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责罚◎
待动静越来越近,一声一声的呼喊也传了过来。
不是危险,是刚才出来寻叶宜兰的寺中师父们。
他们还是没寻到人,只找到了一件姑娘家的发饰,也不确定是不是那位姑娘掉的。
江雪萤将东西拿来,辨认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眼熟,应该是叶宜兰的。
师父们看她们也有些狼狈,问后才知她们竟然也出了事。
一位师父道:“大悲寺最近跟往常一样平静,没什么异常,今日十五,虽然人多些,但也不至于频繁出事。”
她们一行人身份不算隐秘,有心人一打听便能得知,但正因为有王府的名头在这儿,无人敢胡乱造次。
毕竟若得罪燕王府,那在青州想来也是不用混了。
有人敢明目张胆冒着风险来,且看样子,也不像是临时起兴,那便早有预谋了,图谋什么呢?
江雪萤与青影没在这儿停留太久,托师父们继续帮忙找,她们下去让侍卫过来。
雪越下越大了,她们经过了方才出事的地方,地上遗落着一柄油纸伞,江雪萤想起来,问道:“刚才出事的时候,明巧怎么样,她还好吗?”
她神情太过热切与认真,让青影觉得不像是一个主子对待下人该有的样子。
“我走的时候,见没有人往她那儿去,应是没事的。”
事发突然,她急着救人,并未来得及知会明巧。
捡起那柄油纸伞,这儿便离禅院不远了。
没走两步,就看见正从寺庙往这边赶的侍卫们,还有跟着一起的明巧。
远远的,明巧便看见了江雪萤,她愣了一瞬,随后连忙跑了过来,地上湿滑,一路过来,江雪萤都怕她摔倒。
很快她就到了跟前。
“王妃,还好吗?”明巧眼睛红红的,看见旁边的青影,大概想到是她将王妃救了下来。
她们的衣衫都算不得干净,还隐约透着血腥味。
明巧又着急又慌乱,江雪萤将她手握住轻声安抚,“回来了,没事了。”
但叶宜兰仍旧下落不明,侍卫已派人去禀明殿下。
江雪萤一行人先行到寺中稍作歇息。不知晓刚才那些人的目的,为了防止他们再回来,也不能久留大悲寺。
明巧:“先让侍卫送王妃回去吧,留些人在这儿寻叶姑娘就好。”
江雪萤有些迟疑,叶宜兰跟她一起出来,但此刻人还没有找到,她们就要先离开,她觉有些不妥。
明巧皱眉道:“眼下我们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王妃你手上还有伤,动作也不方便,还是先回去处理一下吧。”
江雪萤犹豫了下,走到外面问侍卫:“殿下那儿有消息吗?”
侍卫恭敬回道:“暂且还没有。”
沈长策的行踪虽不算隐秘,但也不能时时都知晓他去了哪儿,如果是在军营还好说,一去便能找到人,但若不在军营,还能去哪儿找人,江雪萤就不知道了。
她身子轻晃,明巧适时从后来过来扶住她,小心避开她的伤处。
明巧劝道:“青影也受伤了,待在这里不安全,叶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寒风穿过干枯的树林,呼啸而过,卷着远处的阴云不断堆压在顶上的天空。
天色越来越暗沉。
夜晚山路难行,更为不安全,趁现在还未完全黑下来,还是让一批侍卫将她们护送回去。
青影受了伤,江雪萤让她也进了车厢,其实她有些好奇,像他们暗卫,一直在暗处,是怎么跟上马车的?
但此时没有多少问的心思。
窗外昏暗的景色不断往后退去,江雪萤想了许久关于叶宜兰的事,有关今日发生的一切。
可很久,都没得到什么头绪。
回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马车刚一停稳,江雪萤就从浅眠中醒来。
刚下马车,就看门前站着的两位嬷嬷,江雪萤一眼便认出,是香远堂的人,她去请安时常常看见。
两位嬷嬷神情不善,见她前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雪萤了然,侍卫下午回来报信,太妃想必也得知了叶宜兰失踪的消息,这会儿只有她一个人回来,想必有好一番责问。
太妃在佛堂里,嬷嬷将人带去了那儿,随后便退了下去。
太妃跪在佛像前,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手中佛珠拨得急切,声音清脆,在安静的佛堂里,像是直接砸在人心上。
江雪萤侍立在一边,并未出声打扰。
不过只这几日,她便能看出来太妃对叶宜兰的喜爱,可以说和对沈凝玉差不多,就像是当亲生女儿一般,眼下人不见了,太妃肯定担心极了。
佛堂烛光明亮,佛像庄严,佛台前供着花束鲜果,香炉中燃着只剩一半的香,檀香浓郁。
这是江雪萤第一次来佛堂,周遭静穆,落针可闻,让人不管做什么都不由放轻了动作。
下人都在外面没进来,想必也是太妃早下了规矩。
江雪萤吸了一口气,空中弥漫的檀香勉强让她安下神。
左手使不上力,江雪萤用右手轻轻拖住,大概缓解了些许疼痛。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且煎熬。
良久,太妃才停下手中念珠,起身时江雪萤上前想扶她,太妃却没让她碰,甚至连眼神也未给一个。
江雪萤动作微滞,收回手退回一边恭敬侍立。
太妃余光轻瞥了她一眼,沉声道:“跟我过来。”
佛堂清净,她不想在这儿跟人生气。
两人到了隔壁东厢,屋中陈设,能供人稍微歇息。太妃在上位坐下,端着下人送上的茶,却没喝,也没让她坐下。
江雪萤站在厅中,知道太妃要开始责问了。
果不其然,太妃将茶杯放下,从磕在桌上的声音便能听出几分她的怒气。
“今日之事,你好好同我说来,宜兰为何跟你一块儿出去,但是却只有她一个人不见了,连贴身丫鬟都没有跟着她吗?为何没早点发现将人寻回来?”
她语中压抑着明显的怒气,往时对江雪萤虽然也没有多么友善,但今日这般的生气,还是第一次。
下午发生的事简单,江雪萤很快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太妃听完却冷笑一声。
“你是说,宜兰自己出去走走,丫鬟也没带,然后一直都没回来,等你们要走了,才发现人不见了?”
江雪萤硬着头皮应是。
太妃压着怒气,道:“寺庙不比王府,在外面更没有王府安全,她一个弱女子,一个人出门,你就不知让人在后面跟着?就任她一人在外面?”
江雪萤自知理亏,并未反驳,当时外面还在落雪,她确实应该让丫鬟跟着叶宜兰,是她疏漏了。
她以为在寺庙里面,不会出什么事的,可此刻人丢了,她再怎么解释,都没什么用。
“是我考虑不周……”
江雪萤一说话,就被太妃厉声截断,前者微愣。
“你当然考虑不周!若有人好好跟着,宜兰怎会不见!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最好祈求宜兰没事!”
江雪萤眉目低垂,看着脏污润湿的鞋尖,不敢再说什么。
太妃看她看得心烦,总是站在那儿一幅死样子,这硬塞进来的,就是没有自己选的讨人喜欢!
身边嬷嬷适时上前替她抚背,“太妃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到时候殿下知晓,又要心疼了。有王府的名头在那儿摆着,没人敢对叶姑娘做什么的。”
搬出沈长策后,太妃勉强舒了两口气,拉着嬷嬷的手,叹了口气,“唉,可我还是担心,也不知道长策收到消息没?”
嬷嬷又宽慰道:“殿下耳聪目明,肯定早就去救叶姑娘了,只不过一时消息还没传回来罢。”
太妃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接过递来的茶杯浅抿了一口,“也是。”
抬头又看到直直立在前面的江雪萤,心情又差了几分,不耐烦道:“你去佛堂跪着反思,给宜兰祈福吧。”
江雪萤福身告退,“是。”
走出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太妃的声音,应该是与嬷嬷交谈,纵然江雪萤不想听,但那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传入了耳朵。
“你说说丢的怎么是宜兰,若是江氏,我也不会这么伤心。”
明巧在外面候着,也听到了。
心一下揪了起来,太妃再怎么偏心,这样说也确实有些伤人了,何况若不是有青影在,王妃现在说不定也不能好好站在这儿。
明巧皱着眉心去看江雪萤,想安慰几句,可见王妃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什么波澜。
“王妃……”不伤心吗?
江雪萤眉眼疏淡,想笑一笑但怕笑出来比哭还难看,“走吧,今晚连累你了。”
明巧连忙道:“王妃这说的什么话,奴婢本就是要跟着王妃的。”
回廊上风雪交加,即便撑着油纸伞,也无法挡住被风吹得四处飘散的雪花。
看着脸色都吹得有些发白的王妃,明巧忍不住嘀咕:“殿下在就好了,肯定不会让太妃这样做,也不会让王妃这样受委屈。”
佛堂里摆了很多佛像还有经卷,为免走水便没有用火炉,夜里一凉下来,屋里冻得像冰一样。
江雪萤跪在佛前蒲团上,还好,太妃没让她直接跪在地上,若跪一夜起来,想必双膝该废了。
殿内还有一名嬷嬷看守,这让明巧想让她偷懒的心思也升不起来了。
江雪萤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佛像,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白日才在寺中跪过,没想到这么快便再次经历。
一静下来,左手的钝痛便悄无声息地漫上。
滴漏声声,风雪飘摇。
跪得久了,腿脚僵硬,初时还能感受到冷,后来便开始麻木,稍微动一动,就有针扎一般的疼痛。
江雪萤放弃抵抗,实打实地跪着,身子不时摇晃。
明巧看得心中难受,想将她扶住,刚有动作便被那嬷嬷横了一眼过来。
她稳住江雪萤身子,心里冒出一股气,没管那嬷嬷,自顾自搬来一个蒲团放在江雪萤旁边,跟她一起跪着,让江雪萤能靠在她身上。
叶姑娘失踪又不是她们王妃造成的,她自己要乱跑,哪能赖得了王妃,那么大个人了,难道自己不能注意些,还要人将她当三岁小孩一样时时顾着?
那嬷嬷见她这样,也没说什么。
江雪萤推推她,声音都是无力的,“你怎么跪下了?”
明巧道:“站着没事,我陪王妃。”
江雪萤打起精神来,看着她,认真道:“左右无事,你先回去吧。”
明巧拒绝:“我不。”
“我认真的,你回去,若在这儿受了凉,我身边便没人服侍了。”
明巧知道王妃是想用这种方法让她离开,那她便更不可能离开了。
“奴婢身子好,王妃别担心。”
见说不动,江雪萤也没再继续劝,她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
32
第32章
◎归来◎
香远堂。
烛光昏暗,帘帐半卷,太妃揉揉眉心,和衣坐在榻上,始终没有困意,顺了顺手中佛珠,问嬷嬷:“几时了?”
嬷嬷回道:“快五更天了。”
太妃叹了口气。
还是没什么消息传回来,长策也没有消息,着人去军营问了回来,说殿下下午便出去了,不知去向。
叶宜兰一个姑娘家失踪在外,她都不敢细想,现在事情还未闹大,若被叶家知道,不知道还会怎样生气。
她越想越心烦,问:“江氏还跪着?”
嬷嬷躬身:“回太妃,应该是的。”
佛堂那边安静着,江氏又听话,应是不敢违背太妃的命令。
窗外的寒风吹得呼呼作响,屋里燃着火炉似乎都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过了一会儿,太妃问道:“雪还在下吗?”
“在的。”嬷嬷看了一眼外面,猜测着她的心思,斟酌道,“外面天冷得很,佛堂那边想是会更冷些,江氏身子弱,怕是容易得风寒……”
太妃闭目念佛,拨了两下佛珠,才道:“送件厚衣裳去吧。”
嬷嬷应下:“是,太妃。”
*
“王妃,要不跟太妃说一声,回去吧。”明巧扶着身边摇摇欲坠的人,眉头皱得死紧。
她探手摸了摸江雪萤的额头,感受到一片滚烫。
听青影说先前还中了药,也不知道那药有些什么影响?手上有伤也没处理,还跪在这儿跪了快一个晚上。
太妃素来温和,即使不喜欢王妃,也不该这样折磨人的。
江雪萤没有回应她,像是全然凭一股劲撑着。
她只知道太妃让她跪在这儿,她遵从便是了。关于其他,实在是顾及不到那么多了。
明巧将她的衣裳裹紧,见说不好,只得去找那个嬷嬷求情。
“劳烦嬷嬷去跟太妃说一声,让王妃回去吧,叶姑娘丢了,王妃也担心,王妃身上还有伤,眼下嬷嬷看见了,又起了热,再不看大夫会出事的!劳烦嬷嬷……”
那嬷嬷往后退了退,不太愿意搭理她。
“不过是跪一会儿为叶姑娘祈福罢了,没跪在地上已经算好的了,哪里有那么严重。”
明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面的门便打开了。
一个嬷嬷抱着一件厚氅,看见地上的江雪萤,倒是有些诧异,但没管那么多,将东西递给明巧。
“太妃体谅,特意送了御寒的衣物来。”
“多谢嬷嬷,”明巧连忙接过,又道,“王妃病了,可否劳烦嬷嬷给太妃说一声,让王妃先回去?”
