致骂骂咧咧道:“好吧,好吧!你这个神经病!”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找片刻,拿着一堆瓶瓶罐罐走出来。


    服下一堆药片之后,柳心致缓缓说:“三天之后你来找我,服药之后至少三天抽血才会见效。”


    “不行。”闻璱当场否决,“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们?”柳心致冷笑一声,“你果然又是为了他?闻璱,我提醒过你多少次,动动你那脑子,你——”


    话没说完,突然被闻璱抓住了手。


    “你在拖延时间,你服用的只是活性剂和维生素。”


    “废话!”柳心致道,“不然我还能有什么后手?你以为特效药满大街都是啊!”


    “但我好像能感知到你的向导素仍然存在。”闻璱把柳心致一只手举到面前很近的地方,眼神莫测,似乎在透过手指观察什么。


    柳心致还以为他在看自己,当即鸡皮疙瘩爬满了一身,阴恻恻道:“你想做什么?”


    闻璱迅速道:“你并没有被彻底‘阉割’,只是现在的血液里向导素的浓度很低,低到无法被检测和提取保存,也无法用来标记,对吧。”


    “当然没有,注意你的用词!”柳心致气不打一处来。


    闻璱的目光彷佛穿透皮肤看到皮下血管,他认真地注视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我能感知到你的向导素。”


    大概就像闻璱曾经故意在弓铮皎身上留下的标记只有同为向导的柳心致察觉到,此刻闻璱也能感知到,柳心致身上有很低浓度的向导素,带着隐隐的刺痛感。


    柳心致配合但又不是很配合:“那又怎样?说到底,你还没告诉我,你想用我的向导素做什么?”


    “注射给他。”闻璱回头指了指趴在沙发上的弓铮皎。


    “什么?你疯了?他会受创的!”柳心致惊疑不定。


    “……就是要这样。”闻璱语焉不详,“你的向导素会无差别攻击他的精神投射物,这就是我需要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柳心致看了看沙发上似乎奄奄一息的弓铮皎,身上没有外伤,可见大概是遭受了精神力方面的攻击。


    难道是闻璱干的?


    他拿不准这对前几天还情比金坚的情侣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样的一对怨侣,但闻璱眼看着就要误入歧途……柳心致觉得如果共犯是自己的话,好歹能帮忙遮掩一下。


    “……不早说。”柳心致缓缓拉起衣袖。


    闻璱一眼就看出柳心致误会了,但解释起来复杂,而且一旦知道自己是在尝试救人,柳心致可能又会反悔。他并没有多说,迅速点了点头。


    消毒、抽血之后,盛着一小管鲜红血液的采血管被交到闻璱手里。


    闻璱坐在沙发上看着意识昏沉双目紧闭的弓铮皎,拿出一个新的针管抽出几滴,递到他唇边。


    “……臭。”弓铮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柳心致当场就要发火,闻璱安慰道:“臭也要喝,试一下。”


    几滴入口,不友好的向导素从喉头、食道一路窜进弓铮皎的身体里,当场蜇得他险些断气,他艰难道:“没用。”


    “……”闻璱沉默片刻,手上用力,直接将采血管捏碎。


    “喂!”柳心致怒了,“我可不会再给你新的一管!”


    玻璃碎片几乎嵌入闻璱掌心的皮肉,鲜血涌出,和柳心致的血混在一起。


    闻璱随手挑出大块的玻璃碎片,小块碎片却来不及清创,他把手垂在弓铮皎唇边,吩咐道:“张嘴。”


    “不要尝试分离我和他的血液,也不要抵抗,相信我,我会帮你把向导素提取出来。”


    “然后,他的向导素可能会摧毁你的图景残留,会很疼,就把这当是一种清创,不要抗拒,有我在……”


    他说着,用滴着血的指尖轻轻按了一下弓铮皎的嘴唇。


    “标记我。”


    “什——”弓铮皎惊讶。


    “喂!”柳心致则是崩溃。


    闻璱不容拒绝,直接把手指伸进弓铮皎口中,指尖抵住舌根,指腹压在虎牙上,再次命令:“用你的牙齿标记我。”


