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财富,地位,你喜欢哪个?◎
完颜弼鼓完掌,身子顺势微微倾斜,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撑着头。
他似乎对陆珂的所有反应都很有兴趣。
一旁候着的丫鬟见陆珂一直摸着嗓子,端了一杯热茶给她。
陆珂小口小口地抿着,尽量不刺激喉咙。
完颜弼:“不怕有毒?”
陆珂不清楚完颜弼的身份,不想理他,却也不敢得罪他,于是只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喝水。
完颜弼挑了挑眉。
这意思是,救了她就不会下毒?
喝完了一整杯热水,陆珂感觉喉咙稍微好了一些。
丫鬟将热茶端走。
陆珂转过身,面向完颜弼:“你是?”
完颜弼:“完颜弼。”
陆珂看着完颜弼沉默着。
场面一度很尴尬。
完颜弼嘴角狠狠地抽动了好几下,补充道:“金国摄政王。”
陆珂赶紧恭维道:“久仰大名。”
人在屋檐下,就得多低头多说好听的话,陆珂十分识时务。
完颜弼勾着唇笑了,“有意思。”
陆珂:“那么,摄政王爷,您特意把我带到这里……”
陆珂又环顾了一圈,这屋子打扮极为繁复精致,不似普通屋子。
她不会到金国王城了吧?
没那么倒霉吧?
陆珂努力在自己病态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是有什么吩咐吗?”
特意救了高烧的她,还给她治伤,也没送入大牢,没有绑起来,说明她对这位摄政王还是有价值的,轻易不会让她死。
完颜弼:“我听说,汗血宝马配种生下小马驹有你一份功劳?”
陆珂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打哈哈:“是养马场所有人的努力,当然,我也是养马场的一员,自然也有一份功劳。”
完颜弼眯了眯眼,这大梁的人啊,还真是会虚与委蛇。
完颜弼坐直,手轻轻地搁在铺着兽皮的桌子上:“寮村的养猪场……”
陆珂继续努力保持友善的微笑。
完颜弼:“银耳养殖场……流动摊贩行业协会……”
陆珂小心翼翼地道:“这些确实有我一份功劳。那您的意思是……”
完颜弼:“小姑娘能力不错。”
陆珂继续眨眼。
完颜弼:“我身边正好缺个人。”
陆珂指着自己:“所以,您是打算……让我去养汗血宝马?”
陆珂一直努力向面前这位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摄政王释放善意,争取保住自己的小命,以至于笑得太多,脸部肌肉僵硬,说话时笑肌一抖一抖的,模样诡异瘆人。
完颜弼:“不用笑了。”
陆珂松了松脸部肌肉。
真难伺候,笑都不行。
陆珂试探地说道:“应该不是让我去养汗血宝马吧?我一个大梁女子,您应该也不放心让我一个外人去接触那么重要的汗血宝马。”
完颜弼:“所以啊,需要忠诚。”
陆珂:“……”
那下个毒?
又不是武侠玄幻小说,没那种定时吃解药就能保命十几年的毒。
完颜弼:“权力,财富,地位,你喜欢哪个?”
陆珂很想皮一句,都喜欢。
但是性命攸关,她不敢。
完颜弼打了个响指,三个丫鬟手抬托盘,鱼贯而入。
一个盘子里放着金国正三品大臣加封王的金印。
一个盘子里放着堆成小山的金子。
一个盘子里放着一把匕首和毒药。
明摆着让陆珂选,要么臣服,要么去死。
陆珂无奈了,“摄政王爷,咱能打个商量吗?”
完颜弼挑眉,仿佛在说,你敢跟我讨价还价?
陆珂:“摄政王爷,我夫君还在晖阳,我很爱他,不能背叛大梁。”
完颜弼:“毒药,还是匕首?”
那也没到这个地步啊。
陆珂想哭:“但,我也可以为大金做贡献,咱们两全,不好吗?”
完颜弼:“如何两全法?”
陆珂:“我不背叛大梁,不帮你们的军队出力。我可以利用我的学识帮你们发展畜牧业,让金国的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一些,您看这样可以吗?”
完颜弼目光落在陆珂脸上,如果说刚才陆珂还敢腹诽几句,那么这一刻,冷漠的目光如一座山,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陆珂抓紧身下的薄被,两只手都在发抖。
她大深呼吸几口气,努力说服完颜弼:“其实就算我现在选择臣服,你也不会相信我的不是吗?我是外族人,您和大金的臣民都不可能百分百信任我,更不可能让我介入战马的养护工作。因为汗血宝马太宝贵了,我若不要命,随意做点手段,短时间内你们发现不了,时间一长,汗血宝马出问题,到那时再来追责要我的性命已经来不及了。既然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不能两全呢?”
完颜弼搁在兽皮上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思考陆珂提议的可行性。
然而,他并没有回应陆珂的问题,反而说道:“听说你们大梁女子很在乎贞洁。”
陆珂眸光瞬间变得锐利,锋芒毕露。
完颜弼语气微微上挑:“本王王妃五年前过世,府中至今尚无姬妾。”
陆珂语气冰冷:“摄政王不要开玩笑。陆珂今年尚未满十八,而您,我听说已经快四十了。”
完颜弼:“本王正当壮年,雄壮魁梧,地位尊崇,你若当了摄政王妃,整个大金除了王上和本王,不会有人比你更尊贵。日后,你若诞下麟儿,他将会继承本王的位置。”
陆珂咬牙,强忍住骂人的冲动,“摄政王,我夫君乃是儒生世子,翩翩年少,如琼枝玉树,我和他自成亲以来,夫妻恩爱,相濡以沫,我有什么理由背叛他?”
完颜弼:“看来财富地位名利都动摇不了你。”
陆珂一噎。
这人太工于心计,半点不留神,就会被他带进坑里,实难对付。
完颜弼:“如果你失了清白……”
完颜弼目光从陆珂脸上滑动到脆弱的脖子,再到纤细的腰身。
明明是淫狎的意思,他做起来,却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反而威逼更甚。
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完全不屑的压迫。
陆珂一扫刚才的所有谦卑讨好,目光冷若寒冰:“那我们就是仇人了。”
陆珂:“我相信我夫君不是那等摆弄迂腐规矩的腐朽之人。但,不代表,我陆珂一个女子就必须任人摆布。摄政王,还是那句话,你敢信吗?”
完颜弼脸上对下位者的戏弄少了几分。
陆珂声音沉稳,没有丝毫慌乱之色。
陆珂:“我说我会效忠于你,不会让你们亲自给这草原上的马,牛,羊下药,不会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牛羊马越长越强壮,并奉我为神明,却在五年后才发现,这草原上的动物已经全部绝嗣。我说我不会这么做,你敢信吗?摄政王敢赌吗?”
完颜弼目光骤然如寒冰,陆珂与之对视,分毫不让。
陆珂:“我陆珂身子弱,扛不住你用刑,也扛不住多来几个男人折腾,反正你一动手,我就投降。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是你敢赌吗?这天下的药,不只是药,还是草,是粮食,相生相克,今天吃了没事,明天吃了另一种兴许就有事了。吃个半个月可能体内只积攒了微量的毒素,但是吃上一年半载呢?这人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是吗?”
砰!
完颜弼掌击木桌。
木桌瞬间四分五裂。
完颜弼:“放肆!”
三个丫鬟当即跪下,额头贴在地上,瑟瑟发抖。
陆珂顶着完颜弼杀人的目光一点点坐正,脊背笔直,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却一字一句坚定无比:“摄政王若是不满意我的答复,尽可现在就拿毒药毒死我。”
完颜弼站了起来,走到丫鬟面前,将毒药拿到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陆珂:“是自己喝,还是我让人给你灌。”
陆珂死死地掐着掌心,让发抖的身子镇定下来。
完颜弼随手一扔,毒药掉在了陆珂盖着的被子上。
瓶子不大,上面用蓝红两个色料绘着奇怪的图形,似乎是种图腾。
陆珂捡起瓶子,死亡的恐怖阴影下,她的手抖如筛糠。
说话硬气和真面对死亡是两回事。
陆珂纤细的睫毛如颤抖的羽翼,真该死啊。
陆珂拔下瓶塞,闭上眼睛,一口将毒药干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早知道活不长了,当初就该依了原晔,随他闹,晚点再去上工。
咦?
陆珂睁开眼,回味了一下“毒药”的味道。
甜的?
完颜弼轻呵了一声,迈步离开。
可怕的人走了,陆珂瞬间泄了气,紧绷的身子软倒在床上,脊背冰凉一片。
完颜弼在书房坐下。
罗那过来回禀消息:“王爷,纳兰朵又作妖了。”
完颜弼捏着眉心:“她又想怎么样?”
罗那:“纳兰朵那个妖妃说掌管兵马的副将军耶律丛的姬妾故意把她推倒,想害死她肚子里王上的孩子,要王上将她关起来严刑拷打,问出幕后指使。”
相比于识时务的陆珂,完颜弼对纳兰朵更厌恶……以及头疼。
耶律丛是他的人,纳兰朵和王上这一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完颜弼:“一个姬妾而已,传本王的命令,此姬妾谋害皇子,立刻处死。”
罗那:“王爷,这样会不会过于霸道,让王上不满?”
完颜弼:“他对本王早就不满了,不缺这一个。”
罗那:“是。”
罗那将命令发了下去。
完颜弼又将他叫了回来:“对了,本王听说你有一个远房侄子,叫阿保谨,听闻长得甚是漂亮,上门提亲的人无数,许多女子自贴嫁妆都想要嫁给他?”
罗那:“是,是有这么一个侄子,但是……”
罗那哎呀地叫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孩子长得是真漂亮,比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漂亮,那眼睛更是极美,像极了阿兰山上初升的太阳,每个见到他的男子都对他称赞不已,每个看过他的女子都对他倾心相许。但是这孩子,脑子有问题。反应慢,不聪明,笨笨的。咱大金的男儿都是马背上的英雄,个个擅长骑射,偏偏他,从五岁开始学骑马,学了十年只学会骑,马上射箭就更不用说了,哎呀,真是笨死了。”
罗那又连连叹了三口气,“这女孩子知道了他这个样子,谁还敢嫁?而且这孩子反应真的太慢了,说话也慢,跟个乌龟似的。”
完颜弼:“心性质朴,纯善可爱。”
罗那不解地问道:“王爷,您问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做什么?”
完颜弼:“陆珂醒了。”
罗那:“她不识抬举?”
完颜弼:“很识时务,只是财富地位权力皆不看重。”
罗那:“那她是要?”
完颜弼垂眸一笑:“要夫君。”
罗那没听懂:“那咱们把她夫君也绑过来?”
完颜弼:“不用。让她去牧场干活,就说我答应了。你再让阿保谨去给她当助手。”
罗那:“那孩子太笨了。”
完颜弼:“质朴又漂亮,是个绝佳的人选。”
罗那还是没听懂,但是也不敢再问,应道:“是,臣这就去办。”
两日后,陆珂被带了牧场。
牧场管理员铎南带来了五个男人,说是当地的巫医,让陆珂教他们如何养羊和养猪。
陆珂摊摊手,教就教呗,能拖一天是一天。
铎南带着陆珂在牧场逛了一圈,划定了陆珂能活动的范围,一张黝黑的脸,看陆珂如看仇人:“除了刚才的说的地方,你胆敢踏进去一步,锋利的长箭就会射穿你的脖子。”
陆珂低眉顺目:“是,我知道了。”
等铎南一走,那五个男巫医就围了上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珂,像看什么怪物,看得陆珂头皮发麻。
陆珂木着脸:“你们先散开,各自活动。我对这边的情况还不了解,还需要再多观察观察,才能厘清上课的思路。”
五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陆珂松了一口气。
这哪是来学习的,这分明是来监视她的。
陆珂一边走一边去检查她被限定的这一小圈范围内的羊和猪的情况。
羊稍微好一点,金国这边气温比大梁更低,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病。
陆珂摸着猪肚子,假作查病,脑子却在疯狂运转。
她是在养马场失踪的。
养马场那种地方,没人会想到她会被绑走。
那么等原晔他们发现她失踪的时候,想必她已经被运出了城。
昏迷前,她闻到了十分浓烈的酒精味。
养马场内身上能有这么重酒味的人只有两个,康联和柴志,但那天柴志没来养马场,所以只能是康联。
康联为什么要帮金人?
说起来,康联当初吴新觉的案子也参与了,当时他是说自己喝醉后,一时冲动。
原晔也说要不是当天岑大人在,康联就得手了。
陆珂垂眸,康联藏得太深了,原晔他们估计发现不了。
那就是说,她的失踪很可能会成为一个悬案。
他们也不会将她的失踪往金国这方面想。
陆珂甚至觉得原晔会去找应知对峙,也不会想到康联。
她必须想办法将自己在金国的消息传回晖阳,不然靠她自己一个人跑不出金国。
还有就是,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现在在金国的哪个方位。
正当陆珂想得入迷的时候,铎南又来了。
“陆姑娘。”
听到铎南的声音,陆珂从猪圈里出来,“怎么了?”
铎南:“这位是罗那大人给你派的助手,阿保谨。”
铎南让开,身后出现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深蓝色的袍子,腰带是深黄色,袍子袖口有红色的边,头发也扎着几个辫子,其余披散的头发发尾微微发卷。
一双眼睛很漂亮,瞳孔边沿有淡淡的金色。
最让人惊呆的是他的那张脸,很干净很干净的一张脸,白如山上雪,纯如茉莉花。
他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小羊羔毛发松软,像一朵棉花糖。
阿保谨冲着陆珂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就不说话了。
铎南摇摇头:“好了,阿保谨,你就跟着陆姑娘学习。”
阿保谨:“我知道了,铎南叔。我会好好学习的。”
铎南叹了口气,长得多么好看啊,可惜是个傻子。
铎南叔拍了拍阿保谨的肩膀,走了。
阿保谨走到陆珂身边:“他们让我跟你学习。”
少年说话的声音很慢,比正常慢,却很明朗。
陆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阿保谨将脸凑近陆珂:“你怎么了?他们让我向你学习。”
陆珂屏住呼吸,后退一步,然后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叫阿保谨?”
阿保谨乖巧点头。
陆珂:“哪三个字?”
阿保谨低着头,看着小羊羔,想了想,抬起头,对着陆珂露出一个灿若繁星的笑:“阿保谨。阿保谨的阿保谨。”
陆珂:“……”
陆珂:“我是说怎么写?”
阿保谨明媚地笑着:“阿保谨那样写。”
陆珂转身就走。
这智商应该学不会什么东西。
阿保谨看不出陆珂生气,抱着小羊羔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珂身后。
陆珂回头:“你自己找点事做吧,我还没检查完这些动物。”
阿保谨:“可是罗那叔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陆珂:“你去外面站着也能看着我。”
阿保谨想了想,迟钝地点头,然后乖乖站到外面。
陆珂拿出碳笔和本子将自己检查出来的问题一一记下。
过了会儿,陆珂走出来,垂眸打量被阿保谨抱在怀里的小羊羔:“它是不是不舒服?”
阿保谨眼眶红红地点头:“它病了。罗那叔说你是天神使者降临,可以治好所有的动物,你能救救它吗?”
陆珂将手放到小羊羔的腹部:“你是为了它才答应过来当我的助手?”
阿保谨再度点头。
陆珂默了。
她大体能猜到摄政王把阿保谨送到她面前想干什么。
但是她想说,她不是那种好美色的女人。
好吧,也有一点好。
但是只好自家夫君,她很有原则的。
陆珂摇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专注眼前的小羊羔。
她的手指沿着肋弓部位摸着,感受小羊羔腹部的跳动。
陆珂:“体温是正常的,但它腹部每次跳动的时候,都会沿肋弓下陷,肷部鼓起。”
陆珂将耳朵贴近小羊羔的鼻孔附近:“呼吸微喘,有呃逆音。”
阿保谨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紧张地盯着陆珂:“它会死吗?”
陆珂:“你希望它好吗?”
阿保谨用力点头:“阿娘说它会死,以前生了这种病的小羊都回到天神身边了。”
陆珂看到阿保谨脸的那一刻就知道摄政王想干什么了,所以一开始对这孩子是带着怨气的。
可是这会儿看他那一副不谙世事真心为小羊羔担心到快落泪的可怜模样,又心软了。
不自觉地,陆珂放软了声音:“它只是膈痉挛,它不会死。”
阿保谨抱紧小羊羔,漂亮的眼睛噙满泪水:“救救它,求你救救它好不好?”
陆珂揉了揉小羊羔的脑袋:“好。”
陆珂唤来了刚才那五个男人中的一个,那人叫堤烈:“我这里需要一些药。”
堤烈:“什么药?”
陆珂:“苏子,柿蒂,枳壳,白帆。你多多拿一些,然后拿一个小称过来,我来承重,分配。”
堤烈深深地看了陆珂一眼,又垂下眸子盯着阿保谨怀里的小羊羔,一动不动:“天神要它去天上陪他。”
陆珂嘴角抽动了一下。
少点封建迷信行不行?
陆珂:“它是生病了。”
堤烈:“它要去天神身边。”
陆珂:“去拿药。”
堤烈:“我们不能违抗天神的命令。”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陆珂深吸一口气,跑到牧场门口大喊:“铎南!罗那!”
阿保谨看了看小羊羔,又看了看陆珂,放小小羊羔,跑到陆珂身边,跟着喊:“铎南叔!罗那叔!”
陆珂喊一句,他喊一句,两个人在牧场唱起了二重奏。
铎南最先到:“来了来了。”
今天是陆珂到牧场的第一天,罗那也一直在附近观察。
铎南:“什么事?”
陆珂:“我要药。”
陆珂指向小羊羔。
铎南一看,一巴掌打阿保谨脑袋上:“傻小子,都给你说了,这是天神喜欢小羊,让小羊去陪他,我们不能违背天神的旨意。”
陆珂惊呆了。
这工作没法干下去了。
金国能不能先完成扫盲和破除迷信再考虑提高产能的事情?
第62章 摸鱼
◎光明正大的摸鱼◎
终于对峙中,罗那来了。
铎南和其他人行礼喊道:“罗那大人。”
罗那问:“怎么回事?”
陆珂木着脸:“我需要药,给这只受伤的小羊羔治病。”
罗那奇怪地看着陆珂,这小丫头刚才来的时候态度还挺谦卑的,怎么这回儿一脸想杀人的表情?
罗那:“什么药?”
陆珂:“苏子,柿蒂,枳壳,白帆。”
铎南急道:“罗那大人,她想违背天神的命令。”
陆珂一个眼刀凶神恶煞地杀向铎南。
好久没体验这种在京城陆家才能体会的不信任感了,真是让她无比回味呢。
罗那:“闭嘴。”
铎南:“这是天神的意思。”
罗那:“天神站在摄政王这边,现在摄政王派了她来救活小羊羔。”
铎南恍然大悟:“原来天神也喜欢阿保谨这孩子,不舍得他难过,所以赐下了救赎。”
陆珂:“……”
全都是天神的旨意,那她呢?中间的搬运工?
罗那看向陆珂:“你等着,我让人给你送药。”
陆珂:“哦。”
陆珂叮嘱道:“多拿些,再拿一个称,我要称重分配,要至少连吃三天。”
罗那应了一声,带着铎南离开了。
没一会儿药送过来了,陆珂一一称重,将药包成九包,把其中八包交给阿保瑾,拿了一包拿到厨房的炉子里开始熬药。
阿保瑾抱着小羊羔乖乖地跟在陆珂身后,亦步亦趋,跟幼童学步一样。
陆珂将药倒进炉子里,开始加水:“我做,你学,以后你回去之后就这么熬,三碗水熬成一碗,知道吗?”
阿保瑾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珂手上的动作,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害了小羊羔。
陆珂拿着扇子扇着,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阿保瑾一直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扇子,于是将扇子递给他:“你要试试吗?”
这会儿快入秋了,天气已经转凉,但一直靠着火炉还是很热。陆珂照顾着火,额头上出了汗。这会儿有人愿意照顾火,解放她,她十分乐意。
阿保瑾接过扇子,专注地盯着火炉。
扇子送出清风,火光摇曳。
陆珂撑着头,眼神放空。
陆珂不是真心地想为金国效力,所以能摸鱼就摸鱼。例如这会儿,她陪着阿保瑾,两个人伺候一个小火炉,就是在光明正大的摸鱼。
半个时辰,药熬好了。
陆珂让阿保瑾将药汤倒进碗里,黄亮的药汤散发着浓烈的不好喝的气味。
阿保瑾盯着冒着雾气的汤药,皱着好看的眉头,似乎很苦恼的样子。
阿保瑾偏头看向陆珂:“这个药好喝吗?”
陆珂打了个哈欠:“好不好喝,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陆珂就是随口敷衍,没想到阿保瑾是个实心眼,还真把药端起来喝了一口,瞬间那张清俊的脸皱成了菊花。
噗。
陆珂没忍住笑了。
阿保瑾放下碗,抛开了。
陆珂完全搞不清楚这孩子的脑回路,便坐在原地一边摸鱼打哈欠一边等药凉下来。
哈欠打着打着,陆珂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沉重的脑袋duang的一下落下去,陆珂清醒了。
阿保瑾蹲在她正前方,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过于漂亮的脸,一时让陆珂晃了神。
陆珂后仰:“怎么了?”
阿保瑾拿出一颗固体糖:“甜的,小羊羔可以吃吗?”
陆珂点头。
阿保瑾又从怀里拿出一包用纸包着的糖给陆珂:“罗那叔说你发烧了,还在吃药,让我照顾好你。这个,甜,你喝药的时候吃。”
陆珂捏着糖:“你以前没喝过药吗?”
阿保瑾摇头:“天神喜欢阿保瑾,所以阿保瑾的身体很好,从来不生病。”
果然,傻人有傻福。
陆珂收下糖,抿了抿唇道:“药已经不烫了,可以给小羊羔喝了。”
阿保瑾点头,在地上坐下,将小羊羔抱在怀里,将药碗端起来,送到小羊羔粉嫩嫩的嘴边:“小羊,喝药。喝了病就好了。”
小羊羔将粉色的鼻子凑到药碗闻了闻,咩咩叫了两声,别开了头,似乎不想吃苦药。
阿保瑾也不逼它,只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它的头,劝它。
小羊羔可怜巴巴地看着阿保瑾,最后还是伸长脖子,去舔那药。
“咩。”
好苦。
阿保瑾将手里的糖低过去,小羊羔伸出舌头,在他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舔糖。
陆珂撑着头,这孩子虽然笨了一些,但却是个很温柔的人。
和原晔一样。
人的性格有千万种,可以伪装,可以隐藏,但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种尊重和温柔是装不出来的。
小羊羔喝几口药,便去舔几口糖,就这样一点点地将药碗里的药喝完了。
末了,阿保瑾用袖子细心地将小羊羔嘴巴上的药汤一点点地擦干净。
给小羊羔看完病,陆珂又去牧场一边逛一边记录。
等天将黑未黑时,摄政王派过来的马车来接陆珂了。
马车一个车夫,两个丫鬟,都会武功。
陆珂的生活被严格限制在牧场和摄政王府这两个领域,马车车窗打了花窗,很好看,也保证了人从里面跳不出去。
三日后,陆珂被叫过去陪完颜弼吃饭。
陆珂:“……”
谁看到完颜弼的脸还能吃得下饭啊?