嬷嬷不轻不重道:“太妃失眠半夜,刚刚才歇下,我这会儿去问,恐会扰了太妃,待会儿看看吧。”
“太妃……”
明巧还想说什么,江雪萤扯了扯她的衣袖,打起精神来,看向她道:“我还好,不用麻烦的。”
明巧用大氅将她裹起来,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确实厚实,抵御了好些冷意。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王妃说“还好”就是不好了,眼下不过是强撑着。
送东西过来的嬷嬷见任务完成,也没多留,直接离开了。
硬生生又熬了一个多时辰,天将亮时,香远堂那边终于派人过来,让江雪萤回清风院去。
这样的寒夜里跪一夜,就算是个身体康健的人,想来都难以承受,江雪萤中了不知名的药,身上还带着伤,更为难熬。
眼下腿脚僵得几乎站不起来了。
明巧替她揉着双腿,不敢怎么用力,怕将她弄疼。
好不容易起身,膝盖的疼痛让她走路都只能一瘸一拐的,明巧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替她承受着大部分的重量。
“王妃,小心。”
下了一夜的雪,此刻已经停了,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出了佛堂,听到佛堂的嬷嬷与香远堂过来的嬷嬷在议论,并未刻意避着人,似乎也不需要避讳。
“听传回来的消息说,殿下去找叶姑娘了。”
另一嬷嬷说:“叶姑娘怎么样,应该没什么事吧,太妃可要心疼了。”
“不清楚,只听说去找了,不知道找到没,不过既然殿下都去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明巧微愣,殿下……原来已经去救叶姑娘了,所以太妃才愿意让王妃回去?
“王妃……”
细弱的声音传来,是江雪萤开口了,“走吧。”
路上积雪未扫,脚一踩便会陷入半个鞋,两人行得有些艰难,这边路过的都是太妃的人,旁观瞧着,有些还远远行了一礼,但无一人伸出援手。
最后是青影现身,将人背回了清风院。
按理说在府中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出现,但她不出来,只有明巧一人,江雪萤大抵是走不回去了。
回到清风院,明巧连忙着人去请大夫,服侍江雪萤换衣裳。
膝盖那处有一大片乌青,被雪白的肌肤衬得触目惊心,不止那儿,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好多处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明巧愣住,“这些是何时伤的?”
江雪萤此刻意识模糊,分不清是起热烧的,还是药效。
“可能……被抓走的时候……”
当时情形混乱,她也不大能想起来了。
此刻回到熟悉的环境里,身上一下轻松起来,叶宜兰又有殿下去救,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心弦一卸,脸上毫无血色,不久便昏迷过去。
清风院顿时忙成一片,有明巧盯着,也还算有序。
大夫来过后,仔细诊了脉,开了药方,内服和外用的都有不少。
“王妃心神不定,忧思过多,劳心劳力,内外皆虚,比之先前的身子还要差些,膝上和肘部的伤都要好好养着,不然寒气侵体,日后一冷就会疼痛。”
大夫说的不少,明巧怕不小心遗忘,特意取来纸笔一一记下。
江雪萤一直昏迷着,熬好的药怕呛着,也不好喂下,这天冷,药凉得又快,只能一直在火上煨着。
明巧坐在榻边,轻轻拿软帕擦拭着她的额头,想起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不由感叹:“王妃怎么这般命苦。”
不管是对谁,王妃都是温柔善良的,怎么总碰上一些不好的事?
榻边的手指节轻动了动,似乎听见她的话,仿佛给了回应一般。
明巧发现,欣喜地抬头去瞧,却发现榻上的人仍旧安静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反应。
她昨夜也没休息,守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地也撑不住,伏在榻边睡了过去。
屋中只余炭火燃烧的轻响,仿佛隔绝了外间一切寒凉。
江雪萤醒来时,看着顶上熟悉的帘帐,还有些茫然。
意识逐渐回笼,想起昨夜在佛堂跪了很久,后来太妃终于让她回来,好像是因为殿下去救叶宜兰了。
随后身体各处的感觉开始恢复,痛觉慢慢都涌了上来,她艰难地抬了抬手,发现左手不太能抬得起来。
右手往上拉了拉衣袖,看见左手手肘被好好地包扎了起来。
“咳咳……咳……”
江雪萤小声咳了两下,这一点动静直接让明巧惊醒过来,见她醒了,眼里一下都亮了起来。
“王妃,你醒啦!要喝水吗?”
江雪萤嗓子确实有些难受,点了点头。心情被她感染,好像没有那么沉闷了。
明巧很快端了水来,小心扶着她靠在榻边,“我喂王妃,大夫说现在手没好,要少用,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的。这水还温热着,现在喝正合适。”
江雪萤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水。
嗓子烧得发干,后又喝了两杯水,喉间那股冒火的感觉才觉得消散了些。
“什么时辰了?”江雪萤问,脑子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
明巧往外瞧了瞧,她没睡多久,回道:“大概将近未时了,王妃饿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上午开的药还在火上煨着,要不用了午饭再喝?”
江雪萤用没事的那只手抚住额心,脸上神情顿时有些痛苦。
明巧连忙紧张起来,关切问:“哪儿不舒服吗王妃?”
江雪萤不说话,只是摇头,被她扶着躺回被窝里,旁边的汤婆子冒着暖意,估计是怕她冷放的。
锦被拉至江雪萤面中,被褥上露出一双温柔平和的眸子,似乎带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别担心,只是听说要喝药,便不想起来了。”
明巧听见这回答没反应过来,随后唇角一弯,也笑了起来,“王妃吓我一跳。”
随后,有些闷闷的声音又从被窝里传来,“多笑笑好,开心一些。”
因这两日遭遇正愁闷的明巧一听,真是有些愣住了。
王妃经历这些事,应是她更为伤心的,可王妃好像总是最先抽离出来的那个,本应是被人保护,却总是反过来安慰旁人。
明巧一瞬间想落泪,用力点了点头,“嗯嗯。”
经这么一遭,屋里氛围终于变得活跃些了,江雪萤撑起精神喝了一碗红枣鸡丝粥,还有专门熬的参汤,原本还有一碗药,实在喝不下了。
江雪萤看着那深棕色的汤药就想打退堂鼓,道:“歇一会儿,待会儿再喝。”
明巧:“待会儿凉了,便更不好喝了。”
她家王妃哪里都好,就是总不愿意喝药。
江雪萤叹了口气,商量道:“就过一会儿。”
参汤的味道也不好,要是再喝一碗药下去,方才吃进去的东西她怕会一块儿吐出来了。
“好吧,那我放到炉上再温着。”
江雪萤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如一只得逞后的小狐狸一般。
明巧端着药下去,却很快,又端着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江雪萤不解,问道:“怎么了?”
后面那丫鬟上前行礼,恭敬道:“回王妃,刚刚前院传消息过来,说殿下带着叶姑娘回府了。”
33
第33章
◎安慰◎
“这下放心了,叶姑娘可有什么事没?”明巧放下药碗,仔细问道。
小丫鬟摇摇头,“只说叶姑娘受了惊吓,其余好像没出什么事。”
“那便好。”明巧心有余悸道。
叶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太妃昨日的架势,肯定还会找王妃的麻烦。
明巧又问:“那殿下,可知去处?”
殿下既然回了府,应该是要回清风院来问问王妃的吧。
江雪萤不知不觉也凝神,想听她的回答。
而丫鬟只是摇摇头,“殿下将叶姑娘送回来后,就离开王府了,太妃那儿也没去。”
明巧蹙眉,转头就瞥见江雪萤微垂下的眼眸,仿佛捕捉到那份明显的情绪,她的心一下揪在一起,让丫鬟退下。
病中的人,心思更加脆弱些,也不如平时那样善于掩饰情绪。
明巧轻声开口:“殿下连太妃那儿都没去,想是有急事要处理……”
“嗯。”
江雪萤神色平淡,又瞧不出方才那份落寞了,明巧想说什么,又不知要开口。
“把药拿来喝了吧,免得待会儿又要端来。”
明巧下意识便想将碗拿开,“刚才一折腾,有些凉了,奴婢再去温一下吧。”
“无碍。”
江雪萤接过药碗,明巧眼睁睁看着她一口气将那碗药喝完,五官都皱成一团。
药是有些凉了,比热的时候苦味更加浓烈,更加令人难以下咽。
江雪萤眼里含着水色,像是因为药苦,又或许不是。
随后吃了两颗蜜饯,也有些尝不出其中甜意,漱口之后,唇齿间似还留着那份苦涩。
明巧看在眼中,只能干着急。
“我歇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额上的热度未退,起来吃了些东西,她觉得更有些疲倦了。
见她神情恹恹,明巧迟疑半晌,后还是福身答应,刚才她在榻边都睡着了,怕不能服侍好王妃。
“那奴婢让两个丫鬟进来服侍。”
“嗯。”
许是先前睡的时间长了,这下江雪萤特意想睡着,却许久都没入眠,头晕着也不想动,缩在被窝里,看向帘帐外。
浅淡的阳光透过槅窗落在屋内,欠缺了一些明亮,想来站在那儿阳光明媚之处,也不会感受到多余的温暖。
目光一转,顺着便落在挨着窗边的那张桌案上,上面放着个木篓,一角丝帕垂在篓边。
江雪萤有些迟钝地想起来,是她放在那儿的针线篓,里面还有她绣的手帕。
若有力气,她倒想去将那手帕绞了,何必送予旁人。
她转过头,阖眸养神,眼不见心不烦,紧了紧身上的被褥,试图能从中汲取温暖,有时候冷起来,一个人更是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江雪萤沉沉睡去,脑中全是混沌,思绪乱作一团,什么也想不到。
外面有人在说话,传到她耳朵里,却像是隔了厚厚一层膜,像是装在罐中,她想听清,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江雪萤艰难醒过来,茫茫然睁眼,朦胧中看见面前有好多人走来走去,还有个挨着床榻的深色人影,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眨了两下眼,想看得清楚些,那人却突然凑近了,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是殿下?
她是还没醒过来吗?
脑中的昏沉让江雪萤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触摸他。
而那却像是重影一样,在她看来,明明已经碰到了,却一手抓了空。
她微微怔然,是梦,是梦就好,这样便可不必思索太多,不用有所顾虑。
她的手无力垂下,正要落在被褥中时却被人握住了。
沈长策温声道:“醒了么?”
侍在侧边明巧一见这场面,连忙出去请大夫过来。
午后她歇了一个多时辰就恢复好了,过来见王妃还睡着便未打扰,但是她瞧着感觉王妃面色红得有些不正常,试探性地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滚烫得厉害。
比清早回来时还要更烫,着急忙慌请了大夫过来,一时也不敢让大夫离开,一直在隔壁待命。
大夫也是,从前一年两头都来不了一次清风院,自王妃入门,三两日便总会来一趟。
“咳……咳……”
江雪萤艰难地咳了两声,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人握着。
于是视线循着他的手一点点慢慢往上看去,好像真的是殿下。
不是梦吗?
