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铮皎简直被这话说得脊椎窜上来一阵麻痹感。
明明前半句话那么不客气了,后半句话还要接上一个“好吗”,好像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一样。
好像。
如果换了别人拿出这份前后矛盾的态度,弓铮皎下一秒就要把对方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偏偏说话的人声音那么好听,语气那么温柔……偏偏说话的人是闻璱。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在闻璱面前蹲下,单膝着地,另一只膝盖缓缓落下之前,却被闻璱用右脚轻轻踩住。
“这样就好。”闻璱若有若无地晃了晃弓铮皎的膝盖,“这样比较好看。”
姿势更好看,闻璱更能欣赏这样更干练的姿势,也并不显得落差感那么强。
而且,双膝着地时,弓铮皎弯弯腰,就能一定程度上逃避视线的审视,单膝蹲跪却更无所遁形些。
闻璱就这样直白地袒露意图,几乎立刻就看到弓铮皎的脸上浮起难为情的薄红。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干脆把左脚也踩在弓铮皎着地的大腿上。
果不其然,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弓铮皎把肌肉绷得硬邦邦地,彷佛是在健身房做力量训练。
还是那么爱装。
但弓铮皎也一直很懂得奖励自己。
他抬手握住闻璱的小腿,顺着肌肉的线条一路上滑,最终停留在膝窝。
即便闻璱身上没有什么痒痒肉,被搔动这个部位时,也难免有些敏感地瘙痒。
闻璱几不可闻地缩了一下,弓铮皎便俯下身去,双眸微垂,在他膝盖上印下一个很纯洁的吻。
待得弓铮皎起身时,闻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刚才他说想要看见的变化。
真有意思。
闻璱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弓铮皎的膝盖,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浴室的水汽逸散出来,让房间中的温度和湿度一并攀升,又因空气不那么流通,若有若无的向导素逸散出来,浓度越来越高,熏得弓铮皎脸色越来越红。
弓铮皎分不清那究竟是闻璱的有意为之,还是自己又开始代偿。
无论如何,他只知道,他可不舍得放弃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去拿一管护手霜来解所谓的“燃眉之急”。
他咬了咬牙,一开始还想勉强维持住正经的姿态,虽然这姿势已然十分低俗瑟琴,表情好歹要认真。
隐忍、隐忍……忍无可忍!
弓铮皎甚至喉咙微哑地咳了一声,干脆凑上来,一脑袋埋在闻璱的膝头。
动作之间,不免让闻璱的脚也从他大腿上,转移到了硬邦邦的腹肌上——他故意的。
脆弱的腹部是猫科动物的禁区,老虎更不例外,弓铮皎这个刃齿虎融合派哨兵的腹部当然格外敏感——连同胸肌,也练得格外漂亮。
让闻璱踩在这里,既能开屏,也能顺便遮掩一下自己的情况。
只可惜,在闻璱面前耍小聪明,只会迎接更加残忍的揭穿。
闻璱动了动腿,没能晃开膝头那颗滚烫的脑袋,只能伸手去捏绕了绕弓铮皎的一缕头发。
他的发丝还没擦干,被越发高的体温蒸腾得潮热,绕在闻璱的指间像被打湿的而弓铮皎更是打蛇上棍,得了手便不肯放下,用脸颊和自己的手柄闻璱的手夹在其中。
没两分钟,就捂得闻璱半只手臂都热了起来。
闻璱便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又在奖励自己。”
弓铮皎黏在闻璱膝头,这一回,也不反驳解释了,老实地承认下来:“嗯。”
他能恃宠而骄发这些疯,还不是因为有闻璱的默许。
闻璱便轻轻碾了碾他的腹肌,好叫他展露得更坦诚些。
或许对于弓铮皎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又或许这反而是助长某种隐秘兴奋的魔药。
弓铮皎干脆掩耳盗铃地闭上眼,埋在闻璱掌心的嘴唇翕动:“是你太S……太色了。”
很生硬地改口,但闻璱没有纠结他的字眼,只是眉头微挑:“倒打一耙。”
“是真的。”弓铮皎含糊道,“你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这样抬起下巴制造高度差,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不知道你这样的时候有多那个。”
闻言,闻璱倒是认真地一怔。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习惯,并且此时此刻的状态,确实就像弓铮皎说的那样。
他细细回想,不知道弓铮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又是怎样三番五次地暗自揣摩品味,就忍不住道:“你真是……”
不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于是,旖旎的场景彷佛就这样被按下音频的暂停键,但画面仍然静静地播放,如流水。
闻璱不说,弓铮皎就不会再做什么更进一步。
但氛围如此暧昧,闻璱只要不泼冷水,就足矣弓铮皎继续兴奋很长时间。
……或许对身体不太好。
闻璱抬手,把弓铮皎的脑袋从自己腿上拔了起来。
他还是被弓铮皎按着手,便顺势把弓铮皎的脸扯到自己面前,拉得弓铮皎不得不站起身,却仍然弯着腰掩饰自己。
弓铮皎把另一只手搭在闻璱的椅背上,用臂弯和身体形成了包围圈,把闻璱揽在怀中一般。
小心思还是那么多。
说时迟那时慢——客观意义上的很慢,且对于弓铮皎的反应来说,更是慢得令人发指。
闻璱偏过头,咬了一口弓铮皎的手臂。
也不知为何,这看起来并不用力的一口,居然像是麻药镇定剂一样,先是一阵酸麻的微痛,隐约有一道热流飞快地窜遍弓铮皎全身。
他低头一看,手臂上两排细密的弧形牙印,完全没有消失的意思,倒是渗出一丝血色。
而世俗的欲望突然间完全消失了,此刻他心如止水,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
闻璱也是这么说的:“好了,忙了一整天了,睡觉吧。”
他说完,轻轻推开弓铮皎的手臂,转身就打算离开。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弓铮皎目瞪口呆,连忙拉住他:“等等,这——”
他指了指自己,虽然有更直观的东西可以指,但他总觉得那太低俗。
闻璱却毫不避讳地看过他不愿直说的部位:“向导素的妙用而已,这是真的,你不用尝试神经元信息仿真。”
所以,刚刚那是一个临时标记,比互饮眼泪更亲密的那种,也是刻板印象里,恋爱中、准备结婚的哨兵向导之间才会进行的那种标记。
弓铮皎心里一跳。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信号。
但很快,闻璱就理直气壮地说:“今天才刚扫完墓。”
弓铮皎:“……”
好的,他现在知道了。
后半句话肯定是:放尊重点。
弓铮皎鸡如死灰,彻底缴械投降:“好,好,明白了,我这就睡觉,心无杂念的那种。”
放在以前,弓铮皎肯定不敢夸下这种海口,因为梦到什么可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但现在,弓铮皎感觉自己就跟被无痛绝育了一样,确实是想有杂念也难。
似乎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闻璱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弓铮皎显然误会了这个标记真正的“妙用”之处。
然而,确实如弓铮皎所想,闻璱觉得现在只需要一个信号足矣,至于真正的妙用……倒是可以留着,等以后给弓铮皎一个惊喜……
闻璱花了好几天来研究柳部长送来的那枚注射器。
他当然不会冒险到在自己身上试验,不像弓铮皎能说出这种烧话,闻璱连想都不会这样想。
可是芯片里的门道注定不是靠肉眼硬看能看得出来的,哪怕换了弓铮皎的视力也不行。
他当然也给柳部长发去了消息,当场就显示对面“正在说话中”,结果好半天过去,也没有语音消息发来,摆明了是故意不回覆。
一连多日毫无头绪,反而让闻璱有些跑偏地联想到:总不能这是什么罪证,用来钓鱼执法地诬陷自己?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了。
但闻璱又总觉得,柳部长虽然小心眼、神经质、爱说谜语、还是个课题小偷,心却没有黑到这个地步。
柳部长似乎在引导他做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真有人认为,他会把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用在弓铮皎身上?
事情还没能琢磨出个眉目,好在天上拨云见日,结束了接连几天的暴雨。
放晴之后没两天,逄靥星就琢磨着要上山去找逄婆婆留下的证物了。
闻璱有些惊讶:“你怎么找?”
逄靥星答道:“地毯式搜索呗,我体力好,没问题的,而且我夜里偷偷上山去找,会很小心不被发现的。”
闻璱:“……”
他不知道哨兵是不是都这么叛逆,上次说要去採样时,弓铮皎也是脱口而出一句“偷渡”。
这有些无语的目光被逄靥星接收到,逄靥星很是不服气:“怎么了?确实不那么合规,但我们不也是没办法了吗?再说了,挖保险箱的时候你们打配合,反应一个比一个快,也没见你较真过。”
闻璱却伸出两个手指,缓缓道:“第一,探测仪是机器,夜间也不会下班;第二,如果真有特种人巡逻,你一头大白熊,夜里上山,那不是比靶子还显眼吗?”
逄靥星:“……”
斗志昂扬的逄靥星蔫巴下来,萎靡不振道:“那你说怎么办,我只是搞不懂,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
一想到这可能和闻璱的病有关,逄靥星就一分钟都没法安心休息,结果闻璱本人完全不在意,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闻璱耐心道:“你有没有想过,婆婆为什么要把那个‘证据’和日记信件分开埋?如果她想要留给一个人,为什么不同样放在保险箱里,而是专门分开,又在日记里提醒?”
“……因为‘证据’很大,保险箱放不下?”逄靥星迟疑道。
“……”闻璱道,“因为她已经把‘证据’的线索交给了她认为会解开这个秘密的人。”
所以这份‘证据’的关键,还在于张律师。
究竟是张律师对自己有所隐瞒,还是真的没能破译逄婆婆留下的这份线索?闻璱眼下也拿不准。
事到如今,除了再和张律师见一面,恐怕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逄靥星恍然大悟:“你知道是谁?”
“大概。”闻璱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有些保守地说,“这件事还得细细打算。”
一方面,是酒庄坠楼的事故之后,张律师一直在希冕创辉监管的私人病房里,闻璱很难联系到他。
另一方面,还有一件更拿不准、不确定、微妙至极的事情,闻璱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
谈话之间,小黑若有所觉,飞进闻璱的房间。
逄靥星试图摸摸,惨遭小黑用灵活的躲避表示婉拒。
它优雅地落在床上,在闻璱腿边把自己盘好——闻璱的洁癖也就能对精神体稍微网开半面了。
闻璱看着它,那份猜测又浮上心头。
那张糖纸,经过小黑的提醒,他们才注意到上面那张会“隐身”的速写。
理所当然地,弓铮皎和逄靥星没有多想,只认为这是某种特殊的墨水或涂层罢了,多亏细心的小黑发现。
只有闻璱留意着。
即便同为融合派特种人,闻璱和弓铮皎的作战偏好其实完全不同。
自然界的霸主猛兽精神体,让弓铮皎的作战模式更接近狩猎,也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精于气味、声音的运用,当然也视力超群。
闻璱更善于钻研其它不那么锋芒毕露的手段。
也因此,对那张隐身速写所使用的“黑科技”,闻璱有其他看法。
或许那是用精神体的“血液”作为“笔”所绘制的,也就是以完全融合态放出的血。
因此,只有在同样的能够存在于现实波段的融合派特种人,才能让笔迹现形。
闻璱曾经做过类似的研究,对这种“奇技淫巧”还算是有些心得。
也因此,闻璱更琢磨不透了。
时至今日仍然能现形,也就是说精神体仍未失活,闻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这个张先生现在仍然活着。
这会是一份能够摆在谈判桌上的筹码吗?
而且的而且——抛开这一切不谈,最近还有一件暂时更重要的事情。
闻璱突然说:“你下周一能早点起床吗?”
逄靥星摸不着头脑:“可以是可以,怎么了?”
“下周一是弓铮皎的生日。”闻璱说,“你早点起床,给他下一碗长寿面当早饭,然后我要带他上山玩。”
第82章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逄靥星愤愤不平地退场了。
这一退就是好几天,他彻底赖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去,像是生了根。
弓铮皎和闻母都以为他是扫墓之后情绪上来了,需要时间消化,也不大打扰他。
直到周一早上,精力旺盛的弓铮皎早起干活,发现睡眼惺忪的逄靥星站在锅前打瞌睡。
弓铮皎早就听到他在楼下忙活的声音,站在厨房门口瞧了两眼,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有事要忙?”
“没有……”逄靥星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的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连忙改口:“不对,有!”
眼见着两句话的功夫,弓铮皎已经戴好手套准备出门了,逄靥星连忙把面出锅,追出来:“弓铮皎,你等一下!”
弓铮皎:?
“你的早饭好了,闻璱专门让我给你做的。”逄靥星有些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生日快乐哈。”
弓铮皎的动作停下,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闻璱让你做的?”