完颜弼的用餐十分讲究,他一个人吃饭,桌子上摆了大约二十多道菜。
陆珂不由得想起金国到大梁抢粮食的事情。
对,石皮也说过,金军抢的粮食大部分都供给给了军队和贵族,只会分极少的一部分给老百姓。
即便如此,无知的老百姓也感念摄政王的恩德,对摄政王感激涕零。
完颜弼放下筷子:“没胃口?”
陆珂极力表演出一个谄媚的笑:“是太多好吃的了,以前没吃过,一时不知道该先吃哪道。”
完颜弼:“每一道都可以尝尝。喜欢吃,以后让厨房天天给你做。”
陆珂微笑:“多谢摄政王。”
完颜弼:“本王看了你交上来的牧场改建图,有个叫保温室的东西,不错。”
陆珂:“天气太冷,很影响动物的生长。尤其大金在北边,比大梁冷很多。”
完颜弼:“嗯。”
完颜弼是坐着的,姿态悠闲,和陆珂是平视的状态,但依然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完颜弼:“在这里待了三天了,感觉如何?还适应吗?”
陆珂恭维道:“摄政王治下英明,陆珂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也没人为难,日子一帆风顺。”
完颜弼淡淡地笑着:“是吗?本王怎么听说你对牧场颇多怨念?”
陆珂努力微笑。
完颜弼:“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说,如果是牧场的问题,本王可以让他们改。”
陆珂笑肌发疼,笑不下去了。
陆珂:“那我说了?”
完颜弼薄唇开合:“说。”
陆珂:“其实啊……摄政王……那个……”
陆珂努力措辞委婉:“你不觉得咱们金国,这个老百姓的素质,就是那个教育水平应当提高一下吗?”
完颜弼:“挑眉?”
陆珂:“他们有点太信奉天神了。不管动物生什么病,但凡严重一点的都觉得是天神的旨意,第一反应是去寺庙跪拜求神,压根儿没有一点人定胜天的想法,学的也不认真。这种无知会严重影响知识的传播。您是想提高牧畜产值,老百姓知识水平跟不上,只有少数精英知道如何养殖价值不大啊。”
陆珂说完,只见完颜弼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脸色晦暗不明。
完了。
果然不该多事。
真把人惹生气了。
陆珂冲着完颜弼露出一个极度温柔善良无害的微笑:“您当我没说。”
完颜弼:“有意思。”
陆珂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
完颜弼:“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人。”
陆珂:啊?
完颜弼:“才三天,你连一个朋友都没交上,居然已经在为大金的老百姓考虑了。”
陆珂:“……”
两回事好吗?
她这是从客观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而且她觉得,金国的老百姓如果能够从畜牧业发展出来,用牛羊换取粮食,过上温饱的日子,兴许就不会想着去抢别国的土地,别国的粮食来填饱自己的肚子,那么两国就可以不用打仗了。
陆珂摸不准完颜弼的想法:“那您的意思是,我的想法可行?”
完颜弼:“不可行。”
得,白说。
陆珂对完颜弼这个人十分的不爽,但是又不敢得罪他,只能默默在心里扎小人,诅咒完颜弼不得好死。
完颜弼:“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本王*为什么要广开民智?”
陆珂:“什么意思?”
完颜弼:“如今的大金百姓视本王为神明的化身,尊重本王,信任本王,为本王生为本王死。他们的一切荣辱生存都掌握在本王手里。既然本王是天神的使者,是神明的化身,那么一切就应该只掌握在本王手里。”
完颜弼说完,静静地观察着陆珂的反应。
陆珂只是微微怔愣了两三秒便恢复了那个伪装出来的讨好卑微模样。
陆珂低头吃饭。
完颜弼压根儿没想过将她愿意贡献出来的知识传授给金国的百姓,他只想将这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通过她的能力,让更多的金国百姓更加崇拜他,巩固自己的位置。
所以完颜弼所设想的路线很有可能是,让他的亲信学会她的技能,在他们自己的牧场扩建,然后继续培养自己的死忠亲信,让他们以巫师的名义为老百姓的牧羊牧牛看病,制作能提高产量的草料等等,形成一套完善的神权和封建强权的结合。
陆珂嚼着嘴里的牛肉。
卑鄙阴险。
陆珂垂眸。
脑子里想起牧场听见的闲话,好似金国的王上是新登基的。
摄政王野心这么大,金国的王上真的能容忍他吗?
晚上,陆珂在两个丫鬟阿兰和阿翘的照顾和监视下回到了房间。
阿兰端来了药汤。
专门治疗发烧的药,又苦又酸。
陆珂趴在桌子上看着看着就委屈了起来。
怎么就那么倒霉被金国的摄政王盯上了?
神经病,王八蛋。
陆珂将头枕在手臂上,看向窗外。
也不知道原晔现在在做什么?
还有璎璎,小满,小鹤……
小鹤才刚刚说找到了自己目标,以后也要和她一样开养猪场开各种场,将养殖技术传到全国各地。
还有晖阳养猪场恶性竞争的事情没解决。
养马场内,其他和汗血宝马配种的母马有两三匹也快到生产的日子了。
原晔找不到她应该会很着急吧?
陆珂忽然从椅子上坐起来。
她要是很久很久回不去,原晔不知道她在金国,会不会再婚?
他现在可不是普通的流放犯人了。
两年苦刑期都满了,然后她还给他赚了那么多钱。家里日子好了,她这个糟糠原配没了,不正好腾位子?
可恶!
不行!
她才不当那种升官发财死老婆中的老婆呢。
陆珂在心里扎原晔的小人,诅咒他,她要是死了,他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陆珂端起药碗,一口干了,然后扔了个糖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她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健健康康地活着,活着回晖阳。
……
晖阳。
在陆珂失踪一天后,原晔整个人焦躁不安。
养马场死了个人,发现了垃圾通道有问题,但是找不到陆珂的踪迹。
谁会绑架陆珂呢?
要杀人,在绑的时候就会杀掉,不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弄出养马场。
那就是为利。
陆珂身上除了他送的发簪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绑匪这么久也没有来信讨要东西。
所以也不是因为原家的事情绑架陆珂要挟他们给出小皇孙的消息之类的。
那是因为什么?
陆珂脑子里的知识?
没必要啊,只要开口讨教,陆珂全部都是无偿分享的。
难道是晖阳养猪场的扩张影响到了谁的利益吗?
原晔完全想不到会是谁。
原晔站在寮村县城东南边,又找到了那个破乞丐。
原晔:“找到了吗?”
乞丐头手里拿着半截拐杖:“原郎君,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找人是需要时间的。”
原晔声音压得极低:“我等不了那么久。”
乞丐头:“对方花那么大的功夫绑人,说明尊夫人是安全的。”
原晔:“我让你去找人,不是让你分析她现在安不安全。”
乞丐头深深地看了原晔一眼:“原郎君,你失了冷静。”
原晔深呼吸一口气:“先告诉我情况。”
乞丐头:“全北安府的乞丐都出动了,暂时没有消息。兴许可以再从尊夫人身边的人身上下手试试。”
原晔转身就走,乞丐头一脚踢墙上,死疯子。
深夜,原晔潜入知州府。
应知洗完澡,身上沾着湿气推门而入。
寒光一闪,长剑比在了他的脖子上。
应知目光骤冷:“谁?”
原晔声音压低,让人听不分明:“仇人。”
应知:“你想干什么?”
原晔:“既然是仇人,当然是寻仇。”
应知:“笑话!”
应知回身一掏,原晔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反手将他压在桌上,寒剑从应知的手背插入,直插入红木桌子。
应知吃痛的闷哼,他咬着牙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原晔:“那要问应大人最近做了什么。”
应知死咬着牙:“本官为朝廷做事,做的事情多了,你问哪件?”
原晔眯眼,抬手卸了应知两条胳膊:“再想。”
应知惨叫出声。
门外的人听见声音,孟翊即可询问:“少爷?”
原晔:“谁敢动一步,我杀了他。”
孟翊:“大胆贼人,你敢动我少爷,我要你的命。”
应知额头冷汗一层层的冒,剧烈的疼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
应知呵斥道:“孟翊,退下。”
孟翊:“少爷?”
应知:“退下!”
孟翊:“是。”
原晔冷笑了一下:“聪明。”
应知:“想做什么交易说吧。”
原晔:“只寻仇,不谈交易。”
应知:“本官到底跟你有什么仇!”
如断骨之痛般的折磨下,应知快疯了,这人跟脑子有病似的,就一个劲儿的仇仇仇,到底什么仇特么的倒是说啊。
原晔:“继续想。”
应知:“本官想不出来。”
原晔:“应大人最近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应知:“你到底是谁的人,鲁山?慊怀仁?”
原晔:“与官场无关。”
私人恩怨?
应知更疯了:“本官不知道。”
原晔折断了应知的一根手指:“继续想。”
撕心裂肺的疼,应知一声声地惨叫。
一根手指。
两根。
三根。
……
直到十根手指都被折断。
原晔才总算相信,他真的和陆珂失踪无关。
所以到底是谁?
原晔放开应知,转身从窗户离开。
孟翊那边埋伏好了弓箭手,原晔长剑挥舞,将长箭击落,翻墙而走。
“少爷!”
孟翊仓皇跑进屋内:“少爷,你……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应知双目猩红,仇恨地说道:“给我查,就算把整个晖阳州掀翻,也要把人给我揪出来!”
孟翊:“是!”
原晔回到家,原璎慈和原窈月担忧地跑过来。
原璎慈:“找到嫂子了吗?”
原璎慈目光往下,看到流血的手,急忙问道:“大哥你受伤了?小满,去拿药。”
原晔:“不用,不是我的血。”
原晔将染血的手放到身后。
血是应知的。
但是他不打算告诉原璎慈。
原晔面色死灰般,所以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从吃完午饭,到下工,有两三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就在养马场。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陆珂不会武功,又是从那么窄小的垃圾通道出去的,肯定受伤了。
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库房……
看守的士兵说陆珂清点后就离开了。
这之后人就不见了。
当时库房的人来来往往也不少……
库房堆积的货物很高,即便当时同时存在很多个人,也相互之间看不见彼此。
当时去过库房的有康联,后厨管事,马镫马鞍的后勤管事,武器管事……
这些人的绑架陆珂的动机是什么呢?
……
第二天,陆珂在监视中来到了牧场。
“陆珂,陆珂。”
陆珂刚下马车没多久,就看到阿保谨从晨曦浓雾中抱着小羊羔跑过来。
雾气将他的头发沾染得潮湿无比。
他气喘吁吁地在陆珂身边站定:“陆珂陆珂。”
他兴奋极了,将小羊羔放在地上:“你看,它能走了。”
仿佛是担心陆珂不信,他推了推小羊羔,“你看,它能跑了。陆珂,你是神赐下的使者。”
他虔诚地看着陆珂,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陆珂:“是吗?”
陆珂蹲下,对着地上欢快撒野的小羊羔招了招手,小羊羔跑了过来,咩咩地叫着。
声音软软的,好听极了。
陆珂抚摸着小羊羔的脑袋:“但是我觉得是你救了它,是你拥有一颗不放弃它的心才会有我的出现。”
阿保谨跪在小羊羔身边,坚定地说道:“是你救了他。”
陆珂:“所以,这只小羊羔是你的?”
阿保谨摇头:“阿妈说,它是天神留下的,是属于你的。”
陆珂:“那我把它送给你,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阿保谨:“它是你救活的,是你赐予了它新生,应该你赐下圣名。”
陆珂想了想:“那么,我们叫这只小羊羔妹妹……嗯……满朵吧。因为它就像一只饱满的云朵。”
阿保谨:“满朵满朵……”
阿保谨将小羊羔抱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它的名字:“满朵,满朵,你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吗?”
过了会儿,陆珂指挥着人改建牧场,趁着工人干活的时候,假装无聊地捏着阿保谨身上的衣服玩,然后将线头拆下来:“不小心弄坏了。”
阿保谨摇头:“没关系。”
陆珂将蓝线和红线拆下来:“既然已经弄下来了,我们给小羊编个颈环吧,庆祝它的新生。”
阿保谨:“是带有祝福的神赐吗?”
陆珂:“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
她现在日日夜夜都有人监视,活动范围只有牧场和摄政王府两个地方,中间的路程又被囚禁在马车上,接触不到任何陌生人,用过的物件也会被严格审查。
这几日接触下来,唯一对她没有警惕的就只有阿保谨。
她能利用的只有阿保谨。
陆珂将线头绑好,开始缓慢地编着。
颈环上的花纹完全复刻了原晔铜镯上的奇怪花纹。
因为见过无数次,所以陆珂对上面的花纹已经完全熟悉了。
希望,阿保谨能把这个带出去,希望有人能看见,希望这微弱的讯息能传回晖阳……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陆珂还是想试一试。
编着编着,陆珂忽然觉得这个花纹有些奇怪,好似可以合起来变成什么东西,但当她想合起来的时候,又没有头绪。
很快陆珂将颈环编好了,阿保谨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将颈环拿在手上:“好漂亮。陆珂陆珂,你的手好巧,像神话里的仙女。”
陆珂微笑:“是吗?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教你。”
阿保谨:“真的吗?可以教我?”
陆珂:“当然。”
阿保谨:“可是他们都说我笨,不愿意和我玩。”
陆珂:“你不笨,你只是反应慢了一些。”
阿保谨:“陆珂陆珂。”
阿保谨很喜欢颈环,一边给小羊羔戴上一边叽叽喳喳地问各种问题,直到他问:“这上面的花纹是古老的祝福吗?”
陆珂笑容保持不变:“是,是我老家的一种祝福。”
阿保谨:“我会永远守护好这份祝福的。“
陆珂继续微笑。
也算是祝福吧。
毕竟当初原晔说过,这个宽版铜镯是挚友所赠,拿着它,可以换一个愿望。
……
第63章 骑射比赛
◎她想某个混蛋了。◎
只靠一条颈环,希望太渺茫了。
还必须想别的办法。
陆珂将自己的说话习惯和动物病理上的专有名词不断重复地,潜移默化地带入到自己和五个巫医的相处中。
巫医学会后,要出去治病。
只要治病,就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些和她相处时的习惯,届时,要是有行脚商人来往两国之间,说不定能把蛛丝马迹带回晖阳。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珂郁郁寡欢。
陆珂一把又一把地薅满朵身上羊毛,想起了刚才偷听到的话。
那个该死的完颜弼,给这五个巫师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外出给动物看病时,必须用古老的金国语言代替病的名称进行交流。
这样就完全替换掉了她语言中的现代特色,也把她的小心机抹平了。
而她每日又接触不到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除了有些痴傻的阿保谨。
“别薅了别薅了。”阿保谨赶紧将满朵救出陆珂的魔爪:“你再薅下去,满朵要秃了。”
阿保谨心疼地抚摸着满朵。
陆珂尴尬地看着自己旁边一地的羊毛。
满朵真的太乖了,她这么往死里薅居然一下有没有挣扎过。
陆珂僵硬地笑:“你听过羊毛毡吗?”
阿保谨抱着满朵:“你也喜欢羊毛毡吗?”
陆珂歪头,这孩子说的和她说的是一回事吗?
陆珂:“你们用羊毛毡做什么?”
阿保谨:“做毯子,鞋子。”
陆珂:“那我今天教你做别的。”
阿保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在他的眼里,陆珂是神仙,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陆珂带着阿保谨将被自己薅下来的羊毛浸泡,清洗,晾晒。
等晾晒干净后,陆珂和阿保谨坐下,她拿着毡针开始戳戳戳,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白白的胖乎乎的兔子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哇!”
阿保谨将小兔子放在掌心,小兔子可可爱爱,只有小手指那么大,阿保谨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萌化了。
陆珂又让人取来了金国这边特有的染料,给小兔子粉色的鼻子,粉色的腮红,和黑亮的小眼睛。
“天啊,它太可爱了。它和我见过的所有兔子都不一样。它特别特别可爱。”
阿保谨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捧着小兔子,脸上的笑容干净澄澈。
陆珂一被夸就得意的老毛病又犯了,立刻说道:“还能做别的。”
不一会儿,陆珂又戳出一个小满朵。
阿保谨看看小满朵,又看看大满朵。
他兴奋地像个孩子:“陆珂陆珂,你看,有两个满朵,它们一样可爱。”
阿保谨抓住陆珂的手臂,亮晶晶地眼睛央求地看着陆珂:“陆珂陆珂,你教我好不好?”
陆珂揉了揉阿保谨毛绒绒的脑袋:“好啊。”
陆珂做一步,阿保谨学一步。
羊毛毡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所以是要做到形似特别难。
阿保谨抓耳挠腮,急得满头大汗,手指也被戳出了血,最后也只做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小狗。
小狗身子比例奇怪,眼睛一个大一个小,一个高一个低,耳朵就更奇怪了。
陆珂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阿保谨害羞地将小狗藏到了身后。
陆珂对他伸出手:“拿出来啦,我帮你修修。”
阿保谨白皙的脸浮上两片红晕,眼神飘忽不定:“丑。阿保谨笨。”
陆珂宽慰道:“阿保谨不笨,阿保谨只是学得慢。我以前学的时候,也做得奇形怪状,是后面慢慢练习后才会的。”
阿保谨眨了眨眼:“陆珂不笨。”
陆珂:“嗯?”
阿保谨:“陆珂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
陆珂:“那你现在将手里的小狗交给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她会把小狗变成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
阿保谨:“嗯。”
阿保谨乖乖地将小狗交出来,只是脸更红了,显然还在害羞。
陆珂将小狗拿在手里,扯了一些新的羊毛加进来,左戳戳右戳戳,上戳戳,下戳戳。
不一会儿,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短腿小狗就出来了。
陆珂:“看,和阿保谨一样可爱。”
阿保谨脸红得更厉害了。
做完了小狗,还剩下一些羊毛,陆珂又做了云朵,小花,月亮,然后绑在一小节细木枝上。
阿保谨看着眼前神奇的,居然在小的云朵,小花,月亮,整颗心都化了。
陆珂挑了一个云朵出来,插在头发上,于是她脑袋上就出现了一朵,远看漂浮在头顶的微笑小云朵。
陆珂冲着阿保谨摇头晃脑,云朵也开始摇晃。
陆珂:“你看,好不好玩?”
阿保谨摇头,把那朵粉色的小花举了起来:“这个这个,更适合陆珂。”
陆珂将云朵取下来,又把小花戴上。
粉色的小花旁边还长着一片细嫩的叶子。
可爱的花,可爱的人。
阿保谨渐渐看呆了。
陆珂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阿保谨眼眸一弯:“陆珂真好看,比花还好看。”
这孩子,要不是知道他心智不大,她会以为他在撩她。
陆珂把阿保谨当孩子哄,笑道:“你也挑一个。”
阿保谨看了看云朵,又看了看月亮,最后将云朵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头上。
这云朵在阿保谨头上一待就是一天,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到下工都没摘下来。
等回到自己家,阿保谨将满朵放到地上,又去镜子里看。
罗那走了进来:“你头上什么东西?”
他眯了眯眼,又是那女人想的传递讯息的方法?
阿保谨指着头上的云朵:“陆珂送我的,罗那叔,陆珂真好,阿保谨很喜欢。”
罗那慢慢走过来:“你喜欢陆珂,还是喜欢陆珂送你的礼物?”
阿保谨歪了歪头,好像不明白罗那的意思。
罗那叹了一口气。
摄政王是想复刻当年公主引诱康联的计策,可是陆珂不是康联,阿保谨也不是公主。
公主忠诚于金国,美貌且充满野心。
但阿保谨这孩子,心太干净了。
作为阿保谨的叔叔,他还是心疼阿保谨的。
罗那伸出手:“乖,把那东西给叔叔检查检查。”
阿保谨:“不要。”
阿保谨后退一步。
罗那:“上次颈环叔叔检查后,是不是还给你了?”
阿保谨迟疑了:“这是陆珂送我的。”
罗那:“叔叔是怕有人在羊毛里面动手脚,害了你和陆珂。”
阿保谨不开心,但还是把云朵取了下来,交给了罗那。
罗那将云朵拿在手里,这东西如此精致,加上阿保瑾长得如此漂亮,他要是戴着这玩意出去,让人看见了,肯定会引来很多小姑娘小男孩争相模仿。
跟风的人多了,很难说这玩意儿会不会让大梁的人看见,然后成为一道被传递的讯息。
罗那抿了抿唇,用力将云朵揉成一团。
等本来反应就慢人一拍的阿保谨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朵已经被毁了。
他呆呆地看着夺回来那一团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羊毛,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罗那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保谨,叔叔也没办法,你要体谅叔叔。”
阿保谨一把推开罗那:“阿保瑾不喜欢罗那叔了。”
罗那:“你这孩子。等以后陆珂喜欢上了你,喜欢上了咱们金国。叔叔再让她给你做一个。”
阿保谨:“我不要!我就要这个!”
罗那:“不要任性。”
阿保谨眼睛红红的,眼泪挂了满脸,他用力地将罗那推了出去,大力将门关上,并且反锁。
阿保谨冲着门外的罗那委屈地大喊:“阿保瑾讨厌罗那叔!”