殿下不是去找叶宜兰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怎么病得这么严重?”沈长策沉声道。
昨日在崇云山这边,查到逃脱在外几人的线索,他便迅速从军营赶过去。
后暗卫来寻他,说是叶姑娘跟着王妃去上香,但却在寺庙里失踪了。大悲寺就在崇云山半山腰上,他一边追查线索,一边寻人。
夜里在山匪那儿寻到叶宜兰,还好,并无生命之忧。那些山匪似乎不并不知晓他们抓的是谁,见到沈长策之后,急忙将人丢下跑了。
他后继续追查线索,午后才将叶宜兰送回王府,军营事务紧急,又赶回军营,一直到傍晚,才将将忙完,马不停蹄回府,就看见榻上病得昏迷的人儿。
午后送叶宜兰回来,他问母亲清风院这边可有事,也说并没什么。
眼下他亲眼一见,却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明巧福身,认真解释道:“叶姑娘失踪后,王妃也去寻人,但半路碰到歹人,将王妃也抓了去,好在青影将王妃救了下来,王妃身上的伤,也是那时候受的。”
沈长策闻言蹙眉,他竟一点不知,看来他不应该那么轻易地将那些人放了,周身戾气一下变重,沉声问:“伤到哪了?”
明巧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想起昨夜跪了一夜佛堂,以王妃的性子,肯定也不会主动向殿下说。
“殿下,还有一事。”
明巧欲言又止。
沈长策冷冷开口道:“一并说来。”
“昨日从寺中回来,太妃便让王妃去了佛堂,让王妃为叶姑娘祈福,让王妃……在佛堂跪了一夜。”
明巧边说,一边注意着殿下的神情,她不确定,在殿下心里,如果太妃对王妃做这种事,殿下会站在哪一方。
但殿下蹙着的眉心,和明显担忧的神情,倒是她多虑了,继续道:“佛堂没有炭火,夜里又冷,虽然半夜太妃让人送了衣裳,但也于事无补,王妃身子弱,身上还有伤,昨夜便开始发热,一直到天亮才回来,虽吃了两顿药,但都没见好。午后还好些,用了些吃食,然后便一直到现在……”
听明巧说完,沈长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若是早些回来,想必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午后他将叶宜兰送回来,也该再抽些时间回清风院看看,母亲说没事,或许不代表真的没事,还是要亲眼见过,才放心。
平日他都小心护着,生怕弄疼她,而今这么一疏忽,却让她受了这么多伤。
是他错了。
很快,丫鬟将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沈长策将人捞起来靠在怀中。
江雪萤此时不算清醒,但切身感受到的温度还是让她知道,身边的人确实是殿下。
病中的人要脆弱些,不愿喝药,江雪萤也是如此。
她有些矛盾,想离开这个怀抱,又觉有些不舍,只得抿着唇将头偏向里侧,不愿看他。
沈长策并未多想,只以为她不愿喝药。
他在外人面前素来强硬,但此时这种方法显然不好用,他只能轻声哄着人喝药,一如之前那样。
江雪萤不愿喝,耳边却又一直萦绕着他的声音,本就晕涨的头脑更为难受,汤药*的苦味也飘散着始终不散。
她顿感心烦,眼角含着泪,却又带着一丝怒气脱口而出道:“我不喝。”
大抵是她向来都以温和的面貌示人,沈长策一时愣住,旁边待命的下人也没想到王妃竟然敢这样跟殿下说话,一时都神色惶惶,怕殿下生气。
沈长策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都退下。
话一出口,江雪萤又觉得有些难受。她此时记起来,那些关于殿下可怖的传闻,想钻回被窝,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于是便伸手推拒想逃离。
这力气微小,自然推不动人。
沈长策一边怕伤了她,一边又不愿放她离开,权衡之下,避开她受伤的左手,顺势将人揽回了怀中,大掌在她后背轻轻安抚。
柔声道:“不喝不喝,已经端走了,不喝了。”
怀中人没有反应,沈长策便以为没什么时,过了一会儿,却听到一两声克制的低泣。
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像是努力压制,却又不小心流露出来。
沈长策看不见,但也能想象那令人心疼的模样,一时心头也随着紧锁,一皱一皱地心疼。
“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一出,像是给装满水的瓶子开了个缺口,堆压起来的情绪争先恐后溢出,怀里的人哭得更令人心疼起来。
有时候,有些情绪会在流动的时光里像细沙一样被掩埋、堆积,便让人以为它不存在了,但事实是它从未被消化,只有稍有苗头,就会卷土重来,像倾泻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江雪萤此刻大概如此,她说不清楚此刻到底是何感受,到底是病痛折磨,还是心中难受。
沈长策面对这架势头一回这般束手无措,说出口的句句安慰似乎都过于苍白,没什么用处,但他现在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安慰。
这本不是强项,只是在面对她时,才有几分爱人的能力。
他道:“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我一直在。”
“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
“你骗人……”江雪萤哭得浑噩,却突然这么无厘头地反驳了一句,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还有控诉和委屈。
沈长策摸了下她的额头,感觉哭的这一会儿让她烧得更加厉害了,有些担心,听见她的话微微发愣,随后抱紧她,这次是他疏忽,是他的错。
轻却郑重道:“不会骗你,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甜的,是甜的啊啊啊啊啊啊
34
第34章
◎隔阂◎
沈长策哄了许久。
江雪萤在病中,身子虚弱,情绪又一时起伏,平稳下来后,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沈长策将人好好放在榻上安置,守了一会儿,见她睡得还算安稳,便让明巧进来。
放在案上的药已没有丝毫热气,这时也不好让她喝药,只得悉心照看着,以免病情严重。
明巧以为殿下要走,想问问何时回来,王妃虽然嘴上没说,但她看出来明显是在意殿下的,若是醒来没见着殿下,怕是会难受。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沈长策便道:“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明巧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回道:“是,殿下。”
殿下已经走远,颀长身姿隐入茫茫夜色中,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明巧走过去阖上门窗,又回到榻边,轻叹了声,希望殿下真的很快回来。
这厢沈长策也并未走远,只去了书房,唤了两名暗卫出来。
书房内未掌灯,只透进廊下些许昏暗的灯火,映着那道如墨色深重的身影,他周身像是蕴着寒气,再没有方才那样柔情。
纵然都是跟在殿下身边多年的人,面对这样冷肃的殿下,还是不免紧着一口气。
最近殿下太过温和,差点让人以为那是真正的殿下了。
沈长策清寒的眸子泛冷。崇云山的山匪在青州眼皮子底下都敢如此嚣张,真是有些无法无天了。
昨日有旁的事,没仔细追查,倒是让他们多快活了一日。
这边三两下吩咐完事情,沈长策又回了寝屋,面上的寒意未及时卸去,烛火映照勉强为他添上两分暖意。
寝屋安静,他怕吵着睡着的人,才去了外面。
明巧见殿下回来,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却被沈长策摆手止住,他低声道:“你先下去吧,我来守着。”
“这……”明巧犹豫,也压低了声音,“殿下忙碌了一日,先去歇息吧,奴婢在这儿就好。”
沈长策摇头,目光落在帘帐中,“有事再唤你。”
生病的人睡不安稳,夜里怕是会醒,他亲自在这儿,有什么事都能先照看着,放心些。
明巧只好福身退下,走到外间时转头往里瞧了一眼。
隔着一层珠帘,榻边那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俯下身,往榻上凑近了些,不知在做什么,但能明显辨出那动作轻柔,是殿下在外人面前极为少见的模样。
殿下与王妃,二人若能一直这般和和美美的就好了。
明巧收回眼,轻阖上门扇,独留一室安宁。
沈长策没有闲着,隔不了一会儿便摸摸她的额头,时不时用药匙蘸着水滋润她发干的双唇,擦拭的湿帕换了一遍又一遍。
冷冷的湿帕贴过肌肤,令她不太舒适,眉心若蹙,面中本苍白没有血色,但又因发热有了丝红晕。
她如一个脆弱单薄的布娃娃,静静躺在榻上,令人生出无限怜惜。
她好像总是生病,是一直如此,还是来了青州才这样?难道不合青州水土么?可转念一想,每次生病,也并不是毫无缘由。
他如果将人照看地更为精细些,身子养得再康健些,想来应是会好许多。
看着那瘦削的面颊,都像是寻不出一块肉来,下颌尖细,好像还比不得她初来时。
她在王府,好似过得并不轻松。他也没将人养好,嫁给他,确是让她受苦了。
她没有表现出来那样平静,是他此前分给她的心太少,从未去仔细探究,以为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便是真正的全貌,殊不知水面之下是怎样一番波涛。
沈长策握着她温热的手,低喃:“快点好起来。”
有什么委屈都亲口告诉他。
半夜里,如沈长策想的那样,江雪萤醒来过好几次,意识也不甚清醒,但还是能认出眼前人。
眉心笼着,问她哪里不适,江雪萤只是轻轻摇头。
汤药煨在炉上,一直没喝,沈长策试探着提了一句,她便露出明显的抗拒神情,沈长策于是不敢再说,喂她喝了两杯兑了蜜糖的温水。
探了额头与脉象,好在病情没有加重。
天光微透时,江雪萤模模糊糊醒来,意识还有些混乱,看着窗外映出的微浅亮光,大概辨出时辰,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手似乎被压住了,她这才注意到榻边的人。
殿下。
他似乎有些累,面上能看出一丝倦意,伏在榻上睡着,只能见着俊秀的侧颜。
昨夜有些零碎杂乱的记忆涌上心头,江雪萤闭目缓了缓。
她怎会做那样的事……这让她如何面对殿下……
不如不要醒过来。
江雪萤沉默着哀叹一声,怕将人吵醒,甚至不敢将被他牵着的手拿回来。
尽管她没发出什么明显的动静,但沈长策还是醒了过来,实际上他只是养了下神,并未睡着。
感受到榻上人的动静,立时直起身,却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
江雪萤闭着眼,不敢让他知晓自己已经醒来,期盼他能出去或者做些别的。
而沈长策并未如她所愿,反而是一直守在榻边。
额上棉帕被取下,她听见水声,很快,又换了一遍放在额上,贴着肌肤凉凉的,她忍住瑟缩,强装着镇定。
但当唇上抵着什么湿润的触感时,她有些装不下去了,动了动唇,才发觉是勺子,里面盛着些温水,想来是要喂她的。
江雪萤缓慢地睁眼,佯装刚刚醒来的样子,不敢与他对视,怕被他目光一瞧,便露了端倪。
“醒了?”沈长策有些惊喜,将喂水的勺子放回碗中。
江雪萤轻轻点头,微微抿着唇,维持着缄默的模样。
心中计念,殿下好似并未起疑,见殿下的样子,昨夜的事,或许也没有放在心上,这让她勉强觉得好过些。
沈长策知道她身子不适,不愿说话,但见她都不愿看自己一眼,心尖还是不免觉得刺痛。
撇去他以为的两人舒适美好的时日,多数时候,面对自己时,她都是带着怯意的,不知是怕什么?
他自诩不是个温柔的人,但在府中在她面前,应当都没表现出吓人的一面,或许难不成是他的长相,吓到她了吗?
沈长策凝眉,面目不自觉地就有些沉了下来。
他没动静,江雪萤悄摸瞥向他那边,见他面色似乎阴沉着,又连忙收回眼,不敢多瞧,随后心底不自觉地有些发闷。
连她自己都不太能分清的缘由,是担心他会因此做些什么,危及到她的处境,还是别的。
心底就是闷闷的,不适。
江雪萤拉拉被褥,直到能盖到眼睛边上,再往下缩缩,整个人便都陷入柔软的锦被中,像是被包裹,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沈长策正思索着,转头就已经瞧不见她的正脸了,想伸手抚一下,伸到一半又犹疑地撤了回去。
身子不适,便少扰她吧。
沈长策温声问道:“可想吃些东西?”
江雪萤没什么胃口,久了没进食,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感受,并不觉饥饿。
但转念一想,她若答应,殿下是不是会出去一会儿,这样,她也好放松些。
沈长策耐心等着她回答,听见她“嗯”了一声,轻软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他唇边终于有了丝笑意,继续问道:“想吃什么?”
这下江雪萤没马上回答他,静默好一会儿,才道:“都可以……”
沈长策应道:“嗯,那再睡一会儿。”
江雪萤点了点头,很快,便听见榻边传来他起身走远的动静,等了一会儿,她将被褥掖至下颌,露出头来,呼吸两口凉些的空气。
动了动受伤的那只手,仍有些疼痛,肘间有明显的束缚感,江雪萤掀开一角被褥看了一眼,原来包扎了起来。
昨日病得有些糊涂了,竟会那般失态,对殿下那样,而今她竟然还好好地躺在榻上,想起来真是有点混乱了。
江雪萤侧躺着面向墙边,闭目养神装睡,怕待会儿若是殿下进来,她不知要如何面对。
没过多久,似乎有人进来,江雪萤静静躺着没什么反应,来人也并未搅扰,很快又静静退了出去。
头还是有些痛,身上酸软着提不起来什么力,生病了还是要吃药,避不开的。
江雪萤叹了口气,再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不由屏息,心口传来莫名的压迫,应是殿下。
他行至榻前,将食案放在一边,轻道:“起来了吗?”
