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洞房花烛◎
许是下午睡过,江雪萤沐浴完后没什么睡意,头发绞干后,披着衣裳坐在榻边翻着书。
明巧侍在一边,心下忍不住叹气,王妃虽然向来都这样安静,但今夜却坐在这儿,总是出神,手里的书看了半晌,一页也没有翻动。
“王妃,殿下回来了,刚才那边准备了热水。”
江雪萤终于有了点反应,落在书页上的指尖往后翻了一页,轻轻“嗯”了一声。
明巧:“还有小蝶,刚才也过去了。”
江雪萤微顿,眼底有波澜泛过,过了会儿才道:“应该的。”
一直这么着,也不是办法,明巧劝道:“坐着冷,王妃早些去榻上歇着吧。”
江雪萤摇了摇头,“还不想睡。”
她这边烛火亮着,殿下回来时应当能看见吧,之前回来得早些的时候,虽没什么事,但也都会到这边来问候两句。
她有些习惯那样的时候,所以乍然消失,才会有些不适应。
只是习惯罢了,肯定是这样的,江雪萤想。
心头或许还存了一丝丝渺茫的期望,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突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愈发明显的急促脚步声,江雪萤捏着书的手指莫名紧了起来。
转眼,沈长策就走到屋中停下,周身寒意森然,面色也阴沉得很,显然是气极的模样,见她还有心情在这儿看书,一时竟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江雪萤有些愣,对他的突然出现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心神都像堕入一片虚无。
反应过来后,连忙将手中的书放下,起身向他行礼。
“殿下。”
心如擂鼓,比得知她要代替江姝月嫁给殿下时更甚,江雪萤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明巧跟着行礼,随后就听到冷冷的两个字。
沈长策:“出去。”
明巧抬头,担忧地看了王妃一眼,不敢耽搁,连忙退下。
殿下鲜少生气,如今这样……说不清是为何。
屋中只剩下两人,之前也不是没有与殿下独处过,但这样生气的殿下,江雪萤也是第一次面对。
她感觉手心冰凉,又有些湿润,胸腔里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令人一口大气也不敢喘,江雪萤身子发僵,站在原地,一点也不敢动弹。
小蝶去了,殿下气冲冲地过来,是因为不喜欢吗?还是小蝶做了什么,触到殿下逆鳞了……
她低着头,沈长策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睫和抿紧的双唇,眉心轻蹙让人有些心疼,心头那点火在刚见到她时消了几分,但一想到刚才的事,忍不住又冒了出来。
沈长策压下满腔怒火,吐纳两息,尽量放缓了语气道:“那个叫什么小蝶的,你知道吗?”
江雪萤慢慢点了两下头。
顿时,沈长策一口气闷在心头上不来,感觉心口都有点痛。
他闭了闭眼,仍是耐着性子问:“她是来做什么的?”
尽管沈长策认为自己的语气已经足够温柔,但好像还是将人吓到了。
江雪萤身子颤了一下,眼中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的嗓音都有些抖,“给、给殿下做通房……”
沈长策眼神微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通房?”
江雪萤快要被他问得哭出来,也不知他为何这样生气,语气又凶,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样,那些传闻,兴许也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些道理的。
她颤声:“……是,殿下、殿下若不喜欢,那要不再换一个您喜欢的……”
沈长策听得忍不住冷笑一声,活这么大,他也是极少有这种感受。
他抬手挑起江雪萤的下颌,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他,下颌上的手有些用力,疼得江雪萤忍不住蹙眉,但又不敢说什么,眼中的湿意更加明显。
沈长策眸光扫到,手上的力度还是忍不住轻了点。他气得很,几乎控制不住体内暴虐的一面,想将人死死揉进怀里,再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又怕,怕她会讨厌、畏惧自己。
“为什么要给我找通房?”
江雪萤含着眼里的泪,努力没让它掉下来,但声音已是有两分哽住,“太妃说……我入府多日,还未与殿下……圆房,傍晚就送了一个丫鬟过来。”
沈长策眉头一拧,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既是母亲送过来的,那倒是他错怪了。
但转念一想,还是心头发闷,“那你就答应了,没同我商量,便将人送到屋里去了。”
江雪萤眼眶泛酸,有些无力,“那下次、下次先与殿下商量,再……”
“怎么?”沈长策打断她,语气骤然变得凶狠,“还想有下次?”
江雪萤眸子都不由自主地闪避,不敢与他对上,“没、没有。”
有一个通房就够了,她怕多了她相处不过来。
沈长策被她的反应气得有些牙痒痒,索性直接将人抱了起来,骤然天旋地转,江雪萤吓得伸手乱抓,碰到他坚实的手臂后又畏缩地收回了手。
沈长策体内无名业火一下又点了起来,几个大步走到榻边,将人扔到榻上。
有柔软的被褥垫着,江雪萤并没觉得疼痛,只是面对这样的殿下,她实在是心生害怕。
沈长策单手解开腰间衣带,沐浴完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一褪下,便露出大片纹理流畅结实的胸膛。
江雪萤不知道要瞧向何处,慌乱地别开眼。
她的衣衫也乱了,原先被遮住的艳丽红印此时也暴露在视线之下,小脸上又羞又怕,颊边被闹出些嫣红。
沈长策喘了两口粗气,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他什么都还没做,不过或许也是正常的。
他伸手去解江雪萤身上的衣裳,正准备扯那两根带子时,一只白净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碰到他的手背,不敢用力,像是试探一般。
沈长策当真停下动作,俯下身轻问:“怎么了?”
江雪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面前的阴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方才殿下还那么生气,现在突然又温和了起来,让她忍不住想逃脱,可现实却让她无法做到。
“没、没什么。”
沈长策微微一笑,手指一扯,两根衣带便散开,江雪萤感到似乎有微凉的风窜入衣衫下,落在肌肤上。
他轻“嗯”一声,算作回应,大掌顺着衣衫往里探入,掌心下的肌肤滑嫩,比之上好的绸缎还要精细几分,他稍一用力,便如愿以偿地听到一声毫不设防的低呼。
素来沉着冷静的燕王殿下眸光深暗,一只手撑在她耳侧,低头便吻住那红润的双唇,轻含慢咬。
身上那只手不安分地四处游走,轻拢慢捻,惹得人身子一直在颤,几声含不住的呜咽也被吞入腹中,江雪萤眼睛都红了,想止住那只四处点火的手,却又得到变本加厉的对待。
沈长策抓起她的手腕,牵着她往一个地方去,江雪萤挣脱不开,随后就觉碰到了什么东西,耳边呼吸声骤然加重,她意识混沌,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烫着一般脱离了他的控制。
江雪萤脸色一下变得绯红。
成亲之前嬷嬷专门教过,当时她不乐意学,还被嬷嬷训了一顿,让她好好听好好学,她并不是完全不懂,可当真的到了这不得不面对的一刻,脑海里全是一片空白。
她耳朵都连着烧红了,沈长策揉了揉那红透的耳珠,随后低声在她耳边道:“择日不撞日,不如今日就把房圆了吧……”
他像是在征求江雪萤的意见,可眼下种种,似乎都是箭在弦上,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所改变。
江雪萤没有说话,小口小口喘着气。
“嗯?”沈长策手上动作未止,一边又想听到答案,低声,“好不好?”
江雪萤有些说不出话,想避开他给予的所有触感,却又无处可逃。
殿下……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不好……”她试探道。
闻言,沈长策停了下来,江雪萤缓了缓,以为他真的就此停下,结果下一刻,却是更为磨人的。
“殿下……”
沈长策埋首,过了会儿才回她道:“不行,王妃都要将我拱手送于他人了,我再不为自己证明下,不知道明日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
迷蒙中,江雪萤试图辩解道:“不、不会的,没有人敢唔……”
“那便让王妃替本王好好证明下。”
江雪萤忍不住抬起手臂捂脸,感觉身体有些承受不住这样过量的刺激,下唇也被咬得死死的,沈长策注意到,手指点在她唇上,不准她咬。
两人间的衣衫除尽,肌肤相贴。
江雪萤猛然蹙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疼……
“唔……”
沈长策吻住她的唇,将所有未出口声音全都堵了回去,含糊道:“待会儿便好了。”
骗人。
一连串的眼泪又落了出来。
沈长策此时也不好受,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忍住冲动,一边安抚她。
他早先看过一些东西,但也并无实践,只是纸上谈兵,用到现实里,感觉仍是有些力不从心。
过了好一会儿,沈长策察觉她缓过来些,吻了吻她的额发。
帘帐无风而晃,木制的床榻也难得有了“咯吱”作响的动静,两道身影映在帘帐上,烛火未灭,周遭都微微带着昏黄的光影。
江雪萤抿着唇,咬紧牙关,努力控制不发出声音。
沈长策似乎注意到,便刻意使坏,逼着人吐出声音来。
“殿下……轻些唔……”
沈长策心中还压着晚上那事,气没完全消解,狠心道:“忍着。”
江雪萤只觉胸腔里涌上钝钝的闷疼,一阖上眼眸,温热的泪珠便从眼角落了出来。
殿下果真狠心。
但他嘴上虽这样说,动作还是温柔了些。
帘帐内不时传来几句话音。
“殿下……可以了……”
“不行、再来一次。”
……
“殿下……不行了……”
“还有力气说话,说明还行。”
……
长夜漫漫,与之前许多个长夜没什么区别,但又像是裹了蜜糖一般,让人忍不住反复回味。
到最后,江雪萤累得一根手指头也不想抬起来,头一偏眼睛一闭似乎就能睡着。
一见她没有精神,沈长策就会强制将人唤醒,至于用的什么方法,便不足为外人道也。
最后他将人抱去沐浴时,看她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值夜的下人自然知道里面的事,早早地备好了热水。
收拾的时候,江雪萤即使睡着,那不舒服的感觉似乎都仍在,不适地想撇开他的手,沈长策看着那些痕迹,自知理亏,手下更加温柔。
好不容易弄完,回来见榻上也是一片狼藉,刚才没让下人进来,怕她明日醒来若知晓,又羞得不行。
沈长策将人暂且放在干净的地方,换了一张褥单,又取了新的被褥来。
闹了半宿,也总算圆满。
【作者有话说】
[害羞][害羞][害羞]
42
第42章
◎酸软◎
午时将近,江雪萤才茫茫然醒过来,还没动弹,就觉身上像是被重物碾过一般,酸软至极。
肩膀有些抬不起来,腰身、小腹……都有些疼痛。
江雪萤艰难撑起半个身子,嗓间干涩,忍不住咳了两下,随后却蓦地止住。
她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想起昨晚到后来,她好像直接睡了过去,莫说是睡,或许是晕了过去……那样的殿下,她实在是感觉陌生又害怕。
真是不堪回首,让人不敢细想。
江雪萤将手放在后腰处揉了揉,发觉身上的衣物也不是昨晚她沐浴完穿的那件……也是,衣衫被揉成那样,想穿也穿不了。
很快,外面的明巧听见动静,轻轻唤了声“王妃”,得到回应后,才打起帘帐挂在金钩上。
江雪萤此时有些羞于见人,一低头,想起颈上或许还有痕迹,不由将被褥往上提了提。
明巧倒没想那么多,脸上还带着笑颜,满心欣慰,去外面倒了一杯水进来。
润了润嗓子后,江雪萤声音勉强好了点,但是仍能听出是沙哑的,她索性便不再说话。
穿衣时也有些艰难,疼得江雪萤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凉气,心中暗暗埋怨起那始作俑者。
昨晚辛劳,今日早膳也没用,江雪萤腹中空空,穿好衣裳揉了揉扁下去的胃腹。
明巧瞧见,带着笑意道:“午膳应当好了,王妃先用膳吧。”
厨房提早得了命令,早先就已将菜品备好,就是怕江雪萤醒来饿着,这会儿传唤一声,不消片刻,各样菜式一上,就占满了大半个桌子。
江雪萤晃眼一看……皆是补身子的,大红枣枸杞子,用量都不少,还有些不知是什么菜,她猜……也是差不多的功效。
这定是殿下交代的吧,圆房之后,需要这样做吗?那府中上下岂不是都会猜测……
本以为只是内闱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可现在江雪萤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似乎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昨日夜里做了什么……
光是想想,江雪萤就已经头晕脑胀了,想溜之大吉,但都已在自己院儿里……还能溜去哪儿。
一顿饭吃得像是在用药膳,但好在味道不错,江雪萤吃饱后便赶紧回了内室。
势必要等这场风波平息后,她才会出门……一边也是为了她能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正好身子不爽利,不愿动弹,也不用出门走动。
前些日子太妃让她看的那些有关中馈的书,她还未看完,小坐一会儿便让明巧取来放在桌前。
明巧就坐在一旁,在炉上煮着热茶,清幽的茶香随着热气四散,温柔地拂过心脾,明窗上映着新雪纯净的颜色,清透的光落在江雪萤的书页之间。
江雪萤用手指指着看的地方,看得有些慢,并不是处处都能很快理解。
要将一个大家宅治理得好,处处皆需学问,有些东西,是靠着经年累月的阅历,方能思虑周全,世事洞明。
也好在王府后宅人丁不多,各方人情走动等的考量,又少了些。
江雪萤忍不住扶额叹气。
好难……
还好有太妃在,这家中中馈很长一段时间里,应当都不会落到她手上,她上香的时候一定求菩萨好好保佑太妃,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王妃喝点茶吧。”
明巧斟来一杯,那茶汤清亮,汤色润泽,江雪萤尝了一口,眼睛一下似乎都亮了亮。
论煮茶的技术,还是得看姑姑。
一边喝着茶,再佐以茶点,冬日的闲情闲趣便氤氲在这片热气之中。
江雪萤拿着书继续看起来,太妃想让她学的,似乎不止是中馈,还有许多铺子的经营之法,包括账目那些。
方才是满页的字,这下又变成了满页的数,江雪萤看了一会儿就觉头大,仔细看一遍过去,脑海里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好又倒回去看第二遍。
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时她都能理解,可串在一起时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它们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任何依据。
江雪萤眼胀,伏在桌上,将头枕在臂弯之中,阖眸休息一阵。
明巧放轻手下动作,正起身准备去拿一床薄毯,就见殿下走了进来。
沈长策见到桌前乖乖的人儿,忍不住心生柔软,食指覆唇,止住了明巧要行礼的动作。
明巧有力见地噤声,悄声退出屋子,将门轻轻带上。
沈长策走到江雪萤身旁,她的脸埋着,只留给他一个扎着发髻的后脑。
他抬手,轻碰了碰她的耳畔。
江雪萤有些痒,并未多想,埋着的头动了动,随后继续趴着。
沈长策唇边勾起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水般温柔。
怕惊扰她,他只是轻声开口道:“怎么睡在这儿了,去榻上睡吧。”
江雪萤原本睡得好好的,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从当前的姿势一下弹坐起来。
“嘶……”
这一动作直接扯到腰身,江雪萤还没看清他的人,就被那痛楚逼得小脸紧皱,闭目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眼中都被痛出了一片雾气。
沈长策大掌搭在她腰间,代替她的手揉了起来。
江雪萤怕痒,腰上平日更是碰不得,他揉的力度比让她发痒的力度重些,虽是如此,但还是令人难忍。
她压抑着呼了两口气,控制着极力想要逃脱的身体,伸手想推开他的手,但一伸过去,就被他抓入掌心。
她的手有些冰冷,沈长策便好生放在掌心捂着,一边问:“冷吗?”
