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五个人齐刷刷地又看向弓铮皎。
狼哨兵们不明所以:哨兵和哨兵怎么标记?
虽然同为哨兵的伴侣是有的,但在结合派哨兵的眼中,生物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标记,注定无法在哨兵和哨兵之间完成。
闻璱则是有些猜想,弓铮皎和自己同为融合派,或许在精神力的使用上也有些自己的办法。但无论如何,远距离同频总是需要先创建连接,就无法避免一些亲密的接触。
而弓铮皎对其他哨兵的气味那么敏感抗拒,居然能接受?
弓铮皎“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有不标记也能做到的办法,只不过会幻痛。”
他转头看向二号:“这点痛,你不会忍不了吧?”
激将法立竿见影,二号立刻道:“当然能忍!”
这可是为了给他神游的战友带回生的珍贵机会。
闻璱瞥了一眼弓铮皎,弓铮皎却心虚地避开视线。
连弓铮皎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起,他居然违背指令地屏住呼吸,胸膛没有一点起伏。
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又下意识地屏息,有什么值得弓铮皎心跳加快的事情吗?
而且,早知道弓铮皎的接受度这么高,闻璱就不会钻进最中间的那一个睡袋了,风口在头顶,连梦里都总有种头顶凉飕飕的感觉。
还不是为了迁就弓铮皎的情况……
闻璱突然一怔。
该说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吗?这疑问才在他脑子里浮现的瞬间,就立刻水落石出了。
闻璱抬手掩在面前,挡住了微微弯起的嘴角,轻轻地咳了一声:“那好,你来。”
酸雨将至,弓铮皎却说他的方法会消耗精神力,保险起见,最好等酸雨过去之后再交接。
狼群小队自然没有异议,闻璱也道:“可以。”
污染盾架起来之后,闻璱依次检查过狼哨兵的状态,一回头就发现弓铮皎人又没影了。
二号连忙说:“弓哥说困得厉害,想趁酸雨来之前,抓紧时间眯一会。”
从抵抗精神污染的角度来说,清醒状态当然更保险,这也是探测仪报警之后,营地里的所有人都活动起来的原因。
只不过,闻璱对“困得厉害”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
按照弓铮皎的说法,以前他曾经整夜整夜的失眠,甚至为了睡觉而主动跑到疗愈中心去挨揍,可见他的精力绝对异于寻常哨兵。
这才不过是半晚上没睡,阿咬的状态看起来也不错,以闻璱的了解,弓铮皎绝不差这么两分钟的睡眠。
闻璱看破不说破,道:“我进去检查一下他的状态。”就也钻进帐篷里。
弓铮皎果然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他把闻璱睡过的睡袋,和自己那个没动过的睡袋调换了位置,现在盘腿坐在帐篷中间自己的睡袋上。
见闻璱进来,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擅作主张,不听你的指令,离开营地。”
弓铮皎郁闷地抬起头:“这也会影响我的考评吗?”
闻璱道:“那要看你能不能给出令我满意的解释了。”
他在弓铮皎身旁,自己的睡袋上也坐下,随口问:“晚上为什么出去散步,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闻言,弓铮皎的脸光速飞上层层叠叠的红,又蔓延到耳朵和脖颈。
支支吾吾半天,弓铮皎才说:“我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未遂,没有犯罪事实。”
“好吧。”闻璱也不多纠缠,立刻进入下一个问题,“那你散步是怎么散道抱脸蝎的巢xue去的?就这么想替我分忧解难?”
只要帮狼群小队完成任务,闻璱就可以尽快投入到自己正事上,弓铮皎恐怕早就在打这个算盘了。
弓铮皎道:“是……也不是。抱脸蝎我也见过很多次了,昨天你一说,我就猜到你的方法了,但我真的没打算私自行动——我只是想提前去踩个点,明天作战时就能快刀斩乱麻,也显得……”
他抿了抿唇,声音也低了一线:“显得帅气可靠、有诚意一点。”
还真是满心惦记着自己的“诚意考评”。
闻璱微微一笑:“那为什么不按照你的原计画,耍个更帅的?”
弓铮皎眨了眨眼睛:“这不是被你发现了吗?”
“?”闻璱这才有些惊讶了:“被我发现?”
当事人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闻璱记得,自己明明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梦……
等等,梦?
见闻璱一头雾水,弓铮皎也察觉到不对,立刻把刚才的经历娓娓道来:“本来我是想散步顺路去探探巢xue,方便明天直奔主题,少浪费些时间。但是,才刚刚进圈,我就看到了小黑。”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派小黑来的抓我的,但是小黑咬着我的袖子往一区冲,我要是不听它的……它就往湖里钻。”
弓铮皎一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荒谬,补充道:“会下沉的那种钻,我不骗你,真的差点就沉了,我捞了它三次!”
闻璱:“……”
天鹅溺水,这大概像北极熊溺水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有逄靥星的前车之鉴在,弓铮皎也意识到这绝对不简单。
“我只好把它抱在怀里,然后按照它的意愿去把抱脸蝎巢xue扫荡了,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你。就是这样。”
讲完前情,弓铮皎忍不住问:“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异常如此明显,他很难不立刻联想到逄靥星溺水的事件。
而闻璱的反应更让弓铮皎意识到,这恐怕触及了闻璱这一次深入污染区的真实目的。
一时间,弓铮皎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个秘密,能不能告诉自己。
说实话,弓铮皎心里有点冒酸水了,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毕竟这是件正事,似乎不该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再说,一个追求者似乎也没有资格质问被追求的人。
他只能选择性地表达出剩下的部分:能帮到你的地方,尽管提。
闻璱完全没在意弓铮皎的这些小心思。
他的脑袋正在高速运转,思考着弓铮皎刚刚透露的信息。
这一切果然隐约和他的梦映射,也就是说那并不是梦境,而是几里之外小黑经历的现实。
而且,又是溺水,和确诊之前的那一次,和逄靥星这一次,都如出一辙。
短时间内,这问题似乎也很难想出个所以然来,被闻璱就这样暂且搁置下来。
他再次检查弓铮皎的白噪音贴片,手指还按在弓铮皎的太阳xue时,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酸雨来了。
一号的声音传进来时,也变得似真似幻,隐有回声:“酸雨来了,大家注意。”
精神污染没有实质,但不论是闻璱还是弓铮皎,还是帐篷外的狼哨兵们,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潮湿、粘稠、滞涩,无法分辨究竟是身体感知到了这种无形的“雨水”,还是只有精神力沐浴在“雨”中,才让大脑发出了错误的指令。
有研究猜测,或许“酸雨”其实是某种现阶段无法观测的水生污染生物,在陆地上移动。
所以“酸雨”看不见、摸不到、难以预测。
幸好营地只在酸雨边缘地区,对狼群小队来说都并不算难捱,更不用说曾经常年在一区行走的闻璱和弓铮皎。
闻璱微微眯起双眼,总感觉像被湿淋淋的水鬼按摩了大脑,他不害怕,却对这种异样感十分抵触。
弓铮皎也差不多。
偏偏为了抵抗精神污染,他们反而不能放空大脑,要想点什么来守住自己的意识。
就像有些小队会约定暗号,在酸雨时期互相对暗语;也有些小队会准备脑筋急转弯、玩海龟汤。
狼群小队的几个人,现在就围坐成一圈,在外面聊天,话题是:精神体毛发护理。
弓铮皎觉得,这个话题自己也很能参与。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插入话题,就听闻璱缓缓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闻璱眯起眼睛时,两眼弯弯,只看眼睛,总觉得他似乎在笑。
叫弓铮皎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一丝有些不敢直视这双笑眼的难为情。
“弓铮皎,我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小队。”闻璱说,“你患病之后,和以前的队友就这样断了联系吗?”
狼群小队都贴着白噪音贴片抵抗精神污染,又不是弓铮皎这种感官怪物,闻璱并不怕有人能听到自己的话。
弓铮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和闻璱眯眼相反,他微微睁大了双眼,低声道:“确实没有再联系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和他们的关系,原本就算不上很好。”
“好吧。”闻璱问,“只是好奇,有时我在想,前任首席哨兵的队伍自从解散,队员竟然也就这样销声匿迹,实在奇怪。”
至少闻璱相信,自己的小队都是人才,散了也是满天星。
就连彭枭,至少在A级哨兵里,他的个人能力绝对名列前茅。
而他和权冽的关系即便不算亲近,也能称得上一句“朋友”二字。
闻言,弓铮皎更难为情了:“其实我以前的队友都是向导,解散之后,大家好像发展都不太好,有人干脆离开公会,去打工了。”
闻璱:?
他怀疑自己要么对“都”的理解和弓铮皎有差异,要么对弓铮皎的小队规模有误判。
小队满员的人数是八人,但为了鼓励小队之间合作,满员小队在小队积分榜上也有降权。
所以,闻璱的小队一直是七个人,两个向导,五个哨兵,算是很“学院派”的满配。
那弓铮皎呢?
弓铮皎垂下脑袋,很不好意思地说:“是的,七个向导。”
闻璱:“……”
他一时失语了。
换成别人,或许有哨兵太强,需要多个同级向导辅助的情况。
可弓铮皎是融合派,十八年没接受过向导安抚和调整感官的融合派。
也就是说……
一哨带七导。
对此,弓铮皎也不是年轻的那个自己了,现在提起这事时,他丝毫没有帮助他人的得意,只有深深的羞耻。
“当时年轻不懂事,他们一求我,我就答应了……”
闻璱凉凉地道:“没想到弓大少爷牙口很硬,心倒是软啊。”
弓铮皎低声解释:“真的是年轻不懂事……”
“年轻?”闻璱罕见地咄咄逼人起来,“有多年轻?”
他突然想起张律师曾经说弓铮皎是什么“二十八岁的孩子”,心里就窜起一丝莫名的无语。
结果,弓铮皎有些尴尬地说:“十岁。”
十岁……
十岁???
闻璱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十岁就已经从圣所毕业了?”
虽然像闻璱这种卷王,从进入圣所的第一年就开始物色队友,但正式组队,起码也是从圣所毕业前最后半年的事。
在闻璱震惊的目光中,弓铮皎低调地点了点头:“我进入圣所很早,还跳过级。”
这说法实在是谦虚了。
作为一个专门教授特种人军事技能的特殊机构,圣所入学也需要考试和政审,以确保对普通人负责。
闻璱入学圣所时,也是十岁。
他花了六年时间,按部就班地完成圣所学业,而按照圣所的学制,六到八年都属于未经延毕的正常情况。
以至于他忍不住问:“那你是几岁入学的?”
弓铮皎想了想,道:“我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六岁?”
闻璱:“……”
那时候闻璱还是个只会在田里疯跑抓蛐蛐的文盲。
难怪他们明明只差两岁,在排行榜上却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从未重合过的前后两期,因为弓铮皎实在是太“超前”了。
而且,只要一想到弓铮皎毕业时只有十岁,闻璱脑袋里的画面也奇怪了起来。
十八岁的弓铮皎被一堆向导簇拥着,以至于飘飘然地答应了组队,显得真是好花心、好虚荣、好不自爱!
但如果换成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在人群里被巴结、吹捧、夸奖、乃至于恳求……
闻璱突然觉得,这些向导也太会欺负小孩了。
他按捺住心里那丝义愤填膺的不自在,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好吧,你们有代沟,聊不到一起也很正常。”
而一堆只能抱十岁小孩大腿的向导,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解散之后当然只能泯然排行榜矣,后来接受不了落差转行,也算合理。
弓铮皎闷闷地“唔”了一声,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说:“但我们没有,对吧。”
他大概也惦记起和闻璱在经历上差了太多,担心闻璱的下一句话就是:我们聊不到一起。
闻璱不禁唇角一弯,故意道:“这好像也难说。”
他话锋一转,突然说:“弓铮皎,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好像还没对你说过谢谢。”
“你说过很多次了……”
“不,这次不一样。”闻璱抬手按在弓铮皎肩头,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心想——他们的代沟很容易弥合,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弓铮皎想要什么,也能够做到给予。
信任、依赖、奖励……或许还要一些很幼稚的夸奖。
“你不止节省了我的时间,还保护小黑、带它回来,帮了我大忙。”
“谢谢你,我的……骑士。”
“现在,我允许你屏息,一小下。”
他凑得更近,直到两瓣唇轻轻碰到弓铮皎的脸颊。
一触即分。
第32章 应该是在接吻。
蜻蜓点水,涟漪却久久不歇。
弓铮皎动也不动,眼睛都不会眨了,彷佛被石化。
外面却传来荆牡的惊呼:“我去!弓哥,你家精神体没事吧?怎么突然开始花式后空翻了?”
弓铮皎却顾不上操心那些了,他一把扣住闻璱还未来得及抽开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把那只手焊在自己肩头。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闻璱微微一笑。
被弓铮皎的情意绵绵手按着,闻璱也丝毫不挣扎,反而故意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你的体温升高了,没问题吗?别忘了,酸雨期间,确保状态稳定很重要。”
“还不是你刚才……”弓铮皎结巴了。
闻璱是表扬他的意思吗?原来闻璱喜欢这样的吗?接下来他该继续这样吗?
……还有,闻璱真的想好了,要给他这个机会吗?
“你刚才难道不是想偷偷亲我?”闻璱顺着他的话问。
弓铮皎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轰”地一声核弹爆炸了。
幸好,闻璱很快接上了后半句话:“别担心,你戴罪立功了,我并不打算翻你的旧账。”
怔了片刻,弓铮皎明显吞咽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地问:“那如果我表现更好的话,还会有更多?”
闻璱掩去唇边的一丝笑意,不置可否:“或许……也要看我的心情。”
“那你现在心情很好吗?”