阿保谨坐在地上,试图将云朵还原,可是不管他怎么做都还原不了。
阿保谨眼泪大颗大颗往下坠。
过了会儿,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将怀里的其他羊毛毡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还好还好。
他很聪明地藏了一些。
阿保谨拿着羊毛毡到床边,趴在地上,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是他最宝贝的东西,里面收藏了他从小到大的珍宝。
半片贝壳,一颗糖,一块狼骨,一幅歪歪扭扭的画,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阿保谨将盒子整理出一个单独的位置,将羊毛毡们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然后,他将那半片贝壳拿出来,将盒子关上,放回了床底。
第二天,阿保谨找到正在给五个巫医上课的陆珂,默默地坐在一旁等。
一直等到课程结束,阿保谨走到陆珂面前,伸出手,将已经不成形状的小云朵展露在陆珂眼前。
阿保谨:“对不起,陆珂,我没保护好它。”
小云朵被蹂躏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而阿保谨是个细心的孩子,陆珂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将小云朵拿回来:“没事,还能复原,一会儿我们去那边坐着,我帮你把它复原。不过复原以后,你不要戴在头上了,我们放在柜子里就好。”
阿保谨闷声闷气:“嗯。”
陆珂从柜子里取出毡针,又拿了一些羊毛,坐在一旁慢慢修复。
等小云朵修复好了,阿保谨欣喜若狂地收下,然后小心地将那半片贝壳拿出来,递给陆珂:“这个,赔礼。”
贝壳小小的,只有半片,但是颜色很绚烂,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金国离海很远很远,贝壳对他们而言是很珍贵的装饰物。
陆珂接过:“谢谢,我收下了。”
见陆珂收下了自己的赔礼,阿保谨立刻不低落了,很高兴很高兴地将小云朵藏好:“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人发现它。”
陆珂点头:“嗯。”
没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发现背后的她。
陆珂无比失望地想,她不会真的要在金国待一辈子了吧?
下午,罗那来了,罗那过来检查那五个巫医的水平,顺便巡视整个牧场。
陆珂所在的这个牧场并不大,在城市的边沿,她所被限制的范围更小。
完颜弼不信她,罗那也不信任她,巫医学习之后,会去别的牧场试验。
自然陆珂也不信任这几人。
大家相互防备,警惕着,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罗那走在前面,陆珂跟在后面,罗那问,陆珂答。
过了会儿,问得差不都了。
两个人都准备回去,却在牧场门口看到阿保谨和几个少年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阿保谨被少年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
那几个少年围着阿保瑾嘻嘻哈哈,手舞足蹈。
“你们在干什么?”
罗那大喝一声。
少年们见罗那发现他们了,立刻作鸟兽散。
罗那走过去,心疼地将阿保谨扶起来:“怎么回事?他们欺负你了?”
阿保谨手擦上了,他摸了摸,憨憨地说:“没有,他们让阿保瑾参加骑射节,没有人愿意和阿保谨组队,阿保谨不想去,他们才推了我。”
骑射节?
陆珂眸子微动。
罗那:“我给你找人。”
阿保谨低着头,局促道:“阿保谨没有搭档,也不会马上射箭,不想去。”
陆珂开口道:“我和你去,我会马上射箭。”
阿保谨愕然抬头:“陆珂和我去?”
陆珂:“不欢迎吗?”
阿保谨拼命点头,过了会儿,反应过来点头好像不对,又摇头。
陆珂:“到底是欢迎还是不欢迎?”
阿保谨:“欢迎欢迎,阿保谨最欢迎陆珂了。”
罗那冷脸看着陆珂:“你不准去。”
陆珂:“你可以问问摄政王再对我说这句话。”
罗那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摄政王怎么可能允许?
陆珂挑动了一下眉梢,并没有说话。
摄政王想要的无非是美男计成形,让她爱上阿保谨,爱上金国的一切,忘掉大梁的一切,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受控于她。
将她囚禁在有限的空间,让她接触有限的人,在这些人中,只保留一个心思单纯的阿保谨,让她只能被迫地走唯一一条路,让她必须信任阿保谨,依靠阿保谨。
既然如此,那必然要让她和阿保谨有共同美好的经历,产生真正的感情才行。
长时间无聊平庸的生活可做不到一点。
既然要算计人心,那就一起算计吧。
看她会不会自愿跳下陷阱。
罗那回去后就将阿保谨要和陆珂一起去骑射节的消息告诉了完颜弼,完颜弼放下手里的奏折,“小丫头脑子很活泛。”
罗那:“我已经和她说了,摄政王不会允许她去。”
完颜弼:“去啊,为什么不去?高歌烈马,火把欢舞,多美好的日子,多激情的生活。”
罗那:“可是那里人很多,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是人多口杂,很难控制……”
完颜弼:“本王只给她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到,她若还是这副不情不愿不效忠的样子,就可以杀了。不能为本王所用的人,本王宁肯毁了也不会送回给大梁。”
罗那:“是。”
次日,罗那带来了好消息。
陆珂问:“那么我可以和阿保谨一起练习骑马了?”
罗那颔首,转身离开。
陆珂的可活动范围变大了,多了牧场旁边的一片草原。
陆珂坐在马背上,看向一望无际草原。
风呼呼地刮着。
她很想一夹马肚子,直接骑马跑路。
可是,这地方,她压根儿不知道是哪儿。
她问过阿保谨了,这里不是王城,阿保谨也说不清这是哪里,只知道叫毗支。
她看向太阳,东南西北,内有重兵把守,外不知道下一个城市离这里多远,这跟被拐卖进深山有什么区别?
“陆珂陆珂。”
阿保谨骑马追了上来,他将背着的箭递给陆珂。
陆珂接过:“你和我仔细说说骑马日要做什么吧。”
阿保谨点头:“骑马日是我们的传统节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办一次。两个人组队,一个人先出发,骑马过障碍,射下挂在长竿上的猎物,然后将猎物交给下一个人,下一个人继续过障碍,表演上马下马,马上翻身等等,谁先到终点谁就是草原的英雄。”
陆珂:“你以前参加过吗?”
阿保谨点头:“参加过一次,刚起步,从马上掉了下来,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和我组队了。”
陆珂:“是你自己掉的?”
不至于吧。
阿保谨虽然看着笨笨的,但人很细心也很有耐心,做事也好学习也好,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他既然参加了比赛,就算拿不到冠军,那肯定也是有信心走到终点的。
阿保谨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好像被人踹了一下,然后就掉下去了。”
陆珂:“谁踹的?”
陆珂语气带上了几分怒气,阿保谨心性没长大,还是个孩子呢。
谁心那么黑,连个孩子都欺负?
阿保谨摇头:“我不知道,参加的人很多。”
陆珂:“走,我们比一比。”
阿保谨点头。
久违的骑马,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
马蹄声哒哒哒。
陆珂抓紧缰绳。
骑马是在陆家时,陆夫人逼她学,长姐亲自教的。
射箭是在晖阳养马场,裴彻提议,原晔教的。
结果现在在金国用上了。
说起来,她第一次在原晔面前骑马的那天,回家后,原晔挺疯的,抓着她进屋子就开始发疯,把她压门上,又亲又咬的。
陆珂越想越委屈。
混蛋原晔。
老婆没了,都找不到。
陆珂在心里把原晔翻来覆去地抱怨了一通。
她想回晖阳了。
想养马场了。
想寮村的人了。
最重要是……
她想某个混蛋了。
骑累了,陆珂和阿保谨躺在草地上看天。
天空一望无际,偶有一两只大雁飞过。
“阿保谨。”
远处传来呼唤声。
阿保谨坐起来:“阿娘。”
陆珂也坐了起来,两个人牵着马,来到门口。
萧卓见到陆珂,很是高兴,上下打量着她。
此时陆珂穿着普通金人的服饰,看不出是大梁女子。
萧卓问阿保谨:“这位就是这次和你组队的朋友?”
阿保谨灿烂地笑着:“是,她叫陆珂,是阿保谨最好最好的朋友。”
萧卓:“陆珂姑娘,你好。”
陆珂:“您好。”
哎哟,声音也好听。
萧卓越看越满意,赶紧把带来的羊肉夹饼拿出来:“听说你这次终于愿意参加骑射节了,阿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今儿和你姨一起做了牛肉夹饼,一会儿,你和陆珂姑娘一起吃。”
阿保谨:“嗯。”
阿保谨接过羊肉夹饼,打开布包,挑了一个最大肉最多的递给陆珂。
陆珂不好意思推辞,便收下了。
临走时,萧卓拉着阿保谨到旁边说话:“我瞧这姑娘挺好的。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骑马也好。”
在萧卓心里,自己宝贝儿子长得好看,性子也好,不打女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就得配最好的姑娘。
阿保谨一脸天真:“陆珂是很好啊,是世界上最好的。”
萧卓:“那你让她给你做媳妇不?”
阿保谨连连摇头:“不不不,陆珂说她有夫君,她很喜欢她夫君。”
萧卓:“她有男人了?”
阿保谨一边吃饼一边点头。
萧卓遗憾道:“那可惜了,看着多有福气的一个姑娘啊。就是这称呼怪怪的。夫君?像梁国那边的称呼。”
阿保谨:“陆珂就是梁国那边来的仙女。”
萧卓面色大变:“梁、梁国人?”
长得这么乖这么好看的一姑娘,怎么会是梁国那边的人?
梁国人那么坏,抢他们的阿兰山,抢正古伦,还杀他们的人,怎么会是梁国那边的人。
萧卓远远地看向陆珂,原来是梁国人,难怪和宫里纳兰朵王妃长得一样好看。
纳兰朵王妃也不是一个好人,成天作妖,和摄政王作对。
呸!
梁国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卓想让阿保谨别和陆珂来往,可是想到这是自己儿子三年来头一次松口参加骑射节,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幸运,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走了。
……
骑射节是在下午开始,但是一大早,丫鬟阿兰和阿翘送来了极尽精致与华美,又不失实用性红色骑装。
阿兰道:“陆姑娘,这是摄政王知道您将要参加骑行日后,特意找师傅,花了三天三夜时间定做的。”
陆珂:“呵呵,呵呵。”
那可真是谢谢他了。
陆珂没反抗地换上衣服,来到了骑射节活动举办的地方。
周围用木头新搭起了擂台和许多障碍。
旁边有三个新的巨大的毡帐,里面是用作休息的。
毡帐四周挂满了彩旗。
节日氛围浓重且热闹。
陆珂牵着马,身后跟着阿兰和阿翘两个尾巴,刚走进去,阿保谨远远地挥着头,跑了过来。
阿保谨穿着蓝色的骑马服,和她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
明晃晃的情侣装。
陆珂脸木了。
第64章 礼物
◎在这个金国,除了她,还有第二个原家人?◎
阿保瑾跑到陆珂跟前,满眼惊艳地看着陆珂:“陆珂陆珂,你穿红色,真好看!像……像草原上最烈的火焰!”
阿保瑾伸手摸着陆珂衣袖上精致的刺绣:“好漂亮,和陆珂一样漂亮。”
陆珂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阿保瑾*手里抽出来,“走吧,我们先去熟悉一下场地。”
比赛场地人声鼎沸,彩旗猎猎。各色骑装的年轻男女牵着骏马,或兴奋交谈,或紧张练习。
陆珂身上鲜艳的红色骑装和那张彻彻底底陌生的脸,尤其引人侧目。
“阿保瑾。”
一个如黄莺般的声音响起。
穿着蓝色骑装的少女牵着高大的骏马:“阿保瑾,你终于肯来参加骑射节了。”
少女说话时,时不时偷瞟阿保瑾,肉嘟嘟的脸小巧可爱,微微泛着少女的害羞。
“燕燕。”阿保瑾唤了一声,然后挠挠头:“因为陆珂愿意当我的队友。”
萧燕害羞地说道:“那是你没问我,你问我,我也愿意。”
哦~
陆珂看明白了,打趣的目光在萧燕和阿保瑾之间来回游荡。
萧燕和阿保瑾说了几句话,将目光转向了陆珂:“这个就是陆珂姐姐吗?”
陆珂点头:“你好。”
萧燕大大方方地上下打量着陆珂,大眼睛没有恶意,全是好奇。
过了会儿,萧燕说道:“谢谢你,愿意陪阿保瑾参加比赛。”
陆珂:“是我要感谢阿保瑾,不然我都没机会出来逛逛。”
阿保瑾:“陆珂是世界上最好的仙女。”
萧燕听到阿保瑾的话,噘嘴:“那我呢?”
阿保瑾:“你是燕燕,草原最勇敢的燕子。”
萧燕这下高兴了,脸红扑扑地,像个小苹果。
正当三人说话时,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棕色骑装,眼神带着几分倨傲的青年大步走了过来。
陆珂认得那人,就是上次在牧场欺负阿保瑾的几个男人之一。
“燕燕。”巴图快步过来扭动身子,直接挤到萧燕和阿保瑾之间,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阿保瑾,“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一个连马都骑不稳的……”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傻子。”
阿保瑾被撞得一个趔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听懂了那个词,清澈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嘴唇抿得紧紧的,倔强地站在原地,手紧紧攥着袖子。
萧燕气得跺脚:“巴图!你胡说什么!快给阿保瑾道歉!”
“道歉?”巴图嗤笑一声,轻蔑地扫了一眼阿保瑾,又看向旁边神色平静却眼神冰冷的陆珂,“跟一个傻子?还有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燕燕,你离他们远点,别沾了晦气。”
他故意拔高音量,“阿保瑾,一会儿比赛,可别跑不到终点,丢光我们男人的脸!”
萧燕一脚踩巴图脚背上,她瞪着大眼睛,凶巴巴地说道:“巴图,有本事,一会儿你先赢了我,再为你那可怜的男人尊严骄傲。”
巴图:“我……”
别看巴图针对阿保瑾,说话一串一串的,但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嘴立刻就变成笨嘴。
萧燕狠狠地瞪了巴图一眼,笑着安慰阿保瑾:“阿保瑾,你一定可以坚持到终点,我相信你。”
阿保瑾紧张地抓着袖子,看向陆珂:“陆珂陆珂,你相信我吗?”
陆珂微微一笑:“当然。”
阿保瑾:“陆珂相信阿保瑾,阿保瑾就相信阿保瑾。”
陆珂无奈地笑了,这说的什么傻话。
萧燕看了看阿保瑾,又看了看陆珂,眼睛一点点黯淡下来。
除了阿卓姨,阿保瑾还是第一次这么依赖一个人。
萧燕瞪向巴图:“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巴图嬉皮笑脸地盯着萧燕:“燕燕,我阿娘在那边,做了很多好吃的肉干,你要不要吃?”
萧燕:“不需要,我不喜欢你,你不要靠近我。”
好直白,好直接。
陆珂惊住了。
刚才看这姑娘害羞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在感情上很腼腆的人,没想到拒绝起人来,如此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巴图脸上的表情一点点龟裂,然后黯然神伤地走了。
萧燕对着巴图的背影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对陆珂和阿保瑾又换成了笑嘻嘻,天真烂漫的模样:“陆珂,阿保瑾,我爷娘也来了,在那边,也做了很多好吃的分享,我们一起去啊。”
阿保瑾看向陆珂,陆珂点头,他也点头。
三个人一起来到毡房内休息,萧燕给陆珂和阿保瑾倒了热乎乎的奶茶,又拿出了许多肉干和肉饼。
被摄政王派来盯着陆珂的阿兰阿翘守在毡房外面,时不时地往里瞧上一眼。
屋子里除了萧燕的父母之外,还有许多休息的人。
萧燕的父母都长得十分雄壮,块头很大。
萧父性子豪爽,说话一个比喻接着一个比喻,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萧母不擅长比喻,但是说话很有趣,见识也很丰富。
萧父和其他人说得欢乐,萧母见陆珂安静地一个人坐着,怕怠慢了她,便过来找她说话:“姑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脸瞧着生得很。”
陆珂笑道:“从南边来的。”
大梁人厌恶金国人,相同的,金人对大梁人也十分怨恨,陆珂不想惹事。
萧母说道:“南边啊,那是个好地方,是平聴,还是挈骒。”
陆珂:“都不是。”
萧母:“都不是啊?再往南没有了,那是大梁的地方了。”
陆珂睫毛微微颤动。
所以,这里离大梁只隔了两个城市。
不过,虽然只有两个城市,但是晖阳到金国,中间还有一片无人区和山脉要过,单凭她一个人一匹马也跑不了那么远。而且万一在中间失去方向,几天几夜都走不出来。
陆珂剥了花生,递给萧母:“阿姨,我是第一次参加骑射节,你和我说说比赛规则吧。”
萧母:“嗨,什么规则不规则的。就是闹着玩的。都是一些小孩子,非把一个游戏看得那么重。
你啊,就和阿保瑾尽情地玩,碰到障碍就绕过去,见到杆子上有东西就射下来,到了地方和别人一样,把东西交给下一个人,下一个人就不用射了,直接跑到终点就可以了。”
陆珂:“我听说有奖品?”
萧母:“那当然有了。第一名晚上的时候负责分羊,可以得到最大的一只羊腿。其他参加的人能得到一条将达。”
将达?
陆珂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如果她是金人,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她只是将疑问放在心里,并没有问出口。
听说陆珂是阿保瑾带来的队友,大家纷纷好奇地过来和她打招呼。
陆珂也笑着一一回应,这边的人男女大防没有大梁那边讲究,时不时地人和人之间,不论男女就会有一些肢体碰撞,趁着这个机会,陆珂将一些碎银子塞进了这些人的衣服里。
碎银子大小不一,陆珂在上面画上了很小的记号。
银子是最流通的东西,希望能将她在金国的消息传递出去吧。
很快,比赛开始了,大家听到锣声,纷纷去往外面准备。
陆珂也和阿保瑾并肩出来,牵着自己的马,去领号牌。
阿保瑾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不断地在衣服上擦着。
陆珂:“你很紧张?”
阿保瑾点头,他伸出手,掌心全都是汗。
陆珂想了想:“我有一个幸运符,能保佑我们坚持到终点。”
阿保瑾期待地看着陆珂。
陆珂从怀里拿出一个铜钱,放到阿保瑾的掌心:“这是在大梁佛祖面前开过光的铜钱,很灵的。”
陆珂拿的实际上就是一枚普通的铜钱,不过阿保瑾十分相信她,她说是,阿保瑾就不会怀疑。
阿保瑾用力将铜钱抓紧:“陆珂陆珂。”
陆珂:“嗯?”
阿保瑾:“你想要将达吗?”
陆珂:“你听见了?”
阿保瑾点头:“陆珂听见将达,愣了一会儿。”
陆珂:“我们先到比赛终点,到了自然会有。”
阿保瑾似懂非懂地点头。
很快,比赛开始了。
好巧不巧,陆珂和巴图的队友,萧燕分到了一组。
三个人都是第一棒。
七个参赛队员准备完毕。
号角长鸣,陆珂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红色骑装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她催动马匹,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赛道。
陆珂学过骑射,但是也只是在教习师傅的监督下偶尔练习。
这点业余水平自然没法和常年在草原奔驰,以骑马狩猎为生的金人相比。
很快,陆珂就落于人后了。
巴图回头,对陆珂嘲讽地一笑,双腿一夹马肚子,远远地将陆珂抛在了后面。
陆珂只是出来找机会传递消息的,本身对比赛没有好胜心,也无所谓巴图的挑衅,稳扎稳打地绕过障碍,跳过跨栏,朝着长栏杆上的挂着的猎物而去。
她取出弓箭,瞄准猎物。
第一箭,落空了。
马上骑射,太考验平衡性和准确性了。
远处观战的完颜弼笑了:“能主动开口,还以为真有几分本事呢”
罗那:“大梁的女子多是如此,不似我们从小就活在马背上。”
第二箭,又落空了。
陆珂有点恼了,以前原晔坐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教的时候也没这么难啊。
那时候,原晔还夸她呢,说不愧是夫人,一点就透。
陆珂仔细回忆原晔教她的动作,抓紧弓箭,瞄准猎物,感受身下的马的起伏,感受风声,判断风的力量和方向。
咻!
第三箭,中了。
陆珂控制着马冲过去,一把接住落下来的猎物。
远处阿保瑾又蹦又跳,不断拍手:“中了中了!陆珂,你好棒!”
罗那仿佛是被感染了,忽地也激动道:“中了中了,她居然中了。”
完颜弼一个冷漠的眼神看过来,罗那立刻请罪。
完颜弼眯着眼盯着陆珂的背影。
是因为在养马场待过的原因吗?
陆珂射箭的准确度虽然差了一些,但是动作十分标准,是大梁骑兵的射箭习惯。
陆珂策马疾驰,冲回交接区,将象征猎物的布囊稳稳地抛向早已等候在此的阿保瑾手中。
“阿保瑾!到你了!”陆珂气息微促,眼神充满鼓励,“加油,你可以的。”
“嗯!”阿保瑾接过布囊,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翻身上马,动作虽然不如陆珂那么行云流水,却也扎实平稳。他催动马匹,开始了第二轮障碍冲刺。
阿保瑾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马匹。跳过矮墙,跨过浅沟,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力求稳妥。
很快,他来到了最具挑战性的环节——马上翻身取物。赛道旁竖立着几根矮柱,上面各放着一枚象征信物的铜铃。骑手需要在疾驰中俯身探出马鞍,将铜铃取下。
阿保瑾深吸一口气,身体重心下沉,左手紧紧抓住鞍桥,右臂努力向下探去。
他的指尖触碰到铜铃的最边沿……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陆珂和萧燕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砰!
明明已经领先了很多的巴图,忽然调转方向,骑马回来,一脚踹在了阿保瑾所骑的马儿的屁股上。
马儿顿时受惊失控,前蹄骤然扬起。
阿保瑾正处在全力俯身取物的状态,重心本就不稳,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毫无防备。他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甩离了马鞍。
“阿保瑾!”
萧燕心猛地揪紧,就要冲过去,忽然她愣住了——
天啊。
萧燕捂住了嘴,阿保瑾的手还抓着马鞍。
他的身体不能离开坐骑,一旦全部离开,从马上掉落,按照比赛规则,必须淘汰。
但是,他现在的手还抓着马鞍。
哪怕整个身子都被甩了出去,还死死地抓着马鞍。
太危险了。
萧燕大喊:“阿保瑾,你松手。”
阿保瑾咬紧牙根,眼睛都红了,他挣扎着抬起头,眼神却异常执拗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枚铜铃,然后拼尽全身力气,上来了。
他上去了。
他一把抓住铜铃,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终点。
“顽强的意志力,这才是草原男儿!”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巴图站在终点,脸色难看。
终于,到达了终点。
阿保瑾从马上下来,陆珂心疼地看着他。
此刻的阿保瑾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衣衫。那抓着马鞍的手被磨得血肉模糊。
陆珂又气又恼:“你傻啊,马受惊了,你就松手啊。”
阿保瑾从腰带里摸出那个铜板,虔诚的笑着:“它在,我不会出事。”
陆珂一时无言。
萧燕吓坏了,此刻看到阿保瑾受伤的手更是气得发抖,她冲到巴图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等着和罗那叔交代吧!”
陆珂叹了口气,拉着阿保瑾往毡房去:“我带你去上药。”
陆珂让阿保瑾在毡房休息,去找人拿药,她不认识这里的人,只能一个一个问过去。
罗那见陆珂这样,立刻将药拿了出来,准备送过去。
完颜弼抬手阻止了他:“再看看。”
罗那:“摄政王?”