江雪萤眼睛还红着,摇头否认:“不冷。”
沈长策:“嗯。”他继续给人按着腰。
江雪萤仍是方才坐着的姿势,沈长策微微俯着身,几乎是贴在她身旁,衣衫交接。
耳畔能感受到那温热的呼吸,背后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具有体温的身体,以及强大的压迫感……
他站在左侧,江雪萤感觉这边半个身子都在发烫。
“不疼了,殿下。”她嗓音颤颤的,但又因声音轻,还有点哑,并不怎么明显。
沈长策不信,道:“别逞强。”
他大掌换了位置,一下按在江雪萤后腰某处。
江雪萤腰身一下直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本都慢慢习惯了,谁知殿下突然换了位置,且那处还那么敏感……
沈长策的动作因此也停了下来。
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江雪萤脸庞肉眼可见地一下变红了。
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沈长策看出她的窘迫不适,摸了摸她的头示作安抚,“若好些了,便不揉了。”晚点再揉。
江雪萤点点头,只想他能早些忘记,她应该庆幸,现在不是用膳的时候……这里没有旁人。
沈长策看她面前摆着书,便问道:“看的什么?”
一说这个,江雪萤稍微冷静下来些,“之前太妃给的,让我好好看。”
沈长策稍微翻了下,大致知道了是什么内容,一时有些诧异母亲竟会主动让她学。他一直以为,母亲是不喜欢她的,是他想错了吗?
“可是,”江雪萤叹了口气,“有些地方总是看不懂,想是会辜负太妃的期望。”
沈长策:“嗯?哪里不懂?”
江雪萤恍然悟过来,不懂倒是能问殿下的,她怎么将这事给忘了。
她此时尽力想让人遗忘方才的事,最好不要有机会想起,遂果断将她模糊不懂的地方指出,丝毫不敢有所保留,恨不得让殿下将整本书都给她讲一下。
江雪萤站起身,想让他来坐,又被他扶着坐了回去。
“别折腾,好好休息。”
江雪萤低头,可是殿下这样站在身边,坐着的人压力很大……
好在沈长策又拿来一张木凳,挨着她坐下,接着拿过书看了看,很快,江雪萤感觉还没看完,他就放下了。
“这个是……”
他的声音舒缓,娓娓道来,江雪萤还没有听他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听着听着便不由听了进去,而内容,却像是过眼云烟,后面回过神再听时,却发现已经不知说到了何处。
果然,这些陌生的东西,纵然解释起来,也是令人陌生的。
她装作仔细在听的样子,沈长策说着说着便看向她,江雪萤心虚地眨了两下眼。
沈长策停下,问:“我刚刚说到什么了?”
江雪萤眼睛微微睁大,作思考状,“嗯……”
她都没怎么听,怎么会知道他说了什么。
沈长策无奈,只好又讲了一遍,见她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遂道:“这是铺子里账务的事,没实地见过,可能不太好理解,等过几日带你出去走走看看。”
江雪萤有点疑惑,问道:“为何要过几日才出去?”
沈长策一时语塞,看着她并未说话。
江雪萤蹙了下眉,她脸上有字吗?随后猛地意识到她现在身子不适,好像不太方便出门……
嗯……问问题问得出神了,反而忘记是为何要问的了。
沈长策见她反应过来,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送至她面前。
是一个青白色的胖圆瓶,江雪萤接过,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沈长策轻咳一声,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江雪萤难得见此情景,更好奇了几分。
他道:“找大夫拿的药,用过会好得快些。”
昨夜有些没收着力,怕是弄伤她了,今日问过大夫,说得休息几日,暂不能共寝,又配了外用的伤药,内服的他怕人不愿吃,便只让厨房那边留心补着身子。
江雪萤本还在疑惑什么药,想到殿下这般似乎不好说的样子,猜了出来,当即觉得这冰凉的玉瓶有些烫手。
她也别扭起来,昨夜要是轻些,今日也不会这样……
江雪萤轻声:“晚上再用吧。”
43
第43章
◎上药◎
夜里,江雪萤独坐在榻上,屋中只留了一盏灯烛,微弱的光透过帘帐,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一点东西。
她手里拿着那个药瓶,打开盖来,里面是如脂膏一样的东西,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并不难闻。
正想着怎么上药,就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周遭寂静,于是乎有点风吹草动都很明显。
是姑姑吗?
江雪萤素手轻撩起帘帐,就看到昏暗中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至近前。
不是姑姑,是殿下。
这么晚了,屋里也灭了灯,殿下怎么来了?她有些许愣神。
“怎么,吓到了吗?”
清缓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江雪萤的思绪,她下意识摇头,微弱的烛光使她不能看清眼前人的神色,便以为他也是如此,心下忍不住放松了许多。
“没有,只是这么晚了,不知道殿下要过来。”
沈长策勾唇轻笑了笑,“午后不是说,晚上上药吗?”
江雪萤眼眸微闪,那她自己上药便好了,跟殿下也没有什么关系。
“嗯……”以防她担心的那种情况出现,她先道,“刚刚,已经上过了。”
反正殿下也不知道,她怎么说都可以。
“是吗?”沈长策果然不太相信,眼底闪过一丝笑,“那药在哪?”
江雪萤心头一紧,悄悄将手心里的药往绣枕下塞了塞,盖子一打开,看那用量,就知有没有用过,自然不能落到殿下手里。
殿下也是,为何逮着这事不放……
她自以为做得很隐蔽,但小动作和面上的神情都被沈长策纳入眼中,惹得他忍不住弯了弯唇。
江雪萤努力平静着,黑暗稍微给了她一丝安全感,“药……已经收起来了。”
沈长策:“当真?”
江雪萤点了点头:“嗯嗯。”
然而几息之后,沈长策就将手抬了起来,玩味地笑了笑,“那这是什么?”
江雪萤看到那个熟悉的轮廓,眉目一皱,忙伸手去摸枕下,还是刚才的位置,却什么都没摸到。
脑中似轰鸣一声,殿下怎么取到的?
她连忙找补道:“可能、可能是姑姑落下了,忘了收起来。”
江雪萤想把东西抢过来,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正犹豫着,听见清脆一声,却是已经打开了盖子,江雪萤只觉眼前一黑。
沈长策带着疑惑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江雪萤深吸一口气,道:“不知用量,只用了一点。”
沈长策:“午后忘记说了,大夫嘱咐说要多用才有效果。”
江雪萤妥协:“嗯……那我再用些。”
沈长策:“我帮你。”
江雪萤自是拒绝道:“不用,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去歇息吧。”
沈长策凑近她,轻声道:“正是时辰不早了,才要快些上药,好早点休息,还有,我原本就是在这儿睡的,夫人是不是想赶我走?”
他的呼吸离得太近了,江雪萤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又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
沈长策:“那好,那就快些上药吧。”
江雪萤:“……”
拗不过他,江雪萤只好努力说服自己,昨日更加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如今只是事后上个药而已,没事的。
但真到了这时候,江雪萤还是忍不住羞愤欲死。
靠坐在榻边,没办法将脸捂在被褥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眼力似乎都好了不少,能看到殿下挖了一团药膏。
随后她就连忙闭上了眼,身侧的两只手怎么放都觉得别扭,只能紧紧揪住被褥……
药膏微凉,她忍不住轻颤瑟缩。
“放松。”沈长策温声开口,声音极是正经。
江雪萤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黑暗中脸都红透了,但还是依言照做。
早知如此,她就应早早将药涂了,而不是一直拖着,直到现在变成这样。
她一直闭着眼,不愿面对,但这样身上的感官像是更加敏感了,能极为清晰地知道他在做什么……
沈长策一心只有上药,就算有别的旖旎心思,也不敢深想。
他动作很规矩,一点别的都没做。
可就算这样,对于江雪萤来说,这个过程也还是太过漫长和难忍。
多数时候,伤处因上药带来的是疼痛难受,可也难免混杂了一些别的,江雪萤小心压着呼吸,生怕午后那事再次上演。
待这场折磨终于结束,江雪萤整个人都像是煮熟了,面色红润得厉害,冻在外面的手又是冷的。
沈长策拿手帕擦了擦手,将被褥拉过给她盖着,便去净手,回来时见她还好好坐着,颊边红霞退了些,但还是异常明显。
夫人害羞得很,一逗便容易脸红。
“睡吧。”
沈长策扶着她的腰身,小心让人平躺下来。
江雪萤眼皮有些犯困,但精神又有些清醒。
沈长策紧挨着她躺下,侧身面对着她,将手置于她腰间,并道:“多揉揉,会好得快些。”
说着,便替她按揉起来。
江雪萤都没了拒绝的力气,反正到最后,也没什么用,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下来。
一想到后面几日或许都要上药,江雪萤就有些头皮发麻,想了想,用微哑的声音叫了一声“殿下”。
沈长策慵懒道:“嗯?”