    皮肤被磨破,不仅是向导素在溢出,令人着迷和疼痛厌烦的气息纠缠着淌进弓铮皎的喉咙,哨兵的精神力也被反向刻进闻璱的伤口中。


    刺激得闻璱下意识想要抽手离开——但他眉心紧锁地忍住了。


    弓铮皎用舌尖舔他的指尖,左右互搏一般,沉溺于烙印于闻璱的愉悦感中,又怜惜地舔他的伤口,似乎希望伤口早些愈合,标记也随之结束。


    不论怎样,舌尖裹走闻璱的鲜血,唇瓣还追逐着抿过伤口,像饥饿的吸血鬼一样索求更多。


    生理知识提醒闻璱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失血速度和失血量,然而实际上……闻璱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精神力随着献血与标记也深入弓铮皎的每一个细胞,尝试和这个精神图景已然荒芜成了黑洞一个的哨兵创建连接。


    这第一步已经困难得就像是拘起一捧干燥的金沙,接下来,闻璱还要用这些沙金捏出一座城堡。


    只是或许弓铮皎原本也没有在渴望一座城堡。


    闻璱突然意识到,那个庄园创建在弓铮皎的童年时代,现在,又有什么会是阿咬喜欢的呢?


    向导素牵引着他,在一片漆黑中松开了手。


    金沙自指缝滑落,落下去,最终化成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波浪边小鱼缸。


    闻璱终于看到对面出现了一只蓝紫色的虎眸。


    接着是胡须、牙齿、耳朵、身体……尾巴。


    透过玻璃的曲面折射、轻轻摇动的水波,这只刃齿虎显得如此比例失调,身体几乎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眼睛却占了脸的绝大部分。


    就像是透过猫眼看到的一样。


    意外的也有点可爱。


    闻璱伸出手——或者说是鳍——打开门,触摸它的眼睛。


    世界就陡然亮起来,以鱼缸里这条发光的小鱼为中心,折射出万花镜一般的光彩。


    第117章 爽。


    柳心致屁滚尿流地离开自己家的客厅。


    他生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超过的事情,让他看见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于是逃回书房坐了一会,掏出终端,拨通通话。


    虽然在“停职”期间,但“停职”的原因上级下属都心知肚明,并没有人监视或阻拦他进行通信。


    通话几经转接,最终接通的人是冬歆亭。


    向导之间的圈子总是很小。


    “你好。”柳心致开门见山道,“我刚刚给闻璱弟弟打电话没打通,闻璱现在在我家,你过来把他接走。”


    他迅速地报出自家地址,在对面给出反应之前就挂断通话,杜绝被追问和拒绝的可能性。


    过了一会,门铃响起,柳心致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门。


    值得庆幸的是,客厅里的画面很正常,比柳心致给自己进行的心理建设里最糟糕的画面要好多了,勉强算是在柳心致的接受范围内。


    又是膝枕,闻璱靠在沙发靠背上合上双眼,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一只手还拿着柳心致家的固定终端,另一只手……


    正被弓铮皎握在手里舔来舔去,用舌头上的倒刺把伤口缝隙里的玻璃残渣清创。


    不行,还是不太能接受。


    柳心致捂着眼睛冲过客厅打开门,门外正是一脸茫然的冬歆亭。


    “教授,那个……”冬歆亭下意识地指了指院子里的一片狼藉,正是闻璱先前冲破露台的事故现场。


    然而冬歆亭的目光很快越过柳心致,看见沙发上闻璱的后脑勺,顿时再顾不上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柳心致让开半个身位,冬歆亭便冲进去:“闻队!你……”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因为看到闻璱还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也因为弓铮皎坐起身,用两只充血的竖瞳盯着他。


    一时间,冬歆亭还以为看着自己的不是人,而是野兽。


    闻璱心里揣着事,哪怕再累睡得也不算安然,自然而然被动静吵醒。


    恍惚只是一瞬,他很快站起身,却因动作太猛而眼前一黑,险些没能站住。


    罪魁祸首之邪恶吸血鬼连忙扶住他,甚至想要一把把他抱起来。


    “不用。”闻璱按着额头缓了缓,顺便用精神力检查弓铮皎的情况。


    “我没事。”弓铮皎说,“至少好很多了。”


    闻璱也知道这话不是逞强,毕竟他失去意识前,就先确认了弓铮皎的情况有在好转。


    现在不太适应的是闻璱才对,毕竟,他被弓铮皎标记了。


    哨兵向导之间的互相标记不是什么新鲜事,闻璱也标记过好几次弓铮皎,但他还从来没被人标记过,此时此刻属于他人的精神印记印刻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让闻璱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有缺血导致了头晕缘故,弓铮皎刚才简直是牛饮。


    闻璱又看了弓铮皎几眼,低低了“嗯”了一声,转头问冬歆亭:“你来做什么?对了……逄靥星他们联系你的?”