完颜弼挑眉一笑:“这不是已经有感情了吗?”
罗那看过去,陆珂穿梭在人群中,脸上的关心焦急担心都不似作假。
罗那:“但是这里人太多了,任由她到处跑,我怕消息一会儿控制不住。”
完颜弼:“没关系。”
完颜弼淡淡地笑着。
人嘛,除非杀了,否则是没办法囚禁一辈子的。
但是,人会自困。
陆珂问了一圈终于借到了药,她拿来水和干净的布条,小心地帮阿保瑾处理伤口
毡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气味,混杂着奶茶的暖香和草原特有的青草气息。阿保瑾坐在厚实的毡毯上,看着陆珂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手上磨破的伤口。
陆珂一边包扎一边说:“这几天小心些,别碰水。”
没听见阿保瑾说话,陆珂疑惑地抬头,只见阿保瑾呆呆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闪动着朦朦胧胧的光。
陆珂:“你怎么了?”
阿保瑾:“我有些晕。”
陆珂伸手在阿保瑾眼前晃了晃,检查他的瞳孔,“是不是被马甩来甩去的时候,伤到了脑袋?”
阿保瑾呆呆地说:“我不知道,就是看到你就感觉晕晕的,像喝了最醇厚的马奶酒。”
陆珂用手将他的眼睛撑开,仔细检查瞳孔:“没问题啊,应该没伤到脑子。不过保险起见,你多坐一会儿,
阿保瑾:“嗯。”
陆珂让阿保瑾在里面休息,萧燕这时告完状回来了,正好撞见陆珂出门,赶紧拉着她:“陆珂,你快去比赛终点,正在发奖品。”
陆珂本身对比赛并没有多大兴趣,但是这是阿保瑾拼了命挣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陆珂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来到终点。
大家的奖品都拿得差不多了,巴图因为故意伤害阿保瑾被取消了名次。
陆珂和阿保瑾的是最后一名到达终点的,也是最后一个过来领奖的。
陆珂伸手领过安慰奖,是一条蓝黄扎染的带子,不长。
陆珂也不知道这带子怎么用,拿了之后就回到毡房,将带子交给阿保瑾。
阿保瑾接过,刚好陆珂是站着的,他顺势将带子绑在了陆珂的腰上,然后,抬头,冲着陆珂笑:“真好看,适合陆珂。”
陆珂:“这是你的奖品。”
阿保瑾:“我想送给陆珂,所以才去终点的。”
陆珂皱眉。
她感觉现在的情况有点乱。
萧燕忽然开口道:“阿保瑾。”
阿保瑾:“嗯?”
萧燕:“我也想要。”
阿保瑾:“你有了。”
阿保瑾指着萧燕腰上的带子。
萧燕愤愤瞪了阿保瑾一眼:“你个大笨蛋,像驴一样笨的家伙。”
说完,萧燕跑了。
陆珂盯着阿保瑾:“你把她惹生气了。”
阿保瑾:“为什么生气?”
陆珂:“……”这让她怎么说呢?
这孩子心智好像还只有七岁。
看到萧燕气呼呼地跑出来,完颜弼对罗那说道:“准备下一步。”
罗那愣了片刻。
下一步应该就是下药了。
一种不会只会激发人的欲1望,却并不会让人失去理智的药。
所以,谁也无法在清醒后,欺骗自己,中药时发生的一切是违背本心的。
当初康联和公主就是这么在一起的。
可是……
罗那:“阿保瑾那孩子什么都不懂。”
完颜弼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罗那,很快罗那便妥协了。
罗那:“是,摄政王。”
……
金国王城,皇宫。
纳兰朵躺在软榻上休息,面容沉静。
王妃殿外,宫女姚哥回来了,给小宫女带了不少礼物。
听见姚哥的声音,纳兰朵慢慢睁开眼:“跑什么地方去玩了,好几天不见人影。”
姚哥赶紧将讨礼物的小宫女赶走,走了进来,在纳兰朵身边蹲下:“王妃,奴婢也给您带了礼物。奴婢阿娘听说您最近害喜,许多东西都吃不下,身体消瘦了许多。尤其吃不下腥味重的东西,特意让奴婢的舅舅从行脚商人那边买来了没腥味的猪肉,已经交给厨房了。”
纳兰朵:“还有没腥味的猪肉?”
姚哥:“有的,听说是梁国那边一个女子研究出来的,很受欢迎。只是如今产量不高,他们自己吃都不够吃,所以一直没往外卖。再加上咱们和梁国关系不好,咱们这边便吃不到了。我那娘听说了之后,花了十倍的价钱才买到,自己切了一小块尝了,腥臊味确实淡了很多。”
纳兰朵如今怀着孕,王上小心得很,不让她出门走动,她对外面的事便格外感兴趣,于是问道:“还是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姚哥:“嗯……不清楚,好像叫什么什么壳。”
纳兰朵:“花生壳还是稻谷壳?”
姚哥:“那奴婢哪儿知道啊?”
姚哥也知道纳兰朵无聊,便说起自己这次出门的有趣事:“我今日去参加了骑射节。”
纳兰朵:“哦~是去看骑射节啊,还是去看心上人?我说怎么出门的时候,脸都笑成朵花了。”
姚哥急了:“王妃!”
纳兰朵:“说吧,不逗你了。”
姚哥撅了撅嘴,将在骑射节上阿保瑾的事情说了出来。
纳兰朵:“听起来是个执拗的孩子。”
姚哥:“岂止是执拗,阿保瑾可是我们大金最漂亮的孩子。我当初还喜欢过他呢。”
纳兰朵:“那你的情哥哥不吃醋?”
姚哥:“那他吃醋,我也喜欢过阿保瑾。天下谁会不喜欢那么漂亮的男孩子呢。”
纳兰朵:“说得我都有点好奇了。那我得跟王上说一说,召阿保瑾见一见才行,说不准,我瞧着阿保瑾漂亮,不要王上,要阿保瑾了。”
姚哥:“那王上没了王妃,肯定要砍了我的脑袋。”
说笑归说笑,别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姚哥打开自己的背包,将里面的羊腿拿出来:“这是他送给王妃的。感谢王妃照顾我。是第一名的礼物。”
纳兰朵看过去,这羊腿好大好沉的一个,亏得这丫头大老远地背回来。
纳兰朵打趣道:“原来是大金第一英雄啊,想必你那情哥哥必定是雄壮有力,魁梧英俊,这才引得你大老远地跑去助威。”
姚哥:“王妃!你又笑话我!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纳兰朵噗嗤一声笑了:“傻丫头,我这哪是笑话你,是为你高——”
纳兰朵目光一滞,伸手捡起包羊腿的包裹旁边的碎银子,很小的一个碎银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上面的花纹似乎是有人故意刻上去的。
她仔细察看。
原家族徽?
在这个金国,除了她,还有第二个原家人?
第65章 纳兰朵
◎胆大傲气◎
姚哥:“王妃,这个银子怎么了?”
纳兰朵随手将银子丢回去,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银子也是你那情哥哥给的。”
姚哥:“王妃!”
纳兰朵:“瞧瞧,又急了。”
姚哥:“奴婢不和你说了,奴婢把肉送厨房去。”
说完,姚哥跑了出去。
纳兰朵噗嗤一声笑了。
就在这时,金国王上完颜术走了进来,“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他声音洪亮,带着君王的威严。
纳兰朵见完颜术进来,笑道:“在说姚哥呢,这丫头脸皮薄得很,逗一逗就跑了。”
完颜术走到纳兰朵的踏边,随手将长袍撩起,在纳兰朵身边坐下,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试图感受孩子的存在:“孩子今天怎么样?有闹你吗?”
纳兰朵自然地往完颜术身边靠了靠,让他的大手能更贴服地覆在自己隆起的肚腹上,目光温柔如水:“这孩子今天很乖,不怎么闹人。”
完颜术:“他要还是像昨天那样让你吃不下睡不着,等他出来,我非揍他不可。”
纳兰朵嗔了完颜术一眼:“若这孩子是个姑娘,你还揍它?”
完颜术:“一定是个王子。”
纳兰朵把他手从肚子上拿开:“是个小公主,王上就不爱了?那王上要是不喜欢,等生下来,我和她就搬离王宫,去别的地方生活去。”
说完,纳兰朵别开头,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完颜术连忙解释道:“小公主也爱,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纳兰朵:“那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完颜术:“你这脾气,动不动就使性子。”
纳兰朵:“对,我使性子,以后我生的孩子也随我的性子,你要不喜欢,把我们赶走就是。”
完颜术:“纳兰朵!”
纳兰朵抿着唇,瞧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把头别过去,不看他。
完颜术抓伸出手,想把她掰过来,又怕伤着她,只能把抬起的手又放回去,起身走到纳兰朵眼前:“公主也好,王子也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但是,最好是王子,公主没法继承我的位置。”
纳兰朵纤长的睫毛垂着,抓着毛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纳兰朵:“你想让他继承你的位置?”
完颜术:“它生下来如果是王子,那就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是我完颜术的长子,自然该继承我的位子。”
纳兰朵:“可是他的母亲不是金国人。”
完颜术掐着纳兰朵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我不在乎。再说了,我们心比天高,胆大傲气的纳兰朵在乎吗?”
纳兰朵没说话。
完颜术眯了眯眼睛:“不过,纳兰朵,我说过,不许再提离开王宫。这次我原谅了你,下次就不一定了。”
纳兰朵抿了抿唇:“那你说你错了。”
完颜术气笑了:“我错了?”
纳兰朵:“你说你错了,不该说孩子一定是皇子,若它是个公主,听见会伤心的。”
完颜术好气又好笑,让他一个王上认错,也就纳兰朵敢。
但是,小女人一副你不说今天别想回房的样子,着实让人恼怒。
完颜术放开纳兰朵:“行,我错了。”
完颜术看向纳兰朵的肚子:“我向孩子道歉,不该说它一定是王子。”
完颜术在纳兰朵旁边坐下:“现在好了吧?”
纳兰朵靠到完颜术身上:“本身就是王上做错了,做错自然应该道歉。”
完颜术:“是,是我错了。”
纳兰朵这才满意地笑了,完颜术揽住纳兰朵的肩膀和她一起躺在软榻上,随意地撩起几缕秀发缠在手上摆弄。
他的身形魁梧,十分宽大,足足有两个纳兰朵那么大。
他躺下,纳兰朵靠在他的怀里,柔柔弱弱,小小的一个。
但是完颜术知道,能当着他的面,杀死金在塔的纳兰朵可不是娇贵柔弱的花。
纳兰朵问道:“还没有找到摄政王手下巫医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医术吗?”
完颜术摇头:“藏得很深,但譬斯说,摄政王是从金国回来后,那些巫医的医术忽然开始进步。应该是从梁国那边得到了什么能人相助。
而且巫医碰到疑难杂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时候,会先安抚百姓,将病重的牛羊带回去,等过几日回来,就有了解决之法。那人应该就在距离王城不远的城镇。”
梁国?
纳兰朵纤细的手抓着完颜术脖子上的狼牙视频玩着。
碎银子上刻的印记那么小,显然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
一边想传递消息,一边又要避免引人注意,那人的处境必定很不安全,甚至有许多人监视。
姚哥一来一回,花了三日的时间,那人也在王城附近。
原家的族徽,梁国人,巫医医术一日千里,为百姓饲养的牛羊看病,使原本开始动摇怀疑摄政王天神使者身份,并站队王上的百姓更加坚定地支持摄政王。
这中间难不成有什么牵连?
纳兰朵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搏一搏。
纳兰朵:“王上?”
处理了一天的政务,完颜术疲惫不堪,只有靠在榻上,抱着纳兰朵,嗅着她的气息时才能稍稍放松。
他倦懒地应了一声:“嗯?”
纳兰朵:“兴许我知道巫医的医术是从哪里来的。”
完颜术一扫眼中的疲倦,微微起身:“你知道?”
纳兰朵点头:“但是我也不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先查一查。”
纳兰朵将自己的发现简略地告知完颜术。
完颜术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起身,巨大的阴影几乎将纳兰朵笼罩,“原家的族徽?”
纳兰朵目光坦然地看向完颜术:“是原家的族徽,应该是原家的人在求救。”
完颜术大手覆盖在纳兰朵的脸上,大拇指缓慢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语气压迫性十足:“刚才为什么不说?”
纳兰朵皱眉:“你逼问我?”
纳兰朵语气充满指责。
但是完颜术现在不吃这套:“回答我。”
他可以容忍纳兰朵的任性,也可以纵容她的野心,甚至可以为她低头,但是绝对不允许她心怀二心。
眼看他真生气了,也明白自己触碰到了完颜术的底线,纳兰朵也放软了声音。
她说道:“你不要这么敏感好不好?我现在怀着你的孩子,难不成还能跑回梁国吗?”
完颜术的目光渐渐从坚硬冰冷软化。
纳兰朵慢慢靠近他,将头贴在他的胸上:“王上,你忘啦?我是梁国人,但也是被流放的罪人。甚至,当初我是在流放路上出事,被人贩子卖到的金国。
谁人遭受了我这般的家破人亡,蹂躏羞辱,还能对梁国没有一点怨恨,想着效忠梁国?王上,我不说,是因为原家是个大家族,直系旁系超过一百多人。
那人用原家族徽求救并不能说明什么,兴许只是我一个远房得不能再远房的亲戚罢了。我不说只是懒得管。现在王上需要帮助,我觉得兴许这个消息能帮助王上,所以才告诉你的。”
完颜术深深地看着纳兰朵,眼神复杂难辨:“你是这么想的?”
完颜术的语气仍然充满保留,纳兰朵抬起头,将自己的唇贴上完颜术的唇。
他的唇很热,很厚,回吻时带着浓浓地压迫和占有欲。
纳兰朵意识逐渐沉迷。
……
骑射节后又过了半个来月。
陆珂百无聊赖,心灰意冷。
她扔出去那么多碎银子,就一个流通出去的消息都没有吗?
陆珂又开始薅满朵的羊毛。
大梁和金国相距那么远,她那点碎银子估计跟几滴水掉进海里一样。
啊啊啊。
她到底要怎么样摆脱目前的困境。
陆珂心里哀嚎,面上只一个劲儿地折磨满朵。
阿保瑾心疼地看着满朵:“陆珂陆珂,我们又要做羊毛毡吗?”
陆珂松手,看了看旁边被自己薅下来的一大堆羊毛。
满朵真可怜。
陆珂问:“你们这里还有什么节日吗?”
阿保瑾:“再过半个月是火把节。”
陆珂惊喜问道:“我能去吗?”
阿保瑾愣了一下,脸忽然红了:“陆珂想和我一起去吗?”
火把节,女孩子邀请男孩子,男孩子邀请女孩子,便是求爱。
毫不知晓金国习俗的陆珂只想着多接触外人,连连点头。
阿保瑾低着头,声音小了许多:“那我和陆珂一起去。”
太好了!
陆珂心里欢呼。
这次她要多准备点别的东西。
还有,原晔那个混球,他要是再找不到她,等她回去一定休了他!
陆珂默默在心里哀嚎。
正当陆珂在心里疯狂呐喊的时候,铎南忽然面色凝重地过来了。
他走到陆珂面前,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盯着陆珂:“你背叛了摄政王。”
陆珂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什么时候忠于摄政王了?
铎南:“你背叛摄政王,天神会将对你降下神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陆珂嘴角抽动了一下:“哦。”
铎南:“天神不会原谅你的。”
陆珂伸出手:“停!别车轱辘来车轱辘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铎南仇恨地看着陆珂,陆珂没回敬他仇恨的目光,他反而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红了眼睛。
陆珂:“……”
够了,她不想看苦情戏。
尤其还是一个跟熊一样强壮的男人在这里演苦情戏。
终于,铎南千难万难地开口了:“王上宣你去王城觐见。”
陆珂疑惑地歪头。
王上?
铎南:“走吧。”
陆珂:“哦。”
陆珂跟上,阿保瑾担忧地抓住陆珂的袖子,陆珂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心,这才快步追上铎南。
陆珂跟着铎南走出整个内场,再走出外场,这才真正达到牧场门口。
宣旨官员穿着厚重的棉衣站着,手里拿着圣旨,他的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士兵。
负责监视陆珂的阿兰阿翘两个丫鬟站在不远处,神色紧张。
陆珂和铎南刚听完圣旨宣读,罗那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罗那想阻止陆珂被带走,但是这是圣旨。
是王上亲自下发的旨意。
是公开的召见。
抗旨即谋反。
就算是摄政王在,此刻最多也只能跟着陆珂一起入宫。
更何况,摄政王现在已经被预先调走了。
最终罗那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陆珂离开,然后带人匆匆去找完颜弼。
陆珂上了马车,马车走了两天两夜,终于来到了王城。
进了王城,只休息了一夜,陆珂便被带进了宫。
陆珂站在陌生的宫殿内,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姚哥走出来,将她领进了内殿。
隔着薄薄的帘子,陆珂双膝跪地:“梁国女子陆珂拜见王妃。”
清冷的声音从远及近:“哪个陆?”
陆珂:“陆地的陆。”
纳兰朵勾唇一笑:“怎么不说是御史中丞家的陆?”
陆珂眸光微颤:“王妃认识我?”
姚哥将帘子掀*开,纳兰朵那张明媚的脸赫然出现在陆珂眼前。
陆珂骇然大惊:“原璎柠?你怎么在这里?”
纳兰朵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姿态雍容悠闲:“银子上的原家族徽是你刻的?”
陆珂:“是。”
纳兰朵:“巫医的医术都是你教的?”
陆珂:“是。”
陆珂身子微微前倾:“原家族徽是我,巫医的医术是我,晖阳养猪的是我,我会给牛马羊,猪狗鸡鸭看病。我是被摄政王掳来的,我一直想摆脱摄政王的控制,才扔了有刻印的银子传递消息。所以,原璎柠,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金国的王妃?”
纳兰朵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陆珂。
片刻后,她嫣然一笑:“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怕我记恨你们陆家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然后——”
纳兰朵身子微微倾向陆珂,眼神骤然锋利:“杀了你?”
陆珂:“你不会。”
纳兰朵笑了:“好自信啊。”
陆珂:“长姐那年去凌风台。回来后告诉我,凌风台的小尼姑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泼到了你手上,你手臂明明烫伤了,却故意将伤口藏着,说自己没事,让小尼姑免受了一顿责罚。后来,我听说,你的伤口因为耽误治疗,化脓了。
陆家忘恩,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也不过是在原家出事之后,上了一两道折子划清界限,和其他大臣一起弹劾原家。说白了,陆家是墙头草随风倒,但是并没有真的对原家下手。你我之间没有生死之仇,更没有势不两立。”
纳兰朵脸上笑容淡了几分:“人会变的。更何况,我经历了什么,你陆珂可不知道。”
陆珂:“那是第一个原因。”
纳兰朵微微挑眉,等着陆珂的下文。
陆珂:“前年皇上令原陆两家完婚,我嫁给了你哥,原晔。原家人最重亲情,原家祖训,头可断血可流,手足不可相残,不是吗?”
陆珂说完,纳兰朵足足一分钟没说话,许久后,才吐出一句:“荒唐!你以为我会信吗?”
陆珂情词恳切:“王妃可以派人去查。”
纳兰朵死死地抿着唇,她没法相信陆家的人,就像不管应知嘴里多爱她的妹妹,她也从来没信过应家人。
陆珂:“长姐说,原家世子端正高洁,但性情过于刚直,甚至迂腐。原家她最敬佩的人是原家长女,原璎柠。她有不屈的风骨,这一生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纳兰朵嗤笑一声:“你长姐自己不愿意吃苦,让你替嫁,你居然还为她说话。”
陆珂不喜欢任何人贬低自己的姐姐,于是说道:“我是自愿的。”
纳兰朵拧眉,调笑道:“陆珂啊陆珂,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天下谁人会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跑到晖阳这种苦寒之地嫁一个陌生人?就你傻,被你长姐骗了。”
陆珂坚定道:“我长姐不会骗我,我信她。”
纳兰朵白了陆珂一眼,问道:“我大哥可好?”
陆珂:“他很好,璎璎也很好,小满也很乖。”
陆珂简短地将自己在晖阳的经历告诉纳兰朵,末了,看向纳兰朵:“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璎璎说,你为了救她,和当时试图侵犯她的士兵同归于尽了。”
纳兰朵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陆珂。
她不知道陆珂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陆珂嘴里的她大哥和小满和她记忆里的大哥小满有不少参差。
但是,流放之路何其艰苦,残忍,她都经历了那么多,性格有了改变,大哥和小满不一样了也很正常。
而且,她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把自己不堪的经历告诉任何人。
这不是不信任,是对人性的警惕。
纳兰朵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这里有一大块伤疤。
原本烙刻着一个罪子。
一个人人见到,都将知道她就是一个流放犯人的烙印。
后来,她亲手用刀,将那个罪字剜了下来。
那个字是对原家真正的,纯粹的羞辱。
纳兰朵开口道:“姚哥,带她下去,看紧她,等王上吩咐。”
姚哥:“是。”
陆珂被带了下去。
纳兰朵疲惫不堪地躺回榻上。
过往回忆如洪水一般涌来。
尤其是金在塔那张可憎的脸。
金在塔是先王第七位夫人的远房侄子,矮小,丑陋,连那玩意儿都比正常人小,也因为十分变态,为人暴虐,荒淫,喜欢用各种东西凌虐女人,将她们残忍地杀死。
她落河后,被路过的商人捡走,因为那个罪字,商人知道她是流放的犯人,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于是将她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又将她卖给了金在塔。
她们一群女人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然后一个一个地被虐杀。
直到她出来。
直到……她勾着金在塔玩,用烛台上的刺精准地刺穿了金在塔的脖子。
鲜血喷溅在脸上。
由热转冷。
她放了一把火,从金在塔的宅子逃了出来,然后撞到了完颜术。
她看着完颜术,手里还抓着那把刚杀过人的烛台。
手上,脸上,脖子上,全都是血。
她害怕地将烛台刺向完颜术,完颜术打掉了烛台,抓住她的手,将她压在墙上。
那双幽暗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完颜术笑了一下,弯腰将她扛回了王宫。
回王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完颜术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她知道,她一个大梁的女人,要想在金国活下去,只能依靠完颜术,依靠这个金国地位最高的男人。
晚上,完颜术处理完事物过来看纳兰朵。
纳兰朵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完颜术嘴里:“好吃吗?”
完颜术吃下,疑惑地问道:“哪来的?”
纳兰朵:“姚哥的阿娘听说我怀孕吃不下东西,特地高价从梁国那边买来的。”
完颜术:“做得好,一会儿我让人赏她。”
姚哥听见,立刻跪下谢恩。
纳兰朵笑道:“我今日审过陆珂了。”
完颜术:“是你的亲戚?”