果然是殿下。
过了会儿,江雪萤缓慢翻过身,右手撑在榻上,准备起身,一片深色衣角刚进入余光,下一刻背后便被人扶住,那只有力的大手贴在薄薄的衣物上,江雪萤感受到一片热度。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有些战栗,但还好并不明显。
沈长策扶她靠在后面,不知何时垫了软枕。
江雪萤不敢与他对视,目光只落在他肩膀的位置,左右瞥了下,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于是便安心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
随后眼前映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江雪萤眨了眨眼,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沈长策停住伸到半空的手,轻声安抚道:“看看还烫吗?”
江雪萤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大了,于是便主动往前凑了凑,实则也只移了一点,但好在沈长策捕捉到了。
温热的手背靠在光洁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江雪萤睫目微垂,唇色苍白,看上去脆弱易碎。
沈长策收回手,顺势替她理了理额发,道:“比昨日好些了。”
“嗯……”自己的身子,她也能感受出来,现在亦不会如昨晚那样糊涂了。
沈长策端起那碗热粥,用勺子搅着凉了凉,待觉着差不多时,贴着碗边舀起小半勺喂到她唇边。
江雪萤无言,乖乖含下。她想过自己吃,但看殿下的样子,估计并不会答应。
许是沈长策看出她不愿说话,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都安安静静的。
等她吃完,缓一会儿,沈长策才会喂下一勺,速度把控得刚刚好,不是很快,也并不慢,吃到一半粥还是热的。
江雪萤感觉有些吃饱了,见他还要再喂,微蹙着眉,小声道:“吃不下了……”
沈长策抬眸,落在她因喝粥而变得红润的唇上,好说话一般道:“那便不吃了,还有糕点想吃吗?”
江雪萤闻声看向玉盘中精致小巧的糕点,各式各样的,却觉得不是很有胃口,遂摇了摇头。
她想起一事,迟疑了会儿,仍是开口道:“今日的药,还没喝……”
沈长策微有些诧异,他本还有些头疼如何哄着人喝一些,未曾想她会主动提起。
江雪萤眼神不定,索性便垂下眼看着被褥上的花式纹样,生怕他提起昨夜的事。
但还好沈长策诧异过后,很快便说:“我去将药端来。”
脚步声渐远,待彻底听不见声音后,江雪萤往后一靠,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感觉有些疲惫,只是吃点东西便这么累。
35
第35章
◎酸涩◎
今日阳光明媚,江雪萤喝完药后又躺回去睡了一阵,醒来时尚早,还未至正午。
药还是有用,江雪萤醒来觉得身子稍微好了些,也有了点精神,便让明巧扶着她去外面坐会儿。
怕她受凉,汤婆子、手暖、厚氅……什么能保暖的东西都被明巧准备上了。
江雪萤穿得多,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个球,行动都有些受限。打扮成这样,即使出去躺在雪地上,想必那冷意都丝毫透不进去。
江雪莹无奈地笑了笑,在明窗边坐下,身下也铺了厚厚的软垫,包括扶手处也是软软的。
明巧一脸小心谨慎,趁她坐下又取来一块毯子盖在她膝上,一边念叨着。
“王妃身子没好,可马虎不得。”
江雪莹点点头,但又没怎么放在心上,生老病死,人之常事,活着也好,死了也利落,她倒不是很在怀。
“你也坐下吧,一直忙着也累了。”
方才她睡下时,殿下还在,这会没见人影,想必是去忙了。
明巧顺手将针线篓也拿了过来,江雪萤左右无事,取出前些日绣的那方手帕,瞧了瞧,只差一小块地方,绣完便能收尾。
但现在不太想拿针线,隔了几日再看那绣好的地方,似乎h也不是那么瞧不上眼。
“咳……咳。”江雪萤喉间有些涩然,掩面咳了两声。
明巧一下站了起来,轻抚着她的背,关切道:“冷吗?”
她朝边上看了一眼,窗都关紧了,冷风透不进来。
江雪萤摇头,“别担心,风寒未愈,咳一下也是正常的,倒是你日日和我待在一起,怕将你也染病了。”
明巧莞尔,“多谢王妃挂心,奴婢身子好着,王妃养好身体,才是要紧事。”
江雪萤精神不错,午膳还用了一些,不过也只有她一人,而后乖乖喝了药,便回到榻上修养。
守在她跟前的是明巧,至始至终,殿下都没有出现。
好像从昨夜到今晨,关于殿下的所有记忆,都是她脑海中的幻象一般。
不过她没有病得那么严重,她知道都是真实的。
江雪萤没有立马睡着,尽管身上没什么力气,但意识却有些清醒,一闲下来没事,便不自觉会想许多东西。
多的还是那日上香的事情,反反复复在心底过了许多遍。哪怕是梦醒时,也会想起那场慌乱。
从前她过得平静,即便有何事,也都是宅院之中。
忽而现在,她就如骤雨之下没有遮蔽之所的纤草,还未习惯这样的狂风,便被吹得四下摇散。
江雪萤问:“对了,叶姑娘那儿受了惊吓,可还好?”
她这病着,也没去关心,虽然人家大抵也不需要她。
明巧回道:“回来后太妃请大夫瞧了,没听说有什么事,王妃不用担心。”
“嗯。”江雪萤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殿下可是出去了?”
明巧听得心一紧,又马上放松道:“王妃上午睡着时,太妃着人来请了殿下过去,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她瞒了点儿,太妃确实派人来请了殿下,但不是为了其他,是让殿下去看叶姑娘。她没明说,总觉王妃若知道了,或许会神伤,终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不如不知道得好。
江雪萤敏感,从明巧那躲闪的神色中察出几分端倪,细想两分,猜了些出来。
若只是太妃让殿下过去,那应该没什么不好说的,香远堂那边有谁在,倒也不难猜。
江雪萤微垂睫目,重又睡下。
其实明巧不用瞒她的。
喝了药有些乏力,本没什么困意,江雪萤躺着躺着也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有些恍惚,在梦中见到了景安,似从前一般喊着她阿姐,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轻声咳了一声,喉间有些发痒。
帘帐立时被人撩起,露出明巧的脸庞,她放轻声音道:“王妃,可要喝水吗?”
“嗯。”
见她点头,明巧便马上去端水,江雪萤往外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有些昏暗了,但并不明显,不是很能辨清时辰。
江雪萤坐起身靠在枕上,等了一会儿,不过等来的却不是明巧。
是殿下,江雪萤僵住。
他换了一身衣裳,不是今早见过的那件,端着杯盏靠近榻前时,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窜入江雪萤鼻尖。
并不是熟悉的味道,她有些愣神。
“要喝水吗?”沈长策轻问,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雪萤往旁偏了偏头,不愿见他,“多谢殿下,我自己来吧。”
她语气冷淡得很,虽然多数时候也是这样,但沈长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没说什么。
但江雪萤伸手去接茶杯时,沈长策却握得很紧,没打算要给她。
见他这样,江雪萤并未坚持,也未与他争论什么,手指顿了下便准备撤回。
沈长策却没想放过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发凉,纤细又无力。
江雪萤眉心一跳,并未挣扎。
沈长策仍旧温柔道:“不是想喝水吗?”
江雪萤无法,想动动被他抓住的手,也没如愿,只能就着他喂到唇边的温水抿了两口。
“不喝了么?”
江雪萤缓缓点了两下头,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在里面。
沈长策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唇边水渍,动作自然,丝毫不别扭,而江雪萤就有些僵硬了。
随着他的靠近,那道香味便越来越明显,并不那么刺鼻,但总有些味道,落在心底那道弦上,钝钝地不适。
江雪萤想,可能是生病,鼻子才这般灵敏,不过这时倒不如堵着。
见她眉心像是笼着阴云,面上也不见一丝轻松,沈长策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问道:“不舒服吗?”
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江雪萤逞强式地摇了摇头,唇边抿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
“殿下去忙吧,我没事。”
可是配上她的病容,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沈长策解释道:“忙完了,没有事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不用……”
不知道是不是江雪萤的错觉,周遭似乎有一瞬的沉寂。她意识到这话有些生硬了,想再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她好像没什么心力,只得干巴巴道:“姑姑、嬷嬷都在,就不用耽搁殿下了,殿下累了,也去休息吧。”
说完之后,也没等沈长策有什么反应,江雪萤自顾自揽着被褥躺下,蜷成小小一团,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沈长策微微蹙眉,先前他守在榻前,也没被赶走过,如今不过离开半日,怎么感觉就有些不对了。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听见他起身的动静,随后逐渐走远,很快,屋中就全然安静下来。
她深吸两口气,感觉嗓间都微微发颤。
殿下是自由的,不管去哪,还是做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不应该怀有任何期待。
她原也没有任何奢望,不会也不敢有什么。她不是木桩子,有时候也能感受到殿下待她有所不同,她小心翼翼受着,抓着偶尔得来的一两颗蜜糖,便似被人掐了心。
这王妃之位,本也只是名分上的,若殿下有心仪之人,倒也不必拘着这礼数。
她无足轻重,不必要在意她如何想。
也不必……去看了旁人,又来她这处做样子。
她也不想占着这位置,提着一颗心过日子,不如干干脆脆地来个痛快。
江雪萤吸了吸气,鼻子这会儿却有些堵住了,颊边的被褥被洇湿了一片,从微微温热,转至冰凉。
她将头都捂在被子里,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于是也没注意到重回屋中的沈长策。
他是去问明巧今日发生了什么,不是因她说的话才离开。
沈长策走近榻前,发现被褥微微颤抖着,还听见不时泄出的几分轻呜,他的心一下纠了起来,伸手想放在被褥上,又怕惊扰了她。
最终,还是落在上面,抚着肩头的位置。
柔声问:“怎么了?”
沈长策明显感受到手心下的人身子一僵,那颤抖的呜咽声也一下止住,只余两分不可控制的低泣。
江雪莹脑海登时一片空白,全然没想到殿下居然进来了,憋回满腔酸涩,却也不知如何回应他。
沈长策怕她喘不过气,想将覆在她面上的被褥往下拉拉,但感受到一些阻力,他止住动作,凑近些解释缘由。
江雪莹不愿,但也没再阻止他。
被褥下那张小脸通红,分不清是闷的还是哭的,一双眼眸更是一片湿润。
沈长策半坐在榻边,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心疼道:“发生什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问过明巧,也没说出什么,最近院里也没发生什么事,他早上走时感觉都还好,回来怎么就不对了?
他这般温柔的语气,江雪萤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并不是殿下该有的,也不是她应该拥有的。
好不容易平复的眼泪,又因这一句话汹涌。
殿下应该走得远远的,而不是在此处关心她。
江雪萤深吸一口气,坐起身,将那摇摇欲坠的情绪强自平复下来。
“我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她努力稳住的嗓音都仍旧带着颤意,让沈长策怎么相信她没事。
他眉头拧紧,“发生了什么,跟我说,别瞒着我好不好?受什么委屈了,也都告诉我,你在这儿,有我给你撑腰,不用怕任何人的。”
江雪莹弯了弯唇角,却只是摇头。
她这样佯装平静的样子,让沈长策更觉心酸,若是哭闹着要他做些什么,他都不会这样束手无策。
他想了想,看向她垂下的眸子,问道:“不想说吗?”
江雪莹没答,似乎怎么说都不对。
沈长策没有逼她,又道:“那我问,你说是或不是好不好?”他顿了顿,又说,“若不回答,那我便当你默认了。”
江雪莹眼眸抬了抬,似乎想反抗,但无奈息了动静。
36
第36章
◎亲吻◎
沈长策:“是因为大悲寺的事吗?”
仔细想想,去寺庙上香之前都没什么异常,要有什么事,也就是这两日之间。
“那些山匪差不多都抓起来了,可是觉得不解气?”
江雪萤微微摇头。
沈长策见她否认地干脆,便继续问道:“是母亲那边?”