两人离得近,这声音就像是贴在耳边说的一样,撩得耳朵都似有一阵酥麻。
江雪萤好不容易累起的一点勇气,又有点弱了,“就是、就是下次的时候能不能轻些……”说到后面,音量就完全没有了。
她不想上药,也不想走路时姿势都有些奇怪,总觉得有人会在背后议论,或许她不知道,但她总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这话说得有些模糊,不明不白的,若换个时候,或是换种语气,沈长策想是就要听不懂了。
“好,昨日是我的错,我应该……”
“殿下!”江雪萤连忙打断他,“时辰不早了,快睡吧。”她不敢听了……
沈长策轻笑,江雪萤都听到了笑声,气鼓鼓地敢怒不敢言,只敢用力扯了扯被褥,将自己包起来。
“别闷着了。”沈长策笑着将被褥往下拉,露出小半张脸来,清丽姝绝,有些气鼓鼓的模样,却也是可爱得紧。
昨日……他也觉得有些不对,晨起后他让人查了查东屋里那炉早已燃尽的香,确实有些问题,带了些催.情的效用。
问母亲塞来的那个通房,她说那香是香远堂的嬷嬷给的,她并不知道有什么用。
见她确实不像知情的样子,沈长策便也没再逼问。
总而言之,也不算一件坏事。
江雪萤睡着后,迷迷糊糊感觉腰上的手还未停,这么久了,殿下不累吗?
她伸手推了推,含糊道:“殿下,睡吧,别揉了。”
“嗯,睡吧。”沈长策说着,在她额上轻落下一吻,将人圈在怀中,安稳睡下。
后面几日,江雪萤有了经验,都特意挑着沈长策不在的时候,尽快将药上好,但即使这般,还是有两次被抓住,最后不得不“劳烦”人帮她上药。
饮食上也小心注意着,身子恢复得很快,没过多久,便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香远堂那边,太妃知晓后,还派人送来了几支上品人参,江雪萤收下,让明巧过去问候谢过。
沈长策彻底从隔壁搬了过来,每日晚上都将人揽在怀中入睡,食髓知味后,睡时再也没有从前那般老实,但顾着人的身子,硬生生克制着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日,冉冉晨雾散去,便可见暖阳烘在云堆里。
柔和的阳光落在廊下,照映出屋檐浅淡的阴影,江雪萤深吸一口气,携着凉意,让人不由感觉神清气爽。
沈长策大步流星从外面走来,在江雪萤的视线中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她一时竟觉得恍惚,不太真切。
什么时候,她看到殿下时的第一感觉,竟不是担忧与害怕了?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转眼,沈长策已经来至身前,唇边笑意温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雪萤反应过来,忙要行礼,被他一把揽住了手臂。
沈长策:“冷不冷?”
江雪萤摇摇头,不过也跟着他一块儿往屋里走。
沈长策问道:“今日天气好,若没事今日出去可好?”
江雪萤轻“嗯?”一声,“是有什么事吗?”
沈长策有几分无奈,曲指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前几日说的,带你出去到铺子上走走。”
江雪萤恍然,当时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是真的要带她出去,遂点头答应下来。
来王府也有些时日了,除最初与沈凝玉一起出去那次,青州街上,她还没怎么去过,整日闷在府中,一下要出门,心头还是难免有些激动。
好言让殿下坐在屋里等等,她去换身适合外出的衣裳,明巧给她点了些胭脂在脸上,看着气色红润许多,叫人看着,心情也如外面愈发明媚的阳光一般。
等终于收拾完毕,已快是小半个时辰后,沈长策茶都喝了两轮,一时对女子出门前的准备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下次若要出门,他应当提前说,莫让人这么着急。不过今日不赶时间,便是再慢些也无所谓。
她出来走至沈长策身前,内着一袭月白织银大袖罗裙,身披素锦狐裘,帽檐缀着一圈雪白绒毛,发上玉簪清雅,亭亭玉立。
眉如远黛,面若芙蕖。
沈长策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都没有收回。
“殿下,走吧。”江雪萤轻道,也有点不习惯,她就说不应该抹脂粉的。
沈长策回过神,弯唇一笑,小心将她的绒帽戴上,衬着中间一张小脸,可爱得紧,牵起她的手带着人往外。
马车已备好,就等两人了。
44
第44章
◎春约◎
此时日头明媚,街上也正是热闹的时辰,各种摊贩叫卖……声浪嘈杂,攘来熙往,人头攒动,小吃香味飘动,烟火气息浓郁。
树叶掉光的枝条显得有些萧瑟,但伴着商铺外高挂起的红灯笼,又让人忆起年关将至,阖家便能团圆,这么一想,似乎这寒冷与萧瑟,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
街上人多,马车行驶得不快,江雪萤透过半开的窗扇,瞧外面瞧得有些入神,见到什么都觉着新鲜。
沈长策见此画面,初时静静坐着,享受这份宁静与美好,后突然意识到为何会如此。
这是他第一次带人出门。平日也没听说过她出府游玩,好像总是待在府中,哪里也不去。
沈长策心有疑惑,在她放下帷帘时问了出来。
江雪萤浅浅一笑,回道:“整日在王府待着,并不无趣,出门也没事,便不怎么出去。”
府中亭台楼阁,闲庭花院具是不少,无事便在园中散步,藤蔓架下看书,微蒙薄雾中听雨中残荷,纷飞白雪下赏覆雪青松,日子安逸闲适,已是不敢再贪求更多。
沈长策敛眉,沈凝玉则全然不同,在府里待不了三两日便要出门去,跟她的小姐妹们相聚或是其他。
江雪萤面上神情平静,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并不觉难过。
但是沈长策瞧着,总觉得她有些不开心,趋于平淡,并不明显,不去深究的话,或许并不会觉得不对。
沈长策却想知晓原因,想知道她为什么会不高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了解她的所有情绪,那不为外人知晓的一面,开心抑或是难过,都想与之一起经受。
他道:“总待在府里也不好,现今外面冷,等来年开春,我带你出去逛逛。”
江雪萤眉心一动,转头看向他,问道:“去哪?”
沈长策想了想,道:“塞外广袤,有茫茫戈壁黄沙、夏时有如茵曼草,还有连绵的雪山,都可以见到。”
他说完看向江雪萤,她似乎在思索,眼眸中微微闪着光。
这些场景,她只在书中见过,从前读来,会忍不住想象千里外的景色会是何种模样,只是从没想过会有机会亲眼所见。
江雪萤含着期待问道:“真的吗?”
沈长策心生柔软,点头道:“嗯。”
马车也驶到了地方,车夫在外面轻声禀报。
沈长策先行下了马车,江雪萤提起衣裙正准备随他下去,便见身前伸来的手,她一顿,看向沈长策。
他眼神温柔,道:“下来吧。”
江雪萤心思微乱,过了会儿,才松开衣裙,伸出手带着几分坚定地放在他掌心上。
大掌温暖干燥,掌心带着略微粗糙的薄茧,握着她的手紧实有力,让人很有安全感。
江雪萤下马车后,那只手仍旧牵着,没有半点要松开的迹象。
在府中,下人都是自家的,已是有些习惯了,但这到了外面,江雪萤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两人相牵的手,外人若不注意,并不能看出什么。
江雪萤扫了一眼,心下微安,但还是紧跟在他身边,一步一趋。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处后院的模样,中央还有一处天井。
沈长策偏过头向她解释:“这是王府下的一处铺子,待会儿想问什么就问。”
江雪萤轻道:“嗯。”
陌生的环境总是让人不太习惯的,但身边有个人,好像便驱散了些退意。
铺里负责的人,一早便收到消息说殿下与王妃要来,当时听到还以为是传话的人传错了消息,但又确实拿着王府的令牌。
他们不过一个小铺,殿下从来没来过,也从来没过问过,他们也只是每月按时回禀,并无别事。而这下殿下不仅来了,还带着王妃一块儿,实在是令人有些吃惊。
好在他们仍做了准备,这下真的等到了人,又紧张起来,连忙行礼问安。
“起来吧。”
掌柜的战战兢兢,他们正常做着生意,最近也没闹什么事,没跟旁人起冲突,怎么一下便来了两尊大佛?大冬日里,想想都令人汗流浃背。
沈长策不想大费周章,手上牵着的人也有点不适应,便朝那掌柜道:“我带王妃随意看看,你退下吧,有事再唤你。”
掌柜的抬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是是,殿下。”
话虽如此,但掌柜的可不敢真的什么都不管,退下后连忙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认认殿下与王妃,可莫要出来两个不长眼的家伙冲撞了殿下王妃。
江雪萤出来得少,这下看外面的东西都觉得新鲜,沈长策一直在她身边,都感受到了她放松的心情。
看得差不多时,掌柜的送了些东西来,请他们去歇息,趁此机会,他也将铺子的情况说了说,好让殿下知道他们都是用心的,怕有人在背后说他们坏话,才使殿下过来。
沈长策听着,时不时出声问两句,江雪萤听得仔细,都是先前她问的那些。
没花多少时间,两人便离开此地。
从后院出去没乘马车,顺着街巷走了走,此时街上依旧热闹,拂过脸上的风有些凉,但被人握着的手仍温暖如初。
两人漫无目的,但都默契地没提回去的话。
时不时有路人走过后,目光还未从二人身上收回,频频回头,少不得叹一句郎才女貌。
走着走着,江雪萤感觉身边的人停了下来,她抬眸,见他正看着街边一家铺子。
她循着望去,只见“瑶光阁”三个大字,铺面装饰奢华气派,看着像是一家银楼,与周遭相比甚为显眼。
沈长策想起在府中,她都没怎么佩戴首饰,成婚这么久,他也总是忙着,没送过她什么,一时想起感觉愧疚非常。
他道:“进去看看吧。”
江雪萤自然答应:“嗯。”
阁中有婢子在外侍立,见他们往这边走来,有眼力地打起帘幕。
江雪萤正准备跟他一起进去,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
来人气喘吁吁,侍卫模样的打扮,在两人面前停下,神情明显带着焦急。
江雪萤心跳蓦地加快,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转过头看殿下,他仍然平静,神情并未因侍卫的到来而改变半分。
相握的手依然有力,受他影响,她好像也没有那般担忧了。
等那侍卫缓过来些,沈长策才淡淡开口:“何事?”
这是军营里的人,平时在他身边做事,应该不会这么不懂分寸,在这时打扰,估计有什么要紧事。
周围人不少,他们又站在人家门口,还有人进出,注意的人逐渐多起来。
侍卫埋头,一副不好开口的模样。
沈长策遂转身面对着江雪萤,摸了摸她帽檐边的白绒,温声道:“外面冷,你先进去,我待会进来找你,好不好?”
原本是他要陪着人一起的,这下却是他要失约,语气放软,像是在哄人一般。
明巧显然已是见怪不怪,但从未经历过此等场面的侍卫却吓了一跳,当即愣怔在地,眼睛瞪得老大,全然没反应过来。
这……这他应该没认错人,这是殿下啊,怎么怎么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殿下被夺舍了?
眼看王妃回了个“好”,殿下似乎就……松了口气?
当沈长策朝他走过来时,他都还在发愣,始终想不明白那般刚硬冷漠的殿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沈长策冷冷扫了他一眼,侍卫立马回过神来,还是那个殿下……没变。
两人走到街巷一边,江雪莹收回视线,与明巧就着打起的帘幕先行进去。
里面的装扮比外面更为精巧,四周明亮,大片琉璃用作隔扇,透过的光亮如变幻了颜色一般泛着彩意,看四周弯绕,内里想是另有乾坤。
堂中人不多,两人一进去,便有打扮得体的侍者上前迎接。
她笑吟吟道:“夫人想看些什么,我们瑶光阁是青州最有名的银楼,只要您能想到的,我们肯定都有。”
青州富庶家的小姐夫人,他们几乎都认识,但眼前人却眼生得很,穿着打扮虽看似素净普通,但她认得那衣裳绸缎,还有发上一柄嵌玉缠金发簪,都绝非凡品。
若能打好关系,日后想必会有良多好处。
她走在江雪萤旁边,将琉璃架上摆放的首饰同她一一解释来。
江雪萤没来得及拒绝,一直想着殿下那边的事,也没仔细看的心思,但又不好一走了之。
明巧见她没什么兴致,遂上前两步,对那侍者道:“姑娘,我们夫人不喜人打扰,劳烦姑娘去忙别的吧。”
说着,明巧从袖中取出碎银,塞到她手里。
侍者原本还有些不喜,但摸到手里那硬硬的一块儿,脸上顿时换上笑颜,不动声色覆手掩住,并笑道:“是我疏忽了,既如此,那夫人便好好逛,若有事尽管吩咐小荷。”
江雪萤颔首道:“好。”
小荷揣着银子走远,背影都看着欢快,但又小心压着,太明显怕叫人看出来。
江雪萤随意逛了会儿,饰物精巧,应是对得起这名号的。
外面传来话音,似乎有人进来,江雪萤转身去看,又黯然收回眼,不是殿下。
“这位夫人麻烦让让。”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旁传来,听语气有些不耐烦。
江雪萤微愣,但下意识还是移开了些,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位侍者,身边跟着一位穿着红衣的年轻姑娘,还有几名丫鬟。
“多谢。”侍者福了福身,但却并不见恭敬,反而连带着话语也存着几分不屑。
明巧蹙眉,不说是王妃在这儿,就算是普通客人,她也岂能如此对待。她上前想说几句,却被江雪萤拦了下来。
“王……”明巧忙改口,“夫人?”