纳兰朵:“她说是我嫂子,不过……王上你知道的,我在流放路上就和家人失散了,所以她说的是真是假我亦不知。”
完颜术眸光深深:“你想让我帮你查。”
纳兰朵摇头:“我想让你帮我查,直接说就是了。难不成你还能拒绝我?”
完颜术捏了你纳兰朵的脸:“本王怎么觉得,你快踩到本王头上了。”
纳兰朵嗔了他一眼:“好了,说正事。我问清楚了,这猪肉和摄政王那边的事,都是陆珂做的。她确实精通牲畜养殖,也并不想效忠摄政王。我想,多给她一些时日,我会说服她效忠王上的。”
完颜术夹了一块肉堵住纳兰朵的嘴:“你这张嘴,口不对心,最善哄我。”
纳兰朵慢慢咀嚼着肉。
完颜术黑眸幽深:“相对于她,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纳兰朵似暗示般将手放在肚子上:“孩子都有了,你还总闹脾气,难不成让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完颜术:“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纳兰朵:“你——”
纳兰朵假装被他气到,作势去打完颜术,完颜术没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看透。
最终,纳兰朵还是没打下去。
吃完饭,完颜术离开前对纳兰朵说道:“你哥那边的事,我会派人去查清楚。至于那个陆珂,你若是觉得为难,交给别人处理便是。”
纳兰朵微笑,没说什么。
等完颜术走后,纳兰朵垂眸看着自己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
五个月了啊,要是想流掉,没多少时间了。
纳兰朵叹了一口气。
陆珂啊陆珂,我能信你吗?
一晃眼五天过去了,派去晖阳的探子该回消息了。
纳兰朵撑着头,喝着燕窝,颇有些烦躁。
姚哥跪在地上,收拾桌上的果子:“王妃,你在烦恼什么吗?”
纳兰朵喃喃道:“奇怪。”
姚哥:“什么奇怪?”
纳兰朵:“五天了。距离陆珂被王上召进宫中,整整五天了。陆珂对摄政王这么重要,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姚哥:“兴许是摄政王不愿意和王上起冲突?”
纳兰朵:“不可能。”
摄政王和王上,两个人之间一个登基之后,权力不断扩大,一个不愿意放权,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更何况,这些年,她费了不少心思在王上和摄政王身上,离间两人,这两个人的叔侄情早就所剩无几了。
……
第66章 中药
◎陆珂,我想……◎
五天时间,陆珂过得十分平淡。
纳兰朵让人将她安置在了一处偏殿,并派了两个宫女照顾她。
吃的,喝的,一个不缺。
除了不能出门,她所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
但偏偏陆珂是个不愿意被关着的性子。
如果她愿意被关,当初就不会因为长久地被陆夫人关在阁楼里而变成疯女人了。
陆珂等啊等,都快应激梦回陆家了,终于,她等到了偏殿大门被打开。
来的是一个太监,太监身后跟着几个宫女。
陆珂看了看偏殿大门左右,看管她的那两个宫女不见了。
那太监问道:“陆珂陆姑娘?”
陆珂:“是。”
太监:“跟奴才走吧。”
陆珂谨慎地没动:“请问这位公公,是王妃召见我吗?”
太监轻蔑地呵了一声:“王妃召见,派的是宫女,奴才亲自来,那只能是王上召见。”
这太监态度倨傲,一副完全不把陆珂放在眼里的样子,看着不似有假。
更何况他身后那么多宫女,陆珂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陆珂安静地跟在太监身后,宫女们则跟在陆珂身后。
过了会儿,太监将陆珂带到一座看起来十分华贵的宫殿,让陆珂进去。
宫殿虽然富贵,但看起来并不大,甚至比陆珂被软禁的偏殿还要小,不似金国王上会待的地方。
陆珂没动,那太监一把将陆珂推进去,然后咚咚咚几声,宫殿大门和窗户全部都被人关上了。
陆珂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闻到一股幽兰清香。
她急忙捂住口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门窗被关,她一个人出不去,也不可能永远不呼吸。
“陆珂陆珂。”
听见阿保瑾熟悉的声音,陆珂身子猛然一震。
完颜弼,那个狗东西,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方法!
眼看阿保瑾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陆珂立刻去开窗户,锁死了,根本开不了,她咬了咬牙,躲到柜子旁边,厉声呵斥道:“别过来。”
阿保瑾呆住了:“陆珂陆珂,你怎么了?”
陆珂一边四处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一边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阿保瑾搓着衣角,脸颊微红:“你走了后,我找不到你。罗那叔告诉我,如果我想你,他就带我来见你。然后我跟他说,我想你了,他就带我来了。”
阿保瑾抬眸偷偷看陆珂:“陆珂陆珂,你呢?你想我吗?”
陆珂抓住一旁桌子上的梳妆镜:“咱们先不说这个话题,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阿保瑾扯了扯衣领,衣领松开,他脖子不自然地发红。
阿保瑾诚实地说:“有些热。”
阿保瑾将外套脱掉,扔在桌子上:“陆珂陆珂,我有好多心里话想和你说。”
阿保瑾走向陆珂。
陆珂身后就是墙,退无可退,她立刻冷声命令道:“阿保瑾!”
阿保瑾懵懂地看着她:“嗯?”
陆珂指着一旁的椅子:“你坐下说,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阿保瑾:“哦。”
阿保瑾在椅子上坐下,和陆珂中间隔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
他感觉有些热,额头渗出了些许薄汗,脑子像浆糊一样糊里糊涂地。
他感觉心里有一只小虫,在不断地往外钻,痒痒的,好难受。
阿保瑾眼睛蓄满了水汽:“陆珂陆珂,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好想你……每一天,都好想好想……”
阿保瑾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黏糊糊的感觉。
他笨拙地表达着,词汇匮乏,却字字用力:“看不到你,吃饭不香,睡觉……也睡不着。满朵也不高兴了,它……它也想你。我还想和你一起参加骑射节……你还答应和我一起去火把节。火把节要开始了,你一直没回来……”
说着说着,阿保瑾委屈地掉眼泪。
阿保瑾:“陆珂陆珂,你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阿保瑾痴痴地看着陆珂。
陆珂:“我现在的处境很难向你解释……”
阿保瑾:“我知道是我太笨了,听不懂。”
阿保瑾低着头。
陆珂:“阿保瑾,你先听我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但是现在,你要先冷静,不要被内心的欲望所驱使。你是个纯洁的孩子,对吗?”
说话间,陆珂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也在变热,脑子逐渐开始变得沉重。
她唯一庆幸的是,身体的燥热并不能驱使欲1望涌动。
她现在大脑十分冷静。
阿保瑾乖乖坐在椅子上,望着陆珂目光中似有沸腾的热意,“陆珂陆珂,你的眼睛好漂亮。”
陆珂:“不许想这个。”
阿保瑾:“脸也好漂亮,和金兰花一样美。”
陆珂:“阿保瑾!你给我冷静点。”
阿保瑾似乎已经听不见陆珂的话了,眼神越来越空洞,涣散:“陆珂……”
他声音沙哑,滚烫:“陆珂,好喜欢,好喜欢你。”
陆珂抓着镜子的手开始发抖。
阿保瑾起身,慢慢走近陆珂:“陆珂陆珂。”
他一声声唤着陆珂的名字,饱含情热。
终于,阿保瑾来到陆珂面前,那张漂亮到像童话一样的脸在陆珂眼前放大。
阿保瑾:“陆珂,我想……”
陆珂:“不许想!”
阿保瑾将手伸进胸口,陆珂用力将镜子砸阿保瑾头上。
阿保瑾脑袋一疼,惨叫一声,蹲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从怀里掏出一大捧洗干净的羊毛,“陆珂陆珂,你不喜欢我了?”
陆珂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阿保瑾手里的羊毛,仍然不敢靠近阿保瑾,只是试探性地问道:“你刚才说你想干什么?”
阿保瑾:“我想让你教我做羊毛毡。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做,可是我太笨了,做出来的娃娃好丑好丑。”
陆珂抓紧镜子:“只是这样?”
阿保瑾点头,他将羊毛铺开,果然里面夹杂着几个丑丑的奇形怪状的娃娃。
陆珂迟疑了片刻,将手放到心口的位置。
心跳确实加速了,她也感觉到了身体不同寻常的滚烫。
但是并没有情1欲上异样的需求。
这个药好像并不是那种烈性催1情药,只是单纯的激发人内心潜藏的欲1望,让人想要倾诉内心所有的一切情感,放纵所有的贪念。
但她对阿保瑾没有那种想法。
阿保瑾也没有那种世俗的心思。
即便陆珂是这么猜测,但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她让阿保瑾回到椅子上,自己在他对面坐下,将镜子放在随手可以拿来防身的地方。
陆珂扯了一小块柔软的羊毛到手上:“阿保瑾。”
阿保瑾:“嗯?”
陆珂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教你做新的羊毛毡。我们用羊毛做一个小的阿保瑾,好吗?”
阿保瑾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陆珂:“我们先做一个小脑袋。捏一小团羊毛,不要太紧,松松的,然后用针轻轻戳……”
阿保瑾立刻像最听话的学生,拿起毡针,笨拙地模仿着陆珂的动作。
幽兰清香还在屋子里纠缠。
阿保瑾的脸颊绯红,额角的汗珠不断滚落,他不受控制地在学习羊毛毡时,眼神飘向陆珂的脸庞,带着一种懵懂的,炽热的依恋。
陆珂好漂亮,陆珂的皮肤好白。
陆珂像天使一样美,和神的使者一样心灵手巧。
陆珂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陆珂。
是阿保瑾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阿保瑾甜甜地在心里想着,然后将注意力放回自己手中的羊毛团,专心做小阿保瑾。
他要努力学会羊毛毡,以后做一个小陆珂送给陆珂。
不,做两个。
一个送给他最喜欢的姑娘,一个留在身边,每天晚上陪着他。
见阿保瑾越来越专注于羊毛毡,陆珂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大门,用力拉,果然还是拉不动。
她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试。
该死的。
陆珂恨不得现在就将完颜弼捅死。
门窗关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陆珂看向远处的大花瓶。
这个花瓶很大,有半个人那么高。这么高,应该也很重,不知道能不能将窗户砸开。
陆珂走过去,试图将大花瓶举起来。
她深呼吸,咬紧牙关,抱住大花瓶,一二三!用力!很好,举不起来。
陆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瓶也只移动了两厘米不到,更别说举起来了。
这时,阿保瑾走了过来,在花瓶前蹲下,抬手将花瓶扛到肩膀上,看向陆珂,仿佛在问:然后呢?
陆珂指了指窗户:“到那边去,把窗户砸开。”
阿保瑾点头,迈着步子,稳健地来到窗户那边,正要将花瓶砸过去,只听砰地一声,窗户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
陆珂抬手挡了挡眼睛,于一片光晕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忽然,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
陆珂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夫君……”
阿保瑾放下花瓶,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幽兰香燃烧着人最真实的想法和欲-望。
长久的分离和思念,无尽的委屈与恐惧,在这一刻,在终于得救的这一刻,瞬间击碎了陆珂强撑的所有防备,让陆珂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原晔,哭了:“你怎么才来?”
原晔的身躯在她扑入怀中的瞬间僵硬了一瞬,随即,他想将陆珂死死地按在怀里,可是,手在碰到陆珂的一瞬停住了。
原晔将手上的血在窗棱上抹掉。
他不想弄脏她。
等血擦干净了,原晔这才抓住陆珂:“我带你走。”
高度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后,幽兰香侵蚀着陆珂的神经,判断力和意识双双奔溃,她搂着他,下意识地点头。
原晔抱着陆珂回到偏殿。
虽然是被软禁的地方,但对陆珂而言是一个安全且熟悉的地方。
陆珂抱着原晔不撒手,一边抽泣一边捶他:“原晔,你混蛋!”
原晔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度不正常,但又不似生病。
她的脸也泛着不正常的热潮。
他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不对,便一应都顺着她:“对,是我混蛋。”
陆珂吸了吸鼻子:“你就是混蛋!哪有你这样的,连自己夫人都找不到。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想了你多久,每天做梦都梦到你来找我吗?你混蛋!你一点都不可靠。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那个什么摄政王,特别过分,他还让我吃毒药。我都怕死了,但是我又不敢表现出一点点害怕。我一点不敢告诉别人我害怕……每天还要笑……你混蛋……你王八蛋……”
原晔死死地将陆珂抱在怀里,“对,我是混蛋,是我笨,是我蠢,是我没用,居然连自己的夫人都找不到。对不起。”
真切地将人抱在怀里,感受到陆珂的委屈与恐惧,原晔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带着浓浓的自责和后怕。
是啊。
他怎么能连自己的夫人都找不到呢?
怎么能让她等这么久这么久。
让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面对群狼环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周旋,求生。
没有可以求助的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连心里害怕都不敢表现出来。
原晔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扎刺。
“嘶~”
原晔脖子一疼,陆珂气鼓鼓地咬了他一口:“都是你的错。”
原晔放开她,一边心疼地擦着她的眼泪一边说:“对,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陆珂:“以后我要是不见了,你必须第一时间找到我。”
原晔:“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陆珂:“你发誓。”
原晔举起手:“我发誓。”
剧烈的情绪波动在原晔的安抚下,逐渐平复,陆珂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原晔又看了看自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怎么一点都不成熟稳重,像个孩子一样胡搅蛮缠?
以前因为父母隔三差五地吵架,所以她一直努力要求自己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也想找一个情绪稳定的另一半。
结果,事到临头,她一点都冷静不下来。
陆珂吸了吸鼻子:“其、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你。”
陆珂低下头:“毕竟我是在养马场失踪的,谁会想到有人胆大包天到在养马场绑人。”
原晔紧紧地握住陆珂的手,“不,是我的错。哪有见不到自己的妻子两个时辰不闻不问的?所以,是我一开始就做得不对,才会把你弄丢了。事后也愚钝找不到方向,找遍了能找的地方,才最后想到金国。我如果聪明一些,应当早就想到了。”
这会儿幽兰香的药效也退得差不多了,陆珂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她问道:“你找了很多地方吗?”
原晔:“我找得太慢了。”
原晔将话题岔开:“是谁掳的你?”
陆珂:“我没看到脸,但是失去意识的时候闻到了很重的酒气。全养马场只有一个人能肆无忌惮地饮酒。”
原晔抓着陆珂的手紧了紧:“康联。”
陆珂:“我也猜的是他,但是没证据。”
陆珂说完,被原晔抓着的手忽然一痛,他的力道忽然变得好大,好像很害怕很害怕似的。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用了太大的力气,原晔立刻松手。
陆珂疑惑地问:“怎么了?”
原晔将下颌抵着她颈窝:“就是觉得自己真的太蠢了,一个一个地排查,居然最后一个才怀疑他。”
陆珂:“康联表现得那么好,很难被人怀疑。”
原晔摇头:“是不敢怀疑。”
陆珂嗯了一声,原晔将她搂得更紧,他的声音依然平静,陆珂却听出了细微的颤抖。
他说:“魏英进入部队后,跟的第一个人是康联。康联是他的引路人,是他的副将,更是……生死相托的战友。两个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
魏英被陷害和金国勾结后,那些昔日称兄道弟的部下,或反戈一击,或明哲保身,或摇尾乞怜。唯有康联和柴志,在夹缝中抱团取暖,一直以来,世人都以为他们二人是将军最忠诚的追随者。如今来看来……”
原晔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讽刺与悲凉:“康联和金国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当年的事,也必定与他有关。”
陆珂沉默了。
是啊,能伤害你的人一定是你相信的人。
因为陌生人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陆珂将头靠过去,抱住原晔,抬起手,一下,又一下,极轻、极缓地拍抚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现在他正被巨大的悲伤所笼罩。
陆珂:“夫君,你还有我。”
陆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样一句话,但是她觉得,此刻原晔是需要的。
原晔的身体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如一道光,穿透黑暗,照在迷路的人身上。
两个人依偎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陆珂心惊肉跳,抓紧原晔,原晔安抚道:“别怕,敲三下,是璎柠的人。”
陆珂:“你和纳兰朵相认了?”
原晔:“我偷偷从晖阳潜入金国的领地,然后听说摄政王手下的巫医在对动物生病这方面,忽然医术大进,便猜到你在这里,跟着那几个巫医到牧场,听说你被王上宣召进了宫,又潜入了宫里。
王妃最得王上宠爱,我想跟着她,应该能找到你的消息。没想到,去了她的宫殿,发现纳兰朵就是璎柠。”
陆珂告状道:“她不信我。”
原晔:“我会让她信你。”
陆珂点头。
原晔将陆珂抱到床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陆珂抓住原晔的手,害怕地问:“要去很久吗?”
原晔反握住陆珂的手:“我和璎柠相见得匆忙,没有说几句话便听说你被带走了,所以,过去的事情我需要给她一个交代。等交代完,我就回来。别怕。”
陆珂点点头,松开原晔。
那边姚哥敲了门,便按照纳兰朵的要求静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到原晔,姚哥拿了一套侍卫的衣服,让原晔换上,这才带他去觐见王妃。
纳兰朵的宫殿内。
待原晔被带到后,纳兰朵让所有人都下去。
纳兰朵坐在软榻上,笑盈盈地看着原晔:“哥哥见到嫂子了?”
原晔颔首:“璎柠,你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有发消息联系我和璎璎?”
纳兰朵微微挑起妩媚的眉梢:“不急。”
她站起来,对原晔招招手,让原晔来到她的面前,然后一把抽出藏着的长剑,放到了原晔的脖子上。
纳兰朵微笑:“哥哥武功很好,但这皇宫内外高手无数,你一个人跑的了,嫂嫂能跟你一起跑吗?所以,千万别反抗。我一个孕妇,要是受了伤,王上绝对会亲手砍下嫂嫂的脑袋。”
原晔目光灼灼:“我没有想过反抗。”
纳兰朵:“哦?”
原晔:“你问你的问题,你问,我答。”
纳兰朵挑了挑眉:“儒生学子,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都要涉略,自然是会武功的。但是,我大哥没有你的武功好。你太着急我亲爱的嫂子了,武功暴露得太快。”
原晔抬手,将纳兰朵手里的长剑拨开:“除此之外应该还有。身高不同,性情不似,习惯不一。”
纳兰朵倒也没介意原晔将她的长剑弄开,只警惕地盯着他。
原晔说道:“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完全模仿另一个人的。无论如何都会留有破绽。最了解原晔的人是他朝夕相处的家人,除了你,就是璎璎。我和璎璎一起生活,我的身份自然瞒不过她。”
所以呢?
纳兰朵静等着原晔的下文。
若是他敢说出半句让她不快的话,她立刻假装摔倒在地上,大喊刺客,让他逃无可逃。
自然,眼前这个男人无比重视的陆珂,也活不了。
对了。
顺便还可以把落胎的罪名推到他们二人身上。
原晔面向纳兰朵:“我和你,和原家有相同的敌人,也有共同尊敬的人。”
纳兰朵拧眉。
原晔:“我曾发誓过永远效忠于大梁,于天子,于太子。在太子落难,原家被抄时,曾回过京城。原家如今活着的人,只有,你,璎璎,小满,还有如今远在京城,与我共同苦心绸缪的你大哥。”
第67章 真相
◎我喜欢透过她的眼睛去看世界。◎
纳兰朵:“你到底什么人?”
原晔扯下脖子上挂着挂坠,在纳兰朵眼前举起。
那挂坠是用檀木所雕的一片羽毛,雕刻并不精细,甚至稚嫩粗糙。
但纳兰朵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雕的。
当年原家尚在时,祖父得了一块上好的檀木,他们几兄妹调皮,从祖父柜子里偷出来,切成了好几份,然后拿着小刀一人雕了一个喜欢的。
她雕的就是羽毛。
后来,他们的小行径被祖父发现了,被罚去祠堂面壁思过。
祠堂待着无聊,于是几个人就约定好,相互交换这次的犯罪成果,以后这个挂坠就作为一个信物,谁拿着这个信物出现,并能说出这东西的来历,那么无论是谁,都必须百分百相信对方。
纳兰朵不动声色地看着原晔,直到他一字一句地说出这木雕的来历。
纳兰朵回到软榻上坐下:“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又想让我相信你。”
原晔目光沉稳:“我相信过很多人,最终发现能相信的人太少。”
纳兰朵盯着他的眼睛。
这话,别人或许不能理解,但是如她这种活在背叛与算计的人再懂不过了。
原晔:“现在该你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做了金国王妃,为什么不设法联系我和璎璎?”
纳兰朵拿了个垫子,垫在身后:“做金国王妃是意外。至于不联系你和璎璎的原因,一么,完颜术一开始对我看管很严,我寻不到机会,在这里也没有培养出可以信任的人。二么,没意义。”
纳兰朵舒服地躺下。
她现在身体太重,双脚浮肿,站久一点就累。
纳兰朵:“我们都是流放的犯人,流放者,这一生只能待在流放地生活,没有官府破格允许不得离开半步。就算我联系你们又能如何?跨越千里,来金国王城,从金国王宫将我掳走吗?其三……我暂时不想走。”
原晔:“理由。”
纳兰朵:“你知道魏英吗?”
原晔点头。
纳兰朵:“这金国王宫只有一个王上,也只有我一个王妃。全金国的人都知道我是最受王上宠爱的妃子,于是很多人会找上我,攀附交情。有人想投奔王上,于是托人找上我,向我递上了投名状。”
纳兰朵指了指一旁的柜子,原晔走过去。
纳兰朵说道:“第三排,里面有个暗格。”
原晔将柜子打开,找到暗格,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些信件。
纳兰朵:“你看了就明白了。”
纳兰朵如今怀着孕,多说几句话都累,便点到为止。反正剩下的,原晔看了也就明白了。
原晔将信件拆开,一封封全是某个化名的大梁朝廷重臣写给摄政王的,里面详细写着他们是如何里应外合,陷害太子。
先是通过内应将麒麟先锋营的一切行动计划提前通知金兵做好准备,紧接着,麒麟先锋营全军覆没。
他们知道魏英功夫好,无人能敌,杀不了也抓不住魏英,便把麒麟先锋营的全军覆没全部推到魏英头上,陷害魏英与摄政王联合,密谋以麒麟先锋营全军覆没为代价,重创大梁士气与国威,诱导大梁与金国议和。
一旦议和,金国便由摄政王这边提出要求大梁皇帝亲临边境谈判,再由魏英和摄政王里应外合,设局诛杀天子,天子已死,留京辅政的太子便可顺利*继位,而届时,新帝将大开互市,并分割一部分土地给金国。
所以,这才是从麒麟先锋营开始,太子被皇上以谋反下狱的原因。
原晔闭了闭眼。
最可笑的是,直到魏英被杀,太子下狱,原家被抄,活着的人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直到太子自尽,以证清白,直到原家流放,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他们才依稀摸清楚这段讳莫如深的意图谋反,到底是意图什么,怎么策划的。
从一开始得知真相的愤怒到如今,纳兰朵已经能做到平静面对了。
只是那份压抑在心中的仇恨,它并没有消失,反而在平静的海面下,越烧越旺。
纳兰朵:“王上宠我,又刚刚亲政。他想对付摄政王,我想让摄政王死。呵……”
纳兰朵嗤笑了一声:“所以,我为什么要以戴罪之身回到晖阳做苦工,我为什么不在这里当我的王妃,和摄政王奉陪到底。”
原晔将信纸叠好,封好:“这些信全部都是化名,唯一的线索便是那位和摄政王联合的人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不可小觑。
但是,这些信很巧妙地停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一个能激发你的仇恨,但拿回去也做不了证据,报不了仇的位置。所以它的目的仅仅只是单纯地激发你的仇恨吗?”