闻璱轻笑一声,温和的笑眼专注地看着弓铮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风都彷佛专门为此停歇的宁静里,弓铮皎的心里却陡然兵荒马乱起来。
他得不到回答,又好奇得挠心挠肝,彷佛生吞了十只活的皮皮虾,个个活力四射,现在正在他五脏六腑里窜来窜起打游击战。
偏偏这含笑的一眼,又如一尾温柔美丽的孔雀鱼轻灵地落入其中,从乱螯攫击里翩然游出,漂亮的尾巴在残肢和胃酸里绽出一朵灵动的花。
他生怕伤到这条小鱼,误伤也不行。
密闭空间、近距离、暧昧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清甜而微凉的晕人香气……
在酸雨带来的异常粘稠下,弓铮皎觉得自己的思维彷佛都被挂上了一层没有凝固的糖霜。
黏糊而又甜蜜。
五花八门的画面也开始闪过他眼前,彷佛吃了菌子一样。
在某个瞬间,他脑袋里突然浮现出,如果闻璱作为他的遗孀,合法取得他的所有遗产的画面。
闻璱穿一身黑的作训服就已经很漂亮,如果换成一身雅致的葬礼西服,大概更加迷人。
在他死后,闻璱会这样出现在葬礼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律师宣读遗嘱声中,缓缓站在他的墓碑前。
那一刻至少闻璱属于他。
……原来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令他感到满足。
这让弓铮皎突然清醒过来。
在那个不算是吻的吻之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愿意向他人倾吐某些不可说的想法——虽然其实是被迫的。
而在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过后,他想,原来他也可能有心甘情愿拔掉獠牙的那一天。
爱是放手吗?
弓铮皎也不知道。
他反而握紧了闻璱的手。
他的手心发烫,指尖却冰凉。几根手指微微颤抖,摸索过闻璱的手指,直到每一根手指填进了闻璱的指间,严丝合缝。
弓铮皎缓缓开口:“等我死之后,你……”
他想说,等自己死之后,闻璱如果找了新的哨兵,记得一定要带到自己墓前,让自己帮忙把把关——权当是发挥一下“亡夫”的余温。
可话没来得及说完,弓铮皎又悬崖勒马。
这话他说不出口。步子迈得太大,上一秒还是“死了也要带走你”,下一秒突然想要宽容大发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他如鲠在喉。
说到底,他是含憾死去的,可不是心甘情愿!
“我?”闻璱提醒他。
“你一定要记得每年我的忌日都来探望我。”弓铮皎改口,“不然我没法安息!”
距离情人节还有差不多半年多,弓铮皎心想,努力一下,有望让这一天刚好成为忌日,从此闻璱每个情人节都会在自己墓前浪费时间,怎么不算是过节了呢。
闻璱果断拒绝:“不行。”
“抱歉,我是唯物主义者,完全不信这个。”闻璱道,“不是针对你的意思,我对自己也是这样,死了就是死了,我不需要有人祭拜。我已经签了遗体捐献协议,我死之后身体会用于医学研究,也希望别有人老惦记着我这个死人。”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问:“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弓铮皎:“……”
他艰难地说:“你说得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那就好,看来我们的观念还算合得来。”闻璱微笑,“所以,以后就别老提死不死的这些话了哦。”
弓铮皎不语,只能默默地点头,化身“闻璱全肯定bot”。
闻璱很满意这个效果。
同时,他也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
距离酸雨过去,大概还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闻璱从弓铮皎的肩头抽出自己的手,转而轻轻按在弓铮皎胸口。
手感饱满,在按下去的瞬间从柔软变得坚硬,有那么一瞬间,闻璱甚至看到了弓铮皎紧急绷起来的青筋。
……在死装这一点上,倒是表里如一。
可惜弓铮皎又会错了意,闻璱并没有检查他肌肉的意图。
那双手贴在弓铮皎心口,逐渐施加了很轻微的力,似乎想要将他按倒。
于是,弓铮皎顺从地躺下——当然没忘了时刻保持肌肉发力状态,以确保手感绝对有力。
直到真正躺下的前一刻,弓铮皎忍不住作出了下意识的反抗。
因为再往下,他就要躺到闻璱的腿上了。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硬生生停在压上闻璱大腿前的一厘米,甚至蓬松的发丝其实已经碰到了作训裤的布料。
闻璱继续按了按,没按动。
而弓铮皎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胸肌纹丝不动,彷佛在用内核力量说:I can do this all day。
……闻璱却觉得,弓铮皎像是在理发店洗头时,非要自顾自梗着脖子添乱的那种人。
闻璱只好命令他:“放松。”
弓铮皎眼神一飘,这才泄了半分力,很轻很轻地把脑袋放在闻璱大腿上。
作为一个“枕头”,闻璱的腿软硬适中,至少比弓铮皎的脖子听话得多。
弓铮皎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被下颌到耳朵的一串触碰惊得心脏狂跳。
闻璱彷佛把他的耳朵当做了ASMR的收音麦,用手指轻轻揉捏、抚摸。
肌肤摩擦的声音通过骨传导直达弓铮皎的听觉中枢,又摧枯拉朽地席卷过神经中枢,让弓铮皎的过敏反应立刻上班。
连闻璱的声音也变得带着回声:“别乱动,集中注意力。”
下个瞬间,闻璱按着他的太阳xue,以手指作为精神力传导的信道,撬开了弓铮皎的“大脑”。
与此同时,弓铮皎明白了刚才那些动作的意义——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
闻璱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的涩青意义,就像闻璱想像的场景是理发店洗头,手法也和理发小哥按摩头皮一样,只是弓铮皎想多了。但是毕竟弓铮皎喜欢闻璱,想入非非也没有办法吧,难道真的要让他被捏一下耳朵心里觉得这真的好正直好勇猛好得体完全是张飞会对刘备做的动作吗?这也不合适吧?
一阵接近微醺的晕眩过后,闻璱的意识抵达了弓铮皎的精神图景。
第一次,在弓铮皎完全清醒的状态下。
长期精神图景状态不佳,后来又罹患绝症,让弓铮皎自己都对精神图景被踏足而感到陌生。
现在,任由闻璱在自己的精神图景行走,就好像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撬开自己的头盖骨,扒开光滑的大脑皮层,查找褶皱。
这个比喻的意义完全是头皮发麻汗毛嗲起鸡皮疙瘩大爆发的,没有任何暧昧意义的。
微妙……又令人头皮发麻。
弓铮皎甚至能感应到闻璱正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东看看,西瞧瞧,四处摸摸。
他强迫自己不要在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彷佛也被迷惑其中。
“酸雨期间,要不还是算了……”他很小声地说。
虽然他知道,以闻璱和自己的精神力,都不会受到酸雨边缘这点污染的影响。
而在弓铮皎精神图景中的闻璱,已经被眼前一幕小震一撼。
距离上一次安抚不久,所以弓铮皎精神图景的状态还算不错,并没有笼罩在迷雾中。
但是,庄园却被布置成了一个温馨而又诡异的派对现场,胖滚滚的字母气球组成了可爱而又邪典的:Happy Deathday。
……总不能弓铮皎还是个恐怖片爱好者吧。
闻璱试图绕过室外的布景,直奔庄园里那个城堡,却宛如陷入迷宫一般,永远无法抵达那个近在咫尺的门。
他只好细细观察每一个细节,桌上的蛋糕、礼花炮的满地彩片、还有独自播放的古典音乐唱片。
终于捕捉到一个“错音”。
像是孩子稚嫩童音的哭声,又像是野兽低沉的咆哮,可这两种声音本不该被混为一谈。
闻璱拨开留声机的唱针,把唱片拿起来,顿时久久地怔住了。
反光里映出的并不是闻璱自己的脸,而是一张流泪猫猫头,不对,虎虎头。
好像阿咬,但又依稀可见某些人类轮廓的特征,而且,眼瞳是蓝紫色。
更接近曾经在弓铮皎家玄关的惊鸿一瞥——那个精神体完全融合态。
然后,融合态的大猫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唱片,似乎大猫也能够看到闻璱,却隔着“唱片”这张镜子。
又或者,这不是镜子,而是更像水面?
意识到这一点时,精神图景陡然天旋地转,让闻璱“梦想成真”地到了水下。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有一条粉色的尾巴,和两片半透明的小鳍。
竟然变成了一条鱼。
作为一种精神的投射,精神图景的某些异象会反应出特种人的潜意识。
也就是说,弓铮皎的潜意识里,自己是一条小鱼?
紧接着,大猫的舌头就准确捕获了这条金粉孔雀鱼。
闻璱眼前一阵颠倒,紧接着,就被大猫卷进了嘴里。
他还在担心大猫会不会一口把小鱼状态的自己吞下去,灵巧的舌头就将自由尽数归还,让他成了在大猫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
……不是,这都是什么。
闻璱颇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费解感。
他生疏地摆动尾巴游动了两圈,然后像动画片里那样,把鳍当做手,用掀开窗帘的动作,拉开大猫舌头上的倒刺,选了一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把自己卡在舌头上,才开始思考。
他心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弓铮皎就是单纯地又爱看恐怖片,又爱看动画片,所以在精神图景里想像出这种邪典动画片?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像他趁人之危,专门赶在酸雨时进入弓铮皎的精神图景,就是为了借此机会探索弓铮皎某些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这一切,也是弓铮皎的潜意识想要传达给他的。
也就是说,弓铮皎希望自己是一条粉紫色的孔雀鱼?塞牙缝都不够的那种?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一切,大猫猛然张开嘴,作出一个干呕的动作,把小鱼闻璱吐了出去。
闻璱:“……”
这又是几个意思。
然而,在半空中,他眼前那个大猫毛发褪去,逐渐化为弓铮皎的模样,像是将脱离融合态的过程慢放。
大猫是表情委屈的,含着一汪泪。
弓铮皎却是惊惧交加的。
闻璱眼睁睁地看着弓铮皎那张脸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
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如果闻璱判断无误的话。
应该是在接吻。
第33章 给我回来!
这是在做什么?
闻璱觉得自己有点窒息了。
这可是在污染区,在酸雨期间,狼群小队还坐在帐篷外面呢,弓铮皎至于饥渴到这种地步吗?
眼见着弓铮皎的脸才移开,很快又一次俯下身来,闻璱正想呵斥一句,张口却无法控制地变成了剧烈咳嗽。
这一声咳彷佛唤醒了失联的身体。
他猛地抽搐着大口呼吸,空气却令他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整个人都像条脱了水的鱼在地上打挺一样狼狈。
幸好二人的姿势早就在不知何时调转,弓铮皎立刻担住了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叫他能把呼吸道里莫名其妙的一口气吐出来。
与此同时,心脏也疯狂地跳动着,持续传来生死关头彷佛才会有的危机感。
闻璱一手按着自己心口,一手捂着自己喉咙,好半天过去,才真正地回过神来。
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眼前发昏、喉咙干涩、胸腔刺痛,就像是……就像是真的窒息了一样?
视野逐渐明晰,耳边的呼唤声也不再朦胧,闻璱抬眼就看见敞开的帐篷旁边,一只硕大的阿咬带着四头各色狼狼,眼神发光地往里面瞧。
闻璱仍然微微喘息着,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怎么回事?”
弓铮皎却没有回答他。
他们保持着一个有些诡异的姿势,弓铮皎跪坐在地上,既把闻璱抱在怀中一只手始终托在闻璱后颈,也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闻璱胸口。
他急促地喘息着,脸色比闻璱还苍白,简直像是受了比闻璱还严重的伤。
但闻璱知道,他是在听自己的心跳声。
帐篷外终于传来关切的声音:“闻璱?闻璱你还好吗?”
闻璱还有些虚弱地应了一声:“……没事。”
“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
“吓死我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闻璱也同样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揭开帐篷的荆牡也是一脸紧张,解答了闻璱的疑惑:“你刚才突然停止呼吸了,但你只是一直呆在帐篷里休息,不是吗?刚才究竟怎么了?难道……你有什么心脏病,或者是脑梗的病史?不然就是酸雨污染?”
话虽如此,但狼群小队其实并不认为,这个规模的酸雨会让闻璱这种级别的向导出现如此异常。
闻璱心里一惊:停止呼吸……又是干性溺水吗?
前有逄靥星在污染区外干性溺水入院,唤起了闻璱曾经类似的记忆,今天同样的事就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如此说来,刚才的“亲密接触”应当不能被算作接吻,而是人工呼吸,是不带任何情色、暧昧气息的急救措施。
弓铮皎此身顿时在闻璱心中清白了。
他正想坐起来细细询问一番,却发现根本坐不起来。
弓铮皎的手臂和身体却像个核桃夹子,把他的身体钳在其中。
闻璱只能动了动手臂,轻拍弓铮皎的后背:“弓铮皎,我没事了,让我起来。”
结果弓铮皎还是毫无反应。
闻璱立刻改口:“你压疼我了,弓铮皎。”
话音落下,弓铮皎才猛然抬起头。
一时间,闻璱竟然都忘了原本想说什么。
因为弓铮皎的状态实在吓人,蓝紫色的眼仍然保持着竖瞳状态,眼白却爬满了红血丝。
他沉沉地看着闻璱,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沙哑的字:“你没事……”
闻璱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突然情绪崩溃,声音嘶哑道:“你怎么可能没事?你刚刚差点就死了!我说过,我早就说过不要靠近我了!你就那么想死吗?你——”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闻璱抬起胳膊就是一肘,顶在弓铮皎下巴上。
他的动作毫无一丝犹疑,但考虑到面对的是S+哨兵,还是收了两分力,否则很大概率会被反作用力击得手肘生疼。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肘让弓铮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呜”地闷哼一声,捂着嘴转开了。
闻璱这才能好好坐起来,一边揉弄自己发麻的手臂,一边道:“不许这么和我说话。”
质问的语气总是令人不爽,显得颇具彭枭风范,闻璱下意识地就动手,完全收不住。
弓铮皎自顾自咽下从伤口中涌出的血,夹杂着唾液,铁锈味却浓得直冲鼻腔。
无需多问,弓铮皎知道,是闻璱又擅自调整了自己的感官。
在靠近闻璱之前,弓铮皎一直觉得,闻璱是个很注意分寸和尺度的人。
也因此,闻璱总是给弓铮皎一种飘忽不定,触不到、留不住的不安定感。
但是,似乎在约定成立之前,闻璱就暴露了真面目——他总是这样睚眦必报,一声不吭地用这种方法来表达一种报复。
又或许,是某种对质疑感到不悦的惩罚。
弓铮皎默不作声,捱过了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感和恶心感,等到伤口开始愈合,出血量越来越少,他的感官也逐渐开始恢复正常。
半晌,闻璱冷静下来,将弓铮皎的感官回调,轻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弓铮皎仍然偏着脸,喃喃着重复那些话:“你刚刚差点就死了,你的呼吸和心脏停跳了十八秒,而我居然才发现……”
他想不通为什么,或许是沉浸在这片刻温馨而又暧昧的小憩中,令他罕见地将所有警惕丢到脑后。
以至于在第十九秒,他的理智才姗姗来迟,意识到那道稳定而轻的呼吸声,伴随着心跳,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了。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自己的精神图景把闻璱拖入了深渊。
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以前在疗愈中心就有向导试图安抚他,要么在阿咬的疯狂攻势下不敢靠近,要么……就在接触的瞬间险些被精神力撕碎。
而这一次,他险些夺去闻璱的生命。
只是闻璱并不认为,这件事应该由弓铮皎承担主要责任。
无论如何,进入精神图景这个决定,是闻璱独立完成的,险些沦落的后果,自然也只能由自己承担。
更何况,闻璱并不认为单纯安抚会产生这种意外,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酸雨与闻璱病症共同导致的结果。
与其说责怪,闻璱更懊悔,自己还是太自信了。
干性溺水的症状实在太不同寻常,从小黑到逄靥星,现在又发生在自己身上……闻璱确信这绝不是偶然。
只可惜,他一时也实在理不清楚,究竟错过了什么。
死里逃生,却又始终抓如在迷雾中,闻璱心里实在烦躁。
他一声不吭地沉思着,但这份静默实在令人惶恐。
“我说过了你不该靠近我的,你会被我害死,为什么要管我?让我一个人自己去死就好了……”弓铮皎还在念。
闻璱抬手拍了他后脑一巴掌:“闭嘴,让我安静会。”
他收回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理智上,闻璱能理解弓铮皎的情绪,也明白弓铮皎正因为对自己的病症一无所知,才会如此惊惶。
不巧的是,死亡也令他此刻心有余悸。
即便知道,自己或许让弓铮皎触发了某些创伤,他也顾不上去斟酌安慰的字句了。
他总不能真的就这样抛弃弓铮皎,所以,才会陷入同样的焦虑与不安中。
但却指向另一个方向:追根溯源。
于是,他脑袋里不断回放着每一个细节——这几次在污染区发生的溺水事件中,究竟有什么被忽略的关键?