江雪萤:“我们去看看别的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应当也快了吧。
两人转身要走,结果却被人叫住。
“诶!”
是刚才那位姑娘,她盯着两人,说道:“你们买得起这里面的东西吗?就敢进来?“
她又往四周看了一眼,朝那侍者嫌弃道:“看来你们瑶光阁也不是多么上乘的地方。”
侍者连忙赔罪,“白小姐别生气,她们身边都没人,想必是偷偷进来的,外面的人也不知怎么看门的,竟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
她斜眼撇了一眼两人,又往白小姐那边凑了凑,很明显,她们是一个阵营的。
她刚来瑶光阁不久,就遇到白小姐这么个大主顾,可得好好捧在手心里,把人哄得开心了,她也才好多获些利啊。
江雪萤还未有什么反应,明巧却是先笑了,王妃不愿起冲突,可她却不能让王妃受什么委屈。
正要开口,一道浸着寒意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
“不知谁是阿猫阿狗?”
45
第45章
◎蜜糖◎
这一冷声将周围人的注意全都引了过去。
明巧抬头一看,便放下心来,乖乖退至王妃身后。
殿下来了,有人护着王妃。
沈长策面色阴沉,周身气势一压,刚才说话的几人都被吓得一愣。玉面阎王的称呼,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几人不知他什么来头,但看样子也知是不好惹的。
沈长策扫了她们一眼,目光锐利,几人低头,不敢跟他对视。
他走到江雪萤身边,牵起她散着凉意的手,一下又变得温柔起来,“我来了,没事吧。”
江雪萤摇头,微微笑了笑。
两人站在一起极是登对,可落在有心人眼中,却不是单纯的艳羡,太过美好的东西会让人想毁掉。
那边白小姐开口道:“哟,靠山来了,那也没什么用,改变不了你是阿猫阿狗的事实。”
侍者见她出头,便也在旁边跟着附和。
她们说得热闹,没得到什么回应,却也起劲得很。
江雪萤神色平淡,沈长策听得皱眉,他向来不与妇孺计较,可却听不得有人这样说他夫人。
他眉头轻挑,寒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话?”
白小姐原本看他长得不错,还有几分喜欢,一听这话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反问道:“我怎么没有资格?我爹可是军营里的大官,要是让我爹知道,你们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哪知几人没被她的话吓到,人群里还传出一声轻笑。
竟然有人敢在殿下面前说这样的话,也不知是谁给她这么大的勇气,实在招人笑话。
沈长策淡淡掀唇:“你爹是?”
军中姓白的,他一时倒没什么想起有谁。
白小姐正一脸骄傲地要回答,旁边却突然跑来好几个人,看装扮,应是阁内的,一来说的话差点没将她吓死。
瑶光阁内掌柜站在前面,连连朝沈长策躬身,态度极是诚恳道:“参见燕王殿下,殿下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下面的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什么?燕王殿下?燕王殿下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莫不是在骗她。
可一扫旁人都瑟瑟发抖的样子,又不像假话。
白小姐当即呆愣在原地,那刚才……她还提了她爹,在燕王殿下面前提她爹?
刚才的侍者也慌了,她刚进阁,殿下名声广,她只是远远见过,并不知殿下长什么样子,谁知道这就让她碰到殿下了,那……那旁边作妇人发髻的女子……难道是王妃?
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她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在让人难以承受。
掌柜头上都冒了汗,颔首低眉紧张等着殿下反应,他在楼上坐得好好的,听下人说有人闹事,他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没想到见到的却是殿下!
甚至还有不长眼的东西去惹殿下,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一时心中恨死了这几个人。
沈长策没想仗着身份欺压谁,但现在被人认出来,也没藏着掖着。
“本王原想带王妃逛逛,未曾想稍不注意,竟然有人敢欺上头。”
掌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颗心“砰砰砰砰”直跳,他知道殿下有王妃,可先前从未见过,也不认识,现在人却在他们这儿受了委屈……他们这铺子还能开下去吗?
掌柜暗暗扫了眼在场形势,想了想,朝着江雪萤连声道歉。
“是我们疏忽,王妃您大人有大量,还望别和我们一般见识,至于其他人,”掌柜看了一眼旁边被吓得都不太能站稳的人,正声道,“我们日后必定严加盘查,不会再让闲杂人等混入瑶光阁,还望王妃给我们一条生路。”
言下那闲杂人等,不就指的她吗?白小姐一听,更是站不稳,靠着身边丫鬟搀扶才没倒下去。*
她随父亲来青州不久,父亲官职高,平日大家都捧着她,她也觉得理所当然,今日不过就看不顺眼说了几句,谁知那是燕王王妃呢,她自己又不说明身份,她如何能知。
越想她越委屈,但又不敢发作,父亲在殿下手下做事,她怕连累到父亲。
掌柜在旁边给她递了好几遍眼神,她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向人道歉,心中矛盾,表现出来的也并不能差强人意。
江雪萤不欲与她纠缠,左右平白耗去时间,受了她的道歉,便抬头向殿下道:“耽误许久了,我们走吧。”
她不想闹大,沈长策遂也没在说什么,回头让人查查这所谓的白氏,是什么来头。
掌柜听见,一时对王妃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王妃受累了,若不嫌弃,楼上还有更多小玩意儿,可随意看看。”
二楼不是谁想去便能去的,存的都是顶好的珍品。
白小姐一听,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她都没资格上去,凭什么这小贱人就能去?不就是凭着圣旨嫁给了燕王,要不然凭她江家,怎么能和她比!
沈长策偏头轻问:“想去吗?”
江雪萤摇了摇头。
“那便回去吧。”沈长策没再犹豫,护着人往外走。
后面掌柜的恭恭敬敬送完人,脸一下就冷了下来,侍者瑟瑟发抖。
“日后瑶光阁就不欢迎白小姐,还请白小姐不要再来了,请吧。”
她“嗤”了声,她也不屑再来。
不过想起刚才那道背影,她却忍不住陷入沉思。
马车在外等候,两人出去后直接上了马车,一路往王府去。
江雪萤思及方才那个侍卫,心中还存着不安,有心想问,又怕殿下觉她多事,纠结之下便显得有些沉默。
沈长策蹙眉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江雪萤微微笑着:“没有。”
沈长策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样东西,油纸包着,放到江雪萤面前,并道:“打开看看。”
“是什么?”江雪萤好奇,一边拆着包好的细绳。
“外面买的小玩意儿,想着或许你会喜欢。”沈长策轻道,第一次送人东西,心中难得体会到一丝忐忑的心情。
江雪萤打开,发现是蜜糖果饯,各式各样的,用油纸分开隔着,不是很精致,但也好看。
她有些愣,全然没有想到是这小玩意儿。
但随后涌上的情绪,却缓慢将她的眼眶都染红了。只是一样普通的东西而已,她怎么这般容易受影响。
沈长策紧张起来,“怎么了?不喜欢也没事,不要就好了。”
当时他看了一眼,那卖糖的阿婆说小孩子会喜欢,可以买回去给家中小辈。他也没想别的,只想着是甜的,她兴许会喜欢,却不曾想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长策看着手里的蜜糖,也不觉得好看了,正欲收手扔掉,却又被她拦了下来。
江雪萤:“别……”
沈长策:“要吗?”
江雪萤看着他,点了点头,从油纸中拿出一块放进嘴里。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比不上她喝药时,姑姑准备的那些蜜饯,可入口化开的那份蜜意,还是忍不住让她眼中涩然。
很小的时候,娘亲只要出门,总会不忘给她带些零嘴,蜜糖是最多的了,娘亲担心她吃多了会牙疼,每天只许她吃一颗。
可变故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尝到过。
沈长策问道:“甜吗?”
江雪萤压下心尖闷痛,看着沈长策,摇了摇头。
沈长策有些惊讶,自己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哪里不甜?他向来不喜欢吃甜的,这糖甜得都有些齁了。
他转头看江雪萤,见她唇边带笑,像是恶作剧得逞后一般,他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
沈长策眉头一挑,朝她凑近了些,眼眸发暗,让人感觉不太妙。
江雪萤忍不住往后退,试图解释道:“我吃的这个,是酸的……不是甜的。”
沈长策却没放过她,伸手扣在她腰间,欺身而上,让人想跑也跑不掉,低声道:“我这个是甜的。”
她感受到那靠近的呼吸,携着极具侵略的气息,心下不自觉就紧张起来,江雪萤继续努力解释:“肯定是味道不一样,殿下尝尝别的,就知道了。”
沈长策一笑,“好啊,我这个是甜的,夫人顺便也尝尝好了。”
江雪萤摇头,看着他越来越近,颤颤道:“不用……”
……
换气的间隙里,沈长策看着她轻笑出声:“嗯,果然是酸的,夫人没骗人。”
江雪萤喘气的同时,含怨看了他一眼,可半点杀伤力都有,唇上一片水润,泛着光一样,又引得人倾身靠近。
马车内空间封闭,暧昧情愫滋长,车身还有轻微的晃动,江雪萤抬手欲挣扎,被人一手抓住手腕,压在车壁上。
心跳得越来越快,五感愈发清晰,马蹄清脆的“哒哒”声入耳,睁眼瞧见帷帘被风卷动,甚至有时风一大,还会看到外面的景象。
这还在大街上,外面行人不少,万一有人往车厢里面看,说不定就会看到……
一时,江雪萤感觉好像身处在露天之中,周围一点遮挡都没有,极没有安全感。
“殿下……”
她挣扎了下,呜咽唤道,一边想让人放过自己,一边却又不自觉往人身下躲,试图想将自己藏起来。
耳边传来一道笑声,江雪萤更觉不好意思,一下埋进他怀中,只露出两只耳朵在外面。
沈长策伸手放在她背后,顺势将人完全揽入怀中,清淡的馨香传入鼻尖,心中满是欢愉满足。
只希望时光能停在这一刻。
江雪萤怕他还会做什么,没说起身的话,这样温暖的拥抱,也是难得拥有。
沈长策则是不敢做什么,这下抱着人规矩得很。
没过多久,马车便到了王府。
江雪萤这下没犹豫,听到明巧的声音,便猛地从他怀中起来。
沈长策看看一下变得空落的怀抱,无奈地叹了口气,带了些怨气看向她。
江雪萤理着被蹭乱了的衣襟,看到殿下,一时竟觉得有些心虚,像是自己抛弃了他一样。
她咳了两声,掩饰道:“我怕待会儿姑姑看到了……”
沈长策仍旧叹了口气,并不信她的话,“夫人对我,总是用完就扔。”
没有吩咐,他们哪里有胆子敢上来掀帘。
江雪萤辩解,想去掩他的唇,仅一车壁之隔,多容易被外面听到。
“我没有……”
沈长策抓住她的手,佯装恶狠:“你有。”
江雪萤别开眼,“……快出去了殿下。”
马车都到了,还不下去,时候一长,肯定会让人猜出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见她实在是羞得厉害,沈长策只好放了人,但不忘在她出去之前,贴在人耳边,带着威胁的意味道:“夫人下次要补偿回来。”
江雪萤佯装没听到,闷头就要走,却又被人制住,大有她不答应便不放她走的样子,逼得她只好点了点头。
沈长策满意,主动掀帘扶她出去,没忘将油纸包着的蜜糖也带走。
进府后,沈长策将纸包给她,道:“我去军营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江雪萤脚下一顿,倒是一时将那名侍卫的事忘了,有些担忧道:“事情很严重吗?”
“没有,只是些小事。”沈长策神情轻松,不愿让她担心,不过本身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
边疆小贼想趁他们年关有一番动作,年年如此,年年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也不死了这份心,似乎总要闹点事,今年,定不会让他们这么愉快地回去。
江雪萤点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嗯,早些回来。”
沈长策轻抚过她的鬓发,温柔应道:“好。”
就冲着这句话,他也要早些回来。
送他走后,江雪萤回了清风院,端着茶还未饮,丫鬟便前来了。
“王妃,刚才前面送了封信过来,说是京城来的。”
46
第46章
◎轻些◎
京城?