    “我让他来把你带走!”柳心致冷嘲热讽道,“你还真想在我这里赖着?做梦!账单我会发给你的!”


    说完,他就抬手指向大门,完全不委婉不客套。


    闻璱也不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是晚上十点。


    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四小时,距离他把弓铮皎带到这里,也一个多小时而已。


    记忆和理智复苏的很快,闻璱立刻说:“我们走。”


    等坐上冬歆亭的车,闻璱又问:“有终端吗?”


    他和弓铮皎的终端在车祸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之前也一直没顾得上,这几个小时倒是跟原始人一样。


    “用我的吧。”冬歆亭把自己的终端解锁之后递过来。


    “小胖联系过我了,他和舒颖现在都在公会那边,没什么事。他说车祸之后一直找不到你,没想到柳教授说你在他这里。”冬歆亭迅速道,“我这趟来之前跟他说了,只是他还是不放心,一会你跟他说一声。你放心,这事我没告诉别人。”


    闻璱长叹一声:“辛苦你,小冬,那我们也去公会。”


    “没事,不过你们这趟到底发生了什么?”冬歆亭忍不住问,“车祸就算了,我听小胖的意思,那个……”


    他的眼神很隐晦地通过后视镜偷瞄了一眼弓铮皎。


    “他是有些情况,但现在好多了,先不说他。”闻璱道,“记得之前舒颖的研究吗?”


    冬歆亭点了点头。


    “她的猜想没错,‘酸雨’确实是种生物,星海能源用这种生物提取催化剂攫取利益,但这很危险,极少量的催化剂就可能导致严重精神影响,所以我们不希望催化剂能够成功上市。”


    震惊过后,冬歆亭压低声音说:“所以车祸是星海能源干的?真是疯了。”


    “大概率是。”闻璱说,“我正在联系过公会,交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公会好了。”


    “明白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冬歆亭又更低声音地问:“你是不是找了那个,金岸会长的弟弟,老金?”


    金峙和闻璱、冬歆亭虽然有些年龄差,但勉强可以算是圣所同期,金峙又是风云人物,冬歆亭认识他不奇怪,奇怪的是,冬歆亭向来很少八卦,和逄靥星恰恰相反。


    闻璱一怔,还是点了点头:“是他。”


    “……他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死缠烂打地问你在哪,说有正事找你,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说,让我别管。”冬歆亭有些无奈地说,“那会我不知道他真的是自己人,而且小胖也联系不上,我正着急着呢,以为他就是来骚扰的,就说你……”


    “说你和别人度蜜月去了。”


    他说着,隐晦地指了一下手腕。


    弓铮皎得到的生日礼物也有冬歆亭一份参与,对闻璱这段感情的心路历程,冬歆亭也算有些观察,这话到不能算是完全虚构。


    但可想而知金峙应该会彻底发疯。


    弓铮皎立刻笑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冬歆亭还有些不太适应。


    对于这种小事的真相如何,闻璱并不放在心上,他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力还是放在手上的终端。


    他依次给舒颖和逄靥星都拨去通话,竟然都没能接通,于是在语音邮箱流言简述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正打算将终端还给冬歆亭,顶部却弹出一个推送——


    “直击特种人公会直播现场!”


    闻璱眉头微沉,点开了推送,顺手投送到车载电视上即时观看。


    才进去,就看到了刚才没接通话的两个人,分别戴着墨镜口罩包裹得一点不露,一左一右出现在直播画面里。


    坐在两人中间的,就是公会的程主席;两侧还有几个陌生人。


    “尊敬的各位媒体朋友、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首先,我谨代表特种人公会……”


    后座的弓铮皎也坐起身,凑过来看。


    他伸手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这是宫烁的秘书,他在这里,看来是公会已经摆平了他们?”