他立刻摘下手套,还有一切干活才需要用到的装备,一阵旋风旋回了餐厅。
只见餐桌上赫然放着一个漂亮的碗,一朵小花从碗底蜿蜒伸向碗沿,逄靥星拿着个锅,正打算给他盛面。
弓铮皎看了两眼,转身就走。
“哎——”逄靥星茫然,“你不吃吗?我早起和的面,纯手工不预制,看起来很普通,但味道真的绝赞,放一会就燶了啊。”
“马上就吃。”弓铮皎已经在楼梯上了,回过头来,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闻璱肯定醒了,我叫他下来陪我吃。”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了几阶,又低头说:“谢谢。”
楼上的闻璱当然确实是醒着的,只不过才刚刚起床。
被弓铮皎敲开房间门时,闻璱的头发都还有些淩乱,意识也尚未完全清醒。
不过闻璱的脑子还是好用多了,也因为同样的事在不同人的心里地位不同,闻璱打开门便说:“生日快乐。”
话未说完,已经被扑过来的弓铮皎抱了个满怀。
一个未经申请,更不得许可的擅自拥抱,还锢得死紧,温度也滚烫。
闻璱几乎觉得,弓铮皎想要把自己从骨头的缝隙按进去,让自己成为被肋骨关起来的脏器。
随着意识渐渐回笼,那双下意识地按在弓铮皎两肋、本来打算推拒的手,最终只是指尖微微用力,描摹了一下前锯肌的线条。
隐隐约约之间,似乎能触摸到心跳。
闻璱又说了一遍:“嗯……生日快乐,弓铮皎。”
洗漱下楼之后,好巧不巧,逄靥星端着个碗,正狼吞虎咽地坐在餐桌前吃面。
他本来要回去补觉的,谁让弓铮皎的面一直放在那,勾引得逄靥星饿疾发作,用长寿面的边角料给自己也下了两口。
闻璱很慢地眨了眨眼,问他:“还有吗?”
“够你吃。”逄靥星一边嚼一边说,非常之不文雅。
“给我也来一碗吧。”闻璱吩咐着,转身和逄靥星一起钻进厨房里。
很快,他拿着一个带盖的小碗出来,在逄靥星刚刚给他盛好的那碗清汤素面里,很大方地抬手就是几勺辣椒酱。
还没搅开,逄靥星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偏头一看,弓铮皎又是安然无恙,顿时心中生出一种无语的瞭然。
他加快速度吃完剩下几口,麻利地把碗端回厨房收拾了,麻利地回到房间,关门的动作也十分刻意。
于是,两碗面靠在一起,一碗清淡却有蛋有菜,依稀还露出碗底的小粉花,色彩缤纷;一碗则被红亮亮的辣椒酱覆盖,光看就让人心惊胃跳。
弓铮皎连忙拿出终端拍了两张。
闻璱静静地等他拍完,突然说:“其实你那个碗是我的,小时候我和逄靥星进城玩做的陶艺,我做了碗,他做了杯子,后后来放在家里,就成了我们俩的专用餐具。”
逄靥星专门用这个碗来盛面,抖了个还算合适的机灵。
“真的?”弓铮皎恨不得立刻把碗里的东西一口吃光,再好好欣赏。
他看着一圈一圈的面条挡住了太多,碗底那朵小粉花半遮半掩,格外可爱。
原来闻璱也知道自己粉色的眼睛很漂亮,从小就知道。
弓铮皎忍不住想哼点什么,一开始,是“今天是个好日子”的调,才哼完第二句,立刻就转成了“Happy birthday to you”。
闻璱:“……”
好低级、直白、不婉转的计谋。
但闻璱忍了。
“你想要什么?”他咽下一口面,轻声问。
“这个碗。”弓铮皎道。
“……”闻璱又失语了。
他还以为弓铮皎要打什么算盘,没想到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就这样选择一个经济价值不高、背后也没有什么动人的故事,提供不了什么情绪价值的玩意。
闻璱并没有一口应下,反问他:“就那么喜欢?”
“嗯,”弓铮皎坦然道,“就这么喜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这么洁癖,做陶艺会不会是你最隐忍的时候?”
一想到闻璱戴着手套、口罩,却仍然无法避免地沾上泥巴泥水,弓铮皎就觉得这未免太惹人恋爱。
而且……
“而且,我的餐具收藏,就差一个碗了。”
说这话时,弓铮皎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理直气壮。
闻璱险些被呛到,连忙抬手掩住自己咀嚼的动作,好半天,才道:“生日礼物?”
“可以是。”弓铮皎美滋滋道。
“那看来,你不感兴趣我原本的准备了。”闻璱淡道。
弓铮皎:?
大概是闻璱之前那个“乡下条件不好”的预防针打得太有效,弓铮皎根本没想过闻璱居然还准备了生日礼物。
如果单纯地问他,会不会期待,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但闻璱说了,自己是个没什么仪式感的人,弓铮皎就愿意尊重他的生活习惯。
回过神来,弓铮皎立刻改口:“我超感兴趣!”
“比起这个碗呢?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呢?”闻璱故意问。
这对弓铮皎来说真是好难抉择。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但真的就只差一个碗了。”
其实现在他早就不需要靠这些东西来获取向导素了,所以这个“一套”,单纯的就只是在满足他收集闻璱用过的精致小垃圾的癖好而已。
闻璱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中有几分促狭:“好好吃面吧。”
大寿星都哼“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了,这点小要求当然不能不满足。
只不过,闻璱现在承认,他确实喜欢欣赏弓铮皎这幅样子,就像面上的那一层辣椒,食之实在美味。
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情趣,他想,弓铮皎就算知道,也会配合的。
弓铮皎严格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快速把面吃完,汤饮尽,又勤劳地把两个碗都洗了,最后端着那个干净的碗出来。
还没等他开口问,闻璱把车钥匙丢进他怀里:“先去开车。”
当然就是在弓铮皎“帮助”下新提的那一辆越野,闻璱找闻母借了来。
不知何时,后备箱和后座都被填满了,户外电源、防水袋、GPS……还有一包很实在的帐篷。
一看就是要去露营。
弓铮皎顿时顾不上那个碗了,两眼发光:“这是我的生日礼物?那我选你准备的!”
闻璱还没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检查起装备来,对接下来行程的期待溢于言表。
他一边忙碌,一边念叨着就想旋过来把闻璱抱住:“小鹅,别怪我总是爱上你,要怪就怪你太——”
“别闹。”闻璱制止他的发痴。
临出门前,弓铮皎跑去工厂的运输车那边,拆下来一个车载冰箱,安置在越野车上。
“很需要冰吗?”闻璱问他。
“嗯……也不全是,哼哼。”弓铮皎故弄玄虚,“等上山再说,我想这样做很久了。”
于是,大清早的,两个人开着越野车,一路往东山驶去。
路上还遇到了和邻居在街边侃天的闻母,闻璱还没跟她打招呼,弓铮皎先招了招手:“阿姨!”
闻母回过头来,见是两人,脸上便露出瞭然的笑意。
车在她身边停下,她把烟欲盖弥彰地背在身后,明知故问道:“这是要去哪?”
闻璱有些无奈:“去露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知道吗?”闻母看向弓铮皎,“我只知道,前几天有人趁小饺早上干活的时候,悄悄在家里忙活,收拾这收拾那的。是谁呢?反正肯定不是我家小鹅。”
闻璱:“……”
即便弓铮皎早就有所猜测,听闻母亲口肯定这些话,仍然令他又是一番天灵盖起飞的明爽。
他也不收敛自己的表情,鼻尖和下巴都恨不得能翘到天上去,笑嘻嘻道:“是谁呢?反正肯定不是——”
话没来得及说完,不敢对闻母动手的闻璱对他可不会手软,狠狠拧了一把弓铮皎的大腿。
弓铮皎连忙正襟危坐:“那我们先走了!”
车驶出去很远,远到闻母已经变成后视镜里小小的一个影,弓铮皎的余光里,却还能看见那一抹显眼的绯红。
闻璱靠在车窗那边,偏过头看窗外十年如一日的风景,只留给弓铮皎雪白的后脑勺,和发丝里泛红的耳尖。
第83章 床照。
到山下时还很早,但山路不大好开,幸好闻璱对上山的路很熟悉。
“你上次不是问我,小时候,我和逄靥星来这里要走大半天,晚上怎么回去吗?”闻璱道,“我们在山上搭过一个小树屋,那时候,就在小树屋里过夜。”
“那我们今天也去小树屋?”弓铮皎激动。
“不,我们睡车上,或者帐篷里。”闻璱果断拒绝,“那小屋多少年没搭理过了,不知道脏成什么样。”
闻璱可不想露营先花一整天时间来打扫卫生。
顿了顿,闻璱瞥了一眼弓铮皎微微耷拉的眉梢眼角,又道:“不过可以过去看一眼。”
满足一下弓铮皎的好奇心。
树屋有追溯童年的浪漫,帐篷能唤起污染区那时的记忆,车上这种密闭空间也别有一份暧昧,弓铮皎都很期待。
他想入非非,如在云端,脚上却不发飘,油门仍然踩得很稳。
然而不幸的是,两个孩子搭建起来的树屋不过是个很简陋的落脚点,没有任何记载。
闻璱只能凭藉着许多年前的记忆指路,他们在山上饶了好几圈,最终也没能找到树屋。
甚至也有可能,早在许多年前划定保护区时,就被合理拆除了。
弓铮皎果然有些失望,但顾忌着这种事情发生,大概闻璱的心里更难过,才不好显露在面上。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闻璱,却发现闻璱竟然毫不避讳地舒出一口气。
“幸好没了。”闻璱坦然道,“否则一个无主的树屋就这样放在山上几年没人照料,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可能会被人类和动物的垃圾、排泄物制造成垃圾窝的,这才叫真正的幻灭,没看到 至少还能保留一份美好的想像。
弓铮皎:“……”
言之有理,他顿时也没有那么期待了。
下午时分,他们才返回闻璱理想的露营地,开阔、避风、远离坡地、没有碎石滑落风险。
午餐就是在车上啃了能量棒,按说这会该好好扎营、好好做饭,这也是露营的乐趣,至少闻璱以前和逄靥星在山上,逄靥星是很乐于折腾这些活动的。
然而,闻璱没什么做饭的欲望,弓铮皎不会做饭,两个人躲在阴凉里,只能又各自拿了根能量棒对付一下。
过生日的露营,却在山上啃能量棒,显得有些心酸。
但弓铮皎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彷佛这一根能量棒下肚,就能把整片山头的野菜都挖个干干净净。
扎帐篷的时候,弓铮皎突然说:“我要把这片山头承包下来。”
闻璱:?
弓铮皎一本正经:“我觉得这可能会成为定情信物。”
闻璱:“……”
奔三的弓铮皎,永远幼稚,永远异想天开,也永远财大气粗。
闻璱没理会他的疯言疯语,自顾自收拾着手头的活。
安置营地这些活是野外生存必备的技能,在污染区执行过任务的特种人不可能不会,但弓铮皎自告奋勇承包这些重活,闻璱便心安理得地打下手,做些轻松的活。
等到帐篷扎好,桌椅睡袋、露营灯什么的都安置好,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弓铮皎成就感满满,拿终端在旁边360度摆拍,出片的决心可见一斑。
闻璱在车上放低了座椅,以防自己这个路人影响到照片效果。
弓铮皎欣赏了一会,又说:“你要是愿意出镜就好了。”
闻璱:?
弓铮皎看他有些莫名的神情,还以为这话太没分寸,惹得闻璱不开心了,连忙找补:“我就是说说。”
闻璱却道:“你拍我干什么?”
在闻璱的认知里,拍照,除了在污染区进行记录备案,就只能是为了拍摄风景。
而风景照就是风景照,任何一个路人的出现,都只会影响风景的氛围,需要专门P掉。
他不会想像有人或许就是想要暗搓搓地让他的一片衣角、一缕发丝入镜,不需要那么直白,委婉,反而更满足某人的扭曲的炫耀欲。
更不会明白,如果他愿意出镜,那一切的风景都可以为之让道。
弓铮皎竟被这问题问得一时语塞——拍闻璱干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啊?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张了张嘴,拿不准这话是否有什么深意,只能用最万能回答:“记录生活。”
但这话出了口,弓铮皎又忍不住过度解读,觉得这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彷佛在说,他已经把闻璱当做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是两根交叉的线,一根是他,一根是闻璱,纺织机开工,就这样把两段线性的生命纺成一片缤纷的布。
闻璱似乎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对真正创建一段关系有很严格甚至苛刻的标准,边界感也格外强。
虽然弓铮皎觉得近来局势一片大好,没达到就是没达到,越界也仍然是越界。
还没来得及解释,闻璱就说:“那应该是你出镜吧。”
闻璱完全没想那么多。
同样朴素如闻璱对风景照的定义,对于用来“记录生活”的照片,闻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应该是想要拍下这张照片的人,将自己与某些值得记忆的画面同时定格。
闻璱推开车门下车,对弓铮皎伸出手:“终端给我。”
弓铮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但对闻璱的顺从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把终端交到闻璱手里,自己往营地边走了几步,然后很干涩地比了一个耶。
……感觉会是好土的一张游客照。
弓铮皎有些先见之明,却也忍不住因这张照片由闻璱所拍摄而心动。
他甚至觉得相机软件除了定位功能、实况功能,应该再附带一个“生物探测”功能,就这样把拍摄者的身份也同样记录在相册里。
确实是很土的一张游客照。
闻璱的拍照水平不大好,完全不能说是摄影,只能说是完成了按下快门的动作而已。
在他展示给弓铮皎看之前,自己先沉默了两秒钟,迟疑道:“要不重新再来一张……”
弓铮皎说:“没事。”
他已经兴奋地凑上来,看了一眼照片,自己也飞快地沉默了一小下。
闻璱不爱拍照,也没研究过拍照,这他早该知道的。
拍摄角度逆光,相机自动补了点光,但又没有补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天光过曝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弓铮皎的脸却还是发黑发灰,糊成一团。
但弓铮皎意外地萌生了个想法。
他灵机一动,说:“我调好光拍一张你,给你示范一下,你照着拍。”
闻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没有戳破,大方地走到弓铮皎刚才站着的位置,比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耶。
“不用抬手。”弓铮皎指挥,“你再稍微侧过来一点。”
取景框里,曝光被拉低,让人物干脆成了漆黑的一道剪影,天边的霞光便格外绚丽。
也多亏前些天阴雨连绵,初晴天云蒸霞蔚,在山水的掩映下,美得不真实,才真像是P上去的背景。
他招呼着闻璱过来看照片,即便是不太懂出片的闻璱,也真诚地赞了一声:“你很会拍。”
然而,夸赞之后,终端却没有被交到闻璱手里。
弓铮皎几步飞奔上车,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来一个摺叠三脚架支好,干脆开启了终端的录像模式。
光圈和色调都没有再调整,最大程度还原了目视所见的晚霞,就算有人入镜,也看不清脸。
“你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弓铮皎说,“还是录下来更好——放心,我不会发出去的。”
闻璱眨了眨眼:“不发?”