江雪萤有些差异,没想到这么快便送来了,打起精神接过递来的信件,一下便摸到里面有些硬的东西。
心神一动,像是她要的耳珰。
当即也没去取小刀,怀着一丝激动,小心拆开,发现确是她要的东西。
一只有些发旧的耳珰,算不上精美,但却让她悬了好久的心终于有了实感。
这是她还在江府时与嬷嬷约定的,若他们过得好,便随信寄这只耳珰,若大夫人待他们不好,便寄来另外一只。
如今看来,应是还好的。
再看信中内容,应是大夫人所写,平常问候之语,没什么特别之处。
江雪莹深呼一口气,握着耳珰放在心口处,自离开京城也有数月,对景安与嬷嬷的情况,仍是知之甚少,这信寄来便像是给她服了一剂定心丸。
明巧不知个中细节,见王妃面上神情复杂,像开心又像是难过的,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王妃?”
江雪萤闻声,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抿唇笑了笑,“没事。”
明巧点头,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是先前去铺里时,掌柜送的。
江雪萤随手打开,香甜的气息便四溢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碟糕点,江雪萤动作微顿。
明巧见王妃有些默然,便问道:“这是什么,看着倒挺精巧的?”
糕点外形宛如初绽的芙蓉,看得出每一块都是静心雕琢,边缘圆润而细腻,似轻卷的花瓣。
少顷,江雪萤才轻道:“芙蓉糕,京城里寻常的糕点。”
明巧似有所觉地点点头,这掌柜还知投其所好,王妃来自京城,便送了京城的东西。
又是家书,又是糕点,怎能不让人感怀。
直到入夜,江雪萤都还将耳珰拿在手里。
屋中还算明亮,隔着半放的帘帐,烛火微微有些模糊。
好像有很多次夜晚都是这样,她在帐中,等一归人。
知道会回来,却又不知何时能等到。
听姑姑说,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一个月里,殿下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却还能时常回来,已属难得。若碰上战事频繁的时节,更是几月都难见一面。
江雪萤摸着耳珰下那颗圆润的珠子出神,这是娘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旧物,娘亲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景安平安。
滴漏声声,夜逐渐深了,心头有所挂念,江雪萤一直没有睡意。
又等了不知多久,终才于等到人。
沈长策望见她,心中的疲倦仿佛都一扫而空,心中忍不住生起暖意,但随后又心疼起来。
“这么冷,怎么不先睡?”
江雪萤抬头,目光与他相遇,笑了笑道:“殿下说要回来,便等着殿下了,殿下可曾用过晚膳,要吃些什么吗?”
沈长策急着赶回来,什么也没收拾便来见她,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缰绳的粗粝触感,他忍着想揉揉她的冲动。
“军营里用过了,我先去收拾一下,换身衣裳。”
往常不拘小节惯了,而今他可是有妻子的人了,可不能再如此。
江雪萤乖乖点头。
浴房早先就备了热水,但不知沈长策何时回,这下也已经有些冷了,沈长策没再麻烦,就着温冷的水迅速洗了两遍。
待收拾好,也才不到一刻钟时间。
沈长策放轻动静上榻,阖眸养神的江雪萤睁开眼来,想给他腾出更多位置,便欲往墙里边挪,结果还没怎么动作,腰上便伸了只手过来,箍着她动弹不了。
随后就听见头顶传来声音:“里面冷,别睡进去了。”
江雪萤:“嗯……”
她侧躺着,沈长策顺势就将人捞到了自己怀里。
原先两人还单独盖着两床被褥,现在一床被褥已被收起,想是再也没有机会打开了。
江雪萤安静躺着,这样的姿势下,一点不敢动弹。
背后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暖着她发冷的身子,她习惯睡了很久被窝也仍是凉的,这样的温暖让人有些不惯。
沈长策在黑暗中抓到她的手,不出所料,也是冰冰冷冷的,那股寒劲像是从骨头中透出来的,即使肌肤表层有一丝温热,但也不妨碍那透出来的凉。
他让人转过身来,替她暖着手脚,一边道:“回头让厨房多做些补身子的,好好补补。”
也不知江府会不会养女儿,将人养得这么大,身子却一点不见好。
江雪萤自然想拒绝,可冰冷的证据就摆在面前,让她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过了一会儿,沈长策道:“今日京城来信了。”
江雪萤有些诧异,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嗯。”
“日后若还要寄家书,可以交给青影,让她去寄,会比寻常快些。”
王府传信有特殊方式,江雪萤知晓一些,可没想到殿下会直接这样告诉她。
她迟疑道:“这次这么快,也是……”
沈长策:“嗯。”
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人的注意之中,原本也知晓会是这样,所以信中从未谈及其他,连不好的话也小心避讳着,就怕出什么事,如今像是被放到了明面上,一边又提醒着她是代替江姝月的身份嫁入王府的。
这身份像是悬了一把利剑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沈长策察觉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绪,温声问道:“想家了吗?”
江雪萤不知怎么应答,她嫁了人,既已成泼出的水,若说想,是不是含着怨念王府的意思?可若说不想,似乎又不太能解释她隔三差五便往京城递信。
她有些支吾。
沈长策懂了,只道:“明年开春,带你回京城看看。”
不是疑问,不需要她抉择,是给她的承诺。
江雪萤却迟疑问道:“会不会太过麻烦?”
沈长策:“不麻烦,你来时便是这一条路,都走过一遍了,怎会麻烦。”
“嗯。”江雪萤轻轻应声。
算是意外之喜,她以为出来之后,便再也不会有回去的机会了,那这是不是代表,她还能见到景安,见到嬷嬷。
江雪萤心中涌起雀跃,却又不可用言语描述出来,干脆一下扑进人怀里,贴着人坚实的胸膛。
怀中落入温软,沈长策错愕一瞬,转而笑容便漫上唇角,抬手轻抚上她的背。
耳边传来平稳有力的心跳,听得久了,她的心跳似乎也变得与之一致。
沈长策放在背后的手,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待江雪萤发现时,腰间系带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
大手顺着衣缝探入,温热中带着有些烫,让人身子忍不住发颤。
“殿下……”
江雪萤原本都酝酿着困意,一下又被他闹醒了,伸手在他面前推拒着。
沈长策吻了吻她的额头,顺着便落至人唇上,没管胸前丝毫的力度,微微哑着声道:“你先招我的。”
“我哪有……”
江雪萤试图为自己解释,但沈长策却没给她机会。
一只刚开荤的狼,怎么能忍得住?
江雪萤无法,沉浮之中,只能喘着气声求饶。
“殿下……轻些……”
“嗯。”
低沉的声音像是蒙上一层雾气,在耳边绕着。
这下,沈长策依她所言,动作轻慢下来,可没过一会儿,江雪萤又难受起来。
像是蚀骨的毒药一点点侵入,缓慢地折磨,将人不上不下地吊着,不给人痛快。
江雪萤揽在他脖颈上的手忍不住用了两分力,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眸看他,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别的。
“殿下……”终于,磨了半晌,她忍不住唤道,声音都染上哭腔。
沈长策明知故问:“怎么了?轻些了,可以吗?”
江雪萤眉尖轻蹙,咬着下唇说不出“可以”的话来。
他明知……明知是什么意思,总是要这样折磨人。
终是难耐,一道轻音绕转:“殿下……”
沈长策坏心地用指腹压了压她的下唇,贴近耳边轻问:“怎么了,不是你要我轻些的吗?”
江雪萤颊边红透,眼中迷离,“不……”
沈长策碾着磨人的地方,蛊惑着,“想要什么,说出来。”
“嗯……”江雪萤半晌说不出口,晶莹的泪珠被逼得落下,“殿下……”
她微抬起头,想了想,将人往下拉,凑到他唇边,轻轻碰了碰,水汪汪的眼睛凝着他,极为明显的撒娇意味。
不是特别的动作,但是放在江雪萤身上,便难能如此。
果然沈长策面上神情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扣住她将要撤开的后颈,俯身深吻回去。
“唔……”
很快,一切回到正轨上。
江雪萤感觉自己像是无边水面上的一叶小舟,经受着一波一波巨浪,在她将要倒下时,又打来一个浪头将她拖起,循环往复。
迷糊中她得出一个结论,殿下衣冠整齐时,不管说了什么,在上了床榻之后,都不管用……
帐中闹了大半宿,才渐渐平稳下去。
泡在温水中时,江雪萤短暂地醒了一会儿,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后面几日,一定不能让殿下这样了。
她只是这样想,没想到却成了真。
自那日后,军营中就忙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
殿下说道,军中众将多方考量,决定对西越出兵。
江雪萤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何时出发?”
沈长策:“军中修整完毕,一切齐备便出军。”
早些解决,便可早些回来,说不定还能赶在年节之前。
这大概是第一次,战争与她这样相关。从前听闻将军的赫赫军功,会敬佩,会敬仰,可从来没有细想过,军功是在战场上实打实靠血肉换来的。
背后不为寻常人所见的那部分,才最为沉重和复杂。
而今还未开战,她却已体会些许。
47
第47章
◎心意◎
时近年关,青州城中热闹氛围愈甚。
出征几日后,那股兵戈肃杀之气,也逐渐被街头巷尾高挂的红灯笼所覆。
清风院,围炉边上,江雪萤手中捧着书,却半晌都未翻动一下。
“王妃?王妃?”
“嗯?”江雪萤听到明巧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怎么了?”
明巧唤了好几声,才终于得到回应,放下心道:“太妃派人过来说,王妃若是无事,可以去香远堂坐坐。”
她整日在府中,确实没什么事,江雪萤放下手中的书,道:“收拾一下便过去吧。”
清风院与香远堂来往并不算多,一时也不知太妃叫她过去是为何。
自殿下出征后,江雪萤心中便始终觉得有块大石压着,不得安宁。从前那般畏惧殿下,但如今的忧心挂念,也确确实实是真切的。
大概她也没有想过,与殿下,会变成现在这样。
到了香远堂,推开门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混杂着一丝清冽的橘香,不由让人心神平静下来。
屋里只有太妃一人,沈凝玉与孟氏都不在。
江雪萤微微垂眸,依矩行了礼,便坐在下首。下人上了热茶在她旁侧,而后规矩退下。
看着微微飘散的热气,江雪萤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思及近日所作所为,怕是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太妃,可大多时候她都在清风院,好似并未做什么。
这时,太妃开口打断了江雪萤的思索,“让你来也没别的事,想着你一个人在那院子里也无趣,我这儿抄写经书,正好差个人陪着,你瞧着可得闲?”
江雪萤立马起身,正色道:“自是闲的。”
太妃温和道:“坐下吧。”
江雪萤心中惴惴,面上却是平静,“是。”
原以为会借此受什么折磨,毕竟这寒冬腊月里,去了炭火,仅是这天日,都能冻死人。
但到了佛堂边上,几案上摆着要抄写的经书,笔墨纸砚,都好好准备着,炭火温暖,一应保暖的物什也都安然摆放在一旁。
像是真的只是抄经。
“坐吧。”太妃指了指她身旁的椅子,看上去并不想针对她,江雪萤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太妃也坐了下来,语气随和,“刚听嬷嬷说,你这两日茶饭不思,瞧着也有些憔悴,是在担心长策?”
江雪萤原本捏紧的指尖又松开,轻轻点了两下头,“是。”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也没有嬷嬷说得那般严重。
太妃笑了笑,像是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刚嫁来时,只要有战事,不论大小,她都担心得很。战场上刀剑无眼,确实危险。
可后来慢慢的,她意识到整日担惊受怕也没有用,不如好好过着日子,让人在外面也能安心,知道家中还有亲人记挂着,要平安回来。
“这次对战西越并不是什么大事,长策亲自率兵习惯了,不必太担心,你得对他有信心,不是吗?”
