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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夫人有旧情人◎


    情至浓时,沈长策从床榻间起身,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神情复杂。


    江雪萤也没好到哪去,大口喘着气,将远处的衣衫拉回来些盖在身上。


    “刚才,刚才想说的……”


    但是殿下将她放到床塌上,便没再给她机会,让她想说都说不了。


    沈长策视线往下,看到褥单上那抹刺目的血色。


    “你歇着,我让下人来收拾。”


    声音微哑,像是被淤堵的洪水,积蓄了力量,却无处宣泄。


    他面色沉得很,江雪萤只看了一眼,知道*他此时难受,轻轻应了声“好”。


    沈长策极迅速地穿好衣衫往外走。


    那背影,颇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明巧很快进来换褥单,没过多久,浴房那边也传来水声。


    在两人回来之前,下人就备好了热水,这下也不算浪费。


    江雪萤起身收拾好,将汤婆子放进床塌里侧暖着。


    怪不得今日腰身格外酸些,原也是早有预兆。


    她将头埋在软软的被褥中,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烛火轻响,伴随着隐约的水声。


    江雪萤本想等他回来再入睡,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却先等来了睡意。


    迷迷糊糊时,落入一个带着微微水汽的怀抱。


    沈长策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后将她身侧的被褥掖好,将手搭在她的小腹轻揉。


    “疼不疼?”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软绵绵的声音才传来,“不疼,好多了。”


    之前大夫说身子需要调理,她这一月里便喝了不少药,在太妃那儿也用了不少补品,连姑姑都说,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什么都好,就是那药太苦了,她每次都要准备好久才能喝下去。


    江雪萤回身,往身前温暖的来源靠近。


    沈长策稍有些诧异,低头一看,只见她双眸阖起,面上恬然温和。


    心中了然,原是睡着了,怪不得会主动往他怀里钻。


    他抬手环着她的腰身,安然入眠。


    然而还未至天亮,沈长策就因身边人的动静醒了过来。


    她似乎做噩梦了,额上鼻尖都有细密的汗珠,双眸紧闭,两手不安地抓着被褥。


    沈长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刚一靠近,便被她紧紧抓住,像是怕他离开一般。


    “我在,别怕。”


    沈长策由她抓着,另一只手轻擦了擦额头,浅细的乌发乖顺地贴在上面。


    低浅的呢喃声传来,不知道说的什么,沈长策微顿,见她还睡着,便侧耳细听。


    他没那么自作多情地以为会是在叫自己的名字,虽然他想。


    但静静听着却听出不对来。


    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


    景安?


    沈长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这是个名字,听着还是个男子。


    他在脑海里过了数遍,确信自己此前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沈长策的脸一下黑了。


    什么人值得她这般魂牵梦萦,跟他睡在一块儿还能叫别人的名字?


    而江雪萤似乎得了安抚,好了许多,没在挣动,眉目舒展开又睡了过去。


    徒留沈长策满头思绪凌乱。


    但想着她今日身子不适,强忍住要将人叫起来问个明白的冲动。


    不行,他这样直接问,可能什么也问不出来。


    而且,若真是与她有什么的男子……那他算什么?


    会不会还是他鸠占鹊巢,拆散了人家?


    只是一念扫过,沈长策就立马否定了这种想法,不可能,她只能喜欢自己。


    别人,连入她眼的资格都不会有。


    黑暗中,素来温和的眼眸染上几分阴鸷。


    沈长策再也睡不着,想着他在府里,她都能唤人的名字,即使是在梦中,那他不在的这一月,岂不是更……


    他不敢想,低头看着那张因睡着而微微氲红的面庞,却又说不出什么狠话。


    思考半晌,咬着牙恶狠狠地开口,声音却小,像是怕吵醒了她。


    “你是我的,不可以喜欢旁人。”


    听着不怎么狠,倒像是有两分委屈。


    怎么办。


    夫人是不是要移情别恋了。


    他不过才离开了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沈长策想不明白,干脆起身到院中练剑。


    如今才三更天,天光未透,阴沉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凌厉的招式将枝桠上的红梅都惊得落了一地,刀光凛凛,晃得人睁不开眼。


    值夜的下人打了个盹儿,睁眼就见到一个人影挥舞着刀剑,还以为是阎王爷索命来了,差点没给吓死。


    仔细一瞧,才发现是自家殿下。


    沈长策练了两轮剑,汗珠成滚,心头那股郁气才觉散了些许,随后去了书房,将青影和院里的暗卫长叫来问话。


    问了很多,饮食起居,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但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王妃不怎么出门,出去的那两次也是太妃授意,让王妃出去逛逛,采买物件,但我们一直暗中保护,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见王妃与陌生人交谈。”


    “在府内时,王妃则时常与太妃在一处,也没见过什么外人。”


    ……


    总而言之,“景安”这个名字,他们也从未听到过。


    天亮些后,沈长策又问过明巧,她一直贴身伺候,兴许知道什么。


    可还是没问出什么来,沈长策不由烦躁,这比行军布阵还令人头疼,摸不着一点思绪。


    总不能是他们全都联合起来欺骗他,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没露过面,也不曾出现在谁的口中。


    “今日问你的事,别让王妃知道。”


    “是。”


    明巧心存疑惑,但还是没有多言。


    殿下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何不直接去问王妃?


    沈长策按了按眉心,“对了,军营那边有事,我可能会忙几天,王妃若问起,再告诉她。”


    “是。”


    江雪萤晨起身子乏力,多赖了会儿床,醒来时枕边依旧是冷的,不知殿下是何时起身的。


    穿衣时明巧有些心不在焉,被江雪萤发现,关心地问了问。


    “我没事王妃,奴婢就是在想,现在殿下回来了,王妃也不用整日夜里坐在灯下盼了。”


    江雪萤眼眸睁大,立即反驳道:“我哪有,我、我那只是看书看得入迷罢了。”


    明巧不语,只是笑了笑。


    她以为是昨日王妃与殿下闹了不愉快,但现在看王妃一切如常,没什么变化,那应是她想错了。


    他们当下人的,只希望殿下与王妃能一直和和美美,千万别生了嫌隙。


    江雪萤顺嘴问了一句:“殿下出门了吗?”


    明巧立马点了点头,道:“军营那边有要事需殿下处理,一大早便走了,可能要忙个几日才能回来。”


    “很严重吗?”


    照这样说,殿下夜里也不会回来,除开出征的一月,好像很少有这样的日子了。


    明巧:“奴婢不知,不过有殿下在,都会没事的。”


    江雪萤点了点头,也有道理,她一个人在这儿担心也没什么用,不过是为自己徒增烦恼,等殿下回来时问一下便好了。


    刚到军营的沈长策面色黑沉,身上携了一路的冷风霜雪,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不近人情。


    军帐的副官还在高兴殿下来了,结果看到那寒冰似的神色,迈出去的右脚忍不住往后撤了撤。


    每次殿下从王府过来都是一幅如沐春风的模样,许久没见过殿下这样,倒是让人非常不习惯。


    副官跟身边的人小声吐槽:“殿下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就来了军营,难不成是跟王妃吵架,被王妃赶出来了?”


    沈长策冰凉的眼神一下落在他身上,犹如实质。


    副官连忙站直身子,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敢再说什么。


    他说得这么小声,怎么都被听到了?


    不过这样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看来殿下就是跟王妃闹翻了,才迫不得已来军营。


    副官埋头,暗暗笑了笑,没想到殿下也有这一天。


    “你,绕着军营外面跑十圈。”


    浸过寒潭似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副官笑容一僵,茫然抬头,看向沈长策。


    似乎在问:“他吗?”


    沈长策轻飘飘睨了他一眼。


    他惊讶开口:“十圈?”


    平素训练也才五圈,十圈跑下来,他不得累死在门口!


    “二十。”


    “不要不要,就十圈十圈,多谢殿下!”


    说完他没等沈长策再开口说什么,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反问殿下,心里苦得很又说不出,跟王妃闹矛盾,便来折磨他们,只期望王妃能早日跟殿下和好,要不然可有得他们苦头吃。


    副官吸吸鼻子,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去完成自己给自己挣来的“奖赏”。


    第一日,沈长策待在军营,没有回王府。


    第二日,仍宿在军营,连一句话也没捎回王府。


    第三日,清风院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香远堂那儿就出手了。


    “这大过年的,没听说军营有什么要紧事,传信去军营,让殿下今日回来。”


    沈长策今日本也准备回府了,就算没有太妃的口信。


    刚分别了一月,这下再分离两日,他也不太能忍受不见自家夫人。


    他让人在暗处查,查了两日,也没查到关于“景安”这个人什么消息。他想或许是在京城那边,赐婚之前发生的事,又着人走一趟京城,仔细查探,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


    唉,伤脑。


    怕查到的结果是自己想的那样,却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可能。


    一旁副官见殿下这两日叹了不少气,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沈长策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副官以为他不愿说,也叹了一声。


    然后就听到殿下凉凉说道:“跟你说你也不懂。”


    副官:?