“当然不发。”弓铮皎信誓旦旦。
闻璱轻笑一声:“我还以为,这是你的crush日记配图。”
诚然弓铮皎一开始确实打的这个算盘。
但那是针对原本计画的氛围感偷偷露衣角照,他要专门放在crush日记里羡煞旁人。
真正有闻璱露脸甚至会动的live图和视频,就像他每一分每一秒亲眼所见的闻璱一样生动,他才舍不得发出去分享给别人看。
不过闻璱还是不太适应摄像头的存在。
一个黑黝黝的摄像头放在那里,哪怕闻璱原本也并不介意弓铮皎想要录像甚至发布,仍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干脆钻进刚搭好的帐篷铺防水垫和睡袋,铺完之后,坐在帐篷里,看外面那个勤劳的大蜜蜂总来走去摆拍。
不知为何,闻璱竟然意外地有点想看crush日记最近几天有什么更新了。
虽然弓铮皎那夸张的文本真是不看觉得也还好,看了别扭一整天。
可惜本就差地信号在这边山头更是微弱得离谱,论坛根本加载不出一条帖子。
晚霞去得很快,没过多久,天色彻底暗下来,弓铮皎在外面说:“我拍完了,你出来吧。”
闻璱便掀开帐篷出去,果然见弓铮皎正把三脚架收起来。
没等闻璱主动要求,他就把终端递过来:“你要看看吗?”
闻璱确实有些好奇,便接过终端,点开相册,查看弓铮皎刚刚录制的视频。
一开始,就是闻璱的黑影从镜头前走过,动作有几分肉眼可见的僵硬,看得闻璱自己都有几分想笑。
随着霞光抹过天际,弓铮皎的影子耍够了帅,竟然也离开了取景框。
直到太阳完全下山之后,帐篷里支着的露营灯反而成了画面里最亮的一点光源,帐篷从闻璱的藏身地,变成了闻璱的“皮影”。
而弓铮皎在此时,悄悄把尾巴伸进取景框里,摆成爱心形,包住了帐篷里透出的那个闻璱剪影。
“……”
闻璱又想笑,又觉得土,不知不觉已弯了眉眼。
然而他顺手退出视频,笑意便僵在唇边,弧线变成一条微抿着的直线。
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意思,只是一时入神,忘记了这不是自己的终端,顺手操作,便不小心返回弓铮皎的相册。
也不小心扫见了不太美妙的字眼。
角落里,有一个被上锁的相册。
相册名称:床照。
第84章 还差一枚戒指。
平心而论,闻璱并不认为弓铮皎会是这种下贱的人,他不会、也不敢做出这种事。
况且,他们之间也还没有发生切实的星行为,弓铮皎没有素材,也没有机会。
但没有人看到这两个字时,还能做到心如止水,闻璱也不例外。
道理上来说,擅自查看别人的相册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闻璱认为,即便是很亲密的关系,仍然需要为对方让出个人空间。
可是,从其它任何角度,闻璱都很难不好奇这个相册里面究竟是什么。
几秒钟,闻璱思想斗争了三轮又三轮,还是被好奇心所打败。
他决定做个不那么有素质的人。
闻璱抬眼扫过弓铮皎,只见弓铮皎埋头在越野车后排,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
于是,闻璱果断点击那个相册——一时冲动,忘了这是个面容锁的相册,就这样把闻璱拦住。
可恶。
然而这一缓冲,闻璱心里的波澜也稍微平静下来半分。
于情于理,这都不可能是他第一反应想像中的那样才对,或许相册里只是字面意思的床都照片,或许只是弓铮皎躺在自己家床上的自拍……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上锁呢?
他看着那个相册上一个大大的锁的标志,微微抿了抿嘴。
那边弓铮皎不知忙活了些什么,背着手走过来,本想营造些神秘感,没想到人都到了闻璱近前,闻璱还是没有抬头。
弓铮皎正要开口,就听闻璱唤了一声:“弓铮皎。”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认真,甚至称得上严肃。
弓铮皎有些茫然:“怎么了?”
闻璱把终端几乎怼到了他脸上:“让我看看这个相册。”
弓铮皎垂眸一瞧,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反应几乎不言而喻,让闻璱更是眉头微沉。
但垂眸这一眼,也让面容锁立刻被解开,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提醒。
闻璱把终端拿回来的动作很缓慢,似乎很好奇弓铮皎会不会去拦、去抢。
好在弓铮皎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神有点心虚地飘远了。
怀揣着微妙的心情,闻璱的目光落在终端显示屏上。
然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只见这相册里几百张照片,鬼打墙一样地,全都是自己——在来水盘镇的列车上睡觉时,被弓铮皎偷拍下来的睡颜照。
很清白,很纯洁,很……显得弓铮皎很花痴。
他还有点不敢置信、不理解、不……他又上下花了划,发现真的连一张其它照片都没有。
闻璱:“……”
好半天,闻璱才又些无奈地问:“为什么要起这种有误导性的名字?”
虽然照片里确实是有意识不清醒的人,也有淩乱的床,但这能和“床照”相提并论吗?弓铮皎如果连这也不懂,就该怀疑他是否有智力缺陷了。
谁知道弓铮皎一脸正直地反问:“什么名字?”
闻璱把终端还给弓铮皎,弓铮皎一看,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我改的,我都没注意。”弓铮皎咬牙切齿,“估计是S*ri做的,我前几天让它帮我整理相册来着——啊!这个死AI!”
心里的石头变成了没扎住的气球,“咻”地一声飞了出去。
如果换了别人,此时此刻,闻璱必然有种“这么简陋的当自己居然会上”的忿懑感,但看着弓铮皎气到扭曲的模样,闻璱就只觉得好笑了。
弓铮皎则根本顾不上闻璱的一丝微窘,他飞快地把相册改了个名,气得连声念叨:“啊,我真服了,这个S*ri是不是有毛病啊?自动生成这种名字,它自己觉得合适吗?”
闻璱随口问:“这些照片为什么要单独上锁?”
这些照片又不是不能见人,如果放在普通的相册里,闻璱一眼扫过,根本不会起疑。
倒是专门上锁,平白无故地,惹人注目。
这问题却让弓铮皎更是费解,他抬眼打量着闻璱的神色,确信闻璱没生气,才有些理所当然地答道:“这可是我的珍贵的赛博宝贝啊。”
一颗珍珠尚且要放到珍贵的首饰盒里,弓铮皎看待这些照片,可是比珍珠要珍视得多。
他这么说,闻璱也只能不予置评。
虚惊之后,弓铮皎才想起来,把自己刚才捣鼓的“惊喜”双手奉上。
居然是一盒雪葩,怪不得弓铮皎要专门把移动冰箱带上。
闻璱便挖了一勺抿口中,一阵极清爽的微甜在舌尖与冰感一同晕开。
是荔枝口味,但甜味很淡,隐隐还有一丝芬芳的花香。
“怎么样?”弓铮皎眼神亮晶晶,“我上次进城,顺便找厂里让做的,”
他没说这是最像曾经他在代偿中品到的味道,清甜,冷感,而现在,随着他的代偿程度越来越轻微,也随着他终于越来越多地感知真实的闻璱向导素,他终于能够发现原来其中差是什么。
一丝甜滋滋的、隐隐有米酒微醺的香气,像醪糟,或者说,是夜香木兰的芬芳。
闻璱不懂他的心事,便诚实地点评:“有点淡,但很清新。”
对于闻璱这个不嗜甜的人来说都淡,可以说是彻底告别普通人市场了;但这也意味着对于哨兵来说,这会是很受欢迎的合适甜度。
弓铮皎完全没有领会其中的商业价值,也完全不介意闻璱的评价。
他只是想让闻璱也尝尝自己曾经魂牵梦萦的香气,虽然香气的来源原本就是闻璱。
收拾了下摺叠椅,弓铮皎在闻璱旁边落座,开始独享那一大份雪葩。
倒是显得看天的闻璱有些无聊了——虽然舒颖发来的报告还有很多没看完,只是闻璱原本就打定主意,今天不把时间花费在公事上的。
闻璱就把小黑召了过来,以撸小黑来打发时间。
余光看着弓铮皎狼吞虎咽吃完了冰,闻璱才说:“其实,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他的语气实在认真比刚才更甚,弓铮皎只觉得一波才平一波就起,顿时又把心提了起来。
闻璱看着他:“你喜欢小孩,对吗?”
弓铮皎:?
这是……在打探未来的家庭规划?
都问到这个地步了,怎么想,都不能还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问一问吧?
弓铮皎的心脏立刻狂跳起来,他生怕被闻璱发现自己不淡定,故作深沉地坐起身,双手交叠支在膝头,抵在唇边。
他的大脑也光速乱转,试图从种种细节里查找出解题线索。
他们之前有讨论过关于小孩的话题吗?似乎只有在闻璱房间看相册的时候,闻璱也没有对小孩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平心而论,弓铮皎对小孩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在宴会上曾接触过几个宫家旁支的小孩,见了他往往被吓得四处逃窜,弓铮皎也乐得清闲。
但闻璱在此时此刻、当下,如此突然地提起这件事,难道是因为——担心家庭畸形的他,无法成为一个好爸爸?
虽然家庭畸形是事实没错,弓铮皎也对成为父亲毫无兴趣,但为了和闻璱在一起,他确实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沉吟片刻,弓铮皎谨慎道:“你知道我的学习能力很强,虽然说‘爱’不是那么容易学习的一件事……但是只要一想到将来会有一个继承了你基因的小孩,他会长得很像你,我就觉得我开始分泌催产素了。”
虽然这念头一开始萌生纯属赶鸭子上架,但弓铮皎的脑袋里头回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觉得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一个和闻璱有无法抹去的血缘连接的小孩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不知为何,他竟然真的感到一丝难以言明的……期待吗?
好像也说不上很期待。
弓铮皎确认自己还是比较喜欢二人世界,譬如现在,就算生活的每天都多出来一个夺命连环问的环节,也好过突然出现一只满地跑的其它生物——哦,小黑除外。
但总结陈词时,弓铮皎仍然说:“其实我偶尔也会读一些育儿经。”
如果闻璱想要小孩,他不可能反对。
闻璱:“……”
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
他很确信弓铮皎肯定又胡思乱想然后开始发疯了,那故作深沉的背影完全是欲盖弥彰。
闻璱也坐起身,单手支在颊边偏头看弓铮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要小孩。”
“我不喜欢小孩,弓铮皎。”闻璱又说了一遍,“所以,如果你很喜欢小孩的话,我得跟你说抱歉了——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希望将来几十年,我们的生活中都只有彼此。”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我,你也应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再给我回答。”
“而且,”闻璱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不要迁就我,这算是我的请求——我请求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要出于你的本心,而不是为了我而委屈自己,欺骗你也欺骗我。”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弓铮皎却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的话了。
这是告白吗?这是告白吧!这是告白哎——
别说这么认真、诚恳的话语,哪怕闻璱只是说一句“试试”作为对几个月前弓铮皎告白的回应,弓铮皎都激动得说不出话。
什么小孩不小孩的,弓铮皎根本不在乎,哪怕闻璱要收养一个足球队的小孩都行,或者相反……倒也没什么可相反的,他们两个都是男人,本来也无法自然受孕。
他转过头,闻璱支着下巴,就那样蓄着一汪温温的笑意看着自己。
来回反覆,弓铮皎的脑袋里只有五个字:和我在一起。
弓铮皎甚至膝弯发软,半月板叫嚣着想要立刻贴在地上,以便支撑他说出那几个字。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大脑袋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把弓铮皎拱得人仰椅翻,滚出去好远!