只要能解决问题,或者至少要发现原因……这样,也好拿出证据来,让弓铮皎闭嘴,再也不要把“死”字挂在嘴边!
没等弓铮皎再出声,闻璱若有所觉,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让我安静会。”
本意只是想让弓铮皎不要再提那些恼人的话,闻璱听了就忍不住上火。
可只不过是短暂的几秒钟,那边弓铮皎已是强弩之末。
“我该走了,我得走。”弓铮皎突然说。
声音很轻,带着颤,沉浸在纷杂思绪的闻璱甚至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了一遍:“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弓铮皎掀开帐篷,以闪电之势冲了出去。
闻璱喊了一声:“弓铮皎!”
在下一句:“给我回来”出口之前,弓铮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营地里。
可是,阿咬还留在这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为了妥善保存那些抱脸蝎,阿咬暂时无法和弓铮皎融合,更无法回到精神图景。
闻璱和阿咬面面相觑了几秒,终于,阿咬无辜地呼噜了一声,在闻璱脚边盘起身体卧倒。
狼群小队也自觉围观了某场大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问多少。
闻璱只能强迫自己撇开思绪,和狼群小队打了个招呼,在营地中坐下时,才察觉到空气清爽。
他有些惊讶地问:“酸雨已经过去了?”
荆牡则更惊讶地回答他:“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闻璱看了一眼手表,果然,时针离“5”已经很近,这夜很快就要过去,天都快亮了。
二号迟疑着问:“你还好吗?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离开污染区,去做个检查吧。”
阿咬赞同地用脑袋拱了拱闻璱的后腰,当然,是用没有爬抱脸蝎的那半边。
闻璱没理会阿咬,对二号道:“没关系,不用担心。”
“好吧。”二号勉为其难道,“那弓哥他……?”
比起吃瓜,二号更担心闻璱和弓铮皎谈崩之后,弓铮皎不再传授二号保存抱脸蝎的方法,也就是说,自己还是要和闻璱进行“临时标记”。
酸雨过去半夜了,二号迟钝的脑子也反应过来,临时标记所要求的“□□交换”有许多个完成的方式。
之所以仍然对此有些抗拒,可能是因为对象换了个哨兵……好吧,可能也不算抗拒,是单纯的紧张。
闻璱还没对此有任何表示,阿咬就弓着腰站了起来,绕着整个营地缓缓踱步。
几头狼十分忌惮阿咬,却无力与它分庭抗礼,只能立在主人身侧,起到一个安慰的作用。
阿咬的目光锁定二号的灰狼,它突然低沉地吼了一声。
精神体不能口吐人言,可精神层面的交流并不困难,因此,闻璱和狼群小队都无师自通了阿咬的“兽语”。
阿咬说:他有办法。
闻璱:“……”
还能用精神体递话,可见弓铮皎的人应该没走多远。
既然没走多远,非呆在外面不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不想见面吗?
闻璱理解不了这种逃避但又不完全消失的心理,实在太别扭了。
但从效率来考虑,弓铮皎又实在体贴,人走归走,抱脸蝎留下,能独立完成交接的阿咬也留下,生怕闻璱明天还要再带队进圈。
由弓铮皎和二号来进行抱脸蝎交接,这件事也是原本就说好了的。
闻璱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声,挠了挠阿咬的下巴:“那你来。”
于是,阿咬虎视眈眈,迈着猫步走向灰狼。
电光石火之间,阿咬饿虎扑食,猛地咬住了灰狼的脖颈。
灰狼的身躯比起阿咬来说,大概也就是脖子刚好能用来剔牙的程度。
这动作实在太突然了,另外三头狼立刻嘶鸣着扑上去,即便不能救下灰狼,起码也要为同伴报仇。
二号目眦欲裂,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是送菜,也不顾一切地同样扑上前,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闻璱神情淡然道:“没关系。”
第34章 我现在真的要惩罚你了。
没关系什么没关系!
二号推开闻璱手臂的瞬间,就被突如其来的无形一拳揍得趴了。
他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完全不痛哎?
也不是说完全不痛,刚才来自闻璱的精神力直拳让二号现在还在打颤,但二号也因此意识到,痛苦来源于此,而非精神体。
灰狼“嗷呜”着僵直身体,刃齿虎的大牙虽然穿透了它的脖子,本该是毫无疑义的致命伤,它却发现……除了领地被侵#%犯的不适,居然没有造成任何真实伤害。
诡异又神奇的一幕令狼群小队几人面露惊叹,一号忍不住道:“不愧是白塔有史以来最强的S级。”
连对精神体和精神力的运用也达到了狼群小队无法理解的高度。
灰狼的不再挣扎后,抱脸蝎便从阿咬的脸上,渐渐爬向灰狼的身上。
第一只抱脸蝎对灰狼的眼珠伸出蝎尾时,二号立刻“呃啊”地抽搐了一下。
——这下是真的好痛!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好在二号原本就对此有些预期,他手忙脚乱地摸向背包,荆牡把止痛剂从中拿出来,注射给二号,二号才感觉勉强好些。
没几分钟,密密麻麻的抱脸蝎就爬满了灰狼全身,而二号也脸色有些不妙,时不时发出虚弱的哼声。
“没问题?”闻璱向他确认。
“问题……不……不大!”二号勉强直起身体,咬牙切齿道。
灰狼又“嗷呜”了两声,因为阿咬松开牙齿,放它恢复自由了。
但是,当灰狼活泼地披着一身抱脸蝎想要回到狼狼们中时,另外三头狼却警惕地拒绝了灰狼的亲近。
荆牡安慰自己的精神体:“别怕,不会有事的……不对,我没在怕啊,你怕什么?”
闻璱心中瞭然——它们并不是害怕同伴和抱脸蝎,而是对阿咬的气味存在本能的畏惧。
弓铮皎的方法也只是精神体调频的另一种应用,他将特种人使用“□□”进行临时标记,来作为座标的原理,应用到了精神体身上。
对于野兽来说,可以作为“座标”的,当然也有气味。
这是闻璱以前没有深入研究过的方向。
同为融合派,他心有灵犀一般地意会了弓铮皎的技巧,有些佩服,却也有些意外的不爽。
如果不是患病,如果不是拟态孤独症,闻璱认为,自己未必不能达到同样的水平。
说是嫉妒或许显得小心眼,可他确信那就是嫉妒,带着一丝隐隐不齿的嫉妒。
而藏在嫉妒的表皮下,汹涌如海潮的,是恼火。
为什么偏偏患病、倒霉的是自己?
为什么疾病就要如此不讲道理,以弓铮皎的条件,都查找不到一条出路?
还有……为什么弓铮皎竟然能就这样接受死亡。
哪怕闻璱清楚,或许这种从连累他人的愧疚中衍生出的自厌心理,或许已经折磨了弓铮皎很长时间。
可是,哪怕再悔恨,求生难道不该是濒死之人唯一的欲求吗?
就像弓铮皎曾经在挣扎中,拐着弯地把自己作到小黑屋去,似乎就只是想对闻璱说一句说不出口的:我不想死。
闻璱已经作出了回应。
溺水之人为了求生,往往会无意识地将搭救之人一并拉入水中。
这个道理闻璱不是不明白,所以,当他选择握住弓铮皎的手时,就已经知道,这可能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去。
但那又如何呢?
他和弓铮皎,原本也是这世界上唯一同病相怜的病友了。
闻璱会努力查找挽救弓铮皎的办法,因为这也同样是挽救闻璱自己。
相应地,弓铮皎也该展现出应有的诚意——他该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这才是闻璱真正想要看到的。
可弓铮皎的心似乎已经死透了。
不说死透,起码死了90%,有太多事情都被放在“生”的前面,彷佛已经完全接纳了即将死亡这个既定事实。
但是——心都死透了,嘴巴却还惦记着亲人,可怕得很!
难道接吻是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吗?他可没忘记,弓铮皎前半夜想要偷偷干坏事被抓包时,看起来比现在有干劲多了。
闻璱每每忆起这事,都很想掐着弓铮皎的耳朵问一句:到底是谁不自爱?
他心里不痛快,眉宇之间自然染上两分若有若无的冷意。
抱脸蝎交接完毕,阿咬摆脱负担,欢快而讨好地绕着闻璱转了两圈,却没得到回覆,身形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
狼群小队急着回去交任务救队友,闻璱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再次检查过二号的状态之后,闻璱从帐篷里拎出自己的背包,对狼哨兵们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荆牡赶紧抽出心思来关怀闻璱:“你真的没问题吗?刚才我还以为你和弓哥都睡着了,是弓哥突然发现你的异常……你们俩都把我吓了一跳。”
闻璱制止了他替弓铮皎解释,道:“没关系,我有分寸。”
他招了招手,转身离开营地,向着远方的山丘走去。
恰逢天色渐亮,不知何时,阿咬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爬山的闻璱手边。
闻璱回头问:“弓铮皎?”
阿咬“呜”了一声,继续装傻。
闻璱冷淡道:“我没工夫和你玩躲猫猫,再这样,我就自己进圈了。”
他想故意激一下弓铮皎,就像以前一样。
没想到,弓铮皎还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都不出现,只让阿咬死皮赖脸的跟着闻璱。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闻璱也不再试探,按照记忆里湖泊的方位,一路行去。
且不说他原本也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并不是离了保镖就寸步难行。
更不用说,保镖现在分明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跟着,只不过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
阿咬殷勤地时不时用脑袋去拱闻璱的小腿,既给闻璱走路添乱,也是一种明示:闻璱可以骑着它赶路。
闻璱目不斜视,轻轻踢开阿咬的脑袋,微微笑道:“你最好祈祷你不会被我抓到。”
话语作掩饰的契机,闻璱的手已经悄悄摸向腰间。
“否则……”
话音未落,闻璱猛然回身,向着丛林中某处树叶掩映的角落里连开三枪。
“砰”地好几声,没有血花四溅,但阿咬低吼了一声,身形渐渐隐去。
过了好一会儿,斑驳而又纠缠的叶丛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一个捂着口鼻,面颊潮红的人。
正是弓铮皎。
“你……又对我用这招……”他在距离闻璱不远处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盯着闻璱,却硬生生地控制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迈出步伐。
手枪里装填的并不是高杀伤力的子弹,那对污染区的变异生物也没什么用,而是有某种适合附着精神力的空包弹。
而刚才,闻璱在上面附着了自己的向导素。
优异的射击技能,加上比优异更可怕的精神力作为瞄准辅助,让这三枪准确地命中了弓铮皎。
在本就激素紊乱的情况下,热潮期再次卷土重来,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更加猛烈。
不过,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弓铮皎明确地感知到,这一次被唤醒的欲望并非暴力嗜血的杀戮欲。
而是那种难以启齿的、想要冒犯闻璱的欲望。
是有关于爱的欲望。
闻璱缓缓开口:“过来。”
弓铮皎摇了摇头,分明在意乱情迷的边缘,却还是有些神神叨叨地重复着:“不要靠近我,我不想害死你。”
甚至闻璱进一步,他就退两步,让本就不远不近的距离变得更远。
他一直很努力在执行指令,为了尽可能好地完成闻璱的“诚意评估”。
但是,当指令和他最隐秘的恐惧相冲突时,他还是遵循了本能。
说不上责怪,闻璱只是认为,看来自己做得还不够。
对待弓铮皎这种“犟骨头”,需要更残忍的手段才对。
隔着遥遥几十米,闻璱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弓铮皎。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闻璱发动一些精神力攻击,只不过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胜券在握,闻璱实在没必要动用那种“杀招”。
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
换弹、上膛。
再一次地,闻璱缓缓举起手枪,瞄准弓铮皎的膝盖。
他作出威胁的态度,再次重复:“主动过来。这是最后一遍。我最讨厌有人不听指挥,否则……”
上一个“否则”,闻璱毫不留情地逼他主动出现。
而这一个“否则”,闻璱却只是说:“否则,我跟你道歉。”
弓铮皎猛地抬起头。
闻璱仍然用枪指着他,口吻却温和:“刚才我太着急了,对你太凶,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如果你原谅我的话,就过来。”
弓铮皎怔怔地看着闻璱。
向导素还在他的血管里流窜,在精神图景里肆虐,让热潮期的反应越来越强烈。
更让他分不清,这种让他惶恐的、彷佛要溺死在蜜里的可怕感觉,究竟是因为向导素,还是闻璱的话。
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弓铮皎已不得不躬下腰身,单膝跪在地上。
并不是热潮期令他腿软,而是某种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让他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就太失礼了。
也是因为他几乎想要投降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一旦跪下,就也意味着放弃躲闪,无论闻璱还会不 会开枪、开几枪、用什么子弹、打哪里……他照单全收。
他的射击技术同样不差,几十米的距离,以他绝佳的视力和经验,足够预测出弹道。
跪下之后,这一枪,瞄准的位置,会是他的心脏。
他束手就擒。
闻璱手腕一抖。
弓铮皎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安慰两句,却实在是心乱如麻,语无伦次道:“不怪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别害怕,我本来就要死了,这是正当自卫……动手吧。”
这一枪要不了他的命,除非他主动放弃求生。
而此刻,比起对未知的焦虑,他甚至更担心闻璱不忍心动手,也担心闻璱会因为这冲动的一枪而背上道德的压力,被愧疚、懊悔、负罪感折磨,痛苦余生。
但那样好歹是活着的。
再痛苦,也好过被自己连累而死。
但弓铮皎不会明白,闻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纠结。
无论是不忍还是愧疚,闻璱在这方面的感情似乎比寻常人更加淡漠,完全不像刻板印象里的向导那么敏感、细腻。
和精致漂亮的外表和委婉的手段不同,他的内心世界一反常态的粗糙和直接。
观念差异太大,闻璱觉得跟弓铮皎说不通,所以,他不会再浪费时间。
他选择直接放弃谈判。
闻璱没有放下枪,缓缓上前,直到手枪抵住了弓铮皎的眉心。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向导素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浓郁。
可闻璱的声音却比枪管还要冰冷:“我现在真的要惩罚你了。”
热潮期的欲望几乎要颠覆弓铮皎的理智,他用尽全部力量抑制着自己不要做出过分的事,至少在最后留给闻璱一个体面的印象。
向导素从任何其他裸露的地方钻进弓铮皎的脑子里,扰得弓铮皎不得不闭紧双眼。
直到闻璱突然扭动手腕,用枪托很轻很轻地——击在弓铮皎的耳后。
第35章 从生到死,从呼吸到心跳。
击打耳后迷走神经致意识丧失,是文艺作品和真实格斗里都很常见的防卫手段。
只不过,这个技巧大概限定在普通人和低级别特种人格斗的范围里,至少对弓铮皎这种级别的哨兵来说,作用不大。
闻璱实在使用了不轻的力,但打在弓铮皎的后颈,看起来和调情的差别不大。
甚至由于短暂的皮肤相贴,向导素发了疯地被摄入,让弓铮皎的耳后泛起一片敏感的薄红。
弓铮皎忍不住睁眼望向闻璱。
而闻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这个反应不太满意:“你又不听话。”
就连该晕的时候不晕也是。
他缓缓蹲下,和弓铮皎高度平齐。
两双眼对视时,对比分明。
闻璱总是平静的,连樱花般明媚的颜色,都透露出一种睡眠良好、精神状态上佳的冷感和镇定。
而弓铮皎则歇斯底里得多,眼白布满血丝,让很本该静谧的星空色平添了一分精神失常的疯癫感。
闻璱抬手,再一次抵住弓铮皎的嘴唇。
酸弹在进入污染区之前就被弓铮皎卸掉了,这很好,安全,无后顾之忧,且更加舒适。
“我猜你又想伸舌头了,对吗?”闻璱的声音轻飘飘地,“所以,前半夜,你才一个人跑去抱脸蝎巢xue,其实,就算没有我的许可,你也会做点什么,这样就可以自己偷偷奖励自己,是不是?”