    “殿下,这不对,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真?”


    “肯定啊,殿下可是跟王妃闹矛盾了?”副官试探问。


    沈长策思索了一下,道:“是也不是。”


    副官沉默,那就当是了,随后他语重心长道:“夫妻二人一起相处,有什么矛盾呢,都是很正常的。”


    他见殿下若有所思,继续道:“但是既然有了矛盾,就要解决是吧,殿下现在一直在军营待着,让王妃一个人在府里,这矛盾不仅不能解决,说不定还会越拖越大,若就此致使夫妻离心,岂不是不划算?”


    “所以殿下不如早些与王妃说清楚,有时候,放低身段哄一哄也就好了。”


    沈长策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的?”


    “嗯……”副官支吾了下,“我也不小了,殿下,自然知道的也多了。”


    沈长策笑了下,没再问他。


    “今日就这样吧,我先回府了。”


    傍晚的斜阳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一片明亮一片晦暗。


    52


    第52章


    ◎她知道殿下不喜欢自己◎


    踏进院门时,沈长策心头顿时涌起心痛。


    他一时情绪上头,忘了她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该这样丢下人,不在她身边陪着的。


    出征在外时尚且不说,但他现在回来了,没尽到责任,作为丈夫,难免失职。


    沈长策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往里走。


    江雪萤坐在炉边,手里捧着书,一丝冷风侵入,随后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她转身去瞧,正巧看到沈长策进来。


    她一下起身,面上也绽开笑颜,膝上的毯子因她的动作滑落到地上。


    沈长策走近,将毯子捡起来放到椅子上。


    江雪萤:“殿下可用晚膳了?厨房还留着饭菜。”


    “在军营用过了。”沈长策稍不自然道。


    副官端来,他拨了两口,也算吃过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沈长策看见她的笑脸,想起那日夜里她无意识中说的梦话,心头又酸胀起来,不过已是尽量温和地在面对她,但难免还是有些僵硬。


    “身子怎么样?要是痛得厉害,让大夫来瞧瞧。”


    江雪萤摇头道:“好多了,不用再请大夫。”


    沈长策轻轻应了声:“嗯。”


    江雪萤不善言辞,更多的时候是沈长策说什么,她便回什么,但现在沈长策心情不佳,心里藏着事,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坐着,颇有些冷清与微妙的尴尬。


    这么安静的相处时间少,江雪萤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不过没等江雪萤思索太久,沈长策开口说要去书房。


    她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闷着满腔温软只能化为一句叮嘱:“天冷,殿下小心别受凉了。”


    沈长策起身往外走,闻声偏头回道:“嗯。”


    屋内重归于平静,江雪萤拿起书,却半点看不进去,坐了一会儿,再低头时,书上的字有些模糊了,仔细分辨才能认出两个,恍然抬头见窗外,沉沉夜幕降下,天色暗了。


    江雪萤想了想,唤来明巧,话到嘴边又顿住。


    “算了,我去吧。”


    明巧还没摸清头脑,就见王妃往外走了,连忙拿上披风追了上去。


    江雪萤去了厨房。


    殿下从军营回来,一路骑马,路上朔风凛冽,殿下身子虽好,习惯如此,但不妨有人为此忧心。


    她没让人插手,亲自熬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枣茶,装进汤盅让明巧送去。


    “王妃怎么不去?殿下肯定是想见王妃的。”明巧接过来放进食盒里,不解问道。


    何况不是王妃送去,殿下想必都不会喝,以前也煮过这些汤膳,但没见殿下喝过。


    “殿下忙,应该也不愿见我,你把东西交到余公公手上就好。”


    书房,烛火微微昏暗,一人斜倚在宽大的椅座上,眉头轻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瑞福进门,轻声道:“殿下,这是王妃让人送过来的。”


    沈长策闻言回了点伸,侧目看了一眼,只道:“放着吧。”


    余瑞福了解他,知道这东西要是放这儿了,就不会再打开了,遂又添了一句:“这是王妃亲自做的,殿下……”


    王妃甚少送东西过来,更别说还是亲自做的。


    “王妃也来了?”


    余瑞福摇头,道:“是王妃身边的明巧来的。”


    沈长策眸色里起的两分光散了去,一时兴致缺缺,又倚了回去。


    “殿下若不用,那奴才去倒掉吧,免得王妃知晓了伤心。”


    余瑞福顿了顿,便准备将食盒拿走,但没等他提起来,就被人按住了,他看向殿下,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殿下与王妃之间出了什么状况,但想来也不过是暂时的。


    沈长策没多说什么,让他退下。


    汤盅保温,打开盖子还冒着热气,混着一股辛辣气飘在空中。


    等余瑞福再次进来送茶水时,见那一盅姜枣茶已经空了。


    *


    夜里冷,坐那儿看书看久了,即便有火炉,手也是冰凉的,江雪萤于是早早洗漱好上榻。


    等日常就寝的时辰过了,都还是没见沈长策。


    江雪萤望着顶上花纹精致的帘帐,忍不住仔细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但又觉是自己多想。


    殿下主掌一方,又是刚打完仗,事务缠身也是正常。


    还能回来同她见几面,已属不易,她怎敢再奢求更多。


    只要有一点点好的东西都需珍惜着,若贪得过多,老天会不喜,会将她唯一拥有的那一点都夺去。


    江雪萤揉了揉疲倦的眼睛,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点动静,连忙坐起身。


    是殿下。


    她笑了笑,烛火不是很亮,隔着半层薄纱,将她的五官映得有些模糊,却仍是美得动人心魄。


    沈长策只看了一眼,不动声色避开她投来的目光。


    他在江雪萤身旁躺下,没有说话,一方床榻大小的天地,没有人说话,便会很安静。


    两人仍盖着一床被褥,却像是不认识一般,中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又像是隔着一道天堑,以至于江雪萤第一次觉得这被褥好像有点小了。


    什么接触也没有,不说一吻,他也没有碰碰她的手。


    与之前来癸水时的待遇全然不同,若一直都是现在这样,那她也许不会有这么大的落差,偏生有先例在,让她怎能不生出对比之意。


    过了一会儿,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江雪萤睁开眼,轻轻翻了个身朝着墙面。


    饶是她再怎么安慰自己殿下是因为太忙,所以才对她有所冷淡,可喉间还是止不住涌上酸胀。


    她不敢闹出动静,竭力咬紧嘴唇,只有眼眶中两滴热泪脱离了控制,无声落在柔软的鸳鸯枕上。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若是,殿下可以直接告诉她,但是他现在都不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弥补。


    过于敏感总是不好的,她告诉自己可能过几日就好了。


    江雪萤许久都没有睡着,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累极了才睡过去。


    沈长策习惯早起,醒后轻手轻脚穿衣,小心没惊扰枕边人。


    动静很小,如往日一般,按理说江雪萤也会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一样还在睡梦之中。


    但今日她醒了过来,莫名地清醒,听着殿下起身收拾,直到离开的动静。


    江雪萤翻了个身,将手搭在空下来的枕边,感受到上面残余的温热,是她鲜少体会到的。


    后面一连几日,沈长策每晚都会回府,也会与江雪萤共眠,但在江雪萤醒来之前,便会离开。


    江雪萤与他说话的机会只有夜里那一会儿,而沈长策看上去似乎很累,回屋后就歇下,两人几乎没能说上几句话。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


    江雪萤有些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明巧想劝劝,却发现都无从下手。


    殿下问她的事,她一点不知,却又不能叫王妃知晓,不然还能让王妃解释解释。


    王妃对殿下的心思,旁人或许不知晓,但她日日侍奉王妃,怕是没人看得比她更清楚明白,两人之间的误会不知何时能消解。


    这日太妃发话,让沈长策早些回府,到香远堂一起用晚膳。


    沈长策掐着时辰赶了回来,一进屋,还没来得及请安,就遭到太妃一阵数落,“这年节有什么事这么忙?整日都在外面奔波?”