江雪萤:“不是,殿下别猜了。”
而沈长策却是下了定论,目光落在她不愿抬起的眼眸上,“那便是了。”
“不是……”
江雪萤有些着急地想解释,太妃是殿下的母亲,她住在府上,太妃既然管家,想对她做什么,她都不敢有何怨言,况且……现在这般,也未让她缺衣少食的,她该知足了。
沈长策轻轻将手搭在她发凉的手上,安抚道:“好,不是。”
江雪萤安静了下来。
沈长策一直看着她,直将江雪萤瞧得心头发紧,他道:“那我再问,若我说对了,不可以否认,好吗?”
他的嗓音太过轻柔温和,江雪萤似被蛊惑一般,点了点头。
“是叶家姑娘?”沈长策思虑半晌,想来只有叶宜兰是近日多出来的一道因素。
江雪萤没立时做出回应,眼神躲闪了两分,随后想违心地摇头,但被一直注意着的沈长策瞧了出来。
他道:“不许说谎。”有些沉闷的声音让江雪萤动作一僵,眸光也愣住一般。
顿了会儿,江雪萤才道:“叶姑娘很好。”是她自己性子不对,也并非是人家的过错。
而落在沈长策眼中,这样明显的犹豫,已经能说明问题。
“我知道了。”
江雪萤闻言抬头,眉尖轻蹙。
沈长策:“她在王府也待了有些日子了,眼下年关将至,叶家应该也盼着她回去。”
“殿下切莫误会,叶姑娘……”
江雪萤想解释,却被沈长策打断,“没事,母亲那儿不用担心。”
可……可殿下不是喜欢人家吗,这便要赶人家走。原先酸涩的情绪被这么一岔,江雪萤觉得脑子里有些乱,怎么到让叶姑娘走的地步了?
沈长策这时又问:“若她走了,会不会开心些?”
江雪萤有些愣然,“我……我不知道,叶姑娘也没做什么。”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床帷之间这句话,落入耳中,实是会令人恍惚。
江雪萤便不由出神片刻,垂首不敢回应,怕只是他随口一言。
“殿下……不是喜欢叶姑娘吗,若她走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有些听不清,但她还未说完,沈长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有些低,甚而有些阴沉,“说什么?”
江雪萤被吓住,噤声不敢再言,沈长策却道:“谁说的我喜欢叶姑娘?”
“啊?”江雪萤思绪混乱,有些没反应过来,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沈长策凑近她,指尖轻抵上她的下颌,微微使力,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江雪萤瞥开视线,不愿与他对视。
沈长策心思机敏,这下还有什么不懂,一时竟有些恨铁不成钢!
“是我亲口说的喜欢她,还是她说的?”
江雪萤也反应过来,原是她想错了。眼下面对步步紧逼的殿下,先前那般莫名而来的勇气也散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回到过去,将自己的嘴缝起来……
奈何沈长策还在逼问。
江雪萤不愿回答,眉心一皱,闭眼伸手捂住额角,“殿、殿下,我头疼。”
沈长策却没上当,探着她的脉象,道:“我会些医术,瞧着没什么大问题,若不放心,待会儿让大夫再来看看。”
本就是计策,江雪萤实在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了。
沈长策拿下她企图掩面的手,露出一双水洗过的清澈眸子,有些瑟缩地看着他。
“遇事便逃避,这习惯可不好。”
江雪萤想要挣脱开的心思更是强了几分,沈长策轻而易举地便将她制住,上身不断靠近,似要将人欺压到床榻之间。
江雪萤有些坚持不住,只能拿一只手放在背后勉强维持着动作,对他的靠近有些无所适从。
那道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强大到要将她包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长策伸手抚在她后腰上,但也只是帮她维持着倾斜的动作,并未将她扶起来。
声音也随着逼近,“下次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不要再这样憋着了好不好?”
江雪萤被他压制得呼吸都变得急促,只期盼着能早些放开她,什么都点头答应。
沈长策轻笑,后腰上的那只手往上移至肩背、脖颈,随后缓缓凑近,低头轻落在她的唇上。
江雪萤只觉唇上一片温热,陌生的触感让她周身一下失了力,也忘了反抗,愣愣受着,全然靠着背后那道力度支撑着她的身子。
时间像静止一般,她也像个木偶。
直至唇上那道力度加重,丝丝痛意传来,江雪萤才回过神,她抬手,只能抵在眼前人的胸前。
这般亲近的接触,周遭空气似乎全部被人掠夺,江雪萤喘不过气来,伸手用力推拒着面前的人。
而沈长策便如久旱逢甘露,非但没放过她,揽在后腰上的手也卸了力,将人顺着往床榻上一放,江雪萤那点唯剩的喘息空间也都被剥取,只能被动承受。
她晕乎乎的,抵在沈长策胸前的手仍没忘记努力,只是那力度轻得,难免容易被人忽略。
沈长策稍微起身,拉开寸许的距离。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面庞绯红,原本有些苍白的双唇也被映上潋滟的水色,睫目轻颤,让人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这样想着,他也这般做了,俯身重又贴上那片柔软,将她还未说完的那句“殿下”拆吞入腹。
“唔……”
许久,不知是沈长策良心发现,还是出于别的原因,终于将人放开。
江雪萤躺在榻上,捂着胸口喘着气,青丝都在枕间揉乱了,看上去受了好一番欺负,实则也与此差不多。
她抬起眼瞧那唇边满是笑意的人,眼眸带水,隐着丝丝不敢言说的怒意与委屈,殊不知落在那人眼中,又是怎样一番勾人的景象。
沈长策深吸一口气,微抿了抿唇,她还病着,不能将人欺负得很了。
“头还疼吗?让大夫来看看?”
江雪萤扯过被褥盖在身上,唇上的疼痛还没来得及消化,哪还顾得上什么头疼,闷声道:“不疼了……”
沈长策这会儿心情甚好,想与她多说说话,见她都快用被褥将自己全部盖住,怕她闷得厉害,轻轻将被褥往下拉拉。
江雪萤眼眸低垂,面上红晕未消,不敢直视他,哪知沈长策却故意凑了上来。
那张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江雪萤吓得一愣,不自觉往后退退,怕方才那事再来一遍,她是承受不*住了。
但她躺在榻上,已是弱势,避也避不了哪去,有些紧张地注意着他的动作。
沈长策只是抬手,温柔地替她别开颊边碎发,轻问:“开心些了吗?”
江雪萤闻声微讶,只是为了问她这个吗?若她说开心,岂不是坐实了是因为叶姑娘才导致如今这样,若说不开心,似乎也不对……
她折中小声道:“没有不开心。”
“嗯?”沈长策低头,凑到她颊边,听着像有威胁的意味,“当真么?”
肌肤敏感地察觉到那洒在耳畔的温热呼吸,联想方才发生的事,很难不让人多想,江雪萤心跳都快了起来。
下一刻,她整个身子一僵,一股磨人的酥麻自耳垂处传来,江雪萤呼吸一窒。
“殿、殿下……”她出口的声音都带着颤意。
沈长策好心应她,含糊道:“嗯?”
“不要……不要弄了。”
沈长策果真停了下来,看着她的眸子,很是正经道:“为什么?”
江雪萤被他问得发懵,片刻没有回答,沈长策便又埋首,一边问道:“开心吗?”
痒意一直堆积,江雪萤怎么偏头也躲不开,被这难受的感觉逼得眸中带水,听见他问,连忙回答“开心”,想着这样便能放开她了。
耳边传来轻笑,温热的像是直接触碰到了心尖上。
“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是自己主动告诉我,还是像现在这样,我问了都还想瞒着?”
江雪萤被逼无奈,只求他能早些放开,胡乱道:“要告诉。”
沈长策不满意,手指捏了下她的耳朵,那块软肉触感极好,激得毫无防备的江雪萤轻哼一声,顿了一下,随后脸上霎时像被覆上一层红纱,透出霞意来。
沈长策还在问:“说清楚,谁告诉谁?”
江雪萤偏过头,满心的羞意似乎要将她淹没,缓慢开口道:“我告诉殿下……”
沈长策见好就收,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早这样便好了。”
江雪萤扑闪着眼睫,若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定不会向姑姑打听殿下的去处,她宁愿病得只能躺在榻上,什么也关心不了……
沈长策终于起身,用被褥将她盖好,而后才理了理自己也有些乱的衣裳。
“饿不饿,想吃什么?”
江雪萤下颌抵在软软的被褥上,还有些没缓过来,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对这个答案沈长策显然有所预料,他道:“我去看看,多少吃些,才好得快。”
江雪萤点头,她这下知道,与殿下作对的后果,吃亏的只有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趋利避害,她还是分得清。
时辰尚早,冬日的夜幕便悄然铺陈。晚上用了些膳食,都是滋补的,但比单纯的药膳味道又好了不少。
夜里江雪萤盖上被褥准备入睡时,榻边却传来动静,她睁眼一瞧,愣了愣。
“殿下?”
他应该是刚刚沐浴过,身上带着水汽还有一丝清香。
沈长策“嗯”了一声,从里侧取来一床被褥,看样子是要在这儿睡下的样子?
江雪萤迟疑道:“殿下……”一边又自觉地往里面移了移,几日没睡在一张榻上,她是有些不习惯了。
沈长策理所当然地躺下,丝毫没觉得不妥,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他偏过头,看向她回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都躺得好好的了,她再问什么也无益,“就是怕将风寒传给殿下。”
不过这显然也是多虑……只希望殿下还记得她风寒未愈……
沈长策:“别担心,早些睡吧。”
“嗯。”
身旁呼吸平稳,要是真的安心睡觉的,这么平静,江雪萤又有些不习惯了,一直睁着眼,半晌都没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的翻了个身,动静很小,但还是让沈长策听到了。
“睡不着么?”
“没有……”
他伸手探入江雪萤的被子,在枕边摸到她的手,有些凉,他一只手便全然将其握进手心里,又掖了掖她肩边的被角,一点风也透不进。
烛火昏暗,江雪萤打量着那模糊的人影,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37
第37章
◎醉酒◎
后面几日,有沈长策一直在旁照看着,江雪萤风寒好得很快,身上的皮外伤也用上好的伤药养着,不出几日便又恢复得与往常无异。
明日叶宜兰要回广平家中,今晚太妃在香远堂设家宴,恰好江雪萤病也好了,那边一大早便派人来请过。
眼看时辰差不多,明巧替她挽好发,在髻上簪了两支珠钗,镜中的人未施粉黛,但脸颊上白中透粉,气色比起之前已是好了不少。
江雪萤:“嗯。”
既是家宴,府中众人想必是都会去。
江雪萤无聊地绞着手帕,自两日前起,殿下便让人将清风院东侧厢房收拾出来,夜里便宿在那儿,而白日的表现却又与往常无异。
她不知这是为何,也没去问。
系上厚实的披风,抱着手暖便能出门了。
午后时雪停,地上积了一层薄雪,踩过会留下一点浅浅的脚印。许久未出门,这一路的景致似乎又变了变,陌生又熟悉。
到香远堂时,时辰还算早,吹了一路凉风,那唇色瞧上去又乌了几分,向太妃行礼问安后,江雪萤便安静坐在一旁。
叶宜兰、沈凝玉和孟氏都在,还有孟氏所出的那位公子沈承绪,江雪萤见他的次数不多,没想到这次也来了。
在场的人似乎都看到了她那副病弱的模样,所以也无人来扰她。
沈凝玉在一旁挨着叶宜兰,抱怨道:“宜兰姐姐怎么不多待待,这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呢?现在这下了雪,回去路上也不好走呀。”
叶宜兰弯了弯唇角,笑意却不及眼底,看上去也是不怎么情愿,江雪萤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到王府叨扰了也有些时日了,再待下去怕也是不妥当,索性便早些回去,日后若有机会,还能再与妹妹叙旧。”
沈凝玉听她这样说,立马不满了,道:“王府这么大,清净得很,姐姐一来,母亲都笑得多些了,怎么能算叨扰呢?”