异变发生得太突然,闻璱没反应过来不说,就连弓铮皎也被拱了个措手不及。
一个跟头栽出去几步,弓铮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居然是冲破精神图景的阿咬。
精神体殴打主人,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弓铮皎自己都怔在原地,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阿咬并不打算就此停战,又冲着弓铮皎扑了过去,一口咬住弓铮皎左手。
闻璱连忙起身:“阿咬!快松口。”
刚才一直被闻璱夹在怀里颈子都打结了的小黑重获自由,也扑腾过来,优雅地落在阿咬背上,换了个舒坦的姿势盘着。
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弓铮皎试图把手从阿咬嘴里拔出来,闻璱也在旁边帮忙安抚阿咬,可不知阿咬是怎么了,死活都不肯松口。
痛倒不痛,但这种精神体失控的状况通常是轻度神游哨兵身上才会发生的。
偏偏这失控又不完全失控,至少还保留一定和外界交流的能力,叛逆得很特别。
阿咬完全不响应弓铮皎的任何指挥,闻璱挠它的下巴,抚摸鬓毛时,它又会低哼着回应。
……然后把弓铮皎的手臂连同整个人甩来甩去。
闻璱没办法,只能释放出向导素,还得控制好浓度,要足够影响弓铮皎和阿咬的状态,又不能超过阈值导致进入热潮期。
这剑拔弩张的状态,闻璱生怕热潮期会激发弓铮皎和阿咬自相残杀。
然而,氤氲的向导素就像线头,就这样解开了弓铮皎被兴奋冲昏成一团乱结的脑袋。
两双眼眸对视,阿咬的眼睛像两颗巨大的琥珀,弓铮皎从倒影里,看到自己。
阿咬本就是他意识的投射,而这一刻,弓铮皎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个提醒。
他不能再那么冲动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他还差一枚戒指。
第85章 这就有点那个了。
上一秒闻璱还在思考接下来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没想到向导素释放出来的下一秒,阿咬就松了口,弓铮皎力没收住,往后退了半步。
阿咬低吼了一声,示威一般,然后转身跃进山里,带着背上的小黑一起没了影。
闻璱:?
他还有些迷惑,第一时间先确认弓铮皎的状态:“弓铮皎?你看着我,能看到现在是几根手指吗?”
几根修长的手指在弓铮皎眼前晃了又晃,把略显迷茫的眼瞳晃得重新对焦。
弓铮皎犹有几分恍惚,握住闻璱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紧接着微微一痛——弓铮皎居然像被阿咬传染了一样,在闻璱指根轻咬一下,幸好很快就松口了。
闻璱:“……”
他现在觉得弓铮皎的精神状态是真的出了大问题,连忙撑开弓铮皎的眼皮检查状态。
蓝紫色的眼瞳灵动地随着闻璱的动作而转动,像一颗被操纵的琉璃珠。
看起来很正常。
“……没事吗?”闻璱问。
“没关系。”弓铮皎伸手抱住他,“我没事,阿咬大概只是太无聊了,所以我放它出去玩。”
常居城市的猛兽精神体都会有类似的困扰,弓铮皎曾经疯狂做任务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对其他哨兵来说危险丛生的污染区,多数时候对阿咬来说,是唯一能够肆意撒欢的跑场。
“真的没事?”
“真的。”弓铮皎把脑袋埋进闻璱颈窝。
他们静静地维持了几秒拥抱,然后不约而同地分开。
弓铮皎把刚才被阿咬冲翻的摺叠椅捡回来放好,再次在闻璱身侧坐下。
这一次他冷静地思考闻璱刚才的话,承认闻璱说的有一定道理——关于孩子,确实是一个很严肃、很长远、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只是弓铮皎确实发自内心地也对小孩没兴趣。
他细细回想,会造成这种误会,大概是看相册的时候自己的反应太积极活跃。
但闻璱不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说到底只是因为那是闻璱——就像闻璱用过的时尚小垃圾、闻璱眼眸颜色的宝石、接近闻璱向导素的香氛……任何有闻璱痕迹的东西,弓铮皎都会怀着一种“哇哦是小鹅周边”的心态大吃特吃。
如果是闻璱的孩子,那大概是一款格外需要精力来“养护”的可动周边人偶。
和闻璱的相似越多,联系越紧,弓铮皎就愿意投以更多的偏爱,但这份感情的出发点永远是爱屋及乌。
所以他是真的不需要、也不适合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但这件事该怎样和闻璱解释,才能证明自己确实经过深思熟虑,而不是一时冲动呢?
弓铮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要不,你进我精神图景看一看吧。”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电击环,就打算戴上。
保险起见,安全措施还是要有的,哪怕这安全措施对他的威胁其实不是很大。
闻璱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事,更没想到他愿意主动提起这事,微一挑眉:“怎么了?”
“你说不要我的迁就,我暂时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向你证明,我真的没有一点迁就。只有精神图景骗不了人。”顿了顿,他又说:“而且我真的等不了了,很急,非常急,我必须让你立刻相信我!”
闻璱:“……”
但他积极起来,闻璱反而觉得其中必有小九九,谨慎地问:“这次不怕我出问题了?”
“怕。”弓铮皎摇了摇头,“但现在小黑的状况稳定很多,阿咬和它在一起,就算发生什么,我也能用精神体立刻把你拉出来,这多少能让我安心些,还有这个。”
说着,他指了指口中的止咬器。
“我觉得你好像已经把我调教好了,是不是?”
闻璱一怔。
一直以来,止咬器和上面那颗酸弹的存在,与其说是像电击环的一样为了在意外突发时,让失控的弓铮皎无力发疯,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弓铮皎主动匍匐。
以弓铮皎的能力,如果真的想要杀人,顶着这颗爆开的强酸炸弹也能做到。
没有牙,他还有爪子,有身体,有丰富老练的战斗经验。
它存在的意义是让弓铮皎投鼠忌器,不想毁容,就永远要在情绪上来之前,自己压抑住。
闻璱认为这手段说不上十分高明,但对弓铮皎意外地有效。
但是,从污染区出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没有止咬器的存在,弓铮皎也过得很好,很乖,很努力。
那时是弓铮皎发现了比毁容更有力的限制——闻璱。
所以后来他选择再次顺从地戴上止咬器,闻璱虽然不满,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事总要自己想通。
而现在,弓铮皎好像已经具备了自己控制自己的能力。
只不过……
又把“调教”这一顶好大的帽子,扣在了闻璱头上,偏偏经过前些天那些关于“支配与享受”的讨论,闻璱还真有些无法反驳。
闻璱便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也对。”
既然如此,他干脆调整靠背躺下,仰面向天。
山里的星空很美,不是城市里的夜空能够相比的,不过,闻璱倒也见过更漂亮的,就在刚才。
他闭上眼,双手交叠扣在腰前,吩咐道:“你自己过来。”
弓铮皎:?
之前的几次进入精神图景安抚,多是闻璱半突然袭击半璱诱地“趁人之危”,这回把主动权就这样下放,弓铮皎竟然感觉有点茫然。
但很快,是滔天的窃喜。
他起身,绕着闻璱走了两圈,观察闻璱安然的模样,仍然有几分不可置信。
闻璱没说他不能这样那样,也就是说,他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但摺叠椅确实很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躺得下两个人。
弓铮皎有很大胆的想法。
最终,弓铮皎欺身而上——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坐在闻璱的腰间。
但他大腿绷得梆硬像块石头,实际上并没有把任何力放下,看似是坐,实则是两膝虚跪在闻璱两侧。
原本做到这个地步或许就已经足够,可这样看着闻璱躺在身下的样子,叫弓铮皎色心大发,猖狂的念头又叫嚣起来。
他伸手按住了闻璱的肩膀。
就这样,彷佛把闻璱禁锢在身下,是真爱的猎物,也是巢xue里的宝贝。
早在上次被精神绝育那时,弓铮皎就想这样做了。
被他不容分说地按住,闻璱肩膀微微一动,虽然没有挣脱的意思,仍然察觉到弓铮皎何其用力。
“瑜伽大师,准备好了?”闻璱笑了一下,“那我get in了?”
“嗯——”
这声回应没能一稳到底,半路就变了调子。
弓铮皎喉头一颤,几乎无法克制生理上的某些反应。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这一次就是格外不同,彷佛关于感官某些调节器被拨到了底,一时间又把五感接得乱七八糟。
而闻璱这边,在弓铮皎的精神图景里,也确实有些发现。
庄园还是那个庄园,但没有任何花哨的、奇葩的、邪典式布置,月色静谧下,庄园一派安宁。
夜雾微浓,意味着哨兵积攒的信息量已经需要梳理。
闻璱一边为弓铮皎进行梳理,一边走向他从未切实通过的那道屏障。
在被闻璱说那是一把“锁”之后,这道屏障就真的在精神图景里也被具象化为了一把厚重的欧式挂锁,但没有密码,也没有钥匙孔。
闻璱抬手摸了摸那把锁,思索着该如何解开。
然而,他还在上下左右地拿着观察时,一不留神,挂锁就脱离把手,完整而独立地躺在闻璱掌心。
闻璱:?
这算是字面意思上的,敞开心扉?
不论如何,闻璱顺势推开大门。
这栋建筑在外看是偌大仿若中世纪的豪华城堡,繁复厚重的大门里,却只有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家徒四壁。
闻璱观望着迈出一步,就在踏进房间的一瞬,失重感突如其来!
他本能地想要伸手找点什么抓住,或许是墙,或许是身后的门把手,但伸出手时,发现又变成了粉红色的小鳍。
他又变成那条粉紫色的孔雀鱼了。
房间里看不到水,闻璱不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到底算是“游”还是“飞”,又或许是已经身在水中时就无法分辨水与空气的差异。
总之,闻璱接受良好,有些生涩地学习着摆动尾巴空游起来。
水底有金色的泡泡浮上来,闻璱先是下意识躲避,发现那气泡并不会消失,反而试探性地靠近自己,便干脆主动碰上去。
“啵”地一声,他被气泡包了进去,像一颗水里漂的琥珀。
“好喜欢小鹅……”
气泡里传来弓铮皎的声音。
然后,气泡越来越小,直到把闻璱又挤了出去,变成跟 在闻璱尾巴后面的一颗小珍珠。
闻璱又去触碰其它气泡。
“想和小鹅永远在一起。”
“想让小鹅和我永远绑定。”
“想成为小鹅人生的‘唯一’。”
“想……”
“想一口吞掉小鹅。”
闻璱:“……”
这就有点那个了。
闻璱像在玩贪吃蛇一样,“吃”掉了所有气泡,一时间身后的“小拖尾”排成一条好长的队伍。
最后一颗气泡说:“想让小鹅永远只看着我,只听到我,只关心我,只爱我。”
在缩成珍珠大小之前,又补充了一句:“算了,阿姨除外。”
闻璱忍俊不禁地也吐了吐泡泡:“还挺讲道理的。”
房间里不再有气泡,一览无余,闻璱却在底部的角落里发现,似乎有一道异常的“水印”。
如果物理在此间同样遵守规则的话,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堆在角落里,扭曲了光的反射。
闻璱带着一条长长的拖尾向那里游去。
人形时,这房间看起来狭窄、逼仄,令人感觉甚至迈不开步子。
但变成一条小鱼,房间的尺度骤然变成了几百千倍,闻璱也没什么作为鱼游泳的经验,只觉得这距离好漫长、好遥远。
甚至连水流都变得湍急起来,似乎在阻挡闻璱靠近。
果然有问题。
甚至——这可能就是弓铮皎病情的关键。
闻璱想咬牙,却无牙可咬,只能摆了摆鳍,更用力地向着那处游去。
终于,近在咫尺之际,闻璱伸出手——只恨自己这两片小鳍太短,未必能比头先碰到角落。
他身后的珍珠却蓦然动起来,先是化为一条条锁链,又变成一层一层重叠的气泡,硬生生把闻璱又推了回去。
水流不平静,反作用力甚至把闻璱高高地抛出了水面。
也在那一瞬间,闻璱以水上的视角看到那个角落——
那里像是一团被浸湿、揉皱的纸巾,半透明。
弓铮皎的图景内核为什么有一坨垃圾?
这绝不简单。
然而,水流越来越暴躁,把闻璱拍来拍去。
一次又一次,闻璱被拍上岸,又无法控制地落入水中,重复着变成小鱼的动作。
在水中时,气泡又不断地推拒着闻璱,想要将他推出图景内核。
像是在坐过山车,每每入水时都会突然脱轨,闻璱甚至还呛了好几口水。
他努力在失衡中望向那团垃圾,期望能看得更清楚——或许那上面写了字、画了画?
直到被拍出门的前一刻,闻璱仍然死死盯着那里。
随着水波的律动,它似乎……
似乎在呼吸。
只不过,很微弱很微弱,像是命不久矣。
大门在闻璱面前陡然合上,“砰”地一声,闻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闻璱已经脱出了精神图景。
他惦记着弓铮皎图景内核的那处异常,精神还紧绷着,然而才要张口的第一秒,一声闷哼就溢出喉头。
不知何时,躺椅被放平了。
瑜伽大师反客为主,骑在闻璱身上,不住地舔吻着闻璱的下巴。
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只长得离谱的毛尾巴,在闻璱腰上盘了一圈,解开裤腰上的抽绳钻了进去。
然后——用那既柔软也有些硬度和毛刺的尾巴尖,隔着布料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
第86章 天崩地陷、悲痛欲绝、溃不成军、歇斯底里。
为什么在精神图景里感觉水深火热?