    江雪萤也在,听到这话忍不住捏紧手帕,担心殿下以为是她向太妃告了状,才问了这话。


    关系本就摇摇欲坠,她怕就此崩塌。


    沈长策倒没在意,规规矩矩请了安,才道:“朝廷那边遣了些文武官员到青州,想进军营历练历练,故而有些忙,儿子思虑不周,疏忽了府里,是儿子不对。”


    他这样端正的态度反倒让人寻不出什么错处。


    朝廷派人确有此事,只不过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忙罢。


    太妃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张罗着众人用晚膳。


    因他的话,江雪萤得了一些安慰。


    但这并没能持续太久,两人间的鸿沟仍旧存在,一晚上,江雪萤都没能与他说上三句话。


    尽管还是坐在他身边,不过也与夜里同床共枕一样,貌合神离。


    一顿饭,江雪萤不知是怎么用完的,被明巧搀扶着离开香远堂,殿下走在前面,似乎看她落后得太远,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待她走近,又提步继续往前。


    江雪萤追不上他的脚步,呼啸的冷风打在脸上有些疼,身上的披风像是供不了温暖,冷得她轻颤,偶尔鼻腔吸进一大片冷气,连着她的眼睛都觉得疼。


    明巧碰上她的手,像是摸到一块冰一样,连忙替她暖了暖,又将她的披风裹得更紧了点。


    “怎么这么冷,回去好好暖暖。”


    今日还没前段时间冷,怕是心冷,身子也跟着冷。


    江雪萤浑浑噩噩回到清风院,殿下回来得更早,从下人嘴里知道,他先去沐浴了。


    明巧倒了两杯热茶看着她喝下,缓了会儿,才看见那雪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担心的神色太过明显,江雪萤朝她笑了笑,道:“姑姑我没事,待会儿将东厢房收拾收拾,我晚上就宿在那儿吧,你再让小碟过来,陪陪殿下。”


    明巧满脸不解,忍不住问:“王妃这是何意?”


    小碟是太妃先前送来说给殿下做通房的,后来无果,王妃没说让人走,太妃那边也没发话,便一直留在清风院了。


    江雪萤摇头,只说:“没什么。”


    一路上想了很多,冷风吹也将她吹醒了。


    从前是她太过自作多情,以为真的得了宠爱,结果终于在她想好,要伸出手回握之时,却发现一样是镜中花、水中月。


    一切东西都会离她远去,或许只有自己才最为可靠。


    她曾经明悟了这一点,只是后来周身都浸泡在蜜液中,又缓慢地侵蚀掉她原本筑牢的城墙。


    从一开始就该谨慎的,是她又放肆了。


    想明白后,江雪萤觉得周身都轻松了起来,长吐出一口浊气,简单收拾了下去东厢。


    沈长策想了很久,左右顾忌,还是决定应该先问问她“景安”是谁


    去京城的人还有几日才会回来,若是真有什么,他想听人亲口告诉他,即便是他不愿意接受的结果,也好过从别人口中得知。


    下定决心后,他便进了屋,烛火只留了榻边的两盏,昏黄的烛光照出一道坐在榻边的单薄身影,恍恍惚惚并不真切。


    他心口顿时软下来,仿佛回到大婚那一日,她也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


    不过不同的是,心境早不同了。


    然而等沈长策掀开帘子,却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他面上的神情难得崩裂,手上一道大力将帘帐甩了回去,压着怒意问道:“怎么是你?王妃呢?”


    小碟见他动怒,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慌忙解释道:“殿下恕罪,是王妃让奴婢来的,奴婢并不知王妃在何处。”


    沈长策面似冰霜,转身出门随手抓了个下人问王妃下落。


    下人紧张极了,结结巴巴说出“东厢房”后,见殿下像阵风似的不见了。


    53


    第53章


    ◎质问(文案剧情◎


    江雪萤洗漱后上了榻,抱着汤婆子坐在榻上出神。


    大抵是第一次在这边睡的缘故,有些不习惯,没有丝毫睡意。


    记得上一次也是让小蝶去找殿下,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没等她酝酿出来睡意,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江雪萤听见姑姑说:“王妃已经歇下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大力的摔门声,飞快靠近的脚步……下一刻,就看见殿下站到了榻前。


    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外衣,斜斜的并不整齐,看得出来主人很急切,显然是无心在意这些。


    沈长策满腔怒火堆叠在心,看到人那一刻却又一下子堵在了胸腔里,发不出来。


    江雪萤见到他时,脑中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殿下怎么来了?


    沈长策气得简直心口疼,一时也分不清自己为何气成这样,嗓音都有些哑:“那边是怎么回事,为何让她进屋,你又为何什么都不说,就到这边来睡了?”


    他一连几问,虽压着怒气,但是身上长久沉淀下的那份狠戾,并没那么容易压住。


    最近两人关系冷淡,江雪萤自觉悟出了他的心意,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随意应对,因此对他这样的问话不免感到害怕,心生退意。


    “我……”


    她张了张口,却回答不上,脑子里像是变成了一团浆糊,将自己方才独自一人时的冷静淡然全都搅乱了。


    他气场强大,单单只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就让江雪萤感到满心的压力。


    她下意识往后靠,殊不知这样的动作落在沈长策眼里,就好比一根针刺入了他的心。


    “为什么?”


    沈长策右膝往榻上一跪,一下倾身上前,两手撑在她肩边的位置,就将人完全困于身下。


    江雪萤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失了神。


    她越是这样,沈长策越觉得她是想将自己推开,再往深层想,说不定是想将自己从她心上摘开,再为谁腾位置呢?


    沈长策想得难受,猛地低头封住她的唇,大力地像是啃咬一般。


    江雪萤吃痛,嘴里仿佛尝到了血腥味,原本紧抿的唇不由张开,一下给了人可趁之机,他长驱直入,像是要将她周遭的空气全都掠夺。


    来势凶猛得让江雪萤招架不住,双颊很快红透,眼角洇出一片湿润。


    一时耳边只有交缠的呼吸,乱了的心跳,以及隐秘的水声。


    过了许久,沈长策轻撑起身子,暂时让她缓了口气,接着却又四处点火。


    江雪萤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还没理解沈长策此时的想法,脑子里胡乱地就开始抽丝剥茧,寻到一点苗头不管对错便往里钻,终于自以为找到真相,极力忽视身体各处传来的难言意味,艰难喘着气声开口。


    “殿下……殿下若是不喜欢小蝶,我可以……再为殿下找些别的,或是殿下若有喜欢的,也可以带回来……我不会阻拦的。”


    沈长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后,心中又燃起一把火。


    此情此情,没想到她还有心思想别的,看来倒是他不够努力。


    不怪与他睡在一起,还会喊旁人的名字。


    江雪萤看他脸色越来越黑,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了,十指忍不住抓住褥单,不敢直视他。


    她听到一声冷笑,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般,随后就听他说:“好啊,你找,好好找!”


    江雪萤无从分辨其他,见他答应,心头既轻松又难受起来,左右是自己提出来的,他会答应也该是她乐于见到的。


    她想笑一笑,但唇角还没弯起来就失败了,化作一道苦涩,干巴巴答应他:“好。”


    “呵。”


    沈长策终是气极,掐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仰头,眼角眉梢都是红意,睫毛不知何时也润湿了一些。


    他咬牙切齿道:“就这么想气死我!”


    说完,在江雪萤不明所以的神色中压在了她唇上。


    他自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总是三番两次被她的话激得心火翻涌。


    “最好不让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闹到后面,江雪萤自身难保,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两只手腕都被按到了头顶,身子被逼得止不住颤抖,在这寒冬里,细白的脖颈上却都爬上了晶莹的汗珠。


    江雪萤不知与殿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本就不能与他抗衡,何况还是床笫之间,唯一能使上力反抗的双手也被禁锢,只能偶尔从嘴里发出几声呜咽,以示求饶。


    可沈长策像是疯了一般,丝毫不管她说的什么,一律吞入腹中,往时情到浓时的温柔也都荡然无存。


    江雪萤恍惚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殿下,从前只不过是他施舍的怜惜罢了。


    浮浮沉沉,像是无端置身于大海浪上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一波一波起伏后,再被一个翻涌打至浪尖,无所依靠。


    最后才稍微平缓一点,叫人得以喘息。


    沈长策不知何时放开了她的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边问:“怎么哭了?”