叶宜兰勉强笑了笑,没说话,那般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有隐情。
沈凝玉有点反应过来了,于是在后面的闲谈中,便时不时将话题往江雪萤身上引。
江雪萤在一旁喝着温茶,听着那些含沙射影的话,也没往心里去,甚至面上愈发平静。看来养病的这些时日,这坐得住的功夫又有长进了。
她端起杯,正欲再饮,手里却一空,微微愣神,偏过头一看,发现殿下就站在旁边。
“少喝些,夜里又该睡不着了。”
江雪萤低头,脑中有些发懵,怎么又睡不着了……殿下晚上又不跟她睡在一块儿,她就是睡不着,殿下也不知道。
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还是乖巧应声,“嗯。”
他来得悄无声息的,但一出现,所有人都注意了过来,屋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沈长策问:“坐在这儿冷不冷?”
江雪萤跟其他人比来得并不算早,坐的位置靠着门边,不然也不会等沈长策走到她身边说话之后,他们才注意到。
即便门上有厚厚的帘帐挡风,但冷风无孔不入,难免不会吹进来冻着她。
江雪萤摇头,“不冷。”
她手里有个汤婆子,一直抱着还有些发烫呢。
沈长策见她的面色没有在自己院里好,伸手探向她露在外面那截雪白手腕,还好是温热的,他将人的衣袖往下拉了拉,好盖住那块肌肤。
江雪萤被他这自然熟稔的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屋里还这么多人看着,殿下倒是丝毫不避讳。
她稍微往回收了收手,眼神也没看他,似乎还有些躲闪。沈长策即刻便意识到,这是有些害羞了?
他抿唇轻笑,慢慢来,总有一日会习惯的。
江雪萤正有些紧张,好在太妃那边发话了,殿下想做什么,也没了机会。
人都齐了,便准备往厅中用膳。
过去要穿过一条回廊,江雪萤跟在太妃后面,出门时听见一道柔弱的声音。
走在身旁的人停了下来。
江雪萤脚步微顿,而后神色不变,继续往前跟上去。
那声音来自叶宜兰,也没说什么,只唤了一声“殿下”,不大不小的,正好够门边听到,也不会招惹太多关注。
回廊上的风吹得人脸上凉凉的,乍一从温暖的屋里出来,还不能马上适应,好在要走的路也不长。
膳厅中炭火温暖,丫鬟上了暖身的果酒,江雪萤尝了尝,从前未沾过酒的她,也不免想夸一句。
微甜中带着丝丝酸涩,酒气被果香掩盖在下,并不呛喉,让人也很难想到它其实也有后劲。
席上明显空了两个位置,但众人似乎都知晓,默契地也无一人提出。
江雪萤三两杯果酒下肚,缺席的二人终于姗姗来迟。
她抬头瞥了一眼,殿下走在前面,隔着几步的距离后跟着叶宜兰,从她并不怎么清晰的视角看过去,叶姑娘那双眼睛似乎有些红,但她不敢断定。
沈长策在江雪萤身旁坐下,剩了一半澄澈液体的酒杯还被她捏在手中,一时未反应过来。
传膳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江雪萤才回过神来,匆忙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搁,怕又是方才的事重演,殿下要夺她的杯子。
见这一幕,沈长策只是温和道:“可以喝些。”
这酒暖身滋补,往日都是沈凝玉当零嘴喝的,她时不时喝一点,也有好处。
平日王府诸人都各过各的,难得这样聚在一起。
在嬷嬷的带领下,丫鬟们鱼贯而入,精致的瓷具错落有致地排列开来,各样菜式丰盛得很,冒着白蒙蒙的热气。
江雪萤向来只动摆在面前的菜,有时一顿饭吃下来,甚至不知道别处的菜是什么。
而有沈长策在旁边,自然不会让她吃得这样随意。
先吃什么,后吃什么,都被他计划好了,他亲自替她布好菜,并舀了一碗羹汤在旁。
江雪萤连忙接过,小声道:“多谢殿下,我自己来便好。”
“嗯。”沈长策嘴上应着,但照顾她的动作还是未停,自己都未吃两口,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看她抬手是要喝水、还是夹菜,事无巨细。
家宴上没那么多规矩,太妃偶尔会说两句话,但看沈长策一点接话的心思也没有,也不再自讨没趣。
叶宜兰兴致也不太高,沈凝玉想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一时也不好问出口。
只有江雪萤这边,是在安安心心吃饭,在她数次拒绝沈长策那么细致的关照后,沈长策终于放过了她。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互相敬了两轮酒,也还算平静。
沈长策看她喝了一杯又一杯酒,抬手去拿那琉璃酒壶,发现已将至见底。
不过半会儿时刻,怎么便喝了这么多?
他不知她的具体酒量,虽是果酒,但也怕她醉倒,闹腾得睡不好觉,明日起身也会难受。
但偏头看她,坐得端端正正的,仍旧很清醒,应是没什么事。
不过等宴罢,沈长策才发现,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膳后两人没留多久,便向太妃告了辞,太妃想留,但心有余力不足,儿子长大了,也不听她的话了,况且明日叶宜兰要走,说不了多久话,也得早些歇息。
两人走到外面,冷风一吹,江雪萤不由打了个寒颤,她走在沈长策前面,走了几步,许是发现身边没人,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看上去没什么不对的,沈长策也这么以为。
如果江雪萤不开口的话。
她嗓音软软地唤了一句“殿下”,撒娇的意味落在沈长策耳朵里,让他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竟出现了幻觉。
而下一刻,她抬起双眸,他便直直撞入那双如水般的眸子。
她鲜少这样直视他。
想必是喝醉了,不然不会这样看他的。
反应过来的沈长策唇角染了两分无奈的笑意,朝她走过去,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出门时还是温暖的,眼下已经吹得有些凉了。
他道:“走吧,回去。”
江雪萤若有所思点点头,刚出香远堂的院子,还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
沈长策随着她停下,看她想做什么。
江雪萤蹙起眉头,脸也垮了下来,像六月的天,转瞬覆上一片愁容,她低头看了看,指着双膝嘟囔:“痛,不想走。”
一听这话,本还沉浸她醉酒这幅可爱模样的沈长策立马严肃起来。
他问:“膝盖痛吗?”
每日都是他亲自看着上药的,表面看确实没什么痕迹,但是不是伤到内里了,他却不得而知。
江雪萤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一股心疼直漫上沈长策心尖,当即便要将她抱回去,一边又柔声问:“一直都痛吗?”
江雪萤大概还有些意识,不想他抱,对他的问题点了点头。
上了那么几日药,她都不曾说过痛,若今晚没喝醉,他是不是一直都不会知道这事?
“乖,痛就不走了,我抱你回去。”
明巧还有两个小丫鬟都跟在他们后面远远的地方,听不见他们说话。
江雪萤顾虑着离他远了两步,酒气上头,她走路都开始有些晃悠,“不好……”
沈长策扶着她的手臂,往她那边靠近,极有耐心问道:“怎么不好了?”
江雪萤过了半天,回他:“这、这在外面。”
“没有,不在外面。”沈长策坚定否认,“这是在王府里,不是大街上。”
江雪萤眉头一皱,感觉不对,又不知怎么反驳,“不是。”
沈长策坚持道:“是的。”
外面天冷,不宜久留,沈长策趁她懵然之际,伸手揽过她膝弯,将人抱在怀中,让她将手放到面前来,免得受风。
纵有些挣扎,但都被沈长策“强势”镇压下来,小猫似的动静,很容易便忽略。
长路覆雪,谁知走完这段,紧随其后的漫漫长夜,才是折磨人的起始。
【作者有话说】
猜一下明天要发生什么!
38
第38章
◎难耐◎
回到清风院时,沈长策看了看怀中的人,半晌没有动静,想是已经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准备将她放在榻上,哪知刚俯身接触到床榻,揽在他脖颈上的手就收紧了。
江雪萤睁开眸子,嘟囔了两声,沈长策没听清,但瞧她神色,明显是不愿下去。
他只好将人抱在怀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江雪萤头晕乎乎的,有些难受,就着他抱住的姿势靠在他怀中,声音闷闷道:“殿下……”
沈长策:“嗯?”
过了一会儿,都没听见她说话。
沈长策抬手落在她肩背上,看着她头上簪着的发钗,怕她压着不适,顺势取了下来,想瞧瞧她是不是又睡着了,刚有动作,弱弱的声音又传了来。
“殿下为什么、要和叶姑娘说话?在那儿的时候。”
“叶姑娘要走,殿下……不舍得吗?”
问到后面,江雪萤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像是知道会得到不好的答案。
屋里暖和,她的脸色变得红扑扑的,醉容更加明显,不似在外面冷得发白。
“没有舍不得。”
沈长策解释着,没因她是醉酒便敷衍,“跟她说话,是想将事都说清楚,以免日后还留下误会。”
他有了夫人,就不应给旁人任何期待。
江雪萤抬起头来,问道:“叶姑娘,喜欢殿下,那殿下喜欢吗?”
沈长策:“不喜欢。”
“为何?”江雪萤疑惑,“叶姑娘那么好,太妃喜欢她,殿下应该也喜欢。”
沈长策无奈,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没怎么用力,但江雪萤还是委屈地伸手去捂。
还能问出这么“有理”的问题,沈长策不知是要夸她醉了还是没醉。
“母亲不是我,她喜欢谁,我便要喜欢吗?”
江雪萤歪头,酒意侵占大脑,让她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沈长策叹了口气,现在跟她讲道理,她也听不进去,只好道:“我不喜欢叶姑娘,过去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听懂了吗?”
江雪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乖。”沈长策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希望她明日醒来,还能记得今晚说过的话。
江雪萤将头搁在他肩膀边,呼出的热气都落在颈侧露出的那块肌肤上,正是敏感的地方,不经意地便撩着人的心弦。
沈长策晚上也喝了些酒,虽然不多,但此情此景,温香软玉在怀,也实难自禁。
未免擦枪走火,沈长策索性将人拉开来些,动了动双腿,跟她商量道:“到榻上歇会儿,我去打些水来洗洗,好不好?”
江雪萤这会儿坐在他怀里,还在不满他将自己拉开,听他这么说,也没想其他,只理解到他要将自己丢下一个人,当即唇角一拉,眼里就蒙上了一层雾气,但又嘴硬地答应了他。
沈长策将她抱到榻上,脱下鞋履,用被褥盖住她的膝盖,确认无误后摸了摸她的头。
喝醉的时候比平时诚实多了。
沈长策:“很快就回来。”
江雪萤乖乖坐着,没什么回应。
夜色朦胧,烛火明亮。
如他所言,确实没去多久便回来了,江雪萤仍在榻上坐着,低着头像是在发愣。
沈长策走近后,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方手帕,衣裳的带子被拉开,原本膝上的被褥也跑到一边去了。
他将水放到一边,拧起巾帕又走过来,温声道:“怎么没盖着,冷不冷?”
江雪萤没回答,双手捧着伸到他面前,中间放着她方才盯着发愣的那方手帕,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
沈长策不解,“怎么了?”
江雪萤抬起头,眸色如秋水清亮,道:“先前做好,说要送给殿下的,一直没给。”
沈长策有些诧异,没敢相信,一时也未伸手去接。
江雪萤此时心思敏感,以为他不想要,撇撇嘴,“殿下要是嫌弃,就不要了。”
说着她便要将手帕收回,沈长策连忙拉住,“没有嫌弃,我要。”
“当真?”江雪萤语气一下就轻快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当真。”
沈长策心底一片柔软,拿着那方手帕,瞧着上面的刺绣越看越喜欢,当即便收入袖中。
东西送出去,江雪萤安静了一会儿,沈长策正好趁这时帮她洁面擦手,从前伺候人的活从未干过,如今也是愈发熟练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沈长策解开她的外裳,好让她躺下。
江雪萤似乎意识到什么,抓住他的手,委屈问道:“殿下是不是又要去别处睡?”
沈长策:“嗯?”
江雪萤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殿下之前都是在这儿睡的。”
沈长策微愣,他以为他去别处睡,她是喜欢的,没曾想过她会放在心上,即使醉了,都还想得起来。
不与她宿在一块儿,也只是他无法保证,他可以完完全全做个君子,一点不碰她。
可怎么和现在这个醉酒的人儿解释?
“是因为殿下喜欢叶姑娘吗?”江雪萤伸手扒着他胸前的衣裳,领口被她扯开了些。
沈长策听到她说的话直蹙眉,否认道:“不是。”
又扯到这儿来,早知一个外人会让她想这么多,当初说什么也不该让叶宜兰来。
而下一刻,她似乎有些累了,往前一扑就落到了他怀中,含糊不清道:“那是什么?”
