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没有可是。


    作为成绩优异能力过硬的现任首席哨兵,逄靥星当然对特种人的“拟态融合”理论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也与绝大多数哨兵的想法类似,这只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


    原因无他,在圣所上学时,逄靥星曾经尝试过,但失败了。


    如今看到一个似乎是活生生的融合派出现在眼前,逄靥星有种三观都被洗刷般的震撼。


    见逄靥星开始接受现实,弓铮皎收回了部分融合,变为只有虎耳的简单融合态。


    闻璱道:“他能灵活掌控融合的部位、程度,这张照片上的婆婆也是一样。”


    他两指放大照片里逄甯的头部,只见白色短发里音乐有两小丛同样雪白的绒毛。


    乍一看只会当作有些淩乱的碎发,可如今见了弓铮皎虎耳融合态,逄靥星也立刻看向自己的精神体。


    北极熊的耳朵便是如此,小巧、圆润,按比例来算,确实可以隐藏在蓬松的短发间。


    逄靥星下意识地喃喃:“可是……”


    闻璱:“没有可是。”


    不只是耳朵,还有过于乌黑的眼瞳和苍白的皮肤,让照片上的逄甯显得比其他人多了一层高对比度的滤镜一般。


    用老照片或许失真未尝不能强行解释,但逄靥星已经动摇了。


    因为他记忆里的婆婆分明有一双像自己、像小月一样的浅灰蓝色眼睛,拍照时往往只会显得颜色更浅。


    弓铮皎恢复常态,闻璱也不再说话,给逄靥星冷静思索的时间。


    半晌,逄靥星终于理清思路,难得正色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婆婆年轻的时候参与过希冕创辉的某个人造特种人项目,并在项目失败后隐藏身份改名换姓,才来到这里过日子?”


    “可这说不通啊,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已经是融合派特种人,如果这张照片是项目结束之后拍的,那项目不是已经成功了吗?就算有两个受试者,好歹也算50%的成功率呢。而且婆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展现过任何……”


    他说着说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声音也渐渐小了。


    闻璱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要么项目造成了受试者某方面的缺陷、创伤,导致逄婆婆后来改名换姓,度过了普通人的后半生。


    要么——那张照片是项目立项时拍的,而逄甯在项目中,被“剥离”了精神体和属于特种人的一切,甚至包括记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件事都必然简单不了了。


    想通这个关窍之后,逄靥星再次看向弓铮皎的目光不免变得微妙了许多。


    弓铮皎的亲人曾经主导了这个不大合规、甚至可能更不符合人伦道德的项目,而弓铮皎现在又成了继逄甯之后,逄靥星已知的第二个融合派特种人,很难相信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


    而弓铮皎本人,只是沉默且平静地迎上逄靥星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


    闻璱察觉到暗流涌动,肩膀微侧,隐隐作出把弓铮皎护在自己这边的态度。


    他沉声道:“这件事不能跟弓铮皎无关。”


    “我又没要怪他。”逄靥星反驳。


    但他心里确实有点不自在就是了。


    顿了顿,逄靥星问:“既然如此,我们现在研究婆婆的遗物,是想要从里面找到什么线索?”


    闻璱再次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好像没能发现什么。”


    “那怎么办?”逄靥星问。


    闻璱继续幽幽地看着他。


    “……”没缘由地,逄靥星彷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你不会是还想找和婆婆一起下葬的那些遗物吧……”逄靥星有点艰难地说。


    闻璱微微颔首。


    逄靥星立刻道:“不行不行,这也太大逆不道了,虽然墓地里只有一小部分骨灰了,但这些不都只是猜测吗?你怎么能为了验证一个猜想就这么大逆不道?”


    “是为了救……”


    “没得商量!”逄靥星有点生气了,“闻璱,你跟我说好久没给婆婆扫墓了,没想到你是打得这个算盘?我婆婆生前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回报她?”


    这话的份量就有些重了。


    闻璱沉默下来,弓铮皎一贯向着闻璱,眉心蹙得死紧,忍不住道:“注意你的言辞。”


    然而也只能如此,他知道这话题实在敏感,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也只想按照闻璱的意愿来办事。


    如果闻璱说,现在需要他来硬的,他动起手来不会有一丝犹豫;但如果闻璱打算就此打住,他也不会自作主张。


    氛围冷凝了好一会儿,闻璱很轻地叹了一声,说:“好吧。”


    蓦地,弓铮皎彷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有些不忍地咬了咬牙。


    “其实刚刚没有告诉你,他的病症恶化得很严重,他快死了,这是为了救命。”闻璱指了指弓铮皎。


    逄靥星下意识道:“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有毛病啊?”


    话音落下,他看着对面两人神色不死作伪,突然回过味来,顿时脸色大变。


    他的目光停留在弓铮皎身上,想到眼前的弓铮皎病情竟然已经恶化到了命不久矣的地步,心里难免冒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惋惜来。


    然而闻璱很快又平静地抛下另一颗炸弹:“我也确诊了他的病症。”


    “……什么?”


    这一回,逄靥星彻底失声了。


    他愣愣地看着闻璱,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能用的办法已经都用了,现在,我的状态有些改善,但将来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他的情况还要更差。”闻璱继续道,“你觉得我自私自利也好,大逆不道也行,反正只要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我不在乎伤不伤什么根本就不存在的阴德,也……也不在乎会不会因为你,因为怕伤害和你之间的感情就不这么做。”


    但这话反而让头脑昏沉的逄靥星如梦方醒,甚至像个打火机扔进火药桶里,彻底激怒了逄靥星。


    他一拍桌子道:“你说什么?你觉得你在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什么感情不感情的,现在是这些问题吗?你……”


    逄靥星急促地喘了两声,大脑重获氧气,理智才勉强恢复。


    顾忌着闻母还在院子里搭理花草,他还是收敛了音量,转而追问道:“你说改善了,是怎么改善?是有什么特效药吗?不能终身给药控制住吗?……怪不得你那么差钱,没关系,我有钱啊,我把房子卖了去,以后做任务也有的是钱……”


    生死关头,而且是最亲近的家人的生死关头,逄靥星甚至把刚才说的遗物的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不是。”闻璱摇了摇头,把话题重新带回来,“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这么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逄靥星怔怔地看着闻璱,脑袋里一次又一次的回放着刚才闻璱的话。


    “能用的办法已经全用了。”


    闻璱一贯是个稳重又务实的人,得病了当然会积极治疗,尝试各种可能的治疗手段。


    而逄靥星扪心自问,其实并不是那么一个信前世今生、人间地府的人,逄婆婆自己也不是。


    可是,故去的亲人已经埋入坟墓,只因为莫须有的猜测就要把坟墓起开,这确实小题大做——除非这对于闻璱来说,真的有切实的必要。


    他的心已经自然而然地偏向闻璱了,如果这真的能救命,别说他自己了,就算婆婆真有鬼魂,恐怕也会托梦来同意这件事的吧。


    僵持不下间,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闻母在外面问:“怎么了?我听到星星很大声音,你们吵架了?”


    闻璱和逄靥星对视了一眼,逄靥星压着脾气道:“没有。”


    弓铮皎起身给闻母开门。


    闻母进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气氛必然是吵架了,还吵得不轻。


    她下意识地看向闻璱,招手道:“小鹅,不是妈妈说你,星星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过来坐下先听他好好解释一下嘛。”


    她还停留在上个版本,以为闻璱是愤怒于自己帮星星一起遮掩,欺骗了小鹅。


    逄靥星冷笑一声,真想把闻璱刚才的话全盘托出,但看着闻母关切的脸,那话尽数梗在喉头,一个字也出不来了。


    他好像突然明白闻璱的心情,有时越是亲近的人,越难将这份残忍的现实告知。


    ……可他心里还是生气,因为这件事居然一直瞒着他,如果不是刚才因为逄婆婆的事情他不松口,恐怕闻璱还会继续瞒下去。


    他不知道,弓铮皎却知道。


    就算他们是病友,未来可能还会发展成超出朋友的、相伴终生的关系,而且以闻璱的封建程度,那一定是说终生就终生,少一天都不算的那种——可他不也是闻璱二十多年的好朋友、法律意义上的兄弟吗?


    逄靥星本想说他们该相互扶持,但自己隐婚的事情又把这件事就这样扯平,让他没了指责闻璱的立场。


    最终,逄靥星只是报复性地说:“闻璱说要取婆婆坟里随葬的遗物。”


    “什么?”闻母果然震惊失声,转头看向闻璱。


    这话被如此掐头去尾地说出来,显得闻璱简直是罔顾孝悌、令人发指。


    但闻璱偏过头,竟然也不打算解释。


    于是,弓铮皎也随他地并不反抗闻母,只是站在闻璱身前,准备替闻璱接住可能挥过来的巴掌。


    然而,闻母的下一句却是:“怎么会是你?”


    闻璱、弓铮皎、逄靥星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闻母也有些恍然,看着几人道:“你们婆婆去世之前,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将来有人要查找她的遗物,让我不要阻拦,但一定要先去一趟老宅,有她留给这个人的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许多:“这话听着又不吉利,我一直安慰她说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她却说有了才好。这么多年了,除了湿地公园那会子,也没真发生过什么,我几乎要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真正的惊天之雷姗姗来迟,一时间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没了声。


    闻璱几乎觉得这像是某种“免责声明”一样了,就这样让他有了理由……但逄婆婆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逄靥星也看着他,本就动摇了八分的心,因这遗言而彻底被连根拔起。


    最终,居然是弓铮皎这个外人提醒道:“事不宜迟。”


    “没错,事不宜迟。”逄靥星跟了一句。


    “我跟你们一起去。”闻母忧心忡忡地道。


    第72章 被雨淋湿的赏味期大比猫。


    翌日一早,几人就带着证明去了保护区办公室那边进行申请。


    前些年这种事常有,闻璱和逄靥星早就在工作人员那边混了脸熟,手续要批准不是什么难事,静候几个工作日走程序就行。


    于是这几日就成了风暴来临的最后时机——逄靥星对闻璱单方面的。


    闻璱当然有所察觉。


    刚好勤劳且精力充沛的田螺大猫每天早起就是下地,把闻璱本来可能需要干的活全干了,让闻璱这个丰收季无比清闲。


    闻璱就每天早上睡懒觉,下午在院子里乘凉,等待逄靥星来找自己吵架。


    没想到逄靥星干脆自闭了,没来找闻璱,竟然选择先去找弓铮皎。


    “我问你,”逄靥星沉着脸,“你和闻璱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到底是不是因为论坛上说的那样?”


    弓铮皎顺手柄一筐荔枝收纳进箱子里封口,动作不停,脑袋里却警铃大作。


    这件事闻璱叮嘱过来着,但现在情况特殊,需不需要灵活变通一下?但这件事闻璱叮嘱过来着!


    终于,在左右脑的互搏中,弓铮皎眼神避让,故意露出破绽,再意有所指道:“你指哪方面?”


    “什么哪方面?全部方面!”逄靥星问,“你和闻璱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彭枭的事认识的吧?你就住在闻璱工作室楼上,天天变态地偷窥他,直到有一天彭枭去找事的时候,被你看见了。一开始你帮彭枭挂人,后来才擦亮眼睛,只不过你很快就看清了闻璱的真面目,你的转变发生得比大家猜测得要早一些……是不是这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相了。


    但这时间已足够弓铮皎打好一份完整的腹稿。


    他瞥了一眼逄靥星,摘下手套,两人一道走去没什么人的阴凉处。


    弓铮皎才缓缓开口:“我是在艾斯艾姆酒吧认识的闻璱。”


    “什么?!!!!!”逄靥星的三观又被打碎了。


    当然,他第一反应是:这是污蔑。


    逄靥星一把就伸手去抓弓铮皎的领子,恼怒地低声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这种人?还敢造闻璱黄谣?”


    弓铮皎比逄靥星反应更快,一巴掌就拍开了,还震得逄靥星半条胳膊又酸又麻。


    “你问这个问题想获得的回答是什么?”弓铮皎的语气古井无波,“你想探究闻璱为什么肯将患病的事情告诉我这个外人,是不是我威逼利诱,或者趁虚而入,才让闻璱对我卸下心防?是不是得病让他那么痛苦,以至于只能在一个陌生人那里寻求一个停泊的港湾?”


    “我……”


    “那我只能跟你说,这些全都发生过,威逼利诱、趁虚而入都有,但闻璱全都拒绝了,他没你想像的那么神经质和脆弱。”弓铮皎又道,“他也不会喜欢你拐弯抹角地跟我在这打探,他人就在家里,你应该去和他好好谈,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帮你了。”


    前两天才学会的道理,弓铮皎倒是适应得很快,这就拿出来教育逄靥星了。


    逄靥星的气焰陡然灭了下去,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但你刚刚说的,艾斯艾姆酒吧的事……”


    “嗯。”弓铮皎故作冷静,“始于约炮。”


    很好,现在算是任务完全完成了,就是对逄靥星的心理健康可能不太好。


    眼见逄靥星失魂落魄地走了,看样子还不打算回家,可能还需要再游荡游荡平复一下心情,弓铮皎连忙抄近道先赶回家。


    他到家时,逄靥星果然还没回来,闻璱靠在摇椅上,正在刷终端。


    一只大猫轻盈地落进院子里,在鸡鸣犬吠声中,走着优雅的猫步避开了花花草草。


    它正要扑到闻璱膝头,却在即将成功的前一刻被赶回精神图景化为泡影。


    弓铮皎在摇椅旁边蹲下,解释道:“刚刚逄靥星来问我,我们俩怎么认识的,我按你的要求说了,让他来好好跟你聊。”


    闻璱伸出去抚摸大猫下巴未遂的手便转而摸了摸弓铮皎的脸:“好猫。”


    弓铮皎笑了一下:“那我能问你个事吗?”