    紧绷了一晚上的情绪,突然被这久违的温柔语气击溃了。


    江雪萤的眼泪一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从眼眶中掉出来。


    沈长策这会儿冷静了许多,一时对这场面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将人抱在怀里哄着。


    可他不哄还好,一哄江雪萤哭得更加伤心了。


    刚开始还是压抑着的呜咽,后来压不住,变成了破碎的泣音,她的身子也随着颤抖。


    沈长策说什么都没用,怎么都哄不住。


    从前她也哭过,可都没有这么伤心过,沈长策不知她心里藏了多少委屈。


    过了好久,江雪萤终于平静了些,没再哭出声,但眉头皱成一片苦涩的模样,时不时仍滚下两滴泪来。


    沈长策只觉心都跟着碎了,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光顾着为人擦眼泪。


    江雪萤什么也没说,抬起那双水洗后澄净无比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便瞥去旁边。


    当他的手再次碰到她脸颊的时候,江雪萤忍不住又往后躲了躲。


    沈长策的手落空,顿在原地。


    江雪萤伸手抓着乱成一团的被褥,试图将自己遮起来,侧脸上一滴泪珠滑到下颌,圆滚滚的,砸到被褥上。


    两人此时情况有些尴尬,身上都没有蔽体的衣衫,毕竟方才在做那种事。


    沈长策并不觉得有什么,看她小心翼翼将被褥扯至胸前,挡住那片春色,但身上各处明显的红痕却仍露在外面。


    遮不遮都一样,遮住他也能想象下面是怎样一片旖旎。


    沈长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刚才事出紧急,中途停了下来,该做的还没做完,这下身体里那把火似乎又有复燃的迹象。


    江雪萤还是怕他,知道自己方才失态,这下回过味来也是无比胆怯。


    “怎么了?”


    “……”


    江雪萤不敢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不说?”


    她瞥了一眼榻边的位置,思考了一下在殿下反应过来之前,她能逃脱的可能性,结果想到此时衣衫不整……没什么可能。


    江雪萤蔫了下去。


    沈长策向来是个行动派,见她不说话,直接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将人压到榻上。


    那张俊朗的面庞骤然在眼前放大,江雪萤心跳乱掉一拍,眼睛都瞪大了。


    她是喜欢殿下的,对吧。


    身体上的反应总是比心中想的更加真实,不会欺骗自己。


    可她不敢承认,殿下就像是海上的月亮,单单是出现在那儿,就将她的全部心神牵动走了。


    而她怎么才能配得上这样一个人呢?


    她出身贫微,胆小怯懦,敏感多疑,不聪明,也没什么本事,护不了至亲之人的周全,也不能成为旁人的助益,只能被迫接受降在她身上的责难,无从反抗。


    她能感受到殿下对她的珍视,面对她时,展露的是在外人面前从未见到过的温柔神色,更为细节的种种,她都有注意到,更有好好地藏在心里。


    而最近似乎有些变化了,她一边感受到深切的情意,一边又触摸到冷淡,两相交杂,都是她真切体会到的,做不得假。


    所以又是为何呢?


    心头涌起一股悲怆,江雪萤眉头一蹙,眼中就涌起满眶的泪滴。


    她于模糊中,去寻他的唇,一时什么也不顾地吻了上去。


    哪怕……哪怕殿下要推开她,也没有关系……至少那弯月亮,曾经属于过她。


    沈长策错愕一瞬,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反客为主狠狠吻了回去。


    有片刻,两人至少也是心意相通了。


    一番缠绵后,沈长策将人抱在怀中,拉过被褥盖在她身上。


    江雪萤歪着头枕在他手臂上,身体累极,困乏得厉害,已然睁不开眼。


    沈长策却没有丝毫睡意,手指勾起她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景安是谁?”


    江雪萤浑身一僵,一下清醒过来,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而这动静被沈*长策捕捉到了,绕转的手指一顿,青丝顺着重新滑落到榻上。


    所以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且还是不愿意让他知晓的存在。


    会是什么人……


    沈长策知道她醒着,静静等着她说话,等一个解释。


    她只要说,他就信。


    江雪萤还在思索他为何会知道景安的存在,是查到什么了吗?那……她的身份……替嫁的真相,可也是被知晓了?


    但殿下其他都没说……


    “殿下为何会问这个?”


    她私心里不愿他知道,可又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这藏不了多久。


    沈长策轻道:“你只说,他是谁就好了?”


    江雪萤沉默。


    沈长策只觉心口堵得慌,一时又拿她没什么办法,怕又像方才那样哭起来,他哄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某种决心道:“你喜欢他?”


    江雪萤眨眨眼,看着他。


    54


    第54章


    ◎夫人喜欢我◎


    “我……”江雪萤摇头。


    沈长策紧紧看着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神情。


    “我喜欢殿下。”她的声音很轻,一字一顿,却又似乎极为坚定。


    说出这句话后,江雪萤感觉心头一松,如释重负一般。


    殊不知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沈长策心底掀起了好大一番波澜。


    夫人内敛,他一直都知晓。


    从不轻易向他表露什么情绪,总是一幅淡淡的模样,让人觉得仿佛世上鲜少有人事能撩动她的心弦。


    但今日却说喜欢他!


    他可没逼迫人家。


    是夫人主动的。


    不知他的想法,其实江雪萤说完不久,就感觉有些后悔。


    忍不住想她这样是不是太过鲁莽?没经深思熟虑说的话,似乎总是会后悔……


    哪知突然一下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沈长策大掌按在她后颈上,将人往自己怀中带去,嘴唇贴在她耳边,滚烫的呼吸让这浓重的夜色更添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再说一遍。”


    他抱得紧,江雪萤眼前近乎是一片黑暗,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整个面颊瞬时红透了,不消沈长策用力,就自发地往他怀里钻。


    沈长策嘴角上扬,难得这样开怀,语中都带笑道:“嗯?再说一遍。”


    他凑近轻轻咬上江雪萤的耳尖,随后感受到怀中人往被窝更深处躲了躲。


    她不愿说,沈长策便故意闹她,伸手寻到那抹圆润的耳垂,落在上面轻按揉捏。


    江雪萤偏头要躲,沈长策又滑至腰间,手下是如凝脂般温润的肌肤。


    眼下皆是未着寸缕,仅靠一条被褥覆在上面,挡了表面的风光,然而内里……


    江雪萤怕痒,忍不住乱动,一时毫无所知地四处煽风点火。


    沈长策闹了她一会儿后,突然停了下来。


    江雪萤也跟着停下。


    这才发觉两人身体贴得有些太近了,姿势也不大雅观……而此中情况之下,若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会很明显地注意到。


    ……


    江雪萤僵住了,忍不住压低呼吸,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原本便累得快要睡着啦,不想方才的事再来一遍。


    也不知殿下为何会有这么好的精力,她招架不住的……


    沈长策知道她觉察到,又展眉笑了笑,将她从被褥中捞了出来。


    脸蛋通红,不知是闷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江雪萤出了被窝也不敢看他,但沈长策偏偏想看她的眼睛,特意凑到她眼前,一双眸子含着笑意,问:“说不说?”


    怕人不答应,特地说道:“说了就放过你。”


    江雪萤颤着睫羽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过只思虑了一下,她就做出了决定。


    压着几乎要满溢出的羞意,声音很轻却很是明晰道:“我没有喜欢旁人……只喜欢殿下。”


    说完便垂下头,结果发现面前是大片赤/裸的肌肤,忙不迭又闭上双眼。


    沈长策只觉打了胜仗都没有这样高兴过,一下抱着她,将人一翻转,就将她虚虚压在了身下。


    江雪萤吃了一惊,随后预感不太对,启唇想唤“殿下”,还没说完,就被封了回去。


    ……


    她试着挣扎,身上酸得没力,只能艰难吐出几个字:“殿下……殿下不是说要放过我……”


    沈长策好心情解释:“我可没说,我说的放过是这个放过……是夫人自己想的……”


    江雪萤吃痛,无奈至极,手指累得脱力,从他的脖颈上滑下来,垂在榻上连抓褥单的力气都没了。


    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两个字,安在殿下名上,能勉强消她心头怨气……


    无耻……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


    这夜,沈长策尽兴了,可翌日江雪萤却病倒了。


    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时,沈长策就醒了过来,心满意足地紧了紧怀里的人,结果就发现她身子发烫,一摸额头也滚烫得厉害,看面色红得不正常,连忙出去寻来大夫。


    诊脉、开药、煎药,一切忙完天色已经大亮。


    江雪萤从半昏迷的状态醒过来时,意识还没回笼,就觉身体难受得厉害,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抢了先。


    她一咳,面色更添一分潮红,眉心蹙着似西子捧心般令人心疼。


    “醒了,先喝点水。”


    沈长策一直守在榻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待她不咳后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下。