兰息绕于颈侧,她身上柔和清淡的香气也传入鼻尖,而她却撩人而不自知,脑袋不安分地蹭来蹭去,柔软的唇舌不经意擦过那块肌肤,直将那耳际磨得薄红。
沈长策呼吸陡然变重,手握成拳勉强保持着冷静。
床帏之间,不仅被自己夫人追着问这样的问题,还一边反复撩拨,着实叫人难忍。
偏生她还醉着,他又不能做些什么,不然明日起身定然要后悔。
即便她嘴上不说,心中定然也会腹诽。
他好不容易才让人愿意向他打开一点心扉,怕就这样将人吓跑。
不能做什么,但,讨些利息,总还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沈长策抬手护在她后脑,将她直接压回床榻,一边道:“不如猜一猜,为什么?”
江雪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心神,懵然地不知他要做什么,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被堵了回去。
“唔……”
这一吻如疾风骤雨般来势汹汹,沈长策扣住她的后脑勺,手臂上青筋凸起,让她想躲都没办法,只能仰头被动承受,像是要被用力揉进血肉里。
室中安静,榻上的动静更显得明显。
江雪萤感觉呼吸都被掠夺,周遭铺天盖地被另一道气息侵占,面上的嫣红似要透出来,长睫沾染湿意。
沈长策将她放开,让她喘回两口气,又俯身将吻落在下颌,沿着那凝脂般的肌肤吻至微凹的锁骨间,像是要将她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迹。
“殿下……”
江雪萤带着哭腔唤道,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抹了毒药,又痒又难受,全然提不起力气反抗。
沈长策听到这一声,眸色一暗,眼中似浓云翻卷,不仅没停,反而还变本加厉起来。
很快,便只能听见几声呜咽,夹杂着浓重的呼吸声,床幔摇动,罗衾尽乱。
门口的丫鬟刚踏入一只脚,里面的动静便传了出来,惊得她连忙撤身将门阖上。
她端着醒酒汤看向一边的明巧,仍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道:“这醒酒汤,还要送吗?”
刚才丫鬟听见的,她自然也听见了,虽然有些惊讶,但想想也实属正常。
明巧:“不用了,你让下面多备点热水,想必今晚用得上。”
烛火微晃,光影摇曳。
沈长策狠心从软榻间抽身而起,眸光扫过榻上一眼,不敢细看,坐在榻边缓了缓,拉过旁边乱成一团的被褥盖在江雪萤身上。
讨要利息,吃亏的也还是他自己。
此刻两人衣衫都不甚整齐,江雪萤揪着被褥,眸光弱小又可怜地看着他,像是知道自己被欺负,却又还不了手的无可奈何。
沈长策叹了口气,他不是柳下惠,他是个正常的男子,还是身处壮年的男子,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这样的事若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定力。
“歇息吧,不闹你了。”
他嗓音低哑,放在身侧的手不敢再去碰她,也不敢再瞧一眼那被欺负过的招人模样。
江雪萤轻“嗯”一声,声音娇嫩柔软,似春日枝头初初冒芽的嫩尖儿。
沈长策手指紧握向掌心,钝钝的指尖刺着皮肉,勉强压住心中邪念,迅速将她的被褥掖好,放下帘帐逃也似的离开这方天地。
江雪萤有些迷糊,不懂他为何这样,但今夜闹腾半晌,她精力不济,没过多久,困意上头也睡了过去。
明巧在外面守着,见殿下开门出来,面色难看得很,她愣了会儿。
殿下这、这是怎么了,刚刚不都好好的?
“殿下?”
沈长策眉头拧紧,往里瞥了一眼,“应该睡了,好生照顾着。”
他说完,没等明巧作何反应,就已拂袖远去。
徒留明巧在原地,回过神后连忙进屋瞧王妃。
殿下看着像是生气的模样,怕是出了什么事,但与王妃二人,方才还浓情蜜意的,能发生什么?
明巧心情紧张,回屋却发现王妃躺在榻上,面色红润,被褥也盖得好好的,没什么异常。
要说什么不对,就是唇上貌似有些红肿。
没出事便好,明巧放下心。
这边睡得安稳,而另一边则难捱了,沈长策去了厢房,没让人备热水,寒冬腊月里就着几桶冰凉的水洗了大半夜,终于才将那满腔的心火浇灭,寻回将要沦陷的理智。
39
第39章
◎吻痕◎
翌日,日上三竿时,帘帐内的人才悠悠醒转。
意识逐渐回笼,额上传来明显的胀痛,江雪萤伸手按揉,但那不适像是从内里透出来的,没什么明显的作用。
原来饮了酒,是这种感受吗?
江雪萤坐起身,感觉唇上也有些疼痛,试探着碰了碰,痛得她不由轻“嘶”一声。
这又是怎么了?
脑中混乱一片,有些残存的记忆碎片掉落,但并不清晰,江雪萤顺着家宴上还记得的事理了理,那果酒香甜,她不知不觉饮了许多。
而后用完膳,就该回来了,殿下……是与她一起的,后来好像是殿下将她抱回来的。
回来之后,她好像也说了很多话,很多……
若一点都不记得也还好,至少还能自欺欺人,可她偏生又想起来了。
江雪萤头疼得厉害,索性又躺回被窝里,捂着被褥无声咆哮,她可不可以一直睡过去,最好再也不要醒过来。
这要她如何面对殿下?
“呜呜……”
“王妃?”
突然,外面传来声音,江雪萤身子僵了一瞬,没再动弹。
明巧蹙眉,刚才还听到动静的,王妃难道还没有醒吗?巳时已过了大半,还好现在不用去太妃那处请安,不然可有得罪受了。
她放轻脚步停在榻前,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上去叫醒。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屋里又恢复一片安静,她松了口气,仰躺在枕上,双眸无神地望着顶上纹饰繁复的帘帐。
怎么办才好?
醉酒误事,她以后再也不要喝了。可那明明是果子酿的,饮时只觉醇香,哪里感觉到有什么后劲,结果……后劲还不小。
若说醉得不省人事也好,偏偏还能说话,还是令人如今想起来恨不得去死的话。
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她一定得去尝尝。
江雪萤独自郁闷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服自己从榻上坐起身来。
她想到一个好方法,若要面对殿下,她就说自己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毕竟喝醉了,不记得很正常。只要她咬死不承认,殿下肯定也没办法!
“唉。”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殿下真的会问。
江雪萤不舍地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拿过一旁准备好的干净衣裳穿上,低头理了下衣上的褶子,忽觉有些不对,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压迫感。
手下的动作不由停下,她缓慢抬头看去。
果然,她的感觉没有错。
江雪萤有些惶惶,“殿、殿下?”
沈长策向她走过来,帮她理了理衣领,目光落在那颈侧,变得有些晦暗,他语气自然道:“怎么,吓到了?”
“没有。”江雪萤摇头,礼貌地笑了笑,身子却诚实地往后移了些,她只是疑惑,时辰应当不早了,殿下怎么还在府里?
那小动作被沈长策收入眼底,他没说其他,只问道:“头还疼吗?”
江雪萤头晕晃晃的,但只回道:“有一点。”
沈长策让她在旁边坐下,江雪萤还没反应过来,额角就已覆上他温热的指尖。
他按了几处穴位,问道:“力度怎么样,要不要再重些?”
江雪萤脑袋随着他按揉的动作有些轻晃,声音弱弱道:“可以,挺好的。”
她何德何能,让殿下这样对她。
没按一会儿,她就偏过头,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他,沈长策动作停了下来。
“不疼了,不用按了。”
沈长策自是不信,手上动作继续。
江雪萤又小心唤道:“殿下?”
沈长策:“嗯?”
“……”
“那看来恢复不错。”
江雪萤正想表示赞同,结果就听见他说:“那昨晚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江雪萤一愣,装傻道:“不记得了,昨晚我说了很多话吗?”
沈长策一笑,也是早料到她会这样说,他点头,郑重道:“说了很多,可要帮你回忆下?”
江雪萤勉强扯扯嘴角,“多谢殿下,不过不用麻烦殿下了,醉态不雅,不是很想记起。”
沈长策:“是吗?那昨晚亲口答应我的那些事,还作数吗?”
他神情染上几分落寞,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江雪萤当然不能否认,只好试探着问:“什么事?”
沈长策顿了下,“你说……”
江雪萤竖起了耳朵。
沈长策凑近,几乎要贴着她,悄声耳语片刻。
江雪萤听得耳尖泛红,他一靠近,昨晚那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似乎又席卷而来。
他说的,分明没有一件是属实的。
沈长策讲完,嘴边含笑看向她,“就是这样,还有一些,要听吗?”
“不、不听了。”江雪萤连忙拒绝。
“那可有想起什么?”沈长策道。
江雪萤不敢承认,也不想认下那些她没有说过的话。
“我……我记得没有说过这些话。”
沈长策:“哦?那你说说记得什么?”
江雪萤紧张地捏着手指,如今她坐着,那股压迫感更为强烈。
“都、都不太记得了。”
沈长策脾气极好,又道:“那我便再帮你回忆回忆。”
江雪萤抬眸,还想着他有什么办法,结果下一刻,眼前就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她被揽膝抱起来。
“殿下……唔……”
沈长策轻咬着她的唇辦,低声道:“帮你回忆回忆。”
昨夜的事她都记得,对如今这样又惊又怕,心跳不由自主地也迅速加快。
唇舌相触,温软一片,比昨晚温柔许多,如飞雪轻落掌心。
江雪萤长睫颤得厉害,如今两人都是清醒的,怎么也这样?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间息,她忙道:“我、我还没洗漱……”
沈长策却没听进去,抬手挑起她的下巴,继续埋首吻了下去。
良久,江雪萤浑身发软,靠着腰间那只手撑着才站稳。
沈长策将人放开后,轻轻抵在她额上,轻问:“有想起来一些吗?”
江雪萤怕他再来,慌乱地点了两下头。
沈长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先吃点东西吧。”
江雪萤没有丝毫反抗,“嗯。”
沈长策:“叶家来人接他们姑娘,待会儿想不想去送?”
江雪萤闻言一顿,倒是忘记今日叶宜兰要走了,虽然与她不怎么合得来,但人家都要走了,还是去送送得好,遂道:“去吧。”
见她似乎不是很情愿,沈长策道:“不想去可以不去,不用勉强自己。”
江雪萤摇头,“去送送吧。”
“嗯,听你的。”
江雪萤眼神移向别处,避开他有些温柔的目光。*
她不习惯。
坐在镜台前梳妆时,江雪萤看着镜中的自己,脖颈上似乎有东西,以为是镜上蒙尘,她动了动,却发现那东西还在。
她摸向颈侧的肌肤,也没感受到痛意和不适,有些奇怪道:“这时节了,还有蚊虫吗?”
明巧随着她的动作看去,“怎么了,红了两块地方,晚上窗户都关得好好的,冰天雪地,应该不会有什么蚊虫。”
江雪萤不解:“那是怎么回事?”
明巧想了一会儿,联想昨晚在屋外听见的动静,却是猜了出来,一时讳莫。
王妃年龄小,没经过事,想是之前也没见过。
江雪萤见她的神情似乎不对,道:“怎么了?是得什么病了吗?”