    “嗯。”


    “昨天晚上,你有什么顾虑吗?”弓铮皎说,“你一定有很多办法能更委婉地跟他商量这件事,不用吵架也可以达成目的,为什么故意那样说呢?”


    他低垂了眼睑,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你不开心,我也感觉很难过。”


    像被雨淋湿的赏味期大比猫。


    闻璱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并不否认:“只是有些累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不如就这样摊开说明白好了。”


    闻璱和逄靥星之间的关系稍微有些复杂。


    逄靥星和逄宵月这兄妹俩的抚养权只挂在闻母名下很短的一段时间,但闻母对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照,始于这之前的很多年。


    他们几乎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但随着年纪渐长,反而有些若有若无的隔阂出现了。


    不只是逄靥星已经结婚导致的,在那之前,闻璱就隐隐有所察觉,这份距离感的源头或许是某种格格不入的愧疚。


    不像逄宵月,出生不久就被抱来水盘镇,那时逄婆婆已经几乎融入镇上;逄靥星则是在很年幼时跟随婆婆一起搬来的。


    乡下人很难不排外,如果不是闻璱先善意地伸出手,逄靥星很难那么快就和孩子们玩成一团;也是因为孩子玩到了一起,一来二去的,闻母才格外关怀逄婆婆这位老人。


    说是互相付出,待之不薄,实际上在每个人的心里份量总是不同。


    至少闻璱大概明白,逄靥星结婚却不广而告之的一部分原因,甚至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结婚。


    他把闻璱的幸福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可闻璱并不需要。


    乡下观念传统,闻璱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


    而逄靥星明明根本是个城里来的外乡人,有时还是会诡异地钻进这些死胡同里,彷佛这样才能证明他真的融入了。


    闻璱能够勉强推理逄靥星的心思,但实在理解不了。


    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之间也不再有能像小时候能认真且深入地聊聊真心话地机会。


    闻璱叹了一声,总结道:“有时候,我想干脆像你那样发疯算了……更何况,我和逄靥星最近绕的弯子已经够多了。”


    “啊?”弓铮皎立刻道,“那我现在去跟他找补一下,解释一下我们俩其实……”


    “不,你做的很好。”闻璱道,“我来终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弓铮皎:“……”


    好的,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永远要强永远拿捏别人的闻璱。


    “在看什么呢?”弓铮皎问。


    乡下的网络不太好,弓铮皎这种重度网瘾患者都被迫戒网,更别说闻璱这种平时就不怎么网上冲浪的老古董了。


    “舒颖给我发来了新的报告。”闻璱晃了晃终端,有些无奈,“但是下载得太慢了。”


    弓铮皎也顺手拿出终端操作了几下,很有些同仇敌忾地说:“就是!等我回去之后资助你们村建个基站!”


    闻璱:“……倒也不至于。”


    弓铮皎随口道:“至于,太至于。”


    他飞快地打字,神情比百无聊赖地等待下载进度条的闻璱还要认真得多,让闻璱不免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


    闻言,弓铮皎缓缓抬头,有种小学生被逮捕般的心虚,但又夹杂着一丝微妙的喜悦。


    “你关心我的社交生活呀。”他说,并在闻璱回答之前,抢先一步把终端递上来展示。


    闻璱垂眸一看,顿时陷入久久的失语。


    只见一个冠冕堂皇的新帖子,标题是:【不信谣不传谣从我做起】,点进去一看,内容和标题不能说是完全一致,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弓铮皎善解人意地在旁解释:“网太差了,我登不上大号,小号一天只有五次回帖机会,一条一条回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所以我每天集中开炮。”


    大猫骑士为此开了一个新的帖子,专门把在别的吃瓜帖子里冲浪遇到的每个对闻璱出言不逊的ID记下来,在自己的帖子里@出来回覆,这样一条回帖就可以骂好几十个人,效率翻了太多倍。


    他甚至跨时空执法,从最早最早用他自己的大号“蒸饺omo”发布的帖子里就开始抓战犯,言语的激烈程度也像滑动变阻器一样,视对方的态度而定。


    譬如,相对温和且理性的质疑会收获他高贵的肯定,以及财神爷的小祝福。


    【px发的照片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他说露出ws脚的那张照片,不就是通用作训靴吗,我家里还有好几双新的呢,还和ws同码,四舍五入我也是ws了呗?好歹放点实在的证据呢。】


    大猫骑士:【你真是个火眼金睛的人,不错。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给你发个红包。】


    一本正经向着彭枭攻击闻璱的人就会收获他暴风骤雨般的问候,是在绿色文学城发出来就会被口口的那种。


    弓铮皎不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污染闻璱的眼睛,无论是那些回帖还是他自己的回击 都是如此,伸手滑了几下,让这几层被快速浏览过去。


    而其中浑水摸鱼,想要掩饰自己发烧却偷偷藏不住的,大猫骑士专门单开一楼,放了CRUSH日记的链接,@这些人来旁观爱情。


    甚至其中还被弓铮皎逮住了一个“熟人”。


    “不是我说,镇楼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啊,ws还是那么漂亮,那么贵气,那么高不可攀,几年没见了,一看到这张照片,我又想起在圣所为了加入闻璱小队,而和发小决斗的那些青春时光了。”


    “卖勾八怎么了?要不是圣所那一夜我输给了发小,今天还未必轮得到px给ws当狗呢!我比px嘴巴严,还比px有容人之态!”


    大猫骑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狠灭,你不许再对闻璱发烧了。】


    闻璱:“……”


    好漫长的沉默之后,闻璱有些语言功能紊乱:“没想到你还会骂人。”


    “当然会了。”弓铮皎反而对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不然你以为,我叔叔为什么那么怕我发疯?我从来不打普通人的。”


    面面相觑了几秒,闻璱连忙把脑袋里那些弓铮皎泼虎骂街的画面赶出去,脸上没什么表情:“真让我大开眼界。”


    放在以前,见他这样,弓铮皎大概会立刻紧张起来,生怕这也成了“不良表现”,影响自己的诚意评估。


    但是……但是从芦苇荡边的那个吻之后,似乎有什么变了。


    闻璱亲口承认,弓铮皎懂他。


    所以此刻,弓铮皎也胆大包天起来,他以迄今为止对闻璱的了解,激进臆测一下——觉得闻璱应该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或许,也或多或少夹杂一丝隐晦到连闻璱主观上都未必察觉到的促狭和逗弄。


    弓铮皎于是大虎依人地晃了晃闻璱的手臂:“但我以后一定做个最有素质、最嘴甜、最礼貌,生气也只会跺脚脚的好猫。”


    “……还是免了,恶心心。”闻璱被他说得忍俊不禁,伸手掩去唇边的笑意。


    气氛正好,耐不住弓铮皎耳朵灵,听见逄靥星快要回来的动静了。


    他连忙回楼上自己屋,打开窗户,打算装作不在地偷听一下这对兄弟间的谈话。


    当然,可能主要也是不确定逄靥星的状态如何,会不会再闹得不愉快收场。


    过了一会,逄靥星果然一脸沉郁地进了院子,这在他那张一向阳光灿烂的脸上实在罕见。


    他本就不自然的表情在看到闻璱之后变得更加不自然,连肢体都不听使唤,像是刚买的四肢还没用习惯。


    同手同脚地在不大的院子里兜了几圈,终于兜无可兜之际,逄靥星才终于在闻璱身边坐下。


    他深呼吸一口气,才刚要开口,就被闻璱轻飘飘一句话顶了回去:


    “站远点,挡着我光了。”


    逄靥星气不打一处来:“你用终端要什么光?我给你挡光才是对你好!”


    “那你瞒着我也是对我好?”


    “你不也瞒着我了吗?”


    “是。”闻璱缓缓说,“我得病这件事,从各种角度来说,不告诉你确实对你对我都好。”


    这话对逄靥星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但闻璱确实平静:“我的病情不明朗,花钱投资医院课题组,是我个人的行为,性质和赌博的差别真的不大,没必要把你们的存款也都掏空,会让我心里背上道德债——而且,弓铮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逄靥星道:“可是……”


    “可是如果你真的早些知道了,就一定会真的放弃结婚,中断自己的生活,直到看到我彻底康复、生活完满,但这完全是没必要的付出,不会对我的病情产生任何帮助。”闻璱有些厌烦地捏了捏眉心,“而且,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露出这种我最烦的表情,非常不利于我康复。”


    逄靥星又怔住了。


    彷佛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对于有些病人而言,说“自己不需要关系、同情、怜悯”,并不是在欲擒故纵地说反话。


    闻璱既不需要陪伴,也是真的讨厌这些试图“感同身受”的表达。


    通常别人一听病情,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闻璱需要安慰,进而又是劝他不要放弃,又是劝他当然也要接受现实。


    逄靥星也在这个“别人”中,并不例外。


    但闻璱格外反感这一点。


    因为他不会接受这个现实,也不会放弃,不需要任何人来提示。


    好半天,逄靥星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好吧。可我现在得知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


    “那你自己调节一下。”闻璱无情道,“现在我才是病人,我的心理健康更重要,难道还要我去安慰你吗?”


    第73章 “可以只爱我。”


    说开之后,逄靥星真的去自我调节了。


    他当晚跟冬歆亭打电话哭了一整夜,他的房间隔音效果还不错,闻璱、闻母都睡得很香,只有弓铮皎咬牙切齿地被迫听完了全部。


    翌日天蒙蒙亮,弓铮皎就轻轻敲开了逄靥星的房间门,和那颗彻夜未眠的心灵。


    “你……”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逄靥星那双哭得通红的肿眼泡惊得彻底失语,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哭成这样。”他干巴巴地明知故问。


    “闻璱呜呜,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又这么关心我……”逄靥星呜呜着说,“歆亭跟我说,其实以前——不对!”


    他的目光一凛,变成两颗肿里藏刀的核桃,试探着刺向弓铮皎:“你是不是已经都听到了?我忘了家里多了一个哨兵!你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吗?”


    “那你也得尊重下别人的睡眠。”弓铮皎幽幽道,“我听到闻璱房间四点多还有动静,都是因为你,他一个病人迟迟不能进入深度睡眠。”


    “你太变态了!我要告我哥。”逄靥星震撼。


    弓铮皎没应声,心里悄悄道:没你的向导变态。


    他旁听通话,一不小心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逄靥星以前在圣所什么借杯子、喂能量棒,诸如此类事情发生的那个向导,和逄靥星现在步入法定婚姻关系的向导,都是同一个人。


    而且对方为了安慰逄靥星,都不惜在电话里自曝了,逄靥星竟然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是不是太过于“巧合”。


    逄靥星只是非常感动:原来闻璱曾经那么关心自己,记得每一次和自己相处的向导是谁!


    于是,这么一想,弓铮皎也回过味来了。


    苦恼于新小队构成的时候,闻璱曾跟他简单聊过上一个小队,可以说是包括逄靥星在内,每一个成员都是闻璱从刚刚入学圣所就在观察的优等生。


    其中尤其是冬歆亭,他性格内敛沉稳,各项成绩优秀,先天高精神力级别比闻璱还高,精神体也是罕见的昆虫类,闻璱一早就看中了他。


    而那些逄靥星不太放在心上,甚至记不太清的小相处,闻璱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闻璱才会对逄靥星和向导之间的某些稍微越界的行为那么介意,因为冬歆亭是闻璱的理想队员,与其说是逄靥星所以为的“不自爱”的说法,倒不如说,闻璱是不想让逄靥星的轻浮行为给对方带来坏印象,进而影响小队构成。


    ……闻璱居然也没觉得这可能是对方的居心叵测。


    以至于弓铮皎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叹息——闻璱和逄靥星不愧是“兄弟”,虽然多数时候都完全不同,但偶尔有时意外且诡异的相似。


    依弓铮皎来看,这一夜情的背后都很有可能有说法。


    只不过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弓铮皎吃一堑长一智,对此决不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有点矛盾性的羡慕——笨是逄靥星的常态,所以同样阴湿的冬歆亭得手如此轻易;但单纯只是闻璱偶然展露的一小面,他多数时间还是被拿捏在闻璱的股掌之中。


    但偏偏他就喜欢闻璱的聪明,在闻璱的五指山里发疯就是爽。


    弓铮皎脑袋里又一路奔向了甜蜜CRUSH日记的草稿,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叫逄靥星脊背发冷。


    他很装地点了点头,语气也温柔下来,叮嘱道:“以后小点声,不然我打你。”


    然后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


    闻璱并未入睡,而是已经起床了。


    四点多的时候,他收到了舒颖发来的新实验报告,于是开始下载,这进度条一转就是一个多小时。


    这份报告内容翔实,下载下来之后,闻璱也确实花了些时间细细阅读,越读越觉得不对劲。


    舒颖的猜测太大胆了,但数据似乎也在佐证她的猜测,让闻璱不得不认真对待。


    如报告所示,她认为酸雨其实是一种污染生物,只不过处于一个更新的波段,因而无法被特种人观测。


    而酸雨带来的一系列抽象的滞涩感、粘稠感,以及可能导致的各类精神力反应,实质上是被该生物的肢体接触,或是该生物的某种分泌物所轻度污染。


    很多很多虫:【我需要记录特种人经历酸雨的数据,但是权冽现在怀孕了,我不能和她一起,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太多人。】


    所以,在舒颖狭窄的社交圈里,就只有原本小队的几个队友可以堪当此大任了。


    闻璱谨慎提醒:【课题没有立项,私下收集数据已经是一种灰色地带行为,而且,你昨天不是说,‘酸雨’相关的课题全都被封锁了吗?】


    很多很多虫:【对。】


    很多很多虫:【所以你拿这段聊天记录来举报的话,我就得离职了。】


    闻璱:【……下次不要发给别人。】


    道理上,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此时都该义正严辞地劝说舒颖,不要误入歧途。


    但闻璱自己偏偏有这个前科,而且对一系列事情非常好奇,是主观和客观双重意义上的迫切求知。


    他翻回报告,找到附录里舒颖专门附上的,对星海能源那个高保密项目中窒息实验的详细叙述。


    说是详细,毕竟是舒颖“道听途说”来的,其实也只是比上次面对面的寥寥数语要详细一点,并没有附上任何书面记录。


    但闻璱捕捉到了其中的特别字眼。


    闻璱:【你是说,实验认为导致它们窒息的原因,通常是过度亢奋导致的肌肉痉挛,从而声门闭合,导致干性淹溺?】


    很多很多虫:【至少我看到的结论是这样,很奇怪,不是吗?】


    确实很奇怪,奇怪得闻璱竟然有点大脑皮层舒展开的感觉——这不就是他之前对自己病情的猜测吗?