    江雪萤头脑混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喝了一口水被他扶着又躺了回去。


    沈长策给她掖好被褥,眼中除了怜惜,还有自责。


    大夫刚才把完脉,说是一时情绪波动大,本来受了冷风,身子又虚劳,这才一下起热,着了风寒。


    沈长策知道是他的不对,昨晚从香远堂回来,他心中气没消,见她身上裹着的披风并不算单薄,便以为她不会冷,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还有昨夜,他一时过于兴奋上头,忘了分寸,将人累得半晕了过去。


    沈长策心中有愧,让人在榻旁边搭了张木案,把急要处理的公务都搬了过来。


    江雪萤时不时清醒一会儿,沈长策趁着她清醒的时候,将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喂给她。


    她循从本能不愿喝那苦药,沈长策便边哄边骗,告诉她若不喝药就亲口喂给她喝。


    此招果然有效,江雪萤听闻后,赶紧猛地喝了一大口,结果喝得太急,喉咙还没接受,就尽数吐了出来,一半洒在沈长策衣袖上。


    沈长策手忙脚乱地将她身上擦干净,纯白里衣被波及,湿湿的贴着肌肤,又取了干净的给她换上,忙完后才有空换自己身上的,让明巧进来照看着。


    屋里炭火烧得很旺,这下应该不会再着凉了。


    一直昏昏沉沉到傍晚,江雪萤才稍微清醒些,睁开眼就看见殿下靠在榻边,于是低低地唤了声。


    “殿下……”


    沈长策立马回过神,关心地看向她。


    “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江雪萤轻轻摇头,她半梦半醒时,就感觉身边一直有人在,做噩梦时好像耳边还有声音,她不确定。


    如今发现,果然是殿下。


    她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起来坐会儿?”


    江雪萤有些惊讶睡了这么久,听他的话点了点头,靠在背后垫高的软枕上,身前还拿了一个厚毯盖上。


    江雪萤并不觉冷,反而有些发热,但殿下似乎觉得她冷,于是趁他出去端吃食的时候,偷偷将两只手从被窝里拿出来透口气。


    沈长策一回来就看到她将手放在外面晾着,放下食盘就去握她的手,想塞回被窝里。


    江雪萤连忙解释:“殿下,我不冷。”又将手伸到他面前,“不信你摸摸,是热的。”


    沈长策摸了摸,确实是,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仍烫着,不过比晨时好多了,遂也没再坚持。


    “熬了山药粥,你尝尝看怎么样,不好吃的话看想吃些什么?让厨房再新做。”


    “这个挺好的。”


    汤粥炖得软烂入味,冒着丝丝热气,江雪萤没什么胃口,但一日下来除了喝了两碗药,再也没吃什么,闻到那香甜的味道,还是愿意吃些。


    她伸手想自己接过来,被沈长策躲了过去,不容置疑道:“我喂你。”


    江雪萤没坚持,她也怕自己待会儿手上没力若是弄洒了,难得清理。


    沈长策看起来生疏,但做起来还算得心应手,想来也是之前做过几次,熟练了不少。


    江雪萤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沈长策忍不住微微蹙眉,问:“平日也只吃这么点?”


    怪不得看着总是如纸片一般,即使穿着厚厚的衣裳,也让人觉得弱柳扶风般,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跑。


    江雪萤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揣摩着道:“当然不是,今日是病了,才只用这么点的。”


    她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看上去与瓷娃娃更像了,双唇因刚吃了粥还有两分血色,脸颊上瞧不出多少肉,看着无端让人揪心。


    沈长策暂时信了,心里却暗自下定决心,日后要好好让她吃饭。


    江雪萤暗暗呼出一口气,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她精力不济,很快便躺下歇着了。


    等江雪萤病好得七七八八时,已经将至元宵了。


    上元之夜,长街热闹非凡。


    江雪萤坐在马车上,撩开一半帷帘,看街上人头攒动,花灯如昼。在京城时她没怎么见过这些热闹场面,故而眼下欢喜得很。


    沈长策在一旁,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见她如此开心,也忍不住目露宽慰。


    原本他是不愿让人出来的,她风寒未愈,外面天寒地冻,上元夜里街上游人如织,怕玩了一趟回去病情加重。奈何拗不过她实在想出门,提前两三日便在他耳边提及此事。


    江雪萤为了出门,每日都乖乖喝药,夜里再吹些耳旁风。


    软磨硬泡,就是磐石一般的心肠也该软化了。


    马车到了长街这头就停了下来,里面人更多,不能再往前了。


    江雪萤穿着厚厚的衣裳,外面裹着一件狐皮作衬的鹤氅,戴上兜帽,整个脸蛋都被埋在雪白的绒毛中,看上去密不透风。


    江雪萤提起裙摆,温暖也实在的,不便行动也是……


    沈长策转身过来,直接将人抱下了马车。


    江雪萤身子一空,转眼就踩在了踏实的地面上,站定后悄悄嘟囔了一句:“人多……”


    沈长策不语,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轻笑着拉起她的手,让明巧他们不用跟着了,难得出来,也好好去玩玩。这儿有他陪着,已是足够。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游人,像江雪萤与沈长策这样一对的小夫妻也多,行于其间,并不算突兀,只是两人郎才女貌,璧人佳偶,走在一块儿,难免不会叫人多看几眼。


    江雪萤初时不惯,但殿下也没有因此放开她的手,后也慢慢接受了。


    灯火摇曳的光影里,两人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摊贩,各个似乎都有趣,不消一会儿,江雪萤手上就提了两个花灯,还有各种糕点吃食。


    不过有沈长策在,自然不会让她累着,于是这些东西转个弯又到了沈长策手中。


    走了一会儿,江雪萤脚步微顿,沈长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是一个糖画摊,摊后那老艺人手腕轻抖,琥珀色的糖浆在油纸上蜿蜒游走,不消片刻,就成了一幅精致形象的糖画。


    沈长策道:“去画一个。”


    江雪萤拦下他,摇头道:“不是很想吃,太甜了。”


    她就是想起以前跟娘亲出门时,她央着娘亲买过一个,娘亲本说太甜了不愿给她买,后来还是买了。她拿在手里,舍不得吃,带回去放在盘子里,结果等晚些时候去看时,糖画粘在盘中化了大半,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没事,尝一点就好了。”


    江雪萤还没怎么回过神,沈长策就已经牵着她走到摊前。


    他与老艺人说了几句话,老艺人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拿起小勺动作。


    没一会儿,江雪萤看着那逐渐完成的糖画有些疑惑,等画好后被沈长策拿在手里,才恍然看清是什么。


    竟画的是她,画得至少与她有七八分像。


    一时不敢触摸,心口传来的是陌生的情绪。


    沈长策笑了笑,塞到她手里。


    这时一只小兔子的糖画也做好了,递到江雪萤面前时,她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她疑惑地看向沈长策,举着那个可爱的人像,不解道:“有一个了。”


    言下之意已经足够了。


    沈长策道:“那个留着看,吃这个。”


    江雪萤接过那个小兔子,又看了看右手中那第二个“自己”,仿佛是明眸带笑的模样,她不由也莞尔。


    画得这样好看,好像让她吃,她也确实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去咬兔子耳朵,动作很轻,像是生怕咬下来,不过本也该咬下。


    吃进嘴里,确实是甜的,有些脆,会粘牙,但并没有想象中甜到不能吃的那样,就跟平日吃的糕点差不多吧。


    “殿下吃吗?”


    她知道殿下不怎么吃甜的,遂也只是礼貌问问。


    结果没想到,沈长策就着她的手,特意凑到她咬下的那一小块地方,随后将剩下的那半截耳朵全咬了下来。


    江雪萤顿住,看着那没有耳朵的小兔子,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竟有些发热,没事,被咬的又不是她的耳朵……


    “……殿下若是喜欢,再买一个吧。”


    沈长策摇头,心满意足道:“这个就好了。”


    “砰——”


    一道极响的声音传来,江雪萤不明所以,猛地吓得往他怀中靠,沈长策顺势就扶上她的腰,挨着她耳边轻道:“别怕,抬头看,是烟火。”


    随后听到越来越多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一阵阵的亮光。


    江雪萤从兜帽中探出头,往天上看去,果见漫天烟火璀璨,接连又是一道道彩光蹿至中天,忽地炸开,化作万千流萤飞入人间。


    星河流转,万千火树银花绽放在眼前。


    是她第一次见如此盛大的烟火,仿佛是要将从前错过的全补回来。


    火光映入她亮闪闪的眸子,于此时,也有人将她映入眸中。


    55


    第55章


    ◎回屋好不好……◎


    热闹了一夜,直至人群逐渐散去,江雪萤才意犹未尽地跟着沈长策回府。


    来青州数月,沈长策都没有见她如此高兴过,上了马车,唇边都还漾着轻浅的笑意,眼中柔柔的像一汪清潭。


    只是下一刻就咳了起来,沈长策连忙抚着她后背,待缓下来,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喂到她唇边,自责道:“应该再多穿些,又着凉了。”