闻璱现在知道原因了。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弓铮皎,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当他用力时,才觉得掌心竟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原本就按在弓铮皎的心口。
而为了配合他,弓铮皎甚至一改以往的死装,把肌肉放松下来,任由他的手指陷进去。
……但也可能是被动的。
掌心的衣服都被揉出了几层褶,温度更是高得隔着布料都烫手,看起来之前也不像是一片清白。
他连忙松手,可才放开,就被弓铮皎眼疾手快地捞住,握在掌心又是一番舔吻,甚至用虎牙温柔地碾磨闻璱指尖。
舌头是怎么动的,尾巴只会变本加厉。
闻璱呼吸一乱,沉声道:“弓铮皎!”
弓铮皎被他吼得确实是精神一振——比他的神智更振奋的地方立刻蹭了上来,抵在尾巴边上,也抵着闻璱。
弓铮皎不只是脸色酡红,从衣领往上的脖颈、耳朵,甚至连手臂都泛着暧昧的颜色。
他仍有几分迷蒙,微微眯起的眼定定地看着闻璱,好几秒过去,才勉强找回了半分清醒。
“你干什么?松手!”闻璱咬牙切齿。
然而这份愠怒放在从前或许有效,放在此时此刻,闻璱同样发丝微乱地躺在弓铮皎两腿之间,还被弓铮皎用尾巴和手控制住了行动,连愠怒都像是助兴。
弓铮皎呲了呲牙,似乎很有几分不服气,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但也只有手。
他仍然趴在闻璱身上,声音微哑,颇有几分被“恶人先告状”的委屈:“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我什么时候……”闻璱下意识反驳,话没说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确实不太擅长操纵自己那两只小鳍。
但是话虽如此、话虽如此……!
“我本来只是想偷偷亲你一下,很纯洁的那种亲。”弓铮皎泛红的脸上尽是无辜,“结果你直接就上手了,我又不舍得推开你——肯定都捏红了,我现在脱下来,你说不定还能看见你的手指印!”
他说着就作势要脱,闻璱忙不叠制止:“不许脱!”
幸好弓铮皎原本也没有真的脱衣服的意思。
他只是做个样子,避重就轻,转移闻璱的注意力,从而瞒天过海。
毕竟先动手的虽然是闻璱,但那条大尾巴可和闻璱没有丝毫相干,完全是弓铮皎趁火打劫的小动作。
趁着两个人都头晕脑热的时候,弓铮皎悄悄让拟态尾巴消失了。
闻璱果然没有太注意。
因为现在还是抵得很紧,闻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呼吸的起伏幅度都会引发某些不太妙的摩擦,让事态升级。
然而有人有意,有人无情。
“我还以为你……你就是这个意思。”弓铮皎有些可惜地说。
不仅没有配合地让开空间,弓铮皎把装傻进行到底,忍耐着暗爽一动不动。
“……”闻璱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野战,对一个洁癖强迫症来说,死都不可能。
但他动手在先,现在的生理反应也被弓铮皎抵了个正着,想要反驳都显得如此无力。
闻璱心里有点烦躁,这座山彷佛和他的八字不合,自从上了这座山,他总是莫名其妙地“乌龙”。
先是为了那个相册,又被弓铮皎说“调教”——虽然这倒也没错。
现在更是无法无天了。
闻璱抿了抿唇,抬眼看着弓铮皎,毫不意外地从弓铮皎的眉梢眼角捕捉到隐忍,和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得意。
显然,偶尔占领上风让弓铮皎获得了精神和生理双重意义上的快感。
……更叫人不爽了。
偏偏愤怒有时也会催生玉望,如烈火烹油,闻璱反而更精神了。
他意识到自己身陷两难,维持现状很难冷静下来,而如果推开弓铮皎,又显得自己真的对这一次交锋低头,反而遂了弓铮皎的意。
都不合适。
闻璱缓缓抬手,再次覆上刚才被他揉得余温未去的地方。
弓铮皎哈了哈气,毫不掩饰这个行为是怎样让自己爽到。
但下一秒,弓铮皎就哈不下去了——他猛地仰起下巴,不知道是为了把自己送到闻璱掌心贴得更紧,还是想要逃离。
就像弓铮皎刚才如何用虎牙对待闻璱的指尖,他就如何用手指如何对待弓铮皎的心口。
而闻璱总是善于在以牙还牙时,再恶劣地顺便“附魔”。
一瞬间,感官被放大千百倍,只是轻轻一搓,就让弓铮皎胳膊发软地险些摔倒在闻璱身上。
“你又——”
又乱调感官。
调感官不说,还下手毫不留情面,弓铮皎本就距离临界值不算远,险些被当场缴械。
但毕竟是“险些”。
一波稍去,幕天席地的刺激感反而让弓铮皎更兴奋了,就连闻璱微蹙的眉心和抿得发白的嘴唇,也像是在调情一样惹人心动。
这算是闻璱的angry sex吗?
他张口才想要讲些什么,开口的瞬间,闻璱就又用力地揉捏起来。
来回几下堪称“张弛有度”,弓铮皎没怎么抵抗,就把防备抛到脑后,尽情享受起来。
他能感觉到闻璱也并不冷静,临去时,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烧话。
然而才张开嘴,另一只手的手指趁他喘息之机探进唇缝,抚摸过他虎牙的牙根,修长的手指又沿着链条一路摸到了舌根,用力捏住。
“呜——”
这下别说讲烧话,弓铮皎连哼声都快发不出来了。
sex不sex不知道,但闻璱看来是真的很angry,硬生生把他的魂都捏在指间,堵回了这具躯壳里。
弓铮皎终于无力再发挥任何花活,胳膊一软,趴在闻璱肩头,喉咙溢出急促的喘息。
他趴下时,分明感到闻璱还并未解脱,只打算缓过来这两口气也要好好“回报”一下闻璱才对。
结果——闻璱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转身就钻进了帐篷,连拉拉链的动作都尽显怒气。
弓铮皎:“……?”
他一个人在摺叠椅上静静地呆了片刻,等到过分铭感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常,也等到这段微妙的贤者时间过去,才爬起身。
闻璱没开灯,帐篷里一片漆黑,即便弓铮皎视力过人,也终究没有透视功能。
他在闻璱刚刚拉拉链的位置蹲下,很小声地试探了一句:“闻璱?”
没有任何回覆,只有很轻的布料摩擦声。
他伸手去拉帐篷的拉链,却被不知何时突然回来的小黑一口咬在手上,痛得差点跳下山去。
一回头,小黑还盘在阿咬背上,乍一看好像阿咬多了一个黑色的“驼峰”。
——这个叛徒精神体,比之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和主人之间的连接都能交给小黑接管。
但这也不全算是坏事,至少小黑还能接管阿咬的连接,说明闻璱的精神状态很好,没有受到自己精神图景的影响。
而闻璱,他默许了小黑的行为,可见闻璱……还不算太生气。
真生气的话,还不得让小黑一翅膀给自己撸山底下去。
弓铮皎便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小鹅?”
话音刚落,帐篷里便传来一声隐约的、朦胧的、极力抑制而极低声的喟叹,彷佛一口气提了许久,终于堪堪泄去。
“!!!!!”
弓铮皎顿时怒不可遏,不顾小黑的阻拦,顶着手上被咬出来一排牙印的疼痛,一把拉开帐篷拉链——
一片漆黑里,他眼眸一眨,照膜拟态融合,清晰地看到了闻璱的身影。
闻璱背对着他,一腿屈立,另一腿盘坐,靠着帐篷里的摺叠小桌板。
他冲进来时,闻璱的耳尖还犹泛一抹艳色——好在有小黑的阻拦,闻璱也算是对弓铮皎的反应有了半秒钟的缓冲。
至少,在弓铮皎一步冲到闻璱面前时,闻璱已经完事,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巾。
弓铮皎不可置信。
他花了几秒钟欣赏闻璱脸颊绯红,还要维持蹙眉抿唇似乎正经中带着一丝薄怒的风景,同时,也完全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白之后就是心碎,彻头彻尾的心碎。
弓铮皎天崩地陷、悲痛欲绝、溃不成军、歇斯底里。
“你……”他大脑停摆,握了握沙包大的拳头,“你怎么能这样?”
闻璱还没回话,就听他连珠炮一样地开火了:“今天是我生日,快三十年了我第一次觉得有一个这么完美的生日,结果你——闻璱,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至于吗?你至于吗?至于吗?啊?”
“你别闹了。”闻璱有些咬牙道。
“我?”弓铮皎指着自己,头一次觉得闻璱是全世界最不讲道理的人。
他的手指从自己的脸一路下移,指向自己胸口,理直气壮:“你先动的手好不好!”
闻璱:“……”
这也是闻璱最无力反驳之处。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百口莫辩的时候了,想要恶人先告状掌握主动权,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况且弓铮皎把生日这么大一件事抬出来,还说是三十年第一次的完美生日,闻璱明知这是弓铮皎最擅长的蹬鼻子上脸式道德绑架,仍然咽下了戳破他的话。
算了,过了今天再说。
闻璱很少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他甚至想抬手掩住眼眸,用手树立起一道抵御弓铮皎目光的城墙。
问题他手心里还攥着擦过的纸团,没能立刻扔掉并洗手已经是忍耐极限,更不可能把这样的手直接触摸自己的脸。
他只能偏开脸,垂下眼眸,让眼睑成为最后一道微弱的防备。
然而弓铮皎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往下看,便不免看到了还没来得及系上的裤绳。
那是弓铮皎刚才用尾巴解开的。
闻璱这幅退让的模样如此惹人怜爱,弓铮皎瞧得心里有多软,裤@#裆就有多硬。
尾巴也不由自主地冒出来,翘到了天上去,又像是吃错药了一半在空中自己拧自己、自己给自己打结。
弓铮皎色心大爆发,立刻扑了上去,用膝盖死死摁住了那两根裤绳的金属头。
这样一来,闻璱如果想走,也只能自己走——裤子留下。
闻璱倒一直没有太注意到自己的裤绳,只是被弓铮皎的动作又是一惊。
他下意识的推拒了一下,顾忌着手里有垃圾,也只得用手背抵在弓铮皎肩窝。
“你干什么?”闻璱蹙眉道,“让开,我要去扔垃圾。”
“这算什么垃圾。”弓铮皎指了指自己心口。
他穿着一件短袖衬衫,就是拖拉机王子第一天在镇上散财那天的老式经典白衬衫,心口的位置,有一个大口袋。
“这不是打赏吗?”弓铮皎呲牙笑道,“老板,塞这里。”
闻璱:“……”
他之所以忍着洁癖的难受还要把垃圾攥在手心里,而不是放在桌子上,就是担心类似这一出上演——没办法,弓铮皎有偷垃圾的前科。
弓铮皎变本加厉,低下头咬住其中一根裤绳。
他微微让开膝盖,让其中一根绳头重获自由,只不过原本柱形的金属绳头都被他硬是压成了薄片。
缓缓抬头时,不算长的一根编织绳,被叼住的那一头便被抽得越来越长,另一头则越来越短。
眼看着就要短头就要彻底溜进去,弓铮皎又伸手柄短头绕在自己指缝。
“……”闻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看着弓铮皎亮晶晶的眼神,彷佛在期待着他接上一句合适的台词,他还是轻叹一声,道:“你想干什么?”
“你把我整得这么干燥,结果你自己偷偷这样不告诉我。”弓铮皎含糊道,“既然如此,你得还我一次。”
“那你先起来。”闻璱很轻地弹了一下弓铮皎的鼻尖。
他能把弓铮皎“干燥”地解决一次,就能解决更多次,保证下一次比上一次让弓铮皎更乱七八糟。
为了让弓铮皎能够乖乖步入自己的“陷阱”,闻璱甚至放软了语气,温声唤道:“让我扔垃圾好不好?这样我不舒服……阿皎。”
他没忘记弓铮皎曾经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借阿咬的名头,提起过这个小名。
弓铮皎:@&¥*%)……
光这一声,就让他心里爽得飘飘然了。
即便如此,弓铮皎仍然记得自己的邪恶计画:“小美鹅你也不想就这样损失一条裤子吧桀桀桀既然如此——”
“你也让我弄一次。”他说,“我用嘴。”
第87章 我那什么很好。
闻璱静静地看着弓铮皎。
这提议很荒谬,但鉴于提出的人是弓铮皎,就显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闻璱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使用了和上次一样的话术:“我以为你会更感兴趣我的想法。”
弓铮皎十动然拒:“我不会再上当了。”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算了,你先说说,你怎么想?”