    难道一切的源头真的是酸雨,只是酸雨?


    那柳部长完全没必要这么守口如瓶,就连弓铮皎……


    然而,想到弓铮皎,闻璱又不禁困惑起来。


    弓铮皎和他同时经历同一场酸雨,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甚至有余力给闻璱做急救。


    除了精神图景里那把锁,弓铮皎的其它情况似乎都和正常无异,究竟是怎么被认为是必死无疑的呢?


    闻璱不觉得自己只是给了点向导素和鸡汤,又帮调理了一下感官,改善了一下睡眠,就会有如此卓绝的效果。


    明明自己都还没能做什么,要么问题的根源确实都在那把锁背后,要么弓铮皎的病因还有其他外力因素。


    闻璱心思活泛,立刻回想了一通自己给弓铮皎生活带来的改变,最终,除了上述因素,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弓铮皎真的靠真爱的意志力打败了病魔,真是可敬可叹。


    第二,弓铮皎家以前那个保洁偷偷给弓铮皎下毒,闻璱到来之后,保洁才失去了这个机会。


    不过,鉴于弓铮皎的感官像鬼,体能成谜,连电击环都能随意把玩,实在很难想像怎么能让弓铮皎不知不觉间摄入慢性毒素——在足量产生中毒反应之前,他那比河马还壮的身体就该把毒素代谢掉了吧?


    宫斗剧的食物相克原理都不适用,因为弓铮皎只吃没什么味道的哨兵餐,能用的食材根本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如此对比,第一种猜想居然更现实一点。


    闻璱正为自己的推理感到深深的费解,门外就传来很轻的敲门声,弓铮皎低声问:“闻璱?你没睡吗?”


    通过呼吸频率和心跳频率听出一个人的状态,对弓铮皎来说实在轻而易举,只是对被听的人来说有点毛骨悚然。


    好在闻璱已经习惯了。


    他直接起身拉开门:“进来吧,你可以坐在我的椅子上。”


    弓铮皎便进来了,脸上是无法克制地喜悦,夹杂着一丝担忧。


    他的眼神很克制地没有四处乱瞄,但闻璱一瞧就知道,他很想这样做。


    “想看就看吧,我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闻璱说。


    弓铮皎如获圣旨,那眼珠子解禁了,顿时跟巡逻的监控摄像头一样,恨不得用眼皮把闻璱的被子地毯都掀开看看底下有什么。


    那目光最终落在书桌的相框上。


    几天没见,水培荔枝见了光,绿得很快,现在看起来是鲜嫩的翠色,不那么像闻璱的眼睛了。


    但是,水杯的位置移动了些,露出了那张照片的真容。


    弓铮皎忍不住问:“我能看看吗?”


    其实他已经在看了,这句“我能看看吗”,或许该被扩写为“我能拿起来、捧在手心里好好看看吗”。


    这点小要求没什么不能答应的,更何况弓铮皎的态度坦然,并没有调笑的意思。


    闻璱虽然不是会主动邀请别人看自己小时候照片的人,却不太会为这种事情感到羞耻。


    他拿起相框,干脆把照片拆出来递给弓铮皎。


    只见那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和短裤的小男孩,皮肤白皙,头发比肤色更是雪白,但长度只是及肩,修建得整整齐齐。


    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但看起来只是空气,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相机对著有点害羞。


    而原本被相框遮住的右下角,照片边缘的位置,写着一行小字:香蒲帮香蒲找妈妈,妈妈很爱小香蒲。


    弓铮皎捧着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生怕手指按到照片上留下痕迹。


    那不是闻璱的字迹,他当然认得。


    “我妈妈写的。”闻璱指了指那行小字,“她和逄靥星一样,担心我为这件事难过,但我其实真的不太放在心上。”


    所以她试图为这个立意并不善良的童谣赋予美好的含义。


    弓铮皎看着觉得可爱得要命,以至于眼眶都微微热了。


    太喜欢了,太喜欢了,太喜欢了……


    也有一点点,太羡慕了。


    闻璱从他手中抽走那张照片,放回相框。


    “弓铮皎,你的名字也是很好的含义。”闻璱轻声说,“铮皎,意为出类拔萃,不论如何,这是一份祝愿。”


    弓铮皎当然也知道。


    反而是因为知道,所以对这愈发感到落差。


    在天平的两端,厌烦、警惕、仇视,已经把杠杆压进深渊。


    即便如此,那天平也很难彻底崩解,因为一无所知的人总是没有做出取舍的资格。


    而现在,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新的宝贝,却不忍心交付这份重担。


    上一次他发疯说什么“命都给你”,被闻璱毫不留情地剥开了一切伪装,他觉得自己不该再犯一次错误的同时,也窥见闻璱的感情观。


    闻璱健康的、稳定的,在爱的包裹里长大。


    而弓铮皎的爱是很沉重的,用光线亮丽的珠宝镶嵌出表皮,内里却偏激而又具有攻击性。


    他越喜欢闻璱,越想要把闻璱干脆吞进肚子里,也越不舍得真的让闻璱来承担这份本不需要承担的重量。


    当然,拱手相让是更不可能的。


    弓铮皎只是在想,如果闻璱需要的话,如果闻璱介意的话,他可以装作一个不那么唯爱是图的人。


    他会愿意装作心胸宽广的样子,和家庭和解,愿意为了闻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待遇,而扮演一个学院派的“丈夫”。


    很漫长而且宁静的对视里,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此起彼伏,契合得刚刚好。


    闻璱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弓铮皎,彷佛明白了弓铮皎在想什么——他曾经以为弓铮皎还在渴望获得家人的关爱,虽然他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却不能否认一个人需要精神层面的满足。


    直到此刻,闻璱蓦地明白,弓铮皎早就想好了。


    爱让人变得盲目,即便闻璱已经如此富足、游刃有余,爱他的人仍然担心,会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如果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苦肉计,闻璱或许都会于心不忍,更何况这不是。


    他很慢地上前,抬手捏住弓铮皎的脖颈,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


    在光鲜亮丽的西式社交场合上,这是贴面礼,但闻璱做这个动作,只是想离他更近一些。


    “抱一下。”


    弓铮皎便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按在他的后腰,闭上双眼。


    有时一个吻太过亲密,太过粘稠,反而这样一个没有缝隙的拥抱,干燥,所以意外的暖融融。


    皮肤紧紧相贴,声带震动经由骨肉传导,敲进弓铮皎的意识最深处:“你在请求我的许可吗?”


    “我……”


    弓铮皎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有很艰涩、颤抖的声音:“可以吗?”


    “可以。”闻璱说,“可以只爱我。”


    第74章 你是一根在植物大战僵尸里形像是猫猫的草。


    一片温情脉脉。


    气氛很好,闻璱从理智上明白现在不是说有些话的时候,但或许真的是因为和弓铮皎相处久了,连忍人也会被传染一丝淡淡的比性。


    他仍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口中却说:“很爱我吗?那让我进你精神图景看一看。”


    当然,也是考虑到时过境迁,现在该更尊重一下弓铮皎某些方面的主权才对。


    弓铮皎:“……”


    风水轮流转,弓铮皎咬牙切齿地结束了这个拥抱,他浑身肌肉都为之一紧,防备着闻璱突然动手。


    因为前两次他就上了“美人计”的当。


    闻璱对这结果并不意外,很有耐心地解释起来:“你听我说,以前在我宿舍,还有上次在医院,我在你的精神图景里都很顺利,只有污染区的那一次出了意外。从控制变量法来看,或许问题的关键真的出在酸雨。”


    弓铮皎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只是一口咬定:“你也说了‘或许’,为什么要冒险做这种事?我又不是没有梳理就不行。”


    闻璱看他的眼神奇怪起来:“你怎么会说这种话?你的精神图景动不动就跟拍摄片场一样,还是需要分级的那种片。”


    “什么?”弓铮皎一头雾水,但还是嘴硬道,“但之前放了十几年也才出了问题,只要你帮我调理感官,我再撑十几年肯定没问题。”


    闻璱微笑,并不与他讲道理,直接道:“看来你也不想跟我结合?”


    “!!!”话题跑得太快,弓铮皎当场宕机,“怎么可能!我超想的好吗!”


    他已经偷偷幻想过很多次不重样的婚后生活了,但这些可不能说。


    “特种人,但不结合。”闻璱很平静地评价,“这算精神养胃。”


    如果有专供特种人的瑟琴片能够记录精神结合的过程的话,弓铮皎这种情况就属于“无能的丈夫”。


    “原来接下来十几年你都准备跟我度过精神无性婚姻。”闻璱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这很好,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弓铮皎想解释,又实在做不到像闻璱那么冷静地说出这么超过的话,急得发狂。


    “那就试试。”闻璱说,“就一下。”


    “……”弓铮皎觉得此时此刻联想到“我就蹭一下”是不是太低俗——但是,是闻璱先把话题转移到这里的!


    但他还是坚守底线,偏过头逃避了对视:“至少……至少不能在这里,我不想万一发起狂来,把你家毁掉。”


    这话倒是不无道理,虽然弓铮皎现在越来越克制了,上一次进入精神图景之后,闻璱甚至觉得弓铮皎已经趋近于状态完全正常、健康的哨兵——但他还没忘记第一次给自己的宿舍造成了多大破坏。


    他思索片刻,道:“那就等扫完墓之后吧。”


    等把逄婆婆的事情忙完,他刚好能带弓铮皎去另一个地方。


    在弓铮皎眼中,这便是缓兵之计的判定大成功。


    他生怕闻璱深思熟虑过后又改变主意,正巧刚才看过照片,随口道:“对了,那个……你妈妈跟我说,家里有几本相册,但是我想看的话必须要先征求你的同意。所以,我来问问,我能看看吗?”


    其实这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了,只是那是本家庭相册,而这兄弟俩之前氛围微妙,弓铮皎细心地对空气进行了阅读和成分分析,才把这令人心痒难捱的事情暂且压下。


    他这么一说,闻璱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前几天闻母还专门问逄靥星介不介意把相册翻出来看,逄靥星根本没放在心上。


    是的,在大家都在的场合,闻母专门问逄靥星一个人。


    显而易见,拖拉机王子甚得闻母心意,遂专门把自己留给弓铮皎来问。


    闻璱点了点头:“可以,你想的话,也可以叫大家来一起看。”


    他以为弓铮皎会想要这种在一起看家庭相集的温暖感。


    没想到弓铮皎“啊”了一声,很不情愿地问:“你想和大家一起看吗?”


    看来拖拉机王子只想和香蒲小鹅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回顾温馨只是顺带的。


    那几本厚厚的大相册前些天就被闻母翻出来,擦了灰,一并放在客厅很显眼的位置上,弓铮皎轻手轻脚地拿着它们返回闻璱房间时,发现闻璱在床上铺了一层竹席。


    他指了指床:“现在你可以上床了。”


    一边是委屈自己忍受强迫症,另一边是狠点心不满足弓铮皎,在这条岔路口,他选取了一条剑走偏锋又两全其美的小路。


    弓铮皎立刻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竹席很凉,但闻璱在身旁坐下的同时,弓铮皎感觉自己像坐在云朵上。


    他翻开第一本相册的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陌生男女的结婚照。


    女人穿著有些复古感的老式缎面婚纱,头发也卷成了时尚的大卷,眉眼秾丽,依稀能看出是闻母年轻时候。


    而她身旁站着的男人……


    闻璱说:“哦,这个,生物学角度来说,算是我爸爸。”


    “爸爸”是一个神奇的“称谓”,现在共同翻阅相册的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对此深感陌生。


    弓铮皎当然不必说,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有感情缺陷,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从来没有一天承认过自己。


    但在真正来到水盘镇之前,弓铮皎本以为闻璱会有一个美满的、父母双全的模范家庭。


    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是在没能见到这个人、家里没有这个人的房间、言谈话语间也没有人提到这个人之后。


    只是弓铮皎仍然不敢贸然提问,生怕毫无痕迹意味着某种伤疤,便一直将疑问压在心底。


    直到现在,闻璱如此平静地提起,弓铮皎才试探性地问:“他……不在了吗?”