江雪萤愣了愣,没想到太妃竟是来劝慰自己的,应声:“太妃说的是。”
太妃叹了口气,往后这样的时日说不定还多着,待她习惯了,说不定就好了。
“若还放不下心,便在这儿抄经吧,定定心神,也权当为大军祈福了。”
江雪萤点头,又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妃。”
太妃扶起她,微微笑道:“好了,一家人也不必这般多礼。”
连着几日,不论风雪,江雪萤都到香远堂来,陪着太妃抄经,佛堂檀香袅袅,偶有钟罄声响,倒真是静了下来。
有时沈凝玉也会来,她性子跳脱,安静坐不了一会儿便要走,对江雪萤虽还是不太喜欢,但比先前时候好些,说话没再夹枪带棒的。
那日傍晚回清风院,见着一个眼熟的身影在院中扫地。江雪萤驻足,明巧跟在她身旁,轻声解释。
“那是小蝶,之前太妃送来的。”
江雪萤恍然,她竟是忘了这个丫头,想起来与殿下戳破那层窗户纸……也是因着太妃此举。
自那日后,小蝶没闹什么事,有时候殿下在府中,也不曾听说她在殿下面前做了什么,看起来很是安分。
那难道只是为了那晚的事?
猛然间,江雪萤似乎探知到几分太妃的心意。
加之这段时日太妃对她的态度,似乎更能印证了。
可是为何呢?原先太妃对她不喜,或许也能说是淡漠,而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寻她的错处了,还谋划通房一事。如今殿下不在,不仅没将她弄去立规矩,反是宽慰她。
明巧见她出神,怕受了风寒,劝道:“王妃,外面冷,还是先进屋吧。”
江雪萤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身影,道:“天快黑了,让她下去歇着吧。”
明巧点头应是,便朝着小蝶走去,江雪萤收回眼,提步进屋。
这样看来,太妃确是是为了她好。兴许是有殿下在中斡旋,不过一切也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便也足够了。
偶有一阵清风拂来,江雪萤抬头,见窗外虬结交错的树枝上,还有几片枯叶未坠。
时节冷了,也不知,殿下在外面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江雪萤叹了口气,希望这天能暖和些,许就没那么难捱了。
喝了两杯热茶,将外面带入的寒意驱尽,过了好一会儿,明巧都没进来,屋里平时侍奉的丫鬟也不在。
江雪萤按了按眉心,准备起身去瞧瞧,明巧正好进来了,瞧着脚步匆匆的,神色也有些不对经。
“怎么了,小蝶那儿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小蝶。”明巧摇头,左右瞥了眼,四下无人,她从袖中取出一封未拆开的信件。
“之前王妃让我派人盯着彩月,一直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但今日她出府采买,还寄了封信回京城,趁她走后,我们的人暗中将信截下来了。”
江雪萤蹙眉,接过那封信,看上面所写,是要送去江府的。
所以彩月私下与大夫人有来往,那么大夫人便会知晓青州这边的情况。江雪萤不禁想到远在京城的景安与嬷嬷,彩月是大夫人的人,她对彩月,一点都不放心。
江雪萤犹豫了一下将信拆开,越往后看,捏着信纸的指尖便愈发用力,她的不放心是真的。
明巧见她面色越来越沉,关切问道:“王妃,可是有什么不妥,要不要将彩月带回来问话,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信没送出去。”
江雪萤听着她的声音,稍微冷静了些,压下心中情绪,不动声色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中。
彩月在信中写她和云香被打压,将之前受罚一事添油加醋耗了不少笔墨,大多都是说她们在这边过得不好云云。
向大夫人告状,想让她以此来针对景安吗?
这事不可闹大,若彩月将替嫁一事捅破,便真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了,所以不能让姑姑知道。
江雪萤缓了两口气,道:“没什么,想是上次罚了彩月,她心有不平,便写信回去倾诉一番。”
明巧愤愤:“她有什么不平的,王妃都对她这般仁至义尽了,她不感恩戴德,竟还敢有所怨言,干脆再狠狠教训一番,让她彻底心服口服好了!”
她说得起劲,转头看到王妃眼眸含笑看着她,明巧有点摸不着头脑,刚刚不还是沉闷的吗?
“怎、怎么了王妃,这法子不好吗?”
江雪萤没答这个问题,微微笑道:“只是习惯姑姑事事沉稳的模样,不知姑姑原来也会这样义愤填膺。”
明巧愣了一下,随后也笑起来,解释道:“彩月是王妃亲自从京城带过来的,按理说对王妃应当更为亲厚,但看平日彩月为人做事,哪能见到半分为王妃好的影子,反是处处利己,奴婢替王妃不平罢了。”
江雪萤抿了抿唇,这些她看在眼中,也早已习惯。
“她原先不是我身边的人,离家这么远大抵是有怨言的吧。这次的事别让她知晓,这信先放在我这儿,就当没有过这回事,也不可在她面前提起什么。”
毕竟青州到京城这么远的路,丢失一两封书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明巧应下,有些疑惑彩月在江府竟不是服侍王妃的,按理说主人家的陪嫁丫鬟,一般都是贴身信赖之人。
王妃与云香之间也不热络,这样看来,那云香岂非也不是王妃身边的。
明巧叹了口气,有些心疼起王妃,没有问为何不将心腹带来,若是能带,又怎会不带呢,想必个中必有隐情。
她重新换上笑脸,问晚上有什么想些吃的,将话题揭了过去。
又过了好一阵,彩月才回屋伺候,她知道江雪萤每日都要去太妃那处,只带明巧不带旁人,且午后才会回来,她出府一会儿,不太会引人注意。
眼下回来一瞧,都风平浪静的,心中安顿下来,虽不能与江雪萤正面起冲突,但别忘了她的好弟弟可还在江府呢。
治不了大的,难不成还治不了小的?
这边彩月以为自己算计得逞,做事都勤快了不少,屋里也少了些是是非非,平静了好一阵。
*
往年年节,府中采买俱是太妃一手操持,今年江雪萤在,太妃便让她跟在身边看着学着。
这日江雪萤刚进香远堂,就碰到正准备出门的嬷嬷,她满脸喜意,见到眼前人立马笑了起来。
“王妃来得正好,太妃正让奴婢去请呢。”
江雪萤随她进屋,一边试探问道:“嬷嬷欢欣,是有什么事吗?”
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江雪萤脑中瞬时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是殿下要回来了吗?
而后便听嬷嬷道:“殿下打了胜仗,传了捷报回来,今早上刚送到。”
原是捷报,人还没有回来,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江雪萤心中大石落了地,心安了些。
太妃也高兴,同江雪萤闲谈了一阵。
江雪萤有意无意问起殿下的归期,太妃听了出来,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尚未提及,不过这不是什么大战,想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安心在家中等着。”
江雪萤垂眸,快二十日了,捷报传回也需几日,如今不知又是怎么一番情况?
纵然江雪萤不是很愿意承认,但她好像确实有些想念那个人了。
心中百转千回,也不可否认。
但那心意愈是明晰,她心中就愈发不安,她终究不是圣旨上指定要嫁给殿下的人,她替的江姝月的身份,如今的安生日子,都不过是她偷来的。
不知这秘密能保守多久?若真有败露的那日,会是何种场面……
太妃不知江雪萤心中所想,带着她去祠堂为老燕王上了香,在那儿待了好一会儿才回。
中午将孟氏和小辈们都叫了过来,在香远堂用了午膳,一派其乐融融。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
48
第48章
◎除夕夜归时◎
自那日首封捷报传来,后面隔个两三日便有战胜的消息传回,无一败绩,让人看得心神都不由振奋起来。
打了这么多胜仗,应该也快结束了吧,江雪萤伸出手,碰了碰那淡黄的花瓣。
王府后院的腊梅开了,迎着霜雪,携着清冷的幽香,截一枝插在瓶中,便能盈香满室。
可花开得这样盛,也无人有心去赏。
二十八那日的消息说大军就快返回青州,但也没具体准信,他们二十八日收到的,若路上快些,应也是二十六日传出来的,不知如今是否已经在路上?
晚些时候,明巧来提醒她该收拾收拾去香远堂那边了。
江雪萤回过神,今日是除夕,大家都要去太妃那处团圆。
因是过年,虽兴致缺缺,但还是换了身鲜亮的衣裳,面上覆了一层薄妆,更显得肤如凝脂,灿若春华。
明巧为她簪上发钗,看着镜中的人笑道:“王妃随便一打扮,都漂亮极了。”
江雪萤不信,只道:“姑姑莫要打趣我。”
府中上下都装饰打点过,偶尔点映着早开的小簇红梅,更添了几分喜庆的气氛。
到了香远堂那边,远远地便能听见院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江雪萤一到,也差点“被迫”加入了进去,她这段时日常来香远堂,又没什么王妃的架子,这边的丫头们都跟她相熟了,便想让她一块儿来玩。
她不好拒绝,又觉没那么多心力加入,还是嬷嬷出来,说王妃身子弱,受了凉风恐染上风寒,这才解了围。
屋中人也多,个个面上都是喜意,一边闲谈着,一边逗太妃高兴。
一年*中,多数时候众人虽都在一块儿,但年节时候的团聚也仍旧令人愉悦,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沈长策没有回来了。
团年饭时,太妃身边的位置特意空了出来,摆上碗筷,太妃难免有些感伤,与众人遥祝沈长策平安。
不过很快,周遭又举杯活跃了起来,这也并不是第一次,沈长策没有同他们一块儿团年。
战事多发的时节,这已是常态。
席上温了热酒,酒香四溢,与之前的果酒有些区别,但闻着仍是香甜的。
江雪萤抿了一口,温热入喉,但不由得还是蹙了下眉,这酒有点辛辣,先前并未尝过。
想了想,她还是将酒盏放下,怕醉后生事。
太妃见到,温和解释道:“此酒名琼花露,产于扬州,饮后回香甘冽,便是王府也没有多少,长策先前喜欢,这会儿没赶回来倒是也喝不上了,待会儿你回去时带上两坛吧。”
江雪萤微愣,随后点了点头。
她抿抿唇,唯剩的那点辣意褪尽,只剩下甘甜。
江雪萤手指轻动,覆上那还剩大半酒液的杯盏。
不稍一会儿,摸着已经微微发凉了。
殿下喜欢这种酒吗?她好像,没有见过殿下喝醉时的样子,不知道殿下喝这种酒,会不会醉?
江雪萤胡乱地想着,面上却始终带着得体的笑意,任谁见了,也寻不出错处,不过任谁来搭话,她也只是浅浅回应,给人一种礼貌又有些疏离的感觉。
大概是性格使然,这样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的场面,反而总使她心有戚戚然。
总觉彩云易散琉璃脆,世事难得圆满。
宴席散后,还有好些玩耍的乐子,爆竹声声炸得响亮,烟火绚烂,盛放开来,仿若坠落人间的繁星。
太妃没小辈那么好的精力,看他们玩乐了一会儿,便回屋让他们自己玩去。
江雪萤也顺势告退,带着两坛琼花露回清风院。
一路上,各处烛火都燃得明亮,时不时还能听见外面的炮仗声,带着一丝烟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回到清风院,大家还得聚一聚,下人早准备好了瓜果点心,又玩闹了一会儿。
江雪萤先前在香远堂喝了些酒,吹了一路寒风,又清醒了过来。
这会儿回了自己的地方,陪着他们喝了两杯,便觉方才压下去的那分醉意被跟着勾了上来。
明巧见势不对,便将她先扶回屋。
江雪萤脑中混沌,一坐下便顺势趴在桌上,偏头枕在臂间,双眼半朦胧地看着明巧,见她嘴巴好像在动,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明巧弯下腰来,又问:“奴婢去取醒酒汤来,王妃在这儿坐会儿好不好?”
江雪萤听懂了,辨出“醒酒汤”几个字,蹙眉摇了摇头,道:“我没醉,不用喝。”
明巧不太相信,见王妃的样子不像是没醉。
很快,江雪萤又道:“姑姑,再取些酒来吧。”
她想去拉明巧的手,结果看晃眼了并没拉到,明巧叹了口气,握着她,轻声道:“王妃不能喝了,喝多了伤身体。”
江雪萤固执地摇头,“偶尔喝一点,不会的,”而后呢喃一句,“醉了也挺好的。”
明巧有些分不清了,只好先将人哄着,怕她喝多,只拿了半壶酒来,好在王妃并未发觉不妥。
“先只有这些了,王妃等着,奴婢再去拿些来。”
江雪萤顿了顿,而后点头,仿佛也没有理解她说的什么。
明巧盖好她膝上的薄毯,才出去做醒酒汤。
江雪萤意识有些迟钝,拿起酒杯倒酒的手微微有些抖,送进嘴里尝出了酒味,一边皱眉一边又再继续倒着。
她想醉得不醒人事,一直清醒着反而是一种痛苦。
这样半醉半醒着却也并不觉得舒服。
冷意和暖意在身上交织出现,一种想做些什么,却又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包裹着她。
她像黑夜中的行人,身边一点光亮也没有,茫然探路,不知终点,也寻不到来路。
清醒时候总是努力克制着不敢让情绪泄露分毫,怕叫人看出端倪,寻见错处,只有混沌时分,午夜梦回,方才能显露出一丝真实的痛楚。
江雪萤捂着胸口,感觉那处传来闷痛,胸腔中全是闷闷的,像落到一片虚无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为何突然就这么难受。
心底埋着的事让她担得有些累了。
江雪萤伏在桌上,眼中被逐渐漫上的水雾遮了视野,温热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到衣衫上,了无声息。
迷蒙中,她见面前有人靠近,不是姑姑,倒像是殿下?