说话时,他总是稍抬起下巴半分,再垂眸看向弓铮皎,显得格外矜贵。
弓铮皎无法反驳,因为完全被看透了。
而且,距离太近,以至于呼吸之间都是闻璱的气息,带着一丝沁甜的清凉感,对热潮期的弓铮皎来说,无异于绿洲之余沙漠中的旅人。
“我真是服了你了。”闻璱评价。
他说着,手指游移到弓铮皎的下颌,像捧起阿咬的头那样,缓缓抬升,叫弓铮皎不得不抻直了脖颈。
如此一来,那泛红的、微微滚动的喉结就再也无法隐藏,成了吞咽的罪证。
弓铮皎脸颊晕红,窘迫地轻抿薄唇。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闻璱早就发现了,每一回弓铮皎不好意思时,都会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抿嘴。
只可惜这一回,闻璱注定不会让他如愿。
他贴了上去。
于是,被弓铮皎轻轻含住的,便成了另外两瓣唇。
一瞬间,弓铮皎脑袋里超新星爆炸了。
柔软、柔软、柔软……他很想找到一些别的用词,但大脑彻底罢工,以至于脑袋里冒出来的全是乱码。
你有这样柔软的吻进入污染区,山丘一区一带酸雨全部带向导素,好好记住荔枝的羽毛是白色的,在坟里的时候不要忘了回味……
荔枝的羽毛……对,说到荔枝的羽毛。
弓铮皎看到闻璱已经闭上双眼。
接吻的时候应该闭眼睛,没错,普通人的偶像剧里都是这样的,还有旋转、慢放、BGM……
好半天过去——实际上只是闻璱敛眸的下一秒,他就被弓铮皎捧住了脸侧。
与其说是捧,倒不如说是按、掐、捏,总之那手指连同手指烫得着火,还无规律地抽搐、颤抖着,像是筋和骨头分受左右互搏的两边大脑控制。
弓铮皎只思考了短短的一瞬间,就再一次任由本能大爆发,反客为主。
一只手仍然在闻璱脸颊上发电报的同时,他另一只手立刻扣紧闻璱,似乎是在怕闻璱逃跑,于是干脆握着闻璱的肩膀,飞快地将闻璱放倒。
对于野兽来说,只有在掌心和被压制在爪下的猎物,才真正属于自己。
躺倒的动作让唇瓣短暂地分开,但下一秒,弓铮皎就不顾一切地追逐上来。
一开始,他只是像刚才那样,温柔而又小心翼翼地抿闻璱的唇。
但是,他感觉到轻轻的回应,彷佛原始人第一次发现了火——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究竟是回应,还是推拒。
毛茸茸的耳朵从金色的发丝里钻出来,还有一只尾巴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闻璱的腿根,绞得死紧。
弓铮皎好奇地啄吻着,直到某一刻嘴唇轻轻蹭过并未咬紧的牙关,沾染一丝润泽。
于是,那个已经出现过很久的念头,再一次出现、勾引、诱惑。
弓铮皎毫无抵抗地照做了。
他总是很小心,生怕显得太过狂野,也生怕碰疼了闻璱。
所以,就连舌尖一开始都只是试探着舔了舔闻璱的嘴唇。
味蕾没有传来任何讯息,但向导素几乎浓到无法呼吸,铺天盖地的具象化的“清甜”,让弓铮皎的五感都淩乱得调理不清。
譬如此刻,分心调整感官的闻璱读到东一榔锤西一棒头的神经元信息:听到荔枝、看到甜味、闻到粉色……
就,还挺小众的。
而且弓铮皎的通感能力实在有些过分癫狂了。
虽然并没有任何可供对比的案例,但闻璱感觉,弓铮皎的吻技应该只能算是一般。
可是,当他调整弓铮皎感官的同时,一阵微妙而又激烈的酥麻感就顺着精神力一路窜遍闻璱全身,叫闻璱的眼角也染上一抹绯色。
闻璱觉得……这应该是从弓铮皎身上逸散出来的感觉。
让原本并说不上十分激烈的吻,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椿要。
单论体能,闻璱很难是S+哨兵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这个S+哨兵还作弊地处于融合态。
好在,或许是因为帐篷中的事多少让弓铮皎心有余悸,即便是现在被热潮期冲昏了头脑的状态,他的攻势失了章法,却算不上凶狠。
从始至终,都给闻璱留着半口气的余力。
闻璱因此才能找到机会,用手臂横在弓铮皎颈前,硬生生让弓铮皎退了半寸。
炙热的喘息交缠着,弓铮皎仍然微微张着嘴,似乎仍然沉浸在余韵里,连眼神都显得朦胧而茫然。
这下很好,倒是没有仙人球一般不许人靠近的攻击性了,就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还黏在闻璱唇边,才分开不过片刻,立马又凑了上来,不住舔吻着闻璱的嘴角。
“好了。”闻璱再次推了一把弓铮皎。
被调整过的感官极大程度上抑制了意乱情迷,闻璱偏过脸去,余光却还停留在弓铮皎脸上,眼睁睁地看着弓铮皎渐渐降温,从暧昧中勉强找回神智。
而这个吻也抑制了那些几乎是应激反应的恐慌。
这一回,闻璱只是稍微作出了推拒的意思,弓铮皎就连滚带爬的弹射出去了。
……也好,省得万一蹭到一起了,又平添一份新的尴尬。
弓铮皎的状态能靠闻璱调整,却没人来给闻璱这个向导调整状态。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而弓铮皎自顾自捂着脸,好半天不敢转回来。
耳朵却还颤抖着,尾巴也绕在闻璱脚腕上,一会缩得紧紧,一会又拧成绳结。
安静等了半晌,闻璱人自在了,耐心也告罄了,终于开口:“弓铮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弓铮皎没回头,低声道歉:“我不想害死你,但我知道我只要在你身边,就会忍不住靠近你,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闻璱有点无语。
拉扯过了,揍过了,亲爽了,美了,现在弓铮皎能好好说话了,闻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
闻璱便道:“那现在呢,为什么不跑了?”
弓铮皎很小声地说:“占了便宜就跑,是不是有点太没品了。”
“原来你也知道。”闻璱凉凉地说,“那你之前在帐篷里偷偷摸摸的时候,怎么不这样想?”
“那不是没亲上吗……总之对不起!”弓铮皎连忙再道歉。
“迟了,我现在要听的不是这个。”闻璱道。
“……对不起。”弓铮皎彷佛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闻璱伸腿轻轻踩了一脚弓铮皎的后腰,不用再次开口命令,弓铮皎就自觉地转了回来。
只不过,弓铮皎一直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
可闻璱才刚作出要说话的架势,那双蓝紫色的眼就不情不愿地飘过来,难为情也不再移开。
闻璱忍不住问:“你眼睛不舒服?”
弓铮皎回答:“没有。你不是总说,我和你对话的时候不看着你,显得很没家教吗?我只是在看着你,我想表达,我很尊重你。”
闻璱:“……”
他险些忘了那场对话。
步入正题,闻璱一本正经道:“弓铮皎,刚才的事不怪你——别打断我,听我说。”
“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你并不了解我。但现在,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给你这个机会,前提是什么,我想你很清楚。”
他静静地看着弓铮皎,重复了一遍那天在弓铮皎家玄关的话:“你的掌控权,归我。”
不只是任务中的指令,是从生到死,从呼吸到心跳。
“我不许你死的时候,哪怕全身的骨头都碎掉、血液倒流、人不人鬼不鬼地……你也要强撑着,直到我点头,才能松下这口气。明白吗?”
弓铮皎却只是说:“……可我不是怕那些,我只是不想你被我害死。”
被过于敏锐的感官和数十年如一日的精神痛折磨的日子,弓铮皎几乎已经习惯了。
在苦痛中挣扎,对弓铮皎来说,并不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情。
真正令他觉得困难的是闻璱的性命,他并不是不懂生命的重量,反而是因为太懂,才变得畏首畏尾。
闻璱心里却道:又在装了。
明明就怕得很,又怕痛又怕死的,真是,还装。
但是,从接吻之前的那段无效拉扯,闻璱就已经深深悟到,此刻不是谈心的好时机。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我不会让自己死,而你只需要像刚在那样——你会救我,不是吗?”
在弓铮皎反驳之前,他抢先道:“别再说那些话,我最讨厌复读机和反驳型人格。”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被弓铮皎害死,于是敞亮地婉拒了弓铮皎的emo邀请,并用“讨厌”二字堵住了弓铮皎的所有下文。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没有谁害谁的,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关系。”
又是“朋友间的互帮互助”。
这些字眼出现在现在这个场合,不知该说是不合时宜,还是太合时宜。
弓铮皎立刻心猿意马地回想起几分钟前的一切。
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人看穿,正故作不经意地抿了抿唇,速度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缓慢,似乎是在回味。
闻璱:“……别再想了。”
那本该是某种残忍的惩罚才对——下一次之前,他会琢磨出真正对弓铮皎有效的“加码”。
心里那点暧昧的惦记被闻璱直勾勾戳破,弓铮皎立刻红了脸,捂住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嘴硬过了,也不管闻璱信几分,弓铮皎忍不住倒打一耙:“我只是觉得,你也太无情了……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记调整感官。”
好巧不巧,这话也说到了闻璱的心里。
“我也想问问你。”闻璱的语气不冷不热,“都是要死的人了,谈情说爱就有那么重要?”
难道没有这个吻,弓铮皎就要立刻掰着自己的手指扣动扳机吗?闻璱只觉得他实在不分轻重。
“……重要。”弓铮皎皱眉,“一定要这么说吗?如果你反感的话,我以后会注意,不要表现得太喜欢你。”
他从未想过分歧在生死观念之间,便会错了意,还以为是这个吻让之前的一切追求前功尽弃。
虽然嘴上说得轻巧,他心里却冒出一眼酸泉水,黄连泡过的醋汁一阵一阵泛上来,在他心里只留下一句话:不是闻璱先说,可以追他的吗?
明明不用跟他虚以为蛇,这些事,就算闻璱不那么说,他还是会来帮忙的。
他后悔那时沉浸在飘飘然中,没能立刻找闻璱问个清楚。
却又忍不住暗自珍惜,这因沟通误差而窃来的好时光。
如果影像技术足够成熟,能够提取记忆……他真希望临死之前,能把这几天从脑袋里刻录下来,在墓碑上刻成二维码,让每一个不知死活的好奇路人都看一看。
这番神情落在闻璱眼里,闻璱一时怔住了。
这是委屈吗?
是吧,和闻璱在精神图景里看到的那只大猫,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弓铮皎在委屈什么呢?委屈生命最后的尽头,不能跟喜欢的人谈一场酣畅淋漓的恋爱?
闻璱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很久以前,他就曾经见到过弓铮皎露出这幅表情。
就在几天之前,在闻璱的宿舍里,为了搞清楚弓铮皎心里在想什么,闻璱用共鸣炸弹毫不留情地炸晕了他。
那时的弓铮皎也是如此。
只不过,闻璱误以为那时他眼神朦胧,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就像刚才。
“闻璱,你想要用我做任何事,都已经不需要花费心思了。”弓铮皎就这样一边酝酿暴雨一边说,“以前我认为,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永远带在身上,哪怕毁掉也不能让给别人。可现在,我希望你好。”
“你不用害怕,我已经放弃这种想法了,所以现在,无论是对我有什么情绪,你都不用再掩饰,更不用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我都没关系的。”
面对这番茶香四溢的自我剖析,闻璱:“……那你哭什么。”
“哦……可能是有点可惜。”弓铮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我没得病的话,我肯定还是首席,也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我就不信我这样追你,你还能不为所动,你又不是阿斯伯格综合征!”