    “不知道,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冒犯到我。”闻璱把相册翻到第二页,那个男人似乎就这样离开了相册,“他在我妈孕期出轨,嗯,那时候好像是人造子宫刚刚上市,他一直劝妈妈,趁我月份还小,把我转移到人造子宫里去。妈妈觉得新技术不那么保险,没有答应。后来他出轨,他们离婚,连我也没有见过他。”


    弓铮皎有点五味杂陈,只好说:“那还是希望他不在吧。”


    闻璱忍不住笑了一声。


    闻璱从母姓,有一个温和而有想法的母亲,她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很有自己的主意和力量,也把闻璱培养得很好。


    因而闻璱一直不觉得父爱具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必要性,至少没给闻璱带来什么能够留在心里的困扰——就像他不在意论坛上的风言风语一样,关于自己和母亲的流言蜚语,其实在童年时常传入耳中,闻璱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如今他回想起来,曾经有人嘲笑他“没爸的孩子像根草”,他很平静地指着地上的狗屎回“没妈的孩子像坨屎,说的就是你”,然后把对方气得大哭的场景,觉得反而有点好玩。


    因为没过几年他就又个小名就叫“香蒲”了,还真的是根飘毛毛的草。


    他觉得好玩,便大方地把这件事讲给弓铮皎听。


    而弓铮皎果然怒不可遏,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抽死那个小孩。


    闻璱忍笑说:“后来他跟我道歉了,小孩子没几个懂事的,我小时候也不懂事。”


    “怎么可能,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小时候一定是全镇最乖的好宝宝。”弓铮皎理所当然地说。


    他一边义愤填膺,一边在心里补充:你还是一根在植物大战僵尸里形像是猫猫的草。


    结果闻璱示意他翻到下一页,就是还没学会走路的闻璱在地上爬,身后是一地狼藉的照片。


    旁边又有一行闻母的注释:小鹅6个月,初具咏春拳传人风范。


    弓铮皎:“……”


    “你要相信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是魔鬼,我也不例外。”闻璱认真地说。


    “……话虽如此,还是很可爱。”弓铮皎说,“我看到这种照片就觉得很幸福。”


    他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各种各样的闻璱,爱屋及乌地对照片上的小孩爆发出强烈的喜爱。


    却惹得闻璱欲言又止。


    因为那些照片记录的大多是闻璱很小的时候,和现在的闻璱几乎看不出什么相似之处,闻璱自己很难想像这有什么可爱的。


    闻璱不喜欢小孩,即便现在人造子宫技术已经很成熟,孤雌生殖和孤雄生殖都不再是难题,他仍然从未想过自己未来会有一个小孩。


    但是弓铮皎这副样子,好像对小孩子很有怜爱之情……


    他从小缺少家庭关爱,会格外期待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似乎也很合理。


    这就有些难办了。


    不过这念头只是灵光一闪,现在谈这件事似乎操之过急——但又似乎确实是个因人而异且重要的事情,该在开始一段关系之前就说明白。


    弓铮皎倒没想这么远,只是从逐渐成长的照片里窥见越发出落得熟悉的眉眼,就恨不得把整本相册都一口吃了。


    人可爱就不说了,连边上的注释字迹也充满了爱的痕迹,时隔二十多年再次翻开,仍然令人心里柔软。


    他忍不住用指尖虚虚拂过那行注释,想像闻母写下这些字的心情。


    他沉浸在其中时,闻璱也观察到了他的小动作。


    弓铮皎总是会为闻母对闻璱的爱驻足,但似乎只有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一点点追求闻璱时偶尔暴露的阴湿,是很纯净的憧憬。


    以至于闻璱起初只是想给他一份好的模版,后来却难免担心,这是不是也会刺伤他。


    闻璱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弓铮皎突然开口:“这个筐是你妈妈自己编的吗?”


    他已经翻到了闻璱两三岁的时候,被闻母放在蒲筐里,铺上小毯子拍下一张熟睡的照片——这下弓铮皎知道,闻璱为什么会那样携带小黑了。


    “嗯,我也会,不过我的手艺不如妈妈。”闻璱点头。


    “那我要拜师跟她学一下。”弓铮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然后在家里也给小黑做一个窝。


    他又翻了几页,突然抬眼,看着闻璱,看着少见地有几分欲言又止的闻璱。


    通常情况下他总是敏锐却脑回路清奇,但在这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接入了闻璱的频道里。


    闻璱在心疼他啊。


    弓铮皎顿时得意得不可言说,立刻求证道:“你又心疼我了?”


    心疼男人是完蛋的开始。


    可是这一次,闻璱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一笑,坦诚道:“有一点。”


    这份肯定就足够让弓铮皎开心地下地再搬两车荔枝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兴奋,却 压不住嘴角,既想要闻璱更心疼一点、最好永远心疼下去,却又不舍得闻璱真的为此担忧。


    “你不用担心我,我看你的照片总是感觉很幸福,说到底,是你让我感觉很幸福。”弓铮皎说,“所以,我越看越想要以后也能和你拍下这样的照片。”


    他不再想追究过去,只想往很远地未来看去。


    “比如,我现在就想,我的遗照要用一张有你出镜的,然后在墓志铭上写:‘这里沉睡着一个幸运而又幸福的哨兵’。”他一本正经,完全没在开玩笑地说,“这样每个扫墓的人都能看到,我和你有多幸福——而且我要专门留一条遗嘱,等我下葬之后,我是说很多很多很多年之后,你扫墓的时候能不能拍一张合照,然后找人发到论坛上?这是我一生最后的夙愿!”


    闻璱:“……”


    闻璱:“你还是闭嘴看吧。”


    第75章 你目前还很乖。


    几本相册看了一早上,到中午吃饭前才堪堪看完。


    结果吃完午饭,弓铮皎就没了影,家里、地里都不见他踪迹,闻璱晃了两圈没看到,发消息问他人在哪。


    不知道是因为信号太差,还是人太忙,过了很久才得到回覆。


    大猫骑士:【我在市里买点东西。】


    大猫骑士:【别担心,很快就回了,活你也不用操心,走前我把今天要打包的货都捎上了,你休息就好啦。】


    又发来一个橘猫眨眼的卖萌表情包。


    恰好,闻母下午接到电话,审批程序通过了,上市里面去拿报告。


    闻璱不知他是怎么去的市里,总之关照了一声:【回来时,你可以坐我妈的顺风车。】


    然后一整个下午,照旧盯着极慢的网速和舒颖讨论著关于报告的事情。


    晚饭前,逄靥星终于睡醒,饥肠辘辘地起床,发现家里只有两个人。


    气氛还是有些尴尬,闻璱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不奇怪,闻璱一向如此,并不意味着仍然在生气。


    逄靥星觉得自己或许该做些什么,却僵在原地,脑袋一时放空。


    他本来很情绪化,被弓铮皎打岔一番,又睡了一觉醒来,情绪有些断档,理智却缓缓回笼,让他脑袋里冒出一个放在以前最不可能,但放在现在却很有可能的可能。


    那就是:闻璱觉得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


    可冷战了好几天,逄靥星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没法像个玩具一样,拨动开关就能切换模式。


    他无所事事地兜了几圈,最终转进厨房开始做饭。


    会做饭这件事对逄靥星来说,既是偶然,也算必然。


    偶然地成为了感官敏感的特种人,闻母再特殊照顾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得到的关心比闻璱更多——哪怕他知道,闻璱不是小心眼的人。


    他自然而然地去学习所有这些技能,以避免更多的“特殊对待”。


    这顿晚饭也是同样,就像在他家吃的那顿晚餐,他还是给闻璱炒了闻璱最爱吃的蒲菜。


    老房子的普通抽油烟机远不如他家里的厨房环境好,逄靥星被呛得撕心裂肺。


    吓得闻璱一坐下来,以为他控制不住情绪,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又哭了一顿。


    逄靥星连忙道:“我没哭,我只是被呛得着了。”


    “……辛苦你了。”闻璱开了个玩笑,“没把眼泪掉锅里就行。”


    食不言,寝不语。


    饭后逄靥星终于主动问:“去散个步?”


    闻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从小黑的情况来看,这些天下来,闻璱休息得大概很不错,小黑已经不那么嗜睡,甚至经常独自离家出去玩。


    按说特种人和精神体的距离不能相隔太远,但患病似乎因祸得福地加强了闻璱这方面的能力。


    以前,在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小黑的时候,它就经常去距离闻璱宿舍好几公里之外的城市景观湖里玩,回来时在宿舍里踩出一片水迹。


    而现在,小黑也能够在离闻璱几公里开外自由活动,闻璱能依稀感觉到和它的连接,便溺爱地随它玩去了。


    所以这趟出门倒是不用把筐拎上。


    天还没黑,他们顺着主路满满地走,没有一个人说话。


    有些尴尬,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煽情。


    逄靥星甚至悲观地想,如果得不到救治的话,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难道他和闻璱最后就要停留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单方面冷战里吗。


    珍惜和家人的每一天,因为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激励的话语在脑袋里转了几圈,逄靥星终于十分动情地回过头——


    而闻璱看起来完全没心没肺。


    走着走着,闻璱甚至弯腰捡了几块石头,顺手弹出去,用路边的水渠打水漂玩。


    逄靥星更难过了。


    他正要开口,背后传来车辆行驶的动静,逄靥星下意识地把闻璱往里推了推。


    即便闻璱原本就站在离车更远的那侧。


    结果,那车居然还是短促地鸣了一下笛。


    闻璱和逄靥星一起回头,然后彻底停下步伐。


    因为那车上坐的两个,根本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去时,闻母开着自己的小轿车,晚上回来时,就换了一辆拉风的越野车——后面还挂着闻母那辆久经沙场的小轿车。


    闻母叼着烟坐在在驾驶座,副驾驶上弓铮皎的窗户开着,探出头来,跟恰好在路边散步的闻璱打招呼。


    闻璱的嘴角弯了弯,也冲弓铮皎挥了挥手。


    他正要提醒弓铮皎把头收回去,就见弓铮皎顺势把手臂搭在窗框,灵活地翻了出来。


    正好落在闻璱面前。


    闻璱:“……”


    好的,现在看来是不用注意乘车安全了。


    倒是关心了一句:“呛不呛?”


    闻母开车时菸瘾有点严重,虽然刚才看车上开着窗,闻璱顾忌着弓铮皎应该还是难受得不轻。


    弓铮皎道:“没事,阿姨只是叼了一根,没有点,很照顾我。”


    这话一出,逄靥星就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在厨房操劳了一个小时,锅铲子都抡出火星子了,抡得好悬没被呛死,闻璱都没这样主动关心他。


    但他也不好把炮火对准闻璱和闻母,只能很无语地拆台弓铮皎:“耍什么帅。”


    弓铮皎当然听到了他的话,不过选择性当作没听到,只兴冲冲地上来,随口问闻璱:“你喷香水了?”


    “花露水。”闻璱说,“晚上蚊子很多。”


    弓铮皎对拟态融合的运用非常灵活,经常有些闻璱都为之眼前一亮的妙用,譬如简单地融合极小部分以散发微弱的气味,只需一根头发,就能起到驱赶蚊虫的效果。


    这一招逄靥星是不会的,天鹅在自然界也不具备这种威慑力,因而和逄靥星晚上出来散步,只能喷特种人专用的花露水,香气浓度比普通人用的要淡许多,但仍然逃不过一些嗅觉格外敏锐的哨兵。


    弓铮皎当然不喜欢这种味道,于是他果断拿出护手霜在耳后抹了一点。


    逄靥星见之叹为观止:“搞什么,你这么精致的吗?闻璱?”他拱火式地看向闻璱。


    “你少管别人了。”闻璱道。


    二人散步换成了三人散步,闻璱果然问起:“那车是怎么回事?”