    江雪萤就着他的手喝下半杯水,等他将茶杯放下,将自己两只手都塞到他手中。


    沈长策一下没反应过来,江雪萤笑了笑道:“你看,是暖的,我不冷。”


    细嫩的手放在掌心,小小的,他收拢手心,能完全握住,确实是温暖的。


    沈长策微微一笑,心尖一片柔软,拉着她的手没放,看着那双明眸,往前凑近了一些,然后,再近一些。


    江雪萤察觉到他想做什么,连忙往后撤了撤身,眼神不自然地落在他旁边的位置。


    “我……我风寒未愈,怕给殿下染上。”


    然后她好像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轻笑。


    “不怕,每日都睡在一张榻上,要是会染上,也早该染上了。”


    江雪萤:“……话虽如此,可……”


    沈长策:“没那么多可是,这也没有旁人。”


    马车外都是人,怎么没有旁人了。


    沈长策凑近,在她唇上轻轻印上一吻,成功看见她颊边爬上了两团红霞,却也没再继续。


    “休息会儿吧,不闹你。”


    江雪萤自是答应,被他揽着靠在他肩上。


    玩了整整一晚,这会儿静下来,才发觉真是有些累了,没过一会儿便睡熟了去。


    沈长策将她放平,头放在腿上枕着,长手一伸拿来小毯盖在她身上,又轻唤了外面,让再行平稳些,好叫人睡得舒服一点。


    马车一路慢慢摇回去,已经亥时过了。


    太妃担心着,派了人在门口守着,得到两人回府的消息才放心歇下。


    江雪萤还没醒,沈长策直接将人抱了回去。


    中途江雪萤迷迷糊糊醒过来,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淡香,丝毫没有挣扎地继续闭上了眼。


    沈长策将人安置好后便去了书房。


    之前派去调查的暗卫回来了,有关江府的事。


    书房只点了两盏灯,绮窗半掩,沈长策面容被摇晃的烛火映得明明暗暗。


    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站在屋中,神色恭敬,将最近查到的事情一一禀报。


    从当初圣旨赐婚,一直查到“景安”,江府那些事,即使他们有意隐瞒,这么些日子,也足够查个顶朝天了。


    暗卫每汇报一桩,就见殿下的脸色越来越沉。


    沈长策一边听着,手中把玩着一只茶杯,一用力,“咔嚓”一声,青瓷的茶杯碎成了几块,夹带着点点滴滴的血迹落到桌上。


    暗卫回禀的声音一顿,随后见殿下并没说什么,忍住抹额的冲动,继续回禀。


    这么多事都发生在一块儿,怕是不管任谁知晓,都会觉得有些荒唐。


    暗卫说完之后,已经不敢看殿下的脸色,半晌没有听见殿下动静,又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殿下,属下回禀完了。”


    良久,沈长策道:“还有无其余细节?”


    “没有。”现在江府的事,不管鸡毛蒜皮,怕是王妃都不会知晓得这么清楚。


    “继续监视着江府,还有府里的人,该保护保护,该惩罚惩罚,暂时莫打草惊蛇。”


    暗卫了然,跪身道:“是,殿下。”


    沈长策没再耽搁,往寝屋赶,她肯定睡不熟,待会儿不知他去了哪儿,想必会找的。


    这么一查,似乎许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当初来时,按理说是一个娇养的贵女,但却那么小心翼翼,即使是畏惧权势,也不至于总像是惊弓之鸟般,何况他自认在她面前还是比较温和。


    原是从小被欺压惯了,为了自保不得不避其锋芒。


    她那么小的时候,自己尚且过不好,还要保护胞弟。


    娘亲早亡,又遭父亲继室厌恶,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走到他面前,个中艰苦,她怎么承受得住?


    他只觉得自己对她不够好,前些日子,还逼问她景安是谁,是他错极了。


    雪莹,江雪萤,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回寝屋时,江雪萤刚刚醒来,坐在榻上有些迷茫,看见沈长策进来,连忙起身朝他走去。


    沈长策眉目温和,想起刚才得知的事,心口生疼,在她还没走到一半时,三两步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地上凉。”


    她急着下榻,鞋袜都没穿。


    沈长策将她抱到榻上,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江雪萤被盯得不好意思,伸手欲去推他,掩饰道:“还未洗漱。”


    沈长策低低吸了一口气,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抱着。


    江雪萤不明所以,感觉殿下今晚好像有点怪怪的,想了想,也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


    沈长策心疼得厉害,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江雪萤抬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心,关心问了问:“殿下怎么了?”


    沈长策温柔道:“就是想着,怎么没有再早些遇见你。”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让你少吃些苦了。


    “现在已经足够了。”


    她笑了笑,沈长策第一次从她这样的神情中读懂一些东西。


    若按原本的轨迹,他们或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相识,而这阴差阳错,却促成了他们。


    而她担心的事,想护的人,他会帮她做好的。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宛如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


    枝头含苞的花朵染上点点雨水,更显娇嫩。


    江雪萤坐在半启的花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望着窗外的景象忍不住出神。


    前几日京城来了书信,一切如常,她还是不知道景安的情况。


    当初大夫人答应得好,承诺了些事,但她不知是不是真的做到了。


    之前,殿下说开春后要带她回京,也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如不记得,她要不要提醒一二?


    可又不是那么容易开口,殿下除开与她在一块儿的日子,其余时候都在军营,并算不得清闲。


    偶尔听殿下说起,是朝廷派了官员来,刚过年那时也有,不过现在更多了。


    她不是很懂这些与朝廷的弯绕,不过在王府这么久,她也品出来,朝廷那边大约是忌惮着殿下,两边形势,似乎并没有那么乐观。


    若是这样,殿下要回京,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她实在想景安了。


    左右为难。


    殿下自那晚后,再也没有提起过景安,不知是忘了,还是因别的。殿下私下若去查,也不知会不会查出来。


    江雪萤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殿下若真查了出来,知晓她这欺君之罪,还能让她在王府这般平静生活吗?


    人生多舛,世事艰难。


    如今殿下对她这样好,她是不是不应奢求更多。


    “好端端的,王妃怎么叹气了?”


    明巧端来一碟精致的桃花酥放在她身旁的小桌上。


    “王妃看累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油酥面皮制成桃花形,枣泥作馅,酥脆香甜。


    江雪萤轻咬了一小口,随后有些出神道:“天色晚了,在想殿下应该快回来了。”


    明巧笑着正要说什么,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怎么,夫人想我了。”


    江雪萤连忙转身,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殿下,眼中不自觉就像闪烁着星子一般。


    明巧看了一眼两人,满脸欣慰,悄悄行了礼退下。


    沈长策走到她身边,嘴边含笑,又问道:“是不是?”


    江雪萤不好意思,垂下眸,她不过随口一说,哪知刚好就被殿下听去了。


    沈长策轻笑了声,说道:“夫人总这么害羞,可不太好。”


    他越这样说,江雪萤越觉耳朵发烫,侧身看也没看,拿了块桃花酥递给他。


    “殿下辛苦,尝尝这个。”


    那块桃花酥上有个小缺口,沈长策看见,抿唇笑了笑,轻扣住她的手腕往嘴边送,就着那缺口的位置咬了一块下来。


    “嗯,香甜可口。”


    江雪萤还未意识到什么,等她将那块桃花酥放入盘中,才后知后觉。


    她给殿下的……是她方才吃过的那块吗?


    看着那形似月牙的缺口,江雪萤有点凌乱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弄清楚后,江雪萤强自镇定着,面上风轻云淡,收拾桌上三两本书卷。


    其实,比起先前,她已经没那么容易害羞了,不会动不动面红脸热,只是耐不住有人总去逗她。


    比如眼下,沈长策心头又起歹念,上前一步将人搂进怀中,如愿以偿看到她眸中带上两分诧异。


    沈长策侧头,压低声音问道:“夫人是故意的。”


    江雪萤闻言轻微挣动了下,睫羽扑闪,攥着他胸前衣物的手指紧了紧,却没有他预想的那般反应,她轻颤着声道:“那……那殿下喜欢吗?”


    沈长策怔了怔,随即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揽着她的手一用力将人更往怀中带,低头看着那双清润的眸子,她像是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勾人的话。


    他指腹在那腰身处摩挲两下,怀中人便不自然地往另一边躲。


    “夫人,你这是犯规。”


    随后不顾人一声低呼,将她凌空抱起。


    走了几步,江雪萤发现他要去哪儿后,心头一慌。


    “不行殿下!”