江雪萤一时没有反应,蹙着眉尖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大颗泪滴不受控制地落下。
来人擦了擦她的脸颊,仍是熟悉温柔的声音,“怎么哭了?”
江雪萤没答,一下扑到他怀中,将头埋在他颈间。
沈长策感受到润意,还有压抑的泣声,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轻抚上她的背,低声哄着。
哪知江雪萤听到他声音,却似乎更为伤心了,环在他颈上的手紧了两分。
听她这么哭,沈长策心头也跟着难受。
转头瞥到桌上的酒水,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有些了然。
是醉了么?
他回来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换衣裳,一路上不知沾了多少尘土,她枕着也不适,哄了一会儿觉得平稳了些,便想着先去换一身衣裳,哪知他刚想将人分开,江雪萤就连忙抱紧了他,生怕他离开一般。
“别走……至少,再待一会儿,待会儿梦就醒了……”
她低低开口,甚而带着几分祈求,是沈长策从未听过的。
他心底涌上无可言说的心疼,也没管其他,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一遍遍在她耳边解释:“不是梦,我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还不至于醉得那样离谱。
眼前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不是梦中触摸不到的虚幻影像。
江雪萤迟钝地从他怀中起来,稍稍冷静了些,低垂眉目,没有底气地轻唤一声:“殿下……”
她的眼睛还是通红的,满含水润,鼻尖也像点了胭脂,肌肤白中透着粉红,但能瞧出是有些反应过来了。
沈长策怀中空落,方才推拒不开的人,这下却主动离身,心也跟着空落起来,知她又是害羞了。
他叹了口气,佯装伤心至极的模样,“还是梦里好,梦里王妃还会主动抱我,我都有些吃醋了。”
“殿下……”江雪萤出言,想制止他,听他说话感觉脸上热热的,不知道是不是酒意又上来了。
“那我说的可对?”沈长策微微凑近她,带来些压迫感,看着她的眸子低声认真道,“我不在王府的时候,夫人有没有梦见我?”
江雪萤眼神飘忽,落在他衣襟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软甲,上面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是受伤了吗?她忍不住担心。
沈长策半晌没听到回应,握着她两旁手臂的手松了下来,接连两日的赶路让他有些疲倦,拧着眉揉了揉眉心。
江雪萤察觉到他一时变换的情绪,心头有些紧张,想也没想便覆上他的手,有些着急地解释。
“有,好多次。”
沈长策动作一顿,心中高兴之际又满是疼惜,高兴她愿意向他表露一些真实的情绪。
心疼的是,他回来时主动抱着他,是因为根本没有想过是他真的回来了,而以为仍是在梦中,所以才不会顾虑其他,难得主动。
她望向他的眸子格外澄澈,不含一丝一毫的欺瞒。
沈长策笑了笑,克制着摸摸她的青丝,道:“我也是。”
战场上,恨不得马上杀入西越老巢,剿杀殆尽,再日行千里回王府。
从没有哪一刻想这般尽快赶回,这是与她一起的第一个除夕,他不想留她一个人独过,他也承诺过,要尽快回来。
还好,现在应该也不算太晚。
明巧端着醒酒汤进屋,见到此时应还在外面的殿下与王妃依偎在一块儿,差点没失手打翻汤碗。
她没看花眼吧,殿下竟然回来了?!
两人听见动静,都同时朝她看了过来,江雪萤像被烫着一般连忙坐正身子,无意中将人推远,不知在掩饰什么。
明巧自知出现的时机不对,放下醒酒汤,快速嘱咐了一句要趁热喝,便埋头赶紧出了门。
殿下回府也没人通传一声,想是院里值守的下人也吃酒去了,明巧又将人喊回来,吩咐了些事情去。
屋中,江雪萤还维持着方才远离他的姿势,见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头发毛,自觉不妥。
她本也不知进来的是谁,被旁人看到他们凑这么近,想来也不太好。
但这情形下,江雪萤也不敢道明。
她瞥到一边的醒酒汤,忙道:“待会儿凉了就不好了,先、先喝了吧……”
随后就从沈长策无形的桎梏中逃了出去,端起那碗醒酒汤,眼睛一闭,就往嘴里灌。
醒酒汤的味道着实不太好,江雪萤眉头都止不住轻颤,但还是咬牙喝了下去。
喝完后,她捧着碗,迟迟没有放下。
一声轻叹传入耳中,是殿下。
沈长策抬手拭去她唇边的些微水渍,目光温柔,又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猜透了她心中所想。
轻声道:“下次不许再推开我了,我们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还在自己家里,不用担忧太多。”
江雪萤静静听着,感觉酒意使她的感觉变得混沌起来。
手中的碗被人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了上来。
转眼间,他就到了近前。
江雪萤没反应过来,面对那骤然放大的一张脸有些怔愣,随后就听他道:“嗯?听进去了吗?”
声音低沉悦耳,江雪萤听着只觉心如擂鼓,呼吸也跟着发乱。
49
第49章
◎小别胜新婚◎
“嗯、嗯……”
沈长策不依不饶,道:“嗯什么,说完整。”
江雪萤感觉脸上一阵热意,又庆幸屋中没有别人。
“听、听进去了。”
沈长策勾了勾唇角,“乖。”
酒意逐渐弥散,江雪萤脑子晕乎乎的,听殿下说让她先去沐浴,便点了点头。
浴房的热水已经备好,江雪萤站在氤氲着水汽的屏风边,见殿下还站着,似乎没有出去的迹象。
她嗓音软软的,沾染着湿润,向他道:“殿下去外面坐会儿吧,我很快便收拾好了。”
沈长策闻言,没往外去,反而朝她走近了两步,指尖落在她腰间的衣带上。
哪怕是此时混沌的江雪萤也察觉出危险来,紧着呼吸往后退了两步。
一退一进,一进一退。
沈长策淡淡开口,听着很是正经。
“方才说,要帮你沐浴的,你饮的酒不少,怕你一个人出事。”
江雪萤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道:“有姑姑,可以让姑姑来。”
沈长策笑了笑,道:“这时候他们都歇下了,外面没人。更何况,夫人方才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出尔反尔?难不成,夫人是骗我的吗?”
江雪萤面露难色,无力道:“我没有……”
沈长策继续道:“那便是了,时辰不早了,早些收拾好,才能早些安寝。”
江雪萤不知如何反驳,又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他,突然只觉腰上一松,似有凉风透入。
她连忙背过身去,耳尖透出一抹红晕,捂着半开的衣衫。
“我、我自己来……”
沈长策这下没拒绝,得留有余地,徐徐图之,不能将人逼得太紧。
热气将她白皙如玉的肌肤蒸得微粉,沐浴着暖意本使人困乏,加之还饮了酒,但江雪萤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然这场景下,想不保持清醒也难。
她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埋入水中……
湿帕被人握着,从颈侧缓缓往下,擦过圆润的肩头,在锁骨上停留了一会儿……
水声滴答,在寂静的屋中听着格外明显,一声声滴在人心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顺着沈长策拂过的地方,江雪萤只觉一阵阵的酥麻涌了上来,心尖发痒,忍不住屏住呼吸,以抵御几分难耐。
慢慢的,她无意识地越来越往水里去。
还好沈长策在旁,若及时不拉着她,怕是要呛好大一口水。
水灵灵的眼睛轻抬,看向身侧那只大手的主人,那只手握着她的手臂,将她从水中捞出来,于是乎用了两分力气。
小麦颜色与玉雪肌肤相衬,沾上同一片水珠,水滴缓慢滑落至肌肤相接处,交融后再滴下,溅起一小朵水花。
“怎么不小心。”
一道低声传来,江雪萤回过神,慌忙又降下身子回到水里。
滑腻的肌肤从他掌心溜走,他一时竟也没握住。
沈长策喉头滚了滚,瞧见一缕青丝贴在那纤细的脖颈上,沿着身前一直延伸至水下。
明明是他为自己找的差事,偏偏此刻折磨的也是他自己。
大抵两人都不好受,沈长策后面没再做些什么,规矩得有些不像他这个人,帮着人迅速沐浴完,穿上衣衫裹着厚厚的毛毯,便将人拦腰抱起。
江雪萤低呼一声,随后连忙抱住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长策嘴角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怕她沐浴后冷着,榻上早放了两个汤婆子暖着,此时正是温暖,还有些发烫。
沈长策将她放在榻上,掖好被褥,看着她轻道:“等我一会儿。”
江雪萤点点头,看着他的离开。
下颌垫着软软的褥子,耳边也被他用薄毯盖着,汤婆子被移到合适的位置以防烫着。
她什么也不用做,被极细致地对待着。
沐浴后周身舒适,床榻温暖,屋中烛火昏暗,这一松懈下来后,困意便逐渐漫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雪萤迷迷糊糊中意识到身侧有人靠近,带着水汽的清香飘来,微微睁眼看到沈长策,自觉往榻里侧挪了挪。
随后额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那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江雪萤清醒了些。
沈长策凑近她亲了亲,“多日不见,夫人可有想我?”
江雪萤有些紧张起来,困意一下被驱散,长睫止不住轻颤,缩了缩身子想躲,低着声道:“殿下、殿下不是知道吗?”
方才问过她有没有梦见,她已经回答过了。
沈长策并不满足,轻咬上她的耳尖,“我不知道,那不一样。”
被褥下的手开始不安分,探入内里那层纤薄的衣衫。
江雪萤轻.喘了两口气,欲伸手去抓,碰到他的手后,却被他顺势给扣住,十指交握,让她动弹不得。
她试图挣扎了一下,道:“一样的,没有不一样……”
方才是借着那股酒劲,才说出那样的话,这下酒劲散了大半,有些后悔起来。
说出这话后,江雪萤明显感受到他的不满,唇上的力度猛然加重,她吃痛出声,一启唇却又给了人入侵的机会。
被褥下的手被他制住挣脱不开,又被他扣压到枕上,全无还手之力。
良久,沈长策将她放开些许,她整个面颊都盈润着粉意,明眸湿湿的,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
若是允许,想必她定要控诉他。
沈长策没忍住,俯身又吻住她润泽的唇瓣。
江雪萤一愣,不是都停下来了吗,为何还继续。
她挣扎着偏头,好不容易喘了两口气,见他似乎又准备靠近,连忙唤了声“殿下”,试图制止他。
沈长策看向她,低哑道:“怎么?”
江雪萤微顿,这让她怎么说……
“歇会儿……”
沈长策笑了笑,“好。”
江雪萤松了口气,结果就听他道:“夫人还没答,到底有想吗,嗯?想听你亲口说。”
他神情一下又认真起来,声线低醇,听着莫名缱绻。
江雪萤不喜表达,也不擅于此,更多时候,有什么情绪都是藏起来,难见显露,只偶尔或许露出两分端倪,才得以叫人窥见。
而沈长策偏要她讲明,似乎要将她从无边灰暗的暗室拉出来。
江雪萤侧了侧头,不太敢直视他,他的目光过于炽热,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要将其心底的念想全都看透。
两人之间近得能听见呼吸声,沈长策没有催,耐心等着,只是按着她的手时不时摩挲两下,慢慢地又转去其他地方。
最后江雪萤耐不住,低低唤道:“殿下……”
“嗯?”