    “嗯……阿姨临时买的。”弓铮皎眨了眨眼,“我什么也没干。”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闻璱捏了捏眉心,没说什么。


    倒是逄靥星立刻问:“多少钱?闻璱没钱,我转给你。”


    他本就是愧疚大爆发状态,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他还记得弓铮皎说现在的状态是“没追到”,既然没追到,那他当然不能让闻璱因为这笔钱在弓铮皎面前矮了一头。


    ……虽然闻璱之前都住进弓铮皎的大豪宅里了。


    殊不知闻璱的账户里现在还真有钱,弓铮皎转的,而弓铮皎最听不得这种“亲兄弟明算账”的话,好像在提醒他“AA制”和保持分寸的必要性。


    他伸手比了个五。


    “五十万?行。”


    “五千万,附带我这一个大巴掌。”话音未落,弓铮皎那只手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虎爪。


    “……你有病。”逄靥星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


    他又看向闻璱,一直以来他都知道,闻璱不爱占人便宜,既然还没追到,应该不会接受这个殷勤才对。


    没想到闻璱看着那只虎爪,蓦地上手捏了捏粉色的肉垫。


    软软的,一捏就开花。


    弓铮皎得意:“哼哼。”


    逄靥星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这一路上氛围不尴不尬,直到弓铮皎突然蹦过来,逄靥星顺口打趣,彷佛一切都回到吵架之前了,因而他其实有点开心弓铮皎的到来,也很想继续现在正好的氛围。


    但这两人迫不及待地想把他踢出去。


    逄靥星撇了撇嘴,转身去追闻母的车:“我找老妈去。”


    他走之后,闻璱和弓铮皎继续慢悠悠地在路边晃,一不留神就溜到了镇子边缘没什么人的角落。


    闻璱当然好奇弓铮皎进城是去做什么,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提这辆车。


    但直接问出来就没意思了。


    闻璱松开手,不经意地说:“说起来,忘了告诉你,前两天有人来问我……”


    他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弓铮皎:“问我,你还会在我们这里呆多久。”


    这倒不是谎言,确实有邻居这么问,不过,主要是想拜托弓铮皎这个大少爷帮个忙,而不是说媒。


    闻母和闻璱都呈现出和外表的刻板印象恰恰相反的不好惹,村里人都晓得这一点,当然不会触霉头地把主意打到弓铮皎这个看起来已经打上“闻璱的”标志的人身上。


    但闻璱故意在此刻又补充了一句:“你真的很受欢迎。”


    当然受欢迎——弓铮皎这种兼具了城里人的时尚和富贵、花花公子的漂亮脸蛋、牛一样的体力,还干活麻利,废话少,嘴巴甜的小夥,在水盘镇的杀伤力可以说是摧枯拉朽级别的。


    弓铮皎果然一脚踩进陷阱:“我没有,我只对你一个人开屏,我甚至不跟他们打水漂!”


    话音才落,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有点乐了:“再说了,我刚刚看到了,你在偷偷练习打水漂——明明你才是那个胜负欲超强的人!”


    闻璱:“……”


    他很少被反将一军到如此哑口无言的境地,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弓铮皎说得对,他刚刚还真的是无意识地捡起石头练了两把,而且出发点确实是想起弓铮皎的战绩,心里稍微有点不平衡。


    幸好他总有后招,绝不会肯让自己真的陷入被动。


    闻璱微微抬起下巴,垂眸看着弓铮皎,理直气壮地反问:“不可以吗?”


    弓铮皎还没来得回答,就听他又说:“我只是觉得,这有利于紧一紧……”


    他缓缓抬手,在弓铮皎的喉结上轻轻一点,说完了这句话:“你的项圈。”


    弓铮皎:@#*@(……


    最终,弓铮皎深呼吸两口气,脸颊滚烫:“你可以真的给我戴上一个。”


    闻璱并没有真的要这样做的打算,微笑着欣赏他的方寸大乱,一挑眉道:“好像还不需要,因为你目前还很乖。”


    他的指尖又若有若无地带过弓铮皎的下颌,提醒弓铮皎:已经有一个了。


    然而弓铮皎伸手握住他,认真道:“我是说真的,今天下午,我就是去办这件事的。”


    说着,一个什么很小的东西被塞进闻璱掌心。


    第76章 我真想抽你了。


    幸好、幸好,这大小不可能是个真的项圈。


    否则拿着一个可能会带着链子的项圈招摇过市,明天闻璱就会成为乡里茶余饭后的有色小料了。


    那还能是什么?一颗新的酸弹?


    闻璱的笑意淡了几分,挣脱弓铮皎的手,看向自己掌心。


    一个很小很小的贴片式注射设备,不知道有什么功效,但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一片普通的痘痘贴。


    “是一片纳米芯片,能够即刻令我丧失行动能力。”弓铮皎说,“比电击环满档更有效,且快速,不会让我有机会反抗。”


    没说完的话也不需要再说了,闻璱明白,这是为了在扫墓之后,进入弓铮皎的精神图景时用的。


    他本以为“在家不行”只是弓铮皎的缓兵之计,才默许了这种行为,反正不论弓铮皎怎么拖延,该发生的还是一定会发生。


    却没想到弓铮皎还真的准备了这样一份“后手”。


    “是吗?”闻璱皱眉,“谁给你的?什么芯片能有这种效果?确定不是什么毒素?对你来说,□□注射都不一定能见效那么快吧。”


    他确实想不通,连电击环都束手无策的弓铮皎还能有什么天敌。


    在搞清楚来路和原理之前,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把这用在弓铮皎身上。


    哪怕知道纳米芯片不可能用肉眼看到,闻璱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把它拈起来看了几圈。


    也借此遮掩了弓铮皎专注的视线。


    他有点生气,可他不想让弓铮皎发现——他总觉得,现在他们应该换一种方式沟通。


    弓铮皎却摇了摇头:“不是毒,不是□□,据说就是一款新型镇定剂。”


    “那你还敢拿来?”闻璱更是恼火,“我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镇定剂是通过芯片实现的。”


    “向导素镇定芯片呀。”弓铮皎说,“希冕创辉的新产品,我猜柳部长和叔叔合作可能就是在研发这个东西,原理什么的,我也不懂。但是据说内部测试的镇定效果非常强,高浓度向导素能够让哨兵在3秒内陷入假性神游,然后芯片会把精神图景格式化,用这种方法来对暴动的失控哨兵进行控制。格式化之后,哨兵会渐渐自我修复,唯一的副作用是,可能会造成轻微动记忆错乱效果。”


    他越说声音越低,小心翼翼地看着闻璱越来越冷的脸色,艰难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闻璱却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谁、给、你、的?”


    弓铮皎坦诚道:“是柳部长让人给我的……他跟我说了,你知道这件事之后,可能会生气。”


    不是可能,是一定、必然、绝对会生气。


    向导素镇定芯片——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向导素也是精神力投射,这种极难捕捉的波动以现有的技术根本不可能被机器所捕捉。


    这说法,也就能骗骗不懂科研的弓铮皎,闻璱一听就知道,这就是他曾经的课题!


    也就是说,起效的绝不是向导素,而是芯片触发的某种神经元信息。


    三年前,邵教授和闻璱的方向是,通过仿真哨兵对向导素产生的神经元反应,让哨兵的大脑误以为自己已经摄入了足量向导素。


    精神力本来就是一种并不会产生化学反应的抽象波动,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欺骗大脑,却也是解决精神力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然而课题被封锁之前,其实就已经陷入了一段时间的瓶颈期,这也导致了邵教授在焦虑之中做出了违规实验的错误判断。


    那正是因为神经元对向导素产生的反应实在是太奇妙了。


    它复杂、易变、规律难以捕捉,究竟如何才能刚好能够满足安抚的需求,却又不会对哨兵造成创伤,即便有一些临床数据作为基础,其中的阈值仍然太难掌握。


    而现在听到弓铮皎对这支注射器里芯片的描述,闻璱立刻反应过来,柳部长果然使用了曾经的课题数据,只是换了另一个方向——并不研究“满足”,而是触发“过载”。


    就这样绕过了曾经横亘在课题前的大山。


    当哨兵的大脑已经被过量的神经元反应冲到无法处理,精神图景自然会过载,就像因信息量太大而暴动、神游的哨兵一样。


    这就是“假性神游”。


    也因为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游,芯片还能够修改输出的信息,让这些凭空出现的反应再凭空消失,哨兵也能因此重新自我修复。


    “格式化”也很好理解了,芯片毕竟是芯片,不是一个有意识的向导,无法做到筛选信息,而是会清理掉所有芯片产生的冗杂信息,其中不可避免地会带走某些已经被连接的原生信息,因此导致轻微的记忆错乱。


    ……但这方法比闻璱曾经还要更加不人道。


    同样是进行精神图景的暴力安抚,闻璱的安抚只霸道在于“接管”的环节,他需要靠自己的精神力压制对方,但在那之后,他会一丝一缕地将整个精神图景解构、再重新搭建。


    然而这种芯片所做的,就是像现在的小黑屋对待哨兵那样,管砸不管修,一切依靠哨兵的自我修复能力。


    闻璱单纯地不认可这种修复模式。


    即便疗愈中心这样运作已经很多年了,但技术进步,本该推动一代比一代采用更全面的疗愈方法,而不是更加暴力,把更大的预后风险仍然交给“病人”。


    哪怕他们从来不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甚至为了时时提醒自己这一点,闻璱曾经将“医生”作为自己私下安抚的安全词。


    对陌生哨兵尚且如此,闻璱当然更不能接受弓铮皎再被这样对待。


    但是此时此刻,比起对偷窃科研成果的柳部长的不爽,闻璱的怒火显然更想淹没近在眼前的弓铮皎。


    弓铮皎怎么敢说,让自己对他使用这种设备?


    谁不自爱?


    对于以前那些话,他本来还不算太放在心上,现在却越来越对耿耿于怀。


    他真想问问,弓铮皎动不动就拿出这种东西,还大言不惭地说让自己给他“戴上”,相比起来,到底是谁更不自爱!


    虽然柳部长就是看准了弓铮皎不懂这些,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白甜。


    但闻璱还是出离恼火——还没有完全了解的新技术,不要冒险尝试,让自己做小白鼠,这是闻母几十年前就明白的道理,也是闻璱曾用课题封存一事想要告诉弓铮皎的话。


    就这么简单、基础的一件事,说了那么多次,弓铮皎怎么就学不懂呢?


    闻璱发自内心地无法理解。


    这份怒火无处宣泄,让闻璱简直想给弓铮皎一拳,但理智还是拉住了他的手臂。


    今时不同以往,现在已经和在污染区那时关系不同,没有执行任务的需求,闻璱并不想对他动手动脚。


    既是因为健康的亲密关系里不该有这种暴力行为,也是因为从上一次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并不会让弓铮皎长教训。


    好半天过去,闻璱幽幽道:“我真想抽你了。”


    只能过过嘴瘾了,然而他转过头,发现弓铮皎眼神闪烁,脸颊微微发红。


    “……”闻璱补充,“不是奖励的那种。”


    弓铮皎欲盖弥彰:“我……我知道。”


    显然,他完全不知道,并且之前确确实实想得很歪。


    闻璱微微抿唇,隐忍道:“g……”


    还没来得及把音发完,弓铮皎就突然倒了下去。


    冥冥之中,弓铮皎彷佛明白了什么,却只能说是一知半解,干脆在地上翻了个身,“滚”得很圆润。


    结果一翻就翻到了水渠边上,他悬崖勒马,没让自己真的栽进去。


    闻璱连泡脚都要套塑料袋,如果他真的掉进去,闻璱肯定会洁癖大爆发的。


    闻璱:“……”


    他本来只是想说:给我蹲下。


    结果弓铮皎这样过度反应,他感觉更生气了。


    这一次,怒火大爆发的闻璱也把强迫症抛到了脑后,上前几步,把脚放在弓铮皎后腰很温和地踩了踩,鞋尖碾过弓铮皎的腰窝,又抵住弓铮皎腰侧,作势要踢。


    “怎么不继续滚了?”闻璱微笑。


    弓铮皎也:“……”


    他现在明白自己又会错了意,让闻璱更生气了。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他只能遂了闻璱的意,乖乖地翻进水渠里。


    也多亏弓铮皎早先就接盘了水盘镇的果园农业,规避了工厂把污水排过来的可能性,水渠修得很漂亮,水也是清澈见底,大夏天落进去,只觉得还挺凉爽,叫弓铮皎松了半口气。


    弓铮皎湿漉漉地坐起来,抬手柄额前的碎发抹到脑后,露出水灵灵到真的在滴水的脸,可怜巴巴地往上望着闻璱。


    流水潺潺漫过他腰间,他又融合出那只虎爪,在闻璱的裤腿上印下一个硕大的梅花水印。


    被水浸湿的赏味期大比猫——犯错限定版——且已掌握了最高效的讨好手段。


    也不知为何,闻璱竟然真的不争气地觉得,算了。


    虽然弓铮皎真的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虽然弓铮皎还动不动就会脑筋乱转突然发疯,虽然弓铮皎……虽然弓铮皎有好多好多的小毛病。


    但是,闻璱选择将这都归类为“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事到如今,他叹了口气,干脆也一脚踩进水渠里,在弓铮皎旁边坐下,即便那水是肉眼可见的干净,闻璱还是心理作用作祟地眉心微蹙。


    “告诉我。”闻璱摸了摸他的脸,“你到底怎么想的?”


    第77章 我真的会爽到。


    弓铮皎的目光随着闻璱一起,落在闻璱掌心那支小小的注射器。


    “……真的没想那么多。”他缓缓道,“我本来只是想拿一个新的电击环,就跟叔叔他们说了,没想到来的是个小黑屋的向导,说是给柳部长跑腿来的。”


    “至于这个东西……”弓铮皎指了指注射器,“我只是想着,柳部长大概是想跟你传递什么情报,就带回来了。”


    当然,顺便还提了辆新车代步。


    闻璱眉心微沉,算是认可了这番回答。


    经由水冷降温之后,他现在想想,就算有人可能把自己当个好糊弄的傻子,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柳部长,更不可能是弓铮皎。


    所以柳部长这样语焉不详地把注射器交给弓铮皎,就是为了让闻璱对此知情。


    但是为什么呢?