    沈长策脚步未停,倒是回了她的话:“为何?”


    江雪萤面色一红,一时开不了口。


    沈长策却轻笑,调转了步子。


    “那好,答应你便是。”


    但是仍未将她放下。


    他这般爽快,江雪萤竟觉不适应。


    结果很快,她意识到是她错了。


    沈长策将她抱去屏风内侧,里面有一张铺着雪白棉毯的美人榻,却没把她放到榻上,而是放到了一旁的花架上。


    江雪萤坐在上面,方才与他眉目齐平。


    她有些不安,一方面不知殿下到底要做什么,一方面又想着这花架会不会塌?还有外面会不会有人进来,这儿到底是没有那么隐蔽。


    “殿下……”能不能放她下去。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沈长策揽着她的腰,凑近去吻她的唇。


    江雪萤紧张,攥着他衣裳的手指发紧,不过逐渐便想不了那么多,唇齿间有一丝桃花酥的香甜,将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掉。


    原本放在腰上的大手也四处作乱,那温暖探入衣衫里面时,江雪萤猛地清醒过来些,压着轻喘的呼吸,推拒着他。


    “殿下,不行……”怕他不答应,江雪萤又退而求其次,顿了顿道,“不能在这儿……”


    沈长策带着笑意说:“我看这儿挺好的。”


    眼看他像是要更加过分,江雪萤主动去碰了碰他的唇,在他想要更近一步时赶紧退开,水润的眸子求饶似的看向他,特意软下嗓子。


    “殿下,回屋里好不好……”


    沈长策喉间发干,喉头滚了滚,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折磨,随后将人拦腰抱起。


    “听夫人的。”


    56


    第56章


    ◎我错了◎


    没让江雪萤等太久,过了两日,沈长策就提了回京一事。


    驻守在外的将军无诏不得入京,沈长策先前就向朝廷递了帖子,言明要带王妃回京省亲,朝廷刚刚才允了这请求,又特地说明不得携超过一百名仆从亲卫跟随。


    重臣回朝,朝廷忌惮,有此做法,并不叫人意外。


    同时朝廷又特意派了官员过来,明意陪同,实则监视。


    沈长策欣然接受,并无为难,前来传旨的官员松了好大一口气,恭恭敬敬退下。


    如今论权势声望,没人敢于燕王硬碰硬,就连朝廷,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燕王若实是要耍横,他们也没有办法。


    不过好在,一切顺利。


    愈是临近出发的日子,江雪萤心情便愈发地不平静,夜中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不停想着江府里的事,想着景安。


    一直想着要回去,真到了这时候又有些不敢相信了,感觉不真实,像是一场梦,一场不敢去触摸的梦。


    已经睡下的沈长策从背后将她搂入怀中,带着一丝低哑的嗓音轻声安抚。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江雪萤点了两下头,随后意识到黑夜里他也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睡吧。”


    她阿弟那边早已安排好,没有人能给他委屈受,只是现在还不能直接告诉她,待回京后便能安心了。


    关于她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更何况,江府不占理,算起来,她才是江府最正经的大小姐!


    江雪萤纵有担忧,但离开这么久要回京,还是有些激动的。


    不出五日,一切都收拾妥当。


    此行江雪萤带了明巧,还有彩月和云香,虽然江雪萤本意不愿她们跟着,但她俩知晓背后的事,况且还是跟去的陪嫁丫鬟,若不一起回京,恐会落人口实。


    熟悉的风景一点一点往后倒退,风里传来稍许冷冽的气息。


    她仿佛还记得初来那一路时的心境,白日在马车上颠簸,夜里在驿站也睡不安稳,半夜总是被噩梦惊醒。


    梦里也没有别的,多数时候都是传说中燕王殿下可怖的模样,偶尔出现一张惊魂般的鬼脸,吓得她总休息不好。


    而事实是,与梦境截然不同。


    江雪萤抬眸落在那张俊逸的脸上,明明这样好看,怎么传成了鬼面阎罗?


    思及此,江雪萤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沈长策原本在闭目养神,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身上半晌,想着偷看他被他抓个正着,没想到她先笑了起来。


    两人之前原本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这下也完全消失了。


    沈长策靠近她,带着丝危险的意味开口道:“在笑什么?”


    若是最初的江雪萤见到这样的他定然会害怕,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面上笑容不减,一抬头便落入那如墨般的眸色中,日日瞧着,好似也瞧不腻。


    江雪萤没有隐瞒,直接道:“想到曾听闻的一些往事,有关殿下的。”


    “何事?”沈长策挑眉,起了点兴趣,竟能让她想得笑起来。


    见他问,江雪萤心头却起了坏心思,眼波流转露出狡黠的光,嘴角噙着笑道:“不告诉殿下。”


    她像只小狐狸一样,悉心养了这么些日子颊边终于长了一点肉,沈长策没忍住上手掐了掐,手感极好,感叹道:“学坏了。”


    江雪萤只笑,一副不管什么样也是殿下自己宠出来的模样,一边又躲着他的黑手。


    脸上肌肤娇嫩,即使沈长策没怎么用力,松开手时还是看到上面泛着微红,轻咳一声将手掩回袖中。


    江雪萤手背贴了贴脸颊,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计上心头,趁他不注意时,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她动作迅速,干完坏事后坐正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眼中带着明显的得意。


    沈长策着实愣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身边人做了什么,脸上似乎仍残存着指尖柔嫩的触感。


    此时去看江雪萤,她已经悄无声息坐到了车厢另一头,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伸长手都碰不到人的一片衣角。


    沈长策没恼,反而低低笑了声,朝她伸出手,轻道:“过来。”


    江雪萤抬头看了一眼,果断拒绝,肯定没什么好事。


    沈长策这下很有耐心,继续道:“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江雪萤:“……”


    这是威胁!


    见她没动静,沈长策准备起身,而他刚有动作,就被江雪萤止住。


    “我过来!”


    沈长策行云流水地坐回去,朝她伸手。


    江雪萤正要去牵他的手,起身还没站稳,马车就传来一阵颠簸,江雪萤心一乱,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


    车厢虽宽敞,但要摔一下,也难免磕碰到。


    沈长策眼疾手快,几乎是同时起身,长臂一展,将人接到怀中。


    江雪萤靠在他胸膛上,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勉强回过神。


    此时外面车夫的声音也很快传进来。


    “殿下王妃赎罪,方才路中有个大水洼,没能避过去。”


    沈长策心情正好,想夸一句驾车驾得好,碍着怀中人没说出声。


    “无妨。”


    江雪*萤还在他怀里,听到外面的人声就想坐起来,刚有想法就被他重新按了回去,无奈只能说道:“我要起来。”


    这下轮到沈长策拒绝了,他说:“这路不平,待会儿坐不稳担心你会摔,刚才我接住了,后面可不敢保证。”


    “不会坐不稳的……”江雪萤反驳。


    像是为了印证沈长策的话,果然又是一阵颠簸,车夫道歉的声音及时响起,把江雪萤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沈长策嘴角含笑,道:“刚才不是摸得那么起劲,跑什么?”


    “我没有。”江雪萤试图辩驳,气鼓鼓的模样落在人眼中煞是可爱。


    明明是殿下先动的手,怎么算到她头上。


    沈长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声音稍显低沉:“别跑,我人都是你的。”


    他嗓音本是冷清悦耳,被他刻意压低,此时又带着说不清的意味,江雪萤猝不及防被这一句话勾得面颊通红。


    沈长策寻到她的手,牵起手腕往自己脸上带去。


    江雪萤触到那温热的肌肤,手一颤连忙缩了回来。


    沈长策还特意问道:“怎么不摸了,不喜欢吗?”


    江雪萤只觉羞愤,窝在他怀里又没什么能躲的地方,勾住他的脖颈深埋着头。


    “嗯?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长策一直追问,总要得到答案一般。


    “再不说话,我就默认夫人不喜欢了。”稍微顿了顿,沈长策有些惊讶,“夫人当真不喜欢?”