闻璱:“……”
他就多余问这一嘴。
但他也意外地轻轻咬了一下唇。
彷佛热意还未散尽,他飞快地动了动嘴唇,几乎没发出声音:“那你最好抓紧时间。”
第36章 猫买回来一直响怎么办?
弓铮皎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抓紧时间。”闻璱不动声色地收拾东西起身,“去採样,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等等——”弓铮皎在他身后道,“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我答应你,你要求的事,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所以告诉我吧。”
闻璱微微一笑:“是吗?我只是说,如果你想知道就答应我,但没说答应我就一定会告诉你。”
弓铮皎:“……”
弓铮皎没想到事到如今了,闻璱居然玩这一套。
以至于他现在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刚才就不撇开话题了。
弓铮皎只好退让一步:“那你要怎么才肯告诉我?”
“等你真的做到再说。”闻璱道,“别给我画饼,行动胜过一切,就这样。”
“……明明是你在给我画饼。”弓铮皎嘟囔着反驳。
闻璱并不在意,因为这确实是他临时起意——原本他是打算将自己的病情也告知弓铮皎,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那你要抓紧时间”,叫他现在还觉得自己真是中了邪。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要那么说。
有什么好抓紧的呢?平白显得彷佛是他在躁候着什么一样。
于是,患病的事自然就不能立刻说了,要说,也要是个闻璱再次占据主动权的场合。
他不想被弓铮皎发现自己恼羞成怒,便宁可做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说话不算话、善变的阴险小人。
而弓铮皎一贯对他束手无策,果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但这一回,闻璱自觉心虚理亏,他把背包扔向弓铮皎,指着一旁地上,颇有几分色厉内荏地命令道:“还不蹲好!”
弓铮皎:?
弓铮皎一头雾水,抬手麻利地接住背包,眼神却在一瞬间飞快地打量过闻璱。
低下头作势整理背包的功夫,弓铮皎在脑袋里回放刚才捕捉到的信息,却怎么也琢磨不透。
闻璱的语气是严厉的,眉头也沉了下去,可眉梢眼角似乎并无冷意。
至少在弓铮皎心里,闻璱是个偏冷感的人——他真正动怒时,并不会以一种很外放的态度大发雷霆,而是微笑着变成一把淬了毒的大砍刀。
与其说是火冒三丈,倒不如说,闻璱的表现更接近冰冻三尺。
弓铮皎悄悄把这些侧写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和闻璱的每一次接触,都会让他在原有的记录上涂涂改改。
可是,按照他的笔记,闻璱现在的模样明明就不是生气。
再抬起头时,弓铮皎还有些惊疑不定:“你生气了吗?抱歉,但是,我还做错什么了吗?”
巧也不巧,弓铮皎暗自思索的时候,闻璱也自觉失态,连忙偏过脸捏了捏眉心。
而现在,闻璱已经光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和表情。
他看着弓铮皎,淡淡道:“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不是说过了吗?赶路的时候由你背着我,效率更高。”
弓铮皎道:“喔,确实。”
他顺从地把包挂在自己身前,然后在闻璱面前蹲下,等着闻璱趴上来。
脑袋却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闻璱刚刚到底是怎么了?他在掩饰什么?
直到下一秒,闻璱在他背上趴下之后,他突然无师自通了。
因为后背和前胸紧紧相贴,让闻璱极力控制下仍然乱了一个音的心跳声,就这样沿着血肉传到弓铮皎的耳朵里。
突然之间,弓铮皎心里那些侧写通通飞上了天,像花瓣雨一样落下来,温柔地在阿咬脸上胡乱地拍。
恰好闻璱的双手伸过来,温柔地环住了他。
弓铮皎又忍不住轻轻抿唇。
哪怕他也已经察觉到,闻璱早就已经能够通过自己的小动作,来拿捏自己的心意,可他却还是忍不住。
他心想闻璱一定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承认,每个人都有猫塑的场合。
现在就是闻璱喵喵叫的场合。
而他——如果不抿这一下的话,他真的忍不住。
忍不住笑、忍不住开心得太明显、忍不住故意问:猫买回来一直响怎么办?。
一路上,闻璱一直在思考刚才没能想通的事情。
只可惜,他原本就没什么头绪,被弓铮皎一通乱拳打得方寸小失之后,更是完全丢失方向。
他在脑袋里把刚才在弓铮皎精神图景里看到的一切,回放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只决定,等回去该在弓铮皎家添置个小鱼缸,养两条孔雀鱼,再给弓铮皎办个生日派对。
从心理学角度来讲,这或许是弓铮皎潜意识里某种渴望的投射。
有弓铮皎在,赶路速度总是比计画更快些。
当天下午二人就赶到了目的地,一区深处的那个湖泊。
说是“湖泊”或许稍有歧义,因为其中的水和生物只在夜晚出现,白天看起来,就是个底部崎岖有刺的大坑罢了。
天色仍然是灰扑扑的,闻璱和弓铮皎在湖边不远处布置好了监测仪,准备在这里静静等一会。
他们的监测设备比狼群小队的要简易得多,也没有准备帐篷,完全不具备扎营的条件。
当然,也没有人计画在这里常驻。
闻璱拿着相机正在拍照。
精神污染可能会导致大脑对看到的一切做出错误的判断,却不会影响相机成像,更没有智能到会P图,闻璱决定拍一些照片存盘,等离开污染区之后再细细研究。
他一边拍照,一边随口安排道:“天一黑,我们取完样就走,你需要连夜赶路,没问题吧?”
“没问题。”弓铮皎当然不会有问题,对于他的体能来说,这也并不是逞强。
他有异议的是另一件事:“还没问过你到底要取什么样,那株珊瑚?我可以替你取。”
N-2食肉珊瑚,在公会交易区属于烂大街的材料,但这株珊瑚竟然能毒晕逄靥星,或许确实有些特别之处。
只是之前的事让弓铮皎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弓铮皎下意识地不想让闻璱下水。
闻璱却道:“不是,是水。不过顺便取点珊瑚也行。”
弓铮皎:?
这湖里的水是污染物质,可不是普通的水,用个瓶子一舀就行。
没等弓铮皎发问,闻璱头也不回地解释道:“污染物质无形无质,当然要放到精神图景里,刚好我的图景也是湖,用来储水很合适。”
这种把危险的脏东西往图景里放的行为,弓铮皎不太认可。
偏偏闻璱看起来云淡风轻,彷佛这种事格外寻常,而弓铮皎很少做采集任务,还真不确定这会不会是采集任务的常规手段。
弓铮皎一时想不出劝说的理由,就开始胡言乱语:“都是水,放进去了还分得清吗?难道密度不一样?”
闻璱:“……”
他终于停下拍照,回过头略显无语地看着弓铮皎:“你是普通人吗?为什么说这种好像很科学,但对特种人来说完全不适用的话?精神图景里的水还讲究密度?你会分不清自己的精神力和外来精神力?”
夺命N连问,弓铮皎只好说:“是哦。”
过了一会儿,弓铮皎又说:“我突然想起我图景里好像也能储水,有个喷泉的对吧?”
闻璱无奈:“下次有这种意思直说——是有个喷泉,但你的图景已经异常了,万一再恶化,最后麻烦的还不是我?更何况,你自己都进不去,谁来把水放进去?”
弓铮皎眨了眨眼,说实话,他完全没考虑过前一个问题。
他自认为已经药石罔效,恶化不恶化的差别似乎也不是很大,有闻璱这个止痛药就好了。
不过,精神图景异常导致没有人来做这件事,倒是值得关心。
作为精神力和潜意识的一种投射,精神图景总得具有一定的自我保护和防卫能力。
譬如闻璱,他通过支配和臣服的关系,强行接管哨兵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进行“拔牙”治疗。但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足够强大,技巧也实在高明,第三方精神力却很难达到这个程度,自然也没法偷渡。
不过,如果硬要来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弓铮皎低声说:“你可以临时标记我。”
创建临时标记的关系,确实能够让闻璱在他的精神图景中拥有更高的权限。
闻璱却道:“怎么不试试你那个狩猎的方法?”
其实这行不通,因为小黑总是不响应,但弓铮皎又不知道这件事,闻璱只是故意想刺他一下。
没想到弓铮皎立刻道:“那肯定不行,会很疼的。”
阿咬造成的精神痛,看二号的模样就能知道,是再硬的猛哨都要为之苍白的程度。
弓铮皎可舍不得这样对待闻璱——更何况,现在明明有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方法。
“只是眼泪而已……”弓铮皎扭捏道,“我现在就哭!”
他说着就准备酝酿情绪了,闻璱想起他刚才一边下暴雨一边卖茶的样子,连忙制止:“免了。”
拍照暂停,闻璱凉凉地扫了一眼弓铮皎:“我说过,有话直说。”
“好吧。”弓铮皎的视线又开始乱飘,兜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才又兜回闻璱脸上。
他强迫自己看着闻璱,然后艰难而又期待地说:“其实……接吻也可以。”
“也可以?”
“……接吻最好。”
闻璱呵呵笑了一声,话语却不留余地:“不好。”
弓铮皎也不敢反驳,耸了耸肩,似乎没太将这次碰壁放在心上,继续忙手头的事情去了。
但他几乎一直若有若无地跟在闻璱身后,寸步不离。
闻璱再次放下相机,看着他:“还想干什么?”
“一会下水还是我来吧。”弓铮皎认真道,“採样也有别的办法,让阿咬喝点也行,大不了……让阿咬把珊瑚吃了。你刚刚才窒息过,我不放心你。”
闻璱摇了摇头:“精神体和精神图景毕竟还是不一样,你习惯了拟态融合,如果让阿咬来,你也会暴露在被污染的风险下。我只是採样而已,没必要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况且,闻璱确实打算冒个险。
他兜兜转转想了几圈,也只能发现几次干性溺水事件的一个共同点,就是当事人和精神体都是在污染区出现异常的,甚至都接触过污染物质。
由弓铮皎下水固然安全,但如果能验证这个猜想,帮助当然更大。
弓铮皎不这么认为。
静了片刻,弓铮皎的声音变得低沉:“那你就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罕见地沉了脸,那张俊俏的脸上很少露出像此刻一般,隐隐含着指责与怒气的模样。
见闻璱似乎被问得一时怔住,他更是暗自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拳头,极力抑制着愤慨,表情却还是泄出一丝真心:“为了你弟弟,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你别忘了,你还要我把命交给你呢!”
他为闻璱不值,因为闻璱肯为弟弟如此冒险,逄靥星却链接婚这么大的事都没跟闻璱透一声底。
这话听起来掷地有声,闻璱心里却疑惑:刚才说愿意把精神体贡献出来採样,无所谓安全的,到底是谁?
总不会是眼前这个对自己说教,要“珍惜生命”的弓铮皎吧?
闻璱又不是完全不怕死——所以他决定把安全绳系在弓铮皎身上,有过前车之鉴的弓铮皎一定会保持警惕,即便意外发生,也能第一时刻对自己急救。
倒是弓铮皎现在突然说这些话,才是意外收获。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叫闻璱得以一窥端倪。
他收了相机,专心致志地打量弓铮皎,缓缓道:“弓铮皎,我要向你确认一下——你这是在变相地跟我声明:你怕死,也不想死。是吗?”
弓铮皎愣了愣,下意识反驳:“不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闻璱突然上前了一步。
距离变得很近、很近,弓铮皎舍不得后退,还要花巨大的精力来抑制自己屏息的欲望。
闻璱说过,没有命令的话,他不能屏息的。
他已经擅自行动好几次了,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过失误,但是——诚意评估、诚意评估……诚意评估!
说实话,闻璱其实大概能猜到弓铮皎此刻的想法。
弓铮皎已经在痛苦中挣扎了这样久,唯一却算不上亲近的家人却无声地表达一种不希望他活下去的态度,加上医生已经下了必死的诊断……
希望和失望的来回交替才最消磨人的意志。
这一切加起来,弓铮皎那么要面子,绝不会再不顾脸面地试错。
更何况,还是一个目前看来注定得不到任何正向反馈的尝试。
可人哪有想死的。
在求生和求死的岔路口,闻璱的存在或许是一把双刃剑,逄靥星却不是。
要是真的无所谓是死是活,那为谁而死,又有什么差别?