    难道就只是为了表达: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课题很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虽然幼稚,但如果说是柳部长专门放的狠话,倒也不无可能。


    不过这并不代表弓铮皎就成功“清白”了。


    闻璱看向弓铮皎,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确认了一遍:“你不是让我把它用在你身上的意思?”


    弓铮皎拿不准这是不是个送命题,斟酌着说:“如果你想用的话,当然也可以。”


    “……”闻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好好回答我,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自作主张。”


    弓铮皎眨了眨眼,又是心虚又是无辜道:“你和柳部长那么熟,我还以为这些都在你的计画中,你又那么说,我以为是在跟我玩情趣……就顺势这么说了。”


    什么那么这么,到底是哪么……


    闻璱正要再问,忽地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弓铮皎在说什么。


    他随口说“该紧紧项圈”的话,被弓铮皎完全不做阅读理解地当真了。


    弓铮皎用那双湿润的蓝紫色眼睛看着他,很小声地说:“小鹅,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我的人,我不会舍得让你难过,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永远会保护好自己。”


    顿了顿,又更小声地补充一句:“当然前提是先满足你。”


    他很想拉起闻璱的手来蹭蹭脸,顾忌着自己脸上水剂未干,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但闻璱主动伸手轻抚他还沾着水珠的眉毛。


    水珠被抹开,晕湿了微硬质的眉毛,也润湿了闻璱的指尖,十指连心,好像就这样流到闻璱心尖。


    闻璱心里有些微的发软,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什么陷阱了,可是细究起来,这话好像也没有什么茶味,真诚得比弓铮皎的银行卡余额还真。


    骗钱的杀猪盘、仙人跳很好分辨,但感情里的真话谎言实在难以分辨。


    他静静地注视着弓铮皎,等待心尖的那粒水珠消失,才道:“我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那么认真……不,这种玩笑我以后尽量少说。”


    然而这话让弓铮皎连忙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不行!你说!你得说!”


    闻璱没抽开手,无奈道:“你总是误会。”


    他把这归结于自己的遣词造句确实不够恰当,而弓铮皎一向脑回路清奇,双方总是没能搭在一根筋上。


    然而,只有在这一点上,弓铮皎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实在清白。


    闻璱看着他,没想到弓铮皎反而露出欲言又止、止而又欲、欲而再止的表情,张了好几次嘴,最终只蹦出来一句:“算我求你了,你就说吧。”


    闻璱:“……为了让你再误会?”


    他清楚地感觉到掌心的脸颊开始升温,烘干了他的手。


    弓铮皎红着脸说:“为了奖励我,我真的会爽到,行吗,求你了。”


    闻璱:“……”


    此乃谎言,毫无疑问,其中夹杂着几分真情实感,闻璱也不好说。


    最终闻璱还是不置可否,顺势轻推了一把弓铮皎的额头,起身迈出水渠:“走了,回家。”


    大晚上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坐在水渠里说话算什么事,弓铮皎突然发癫就算了,连他自己也被传染,实在是不合理。


    弓铮皎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既庆幸,又有点可惜刚才没把真心话说出口。


    他想了想,就算说出来,闻璱也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反将他一军,他对触发闻璱“傲娇”反应的关键词也颇有一番心得。


    不过,换一种思路来想,闻璱薄怒的模样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弓铮皎越想越是一番不可言说的暗爽。


    他沉浸在自己的绮想里,不知不觉间,甚至没发现闻璱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好几次。


    就在下一秒,闻璱陡然出手——


    他猛地侧身捏住弓铮皎的下颌,手上用力,还是那一招,熟练地卸掉了弓铮皎的下巴。


    右手手则环过弓铮皎的后背,最终停在后心口的位置虚捧着。


    下半身,他也用腿卡进弓铮皎腿间,绞住了弓铮皎的一只脚腕。


    这个动作让两具身躯紧紧相贴,水就这样从弓铮皎的衣服上,沾湿闻璱的前襟。


    然而渗透过来的似乎不只是水,还有温度和跳动。


    闻璱的身体同样微微用力,让弓铮皎的上半身后仰到了几乎是下腰的位置。


    既像是华尔兹的切克舞步,也能在下一秒接上一个毫不留情的抱腰摔。


    可惜的是,以弓铮皎的肌力,这个抱腰摔的动作想要真的完成,还是得看弓铮皎有没有被摔出去的意愿。


    但也不完全可惜,因为弓铮皎主动将手同样攀在闻璱后背,让两人比起近身搏击的预备动作,更像是在跳琴。


    考虑到面对的人是闻璱,弓铮皎现在正在思考的应该是:为什么突然这样?


    刚才的表现究竟是做对了还是错了?现在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以及……闻璱如果要把他摔出去的话,他还该像上一次那样小“演”一下吗?他的演技不太好,但如果这也是一种情趣呢?


    耳鬓厮磨的距离里,闻璱居高临下地看着弓铮皎,语气没什么波动,听不出是平静还是不愉快:“你不诚实。”


    弓铮皎睁大眼睛,有些意外。


    他喉头溢出几声含糊的哼声,想要解释,却说不出清晰的话。


    刚才已经给过他坦然的机会了,弓铮皎仍然有所隐瞒,所以现在,闻璱也不会心慈手软。


    那只刚才卸了他下颌的手就这样捧住弓铮皎的耳后,似乎是怕他突然栽倒,另一只手也善解人意地从胸口转移到了弓铮皎后腰,若有若无地扶着。


    而闻璱的目光落在弓铮皎轻微滚动着的喉结,渐渐地,那双眼变成了血一般的艳色。


    闻璱缓缓低头,用嘴唇贴住弓铮皎的喉结,闭上双眼。


    那一瞬间,一丝电流般的触感不仅是在喉结传来,还有更不可言说的部位,弓铮皎猛地绷紧。


    又是感官调控,但这一次,并没有剥夺,只是霸道地形成了另一条诡异而微妙的通路。


    弓铮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浑身的肌肉都彻底缴械。


    本能让他后仰逃离,尽管这只会让他的更加暴露自己的弱点。


    但闻璱只是轻轻吮了一下,他就干脆、彻底地倒在闻璱掌心。


    心狠手辣的闻璱果然也没有对此产生任何的怜惜,仍然践行着自己的惩罚计画。


    他用唇瓣抿过喉结,又用舌尖轻轻舔舐,偶尔也用齿尖试探地轻咬,每一个唇齿之间的小动作,都让弓铮皎不受控制地哼出声。


    然而声带的震颤又触发喉结滚动,简直像是主动把自己送到闻璱口中。


    那只原本温柔地抚着闻璱后背的手也方寸全无,实实在在地扣紧了薄薄的布料,隔着衣服都传来阵阵炙热。


    就像上次一样,残存的理智再次提醒弓铮皎,现在逃跑的必要性。


    他可以推开闻璱,这并不会让闻璱受伤,反而如果继续下去,他 真的失态的话,更可能会让闻璱反感。


    但兜兜转转,他仍然像上次一样沉沦其中,并安慰自己:这本来就是闻璱所给予的。


    如果这是奖励的话,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如果惩罚就是让他失态的话,他也只会选择接受。


    弓铮皎仿若躺在断头台上,等待着落下来的不知是铡刀还是馅饼,他沐浴在其中甘之如饴。


    他的脑袋几乎处理不了更多的事情了,短暂地几次轻舔,就感觉彷佛被放在刀尖上来回摩擦。


    在意识将去未去之际,后背的那只手无意识地伸展开又收拢,用了些力地揉捏着闻璱的后背。


    没有摸到什么蝴蝶骨,或者说,那是肌力不足导致的翼状肩胛。


    闻璱的背阔肌仅凭手感都知道有多漂亮,只不过,掌心的肌肉绷得好紧,彷佛有一棵小芽要破土而出——


    “唔。”


    然后闻璱倏然松开了一切。


    弓铮皎骤然从峰值跌入谷底,剧烈地喘息着。


    他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弯着腰掩饰自己的生理反应,两只手飞快地把自己的下巴接了回来,然而其中一只手却偷偷摸摸地揉拈着自己的喉结,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那块软骨的凸出部分抠下来。


    只差毫厘,只差毫厘。


    可这毫厘是一道天堑,是弓铮皎把自己搓破皮也永远填不满的沟壑。


    闻璱专门在此刻松开他,所以这才是“惩罚”。


    弓铮皎总不好在这里当场失态,只能喘息着等待一切渐渐回归平静。


    眼前发花、耳朵嗡鸣的异常反应逐渐消失,状态也恢复平静之后,弓铮皎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有另一道呼吸同样乱了。


    他抬起头,只见闻璱有些不自在地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闻璱只说了一个字:“走。”


    就转身离开,甚至不愿意多等一秒。


    第78章 就让我们是天生一对吧。


    弓铮皎仍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路上,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抚过自己的喉结,既是没能得到满足的缺失感作祟,也有些固执地不敢置信,就像上一次他也自己给自己号了一晚上脉一样。


    不过,比起自己,更让他在意的,是闻璱的异样。


    闻璱看起来真的生气了,实则不然,弓铮皎用尾巴卷他的手,得到了不轻不重地一掌,和头都没回的训诫:“别让人看见了”


    可见是不算太生气,还很关心自己。


    弓铮皎又收了尾巴,忍不住想和闻璱靠得近些,也被闻璱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这实在不对劲,闻璱一想行得正坐得端,赏罚分明,也不记仇——除了关于“自爱”的讨论之外。


    如果按照弓铮皎一贯的了解,闻璱此时该趁热打铁,软硬兼施,在回来的路上,就把弓铮皎刚才隐瞒的真心话剥个毫无保留。


    但弓铮皎主动想要解释,闻璱却只是说:“回家洗个澡再说。”


    两个人湿漉漉地回到家,幸好天色晚了,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进院子之后,正在搭理花草的闻母投来惊讶又费解的目光。


    闻璱便指着弓铮皎说:“他太热,跳水渠里降温。”


    弓铮皎立刻承认:“对,我太热,跳到水渠里降温,不小心溅了闻璱一身。”


    很蹩脚且神经质的理由,闻母完全不相信、不理解,但尊重。


    她跟两人简单商量了下明天一大早开车去公园那边,就早早休息了。


    弓铮皎一头雾水,一直雾到了浴室里。


    他用沐浴露的泡沫抹过后背时,突然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般地回想起刚才那一刻的感受。


    闻璱的后背肌肉实在非同寻常。


    作为哨兵,弓铮皎从未疏于体能训练,但融合派的作战方式让他可以不像结合派哨兵那么追求肌肉,因而他的肌肉相对许多哨兵来说不那么夸张。


    闻璱也是个实在罕见的体能A向导,只不过线条比他更柔和些。


    穿着宽松的衣服时,两人的身形看起来还算接近,一旦脱了,弓铮皎的肌肉就比闻璱看起来要漂亮得多,硬度也高得多——但或许,唯独除了后背。


    弓铮皎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竟然觉得,和闻璱后背的手感相比,略显逊色。


    这不合理。


    他在淋浴里沉思片刻,不得不承认,这也很合理。


    上一次被“奖励”的时候,他看到闻璱拟态融合的双翼是从后背冒出来的,而非将两只手臂化为翅膀,可见闻璱更习惯于由背阔肌来承担这部分拟态。


    能够支撑飞翔的双翼,当然得具备极强的力量才行。


    但这也很大概率意味着敏感。


    因为不用上肢作为承载拟态融合的部位,而选择了背部,这部分在融合时往往会格外敏感,就像弓铮皎的尾巴是尾椎骨最后一节的延伸一样,相应部件的精神力敏感程度要比虎爪要高得多。


    弓铮皎在水里搓了搓脸。


    也就是说,刚才慌乱之间,他无意识地摸到了闻璱的敏感点。


    那个险些要冒芽的手感,应该是闻璱被刺激得想要融合的翅膀才对。


    ……老天,这也太超过了。


    弓铮皎把水温调低了些,以便于给越想越升温的自己冷却。


    原来闻璱的敏感点在背部,这可真是……


    色得要老命。


    但也有点可惜,弓铮皎左思右想,没能从毫无经验的脑袋里检索到任何姿势,能够满足他在办事期间,也能一直看着闻璱的背。


    当然,现在想这些真是为时过早、色胆包天、天理难容、天经地义……


    弓铮皎关了水,擦干自己,坐在床上发烧。


    他做不到把一些很不好的东西赶出脑子,除非现在闻璱出现在他面前。


    上一秒这念头才冒出来,下一秒,他就听到闻璱开关门的声音。


    闻璱从浴室里出来了,闻璱在擦头发,闻璱拉了窗帘,闻璱离开房间了……闻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


    正当弓铮皎还在纠结该不该开门暴露自己偷听的时候,闻璱轻声说:“还要装多久?”