闻璱抿唇一笑,腾出一只手去捏了捏弓铮皎的尾巴。
不怪弓铮皎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尾巴有它自己的想法。
先前没有诱惑时,尾巴在尚且能自娱自乐地cosplay海草。但闻璱的手一抬起来,尾巴彷佛突然被内置了强力吸铁石,飒地绕到弓铮皎身前,躺了过去,黏了上去,一点犹豫都没有。
闻璱反覆把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似乎只是随口道:“你好像很喜欢用尾巴。”
他没说用尾巴来做什么,因为弓铮皎用尾巴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接吻时用尾巴缠住闻璱的腰腿,拍照时用尾巴比心,甚至有的时候,譬如刚才,尾巴突如其来地冒出来,大概弓铮皎自己都有点意料之外。
弓铮皎理直气壮:“那怎么了……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闻璱俯身凑近弓铮皎耳畔,“我想你会想拆开你的生日礼物,在车上。”
“?”弓铮皎猛地抬头,“生日礼物?”
闻璱点头。
“不是露营?我以为露营就是我的生日礼物了。”
闻璱微微一笑:“露营是事件,只能算是生日派对,礼物当然另有其物。”
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生日派对。
弓铮皎觉得,这就已经幸福得冒泡泡了。
他明明知道这是闻璱转移话题和注意力的阴谋,目光却还是忍不住飘到了帐篷外面。
闻璱又诱惑道:“今天快结束了。”
天都黑了,刚才又胡闹了一番,弓铮皎二十九岁的第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闻璱提醒他,不要错过这个特别的时间。
弓铮皎天人交战!
然后他咬了咬牙:“没事,我很快的,我口祸很好。”
“……”闻璱眯了眯眼睛,“你为什么口祸很好?”
“哼哼。”似乎关切,似乎吃醋的反应让弓铮皎得意地哼笑了一声,这才缓缓张嘴。
他伸出舌头轻舔闻璱指腹,在某个瞬间,突然变得粗糙而带着细微的毛刺,是猫科动物舌头上会有的倒刺。
而弓铮皎甚至能通过调节融合度,改变倒刺的长度和硬度。
原来是有“道具”。
很好,闻璱更坚定自己的计画了。
——而且他真受不了弓铮皎现在舔自己的手……他刚刚还拿着垃圾呢!
闻璱面无表情:“快去拆礼物,我命令你。”
突然变脸让弓铮皎吃了个大惊,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不是吧?这你不喜欢?这你能不喜欢?”
但一边嚷嚷着不相信,弓铮皎还是乖乖爬起来,顶着个不服气的大包钻出帐篷。
还没到车上,在旁边处理好垃圾,又用一瓶纯净水洗过手的闻璱丢过来另一瓶水:“去漱口,别忘了含漱口片。”
照做归照做,弓铮皎还处于血气方刚状态,把漱口片嚼得嘎嘣作响。
他在车上翻了几圈,终于在后备箱的一个角落里,发现被盖住的一个小盒子,约莫比他的拳头小上一圈,系着蓝色的丝带。
把它捧起来的那一刻,弓铮皎提前听到了精密齿轮严丝合缝滚动的声音,以及一下、一下的小针转动的声音。
闻璱在他身侧,用手里的纯净水碰了碰弓铮皎刚才漱口含了一口的纯净水,玻璃瓶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弓铮皎倾听秒针的细微步伐。
“Cheers.”闻璱轻声说,“拆开看看吧。”
弓铮皎深呼吸一口气,怀揣着无尽的期待,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缓缓打开盒子。
他也说不清这丝忐忑从何而来——哪怕里面放着的是小天才儿童手表,只要是闻璱送的,他也会开心。
或许是太久没有收到过真正的生日礼物了。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枚手表,金属表带,说不上十分特别,特别的是表盘。
以黑色的羽毛为底,一片一片,边缘处染上蓝紫色的渐变颜料,又描了一层金粉,层层叠叠,画出一副属于这双正在凝视着它的眼睛的“星月夜”。
“你……”弓铮皎张了张嘴,“你做的吗?手工做的?还是什么……什么时候?”
他语无伦次,看着盒子里的那枚手表,甚至不舍得拿出来。
这合该立刻放到博物馆里——不,是该为了它,专门建造一个主题博物馆。
“嗯,技艺不精,献丑了。”闻璱谦虚道,“小冬教我的,他很擅长这些创作,还有一个艺术工作室。回来之前就做好了,留在他那里帮忙配了表带,前些天才寄回来。”
他说着微微一笑:“其实你帮我妈提车那天,她去城里就顺手帮我取了这个包裹,只是你没发现。”
当然没发现,因为闻母当时还拿着办完的文档,拎着超市买的饮料,还有好几个大小快递,闻母说都是网购用来养花的小玩意,弓铮皎自然没太上心。
如果那时知道,其中有一样是如此珍贵的宝物,弓铮皎高低得提一辆F1赛车给闻母。
“啪”地一声,弓铮皎合上盒盖,抄起纯净水大吨特吨。
一口气喝干了整瓶水,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喜欢到真的想吧闻璱一口吞下去,连带这份礼物——他时不时就会突然这样发作一下。
闻璱却问:“不戴上试试吗?”
他眨了眨眼,解释道:“我想你会喜欢这种有些花哨的首饰,不过,名贵的手表最终还是要花你的钱,况且你大概也有很多了,所以我才……”
他在解释这份礼物客观价值或许不那么昂贵的原因。
爱与金钱在他们的世界有着相反的汇率。
弓铮皎转过身,用大大的拥抱打断了闻璱的话。
他有点受不了了,得到一份这样用心且精美得很权威的礼物,确实让弓铮皎发自内心地愿意被从上一个话题转移走。
闻璱总是这样,在他色玉大发时,用纯爱的重拳迎头痛击。
击得他心里又酸又麻,又像是被蜜洗礼了一般,彻底失去任何手段。
拥抱时,闻璱低声说:“戴上吧。”
弓铮皎哪里舍得。
然后闻璱又说:“以后坏了我给你修。”
弓铮皎立刻戴上了。
“以后”这个词太动人……
夜深之后,他们躺在睡袋里边看星星边打瞌睡。
弓铮皎负责看星星,当然,主要以星空为背景欣赏自己的手表,并进行八百连拍。
闻璱负责打瞌睡。
然而意识昏沉,半梦半醒之际,闻璱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忘了说……
在几乎快要坠入深度睡眠的边缘,闻璱倏地睁开眼:“湿纸巾。”
弓铮皎一头雾水:“什么?湿纸巾?”
虽然不明白闻璱怎么回事,他还是立刻起身,从一旁的包里拿出湿纸巾递给闻璱。
“不是。”闻璱没伸手,有些朦胧的眼神看向他,声音也懵懵的,“你的精神图景里有一团湿纸巾……就想我刚刚扔掉的垃圾一样……”
弓铮皎脸一红,思索着这是什么暗示?现在可以了吗?那他真的上了?
结果就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怔在原地。
他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了。
早在确诊患病的很多年前,弓铮皎就不太经常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了,既是因为状况不好,也是因为场景。
他的精神图景是小时候的宫家庄园,在长大之后,这已不能算是太好的回忆。
可这一回,他进入这个精神图景,莫名地,那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别扭感烟消云散。
弓铮皎也向城堡走去,然后发现那上面果然有一把挂锁,完全如闻璱所说。
这显然不是弓铮皎精神图景该有的标配。
他把挂锁拎起来观察了好几圈,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打算用蛮力一把扯下来——作为精神图景的主人,他这样做理所应当会成功,甚至无需用上蛮力才对。
出乎意料的是,他失败了。
弓铮皎不信邪,认真地使了几份力,试图把挂锁硬生生捏成齑粉。
但才刚要用力,他就被空灵的声音唤出精神图景。
“弓铮皎!”闻璱已从睡袋中坐起身,轻轻摇晃着弓铮皎的肩膀,眉心又是微微攒着的。
“我没事,不对,有,但是应该算是好事吧。”弓铮皎转头看他,有些兴奋地说,“我进入我的精神图景了!”
——也就是说,他的真爱打败病魔之意志力获得了胜利!
闻璱愣了愣,没想到他发呆是因为这个,随即脸色微变。
“怎么了?”弓铮皎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你刚才屏息了。”闻璱有些严肃地说,“我在和你说话,可你的呼吸声突然断了……幸亏你的心肺功能远超常人。”
也幸亏,弓铮皎从前总是用屏息这一招掩饰心跳,所以他们才会有约定,所以闻璱才能及时发现。
“可这里没有酸雨啊。”弓铮皎实在不理解。
闻璱也同样匪夷所思。
一时间,闻璱睡意全无,认真盘问道:“在你的精神图景里,你看到了什么?接触了什么?”
弓铮皎如实道:“庄园,返璞归真的样子,城堡大门上有一把锁,我试图打开,未遂,就被你喊出来了。”
这下闻璱又愣了:“你解不开那把锁?”
“也不一定。”弓铮皎思索道,“我还没使全力。”
“我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碰,它就自己下来了。”闻璱道。
面面相觑了几秒,闻璱又继续说:“那之后我推开门,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很小的房间,什么陈设都没有,而且一进去就充满了水,我还会在水里变成一条鱼——这部分你有头绪?”
他说着说着,发现提到“变成鱼”的事情时,弓铮皎居然脸颊微红。
“算是有吧……”弓铮皎很慢地说,“有时候,我很希望你是一条可以被我养在嘴里或者胃里的小鱼。”
闻璱有点好笑,却顾不上探讨这个,既然这一点破案了,他很快转移到另一个关键点:“我变成鱼之后,里面有金色的意识泡泡,那也是你的内核潜意识。泡泡都消失之后,我发现角落里有一坨半透明的湿纸巾,但想要触碰却怎么也摸不到,后来,就被赶出来了。”
弓铮皎目瞪口呆:“谁在我的图景内核里扔垃圾?”
“不、不完全是扔垃圾,或许。”闻璱眉头紧锁,眼中是比刚才更甚的担忧和思索,“我总觉得,那很像一个什么生物,彷佛在呼吸一般。但是很奇怪,到底是什么……”
他纠结时,弓铮皎也琢磨着:“半透明生物,在水里,还能有类似呼吸的动作……”
忽地,二人彷佛任督二脉被同时打通,异口同声道:
“水母。”
“海蜇!”
……虽然也勉强可以算是差不多。
水母,为什么会是水母?
第88章 小鹅,快靠在人宽阔的肩头。
闻璱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这个问题没有想出回答,闻璱只能再三叮嘱弓铮皎,不能在独自一人且未打报告时进入精神图景,更不要尝试探索图景内核。
他们重新躺回睡袋里,但保险起见,睡袋没有被拉到顶。
弓铮皎把一只手伸出来搭在闻璱胸口,被闻璱伸手握住腕子,保持脉搏监测。
就这样,在先是快且淩乱,后来渐渐趋于稳定但有力的跳动中,闻璱沉入梦乡。
梦里他还在纠结:水母,为什么会是水母?
但梦中他已不在山上露营,而是在水族馆的观赏型水母箱前,缓缓伸出手。
被触足所碰触的一瞬,一阵强烈的心悸伴随着窒息感突然汹涌袭来——
闻璱猛然坐起身。
帐篷外,天边已然掀起一抹鱼肚白。
他转过身,身旁的弓铮皎果然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茫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不、不是噩梦。
闻璱说:“我们得回去了。”
“我是说,回首都、回污染区。”
一大清早,两人开车匆匆下山,到家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午前已然启程,急得像是有个电锯杀人魔撵在后面。
半路上,信号稍微好些,闻璱就拨通了舒颖的通话。
“喂?是我。关于你前些天发给我的那份报告,我有些新的想法。明天一早大概能回首都,来我工作室楼上,方便吗?好的,那到时见。”
闻璱迅速给自己安排了个会面,毫不见外地征用弓铮皎家。
闻母听着,忍不住道:“工作这么忙啊……唉,都挣那么多钱了,至于这么拚命吗?在家多呆几天多好。”
大抵每个母亲都会劝自己的孩子多在家休息几天。
而她甚至不知道闻璱早就因为患病的事情花光了积蓄,在她眼里,亲生儿子和养子存款都很富足,不用自己操心。
闻璱顺着她应下:“嗯。一点突发事件。”
弓铮皎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手背,不知道夹杂了几分奖励自己很乖的意思。
闻母把他们送到绩州站,照例乘列车返回首都,只不过因为起意匆忙,又逢旺季,根本没有余票,候补也来不及。
幸好弓大少爷财大气粗,人脉更多,一通通话打回去,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
回程的列车上 ,闻璱研究着舒颖新发过来的完整报告,拿出平板记录涂涂写写,将思路完整地记录下来。
等他忙了好一会儿终于放下,弓铮皎立刻奉上热水,殷勤道:“辛苦了。”
闻璱接过来抿了一口,轻叹一声:“好复杂啊。”
从疗愈中心离职之后,闻璱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接触过任何学术数据,如今研读舒颖发来的污染生物研究报告,还与他过去的专业领域重合度不算高,读得实在说不上轻松。
他自认为这话只不过是发发牢骚,但语气温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嗔怪,实在罕见。
落在弓铮皎的耳中,和撒娇可以说是完全没差别。
弓铮皎双眼发光,靠过来把他揽在怀中又开始念叨:“小鹅,快靠在人宽阔的肩头休息一下。”
闻璱:“……又发疯。”
话虽如此,他到底也没有把弓铮皎残忍推开。
“其实我也好奇很久了,看你一直忙着就没问。”弓铮皎说,“为什么突然说要回去?是发现什么了吗?”