给弓铮皎十条命,他未必愿意为了逄靥星牺牲其中一条,况且,还是目前生命状态稳定的逄 靥星。
人之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但为了帮一个连真心都不交付的假朋友做实验而死,那纯粹是鱼被做成西湖醋鱼级别的白死了。
不过,闻璱并不太在意这些原因究竟孰轻孰重。
论迹不论心,他要的,就是弓铮皎亲口承认。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吐息就在弓铮皎耳畔,彷佛故意用羽毛拂过弓铮皎的脸颊,顿时搔得一片皮肤泛上薄红。
他轻声说:“如果你收回刚才那三个字的话……”
“那我也收回我说过的两个字。”
“我是说,‘不好’。”
第37章 有一颗小痣。
弓铮皎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好”——回应的是自己说“接吻很好”。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舌头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我……”
说不下去,因为他担心立刻改口,会显得自己太急色、太低俗、太没有原则……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弓铮皎颤声说:“那我都听你的吧。”
彷佛是很逆来顺受、没有主见、没有想法、也没有一丝叛逆反骨的。
“嗯,这就对了。”闻璱轻声说,“好乖。”
对于已经答应过的事,闻璱从不吝于给予奖励。
他的手落在弓铮皎下颌,温柔地捧起脸,让弓铮皎微微侧过来。
弓铮皎的眼睛似乎不知道该往哪看,一边惦记着要对视,一边又忍不住地视线往闻璱的唇边飘——等真的飘过去了,他又觉得这似乎意图感太强,显得过分无礼,顿时又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把视线移开。
“弓铮皎,没人教过你吗?”闻璱垂眸看着他,“你可以闭上眼睛。”
“没有、当然没有。”弓铮皎语无伦次。
那也很好。
闻璱便好心地,替弓铮皎把这个苦恼也解决了。
他用另一只手覆在弓铮皎眼前,就这样让弓铮皎的视野陷入一边黑暗。
掌心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瘙痒,闻璱知道,弓铮皎根本没有闭眼。
但那也没什么关系。
闻璱垂眸,用自己的唇轻轻地碰了碰弓铮皎的唇。
在热潮期之外的时候,弓铮皎在感情上的行事作风秉承一贯的吊诡,总是在该谨慎的时候冒险,在该冒险的时候谨慎。
就像这一刻,弓铮皎几乎是急切地想要作出回应。
闻璱就立刻稍仰起下巴,终止了这个吻。
在弓铮皎急切地发问之前,闻璱用手指温和地揉捏他的下颌。
“听我的,我们说好了。”这句话几乎是贴在弓铮皎的唇边说出来的。
“……”弓铮皎甚至不敢回答,或是点头。
当唇瓣再次相贴时,弓铮皎变得如此谨小慎微,连呼吸都害怕吹动一根汗毛。
闻璱也很注意。
他不大经常表现出来,但从小名列前茅让他在所有方面都有些隐晦的不服输,包括接吻。
至少现在,闻璱已经在脑袋里复盘过弓铮皎此前的表现,并根据自己的体验整理要点、汇总、提炼,警醒自己什么是有必要的,而什么不能再犯。
譬如用牙是绝对不行的,张嘴的时机也要把握好。
但轻柔的吮吸,和用舌尖舔舐,或许是具有参考价值的。
更何况,闻璱还有一个真正的杀手锏。
趁着弓铮皎被吻得头脑昏昏时,他悄无声息地调整了弓铮皎的感官。
听觉、视觉和嗅觉被降低,但触觉的敏感度格外提高,让每一个细腻的动作,都留下浪打不去的印记。
于是,当闻璱真的伸出舌头时——弓铮皎已经彻底迷乱在其中了。
他被闻璱勾着配合,生怕换气的节奏会让这个吻不够完美,早就在不知何时忘记了呼吸。
幸好这一次情有可原,闻璱并不打算问罪。
弓铮皎甚至察觉不到,这一切或许有闻璱调整感官的助力,因为鼻腔里充满了熟悉的香气,熏得他彷佛陷进冰凉的蜜里无法自拔。
这个吻究竟在什么时候结束,弓铮皎根本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过去好半天,他手臂紧紧环住闻璱的腰,身体却微微弓着,脑袋拱在闻璱肩头。
S级哨兵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吻而喘不过气,浑身无力,但生理反应无法避免。
弓铮皎绝不想被闻璱发现这件事。
短短这两天功夫他就这样那样了两回,就算前一次是因为热潮期,这也显得太流氓、太变态了。
他不知道这其中有闻璱坏心眼的手笔,心里只能给自己找补: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第二次跟人啵嘴,反应大一点也很合理吧。
但一想起刚刚做了什么,他又开始觉得,从唇瓣到舌尖都又麻又烫。
又渴望。
弓铮皎轻抿了一下,低声说:“完蛋了。”
完蛋了,因为他竟然防备系统沦陷,警惕全无,迷糊到这种地步,刚才如果有人在背后给他一刀,他应该都全无察觉。
虽然他确实求生意志薄弱了点,但这样也实在太不合适了。
闻璱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他有意挑¥%逗对方,却一直克制着自己,当然显得更游刃有余。
现在临时标记完成了,闻璱立刻想到,虽然他没有拿弓铮皎的精神图景来冒险的意思,但从科学探索的角度来讲,他还真有点好奇弓铮皎刚才的提议是不是具有可行性。
然而弓铮皎仍然沉浸在情绪里,被推了几下,不仅没有放开闻璱,反而抱得更紧了些:“闻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闻璱:?
话题是怎么转移到这里的,恕闻璱一时很难理会。
弓铮皎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刚刚做得不好,因为你亲得比我亲得好多了。但你也要给我机会对吧?我肯定会抓紧时间学的,但是,我还是好奇——”
“你以前,有跟别人练习过吗?”
闻璱面无表情:“……快点放开我。”
他没想到弓铮皎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弓铮皎立刻改口:“我不是想指责什么,我知道我也没资格,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虽然你知道我一定会嫉妒,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你的错……”他一着急就语无伦次,“——总之,是你让我有话就直说!”
他看着闻璱,眼神有些闪烁,彷佛在说:现在我这样做,就算问错了话,你也不能治我的罪。
“……这些话一会再说。”闻璱指了指弓铮皎背后,“水位开始上来了,抓紧时间。”
弓铮皎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天色沉了许多,夜幕降临,深坑里开始有似乎是“水面”爬升。
原来刚刚那个吻持续了有那么久?
虽然可能也不算太久,天黑总是很快的,水位攀升的速度也说不上慢。
他忍不住想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看到闻璱已经在检查监测仪数据,似乎心湖并不为此产生一丝波澜,他就忍不住又冒酸气。
心里不爽归不爽,弓铮皎动作上还是麻利地帮闻璱打下手。
安全绳被系在弓铮皎腰上,闻璱只有一件要叮嘱的事:“注意我的状态,我是说——不要动不动就把我拉上来,我的游泳成绩很好,还有专业潜水证,不要太紧张。”
弓铮皎道:“好的。”
嘴上这么说,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不太情愿,恨不得下水的那个人是自己。
但是,他拗不过闻璱,又不可能真的任由水上一个人都不留,只能恨恨地接受了闻璱的安排。
谈话间水位已经攀升得很高,闻璱已经规划好了入水路线,正在做入水前最后的准备。
作训服的袖口裤脚都有特殊的工艺,抽动抽绳,那身原本就有些贴身的纤维衣裤,顿时抽去空气,变成了光滑的潜水服。
闻璱脱掉外套,浑身上下流畅而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就被黑色勾勒得更加明显。
弓铮皎下意识地转过头,彷佛“非礼勿视。”
但顿了两秒,他又心虚地觉得,这有什么好“非礼”的?太避嫌,才会暴露他心里有不纯洁的想法。
他再一回头,闻璱正把头发盘起来。
闻璱原本就扎着高马尾,这夜睡了个不算太好的觉,又拉来扯去几番,都没顾得上重新梳头,发丝难免有些淩乱。
等他散开头发用手指理了理,又重新束起,在脑后盘成一个略显潦草的丸子头之后,下意识抬起头轻轻晃了晃,以确保盘发还算牢固。
弓铮皎突然冒出来一句:“更像了。”
“?”闻璱不明所以,“什么?”
“你把头发盘起来,更像芭蕾舞者了。”弓铮皎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其实真的会跳芭蕾?”
闻璱:“……”
理想很优雅,现实……就真的很现实。
闻璱从小的生长环境很朴素,没有学习芭蕾的机会,也没有兴趣和意愿,倒是有些插秧的经验。
立足尖、做一只优雅美丽的小天鹅,他是一窍不通的;他的腿脚只能说是略通一些扫堂腿、无影脚此类杀伤性大招。
闻璱只能掐断弓铮皎的幻想:“不会。”
弓铮皎也觉得自己这问题太异想天开,立刻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不再多废话。
最后检查过一应措施之后,闻璱麻溜地钻入水中。
湖里的污染物质本就不是真正的水,以弓铮皎的视力,当然能清楚地看到闻璱的身影。
盘发的动作是完全没必要了,因为一进入湖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抽开了闻璱的发绳。
发丝在“水”中散开如雪色的海藻,追在那道黑色的、修长的身影之后,在彷佛空气般的“水”里,真像一双洁白的翅膀。
而闻璱的动作果真如他所说,专业、迅速、麻利。
他只追求效率,不讲究什么其它,也没有任何炫技的意思,只是摆腿沉至湖底片刻,就迅速浮了上来。
上浮的过程中,他对弓铮皎比了个“OK”的手势,看来是已经完成採样。
即便如此,弓铮皎也等得心焦不已。
在闻璱才冒头的瞬间,他就双手伸到闻璱腋下,轻而易举地,像捞出溺水小动物一样,把闻璱从“水”里拔出来。
在水里没怎么紧张的闻璱,反而被这动作惊得心里一恼,有些无奈地说:“我没事,放我下来。”
然而,弓铮皎把他抱在怀里,认真地听了好半天心跳,确保生命体征平稳之后,才松下一口气说:“还好……你没事就好。”
闻璱立刻拿出压缩毛巾擦拭自己。
作训服再如何速干,也不是秒干,晾干衣服的时间里,脱下来,总比任其黏在身上舒服些。
而且出水之后,肾上腺素渐渐消退,晚上的风一过,闻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发热。
他示意弓铮皎把自己的背包递过来,好把替换衣物翻出来穿,才伸出手去,就被什么带着热意的柔软东西套了个满怀。
“看你冻得,别着凉了。”
怔住的几秒里,闻璱被衣服盖住眼前。
外力拉扯着,让闻璱成功套上了这件卫衣。
他湿漉漉的脑袋从领口冒出来,立刻被盖上又大又蓬松的帽子。
弓铮皎把抽绳抽到最紧,又打了个蝴蝶结,圆形的小帽口里,就只剩下一张白皙的发愣小脸,脸颊和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未干的水珠。
……倒真有点剥壳荔枝的感觉了。
弓铮皎轻咳一声,按捺住自己频繁且有色的小心思,接着道:“裤子需要吗?”
闻璱还有些没回神,木木地打量了一番弓铮皎。
弓铮皎倒也不是个流氓,那套潮得要命的穿搭里,同样套了一身作训服,和闻璱身上同款,只不过是短袖的。
刚才急着把卫衣脱下来,作训服的衣摆被扯高了些,露出一节劲瘦的腰,依稀可见腹肌的轮廓。
也能看得出,弓铮皎身上的裤子里,还有一条作训裤,脱给闻璱也不会显得太有伤风化。
虽然这里是污染区,就算裸奔也没什么,只会被当做被污染得精神失常。
但闻璱很清楚,有些很不妙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污染区没有污染他,但身上这件热气腾腾的外套似乎对他造成了精神同化。
因为刚刚那匆匆一眼,他竟然注意到,一件完全无意义、莫名其妙的事——
弓铮皎腰侧有一颗小痣。
第38章 仙人跳永不过时。
闻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命令道:“需要,脱了,然后转过去。”
又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画面,弓铮皎愿意把裤子脱给自己穿,不要白不要。
虽然强迫症仍然在提醒他不该如此,但他大概是有点被冻着了,大脑在干净和温暖之间,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温暖。
更何况,弓铮皎在里面也穿了作训服打底,浑身上下皮肤与衣裤内侧的接触并不多,这多少让闻璱降低了介意程度。
弓铮皎这件卫衣是宽松款的,闻璱在衣服里背过手,灵活地拉开了背后的拉链,然后把湿漉漉的作训服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才穿上袖子。
而换裤子时,弓铮皎已经自觉地转过身,把闻璱换下来的湿衣物挂在监测仪的夹子上晾干。
等到闻璱拍了拍他的肩,说:“换好了。”他才转回来。
一转回来,就又愣住了。
闻璱穿着弓铮皎那身潮得出水的衣服,水灵灵地滴着水。
帽子被放了下来,皮筋丢了,闻璱从包里摸了根细长的笔,把湿发盘在耳后,省得转个头都会四处甩水。
但这样一来,额前鬓边的碎发难免也被理到了别处去,整张白净的脸都露了出来。
美颜暴击已然十分有效。
更不用说,美人身上还穿着自己刚脱下来的衣服,更添一分隐秘的占有欲被满足感。
弓铮皎很难违心地说,自己没有爽到。
但爽归爽,他还记得,至少一时冲动地用卫衣包住闻璱时,他并不是为了看到这个画面。
真的只是因为察觉到闻璱在发抖而已。
他连忙问:“头发还湿着,不会着凉吗?你可以用帽子擦一擦。”
闻璱似乎才想起来这件事,立刻把帽子又套了回来,解释道:“湿头发包在里面散着不舒服,我总要扎起来才舒服点。”
他一戴上帽子,弓铮皎立刻就要抬手再给他打上结。
闻璱立刻退了半步,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干什么?”
弓铮皎被躲开的手指拈了拈,干巴巴道:“我给你把帽子系上,不然兜风容易头疼。”
闻璱道:“不用了。”
于是,弓铮皎的视线饶了两圈,又落在他脚上。
他们穿着一直不同,弓铮皎穿一双很潮的运动鞋,鞋带系出了十八种花样,但能轻松一脚蹬。
而闻璱的作训靴有十八对孔,穿脱起来真不是三两分钟能收拾好的。
现在,那两只靴子的鞋带就淩乱地散着。
弓铮皎立刻蹲下去,改口道:“那我给你把鞋带系上。”
他好像有点闲不下来,一定要给手上找点什么事干才舒服。
闻璱也没说话,甚至坐下了,任由从完全没必要调整的第一对孔开始动手。
名义上——他们在等闻璱的作训服晾干。
但是,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既然换上了弓铮皎的衣服,他们大可以直接离开。
一件作训服而已,能定期从公会免费领好几套,闻璱损失得起。
唯一有些难评的是这种随地丢垃圾的行为,但这里都已经是污染区了,比起精神污染,这点垃圾算得上什么。
为什么揣著明白装糊涂?
可能是因为弓铮皎并不糊涂,他故意放慢时间,就是怕闻璱想明白了来一句:我们走吧。
闻璱也说不太清,大概是湖水仍然对他造成了轻度污染,还有那株被他移植在精神图景里的珊瑚,也可能释放了毒素,导致闻璱一时间觉得……
氛围,尚可。
但也只是尚可而已。
弓铮皎变本加厉,干脆自己也盘腿坐下,把闻璱的腿捞起来搭在膝头。
动作之间,又很“不小心”地抖散了没系完的鞋带,弓铮皎故作惊讶道:“又要重新系了。”
闻璱没揭穿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突然说:“弓铮皎,你的朋友是不是很少。”
弓铮皎点了点头,畅快道:“很少,或者说我就没什么朋友吧,没人能跟我玩到一起去。”
他入学圣所太早,毕业更早,在他还喜欢看卡通动画片的年纪,同期已经在玩你爱我我不爱你的社交游戏,队员里也没人有心思和一个孩子发展友谊,哪怕这孩子是一个很carry的小孩哥。
而他又实在“晚熟”,如今奔三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玩卡通射击游戏。
对于这个回答,闻璱并不意外。
他中肯道:“绝大多数人需要在创建多种关系中学习和成长,而这方面你缺失太多。”
简而言之,弓铮皎很缺爱——不只是会发展到床上的那种爱,还有友情的爱、亲人的爱。
从年龄、身份、甚至能力和财富,弓铮皎总是在和身边的环境错位。
这话似乎并没有引起弓铮皎任何波动,似乎他本人对此早就心知肚明。
“怎么?”弓铮皎手上动作不停,“你在可怜我吗?”