纳兰朵身子猛然一震。
不是为了激发她的仇恨。
是为了激发她报仇的欲望,又让她无法回大梁报仇,只能留在金国。
所以这些信不是给她的投名状,是给完颜术的。
是完颜术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她面前,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留在他身边,做他的王妃。
纳兰朵被点醒后,微微起身,又随即躺下:“不重要,这些信是真的就足够了。我要他死,要堂堂摄政王,天神的使者,身败名裂,无比悲惨地死去。我要金国那些设计太子表哥,设计我原家的人都去死。”
原晔垂眸,这些信是通过人传递的,传递的过程中自然会沾染上不同时节的印记,从那些印记和纸质的时间变化,以及字迹墨水等,都能确认这些信是真的。
原晔问道:“你将这些给我,是想让我夫人帮你做什么?”
纳兰朵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纳兰朵:“摄政王培养了很多巫医,以医术之名骗取百姓军队对他的个人崇拜,以至于王上亲政之后,政令推行困难。
我需要陆珂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全心全力培养王上的巫医,让百姓更推崇王上,而不是摄政王。然后,利用教巫医医术的机会,给我准备一碗药。”
纳兰朵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一碗堕胎药。”
原晔的目光划向纳兰朵的肚子,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个月份,如果堕胎,有极大的可能伤及性命。
纳兰朵扯过一旁的毯子遮住肚子,自嘲道:“大哥,你和嫂子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生下金国血脉吧?”
原晔:“太危险了。”
纳兰朵:“危险也不能留。”
原晔妥协了:“我会和她说的,但是最终决定权在陆珂自己手里。”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纳兰朵语气也轻松了几分,调侃道:“就这么喜欢我这位嫂嫂?”
原晔声音清淡:“嗯,我喜欢她眼里的世界。”
纳兰朵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这位嫂嫂可没大哥的警惕,着实惊了我好一跳。我才刚开了个头,她自己个儿把什么都招了。着实过于天真。”
原晔眸子有星火流动:“不是天真。”
纳兰朵:“嗯?”
原晔:“她只是在用一种盛世昌平的角度在看世界。她眼里的世界,有坏人,但是大部分是美好的,可以信任和团结的。
我的理想,信仰早就湮灭在了阴谋算计,尔虞我诈当中,但是,她的理想还在。我希望存在在她心中的那份理想之火永不熄灭,希望她的未来永远光明灿烂。我喜欢透过她的眼睛去看世界,喜欢她眼里的世界,也想守护她眼里的世界。”
也许,陆珂在陆家的时候,真的曾在梦里见过那个世界吧。
又或许,她投胎之前,在那样的世界生活过。
所以,她的一举一动,一思一虑都带着那份地上天宫的质朴。
纳兰朵无法理解。
这不就是天真的定义吗?
陆珂是陆家的小姐,陆家有那位固守己见,保守腐朽的夫人在,陆珂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被关了十几年,能出门的时间寥寥无几,这种没有见过真实的人性,没有被生活反复捶打过的天真,以前璎璎和小满也拥有过……
纳兰朵忽然一愣。
是啊,以前她不也和原晔一样,拼尽全力想守护璎璎和小满的那份纯真的吗?
只是现在时移势易,她变了,开始忘记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纳兰朵扯动嘴角:“算了,聊多了。”
和纳兰朵谈完,原晔回到偏殿。
可能是受了惊吓又中了药的缘故,陆珂的身体太累了,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原晔无声地走到床榻边,陆珂睡得很沉,眉宇间满是疲惫和惊悸后的脆弱,她的身体微微蜷缩着,一只手无意识地紧抓着胸前的薄毯,指节用力到泛白,整个人形成一个防备的姿态。
很明显,她太久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原晔躺到陆珂身后,将她揽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带来的是熟悉的安全感。
陆珂鼻尖动了动,松开紧抓薄毯的手,转过身,抱住原晔,声音细小:“夫君。”
原晔温柔地轻拍着陆珂的后背:“嗯,我在。别怕。”
陆珂:“嗯。”
陆珂从鼻尖发了一个音节,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陆珂睡到了天黑,又睡到了黎明。
她睁开眼,一眼望进原晔的眼眸深处:“你醒了?”
原晔点头。
他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一夜未眠。
陆珂伸出手,抚摸着原晔的脸,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又变化得太快了,自从重逢后,她还没有仔细看过他。现在才发现,原晔瘦了好多。
以前清瘦有风骨的人,现在瘦得皮包骨。
陆珂的手指在原晔下颌划过细小的胡渣:“你每天都在找我吗?”
原晔将陆珂散乱的青丝理顺:“我找我的夫人,天经地义。”
陆珂:“很辛苦吗?”
原晔:“我在晖阳,无人在意,又会有什么辛苦的?”
陆珂:“可是你瘦了好多。”
原晔:“可能是天气冷了,不爱吃饭。“
陆珂掐他腰:“你嘴硬做什么?”
原晔闷哼了一声,抓住陆珂的手,亲了亲:“夫人,你受苦了。“
陆珂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说道:“其实摄政王待我还行。他需要我的技术,短时间内不敢对我下手,我每天能吃能喝,还有丫鬟伺候。”
原晔嗯了一声,将陆珂抱得更紧。
要是日子真的过得那么轻松,他抱着她就不会摸到骨头了。
精神的摧残很多时候被□□的折磨更可怕。
两个人依存了一会,陆珂询问纳兰朵相信他们了吗,原晔隐藏了纳兰朵怀疑他身份的那段,只将后面两人的对话说了出来。
陆珂:“她要打了孩子?”
原晔点头。
陆珂:“那会儿我和她见面,一门心思光顾着询问她怎么在金国王宫了,没有仔细看。但是在我模模糊糊的印象里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原晔:“说是五个多月了。”
陆珂:“这么大月份打掉孩子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很可能没命的。”
尤其古代有没有现代抢救治疗设备和药,纯纯地靠中药原始打胎。
原晔:“她不愿意生下有金人血脉的孩子。”
陆珂垂下眸子,其实纳兰朵的想法,陆珂是能理解的。
金人和原家被抄脱不了干系。哪怕当时完颜术还没有亲政,对太子的陷害都是由摄政王主导,那完颜术也是摄政王的侄子,都流着同样的血。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可能愿意生下仇人的孩子。
她也没有什么孩子无辜的想法,她犹豫,纯纯是因为太危险了。
都五个多月了,这可是古代啊。
陆珂思考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如果这是她的意思,那我尽量多找些温和的药材配,让她身体少受一些伤害。”
原晔:“嗯。”
陆珂抓紧原晔的衣服:“还有就是,关于帮完颜术对付摄政王,激化他们的矛盾这件事。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法和完颜术谈吗?
完颜术和摄政王的侄子,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我觉得性情应该也有相似的地方。高位者通常疑心深重。如果我贸然过去说我愿意为他效力,他肯定不会信我。”
原晔:“可以。”
陆珂愣了一下,捶他:“你还没问我的方法是什么。”
原晔笑:“夫人就按自己的想法去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为你兜底。”
陆珂:“那我要是惹金国王上生气了,要杀了我,怎么办?”
原晔:“那就先杀了他,我们再慢慢逃。”
陆珂蹙眉:“对哦,我差点忘了。”
陆珂瞪向原晔:“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怎么会武功的?”
原晔讨好地一笑:“夫人……”
陆珂板着脸:“说!”
原晔:“夫人,我是儒生,君子六艺,都要学。”
陆珂:“那你会武功不说,害得我以为你是那种弱不惊风的书生。”
原晔低头:“我弱不弱,夫人不知道?”
陆珂拧他胳膊上的肉:“我跟你说正经的,你个混蛋。”
两人闹了一会儿,说了会儿话,天彻底亮了。
宫女端来了吃的。
下午,处理完政务,完颜术去了纳兰朵的宫里。
完颜术和以前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这是他的一个孩子,他对此寄予了厚望。
纳兰朵温婉地笑着:“王上,我那位嫂子已经同意了。”
完颜术:“她倒是同意得干脆。”
完颜术放开纳兰朵的肚子:“宣吧。”
姚哥依言,带着完颜术身边的太监去偏殿将陆珂请了过来。
原晔则穿着侍卫的服装,和纳兰朵门口的侍卫换了班。
陆珂跪在地上,叩拜完颜术。
完颜术让殿内的人都下去,站起身,走到陆珂面前。
宽大的身影笼罩在头顶,哪怕没有对视,陆珂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完颜术在审视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角度审视她。
许久后,完颜术开口道:“你叫陆珂?”
陆珂:“是,我是陆珂。”
完颜术:“听说你嫁给王妃的哥哥两年多了?”
陆珂不明白完颜术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回答:“是。”
完颜术:“你喜欢王妃的哥哥吗?”
陆珂:“我和夫君虽然是大梁皇帝赐婚,但是久慕盛名,心向往之。婚后,也是夫妻和顺,举案齐眉。”
久慕盛名,心向往之?
纳兰朵看向原晔的方向。
哦~还有这一出呢?
完颜术看了一眼纳兰朵,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杀意涌动,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愿意效忠于我?”
陆珂挺直脊背:“回金国王上,陆珂是梁人,陆珂不愿。”
完颜术嘴角笑容更深,看向纳兰朵,“哦?你不愿?”
纳兰朵没有丝毫惊慌和讶异,只娇嗔了他一眼:“王上,别吓人。”
完颜术笑了一下,有意思。
陆珂说道:“王上,陆珂是梁人,本就不是摄政王的人,是被他强掳到此,自然不会忠于摄政王,摄政王也不会相信陆珂。将心比心,王上也是一样,不是吗?”
完颜术:“对我没用的人,也不必留着了。”
陆珂:“陆珂不愿意献上忠诚,但是并不代表陆珂于王上无用。”
完颜术迈步回软榻坐下。
陆珂:“陆珂曾经对摄政王说过,陆珂不愿意帮助他的军队伤害自己的母国。但是陆珂愿意为金国子民出一份力。”
完颜术:“自欺欺人。”
陆珂:“王上,这个仗你还愿意打下去吗?王妃说,大梁和金国打了十几年的仗了,两国之间,贸易不互通,全靠行脚商人私自转运货物,互通有无。金国财政空虚,百姓疲于生产,补充军队。”
完颜术目光沉沉地看向纳兰朵:“你还对她说了这些?”
纳兰朵吃着葡萄:“那不然呢?王上,我这个嫂子脾气倔得很,软硬不吃。”
完颜术:“知道我不会罚你,这会儿倒诚实了。”
完颜术对纳兰朵伸出手,示意她分一小串葡萄给他,纳兰朵直接忽视,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葡萄。
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抬手将纳兰朵咬了一半的葡萄抢回来,送进了嘴里。
完颜术怨怼道:“不贴心。”
说吧,完颜术看向陆珂:“继续。”
陆珂在心里对完颜术丢过去一个大大的鄙视。
陆珂:“同样的,大梁为了防备金国每年国库消耗也十分巨大,其实两国百姓都不堪重负了。王妃说,王上你和摄政王的理念不同,其实已经不想打下去了。但是金国畜牧业十分落后,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又极度迷信天神,更崇拜摄政王个人。
所以,王上,如果金国的畜牧业能发展起来,百姓能够认识到靠自己的双手,不靠神明施舍,也能丰衣足食,那么两国的仗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下去了。”
完颜术:“你凭什么觉得金国发展起来了,我不会想要吞并梁国?”
陆珂:“因为世上不止一个陆珂,金国的畜牧业在发展,大梁的也在。因为一个国家的强大,不是一个方面的强大,是经济,文化,政治,军事,科技全方面的强大。
并不是单凭一个畜牧业的发展就能带来真正的强大,就能吞并一个国土人口都远比自己更加庞大的国家。因为畜牧业的发展不是一朝一夕的,是几年,十几年的积累。
因为对外扩张,需要百姓的支持,需要他们奉献出自己的骨血,粮食,力量。所以,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没有一个绝对的信仰,百姓不会支持。这也是摄政王需要绝对的个人崇拜,让百姓支持他发动长久战争的原因。”
完颜术面色如常:“继续。”
陆珂:“今日摄政王能让自己成为天神的分身,让自己的个人崇拜成为分割皇家权力的武器,那么别人也行。即便王上将对摄政王的个人崇拜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那么你和王妃的下一代呢?他还有这样的能力吗?他有,那下下一代呢?
若是有朝一日,皇权和这种宗1教崇拜的神权出现了冲突,一个极度推崇天神的国家,一群只认可天神,而不知王上的百姓,王上能保证自己的后代都能在这场战场中获胜吗?毕竟,百姓只认天神,敢为天神豁出性命,奉献出全副身家。”
话虽这么说,但这只是取信完颜术,激化完颜术和摄政王的矛盾,逼他们自相残杀的一种手段。
陆珂心里清楚,上位者的野心只会膨胀,从来不会停止。
封建中央集权下,百姓即便不想打,也架不住掌权者的愚蠢。
但确实,两国打了这么多年,朝廷也好,百姓也好,都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失去了太多太多,都累了。
所以,除非完颜术和大梁彻底议和,否则她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学识分享给金人的。
第68章 变数
◎情出自愿,便落子无悔。◎
听完陆珂的话,完颜术摸着扳指细细思索,评判。
他身后窗外,天空之中,长云弥漫,隐隐雪山连绵千里,苍苍莽莽,雄伟,旷远。
许久后,完颜术让人将陆珂带了下去。
完颜术大手罩在纳兰朵的肚子上,感受着孩子的心跳:“王妃,你说呢?”
破神权,比立神权难,很有可能会被反噬。
纳兰朵嫣然一笑:“那就要看王上心里更看重自己,还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了。”
完颜术目光幽深:“咱们的孩子如果出生了……”
完颜术忽然扯动嘴角轻笑了一下:“你的这位嫂子真是过于天真。”
纳兰朵笑道:“想好一点,也许不是天真,只是善良和真诚。王上,难道不觉得善良和真诚是这世间最难得,最令人心动的东西吗?”
完颜术忽然抬头看着纳兰朵:“是吗?”
纳兰朵:“人心叵测中,善良和真诚永远是最佳的破局方法。”
完颜术抚摸着纳兰朵的脸:“王妃。”
纳兰朵:“嗯?”
完颜术:“我心悦你。”
纳兰朵愣住了,“什、什么?”
完颜术:“我喜欢你。永远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纳兰朵错开完颜术的视线,“王上以前可不会说这些肉麻的话。”
自她被他扛回王宫从来没说过。
完颜术:“王妃不是让本王真诚一些吗?”
纳兰朵横了他一眼,推他离开:“好了好了,太肉麻了。你快去处理公务。”
完颜术笑了:“害羞了?”
纳兰朵:“快去处理公务。”
完颜术亲了亲纳兰朵的额头:“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他交代姚哥她们好好照顾纳兰朵,大步离开。
待完颜术的身影彻底消失,纳兰朵脸上的温柔渐渐冷了下来。
她眉头紧蹙,完颜术是不是疯了?
晚饭时,纳兰朵请陆珂过来吃饭。
清炖的羊肉,红烧猪肘和一些蔬菜被摆在了桌面上。
陆珂问道:“王上怎么说?”
纳兰朵微微有些失神:“什、什么?”
陆珂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纳兰朵垂下眼睫:“没什么,你刚才问什么?”
陆珂:“王上选君权还是神权?”
纳兰朵:“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将你的话听进去了。”
陆珂:“嗯。”
陆珂专心吃饭。
饭吃了一半,纳兰朵抓紧袖口:“一会儿你帮我把个脉。”
纳兰朵看向陆珂:“要配药,还是要先把脉确认一下情况,不是吗?”
陆珂点头:“以前都是御医给你诊脉吗?”
纳兰朵:“嗯,毕竟我是大梁人,因此许多人对我这位王妃不满,更不愿意我生下玷污金国皇室血脉的孩子。我身边有不少危险。王上怕有人谋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所有照顾我身体的御医和御厨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换句话说,连她自己也没有办法找到破绽处理掉这个孩子。
好在现在有了陆珂这个变数。
陆珂咬着筷子,犹豫了许久,还是说道:“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我不是给人看病的医生。我是兽医。动物和人始终是不一样的。而且你的月份太大了,如果发生意外,你和孩子都会没命。”
纳兰朵:“没关系。反正都是赌。我赌老天流放路上没让我死,就不会让我死。”
纳兰朵的决心坚定,陆珂也不再说什么了。
吃完饭,陆珂给纳兰朵把脉。
陆珂搓了搓手,确定手的温度上升了一些,这才将指尖放到纳兰朵的脉搏上。
“奇怪。”
陆珂怔愣了一瞬,将纳兰朵的手往她这里放了放,重新把脉。
纳兰朵:“怎么了?”
陆珂抬起头,目光担忧又充满震撼:“你说你怀孕五个多月?”
纳兰朵:“御医是这么说的,有问题?”
陆珂:“不是五个月。”
纳兰朵:“什么?‘
陆珂:“我再确认一下。”
陆珂给纳兰朵换了一只手,再度将指尖放了上去,屏住呼吸,专心感受纳兰朵的脉搏跳动。
许久后,陆珂终于百分百确认。
陆珂:“孩子不能打。”
纳兰朵拧着眉看着陆珂。
陆珂:“孩子不是五个多月,是七个多月,已经不可能打了。打掉孩子,在现在的医疗水平下,动孩子就是动你的命。你们都会没命。”
纳兰朵骇然大惊:“你确定?”
陆珂:“我已经确认了三次。至少也是七个月,甚至就算是八个月,也绝不可能是五个多月。”
纳兰朵:“呵。”
她苦笑了一下:“真是难为他辛苦瞒了这么久。”
陆珂安慰道:“其实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纳兰朵摆摆手,阻止陆珂继续说下去,孩子已经打不掉了,再多的安慰都是空话,还不如好好谋取眼前的利益。
纳兰朵只沉默了一瞬,便立刻说道:“堕胎药你照常准备,把它做成药丸。”
陆珂:“可是这孩子不能打……”
纳兰朵:“我不打,我没那么蠢,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无用的结果。但是我需要那药帮我一个忙。”
陆珂:“好,等我能接触到药材,我会帮你准备好的。”
纳兰朵摆摆手,让陆珂回去:“最晚后天,你就会开始忙起来,趁着有时间多休息休息吧。”
陆珂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回头看向纳兰朵。
纳兰朵的脸上满是疲乏。
陆珂又想起了被贬到岭南的柏世安和他们的儿子。
当年原家出事,柏家全力相救,柏世安也是因此被贬官,他和原璎柠只能含恨签下休书,就此诀别。
璎璎说过,她的姐姐璎柠在流放路上一直鼓励她撑下来,也在不断劝自己活下去。
她的姐姐想活下去,不管多苦不累,拼了命地想活下去,想回到柏世安和他们的儿子身边。
如果纳兰朵生下孩子……
陆珂不敢想未来原璎柠要怎么办。
……
陆珂一走,纳兰朵抬手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挥到了地上。
新鲜的瓜果滚落,精致的瓷盘掉在地毯上,发出奇怪的声音,却并没有碎掉。
完颜术怕她摔着,在她的宫殿,满宫都铺了这样又厚又软的地毯。
巨大的愤怒下,纳兰朵呼吸急促。
什么怕她摔着,分明是怕她伤了这个孩子!
完颜术,你可真好啊。
一步一步,将我算计了个彻彻底底!
纳兰朵坐在软榻上,骤然之间,全身都卸了力气。
真可笑啊。
她辛辛苦苦谋算,结果却一步一步自愿走进了完颜术的圈套。
从他将她抢回宫里,到后来引导她发现摄政王陷害太子连累原家抄家的真相,让她主动勾引他,投靠他,心甘情愿当他名副其实的王妃。
再到现在的五个多月实则七个多月的孩子。
要不是陆珂和原晔的出现,她怕是到最后连自己都会赔进去。
听见声音,别的宫女都不敢进来,姚哥待屋内声音平息,走近殿内,快速将桌面收拾好。
纳兰朵冷声吩咐道:“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姚哥跪地:“是,奴婢的命是王妃救的,今天的事奴婢绝对不会往外吐一个字。”
纳兰朵:“下去吧。”
姚哥依言退下。
晚上,天色暗沉,夜风冰凉。
完颜术走近殿内,纳兰朵躺在软榻上,厚厚的皮草盖在她的身上,她眉心紧皱,似乎梦到了什么很为难的事情。
完颜术在纳兰朵身边蹲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纳兰朵骤然惊醒。
完颜术小心地将她扶起来:“怎么不到床上睡?”
纳兰朵刚睡醒,声音带着几分朦胧的软糯:“刚才坐在塌上想事情,想久了有些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完颜术扶着她到床上躺下。
换了以前,他会把她抱上床,绝对不会叫醒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纳兰朵怀了孕,肚子大,身体重,抱的话,对肚子不好,他便习惯了扶她。
完颜术脱掉外套,在纳兰朵身边躺下:“刚才看你皱着眉头,做噩梦了吗?”
纳兰朵将头靠在完颜术胸膛上:“嗯,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梦到当时我在逃跑的路上,没遇到你,被抓了回去,严刑拷打。你说怎么就那么巧,我刚跑出来就撞见了你。你还偏偏把我绑回了王宫,让我做王妃。”
完颜术侧了侧身子,手撑着头,在昏暗的烛火中,在纳兰朵看不到的地方,目光极尽温柔。
完颜术:“我是把你扛回王宫的,不是绑。”
纳兰朵:“有什么区别?”