闻璱才想起来,还没跟弓铮皎解释这件事。
他坐起身,在平板上调出舒颖发来的某份报告,解释道:“你看这份报告,关于酸雨导致的异常反应,其中有一类异常反应是麻痹感,轻度麻痹伴随着精神错乱。研究认为,这也是身体机能紊乱导致的感官失常,和我的窒息反应……”
顿了顿,闻璱回想起昨晚的异常事件,改口道:“和我们的窒息反应病因相同。”
“然后,昨天我们认为你图景内核里的那坨纸巾其实是‘水母’之后,我突然想到,水母的精神毒素往往也会导致麻痹感和精神错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弓铮皎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你是说酸雨其实是一种看不见的类水母变异生物?”
“我想,不无可能。”闻璱点头,“舒颖正是认为酸雨是某种无法检测到的污染生物,她的实验数据似乎也指向这一点,但我们仍然缺少证据。”
“……这有点太夸张了吧。”弓铮皎还是不敢置信。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闻璱道,“但你看这里,这个污染值骨架动态观测实验,追踪了酸雨期间精神力形态的流动机制,创建了一个理想化的模型,显示……”
他顿了顿,看弓铮皎满脸费解但强迫自己听下去的模样,改口道:“总之,这个实验想法很新颖,也一定程度上佐证了她的猜测确实不无可能。”
弓铮皎眨了眨眼,突然说:“虽然夸张,但是或许不无可能。三四十年前,抱脸蝎也被认为是一种行动速度极快的污染现象,而不是一种污染生物。”
闻璱肯定:“是这个理。”
沉默了片刻,闻璱继续道:“所以,我怀疑你的图景内核里,就有酸雨‘生物’分泌的特殊污染物质,你一直在被它影响,所以曾经无法访问你自己的精神图景。而现在,或许是代谢让它浓度下降了,所以你精神图景里它的状态变得奄奄一息,你的病症也开始有有康复趋势。”
一边说着,闻璱也思索起来,或许自己的精神图景,或者是精神体小黑身上,曾经也携带了这种物质,导致了自己的病症。
——但一切的关键都在于,为什么症状明显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污染区执行任务的特种人千千万,多数哨兵小队都很难彻底避免途径‘酸雨’的路径,为什么这种污染物质不影响别人?
如果真的是因为任务频繁导致的浓度超过阈值,那为什么逄靥星会莫名其妙中毒、干性溺水?
兜兜转转地,闻璱又莫名回想起了那个星海能源发布的S-1委托。
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共同点。
结合星海能源封锁了一系列关于“酸雨”的研究课题,正因为委托全程都平平无奇,如今反而显得必有蹊跷。
干想总是想不出什么结果,闻璱打算答应下舒颖之前的提议,和她一起去污染区对‘酸雨’采样研究。
弓铮皎会随行,这也是必然的,闻璱从来不认同什么“保护他最好的办法是远离他”的说法。
只不过在那之前,闻璱还有另一件事,时至今日都仍然举棋不定。
闻璱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弓铮皎……我有点事想问你,可能会涉及到你的家人。”
他原本不愿提起这些烦心的人,可弓铮皎确实是他身边唯一一个或许能够感同身受、回答他问题的人,闻璱一时间找不到别人。
“可以啊。”弓铮皎随意道,“你不用担心会刺伤我,因为是你。”
因为将要问出问题的人是闻璱。
所以,他永远知道闻璱的心意,明白闻璱对自己的关怀和呵护,就不会思虑过甚。
即便如此,闻璱仍然抬手轻轻捏了捏弓铮皎的肩膀。
“我在想一个问题。”他说,“感情和血缘,你认为哪个会更重要呢?”
虽然不知道闻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一个有些莫名的问题,弓铮皎毫无犹豫道:“感情。”
对于弓铮皎来说,这不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感情和血缘,在弓铮皎的生命里都有再合适不过的指代人物,而两端在弓铮皎心里的重量也根本无需衡量,落差太大了。
闻璱却道:“不要想像我,爱情是不一样的,我是说两者同样是亲情方面的诉求,又或者说……”
他沉吟片刻,换了一种说法:“……如果真相和想像的出入很大,那你还会不会去追求真相?”
话才出口,闻璱心里已经浮现了弓铮皎的回答,或许是,当然。
而弓铮皎无言地凝视他片刻,低声道:“你想问的不是我,是张律师,对吗?”
闻璱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逄婆婆留下的那份“证据”暂时还没有找到,他们彻底研究过了信件和日记里的每一个字,确信没有任何遗漏,也基本可以确信,墨代山疗养院的那位张先生所言非虚——他参与实验、接受手术时,他的儿子确实才刚上幼儿园。
名字相同,事件能对得上,样貌也有相似之处,速写上的那个小孩必然是张律师。
既然如此,两边的记忆对不上就很有说法了。
医疗事故之后,希冕创辉大概另找了一个人来扮演张律师的生父近十年,后来又策划了另一场火灾事故令此人脱身。
一个才上幼儿园的小孩对世界的认识全部来源于父母,而张先生因为工作繁忙,过往和儿子的相处就很少。
这时,如果一个和爸爸样貌相似的人出现,并且身边可依赖的其他人都一口咬定,这就是爸爸,那么孩子会相信的可能性也很高。
这很有可能就是过往事件的真相。
只是对于张律师来说,或许太过于颠覆。
说不上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闻璱其实更多地在思考,这份真相如果告诉张律师,会不会反而激怒了张律师?
血缘上的生父其实并没来得及太多地陪伴这个孩子,倒是受雇扮演的假爸爸与孩子创建了还算深厚的感情,促使着孩子在此后的几十年奔波为他复仇。
一旦得知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谎言,张律师真的能接受吗?
这可能会影响闻璱是否能顺利得到那份“证据”的线索。
不过,说到这些费心思营造“楚门的世界”的操作,倒是意外地符合希冕创辉一贯的风格。
或许是为了将违规实验并造成重大医疗事故的真相瞒天过海,作为活生生的证据,当然不能放张律师再和家人接触;但那时宫博士兴许没有彻底放弃预后修复,所以并没有制造另一起事故,直接让被代替的张先生彻底死亡。
而弓铮皎也曾因为有利用价值,而被宫家人哄着骗着……
闻璱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他突然想,上次在酒庄见面时,宫博士还丝毫不掩饰对特种人精神体的强烈兴趣——宫博士真的放弃了这个实验吗?
如果三十年来,宫博士从未放弃过呢?
第89章 死恋爱脑!
闻璱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他希望这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如果一切真的如他所想,似乎连他和弓铮皎病症分别体现在精神体与精神图景的原因,也浮出水面了。
闻璱曾经从未在这个问题上较真过,因为精神图景和精神体作为特种人精神力的两种投射,实质上是同源,考虑到无法避免的个体差异,病症有不同体现也很合理。
可是,如果是因为有人早就看上了阿咬这只精神体呢?
那弓铮皎精神图景被封锁到濒临失控,精神体却状态健康,这样矛盾的情况也有了理由。
闻璱猛然翻坐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了那片柳部长想办法送来的注射器。
盒子里薄薄的一小片,仍然看不出任何端倪,但闻璱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这芯片延续了闻璱曾经跟随邵教授的研究,通过促使哨兵过载后清空信息量来实现镇定效果。
闻璱曾经认为这个做法不符合“疗愈”二字,但如果这个设置,本来就是为了被移植精神体所以不具备自我调节能力的“人造”哨兵呢?
既然如此,柳部长费心把它交到自己手上,会不会是一个“提示”?
闻璱可还记得,酒庄坠楼事故之后,自己这个事故现场的高度参与者却没有再被牵扯进去,其中少不了柳部长的操作。
究竟是如柳部长所说,为了把闻璱摘出去,还是生怕闻璱被怀疑、被监控,就无法追寻到许多线索?
当年帮助逄婆婆远离希冕创辉的人是邵教授——虽然按照逄婆婆的回忆,后来她们断了联系。
而邵教授生前关系最亲密的人,只可能是秘密结婚的配偶,柳部长。
小小的一枚盒子,在闻璱的掌心被揉拈过数不清的来回。
闻璱的眉头越蹙越紧。
他不知道该不该赌柳部长的“良知”。
毕竟,三十年前人造特种人实验的参与者,显然都已经将本该严格遵守的学术伦理和道德抛到脑后。
就连闻璱自己,也曾有过违规行为,和柳部长相比,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默默地想,弓铮皎……弓铮皎真是个呼吸就能为他带来一堆事的麻烦制造机。
只可惜弃养是不可能弃养的,闻璱只有怜爱——这些事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弓铮皎的头上。
如果说弓铮皎是一个被处心积虑算计的受害者,那同样患病的闻璱,大概就是莫名其妙不知怎的就被波及了的无辜路人。
闻璱从通信录里调出柳部长,立刻拨通了通话。
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外,接通之后,闻璱没说话,柳部长那边也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声询问的“喂”都没有。
心照不宣,大抵如此。
最终还是闻璱先开口:“那注射器,我没有给弓铮皎用,而是给我自己用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睁眼说瞎话时脸不红气不喘,不擅长撒谎的弓铮皎为之侧目。
闻言,柳部长那边连气息都没有乱,平静且肯定道:“不可能。”
按照闻璱的性格来说,确实不可能。
闻璱一向是谨慎又爱护身体的,经历邵教授的课题之后,只有更甚而无不及。这种来处和用途不算明朗的东西,闻璱不可能在任何人身上实验。
但闻璱仍然在骗:“注射之后,我的精神体消失了。”
柳部长先是震惊,很快又重复道:“什么?不对,你不可能这样做!”
闻璱并不自证,只是心平气和地叙述道:“事情就是这样,注射器是你给的,芯片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我该怎么办?”
通话那头又沉默下来,但依稀能听到柳部长有些淩乱的呼吸声。
良久,柳部长沉声道:“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了?”
上鈎了。
闻璱没什么表情,继续道:“事已至此,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柳部长骂了一声脏话,又沉默了一会。
这通通话就这样拉锯着,闻璱并不催促,也不挂电话,但很显然,柳部长那边已经信了八分,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他方寸大乱。
“……你人在哪?”柳部长问。
“在回首都的路上,你应该知道我之前去了哪里。”闻璱继续试探。
“……”
对面又沉默下来。
闻璱也没想到,都没怎么过脑子的简单计策,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诈出了这么多信息。
柳部长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幕后人物。
显然名义上柳部长的“老板”,除了希冕创辉不会有别人,但从柳部长的行为来看,似乎又并不想继续维护这些秘密。
闻璱沉思之间,就听那边传来一声:“到了来找我。”
顿了顿,那沉郁的声音有补充道:“你知道在哪里,你来过。”
“嘟——”柳部长挂断通话。
弓铮皎便好奇道:“你知道吗?”
“……”闻璱有点无语,“不太知道。”
弓铮皎:“……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闻璱也有点适应不了这个锯嘴谜语人了,干脆切出聊天窗口,发送信息:【我不知道。】
很快,柳部长那边发送了一个定位。
闻璱一看,当即愣在原地。
定位在郊区的公墓,邵教授的骨灰安眠于此。
理所当然,闻璱每年都去扫墓,当然去过这个地方。
但这能算个谈话的好地方吗?太奇怪了。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柳部长又发来语音:【你一个人来,不要带弓铮皎。】
很遗憾,闻璱心切,直接将语音公放出来,被弓铮皎完完全全听到了。
弓铮皎便很乖巧地说:“没关系,那我在墓园外面等你们。”
闻璱明知道他在卖茶,还卖得很生疏、很硬,总结为卖劣质茶——却还是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弓铮皎如此善解人意,另一边是柳部长处处隐瞒,高下立判。
闻璱立刻回覆:【不行,我得带他。】
柳部长气得甚至不发语音了,打字发来四个大字:【死恋爱脑!】
闻璱理直气壮:【他是保镖。那就这样,我大概明天一早会到。】
他放下终端,算是结束了这段对话。
弓铮皎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我真的可以在墓园外面等你们。”
“少装。”闻璱道,“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防止柳部长突然动手,你确实得担任我的保镖。”
“好的。”弓铮皎一边答应一边提出建议,“但你知道的,他很会催眠,如果他突然动手的话……”
他认真地看着闻璱,没有说“我可能不是对手”,而是委婉地道:“你最好加固一下我的‘防火墙’。”
柳部长是专攻催眠方向的向导,在这方面确实有独到的真材实料。
早在他成为疗愈中心的负责人之前,就在白塔任职多年,并且长期跟随警卫队出外勤。
从白塔到公会上下,但凡和警卫队打过交道的哨兵,无论有没有进入过疗愈中心,都对柳部长的能力心有余悸。
从前些年还有一种传言说,柳部长能够通过催眠哨兵,改变哨兵的行为认知,让哨兵敌我不分。
流言蜚语没有什么支撑依据,但由于柳部长一贯对哨兵态度不太友好,导致这说法曾经传得煞有介事,也是导致近些年许多哨兵越来越抵触进入疗愈中心的原因之一——这倒是变相让闻璱的私下安抚生意变好做了。
而保护哨兵的精神,有一个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标记。
就像在哨兵的精神世界烙印下一个名字,代表“此人有主”,其他向导的精神力、向导素对被标记过的哨兵的影响会降低许多倍。
但无论是临时标记还是正式标记,总是逃不过一些亲密行为。
……这才是弓铮皎真实的意图。
闻璱还不至于被如此蹩脚的计策迷惑。
毕竟,如果柳部长的手段真的能对弓铮皎起效,曾经在疗愈中心,弓铮皎的待遇就不会是每一次都被治疗着发疯直到筋疲力尽了。
而闻璱,也不可能有机会“被迫”领养这只沼泽里的受伤大比猫。
事到如今,这只居心叵测的比竟然还敢顺杆爬,叫闻璱觉得,昨天是否给了他太多的甜头。
看在生日的份上,他险些忘记了,弓铮皎是如何一个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的家夥。
他看着弓铮皎,眉头一挑,颇有几分似笑非笑地问出送命题:“是吗?他一催眠,你就会反水,会背叛我、伤害我?”