他最讨厌被可怜,不过,如果是闻璱的话……
“说不上。”闻璱却道,“如果把你拥有的条件给我,我肯定不会说‘我不想要钱,我只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这么矫情的话。我猜你也不会这样说。”
“哼。”弓铮皎认同地哼笑了一声。
顿了顿,弓铮皎笑容渐敛,补充了一句:“不过,钱什么的都给你,运气就算了。”
他神情终于有点落寞:“得病这种倒霉事,可别也给你接上了。”
可惜迟了。
闻璱张了张嘴,声音很轻地说:“你并不是一个人。”
弓铮皎不明所以地抬眼。
“我也生病了,弓铮皎。”
“跟你一样的病。”
“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会死。”
弓铮皎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红了。
但并不是感动,而是某种近乎崩溃的疯狂、歇斯底里。
他声音沙哑:“你不是在开玩笑?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得病?是……”
“是我害的吗?”
闻璱一愣,没想到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样。
还没来得及等到闻璱回答,他就猛然间捏住了闻璱的肩膀。
“什么时候开始的?刚才?不、不可能,你这么说,一定是很久了——你缺钱,噢,怪不得你那么需要钱……”
“不是,与你无关……”
“是以前在疗愈中心那时是不是?”弓铮皎顶着兔子一样的一双红眼,死死地盯着他,“因为你救了我,是不是?”
“弓铮皎!”闻璱沉声喊。
他说着,用精神力狠狠拍了一下弓铮皎的脑袋,把弓铮皎从自己的世界里拍醒。
“我说了,与你无关。”闻璱冷着脸说,“你是该改改了,总是认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吗?好事自信的也是你,坏事也全都是你造成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弓铮皎果然被这一下拍得眼冒金星。
过了一会儿,他才半是难过半是茫然地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闻璱最见不得他这幅似乎死气沉沉,没一点斗志的样子。
“别担心。”闻璱口吻夹着一丝讥讽,“我的情况比你好得多,我当然不会让自己恶化到你的地步。”
“……”
弓铮皎却只是说:“那就好。”
又说:“那很好,真的。”
一时间,弓铮皎愣愣地停了手上的动作,闻璱也失语片刻。
就像闻璱能理解弓铮皎讨厌看到他人的怜悯,闻璱将病情对最亲密的家人朋友隐瞒,也是类似的原因——他讨厌看到那些人的脸上,出现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
就这样静了半晌,直到风吹动了监测仪架子上晾着的作训服,干了的衣服被撂到地上。
弓铮皎抬手去捡,动作迟钝。
闻璱果断制止:“脏了就不要了。”
弓铮皎动作一顿,却还是把它捡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他一直低着头,光线又昏沉,叫人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过一会儿,他才问:“可我记得,你的精神图景不是可以正常访问吗?你之前在哪里就医?确定不是误诊?”
彷佛理智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让他能够思考、问出一些基础的问题。
闻璱道:“不是精神图景,是精神体。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召出精神体,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它不听我的话,连我自己都看不到,但是它却会出现在你身边。”
到最后,补充一句:“我们的症状有差异,医学上目前没有将这两者归为一类的理论,所以我的医生认为我是第一例,大概你的医生也是如此。但你我心知肚明,这就是一码事。”
果然,弓铮皎对此并无异议。
他渐渐冷静下来,也回想起,导致自己渐渐步入死亡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多年来不接受向导安抚,硬生生耗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而这不会发生在作为向导的闻璱身上,闻璱的处境比他更好,未来,也一定不会像他一样走进死胡同里。
但他思索片刻,还是坚持着说:“等出去之后,我陪你去医院再看看。不,我帮你联系我家的团队,或许能帮到你。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的。”
闻璱觉得好笑,一个自己铁了心决定要死的人,现在却在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幽幽反问:“是吗?你认为你家的团队不会倾尽全力帮你,却会倾尽全力帮我?”
尽全力救治外人,却对自己人藏私,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即便弓铮皎并不被宫家人所接纳,至少还有这一层无法抹去的血缘关系,终究比闻璱这个外人更近。
“当然。”弓铮皎却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没得选。如果不是现在我的病情已板上钉钉,叔叔不仅不会找人给你那份合同,还会严防死守阻止我和你接触。”
弓铮皎看向眼前,灰蒙蒙一片的天,看不到一点星光,只有手边一盏监测仪上的小灯,照得湖水波光粼粼。
也照得他能看清闻璱的脸,闻璱却不太能看清他。
所以——他心想,闻璱大概不会知道,说这些话时,他心里有点舍不得,也有点连自己都意料之外的开心。
“从这一点出发的话,说不定叔叔真的愿意全力救治你,”弓铮皎竟然松了一口气,“如果你愿意帮他解决我这个心腹大患的话。”
闻璱眯了一下眼睛。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冷了:“污染区,这是个很适合发生意外的场合,对吧?”
弓铮皎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对。”
似乎如果闻璱下一句话就动手,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但是,我怎么不认为资本家都有那么好说话呢?”闻璱嘲道,“万一我带着你的死讯回去,你叔叔翻脸不认人,反而起诉我故意杀人,怎么办?”
仙人跳永不过时。
闻璱永远警惕,但此时此刻,与其说是真的担心被骗,他心里的不爽更多。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弓铮皎道,“我现在的身份还是被疗愈中心监控的缓冲期哨兵,没人知道我摘掉了电击环,你只要说我失控了袭击你,无论怎样,法律都不会保护失控哨兵。”
倒是想得很周全。
这些话脱口而出,以至于弓铮皎在说出来之后,渐渐觉得心里松快许多。
原本闻璱得病的消息,就像一座五指山压在他心口上,沉甸甸的,可一想到闻璱不像他,闻璱可以利用他来活下去,五指山就突然成了山景度假村。
未来虽然不属于他,但能属于闻璱也很好。
“好主意。”闻璱的声音更冷了半分。
弓铮皎终于忍不住问:“……我还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吗?为什么我感觉,自从……自从穿上我的衣服之后,你就有点不开心。”
顿了顿,他试图委婉地说:“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你是害羞了吗?”
闻璱:“……你想多了。”
这句话之前,或许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这句话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闻璱现在不仅不害羞,还有点上火,火得想把弓铮皎抽得像陀螺一样旋转。
弓铮皎敏锐地读懂闻璱的微表情,立刻道:“抱歉,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道过歉后,他自觉表现不佳,立刻又没完没了地惦记起自己那“诚意评估”来。他试探地看着闻璱:“但是,这不会影响我跟你回老家的,对吧?”
真是一只死不悔改的猫中比格。
闻璱很慢地眨了眨眼,尽可能掩去心思。
他用一个深呼吸的时间来调整状态,接受弓铮皎的问题是一个长线任务,操之过急只会让自己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而且,他心里承认弓铮皎说得对,他刚才有点对弓铮皎发脾气的意思;但面子上,他只会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然后转换战术。
他随口道:“嗯,不过我改主意了,打算过段时间,丰收季的时候再回去。”
“?”弓铮皎满头雾水,“什么丰收季?”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家里是种地的,每年丰收季,我都要回去帮忙,就跟过年回老家一样。”
闻璱稍偏过头,故意用手撩过一缕鬓边的湿法别在耳后,飞起的水珠就这样扑得弓铮皎眨了眨眼。
他状似不经意地道:“不过我也不小了,今年回去,会被安排相亲也说不定。”
第39章 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
“相……相亲?!”弓铮皎震惊。
“是啊,相亲。”闻璱道,“我过年一般不回去,所以有什么事都会安排在……”
“不,我不是问这个。”弓铮皎打断他,“你知道我在追你,对吧?”
“嗯。”闻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又怎样。”
弓铮皎被这话气得好悬没仰倒,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还真没立场做点什么。
想他弓大少爷如此机关算尽才获得的机会,由闻璱亲自首肯的“可以追求权”,竟然是闻璱同乡轻松就可以获得的囊中之物,他就恨自己没投个好胎。
天龙人算什么,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和谁相亲?不对,你老家在哪?有什么哨兵说来听听,万一我认识,也帮你打听打听。”
这话字里行间酸气扑鼻,只有说话的人犹自不觉,还以为自己装得天衣无缝,确实古道热肠而已。
闻璱轻笑了一声,顺着回答:“水盘镇,你听说过吗?在绩州那边。”
什么山沟沟里的水盘镇,弓铮皎当然闻所未闻,但提起绩州,弓铮皎还真有点印象。
绩州荔枝很出名,以前弓铮皎四处搜罗记忆里的荔枝糖时,曾经在绩州投过几个厂子。
不过这事他不打算跟闻璱提,就只能诚实而又保守地说:“没有。不过你家镇子上也有白塔吗?那还挺繁华的。”
闻璱看了一眼:“当然没有。”
“?”弓铮皎疑惑,“没有白塔,你怎么相亲?”
特种人之间的恋爱分手、结婚离婚、甚至备孕怀孕,都要和白塔随时进行登记。以至于弓铮皎下意识以为,这场相亲当然也是获得白塔许可的。
“镇上没有几个特种人,要白塔干什么?绩州市里才有。”闻璱淡然道,“我回去相亲,当然是和普通人相。”
特种人和普通人的结合,这是弓铮皎以前从来没有想像过的。
哨兵情况特殊,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和向导结合;当然现在登记在册的哨兵数量远超向导,所以大量哨兵没得选,通常也会和生活习性类似的哨兵在一起。
但是,这个困境对于向导来说,并不存在。
向导当然可以选择和向导、哨兵、还是普通人在一起,甚至有许多向导往往不会在白塔登记,伪装成普通人也很难被发现——这也是目前在册的哨兵向导人数相差甚远的原因之一。
弓铮皎先入为主地从自己的思路出发,以至于他脑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闻璱还能在哨兵之外的群体择偶的可能性。
“这……”弓铮皎缓缓道,“普通人肯定没有我能打的,你能看得上吗?”
闻璱微微一笑:“哨兵也没几个比你更能打呀。”
弓铮皎被这么说,顿时心里一美,笑容还没绽开来,就听闻璱又接了一句:“其实我不太在乎这个 ,感情的事,主要还是看缘分,不该考虑这些。”
此乃谎言。
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闻璱很清楚,自己有隐性的慕强心理。但判断一个人强大与否,有时不只是生理强度,和战斗技巧,他同样肯定精神上坚韧的强者。
而弓铮皎……
闻璱的看向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缓缓道:“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们俩,算是有缘吗?”
弓铮皎思索片刻,谨慎道:“这是陷阱吗?我再确认一遍,我还在追求中,对吗?”
闻璱道:“嗯。”
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弓铮皎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在抓狂。
其实他多少能猜到,闻璱故意提起相亲的事,无非是为了看自己的反应——但他不明白,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才是对的。
他确信闻璱确实是有情绪了,果然自己完全没有想多,可是为什么?
是生气自己的冒犯?可是他以前更冒犯的时候,闻璱都并没有觉得怎样。
如果说是害羞……弓铮皎一边生出迟来的暗爽,一边又有点心虚。
纠结了半晌,弓铮皎“嗯嗯呃呃”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闻璱又道:“说实话。”
弓铮皎只好诚实道:“应该,还算是有缘吧。”
他心道:肯砸钱怎么不算是一种财缘?这不能算是谎话。
闻璱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觉得。”
这么有缘,这么巧,他们刚好成为了世界上唯二两例绝症患者,又刚好曾在不经意间,改变过对方的人生轨迹。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从疗愈中心离职的原因。”
他突然这样说,弓铮皎当然洗耳恭听。
“从圣所毕业之后,我也按部就班地组建小队,进行任务。直到三年前,一个S档任务,点名要走了我的哨兵队友,却不要我,我才进入疗愈中心实习了一段时间。”
“论成绩、论实战、论积分,我没有一点比他们差,但被涮下来的也是我,你说我会不会很不服?”
闻璱很难做到不要强。
弓铮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能理解闻璱的不爽,毕竟他不得不承认,在真正和闻璱接触之前,他也像刻板印像那样,认为闻璱也是一个柔弱的向导。
他静静听着,闻璱继续道:“进入疗愈中心之后,我加入了导师的项目组,当时研究的课题是‘基于精神力模型对向导素替代品的可行性分析’,但是因为数据有限,课题一直无法进入真正的实验阶段。”
说着,闻璱的眼神落在弓铮皎身上:“因此,我利用了你。”
弓铮皎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是你给我喂东西,那时候?”
他心里暗道,终于破案了,原来闻璱用了非常规手段,果然自己老被闻璱迷晕是有科学依据的,而不是单纯的发烧。
“是的。”闻璱淡然道,“所以,你不用把我想像得那么高尚。不过就算这样,课题还是黄了,我担心这件事被人发现都来不及,才主动提了离职,也和你叔叔无关。”
当然,闻璱没说的是,事急从权,这其实是没办法的办法。
他听到同事说,里面那个哨兵大概活不过今晚了。
这个哨兵并不是第一次进入疗愈中心,由于危险程度太高,又无法进入精神图景,哨兵的家人已经签了安乐死协议。
如果这一次安抚仍然失败,还是只能继续消耗精力的话,哨兵的家人希望能尽快执行。
同样是注射高钾溶液,但对于哨兵来说,这个过程和普通人相比,通常不那么“安乐”。
SS44520T,他并不因犯罪而被执行安乐死,而只是因为想要活下去。
那时闻璱无权置喙他人的选择,只是冲动地想要做点什么。
所以,他冒险进入小黑屋,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是用精神力痛殴了对方。
但没关系,只要报告遮掩一下,普通人很难发现其中的不同。
他也动了歪心思,死马当活马医,他研究的课题,或许能对SS44520T的情况有些帮助。
尽管如此,他只来得及收集一份数据,还没来得及真正做出什么,就被告知,协议生效,哨兵还是被安乐死了。
闻璱再意外,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不过,本以为这番话说过之后,弓铮皎会幻想崩塌,生气、失落、愤怒……都有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弓铮皎脸上又飞上一片绯色,说是气得脸红实在牵强,因为他颇有几分忸怩地问:“课题怎么黄了?我难道没给你提供什么有效数据?”