完颜术不说话了,纳兰朵抬起头,横了他一眼:“看吧,你也说不出来。”
完颜术:“别人不敢像你这样呛我。”
纳兰朵:“我说几句实话就算呛了?”
完颜术:“好好好,我错了,我说错话了。”
纳兰朵:“你就是嘴上认错,心里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完颜术:“不管是抗,还是绑,总归现在你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子。”
纳兰朵:“那我要做王后。”
完颜术:“现在朝中阻力太大,等孩子生下来就封你做王后。”
纳兰朵:“没有孩子你就不让我做王后了?”
完颜术笑了,目光之中尽是帝王威严:“没有孩子,那就等过几年,局势稳定了,把那些反对的人一个一个收拾了,再封你做王后。”
纳兰朵这才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完颜术:“你呀,总是要强,嘴上非要压我一头。”
纳兰朵:“我是嘴上要强,你是心里算计我。”
完颜术微微挑眉:“你指哪件?”
纳兰朵坐起来,作势打了他一下:“你还不止一件?你老实交代到底有几件?”
完颜术也不生气,他反而喜欢纳兰朵这副向他撒娇的小女子做派。
他笑着问:“你先说你说的是哪一件?”
纳兰朵:“那几封信……”
完颜术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喜欢你看到信,跑过来勾引我的样子。那几日,我被你勾得,每次早朝都心痒难耐。”
纳兰朵:“完颜术!”
完颜术抓住纳兰朵的手亲了亲:“是,我的王妃。”
纳兰朵:“你给我正经点。”
完颜术挑眉。
纳兰朵:“你就不怕我生气?”
完颜术:“你会吗?”
完颜术目光深邃:“我的王妃是一个赌得起也输得起的人。情出自愿,便落子无悔。”
纳兰朵借着烛火冷凝着眉。
确实,当初完颜术把她带进宫,虽然封了妃,但是没强迫过她做什么,直到他下了饵,她自己入了套。
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她迟早会成为他的人,所以才稳坐钓鱼台,不急不躁地陪她玩。
因此,她能骂他心机深重,但骂不了他无耻下作。
纳兰朵剜了他一眼,妩媚风情:“那当初我勾引你,你还晾着我?”
完颜术:“王妃入宫那么久,难得将心思放到我身上,我总得矜持一些,再从了王妃,才不会显得轻浮,不是吗?”
纳兰朵气得又捶了他几下,完颜术抓住她的手:“别打了,仔细把手打疼了。”
纳兰朵和完颜术大眼对小眼。
忽然,纳兰朵闷哼一声,捂住了肚子。
完颜术立刻坐起来,要宣太医,纳兰朵拦住他:“没事,是孩子顽皮,踢了我一下。”
完颜术松了口气:“等生出来,长大了,打板子。”
纳兰朵:“你舍得?”
完颜术:“除了你,我都舍得。”
纳兰朵:“你今日怎么花言巧语这么多?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完颜术:“这不是顺着王妃,用真诚换真心吗?王妃觉得我表现得如何?”
纳兰朵:“不怎么样。”
纳兰朵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我就纳闷了,这小不点儿才五个多月,怎么这么活泼。”
完颜术:“可能随我,生下来会是个高大威猛的孩子。”
纳兰朵:“其实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刚才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也梦到了以前在原家的时候,我小娘生孩子,那时候她是八个多月的时候突然早产,她身体瘦弱,本来力气就小,又摔了一跤,羊水破了,早产加难产,没了命。”
纳兰朵目光哀伤:“难产的时候,稳婆问保大还是保小,结果两个都没保住。”
完颜术抿着唇,只看着纳兰朵,似乎在思考她这么说的缘由。
纳兰朵:“我好像害怕了。”
完颜术将她抱进怀里:“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纳兰朵:“那我要是也难产,你要我还是要孩子?”
完颜术:“傻瓜,没有你,我要孩子做什么?”
纳兰朵:“那我要是伤了身子,生不了孩子呢?”
今天的纳兰朵似乎格外爱撒娇,完颜术还就是吃她这套,他笑着问:“你在担心什么?”
纳兰朵:“你先回答。”
完颜术:“生不了就生不了,到时候过继一个到你名下。”
纳兰朵:“你惯会哄人的。”
“我这辈子只哄过一个人。”完颜术大手放到纳兰朵大腿上:“那我再哄哄我的王妃?”
纳兰朵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老实点。”
完颜术:“我可记得,王妃这方面的需求比我旺盛,尤其是——孕后期。”
纳兰朵:“你——”
纳兰朵红了脸。
完颜术:“放心交给我,我会让你舒服的。”
不一会儿,纳兰朵呼吸急促,窝在他怀里剧烈地喘息着。
完颜术问:“王妃舒服了,那我呢?”
纳兰朵丢给他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自己解决。”
说完,纳兰朵转过身背对着他无情地闭上了眼睛。
须臾,她听见完颜术粗喘声越发的沉重,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完颜术下床离开,洗漱后,回到床上,从纳兰朵身后将她抱住:“果然,孩子是夫妻生活的绊脚石。”
纳兰朵缓缓睁开眼。
绊脚石吗?
孩子会绊住母亲的一生。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想留下,可惜,她棋差一招。
第二天,完颜术召见大臣商议,在王城内划拨了一块地给陆珂进行全城问诊。
第三天,问诊所挂上招牌,陆珂正式上任。
陆珂坐在问诊所内,问诊所周围除了可以看见的士兵和负责畜牧一职的几位官员外,暗处也配备了不少人手。
原晔也在暗处随时待命。
王城在划拨土地之后,便开始在城内大力宣传。
但是,金国百姓对天神的迷信太深了,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普通的凡人也能拥有受过天神祝福的巫医的能力。
因此,问诊所挂牌后,排队的人并不多。
陆珂看了看问诊所那狭小的,只够一人进出的门,看向一旁畜牧司长阿日斯兰:“我们出去问诊。”
阿日斯兰:“出去?不行,太危险了。”
陆珂:“我们问诊的目的是破除迷信,教会百姓自己处理牲畜问题,并且你们也能从旁学会一些知识。*
现在隔着一扇门,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看不见我是如何治病的。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偷偷地借助了天神的力量,才能让那些生病的动物恢复健康。那我们出来问诊耗费时间心力有什么用?”
阿日斯兰简单思考了片刻,并没有将问诊桌搬出去。
问诊桌只是一张桌子,但是治病是需要药的,药柜很大,还是固定的。
他们需要让百姓清楚地明白,不是天神在帮助他们,是他们伟大的王上在帮助他们。
于是阿日斯兰下令,将问诊所的小门和周围三分之二的墙壁也砸了,彻底敞开,让所有过路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问诊所内的一举一动。
墙壁和小门轰然倒塌,就像预示着神像的倒塌一样。
陆珂坐下开始正式问诊。
年老的妇人抱着一个衰弱无力的小牛过来。
陆珂询问情况。
年老的妇人打量着陆珂,其实她内心并不信任陆珂,但是她已经去过神庙求过天神和巫医了,所有人都说小牛没救了。
这头牛是他们全家的希望,要是小牛死了,他们欠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她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会死马当活马医跑来问诊所。
年老的妇人说道:“我这小牛怀着的时候,母牛身体就十分瘦弱,它生下来后就更瘦弱了。一直病怏怏的,刚开始还能站着,也在长肉,但没多久就站不住了。就算我扶着它站起来了,他的背和腰也是拱起的,站不住。”
陆珂:“你把它放到地上,扶起来,我看看。”
年老的妇人照做。
小牛站在地上,背腰拱起,四肢不能伸直,并且想一侧斜歪,很快就又倒了下去。
不仅如此,它的前蹄蹄冠上方的系关节弯曲,还有毛发脱落的现象。
王城繁华,每天人来人往,路过的百姓看见小牛那半死不活地样子,纷纷摇头叹息。
“这牛活不了了。”
“唉,与其受苦,还不如让它去天神身边,陪伴天神吧。”
“我亲戚家里以前有匹马就是这样,一直不见好,最后花了很多钱,还是去陪天神了。”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进入妇人的耳朵,妇人更难过了,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这可怎么办哟。
小牛死了,他们家就得把房子卖了还债,全家老小都要露宿街头。
陆珂:“你别担心,这病并不是不能治。”
妇人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泪水:“能治。”
陆珂:“能,这是佝偻病。病初期不爱吃东西,消化不良,谨慎不振,行动迟缓。它现在几个月?”
妇人:“六个月了。”
陆珂:“但是你看它的身形,明显偏小,说明生长停顿了。它平常是不是喜欢舔墙土或者食槽?”
妇人激动道:“是是,你怎么知道的?是天神托梦给你让你来帮助我们的吗?”
陆珂:“……”
又是天神。
陆珂:“这是佝偻病,很早以前就有人发现并且总结出了经验。只要按时吃药,它就会好。”
妇人:“是天神说的吗?”
陆珂:“是凡人的智慧!”
陆珂深呼吸,不能急躁。
陆珂:“你家有鸡蛋吗?”
妇人:“没有,鸡蛋太贵了,我们吃不起。”
和寮村的村民一样,平时都是菜叶子加糠加点米凑合一顿,过年过节才能吃一顿鸡蛋和肉。
陆珂:“那你能找到鸡蛋壳吗?”
妇人:“鸡蛋壳能。”
第69章 真情
◎二十二岁之前不想生孩子,到金国倒是养了一个。◎
陆珂:“你把蛋壳炒黄,研成末,每次取半两,加在它吃的饲料中,每日喂两次,可以改善它的情况。”
妇人不断地点头:“我回去就给它喂。”
陆珂又写下药方递给阿日斯兰:“你再给她拿点苍术,熟地和山药,蛋壳粉加上这些,在补钙的基础上补充维生素能让小牛恢复得更快。”
阿日斯兰:“什么是钙和维生素?”
陆珂:“呃……就是一些长身体所需要的营养,这些不同的营养分布在不同的东西里,吃这些东西就能补充。”
阿日斯兰将信将疑地带妇人去拿药。
妇人:“感谢天神,一定是天神看我虔诚,赐下了恩德。”
陆珂:“……”
得,她干半天活,别人感谢的还是天神。
阿日斯兰:“你错了,不是天神。”
妇人:“什么?”
阿日斯兰:“是王上,这些珍贵的药材都是王上辛苦寻来,并且降下恩泽,给你们免费使用的。”
妇人:“感谢天神,感谢王上。”
旁边围观的金国百姓听见,也单手放在心口位置:“感谢天神,感谢王上。”
陆珂:“……”
这就是她讨厌宗1教治国的原因。
她辛辛苦苦诊病,人家只感谢天神。
算了。
陆珂喊道:“下一个。”
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牵着一头牛走了过来:“姑娘!你看看我这牛!问问天神,怎么办!”
男人嗓门震天响。
陆珂:“给动物治病是医学,和给人治病一样,我是给动物看病的大夫。你们如果学会这些药方,以后也能自己给动物治病,不需要再求助神明。”
男人一张黑脸和胡子挤成一团,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陆珂。
陆珂招招手,让他把牛牵近一些。
牛刚走近陆珂,就发出噗噗的声音,鼻子流出粘稠的鼻汁。
陆珂问道:“它最近吃草的情况怎么样?”
男人:“说起吃草,那就有的说了!我跟你说!我这牛从小就是个宝贝,生下来就比普通小牛犊子壮,长大更不得了了,吃草吃得特别多,你看这体格……”
陆珂:“停——”
男人不满地嘟囔道:“我还没说完呢?”
陆珂:“我没问你它以前怎么样,我问的是它最近几天的食欲怎么样?”
男人:“食欲好啊,它食欲比一般的牛好太多了。现在生病了,吃得少了,也能和一般的牛打平!它肯定是天神见我勤劳勇敢特意降下的恩泽!”
陆珂:“……”
这人是个话痨吧?
陆珂:“知道了,食欲下降。”
陆珂去摸牛的脉搏,毛哦很快,呼吸困难,靠近还能听到肺泡那边捻头发似的声音。
陆珂:“是卡他性肺炎。这个季节降温快,天气冷,很容易发生。它平常的居住环境怎么样?”
男人:“你要问这个,这又有的说了——”
陆珂怕男人长篇大论地回忆,赶紧打断:“你就说它住的地方多久打扫一次。”
男人:“这还要打扫?不每次把粪便一铲就结束了吗?”
陆珂:“居住环境不干净,睡的地方长期不更换稻草,容易滋生细……长出一些有毒的小虫子,很小,肉眼看不到,它在呼吸的时候,就会把这些小虫子吸进去,从而导致生病。你回家之后将它睡觉的地方仔细打扫干净,用热水打扫。”
陆珂一说,其他围观的人不乐意了。
“扯的吧,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还什么看不见的小虫子。这虫子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有?”
“大胡子,你别听那小丫头胡说,还什么肺什么烟,听都没听过。她唬人的。你家牛的毛病我都知道,我家马以前得过这个病,到庙里,找巫师拿点香灰和圣水,回家冲了给牛吃了,第二天准好。”
一听这话,大胡子立刻抛下陆珂,去人群中找那人:“真的?你说真的?”
那人说道:“那还有假?香灰和圣水都是天神施过法的,不比那小丫头弄得那些玩意儿靠谱?”
大胡子:“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这就去!”
大胡子兴冲冲地牵着自己的牛走了。
陆珂也不阻拦,肺炎是一种极难治疗的病,而且很容易复发,卡他性肺炎她在牧场的时候没有教过巫医,金国的巫医根本不会。
这边的百姓太信奉天神,不吃亏到底,认清天神压根儿没有用,他们是不会想着依靠自己的。
人走了,陆珂就叫下一个。
她诊治一个,阿日斯兰便在旁边将她说的话记下,时不时地询问一些病理上的问题。
随着治疗的动物越来越多,阿日斯兰看陆珂的眼神也从怀疑到崇拜。
一早上下来,来找陆珂看病的总共只有六个人。
一会儿就看完了。
显然大家压根儿不相信陆珂,只相信天神和天神派下来帮助他们的巫医。
既然没有人,陆珂就从最基础的病理知识教阿日斯兰他们,教了半个时辰的内容,陆珂便让他们背诵,记忆,然后抽查。
阿日斯兰这五个人都是官员,虽然当官多年,早就荒废了学业,但是到底是有能力的人,很快就能将知识背诵记忆,并融会贯通。
比摄政王当初派来跟陆珂学习的几个巫医能力更强。
考完试,阿日斯兰恭敬地给陆珂倒了杯热茶,又拿来了一些酥饼。
左右无事,陆珂一边等人上门一边和阿日斯兰闲聊:“阿日斯兰大人。”
阿日斯兰:“不敢当,陆大人,您才是大人,您叫我阿日斯兰就是。”
阿日斯兰三十二岁,比陆珂大了十多岁,但是阿日斯兰服陆珂的本事。在阿日斯兰心里,有本事的人才是大人,因此阿日斯兰唤陆珂为陆大人。
陆珂问:“阿日斯兰,金国大约有多少百姓真心信奉天神?”
阿日斯兰:“没具体计算过,不过依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大约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
三分之二,那跟全部也没差别了。
破除金国封建迷信这个东西,还真的是一个大工程。
陆珂心里有了计较,却反而对完颜术放心了起来。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工程,没个十几年的时间,完颜术是干不完的。
换句话说,就算她将自己的所学百分百地无偿分享给金国,金国实力也越不过大梁。
陆珂又问:“阿日斯兰,那你呢?这么多人都相信天神,为什么你不信?”
天神的信奉者压根儿不会陪陆珂来办动物问诊所。
陆珂的话让阿日斯兰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
阿日斯兰抬头看向路上来来往往的金国百姓:“其实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父母亲人都信奉天神,耳濡目染之下,我也自然一样。”
陆珂好奇地问:“那后来呢?是因为什么让你转变了想法?”
阿日斯兰:“后来我所在的村子爆发了一场瘟疫,家里的牛羊死了,爷爷奶奶死了,妹妹弟弟也死了,然后我父亲也病倒在了床上。
我们和村子里的其他人在巫师的主持下,一遍又一遍的贡献家里仅存的粮食,一遍又一遍地祈求天神降下恩泽,消解这场可怕的瘟疫。但是没有用。”
阿日斯兰哽咽道:“天神没有理会我们。巫师说是我们的心不够诚,当时我就想,我们的心还不够真诚吗?那到底要付出多少,天神才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后来,瘟疫结束,家里就剩下我和我母亲两个人。我们身上没有粮食,没有钱,没有土地,母亲带着我去投靠远房舅舅。
路途太远了,母亲的身体不好,只走了三天就病了。我知道,她是太饿了,饿得扛不住病,没有力气走下去了。
所以我想到了去偷东西。我当时想的很简单,当初为了乞求天神的帮助,我们家里最后的粮食都奉献了出去。天神那么善良肯定会愿意还给我们一些。”
阿日斯兰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我偷偷溜进了神庙,偷偷藏在供奉的桌子下面,想等到天黑,拿了吃的就走。
晚上,天黑了,神庙里没有一个影子。巫师们回来了,将神庙里信徒的供奉全部装入麻袋里,然后留下一袋自己吃,剩下的他们送到了饭店换成了钱。脱下巫师服的男人们,甚至会去妓院寻欢作乐。
真可笑啊。天神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对受尽折磨苦苦挣扎求生的我们视而不见,却任由那些蛀虫,淫1虫,垃圾,抢走他的信徒们最真诚的供奉?我想不明白,于是日日去,日日偷供奉。母亲求我不要去了,她不肯吃我偷来的供品,她说天神知道一切,会惩罚我的。
可是最后,不肯吃东西的她死了,我这个小偷却和那些偷窃供品的巫师一样活了下来,甚至当了官,步步高升。呵,一个连自己供品都守不住的神,一个连侍奉自己的巫师都管理不好的东西,我凭什么信仰它?”
陆珂垂眸思索着。
陆珂:“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是,陆大人。”
陆珂:“我忽然想起梁国有句话。”
阿日斯兰:“请陆大人赐教。”
陆珂:“中原大地不养闲神。如果一个神无法回应或者实现你的愿望,那就是这个神的能力不行,这个庙不灵,就该换一个。”
阿日斯兰不解地看着陆珂。
陆珂:“金国三分之二的百姓都信奉天神,我们很难动摇这一点。但是,如果金国有一百八十个神明呢?
如果我们告诉金国的百姓,神也有高低贵贱,也有法力高低的区别,百姓自然会在心里比较所有神的尊贵程度,自然而然把对神的尊崇转变为功利主义,即对我有用者为神,无用者为妖魔。”
阿日斯兰皱眉思考:“对神的恐惧和信仰很难动摇,不如分而治之?”
陆珂点头。
阿日斯兰:“这是个好主意。我现在立刻写成奏折,禀告王上。”
阿日斯兰说完,匆匆离开。
阿日斯兰离开没多久,就到了收工的时间,陆珂在其他官员的带领下,走进问诊所后面的屋子,宫女送来了饭菜。
这个屋子是单独给陆珂准备的用膳堂,其他人在别的地方吃。
因为饭菜送到后,宫女和其他人便都离开了。
等所有人离开,屋子里只有陆珂一人,原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陆珂将饭菜端出来:“可惜只有一个碗,咱们要吃同一碗饭了。”
原晔从怀里拿出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陆珂失笑:“你倒是准备得周全。”
原晔:“人是铁饭是钢,必须周全。”
两个人坐下吃饭,今日的菜肴是孜然炒羊肉,面饼炒豆子和炒青菜。
陆珂咬着筷子:“我以前是真的觉得金国的百姓挺难的,这里物资匮乏,经常连年天灾,所以是真心想着,如果这里的老百姓都能吃饱饭,日子稍微好过一些,能用牛羊和大梁交换粮食,兴许就不会打仗了。”
原晔:“现在想法有了改变?”
陆珂摇头:“金国的迷信太严重了。我一开始只当这是迷信,觉得十分厌烦。但是当今日阿日斯兰告诉我金国三分之二的百姓都只信仰一个天神的时候,我觉得太恐怖了。
难怪他们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了,摄政王连年耗费大量的物资人力去和大梁打仗,他们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陆珂脑子里想起了那些以极端□□为主的地区。
太可怕了。
陆珂:“文化是相互影响的,要是真让金国这么发展下去,以后有很大概率成为一个极端宗1教国家。现在大梁处于上风,无所谓。
但是哪天,王朝末年,大梁和历代国家一样步入衰退,开始内乱,一个极端宗1教为主的邻居这时候趁虚而入……把大梁也变成一个极端宗1教的国家……”
陆珂不敢想那样会有多可怕。
不行不行。
她这次是真心实意,百分百愿意帮完颜术对付摄政王,破除一神为尊的封建迷信了。
金国需要神,需要很多神去竞争上岗,去破坏天神的威信,绝对不能让金国变成一个极端宗1教国家。
陆珂见过极端□□国家,学过历史,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原晔不知道。
他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陆珂。
他不懂,但努力去理解陆珂的想法。
两个人正吃着饭,门外传来阿保瑾的声音:“陆珂陆珂……”
原晔立刻躲了起来。
陆珂身份特殊,阿保瑾被拦在了外面。
陆珂走出来,让士兵将阿保瑾放开,对阿保瑾招招手:“阿保瑾,你怎么来了?”
阿保瑾跑过来,拉着陆珂的手臂:“陆珂陆珂,我好想你。”
陆珂:“所以,然后呢?你怎么在这?”
阿保瑾笑容灿烂:“罗那叔说你在这里给动物看病,让我过来帮你。”
陆珂礼貌地微笑。
罗那和摄政王这两个人还没对她和阿保瑾死心呢。
陆珂:“我这里没多少人来看病,所以暂时不需要人。”
阿保瑾失落地啊了一声,低着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羊毛做的小陆珂:“陆珂陆珂,你看,这是上次你走后,我一个人做的。好看吗?”
阿保瑾期待地看着陆珂。
陆珂点头:“真好看,做的是……谁?”
阿保瑾兴奋地点头:“做的是你。”
陆珂低头看着那个瓜子脸,雪白皮肤,脸上有红晕,漂亮得如同仙女的羊毛毡。
这个羊毛毡不仅精细,漂亮,少女还充满了神性。
恍惚间,陆珂有种错觉,阿保瑾好像把她真的当神女了。
陆珂看向阿保瑾的手,十个手指头个个都带伤。
这孩子笨笨的,每次做羊毛毡都做不好。
而现在,她手里这个,精细到了极点,一分一毫的粗糙都没有。
陆珂:“谢谢,太好看了。”
阿保瑾像个孩子一样笑了:“陆珂陆珂,你喜欢吗?”