“没有没有,王妃别吓自己,兴许是什么虫子咬的,过几日便会消,不用忧心。”
明巧取来一条雪白毛绒的围脖替她系上,将痕迹都好好地遮起来。
“王妃小心颈子别受了风,待会儿奴婢将榻上被褥都换一遍,应该就没事了。”
江雪萤点点头,虽不理解,但姑姑应该有她的道理,反正不痛不痒,不用放在心上。
时辰不早,随意用了些吃食,便去到香远堂送叶宜兰。
原本王府要派人送她回广平,但叶家那边先派了人过来,倒也省去这道麻烦。
叶宜兰与众人说着话,身穿鹅黄夹袄配锦缎长裙,绣着团花纹样,衬出她玲珑身形,在人群中明媚显眼,一眼便能望见。
她看向来人,笑吟吟道:“王妃来了。”
江雪萤颔首,温柔笑笑。
叶宜兰看在眼中,觉得心头有些刺挠,但又很快调整过来。
其实说她有多喜欢燕王殿下,好像也并没有。她自小养尊处优,什么用度都是最好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喜欢的男子,也应是世上最好的那个。
殿下身份尊贵,战功赫赫,为人气度不凡,与她想象中的夫君模样一般无二。
可她费了那么多心力,殿下仍是不喜欢她。她也是有自尊的,昨晚那么狠心的话殿下都能说出来,足以瞧出,他对自己一点喜欢也不曾有过。
错过她这么好的女子,是殿下眼光不佳,是殿下的损失。
她堂堂叶家嫡系小姐,身旁何时缺过追随者,总能让她遇到比殿下更好的人选。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为自己博取过,也不算失望。她叶宜兰是个洒脱的姑娘,敢爱敢恨,不会拘泥于这儿女情长的小事。
此刻她想通了,站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倒是有些好奇殿下为什么会喜欢上眼前这样乖乖软软的姑娘。
屋里有些暖和,江雪萤将颈上毛绒的围脖扯开了一些,随后想起姑姑的嘱咐,又好好戴了回去。
一直关注她的叶宜兰正好瞧见,那暗红印子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之下格外明显。
她眼中兴起几分趣味,她倒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小姐,莫非真是她想的那般?
叶宜兰轻笑一声。
沈凝玉还在旁边伤心得很,听闻她笑,嘴巴一瘪,“姐姐马上就走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叶宜兰:“发现了件好玩的事。”
沈凝玉眼睛一亮,问道:“什么事?”
叶宜兰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你还小,暂时不宜知晓。”
沈凝玉不满,“什么嘛,姐姐肯定是盼着早日回去,不想跟我玩了。”
叶宜兰连忙哄了几句,很快又将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一行人将她送到大门,上马车之前,叶宜兰特地走到江雪萤身边,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下次让殿下轻些,都留下印子了。”
江雪萤完全没想到她会走到身边来,还跟她说这样的话,有些发懵。
叶宜兰见状,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边笑意更大,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愿以偿见到她更加茫然的神情。
她突然有些意识到,殿下为什么会喜欢江氏,若是她与这样一个单纯可人的姑娘日日生活在一起,肯定也会忍不住心生柔软,想保护她,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
她怎么没早些醒悟过来?这样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朋友。
叶宜兰笑了笑,不过也不算晚,她道:“山高水远,日后一定还有机会再见。”
说完,她便踩上马车,车轱辘慢慢转动,马车逐渐行远,消失在拐角尽头。
40
第40章
◎通房◎
江雪萤还在想那几句话,让殿下轻些,留下印子了?
什么印子?
霎时,她想到脖颈上的红印,莫不是被叶宜兰看见了,且她知晓这是殿下造成的……
昨夜不堪回首的记忆……她是记得的,所以是殿下那样,而后才留了印……
怪不得当时在屋中,姑姑会是那样的神情,所以姑姑也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没有与她明说罢了。
她一时感觉有些无力,脸颊也被染红,眸光含着几分幽怨,看向姑姑。
摸到肩边毛绒的领子,江雪萤又突然想到,她起身穿衣时,殿下正好进来,那时她脖颈露在外面,殿下肯定也瞧见了,但也没有告诉她。
江雪萤深吸两口气,抬头看了看广阔无垠的天空,勉强平复下心情。
送叶宜兰离开后,已是午时,太妃便让众人都去香远堂用膳,大家自然都无异议。
近日有叶宜兰在,江雪萤与太妃相处不多,而今叶宜兰离开,太妃想必是会盯着她了。
用完膳后,在厅内小坐了一会儿,江雪萤在太妃周边侍奉用茶。
她寡言,动作都是小心谨慎的,像是老鼠见着猫儿一样,太妃习惯了叶宜兰在身边那样熟稔得体的模样,眼下见她这样,心中有些不喜,但也不想刻意刁难她。
太妃接过她送来的茶,没急着喝,问道:“你入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感觉怎么样?”
江雪萤心一下提了起来,不知太妃是何用意,福身恭敬回道:“初来时有些不适应,承蒙太妃、殿下关照,如今好多了。”
她没有多少与长辈相处的经历,太妃身处高位,而她就像是一位普通百姓,需恭恭敬敬侍奉。
不是婆母,而是东家。
太妃虚虚“嗯”了声,呷了口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江雪萤心怀忐忑地站在一边,等她示下。
太妃放下茶杯,在桌上磕出的那清脆一声,像是落在江雪萤心上,不由地令人一颤,“我听嬷嬷说,你住进清风院这么些日子,还没有与殿下圆房?”
江雪萤心口一窒,手指不自觉握紧,全然没料到太妃会问这个,一时也忘了开口,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回道:“是……太妃。”
外间的下人方才就被屏退,眼下身边都是些亲信,太妃问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见江雪萤那般反应,太妃就已了然大半,听到她亲口承认,心中一时更是闷了口气,但还是平静问道:“是何原因?”
江雪萤抿唇,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大抵是她的原因……殿下那边,她并不知晓怎么想的,不过…有几次看上去,殿下兴许是想的吗?
见她不太说得出来,太妃也没逼她,叹了口气,不管是谁的原因,这都是事实。
纵然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终究已经嫁了进来,自家儿子又一直护着,怎么张罗着也得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没想到如今竟是还没圆房?
这两个人看着都不像是有什么问题,这事怎么都能拖到现在?
太妃:“这样吧,我挑个人送到你们院里,就当做个通房。”
江雪萤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妃又问道:“有什么异议吗?”
江雪萤思绪凝滞,被她的话唤了回来,低声应道:“没、没有。”
走在回去的路上,江雪萤仍是没有回过神。
高门大户里,男子有几个通房是正常之事,何况殿下手掌军权,兼着燕王爵位,太妃此举,实在是太过正常了。
只是她之前从未想过这层,忘了殿下也会纳妾室、收通房,一时有些失态。
“王妃……”明巧扶着她,想说些什么。
江雪萤却笑了笑,道:“回去将西侧间收拾出来,太妃既然派了人过来,不能让人家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按理说,通房丫鬟与其余丫鬟宿在一起便好,不用单独安排她的住所,明巧怕她不知,解释了下。
江雪萤摇头,“无碍,反正院里空荡,也没有别的人了。”
让那丫鬟单独住着,殿下夜里若想去……也是方便的。
日后同住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得早些习惯。
回到清风院后,江雪萤回屋睡了一会儿,醒来后那边屋子已经整理出来了。
院子每日都在清扫,没什么灰尘,只是人要住进去的话,要准备些日常用具。
江雪萤走了一圈下来,还算满意,就是这边人来得少,清净是清净,就是没什么人气,不过等那丫头住进来就好了。
“加个火盆吧,不然晚上冷。”
“是。”
明巧应下,一边又忍不住叹气,王妃这样,未免对人也太大度了,若那通房得了殿下宠爱,照王妃这样温和的性子,岂不是要被人踩到头上欺负?
这边没歇多久,太妃那边的嬷嬷便过来了,身边跟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衣着与普通丫鬟有所区别。
嬷嬷上前行礼,随后介绍道:“王妃,这是小蝶,之前一直在太妃身边伺候,手脚伶俐,特意送过来。”
小蝶往前走了两步,向江雪萤行了个大礼,“参见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初初一见,便能瞧出那袅娜身段,贴身的夹袄托出腰身,不盈一握,步伐移动间,都似别有一番韵味。
江雪萤嗓音清冷,“起来吧。”
嬷嬷:“太妃让奴婢带了两句话,说小蝶到了清风院,便是这边的人了,日后要去要留,皆凭王妃和殿下的意思,可不用再问过她老人家。”
江雪萤应下来,嬷嬷福身道:“人既已带到,那奴婢便先回去向太妃复命了。”
江雪萤颔首,“好,嬷嬷慢走。”
一时只有小蝶站在屋中,她低着头,江雪萤方才瞥了一眼,那容貌小家碧玉的,也是清秀。
她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让明巧将人带下去歇息。
怀中的汤婆子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但还是觉得像是感受不到温暖似的,手指发冷。
对着那个丫鬟,江雪萤说不出让她日后好好照顾殿下的话,大抵是心中还是有些介怀,纵然她已极力说服自己。
明巧将小蝶安置好后,回来见王妃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动作一点都没变,眼神空洞,不知道看向何处。
心中一时泛起疼惜,走到人身边低声开导着。
香远堂。
太妃跟贴身嬷嬷围坐在炉边说着话。
嬷嬷有些担忧道:“太妃这样将小蝶送过去,殿下知道了……怕是不会太乐意?瞧着殿下那儿,对江氏有几分上心。”
之前因叶姑娘一事罚了江氏,殿下还特意来找了太妃,还好最后没因那事影响母子情分。
太妃却是笑了笑,“长策自幼在我身边养大,他的性子我还是能摸清两分的。他们二人,江氏性子温柔内敛得很,往日说话说重了,都怕她当即落下泪来,这些事上肯定是长策做主,我看啊,就是缺了个契机。若长策没那么喜欢江氏,经了这事,也便能看出端倪来。”
嬷嬷也想通了,笑道:“还是太妃思虑周全。”
太妃无奈叹气,“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想到还要操心他们这些事,若二人当真喜欢,我还盼着早些抱孙儿呢。对了,长策今日出门,是不是还没回来?”
嬷嬷点头,道:“是,门房还没传信来。”
太妃转了转手里的佛珠,闭目缓道:“不急。”
此时,被念叨着的沈长策还在军营中忙碌。
桌上点着两盏灯烛,烛火昏,映照着一旁堆成小山堆的文书印册,都是朝廷发来的。
沈长策合上最后一本卷册,舒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紧赶慢赶,总算是忙完了。
边上的茶水都冷了,他也不在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一旁整理的下属道:“朝廷突然要派这么多人来军中,总觉得不太对劲。”
沈长策不甚在意,一边收拾着起身道:“说了是来增长见识,历练历练,到时候若真来了,好生看着就是。”
下属皱眉,粗声道:“最近关外也不安分,这节骨眼上,估计是想闹事。”
沈长策:“年关将至,往年也有这种情况,该有的准备都有,翻不起什么大浪。好了,时辰不早了,府里还有人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说完,沈长策就大步流星出门,留下下属在原地直吹眉。
自从殿下娶了妻,便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留在军营过夜了,不管多晚都要回去……活像个妻管严一样。
不过最近确实发生了不少事,虽然都不大,但若放在一块儿,还是让人不得不注意。
但殿下如今像是全然不担心的样子,他不信殿下没有觉察,就是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色如墨,军营如星点的火光点缀在夜幕之中,一匹骏马宛如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疾驰而出,卷起官道上一溜的尘土。
回到王府,沈长策下马直接将缰绳丢给门房,便往清风院去,他大步流星走得很快,回到院儿里,见主屋的灯还没熄。
沈长策瞥了瞥身上的灰尘,决定还是先洗浴完再过去。
他走得快,没注意到今夜西边的灯烛也亮了起来。
下人得了吩咐去备热水,沈长策坐在椅上歇息。
屋中炉香袅袅升起,似花香又似果香,闻着有些发甜,沈长策向来不喜熏香,也不管家中琐事,一下便能想到是谁安排的。
这么一想,也不觉得甜腻了。
热水很快备好,沈长策自去收拾。
男子收拾起来很快,不消一刻钟,沈长策便差不多弄好了,取下旁边的衣裳正准备穿上,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他沐浴不喜人伺候,下人都知道,并不会冒然进来。
沈长策穿上衣裳,警惕地看过去,听脚步声,只是普通人。
他冷声开口:“什么人?”
外面的人闻声进入,是一个女子,她衣着单薄,进来后将身上的外衫也褪至半腰处,露出里面藕粉色的轻薄抹胸,无边春色若隐若现。
沈长策目光快速移开,眉头拧得死紧,面色铁青。
外面的人都干什么去了,竟让这样的人都进来了?!
“奴婢小蝶,是王妃今日收下奴婢的,特来伺候殿下。”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沈长策难受,却注意到她话中端倪。
“王妃让你来的?”
小蝶乖乖点头应道:“是,殿下。”
沈长策面色一瞬变得铁青,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若敢撒谎,本王绝对让你活不过今晚。”
小蝶身子颤了颤,但还是坚持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殿下若不信,可以去问王妃。”
沈长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火烧得厉害,绕过她,疾步往外,准备到隔壁讨个说法。
【作者有话说】
助攻小蝶上线![坏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