轮到闻璱一怔:“我不知道,数据已经被销毁了。”
事到如今,一个已经封存的课题数据当然被销毁了,但闻璱未必没有在那之前一窥的机会。
可他没看过,因为力排众议负责哨兵、进入小黑屋时,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只不过,事到如今,他自认为自己作为研究者的立场,在明知这于伦理不合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也没资格再为自己辩解是否居心不净。
弓铮皎问:“为什么销毁?这不是卓有成效吗?”
闻璱蹙眉道:“因为课题负责人是我的导师,她去世了,课题也没了资金支持。不过,你说卓有成效,是什么意思?”
弓铮皎委婉道:“就是,我和你接触的时候,好像经常闻到你向导素的味道,每次一闻到,我就觉得头很晕。但不是不舒服的那种头晕,还挺舒服的……总之,这不就说明你的研究成功了吗?”
闻璱却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比弓铮皎还茫然:“我的向导素?是什么味道?”
“啊这。”弓铮皎舌头打架,“就是那种水生调的,有点潮湿,有点凉凉的,但又很清爽,还有一点点甜……”
他突然话锋一转:“你看过《海上钢琴师》吗?一部电影。”
闻璱点头。
“就像小号手晕船的那天晚上,1999的钢琴声和海浪共舞,世界颠倒、旋转,什么都分不清,却让人内心很宁静……然后我打开琴盖,发现琴弦上串着冰好的荔枝。”
闻璱:“……?”
他心想,弓铮皎说话一向都是这么抽象的吗?可是提到的许多要点,又似乎能叫人隐约猜到出处。
水生调的香气或许来自洗手液,冷感是因为哨兵的常态体温相对向导和普通人更高,清爽是因为闻璱有轻度洁癖,至于那一点点甜……大概是因为自己真的曾经给他剥过荔枝吃。
闻璱压下心里那一丝微妙的感觉,解释道:“向导素无色无味,是一种特种人才能通过精神力感知的特殊波动,你闻到的这些气味,可能是我洗衣粉、洗手液里的香氛,加上一点点你的错觉。”
“而且,”闻璱微微蹙眉,“我和你相处时,除非必要,一直很克制释放向导素,你不应该闻到。我和小队一起行动、任务,也从来没有人被我的向导素影响到过。”
对于闻璱来说,这几乎是一种四处抛媚眼的指控:哪有向导会动辄对哨兵释放向导素的?
太亲密了,就算是已婚配偶之间,这也和当街索吻几乎没有区别。
明明是弓铮皎的错觉,闻璱绝不能接受,自己因此而被他粘贴“不自爱”的标签。
弓铮皎也惊讶了:“我知道。但这难道不就是你研究的课题吗?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不是向导素,却能起到向导素同样的作用,很完美的替代啊。”
“并不是。”闻璱道,“我的课题是‘基于精神力模型’,意思是通过精神图景内数据建模,来人工合成针对性向导素,并通过……”
说到一半,他看弓铮皎一脸迷茫,总结道:“总之,并不会让你闻到任何味道——更何况我只是收集了你的数据,还没来得及在你身上做实验。”
弓铮皎听得糊里糊涂,只能坚持着问:“那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我还以为是你的研究成果。”
“就一块冰。”闻璱答道,“因为你嘴唇太干了。”
“……就只是一块冰,什么都没附带?那你到底拿我干什么了?”
“我用仪器收集了你的数据,但因为当时无法进入你的精神图景,所以我只能把你揍晕,然后强行接管你的大脑,骗你的大脑以为自己在被安抚。”
闻璱拍了拍他的手,道:“但你应该没法记得这件事。”
说起来,这方法优化之后,就成了闻璱接私活的安抚方法,格外高效。
弓铮皎张了张嘴,倒是没什么危机感,他只是坚持道:“那我闻到的向导素究竟怎么说?”
“真的不是错觉?”
弓铮皎一本正经道:“可这对我的精神痛确实有效,我很确信,就跟你以前给我的杯子、发圈一样。我总不能骗自己,骗着骗着,连我的脑袋也被骗过了吧?”
话虽如此,弓铮皎心里却也突然有点不确定,毕竟闻璱就这样成功骗过了。
闻璱只能一口咬定:“那就是你热潮期后的过敏症状还没有消退。”
而他不久前才又一次故意激发弓铮皎的热潮期,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被满足后很快结束,但这大概会导致过敏症状更加严重。
闻璱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侧过脸,稍微靠近了弓铮皎,认真道:“现在呢?现在还有吗?严重的话,可能还是得去医院好好看看。对不起,这得怪我……”
他态度软下来,便不由自主地展现在肢体动作上,腰微微塌下,肩膀也靠近了弓铮皎,轻轻地蹭了一下。
那一下睫毛轻颤,似乎有一滴未干的水就这样被颤进了弓铮皎眼睛里。
顿时,弓铮皎就被那滴水给“污染”了。
没等闻璱把话说完,弓铮皎立刻“嗯”了一声。
他怔怔地看着闻璱的眼睛,呢喃道:“一直都有,但现在,突然变得很浓。”
第40章 偷偷隐婚,然后惊艳所有人!
闻璱一愣:“什么?”
他有点不敢置信,因为他确信在问弓铮皎的时候,他甚至刻意收敛了向导素,以至于在他自己的感知里,现在的自己几乎就是个毫无波动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还有向导素溢出?
但弓铮皎实在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闻璱沉思着问:“还有什么症状吗?就只是闻到味道,然后头晕?你上一次闻到,或者觉得味道变浓,是什么时候?”
弓铮皎下意识地轻轻抿唇,然后很快地说:“刚才,你穿我衣服的时候。”
闻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卫衣,还是不能理解:“可这衣服是你的。”
他试图从科学的角度破译,查找出合理的解释,所以更加困惑。
弓铮皎却有一种没有缘由的直觉——就是因为衣服是自己的,才会这样。
只可惜,这念头没有任何的依据,就是凭空出现在弓铮皎的脑袋里,叫弓铮皎莫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不好把心里的小九九跟闻璱细说,更怕闻璱听了担心,万一又要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一探究竟。
于是,弓铮皎灵机一动,突然手指纷飞,光速系好了闻璱的鞋带。
他状似随口一提道:“不然我们先离开污染区吧,回去再聊。”
在闻璱眼里,这话题转移得十分生硬、刻意,似乎生怕自己察觉不到对方的心虚。
不过,一码归一码,弓铮皎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他们确实早就该离开污染区了,这并不是个适合聊天的好场所。
之所以刚才突然坐下来开始互诉衷肠,大概算是吊桥效应导致的一时冲动——至少闻璱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採样顺利完成,闻璱看起来云淡风轻,但上岸之后,他也觉得自己的心时常跳得快半拍。
闻璱点了点头:“下次再闻到的时候,你立刻告诉我。好了,就这样走吧。”
他没有把衣服脱下来还给弓铮皎的意思,弓铮皎自然也不会小气地伸手去要。
晾干的作训服照旧被叠好放回闻璱的背包里,弓铮皎自然而然地把包挂在自己身前,然后在闻璱面前蹲下。
闻璱却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脊梁:“不用了,我走得动。”
弓铮皎“嗯”了一声,道:“我更快。”
计画中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甚至弓铮皎独自扫荡抱脸蝎巢xue,让狼群小队提前完成任务,大幅缩短了闻璱的计画。
至少现在,他们并没有一个紧迫的DDL,离开时也可以悠闲一些。
闻璱思索了几秒,还是趴了上去。
等弓铮皎迈开步子后,闻璱突然附在他耳侧道:“弓铮皎,我的精神体比起我,好像更亲近你,为什么?”
耳边的气息让弓铮皎几乎打了个激灵,鲜艳的颜色立刻顺着被吹拂的地方一路染遍了脸颊和脖颈。
弓铮皎保守地说:“有吗?可能只是巧合。”
“我不觉得。”闻璱道,“巧合不过是必然运行规律下,由于偶然因素加入导致的误差。”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问:“弓铮皎,比起自己活下去,你似乎更希望我能活下去,对吗?”
弓铮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闻璱道:“你很有奉献精神,可我不是,如果我们两个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我会选择我自己。”
闻言,弓铮皎轻快道:“应该的。”
在危机中保持求生的本能,这是很好的品质,弓铮皎真心实意地认为,这是应该的。
“就算我这么说,你还是愿意服从我的指令吗?”闻璱又问。
弓铮皎依然点了点头。
闻璱没再说话了。
污染区的夜总是很宁静。
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们正式通过关卡,离开污染区。
满打满算在污染区呆了不过48小时,弓铮皎却有种彷佛度了个蜜月的恍惚感。
来之前他还觉得在家“二人世界”各忙各的更好,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有些通向美好奖励的道路,需要外界的刺激才能展开。
他没什么要忙的事,才闲得开始胡思乱想,闻璱那边则忙得一时抽不出功夫。
信号一恢复,闻璱就拿出终端,数不清的消息被刷新出来。
还没来得及一一点开,一个通话就弹了出来,来自通信录好友:逄靥星。
而在这通通话之前,闻璱已经积攒了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是逄靥星拨来的。
接通之后,那边立刻传来逄靥星的声音:“闻璱!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
闻璱正色道:“在外面,终端之前没电了。你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立刻回去吗?”
他有点困惑,以逄靥星的性格,能锲而不舍地一直打电话到现在,必然是有急事;可是听通话接通之后,逄靥星的声音语气,似乎又不像是有事。
逄靥星道:“原来你没看终端……你现在忙吗?是有点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能需要你回来一趟。”
闻璱无语:“我忙不忙取决于你有什么事,快说。”
“好吧……”逄靥星语气有些试探,“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在宿宁区买了一套别墅?”
闻璱面无表情:“按揭付款还剩八个月,需要我给你垫付?”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逄靥星道,“我上个月就提前还完了,这事忘了跟你说了。”
“所以?”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该举办一个乔迁派对,庆祝我喜提豪宅?”
“……”闻璱道,“我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你付首付的时候就举办过一次,装修完又一次,现在还能算是新房?”
他顿了顿,有些忍无可忍:“你急着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算是……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逄靥星支支吾吾地。
闻璱确信这应当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心里放松下来,淡淡道:“不说我挂了。”
“别、别挂!”逄靥星急了,“这个事情我们不是不说,我们肯定是会说的,但是之前有一些别的考虑,主要是——”
话没说完,闻璱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通话。
弓铮皎看过来,问:“你要回去参加你弟弟的乔迁派对吗?”
刚才通话时,闻璱既然毫不作出需要回避的表示,自然也是不在意被弓铮皎听到通话内容。
闻璱并不意外,随口道:“看情况吧,逄靥星这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他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微微眯眼:“别在外面也这样称呼他。”
和逄靥星之间“养兄弟”的法定关系并不为人所知,闻璱不在乎被造谣和彭枭的八卦,却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探逄靥星和自己家里的事。
弓铮皎点点头:“我知道。”
事实上,他也只会在闻璱面前故意用“你弟弟”来替换逄靥星的名字,这样称呼彷佛带来一种微妙的亲密感,彷佛他对闻璱来说,是比弟弟更亲密的自己人。
不过,见闻璱真的丝毫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要开始清理消息列表,弓铮皎忍不住又开口道:“我可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哦?”闻璱挑眉。
“你上论坛就能看到,或许……也有很多人发消息来,就是为了问你这件事。”弓铮皎道,“你弟弟隐婚好久了。”
“?”闻璱脑袋空白了一瞬,“什么?和谁?”
“……冬歆亭。”
这两个名字绕着一个关键词“结婚”,在闻璱的脑袋里转了三圈又三圈,怎么都没办法被连在一起。
怔了好一会儿,闻璱才重复了一遍:“逄靥星和冬歆亭结婚?”
弓铮皎心道: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
面上,弓铮皎稳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之前听狼群小队他们八卦说才知道,这两天太匆忙,忘了告诉你这件事。”
闻璱回过神来,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怪不得逄靥星那么冲动。
毕竟彭枭那些肮脏的乱拢臆测,逄靥星并不知道。
作为队长,在任务期间,听到队友A指认队友B对自己动手,在没有亲眼目睹的情况下,至少应该立刻向双方确认,而不是直接站边。
但如果这个队友A不仅性格认真、不爱开玩笑,并且还是自己的配偶——会冲动似乎也是难免。
换位思考,如果是弓铮皎跟自己说彭枭打他……
闻璱竟然心里蓦地一松,有点想发笑: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他心道:公事公办,杜绝工作环境恋情果然很有必要。
摒去那一缕微妙的情绪,闻璱低头又刷了刷终端,心情立刻坠回谷底。
果然,无论是大号还是小号,都有很多人发来消息,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论坛上,原帖已经无影无踪,闻璱只能从其中一个通信录好友发来的截图里,看见那传说中的结婚证照片。
他沉默了一会,拿出终端,拨通了逄靥星的通话。
这一次,没有任何寒暄和废话的环节,闻璱简短地说:“晚上我去你家。”就立刻挂断通话。
逄靥星甚至没来得及“吱”上一声。
弓铮皎小心翼翼道:“你生气了吗?”
闻璱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有一点。”
他和逄靥星是真正的从还不会走路时就一起生长的朋友,结婚这么大的事,三年了,逄靥星竟然都不跟他知会一声。
而且,如果不是论坛上有人意外曝出了这两人的结婚证,恐怕逄靥星还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
但是,换位思考,患上拟态孤独症的事,闻璱也从来没有告诉过逄靥星,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动过。
这些年他卖了房子花光积蓄治病,可面对逄靥星的质疑和帮助,他宁可被逄靥星误会自己在赌博,也不肯把真相告诉逄靥星一个字。
闻璱很难不生气,可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扯平了,自己似乎不该生气。
更何况,最近本来事就多,异常的病症、亲近弓铮皎的精神体、溺水的事情……这些正事都还没有眉目,逄靥星却还用私事来添乱,简直罪加一等。
弓铮皎在他旁边拱火:“那你想不想回击一下你弟弟?我有一个超赞的计画,一定可以报复得他恨不能把眼珠子抠出来!”
闻璱斜眼看弓铮皎,面上不置可否:“倒也不至于要那么残忍。”
其实他心里有些意动,只不过出于某种直觉,他觉得这种事最好不要太轻易地相信弓铮皎。
果然,弓铮皎左右环顾一圈,十分富有偷感地凑近了些,在闻璱耳边低声道:“你也可以跟我偷偷隐婚,然后惊艳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