陆珂:“嗯,喜欢。”
阿保瑾一听陆珂喜欢,感觉自己高兴得快飘起来了。
他留下一句你喜欢就好,然后害羞地飞速跑了。
陆珂拿着羊毛毡回来,原晔坐在椅子上,余光不经意地瞥着陆珂手里的东西。
很漂亮,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原晔:“他就是上次和你一起被关在宫殿里的男人?”
陆珂:“他当时也是被骗了。”
原晔:“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陆珂疑惑地看着原晔,这话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
陆珂坐下,将羊毛毡小心地放在一旁。
原晔:“这东西很花心思。”
陆珂点头:“羊毛毡这种东西,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它是用针不断戳戳出来的,不断戳,不断补充羊毛,还要调整形态,还要给羊毛染色。”
原晔:“果然复杂。”
原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又不经意地问道:“这种新奇的东西,是你教他的?”
陆珂再度奇怪地看向原晔。
是错觉的吗?
明明是寻常的问话,但语气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陆珂:“当时我被摄政王送到牧场教巫医怎么给牛羊看病。罗那派了阿保瑾过来当助手。阿保瑾怀里抱着一只生病的小羊羔,我给小羊羔治好了病,无聊时就薅它的羊毛,薅多了,下不来台,就顺手教阿保瑾怎么做羊毛毡。”
原晔:“那你做的那些羊毛毡呢?落在牧场了?要我去帮你拿回来吗?”
陆珂:“这倒不用,那些我都送给阿保瑾了。”
原晔不说话了,默默吃饭。
陆珂没多想也吃饭。
过了会儿,都吃完了。
原晔忽然说道:“你全都送给他了?”
陆珂咦了一声,讶异地看向原晔:“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原晔没说话,默认了。
陆珂噗嗤一声笑了。
原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陆珂笑够了,说道:“你和一个孩子吃什么醋?阿保瑾虽然成年了,也长得很好看,但是他心性还没有成熟,就是个孩子。
他对男女的事情不懂的。上次摄政王给我和阿保瑾下药,那药是能激发人内心的欲望的。但是阿保瑾对我没那方面的想法,他只喜欢羊毛毡。”
原晔:“二十二岁之前不想生孩子,到金国倒是养了一个。”
陆珂:“……”
陆珂:“我也送过你很多东西啊,鞋子,香囊,衣服。”
原晔嗯了一声,默不作声。
陆珂没辙了:“好啦好啦,等回了晖阳,我去找羊毛,也给你做一个羊毛毡好不好?”
原晔对陆珂伸出手:“击掌为誓。”
陆珂磨牙:“我还能爽约吗?”
原晔抓住陆珂的手,啪的一声,击掌为誓。
陆珂无奈地笑了。
……
王宫,花园内。
纳兰朵悠闲地坐在园子里赏花。
金国位置偏北,到秋天,这温度就赶上大梁京城的冬天了。
昨儿个夜里还下了一场雪,整个花园覆盖了一层白。
纳兰朵一边烤火一边问:“姚哥。”
姚哥:“奴婢在。”
纳兰朵:“今日是谁当值?”
姚哥:“回王妃,是掌管兵马的副将军耶律丛的儿子,耶律麒。”
纳兰朵红唇抿开一个笑容:“把他叫过来,就说本王妃有事要问他。”
姚哥:“是。”
过了会儿,姚哥将耶律麒带了过来。
耶律家说是朝廷命官,其实是摄政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家臣,世世代代只忠心于摄政王一人。
上次纳兰朵诬陷耶律丛的姬妾故意把她推倒,就是想找茬废了耶律丛。
可惜了。
摄政王当机立断下令处死了那名耶律丛宠爱的姬妾,没让王上找到错处。
纳兰朵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耶律麒。
二十四岁的年纪,风华正茂。
身形继承了耶律丛的彪壮,身披铠甲,腰胯金刀,单膝下跪,一身冷傲。
纳兰朵没发话让耶律麒起来,耶律麒自然不敢。
纳兰朵让姚哥将炭火挑了挑,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又让姚哥去摘几只梅花。
姚哥立刻摘了一些回来:“王妃,这梅花是王上知道你喜欢,特意让人去梁国寻来的品种,你看这花瓣,多好看啊。”
纳兰朵接过,红梅娇嫩,确实好看。
纳兰朵:“再拿个花瓶过来。”
姚哥:“是。”
姚哥回殿内去拿花瓶。
纳兰朵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块糕点,慢慢品尝了起来。
耶律麒跪在花园里。
花园积雪很深,事实上,他是跪在雪里。
跪久了,雪化成了水,让裤子沾湿,膝盖被冻得刺疼。
第70章 领罚
◎他只需要将刀拔出来,就能轻易地割下纳兰朵的头颅。◎
耶律麒抬起头,咬着牙看着纳兰朵。
纳兰朵裹着厚厚的棉衣,身上盖着皮草,坐在亭子内,丫鬟伺候着,火炉烤着,要多舒适有多舒适。
不过是个梁国人。
耶律麒冷声道:“王妃,可否准臣起来?”
纳兰朵:“呀?”
纳兰朵似才想起来般看向耶律麒:“耶律大人,你还在呢?瞧我这记性,自从怀孕后,越来越差了。”
纳兰朵说完,又让姚哥端了一碗燕窝过来,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还是没松口让耶律麒起来。
耶律麒看着纳兰朵的目光凶狠,如狼一般,仿佛要将她当场撕碎一般:“王妃,臣可以起来了吗?”
纳兰朵:“我不让你起来你就不起来了吗?”
耶律麒:“所以,臣可以起来了吗!”
纳兰朵:“你想起来就起来呗,还非得等我发话?”
耶律麒直接站起来,身上的雪窸窸窣窣掉落:“王妃既然无话问臣,臣、告辞!”
姚哥怒斥道:“放肆!耶律麒,王妃没让你走,谁准你走的?”
耶律麒冷哼一声:“臣自小在草原长大,不像梁国人好逸恶劳,附庸风雅,唧唧歪歪,臣还要带兵巡视王宫安全。”
姚哥:“耶律麒!你这是在讽刺王妃?”
耶律麒回头,迈着大步,来到纳兰朵面前。
他忍够了。
不仅仅是膝盖的刺痛,还有人格上的羞辱。
耶律麒低头冷冷地盯着纳兰朵:“王妃,君王恩宠瞬息即变,我们大金草原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今日可以恃宠而骄,嚣张欺辱,他日容颜老去,冷宫萧瑟,你一个异国人,在我大金,到时候怕是孤立无援。”
纳兰朵和耶律麒目光对视,忽然勾唇一笑,艳若桃李。
她语气始终是温温柔柔的,但是句句诛心。
纳兰朵:“本王妃现在是王上最宠爱的妃子,肚子里怀着王上唯一的孩子。将来他生下来就是王子,是王上唯一的儿子。王上已经许诺本王妃,等孩子一出生,就将他封为太子,封本王飞为王后。
将来,就算本宫失宠,王上故去,太子继位,本宫也是唯一的太后。你耶律一家算什么?你以为能越得过本王妃?”
耶律麒身子紧绷,脸色铁青。
很明显,纳兰朵的话打中了他的七寸。
纳兰朵收回视线,轻飘飘地吩咐道:“来人。”
姚哥:“是,王妃。”
纳兰朵:“去把内御军叫过来。“
内御军被叫了过来。
纳兰朵红唇开合,语气轻慢:“耶律麒对本王妃不敬,甚至恐吓本王妃,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内御军副统领漠稞跪道:“王妃,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纳兰朵微微一笑:“三十大板。”
耶律麒目眦欲裂,他抓着腰间大刀的手用力收紧,他现在距离纳兰朵很近,近到只有两步的距离。
他只需要将刀拔出来,就能轻易地割下纳兰朵的头颅。
纳兰朵瞥了耶律麒一眼。
冷静到极致的一眼,瞬间让耶律麒清醒过来。
不管他再怎么讨厌纳兰朵,纳兰朵毕竟是王妃。
他若是现在在王宫里杀了纳兰朵,耶律家就是谋逆,株连九族。
耶律麒松开抓住刀柄的手,转身走到亭外:“臣领罚。”
内御军搬来了凳子,解下佩刀,脱下身上的铠甲,只着单衣,趴在长凳上。
漠稞对耶律麒说了一句得罪了,便别开了头。
王妃在盯着,他们连做戏都不能。
啪啪啪。
板子一下又一下,带着沉闷而规律的恐怖声响,重重落下。
每一次落下,皮肉绽开的声音和耶律麒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越来越微弱嘶哑的痛嚎,令人心惊。
许久后,耶律麒紧贴着木凳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冷汗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起白气,宛如他心中此刻蒸腾的仇恨。
雪地被挣扎的痕迹和零星溅落的暗红血点弄污。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耶律麒是内御军的统领,他受苦,打的其实是内御军的脸。
此时此刻,即便是还在行刑中的两名内御军的脸上也露出了对纳兰朵的厌恶和仇恨。
一个梁国女子,跑到金国王宫作威作福。
简直是欺人太甚!
“二十九……三十!”
行刑的士兵停下了动作。
耶律麒双腿被打得血肉模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一大片雪地,触目惊心。
但是他仍然强撑着身体和尊严,手抓着长凳上站起来,然后缓缓跪下。
纳兰朵裹了裹身上的皮草,在姚哥的搀扶下缓缓踱步到亭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耶律麒,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嗤:“我还以为耶律家的骨头多硬呢,真是白给你机会了。”
耶律麒瞳孔猛然一颤。
刚才纳兰朵是故意诱他入亭,走近她,然后激怒他,逼他动手。
耶律麒左右查看亭子周围,纳兰朵既然敢设计他,那么必然不怕他拔刀。这周围肯定布置了亲信随时候命保护她。
这个贱人!
刺骨的寒意与被设计的愤怒,让耶律麒浑身青筋爆裂。
而纳兰朵只是高高在上地轻笑了一声,让姚哥扶着她走了。
如此轻飘,如此随意,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仿佛耶律家对她而言只是一只随意可以处死的蚂蚁。
耶律麒回头仇恨地看着纳兰朵,纳兰朵怀了孕,步伐很重,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似乎是在保护那个孩子,低着头,看着肚子的目光极尽温柔。
耶律麒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让她生下来。
孩子还没出生,纳兰朵这个妖妃就敢明目张胆地迷惑王上,嚣张跋扈,不把大金上下放到眼里,若是她生下王子,成为王后,再到太后,那大金将永无宁日!
……
耶律麒被打了板子,受了重伤。
耶律丛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回来,一回来就看到心爱的儿子趴在床上,面色惨白。
房间内弥漫着血腥味和草药味。
耶律丛恨得咬牙切齿:“纳兰朵!”
耶律麒挣扎着抬起头:“父亲。”
耶律丛走过来:“你放心,为父会为你报仇的。”
耶律麒:“父亲,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纳兰朵仗着自己怀了身孕,对摄政王,对我们耶律家已经图穷匕见了。我们绝对不能让她生下孩子。”
耶律麒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耶律丛:“我们不能让一个梁国女人当上王后。父亲!”
耶律丛:“我知道。”
耶律丛细细思索,安抚耶律麒好好休息,又去了摄政王的府邸,详细禀告。
完颜弼:“告诉王上了吗?”
耶律丛讥讽道:“王上现在完全被那个梁国女人迷惑了,早就糊涂了。摄政王,你是先王死前亲封的摄政王,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为大金清除妖妃啊。”
完颜弼放下手中的毛笔:“你先去告诉王上,让他处置纳兰朵。”
耶律丛:“这没有用!”
耶律丛急了:“那女人干过那么多恶毒的事情,王上哪一次怪过她?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摄政王,那梁国女可是姓原,她和咱们有血海深仇,真让她生下王子,咱们可就很难翻身了。”
完颜弼:“急什么?想当王后,也要先把孩子生下来。”
耶律丛:“摄政王!”
完颜弼:“你先去告诉王上。不管王上处置不处置,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耶律丛不服,硬挺着不回话,直到完颜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忍下怨气,冲去了王宫。
完颜术听完耶律丛的禀告,问贴身太监福喜:“王妃受惊了吗?”
福喜:“回王上,姚哥那边没有消息,应该没有。”
完颜术:“一会儿孤去看看她。”
金国不像梁国,注重礼仪,完颜术也甚少称孤。这会儿却偏偏当着耶律丛的面自称孤,摆明就是要给纳兰朵撑腰。
耶律丛:“王上处事不公!”
完颜术:“是吗?”
他抬起头,目光沉如阿兰山:“难道耶律麒没有对王妃不敬?”
耶律丛:“王妃欺人太甚。”
完颜术:“她是主子,何来欺人太甚。”
耶律丛咬着牙,满脸不服,胸膛剧烈起伏,他梗着脖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王上!臣斗胆再问一句*,难道就因为她是王妃,怀了龙嗣,就可以随意折辱、打杀有功之臣吗?
耶律麒是御前统领,是护卫王宫的肱骨。今日王妃可以随意杖责他,明日,是不是连摄政王,连臣等这些老臣,都可以……”
完颜术啪的一生放下手中的奏折,沉重的声响在殿内炸开,震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完颜术视线如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刮过耶律丛因愤怒和恐惧而僵硬的脸。
完颜术:“你在教孤做事?”
耶律丛仓皇跪下:“臣不敢。”
完颜术:“孤看你敢得很。连主子和奴才都分不清了。”
这话很明显地意有所指。
完颜术:“王妃性情温和……”
温和?
耶律丛没绷住表情。
完颜术笑道:“……聪明,明理……”
耶律丛低着头,牙都快咬碎了。
纳兰朵那种女人哪个地方和温和明理沾边了?
完颜术:“……又对孤忠心耿耿,若没有缘由,她为何要针对你们?”
这话说到关键了。
耶律丛咬着牙沉默着。
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敢放到明面上说。
忠心耿耿四个字,说的绝对不是纳兰朵,而是在敲打他。
就在气氛胶着之时,外面的太监过来传话:“王上,大巫师求见。”
完颜术摆了摆手,让太监退下,没说见,意思就是不见。
他前脚刚让陆珂开了问诊所,后脚大巫师就来了,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完颜术看向耶律丛:“你也退下。”
耶律丛:“是,臣告退。”
见耶律丛走了,完颜术轻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耶律丛这个老东西没人指挥,是没那个脑子过来找他的。
摄政王让他过来,不外乎就是想让其他老臣看看他完颜术有多么寡恩多么冷酷,让那帮一直不表态的老臣寒心罢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眼睛就只会盯着那帮昏聩之徒,全然忘记了,那帮年轻的,正虎视眈眈地等着这帮老东西犯错。
……
问诊所开了半个月,一开始门可罗雀,但是很快,随着在这里看病拿药的人越来越多,陆珂的医术也越来越受认可,人也多了起来。
与此同时,阿日斯兰开始在金国各地制造神迹。
地里挖出来的神像,草原上雄鹰含着的神谕,羊群自发摆成的神秘文字等等。
各种神迹层出不穷,一开始大家都猜,这是天神给他们的启示,但是很快,不断出现的神迹相互之间印证。
哦,原来还有其他神灵的存在。
“是邪神!邪神!”
巫师们感受到了威胁,纷纷站出来号召大家拥护天神,不要相信那些邪神,他们是来窃取人的灵魂,谋夺天神的信仰的。
绝对不可信!
大巫师五年来首次选定世间,开坛祭法,号召大家齐聚神庙,一起向天神祈求,求天神惩治这些邪神。
陆珂听见消息,摊了摊手。
没用的,目前金国的天神还没有达到极端宗1教的地步,还需要依靠君权背书。
大巫师可以开坛祭法,也可以把目前那些不成气候的神灵打成邪神。
但是,这些邪神是阿日斯兰联合朝廷官员创造出来的,他们可以集朝廷之力不断创造神迹。
例如,牧羊忽然生病,阿日斯兰可以引导百姓祈求他们创造的神明,然后偷偷给牧羊喂药。
例如,贫困潦倒快饿死的人,祈求天神之外的其他神明,阿日斯兰可以让人偷偷给那人送钱。
例如,百姓受灾,朝廷可以说收到神明的旨意过来赈灾。
朝廷有粮,有钱,有军队,天神怎么和朝廷打?
只要时间足够长,胜利一定会站在朝廷这边。
陆珂开了药,阿日斯兰让其他人带人去拿药。
这时,上次那个大胡子男人号啕大哭着跑到了陆珂面前,双腿一弯,扑通一声给陆珂跪下了。
大胡子:“陆大人,哇哇哇……你快救救我家牛吧,它要死了。”
陆珂把他扶起来:“你牛呢?‘
大胡子:“上次不是有人说吃了神庙里的香灰,我家牛就能好吗?我听了他的话,牵着我家牛去了神庙,供奉了五十文钱,找巫师讨要了香灰,巫师还给另外给了我一些药粉,说放在香灰里,一起喂给我家牛。我回去就喂了……哇哇哇……”
陆珂:“……”
这人还是和上次一样,说话没个重点,不管问什么都要从头捋一遍。
了解来龙去脉也有助于了解病情,陆珂暂时没打断他。
大胡子:“我喂了两次,过了一夜,我家牛没什么反应,还是病怏怏的。我担心喂得不够,就一口次喂了两包,我家牛好像好一些了,可是没过多久,它精神越来越差,还开始吐了,什么都吃不下。呜呜呜,陆大人,你快救救我家牛。”
陆珂问:“你家牛在哪?”
大胡子:“它病了,又吐又拉,走不动,我也没车拖它,就把它放家里了。”
陆珂:“你牛都不带过来,我怎么给它看病?”
大胡子:“上次不是看过了吗?我听说你也是某个神秘神灵的使者,我求求你,陆大人……”
大胡子一边说一边磕头,脑袋都磕破了:“陆大人,你行行好,帮我问问神明,他要怎么样才肯救我的牛!”
陆珂被大胡子一通操作搞恍惚了。
她默了片刻说道:“我这个神明是科学神。”
大胡子茫然地看着陆珂,不明白科学是什么意思,陆珂只好改了称呼:“也就是俗称的知识神。他只负责传授知识,教化众生,教他的信徒,如何种小麦,如何种果蔬,如何给动物治病。但是绝不插手人间自己的事情,人得福报还是恶果,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显然,大胡子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奇怪的神。
在他的认知里,所有的神都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们够诚心,供奉得足够多,神明就会保佑他们,挥一挥手,为他们解决所有的问题。
大胡子讷讷道:“那……那……我现在去把我家牛带过来。”
陆珂:“你没有车,不方便,我让阿日斯兰派人给你一起去。”
大胡子:“是是,谢谢,谢谢。”
阿日斯兰立刻拍士兵去借了一辆拉货的马车,然后和大胡子一起走了。
陆珂又看了三只动物后,大胡子带着牛回来了。
陆珂给牛检查后,表情凝重,过了半个月,病情恶化得太严重了。
陆珂问:“神庙里的巫医给你的药粉呢?”
大胡子将药粉拿出来:“我喂了很久了,现在就剩下这一些。”
陆珂将药粉倒到手上,一边闻一边分辨:“瓜蒌,寸冬,百部,平贝母,杏仁,甘草。”
大胡子:“巫师说是天神赐下的神药。”
陆珂:“这是普通的药,治疗支气管炎的。”
以前在被摄政王囚禁在牧场的时候,陆珂带着那五名巫医治疗过支气管炎,相比那些人不知道卡他性肺炎怎么治,于是把老牛的病误诊成了支气管炎,拿了治支气管炎的药给大胡子。
陆珂:“药不对症,又拖得太久,所以病情越拖越严重。”
大胡子:“你的意思是巫师骗了我?”
大胡子刚说完,旁边围观的百姓立刻反驳:“不不不,不可能。天神不会骗我们的。”
陆珂:“天神不会骗你,那巫师呢?如果他们能力不行,压根儿领会不了天神的旨意……”
这下这些人不说话了。
陆珂提笔写下药方,桔梗,前胡,知母,黄芩侄子,瓜蒌,寸冬。
陆珂对一旁拿着毛笔做笔记学习的官员说道:“卡他性肺炎和支气管炎病情相似,很容易误诊。但是病理上有相似的地方,因此他将巫师给的药拿回去喂过之后,牛的病情短时间内有好转,但是毕竟药不对,所以后续反而会越拖越严重。所以我们看病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那几人鞠躬道:“是。”
陆珂说完,又看向大胡子:“你回家之后,按我上次说的,将它居住的地方打扫干净,脏的东西洗了之后还要用沸水煮一遍消毒。”
大胡子:“它住的牛圈,我爷爷的时候就开始建了,到我这一代,都三代了,我们……”
陆珂:“停——别说了,去吧。”
大胡子不满意陆珂打断自己的话,又开口:“它的牛圈里还有被子,那被子是我娘一针一线缝的……”
陆珂:“下一位。”
大胡子还想再说,那边等着的女人已经抱着自家的鸡上前了,他没办法,只好走了。
大胡子跟着士兵去拿药,走了一半回头又看了陆珂一眼,这人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没礼貌!
终于将病看完了,陆珂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带着这些学习的官员走近药房,开始一个一个地给他们讲解药物的作用和使用方法。
讲解时,陆珂需要将药从小抽屉里拿出来讲解,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在开始讲解的两三天时间里将纳兰朵需要的药凑齐了,也制成了药丸给纳兰朵。
只是,讲解一旦开始,就不好结束了,于是陆珂便保持了这样的习惯,每日看完病人,都教大家十五种药材的辨认和使用。
天渐渐暗了下来,陆珂笑道:“好了,今天上课就到这里。”
众人:“多谢陆大人,陆大人辛苦了。”
陆珂笑了笑,在阿日斯兰的陪同下去坐马车回王宫。
走出门,陆珂看向原晔的方向,此时他换了金国百姓的衣服,坐在不远处,双手交叉在胸前,后背靠着墙,微眯着眼睛,似闭目养神一般。
阿日斯兰打开马车的帘子,陆珂正要走上去,罗那骑马而来。
他坐在马上,姿态高贵:“陆珂,摄政王有请。”
阿日斯兰立刻警觉地挡在陆珂面前:“罗那大人,陆大人是王上请来问诊所问诊的。如果摄政王想单独召见,需要王上首肯。”
罗那笑了一下:“阿日斯兰,少拿王上当挡箭牌。摄政王只是有几句话要和陆珂说说罢了,又不是要把她怎么样?你要是不放心,一会儿带人守在门口,等她出来,再带她回宫就是。”
罗那指了指不远处酒楼的二楼:“陆珂,走吧。”
陆珂心知躲不过,下意识地看向原晔的方向,原晔微微颔首。
陆珂说道:“好。”
罗那骑马走在前方,陆珂跟在后面,阿日斯兰带着士兵跟在最后。
原晔则利用武功身法,先一步潜入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