    弓铮皎立刻缴械投降,拧开被他握得太久,以至于微微发烫的门把手。


    门打开之后,是一阵沐浴露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像弓铮皎用了自带的特种人专用无味洗漱用具,闻璱的房间里被闻母顺手补充了普通人的沐浴露,是白荔枝玫瑰的香气。


    又开始让弓铮皎发晕了。


    他晕晕乎乎地请闻璱进屋,晕晕乎乎地看着闻璱扫视一圈,毫不客气地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


    晕晕乎乎地,被闻璱按着,在闻璱的身旁坐下,肩膀和肩膀的距离,不超过两根手指。


    也就是说,离摸一摸闻璱的后背,也唾手可得的距离。


    闻璱也是没得选——前几天一直是弓铮皎去他房间找他,他没上弓铮皎的房间来,到今天才发现,这客房连把椅子都没有。


    一床一桌,闻璱总不好坐在桌子上,只能计画着一会说完话立刻下楼给弓铮皎找把椅子。


    他低垂着眉眼,身上散发著淡淡的冷意——刚才洗冷水澡沾上的。


    话语也同样带着冷感:“交代吧。”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然而半天没等到回答,他一回过头,就见弓铮皎愣愣地盯着自己肩膀,想入非非得很明显。


    闻璱:“……”


    他有点习惯弓铮皎这种随地大小梦了,于是用肩膀稍微用力地怼了一下弓铮皎,把弓铮皎从幻想中唤醒,语气幽幽:“真的要瞒着我?”


    弓铮皎连忙道:“怎么会?那我说了。”


    态度居然真的很坦诚。


    闻璱不免有些疑惑,虽然关于之前那个问题的回答,他并不认为弓铮皎说“会爽到”是假的,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弓铮皎那时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刚才只是想说,”弓铮皎坐得笔直,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小鹅,你绝对是一款彻头彻尾的、从里到外、不开玩笑的S。”


    “……”闻璱失语。


    弓铮皎又真诚且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从他此刻理直气壮到有些得意的态度就知道,这话百分之百真实。


    而闻璱也完全出于本能地否认:“你又这样。”


    弓铮皎承认:“好吧,面对你的时候,可能我的态度也不太正常……但我的程度绝对远低于你的程度,你是真的……”


    “超S。”


    在闻璱对此炸裂性言论发表任何观点之前,弓铮皎开始了他的论述:“你听我说,我专门研究过了,这也分很多种,你并没有对我施虐,但在你支配和掌控我的时候,你确实……你确实也享受那种感觉。”


    “咳咳。”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似乎又些那个了,欲盖弥彰地又咳一声,“你发奖励和惩罚的手段都能证明,你真的不能再否认了。”


    说实话——闻璱以前并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


    他喜欢掌握主动权,无论在任何事情、任何关系里,但他认为这只是一种做事有计画的习惯。


    而且,他并不是不能接受任何一件小事脱离掌控的可能性,只不过为了迎接意料之外的变化,他选择做更缜密的准备、提升自己,以便于随机应变,重新掌握主动权。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闻璱一直如此行事,也一定程度上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同样地,他也对论坛上对自己“性癖”的议论略有耳闻,只不过并不放在心上——又不会真的和这些人发展任何亲密关系,不需要跟无关的人解释。


    一切和工作有关的事,掌握主动权都能带来更高的效率,从组队刷分做任务时是,后来接私活也是。


    有计画也会让生活更加井井有条。


    闻璱认为这些都只是生活中一种追求效率的个人选择。


    反而谈起感情生活,闻璱倒真心支持“一切随缘”。


    现在,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不过是有发展的意愿,于是创造了一个和弓铮皎“顺其自然”的机会。


    ……虽然某些特别的展开可能不是那么自然。


    他看着弓铮皎有点发光的眼睛,第一次正式地思考这个问题——他真的在亲密关系里,也有很强的支配欲吗?


    回答好像不言而喻了。


    但这健康吗?


    闻璱又有点拿不准了,或许自己也该喝点中药调理一下,至少他细细思索了一下,逄靥星应该不会支配冬歆亭,舒颖也不会支配权冽,好像只有自己具有这个小众性癖。


    并且还在无意识中把弓铮皎给调教了。


    闻璱有一点轻微的负罪感,但不多。


    不管这健康与否,这都不能完全怪自己。


    弓铮皎的主体性也很强,能变成现在的形状,只能说弓铮皎原本也不抵触这一口,闻璱仍然认为自己说得不完全错——弓铮皎能从被压制却又得到喘息之机中获得愉悦。


    闻璱只是更有些恍惚与恍然大悟里来回穿梭的感觉。


    扪心自问,从他刚才确实被弓铮皎触及后背那一刻的异样,他就失去了否认自己也享受其中的底气。


    最终,闻璱说:“我想想。”


    于是就轮到弓铮皎对这反应有些意外了。


    他没想到闻璱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完全不是“傲娇”作祟,在台灯温柔的光晕里,闻璱拈着下巴认真沉思的模样,意外地有种柔弱感。


    美色就这样又迷惑了弓铮皎的脑子,他凑近问:“我能再摸摸你后背吗?”


    “不行。”闻璱果断拒绝,“明天还要扫墓,你放尊重一点。”


    弓铮皎:“……对不起。”


    虽然他不明白,只是摸一下背有什么不尊重。


    ——除非对于闻璱来说,想通这个关于性癖的问题,可能也意味着做出另一个重大决定。


    弓铮皎顿时又雀跃了,但闻璱才提起“扫墓”的字眼,总不好他立刻就呲着牙笑美了,只能压抑着、隐忍着,轻轻捏了一下闻璱的手指。


    他心道:别想了小鹅……就让我们是天生一对吧。


    第79章 我还有一个孩子。


    翌日清早,那辆新越野就发挥了作用,由闻母开车捎着三人去湿地公园。


    尊贵的小黑大人盘踞在副驾驶位,请都请不走,就这样占领一个座位。


    但两个哨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挤一挤,最终,闻璱和逄靥星坐在后排,弓铮皎干脆坐车顶。


    这当然有违交规、非常危险,所以在被人发现之前,弓铮皎从车上跳下来,装作自己是走来的。


    手续已经办好了,来之前闻母还专门打了一通电话再次确认,一切都很顺利,关卡放行,他们在工作人员的随行下,从员工信道进入了保护区的不开放局域。


    前半截路虽然不让通车,好歹有现代化的一条小路,后半截就是纯粹的山路了,并不好走。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场,弓铮皎早就把阿咬抓出来骑了——但也是因为有个工作人员在场,实际上,三个特种人的体能都很好,闻母常年下地也算是老当益壮,一路走走停停,多是工作人员在查看保护动物轨迹,挑选一条避让的路。


    就这样,到逄婆婆家旧址时已近午时。


    天气本就不算晴朗,那房子又多年无人照料,远远看着灰扑扑的。


    这还是迄今为止唯一一幢确实符合弓铮皎来之前的刻板印象的房子。


    走近前了,墙体上的裂缝更是肉眼可见,瓦屋顶也不大完整了,显然是个危房。


    弓铮皎和逄靥星早就穿戴好全面防护,如今感觉倒是还好,灰尘、脏污总是比人类活动的动静气味要好防得多。


    闻母有些动容地绕着房子走了几圈,久久凝视着,最终也只是说:“你们进去吧。”


    安全起见,她和工作人员两个普通人当然是不进屋更好。


    闻璱推开破旧的老门。


    家具大多早就搬走,或是变卖,或是安置在闻璱家,如今这屋子里面其实家徒四壁,除了枯叶、杂草、碎石子、脱落的墙皮、碎瓦片玻璃……总是就是除了垃圾,只剩下灰尘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屋子里能有什么遗留的东西,闻母和逄靥星也没什么头绪。


    弓铮皎问:“我能上去看看吗?”


    这么个平房的上去也只能是上屋顶了。


    逄靥星对此没什么意见,只叮嘱了一声:“轻点,别把我家踩塌了。”


    弓铮皎应了一声,轻盈地跃上屋顶,彷佛体重凭空消失了几十公斤一般。


    他在屋顶走走停停,甚至透过几个漏洞跟闻璱打招呼,看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他才从屋顶下来,那会闻璱和逄靥星已经从屋里撤离。


    “有什么发现吗?”闻璱问。


    “没有。”弓铮皎说,“但排除了屋顶,也不算白忙活。”


    说着,他又进屋走了两圈,这回走路时似乎是撒气一般,故意踏得很重。


    工作人员连忙道:“这房子地基不稳,大家脚步轻一点,注意安全。”


    “没事。”闻璱道,“安静点就好。”


    兜了两圈,踏得灰尘漫天,连屋外的人都被呛得忍不住咳了两声,弓铮皎蓦地出声:“这下面埋了东西。”


    闻璱和逄靥星这才上前,见那处地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


    弓铮皎让开,逄靥星也上去跺脚试了试声响,皱眉道:“回声是不太对劲。”


    “声音不像是地窖,东西很小,材质像是金属,下面可能埋了一个不大的保险箱?”弓铮皎猜测。


    “深吗?”


    “还好,大概两米左右。”


    这个深度不使用任何工具实在很难挖掘,但如果开动阿咬的大爪子,那就没什么困难了。


    “挖出来看看吧?”闻璱看向逄靥星。


    逄靥星点了点头,只是感觉很惊讶,因为他在这个老房子里度过了童年,从来没想过婆婆什么时候悄悄往地下埋了一个保险箱。


    闻璱又看了一眼弓铮皎,转身跟工作人员道:“灰有点大,我们休息一下再找吧?”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手表:“没问题,不过要注意下时间,还要算上返程和扫墓的时间,得再提醒你们一下,必须在下午五点半之前离开保护区。”


    “这确实。”闻璱似乎无法忍受灰尘地挥了挥手,稍微走远了几步。


    他一动,逄靥星自然也退出来,闻母也跟着他走远,只剩下弓铮皎还在屋子里,闷闷地咳了几声。


    工作人员迟疑片刻,也随着远了几步,但很快又转过头看向屋里的弓铮皎。


    “他没事吧?”


    虽然确实有几分担心,但不多,因为工作人员主要的职责是随行监督这几个人,特种人的精神体对普通人无法造成伤害,但在偷猎保护动物时别有妙用。


    所以他身上也携带了类似监测酸雨的设备,能够及时探测周边的精神力波动,只不过监测范围很小。


    闻璱也是个特别关注对象,因为提前报备过精神体异常的缘故,闻璱也被要求佩戴了另一个监测手环,抑制着小黑的活动范围。


    然而他们没有偷猎的计画,却不得不让弓铮皎召出阿咬把地刨开,还是得把工作人员引得远些。


    审核手续那么严格,获得掘地三尺批准的只有逄婆婆的墓地,老宅可没有经过审批,想要这会偷偷挖开,是不可能走明路的。


    闻璱正要再说点什么,闻母突然“哎哟”一声地跌倒下去。


    逄靥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仍然有些仓惶地跌坐在地上。


    闻母有些无奈地捂着脚:“好像是脚崴了,哎呀,年纪大了,真是的。”


    逄靥星正要帮她看看,又被闻璱拉住。


    工作人员认真地蹲下来,一本正经道:“我帮您看看,我会一些急救。”


    论急救,当然是闻璱、逄靥星这种常年在污染区做任务的人更精通,但闻璱只是道:“麻烦您了。”


    有了这一出,工作人员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闻母身上。


    他招呼着逄靥星把闻母背到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余光扫过弓铮皎那边,微微一顿。


    灰尘还是很大,咳嗽声也没听过。


    当然,监测仪也没有报警。


    而这边,工作人员简单地做了个诊断,判断闻母应该只是刚才没站稳跌了一下,没有严重的创伤。


    但保险起见,她被建议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回程最好也不要再走路了。


    “那你们今天可能也不太方便扫墓了。”工作人员皱眉道,“还是先去看看,下次来再办手续,我会跟领导报告情况,手续不会难办的。”


    闻母却道:“没关系啊?可以去,我家儿子体力很好的,背我爬山都不成问题。”


    逄靥星当然没什么意见,当场就背起闻母走了两圈,还蹦了几下给工作人员展示。


    “今天真的要扫墓了。”闻璱解释,“昨天婆婆给他托梦,说再等不到扫墓就把我们全都勾到阴间陪她。”


    工作人员:“……”


    逄靥星、闻母:“……”


    得益于闻璱实在说话夸张,工作人员不得不认可了闻璱的说法。


    这边才说好,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立刻想到了还有一个特种人,刚才在屋里都快要咳死了,便转头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弓铮皎就站在几人不远处,很乖巧地附和了一声:“是啊,不然要把我们勾走了。”


    他手里拎着个文档袋,见几人的目光一并望过来,伸手晃了晃:“刚才咳得墙皮都脱落了,发现墙里面有一张老照片,我就把它装起来了,不影响吧?”