弓铮皎:“……”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此刻弓铮皎内心的真实写照。
想也知道,闻璱一个能说得出“爱我就要为我创造奇迹、战胜病魔”的人,是绝不会在类似的问题上优柔寡断的。
闻璱就是这样,永远要求他人,绝不放低标准。
当然,他也有要求的资本。
事到如今,弓铮皎才醍醐灌顶地反应过来,上一次令闻璱不愉快,或许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太过消极,而是闻璱一向对这种试探边界的行为很敏锐。
他立刻明白这绝对不是该抖机灵的场合。
可他总不能什么也不说。
于是,弓铮皎咬了咬牙,放软了声音,诚实道:“对不起,我只是贼心不死,还想继续昨晚你没让我做的事。”
甚至更进一步,直接标记、结合、领证……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闻璱对此毫不意外。
但诚如弓铮皎所理解的那样,闻璱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试探自己底线的行为,却对真诚而直白的请求很是宽容。
他摸了摸弓铮皎的脖颈,轻叹道:“乖了。”
弓铮皎喉头微颤,被轻抚的密密麻麻的瘙痒,唤起了他想入非非却不敢多想的小心思。
他一直仔细地观察着闻璱,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说了软话之后,闻璱的眉梢眼角果然都稍微放松下来些许。
这份纵容是为了自己——特别对待顿时把弓铮皎才浮出水面的一点点理智又淹了回去。
他天人交战地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要恰到好处,要诚实,要不耍花招……可他想要达成的目标,如果不加任何遮掩地宣之于口,就太涩情、低俗、容易被口口了。
可是这是闻璱,可是他真的……
闻璱还是那样,不自觉地微微抬起下巴,垂眸看他。
那双往日里晚樱般浅粉色的眼眸被睫毛浓密光影盖住,幸而窗外夕光甚暖,雪白的睫毛被染上这一层暖色,显得眼瞳也泛着蜜一般的甜意。
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弓铮皎嘴唇上。
闻璱的声音更轻:“别急,好吗?这次,我不想再交罚款了。”
第90章 是他在碰瓷我,威胁我。
非婚姻关系的特种人,尤其是向导与哨兵之间的亲密关系,需要缴纳一定的罚款。
这政策很神经,饱受诟病多年,但主要是为了确保随时跟进特种人的婚育状况,尤其是育——研究表明,特种人尤其是向哨搭配的伴侣后代同为特种人的概率极高。
不过也因为这政策很神经,所以实际执行并不严格,并不会被工作人员定期打探性生活。
也就是说,不自曝的话,没人去查,被发现也往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多年来,除了上次为了遮掩弓铮皎融合派身份的情况,缴纳这项罚款的特种人很少,其中又绝大多数是其中一方出轨后被另一方举报的。
弓铮皎眨了眨眼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首先,其实没人查;其次,罚款金额本就不高,对弓铮皎的存款来说更是不值一提;然后……
等等。
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不想再交罚款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终于要有名分了。
闻璱那么老古董,那么封建,那么饱受,对待边界感那么严格,对待感情那么认真……总之,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岂不是等同于说:我想好了。
老天。
这和求婚有什么区别。
弓铮皎的五脏六腑突然连锁性地爆炸了一下,冲击波震得神经中枢都麻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抬手捂住闻璱的嘴。
然后他本能般地说了句脏话:“我靠。”
闻璱:“……”
他没有躲弓铮皎的手,只是对这反应实在意料之外。
下半张脸被弓铮皎捂得实在,好在弓铮皎还记得照顾他的强迫症,并没有让掌心贴紧他的嘴唇。
闻璱眨了眨眼,不方便张嘴,便只能很轻地:“嗯?”
弓铮皎看着他,脸上一点一点浮出绯红。
他眼神微动,像兴奋,像期待,也像为难,似乎还有一丝隐约的紧张。
“你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弓铮皎语无伦次,“让我来,求你了,这个一定要让我来——但我还没准备好,不对、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怕冒犯你。等我们回家之后……等我们回家之后!”
闻璱:?
他不是很理解弓铮皎这通没头没尾的胡话在说什么,只能又眨了眨眼睛表疑惑。
“你别眨了。”弓铮皎的声音带了颤,“我早就觉得你不能总是眨眼,你一眨眼,我就觉得有龙卷风……为了世界安全,你不能再眨眼了。”
他彻底大脑停摆处理不了任何事,干脆又用另一只手盖住了闻璱的眼睛。
在一片漆黑里,闻璱不听话的睫毛刮过弓铮皎的掌心,就让这形成中的风暴钻进皮肤,顺着骨血席卷弓铮皎全身。
弓铮皎唤了一声:“闻璱……”
过了很久,才接上后半句话:“我才知道,当这一切真的可能发生的时候,我根本做不到我说的那样。”
哪样?
闻璱还是轻轻挣开了弓铮皎的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也暂且不懂弓铮皎的心路历程,但闻璱直觉很准地品味出,接下来要说的话值得很认真地倾听。
弓铮皎怔怔地看着闻璱。
似乎是为了照顾他,闻璱居然真的放缓了眨眼的速度,那双眼显得如此温和美丽,静静凝望着弓铮皎,宛若两眼粉色的泉水,让他恨不能溺死其中。
弓铮皎说:“我要食言了。”
“我以前说,只要你愿意跟我结婚,只要你愿意跟我装一装,我愿意立刻去死。”
那时是认真的,因为他将这段关系视为自己单向地花钱买闻璱提供情绪价值,享受过之后,他就愿意自此放手。
也是那时,他甚至会幻想作为闻璱已故的亡夫,也算是别有一番意趣。
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如果他真的能够触摸到以前不敢肖想的那颗真心。
他根本不舍得去死。
弓铮皎现在甚至觉得,哪怕闻璱亲自动手杀了他,他都能从坟里起尸爬出来,变成厉鬼死死缠着闻璱不放手。
然而弓铮皎并没有将后半句阴湿的话说出来,闻璱只听到前半句,便唇角微弯,道:“那很听话了。”
接着闻璱话锋一转:“你刚刚说让你来做什么?准备什么?”
弓铮皎此时终于能冷静半分,见闻璱似乎真的不太明白,不像是在钓鱼,强作镇定道:“没什么。”
“喔。”闻璱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状似随口道,“我还以为你是说求婚。”
“!!!”
回马枪把弓铮皎杀了个片甲不留。
弓铮皎又是一口气没上来,瞳孔骤缩,连缠在闻璱手腕上的尾巴都激灵了一下。
闻璱并未错过他的小动作和反应,心里只觉得好笑。
就像以前一样,弓铮皎的心事实在是太好猜了,根本不需要费心思。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闻璱亲手丢下去的、量身打造的鈎子。
趁着弓铮皎瞳孔地震语言紊乱,闻璱掌握主动权,抬手轻轻抚在弓铮皎眼前,挡住了弓铮皎的视野。
“你明白我的意思,别急,好吗?”闻璱温和道,“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觉得弓铮皎现在有点太激动太兴奋了,结合在水盘镇前前后后呆了有差不多半个月,闻璱意识到一件事——弓铮皎那本就被刺激所以容易紊乱的热潮期可能会被刺激到。
而弓铮皎有多无法无天,从昨天晚上闻璱就意识到了。
很不幸的是,在列车上发生点什么,对闻璱来说,比野战还不可接受。
后者主要是不卫生而已,前者还很丧失公德心,简直天理难容。
闻璱手上用力,把原本也没有坐直,只是倚靠在墙板上的弓铮皎推得躺了下去。
同时,微量向导素不动声色地向弓铮皎释放了催眠的信号。
“睡一会吧。”闻璱轻声说。
话音落下,闻璱移开手,弓铮皎的眼神已然看起来有些朦胧。
拿捏他对闻璱来说还是这么容易。
“好梦。”闻璱哄道,“等忙完手头的事情,我有奖励给你。”
“奖励……”弓铮皎呢喃着陷入梦乡……
到站下车之后,他们匆匆回家一趟把行李放下,闻璱又抓紧时间冲了个澡,便赶往公墓。
邵教授安眠于郊区的私人公墓,价格昂贵,常年有专人打理,并不需要扫墓的人真的操劳些什么。
去的路上,闻璱发消息通知了柳部长,消息立刻显示“已读”。
等到抵达公墓时,柳部长就在墓园外等待。
大夏天的,柳部长竟然也是一身长袖长裤,甚至还套了一件薄款风衣外套,看起来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在一个季节。
他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栀子花,眼下青黑,大概从昨天收到闻璱消息就没休息好,甚至可能根本没休息。
一见闻璱,还没打招呼,柳部长的精神力就毫不避讳地包裹了过来。
这举动很不礼貌,并且他的精神力并没有避让弓铮皎,当即冲得弓铮皎不适地皱起眉毛。
刚要反抗,闻璱低声道:“没关系。”
柳部长无非是为了试探闻璱所言真假,做戏做全套,闻璱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法,还怕柳部长不来这一下呢。
在水盘镇时,闻璱已经试探出了小黑能够存在的极限距离,现在小黑正在几公里开外和阿咬玩耍。
柳部长的感知铺开了很远的距离,但到底没想到小黑已经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存在。
最终柳部长没能探测到闻璱身上有任何精神体的存在,脸色也越来越黑。
“进去说吧。”柳部长带路。
邵教授的墓碑上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从此,不再多梦。
在邵教授的墓前,柳部长将那束花放下,默默地站了一会。
闻璱也同他一道默立片刻。
柳部长凝视着那束花,缓缓问:“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责怪轶榕。”
闻璱没有应声。
说“是”显得太过无情,但说“不是”是不可能的。
邵教授的违规行为导致了一系列后果,险些把闻璱连累其中。
尽管柳部长最终将闻璱“捞”了出来,算是救人于水火之中,但究其根本,颇有种“这水火哪里来的你别问”的荒谬感。
柳部长叹了一声,道:“轶榕她是好心,她总是好心,只是很多时候……她不那么擅长甄别别人的心。”
不那么善于观测人心,却又才华横溢,便成了别人的手中刀俎。
闻璱眉心微蹙,总觉得柳部长话中有话。
柳部长暗示,邵教授的研究本身无错,但是别人恶意利用了邵教授和邵教授的研究——可这个人难道不就是柳部长自己吗?或者说,是柳部长和希冕创辉的宫家人。
如果不是贼喊捉贼地想将自己从中割席洗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你所参与过的那个课题,原本就是‘人造特种人’项目的衍生。”柳部长道,“只不过,轶榕以为这枚芯片研究出来,是为了能够缓解甚至治愈张永荣的病情。”
话语之间,似乎就这样默认了闻璱已经了解一切内情。
闻璱面无表情,并不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道:“我认为你应该从头开始先解释一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部长反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不说我就走了。”闻璱道。
当然不会真的走,但这招对付柳部长很有效,
柳部长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是你现在有求于我!”
闻璱转头就走。
柳部长还冷着脸,却出声道:“等等!”
他顿了一下,语气十分不爽地解释起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宁滂不是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了吗?就是像她写的那样——这件事还是在我的授意下做的。”
闻璱一针见血:“你清楚这一切,但仍然默许并积极参与进后续项目中。”
这话太不留情面,刺得柳部长气息一窒。
但闻璱似乎并不因此愤怒,平静道:“你曾经乐于助纣为虐,现在你选择把线索透露给我,也并不是因为正义心作祟,只是因为你仍然对教授的死感到不忿。”
顿了顿,闻璱评价道:“这很正常。”
闻璱是确实认为这很正常,甚至这一点更让他安心,仇恨、利益作为燃料,远比良知要可靠得多。
可柳部长青筋暴起,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不善。
他转过头,余光 瞥见一直在不远不近处站着的弓铮皎,反唇相讥:“那你又算什么?大善人善心大发,想要打捞这个无辜哨兵?我可提醒你,他不是一般人,不是你靠善良就能拯救的。”
类似的话,闻璱早就听过了,张律师也曾经说,弓铮皎是计画中最重要的一环。
事到如今,闻璱大概明白了为什么。
只不过面对柳部长,闻璱同样不想在话语上落入下风。
他也回头看了一眼弓铮皎,似乎意有所指地冲弓铮皎眨了眨眼,然后转头道:“不是,你搞错了,我完全不想捞他。”
柳部长:“……?”
闻璱理直气壮:“看不出来吗?是他在碰瓷我,威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