沈长策贴在她耳边说话,不免带来一阵酥软,江雪萤动了动身子,但不管怎样,都还是在他的禁锢之下。
见她仍旧不语,沈长策叹了口气,道:“夫人不愿说,但我,思念夫人。”
江雪萤有些愣,这般直白的话语,却被他这样轻易地说出来了。
他贵为殿下,这样的行为似乎不太符合身份……
沈长策没听到回应,埋在她颈间,闷闷道:“知道夫人害羞,夫人不愿说,我亦是清楚。”
他似乎妥协了,松开按在她腕上的手。
一下得了自由,江雪萤没觉放松,却反而有些难受起来。
就好像,他舍弃了什么。
江雪萤心头一紧,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沐浴后衣衫穿得薄,两根松松垮垮的系带一下散开,露出大片结实强劲的上身。
江雪萤没料到,颤着手连忙收回。
沈长策暗暗笑了笑,随手将那衣衫往旁边一扯,跟没穿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或许是色.诱。
常道小别胜新婚,美人在怀,实难自抑。
滚烫的呼吸交缠,江雪萤抓着他手臂,手心里还有截衣衫,紧要关头,她突然想起一事来。
江雪萤喘了两口气,匀了匀呼吸,声线仍旧不太平稳道:“殿下,是不是受伤了?”
沈长策动作未停,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低哑着声简短回道:“没有。”
江雪萤:“回来时,我瞧见殿下身上有血。”
沈长策当即否定道:“旁人的。”
江雪萤:“那……”
沈长策不满,咬着她的唇,动作也一下发狠。
“都这时候了,夫人怎么还不专心些。”
江雪萤想说的话全堵在喉间,一时也没有精力开口,唇齿间泄出的尽是压抑的气音。
后面,便再也没让她有何分神的机会。
烛火逐渐变得暗淡,透入帘帐的烛光渐弱。
江雪萤身心俱倦,记得第一次时殿下尚还克制,可这次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叫人难以承受。
原本挽在他脖颈上的手也无力地滑了下来,眼见他似乎又要靠近,江雪萤忙去寻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没什么力度。
额上的碎发汗湿,同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全然是一幅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沈长策喘着粗.气,温柔抚过她的脸颊。
难得歇一会儿,江雪萤怕他再来,将他方才想听的话凑近他耳边轻轻说了出来,希望借此能放过她。
江雪萤一连说了两遍,而后眼眸含着求饶的意味凝着他。
可是她似乎想错了,她说完后,见他只顿了一下,而后却又有了动作,比起之前更是急风骤雨。
她身处风浪之中无所依靠,帘帐也随之晃得厉害,被褥早被踢到不知何处,也无人有心去在意。
难忍之时她总喜欢死咬下唇,沈长策发现之后便刻意逼她发出声音。
她试着逃脱,可一方床榻就这么大,任到哪儿也能轻易抓住。
“殿下,我……”
她带着微微泣音的话都未说完,便被人吞入腹中。
沈长策:“我知道,夫人同我说,我极是高兴。”
江雪萤欲哭无泪,可她不太高兴了。
迷糊之时她还在想,殿下为何会有这样好的精神。
除夕夜,一室旖旎。
50
第50章
◎蜜意◎
翌日江雪萤醒来时,茫茫然不知时辰。
回了几分神,抬起酸痛的手臂撩开帘帐一瞧,见窗外天光已是大亮。
按了按有些晕乎的脑子,止不住想她这是睡了多久?姑姑竟也没来叫她。
身上像是被石头碾过一般酸痛,昨夜到后来,她困得不行,偏过头都能睡着。
殿下做了什么她也不太记得,只恍然间见到处都散落着衣衫,乱皱成一团,必是穿不了了。
而现在她身上该穿的都好好穿着,想来也是殿下……
江雪萤稍微清醒些后,突然意识到今日是年初一!
一大清早便该去香远堂给太妃请安的,如今这都几时了?
江雪萤慌慌忙坐起身,腰身痛得她忍不住轻“嘶”出声。
明巧听见动静进屋,连忙上前扶她。
江雪萤见到她,连忙问道:“什么时辰了?今日应早些起来去请安的。”
“王妃别急。”明巧稳着她的手,解释道,“太妃那儿殿下去说过了,王妃休息好了再去也不迟,现在马上未时了,还不算很晚。”
“未时?怎么没喊我?”
虽然有殿下在,但这怎么也不成体统,太妃那边怕是会怪罪。
江雪萤稍稍平稳一点的心情又起伏起来,慌乱着下榻,一时动作没收着,扯着身上疼痛的地方一时皱紧了眉头。
“王妃小心。”
明巧扶她重新坐回榻上,目光小心避开王妃脖颈上的痕迹,王妃若知道,肯定会不好意思的。
“殿下晨起特意吩咐过,让我们不能打扰您休息,即使是睡到晚上也是使得的。”
昨日殿下回来便不是很早,再一折腾,几近闹到了后半夜,王妃醒得晚些也极是正常。
江雪萤忍不住咳了两声,没再提这事,尽快穿好衣裳,收拾好还是准备去太妃那处走一趟。
每次这种时候,殿下好像都半点不受影响,起身后能如常忙事,她醒来身旁总是空着,她知是自己醒得晚了,也知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可难免心头会涌上一丝丝的涩意。
江雪萤揉了揉脸,一切如常,怎么还患得患失。
正准备出去透透气,便见迎面走来的殿下。
他此时卸去盔甲,着一身常服,素常的冷面此时都透着一股慵懒的意味。
江雪萤一下停住。
见到他那一刻,突然清晰地意识到殿下真的回来了。
昨日酒意作祟,似远没有此刻清醒时的心绪波动明显。
沈长策蹙眉,三两步走至她身前,拾起她的手,问道:“眼睛怎么红了。”
江雪萤忙眨了下眼,往旁边瞥去,“刚吹了点风。”
可方才哪里有风。
沈长策不语,眸光微冷,看向站在一旁的明巧。
明巧连忙摇头,她也不清楚,刚才王妃还是好好的,只才出来走了两步。
沈长策示意她先下去。
屋中只余两人,若有什么,也好说出口些。
沈长策走到近前,想细问缘由。
江雪萤这下回过神来,他一靠近,昨夜某些记忆便如涓流一般汇入脑海,忍不住往后退。
“没、没什么。”
沈长策眼神直探入她的眸子,摇头道:“不信。”
动作幅度稍微大些,腰身处就传来酸软,江雪萤抬手扶住。
沈长策注意到,主动揽在她腰间,大掌带了两分力道按揉。
江雪萤遂将手撤回垂在身侧,心不在焉揪着小块衣料。
这下,两人心照不宣地没说什么。
腰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酥麻,初时江雪萤未觉有什么,小心忍着,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可慢慢的,她察觉出不对来。
殿下……是故意的。
不然怎会专挑……些地方,若说是巧合,江雪萤不太信。
回头瞧殿下神情,却是一如往常平静,江雪莹眉眼轻蹙,移开了一步。
“嗯?”沈长策停下动作,不过那只手仍贴在腰间,舍不得放下,“可好些?”
江雪萤扶了扶腰,还是酸痛,明明之前也有过,不知为何此次格外难受些。
但她不敢再让沈长策帮忙,笑着违心点了点头。
“对了,”江雪萤突然想起原本要忙的事,“还没去给太妃请安,这不合……”
沈长策:“别担心,有我在,先将午膳用了,待会儿我再同你一块儿过去。”
江雪萤默了默,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有殿下一起,比她一个人去要令人安心得多。
沈长策先前已用过午膳,此刻就坐在她身边陪着,接了明巧的活为人布菜盛汤。
他没觉有什么不妥,但江雪萤不习惯,送进嘴里的吃食都没心思品味,便囫囵下肚。
她没什么需要时,沈长策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但就是让江雪萤心头压力倍增。
不过分离一月,却像是过去了很多年岁一般。从前出去再久,数月甚而一年,也没有过此种想法。
沈长策眸色温柔,冷心冷情过了二十余年,在如今却因一人生起波澜来。
幸而没有错过。
江雪萤在他的注视下艰难用过饭,又收拾一番,一起去香远堂。
一路上,她心中惴惴,殿下不在的时日里,她与太妃相处虽和睦,但她还是不敢与太妃过于亲近。
香远堂。
太妃刚午休起身,见二人来,欢喜得很,丝毫没有过问今晨江雪萤没来请安一事。
他昨日回来得晚,又吩咐不要惊扰了府里,遂她早间醒来后才得知他归来的消息。
待盥洗完毕,他已在前院候着请安了,还特意为人解释为何没来。
夜里那边院里发生的事,她自然也是知晓,只说了几句,让人注意着身子,再让嬷嬷送些补品过去。
他若真心喜欢,她这做母亲的,也没必要阻拦。
他们在说话,聊了些江雪萤不熟悉的,她垂眸捏了捏膝上的手指,结果下一瞬,手指就被人勾了去,掩在宽大的袖袍下,被一片温热包裹。
江雪萤惊了下,下意识去看身旁的殿下,只见他神色如常,还在与太妃说着话,太妃也面目平静,似乎并未注意到。
往斜边上瞥了一眼,袖袍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什么大的动静。
但随后心跳又快了起来,虽然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现在是在太妃面前,她想要规规矩矩的。
江雪萤试图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不敢太过明显,只暗暗使力。
沈长策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不算紧也不算松地箍着,让她不能挣出去,也不至于感到疼痛。
她试了两下,发觉没用后便卸了力,任由他牵着,原本冰凉的手也渐暖了起来。
反正被遮着,外面瞧不见。
江雪萤刚这么想,手心处就穿来一阵抓挠的痒意,她想抽出手,结果还是失败了。
殿下是拿准了她不敢声张,她只得握拳抵抗。
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声线,都还是一本正经。
江雪萤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割裂感,却又觉得莫名熟悉,随即想到殿下可不总是这样。
太妃做主,让众人都到香远堂用晚膳,也算是弥补昨夜沈长策没回来团聚的空缺。
一大家人都在,太妃没拘着他们,整个屋子都是热热闹闹的。
虽然旁边还有个素来让人畏惧的沈长策,但他眼下与江雪萤在一块儿,眼里丝毫容不下旁人,周身气质看上去也温和了不少,让人没那么容易害怕。
晚膳时,免不得要饮酒。
江雪萤想起昨晚的事,只抿了一口便放下酒盏。
沈长策给她换成茶水,手一偏,拿过她那只酒盏。
江雪萤伸过去想阻止的手还未碰到他,就被他一饮而尽了……
她欲言又止,那是她用过的……
罢了。
他打了胜仗回来,众人都高兴,一来二去都喝的不少。
江雪萤看着他饮了一杯又一杯,有些担心,将手放到桌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沈长策侧目,见她秀眉轻蹙,视线落在他面前的酒盏上,又看向他。
他莞尔,凑近她,江雪萤感到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
沈长策带着丝笑意的声音落入她耳朵里,“夫人担心我。”
江雪萤脸上一热,只是正经关心一下,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坐正身子不看他。
殿下有分寸,总不劳她来操心。
沈长策勾唇,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江雪萤一僵,故作镇定地去看他,却是和下午握着她手时一样的神情。
平淡中带着笑意,瞧不出什么,只知他似乎心情不错。
她还是有些紧张,桌上这么多人,若被谁注意到,总是不太好的。
何况这样,她也没办法吃饭,很快便会被人察觉不对劲……
沈长策一转眸,就见到那略带求饶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神微动,轻轻摩挲过手中温软。
江雪萤耳尖悄然变红。
好在没过多久,就将她放开了。
江雪萤松了一口气,一下得了自由,心口却又隐秘地生出一点空落。
一顿晚膳花了不少时辰,吃完后又坐了好一会儿,回清风院时已经不早了。
刚一进屋,江雪音还没来得及解下披风,腰上就袭来一道大力,将她完全揽了过去。
江雪萤有些发懵,抬头正好对上殿下双眸,鼻间似有酒香缭绕。
“殿下?”
“我醉了。”
江雪萤不明所以,两手撑在他胸前,“我去让厨房煮点醒酒汤。”
沈长策摇头,“我醉了,没那么清醒。”
江雪萤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带着疑惑。
沈长策不言,只是笑了笑,所以他想趁机“为所欲为”。
一手往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里间走去。
他一步步走得极稳,刚才回来那么远的路,也没听殿下说醉了的话。
江雪萤蓦地反应过来,顿觉不妙。
“殿下,这还不是时辰,您、您先把醒酒汤喝了……”
今日第三次,江雪萤想从他手中挣开,可仍以失败告终。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最近精神不好,更得很慢。
不会坑的,会好好完结[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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