    “你人没事就行。”工作人员瞟了一眼,想那文档袋里也装不了什么。


    在视线的死角里,弓铮皎隐晦地向闻璱丢来一个讨赏的眨眼。


    闻璱便知道,这短短一会功夫,弓铮皎已经把保险箱里的东西取出来,并把现场恢复原样了。


    于是,闻璱便改口:“那就算了,先去扫墓吧,老宅什么的下次再看。”


    扫墓要开车走另一条路,用到的工具也都在车上,所以几人还是得按照原路先返回湿地公园门口。


    因为有了经验,回去时速度快了许多,下午两点不到就到了,逄靥星藉口说回来先休息会,三点再启程。


    天气阴凉,闻母去公园的餐厅吃饭,弓铮皎和逄靥星靠在车外,凑合吃了两口逄靥星昨天晚上烤的哨兵小曲奇,闻璱则坐在车里,戴上了一双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文档袋。


    手边的车窗被降下来,让车外的两人也能探头看到闻璱的动作。


    那文档袋摸着东西并不多,打开,是一本泛黄的日记,几个信封,还有一张照片的黑白复印件。


    好巧不巧,正是张律师给闻璱看的那一张。


    闻璱又翻看了下信封,邮票都已经脱落了,封皮上写着的收信地址五花八门,总之都不在水盘镇,寄信地址则都是同样的一个:墨代山疗养中心。


    真奇怪,闻璱甚至没听过这个地方。


    他打开搜索引擎查找,发现墨代山在距离水盘镇和首都都很远的、千里之外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据说很适合养老——也就是说,各种产业大概率都不太发达。


    逄婆婆人到老年,竟然还悄悄结交了一个距离这么远的笔友不成?


    逄靥星说:“打开看看。”


    闻璱便揭开信封,拿出其中的信件,映入眼帘的几句话就把他看得怔在原地:


    “亲爱的宁滂女士,


    见字如面。


    我很高兴还能联系到您,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吧?


    白云找到了您,让我们做了同一个梦,因此,我冒昧地联系您,是想请求您的帮助。


    如您所见,我长期浑浑噩噩,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支撑我离开疗养院,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孩子。


    他叫张光霁,在首都幼儿园小班A班,学号是014,喜欢喝柠檬味汽水。


    我记得他的模样。


    很抱歉,我知道我没资格提出太多的要求,但我仍然请求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帮我去看看他。


    张永荣。”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很小很小的纸片,皱巴巴的,像是某种糖的包装纸。


    但展开之后,什么也没有,彷佛真的就只是一张被误塞进来的糖纸。


    闻璱把信封倒过来晃了晃,确定里面确实没有其它东西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前座的小黑悄无声息把脖子探过来,趁三人的注意力都在信封上时,一口叼住了那张纸片。


    这可是重要证物,一时间三人都是一惊,但小黑似乎只是含了一下,就把纸片又吐了出来。


    这一回,皱巴巴的糖纸内侧,多了一副小孩子的速写,看起来还挺像那回事的。


    角落里,也多出一个落款,时间正是十三年前,逄婆婆去世前一年。


    第80章 过来跪下,好吗?


    逄甯,宁滂,这或许是她曾经的名字。


    而十三年前,也就是逄婆婆生命的倒数第二年,她必然是在生命的末期才收到这封信,或者说,被“白云”找到。


    白云是谁?或许已经不言而喻,是那个原本属于逄婆婆的精神体。


    而写下这封信的张永荣,很大概率就是张律师的亲生父亲。


    很大概率,名叫白云的精神体能够在这两人身边活动,让五十年未见、相隔千里的两人重新创建了联系。


    这封信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闻璱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他立刻把剩下几封信也交给逄靥星和弓铮皎拆了,又翻开日记,快速阅读起来。


    一心多用,这下他一边听着弓铮皎和逄靥星低声念信,一边阅读日记,越读越是心惊肉跳。


    十二年前,确实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让逄婆婆和这位张先生重新联系上。


    起初,第一次做梦时,逄婆婆对此也感到茫然。


    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被她放置了好几个月,直到又一次做梦,梦里,还是那头云朵一样的雪白北极熊,呼唤着她前往某个地方。


    于是,她遵循梦的指引,在某个邮箱拿到了这封信。


    再之后,她和张先生开始以信件进行联系,她失去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恢复。


    三十年前,由宫博士牵头,希冕创辉资助的秘密项目,“人造特种人”计画,实际上是精神体移植计画,改变了两人的人生。


    那时关于特种人“融合派”的理论研究尚且稀缺,年轻的宁滂作为哨兵的体能并不算极佳。


    在那时的宁滂心里,自己只是患上了某种精神体异常的疾病,倍受其扰,为此,她加入这个项目,希望剥离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就和身体融合、并带来极大负担的精神体。


    而将接纳她精神体的,是张先生,一位受希冕创辉资助的有机化学博士,他和宫博士同样,对特种人和精神体充满兴趣。


    通过切除、移植一部分前额叶,手术达到了最基本的目标:精神体和精神图景都从宁滂的世界消失,而张先生开始感知到特种人的神奇世界。


    意外也随之而来,宁滂的记忆一点一点消失,反而出现在张先生的脑子里。


    两个人都被移入疗养中心,进行精神方面的治疗。


    不过,随着记忆消失,宁滂的情况反而稳定下来——她变成一张白纸,希冕创辉甚至不用担心她是否能为项目保密。


    也因此,或许是邵教授一时恻隐,宁滂在她的安排下离开疗养中心。


    后来几经辗转,宁滂和邵教授也断了联系,她改名换姓,以“逄甯”之名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后来又因各种原因与子女不睦,带着逄靥星独自在水盘镇定居下来。


    而张先生就没那么顺利了。


    双重记忆、认知障碍导致他患上严重的人格分裂,因精神力改变而带来的感官变异又超过了他的体能承受,突如其来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的存在,又让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总之,他完全无法按照项目的理想那样,成为一个健全的“人造特种人”,反而自此无法摆脱镇定药物,不得不在疗养中心度过余生。


    直到十几年前,张先生在屡次转院之后,被安置在偏远的墨代山疗养院。


    他身体虚弱,离不开药物和仪器,这些年又实在很老实,一定程度上,希冕创辉逐步放松了对他的监管,甚至在后来将他的安置给“外包”出去。


    也因此,靠着精神体白云作为连接,张先生通过信件请求逄甯代办一些自己所无法办理的事情。


    项目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


    但闻璱有些没想明白的地方。


    譬如,在张律师的讲述中,项目失败后,父亲还安然无恙地返回家庭了许多年,直到火灾发生。


    然而,书信和逄甯的日记都显示,张先生在观察期内就被移入疗养中心,此后长期接受治疗,并没有这个回家照顾家庭的经历。


    这就很有说法了。


    想来张先生和希冕创辉一定曾有过约定,如果张律师遭遇不测,希冕创辉将代为照管张律师的家人。


    看来这照管的方法还挺特别,凭空出现了另一个“张律师的好爸爸”,并在几年后被烧成了碳。


    逄婆婆显然也在查找张律师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对不上的账本,所以她将保留的照片原件偷偷放进了张律师的邮箱,吸引张律师来主动调查这件事。


    原因也很简单,她时日无多了。


    已经割舍了三十多年的精神体,突然跨越千里找回她,逄婆婆意识到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日记的最后一页,逄婆婆在上面写道,她保存下了一样至关重要的证据,并不在坟墓中,希望读到这本日记的人,没有错过她给出的线索。


    大概在她的计画中,这个人应该是张律师,而非她看着长大的闻璱和逄靥星。


    通读过后,大家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好复杂的故事——弓铮皎发表评价:“我父亲真是魔怔了。”


    逄靥星则道:“证据在哪?怎么也没个线索什么的,就硬找吗?”


    如今倒是不用违背祖宗决定,把坟墓挖开查找遗物,因为这个“证据”的坐标再次遗失了。


    闻璱却沉思着,突然转头问弓铮皎:“你觉得会是什么证据?”


    弓铮皎看了一眼逄靥星,又看闻璱,有点迟疑:“我能说吗?很大胆的那种。”


    “可以。”


    “嗯,好吧,只是我的想法,没有冒犯婆婆的意思。”弓铮皎缓缓道:“如果是我,想要留下一样东西,既可以作为这种手术的‘证据’而存在,还能保存十几年甚至更久,并且有办法让它埋在山里不被降解、仍然能够提取出DNA的话,我想……”


    “可能会是一根手指、或者一只耳朵,拟态融合之后的,通过特殊处理,能够维持很长时间。”


    有什么可以作为违规实验的证据,并且足 够强力?当然是受试者本人的存在。


    “你、你说什么?”不等闻璱有反应,逄靥星先失声道。


    闻璱看着弓铮皎,肯定了他的猜测:“婆婆去世前几个月,某次不慎割下了自己一根小拇指,后来,她就搬到我家去住了。”


    而那根被割下的小拇指的去处,想来当年没有人太过在意,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意外。


    时过境迁,无论是闻璱还是逄靥星,都试图从记忆中挖掘出一线踪迹。


    逄婆婆身上发生这样的意外,闻璱和逄靥星都请假回家探望,那时已经恢复记忆的婆婆有任何的异样,或是试图向他们传达任何信息吗?


    闻璱记不清了。


    逄靥星却隐约记得,那时婆婆总是把更多的目光放在闻璱身上,时常关心闻璱的身体健康。


    或许从那时起,她才发现原来闻璱也和她有类似的情况,只是实验看起来并不算是很完满的选择,她也只能期望闻璱不会像她曾经一样被融合的反应困扰。


    正商议着,恰好闻母吃完饭,给逄靥星和闻璱发消息来,让他们去接人。


    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人设是不小心跌伤了脚腕,在到处都是湿地公园工作人员的餐厅吃完饭,可不敢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回停车场。


    闻璱和逄靥星对视一眼,闻璱说:“我去接她。”


    顿了顿,他又道:“别告诉妈妈。”


    “嗯。”


    等闻母回来,果然无人提起任何事,就连闻母询问文档袋里遗物等内容,也被逄靥星藉口挡过了。


    闻母也品出氛围微妙,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装作对此毫不关心的样子。


    下午虽说是不再需要把坟墓起开检查随葬遗物了,几人却还是上山给逄婆婆扫了个墓。


    闻璱凝视着墓碑上贴着的那张逄婆婆晚年的照片,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几人心头,没人笑得出来,唯一对逄婆婆没有复杂感情的弓铮皎也顾及闻璱的心情,一脸沉痛,彷佛曾经和逄婆婆也有过深厚情谊一般。


    回程时,阴了一整天的云终于降下雨来,闻母一踩油门,趁着雨势不大早早开回了家。


    几人各自回屋洗漱,闻璱忙完之后,带着一把椅子推开了弓铮皎的房间门。


    恰好遇见弓铮皎从浴室里出来。


    弓大菩萨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浑身上下就腰间裹了一条浴巾,上半身的漂亮肌肉好大方地露出来。


    见闻璱不请自来,他整颗头连同脖颈、胸口都染上一片绯红,连忙随手扯了件放在枕边的衣服潦草套上。


    这场景总感觉有点熟悉。


    不,不只是熟悉,简直是一比一复刻——闻璱记得,弓铮皎曾经在自己的宿舍偷偷穿自己的衣服被抓包时,也是这样。


    但这回,闻璱醍醐灌顶地想到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把椅子放在房间最中间,毫不客气地坐下,目光也毫不委婉地打量着弓铮皎身上的那件衣服。


    嗯,如果闻璱没记错的话,这是去酒庄参加宫董生日宴会那天,闻璱穿的那一身其中的里衬。


    不得不承认,那件里衬材质很特别,穿上确实是轻薄又舒适,且美观,是一件既华且实的好衣服。


    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有些微透——也因为这个缘故,那时弓铮皎让闻璱在外面又套了一件外套。


    而现在,这件衣服被弓铮皎放在床头,看起来像是清洗之后成了弓铮皎的睡衣?或者是某种助眠的安抚物?


    闻璱的目光如有实质,弓铮皎被他的目光洗礼之后,肉眼可见地浑身都开始升温。


    又正巧那件衣服本就微透,穿在身体尚未完全擦干的弓铮皎身上,布料被水汽微微湿润,显得更是半遮半露,轻薄的衣服愈发勾勒出他的每一块肌肉轮廓、线条,和不该起立的某些地方,欲迎还拒一般。


    但他一边窘迫,一边还是装作自然地袒露自己的身体,让闻璱随意欣赏,反正这本来就是——


    闻璱突然问:“别装了,你怎么可能没听到我的动静?”


    弓铮皎被揭穿也不害臊,大言不惭道:“怕你不开心,我想找个由头安慰一下你……”


    或许是用漂亮的□□,或许是用这种很容易揭穿的计策,让闻璱有由头再收拾他两顿撒气,顺便满足自己。


    但闻璱道:“我是说上次。”


    “上次,在我宿舍,你怎么可能没听到我要打开洗手间门的声音?”


    弓铮皎哑火了。


    “原来那也是个‘由头’,是吗?”


    闻璱曾经以为,弓铮皎确实有些心机,但不多。


    他会心机地偷偷保留自己的东西,以前是餐具,后来是衣服,也会故意展露一些小尾巴等着自己抓住,以便示弱装可怜。


    但之前在宿舍弓铮皎换衣服的事,闻璱一直以为是自己撞破了弓铮皎的小九九,但如今想来——连这一点都应该是弓铮皎故意的才对。


    真是居心叵测。


    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把一切说成是自己的问题……虽然闻璱还没完全想清楚这件事。


    既然如此,闻璱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S得彻头彻尾、从里到外、不开玩笑的事,简直对不起这顶帽子。


    也正好试一试。


    闻璱微微一笑,脚尖轻轻点了点地板,翘起了二郎腿。


    “过来跪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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