    “说不定是宫烁摆平了你叔叔。”闻璱微微挑眉。


    一系列官腔过后,程主席进入正题:“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主要目的是就近日‘污染区变异生物遭偷猎交易流入社会’传言受高度关注一事,作出回应。”


    “第一,污染区所有变异生物都在公会的严格管控下,一应研究都需要经过公会与白塔的严格审核,绝不存在任何团体偷猎的可能性。


    “第二,就‘变异生物交易’的传言,特种人公会在此回应。该流言起源于网络账号,经溯源该账号IP为某首都市民,对此,特种人公会及警方已对其进行严厉批评教育,并依律拘留十五天。


    “第三,对于网络上以‘某海能源’为例的部分企业浑水摸鱼、混淆视听,在未经官方证实情况下利用网络账号转发、宣传流言一事,特种人公会表示强烈谴责!”


    闻璱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


    “星海能源截杀我们失败,就先手散步谣言,泼脏水说公会监管不力,或者官商勾结,进行污染生物偷猎交易吧。”闻璱解释道,“舒颖不是回到公会了吗?这大概让他们很紧张,甚至急得亲自下场传谣……不过,这谣传得还真巧,不错。”


    污染区变异生物偷猎交易……这不就是星海能源正在做的事吗?


    只是谣言被放出来时,‘酸雨’确实是污染生物这件事,显然星海能源还一无所知。


    歪打正着——公会得知谣言内容时,大概也没想到能如此之巧,以至于现在公会想要反打一手,也轻而易举。


    果然,澄清过谣言之后,发布会却没有进入提问环节。


    程主席抿了一口茶水,开启了第二阶段——关于“某人工合成污染物质”的通报批评。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再提到星海能源,只是由程主席主持下,介绍了某污染区新提取到的污染物质对人体可能造成的危害,由逄靥星和舒颖作为“匿名证人”,由希冕创辉联合白塔提供生物方面的理论背板,再次提醒公众警惕来源不明的危险。


    等到记者提问环节,果然立刻有人发问:“您提到这种物质是人工合成的,并不是污染区逸散的,是谁在做这种事?您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这里。”程主席微笑着,看向长桌的另一个角落。


    和宫烁的助理坐的位置恰恰相对,那里坐着一个头上被黑布盖住的人。


    当他缓缓开口时,弓铮皎立刻听出来他的身份。


    “……是叔叔。”他有些怔住,“我是说……严格来讲是我DNA来源的那个叔叔。”


    宫董没有佩戴变声器,缓缓道:“我是宫泰初,希冕创辉的高级生物工程师,我实名举报,星海能源雇佣我的进行了一系列违规研究,并将成果用于人工合成污染物质,以便获利。相关证据已经提交有关部门,我……”


    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


    再次开口时,便带上一丝尖锐刺耳的厉鸣,让直播间的收音设备都因高频音而嗡鸣一瞬。


    “这是……”


    闻璱还没反应过来,弓铮皎突然说:“……他真的是特种人啊。”


    “什么?”


    “啊?!”


    “这个鸣声是噪鹃,不会有错。以前在论坛的时候,我刷到过有人猜你的精神体,其中就包括噪鹃,一种羽毛近黑、红色眼睛的鸟,所以我去了解过。”


    “而且你看这块布,谁的鼻子能凸起到这种程度?是喙吧。”弓铮皎指了指宫董的头。


    “他无意识地拟态融合了?”闻璱猜测,“也是……如果他真的是特种人,又接触过催化剂那么多次,很有可能直接融合。不过高龄觉醒……他以后生活中恐怕不会太舒服。”


    对于逄靥星和舒颖来说,因此领悟拟态融合的调频方法绝对是意外之喜。


    但对于宫董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甚至或许比直接杀了他还糟糕。


    弓铮皎定定地看着,嘴角一弯,笑了一下:“他一定吓疯了。”


    想变成特种人的,想尽办法,甚至进行移植手术,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倒是最看不起特种人的,一不小心还真的融合了。


    歪打正着地,吓得宫鸿初大概再也无法操心任何利益,甚至毫不犹豫地背刺星海能源这个前合作夥伴,连双胞胎的兄弟也成了“弃子”。


    至少此时此刻,最希望催化剂从未出现过的,大概就是宫鸿初本人。


    笑着笑着,弓铮皎越来越无法自抑地笑倒在车后座上,然后很轻地叹了一声:“……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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