    江雪萤:“……”


    沈长策作势又要去牵她的手,江雪萤感觉烫手,连忙闷声道:“喜欢。”


    得了满意的答案,沈长策莞尔,却还是没罢休,领着她的手从眉骨一处一处往下抚摸……


    江雪萤想撤手也撤不回,感觉那只手都不是自己的,软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俗话说,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江雪萤有些气恼,看着近处那片裸露在外的大片脖颈,想也没想,便凑近咬在了那块凸起的软骨上。


    沈长策呼吸一滞,抓着她的手陡然收紧,喉结也不自觉滚动,眸色发暗地看着她。


    江雪萤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她怕将人咬疼,还是收着力下口的……


    沈长策笑了两声,看着怀里躲得像鹌鹑一样的人。


    江雪萤从耳边听到来自他胸膛的震动,随后又听他道:“夫人是不是没注意现在还是白日?不过我倒不介意。”


    江雪萤当即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连忙道:“我不是,我没有这么想。”


    “真的吗?那是我心思不端,这么想了。”


    沈长策手下用力,抱起她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两人成了面对面的姿势,为了平稳,江雪萤两只手都还搭在他肩上,这让她想逃避那灼人目光的行为变得更加艰难。


    距离本就近,沈长策又刻意靠近,额头抵住她的,温热的呼吸不过咫尺之间。


    相处这么久,江雪萤对他不算事事皆知,但也是了解颇多,见他那般眼神猜出他想做什么。


    大掌扣在她后颈,她想往后仰头的动作都被制住。


    “殿下……”


    她心头发颤,感受到那抹视线在她唇间逡巡,随后就感受到印上的温软。


    江雪萤想退,又无处可退,落在他肩上的手忍不住随着他的动作用力。


    若是夜里,也就罢了,可这是青天白日,还是马车上……


    江雪萤侧头,勉强躲过喘了两口气,嗓音似水一般:“这儿不行,外面还有人……”


    沈长策指腹擦过她的唇瓣,满无所谓道:“嗯,所以要小声一点,别被外面听到了。”


    江雪萤:“……”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反抗被逐渐消解在他温柔的动作中。


    江雪萤当真不再发出声音,咬紧下唇生怕漏了一丝一毫的声音出来,脸色艳红似云霞。


    然而在解衣前一刻,沈长策停下了动作。


    江雪萤缓了缓,随后不解地看向他。


    沈长策将她搂进怀里,呼了几口气,平息着身体的反应。


    “这儿不方便。”


    江雪萤眉头轻蹙,既知不方便,方才又为何要那样说?


    想到她刚才……江雪萤羞得想死。


    感觉自己像是被遛了一趟,莫名觉得难受。


    想了一会儿,江雪萤心口闷闷的,神情也冷了下来,收回原本放在他肩上的手,要从他身上下来。


    沈长策没多想,他也确实需要静静,放她坐在旁边。


    两人衣衫虽然还穿得好好的,但都不甚整齐。


    江雪萤埋头理了半晌,心头不适,但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闹得太僵没有好处,说了句累了,便躺到一边休息。


    沈长策还从隔层中取了薄毯给她盖上,一如既往的细致。


    江雪萤除了冷淡些,并没有别的不妥,不过她惯于淡然自若,偶尔话少,也并不会惹人多想。


    江雪萤没有丝毫困意,闷着事更是睡不着,不过只是暂时逃避的一个借口罢了。


    没过多久,听见很轻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有些烦躁,江雪萤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个身。


    书页翻动的声音半晌都没有响起,江雪萤也没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江雪萤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她坐起身就听见沈长策解释道:“车队停下休息一会儿,可要下去走走?”


    江雪萤敛眸,道:“殿下先下去吧。”


    “嗯。”


    江雪萤不想与他同行,待他走后,隔了好一会儿才下去。


    明巧在外面等她,扶她下了马车。


    江雪萤往四下一看,暂且没有看到殿下的身影,缓了两口气。


    休整的地方是片很大的空地,北边傍着一条流速平缓的河流,春风清爽。


    三月的河水还有些凉,江雪萤到河边掬水净了净手,白皙的手指就变得一片通红。


    明巧适时道:“王妃,殿下过来了。”


    江雪萤抬头,看见不远处正往这边来的高大身影。


    她没说话,接过明巧递来的干净手帕擦了擦,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王妃?”


    明巧不明所以,怎么见到殿下就走了?正要追过去又被沈长策叫住。


    沈长策微微蹙眉,问:“王妃怎么了?”


    明巧摇头,一五一十说了,没觉有什么不妥。


    江雪萤回了马车,走了几步感觉心口的郁闷散了些。


    很快,沈长策也紧跟着上了马车,他注意到江雪萤在看到他后,眉心不明显地蹙了下。


    不想看见他?刚才在河边,也是看见他就往回走了。


    故意与他错过么?


    再没发现不对,沈长策就不用混了,他开始仔细回想他做了什么。


    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事,除了方才闹的那会儿。


    是这个吗?


    这时他想起,军中那些人说,与女子相处,不论发生什么,若将人惹恼了,第一件事不做别的,别管谁对谁错,先认错就对了,等气消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于是乎,沈长策直愣愣来了一句:“我错了。”


    57


    第57章


    ◎想与你白首◎


    江雪萤闻声抬眸,微觉诧异,开口道:“殿下何时错了?”


    沈长策一僵,他没听过后面的内容,不禁又思索起来。


    江雪萤一见,心下了然,往角落坐了坐,俨然是一幅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然而很快,身侧就有人坐了下来。


    江雪萤低眸,深色的袖袍压在她青白的衣衫上,她眉心蓦地跳了跳,当即拢着衣裙往旁边移。


    沈长策立马跟上。


    江雪萤蹙眉,起身坐到另一边。


    沈长策又跟了过来。


    江雪萤心头莫名有些恼,看都没看他一眼,又准备起身。


    而这次却没如前两次那样如愿。


    衣袖被压住,江雪萤起身时没有防备,一下重心不稳便要往后倒,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沈长策接入怀中。


    四目相对。


    江雪萤想也没想就知是他做的,眸中隐隐含有怒气,挣扎着要起来。


    沈长策也没解释,他抱得紧,将她两只手都压着。


    江雪萤没成功,心头更气,索性卸了力道偏过头不再瞧他。


    沈长策想将她的头扭过来看着他,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温声道:“怎么了,跟我说说。”


    江雪萤视线不知落于何处,唇瓣抿着一言不发。


    沈长策继续道:“把夫人惹生气了,是我不对,我给夫人赔礼道歉,但夫人可否让我知晓是何事,好让我死也瞑目不是。”


    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极为顺口,江雪萤知道他是故意为之,但还是觉得羞臊,私心里仍不想理他。


    沈长策察觉她有松动的苗头,继续扇风点火,怀里抱着人不经意地凑近。


    “夫人,夫人我错了,夫人理理我好不好。”


    他位高权重,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下这般放低姿态去哄人,着实少见。


    即使是江雪萤,也不习惯,颊面微红,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若有人靠近马车,定然也是能听见的。


    想让他别说,可一想到目前两人的状态,又别扭不知怎么开口。


    江雪萤心头烦闷得厉害,而沈长策偏偏像察觉不到,又特意贴近些认错。


    他声音清润,此时又刻意压低,尾音较平时拉长,听起来暧昧又缱绻。


    江雪萤受不了,想着要是不制止他,怕是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正好挣脱了一只手出来,赶紧去捂他的唇。


    温热的手指一贴上,沈长策立马止住了言语,看见自家夫人有些气鼓鼓的表情。


    见她终于愿意理自己,沈长策唇边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连忙又为自己辩驳。


    “夫人不愿意说,我自己猜猜,若猜错了,夫人可否告诉我?”


    江雪萤刚一感受到指尖洒出的温意就收回了手,沈长策知她没原谅自己,也没与她皮。


    沈长策这会儿极有耐心,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比如骗她明巧生病,没法服侍她沐浴,结果由他欣然代劳;骗她王府林园里有毒蛇,让她害怕,因此不得不主动钻入他怀中寻求安全;骗她母亲想要个孩子……诸如此类种种。


    从前有些事,江雪萤是有过怀疑,但都因信任他从未多想,却没想到殿下竟真有这么多心思。


    沈长策抱着她的手没松,反而揽得更紧了,像是怕她逃脱,微垂着眼眸看上去有些可怜,他低低说了句:“我不是什么好人。”


    江雪萤有些无奈,现在这样子,倒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所以呢,殿下要我离开吗?”


    沈长策忙道:“没有。”


    江雪萤默:“那为何告诉我这些?殿下不怕,我一气之下就跑了吗?现在在回京的路上,正是好机会……”


    沈长策知道她是说的气话,但还是忍不住顺着她说的话想下去,环着她的手不自觉加深了力道,直到江雪萤轻“嘶”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江雪萤眼中含怨地看向他,沈长策轻咳一声替她揉着手臂,随后面上带了两分认真的神色。


    “只是想着日后会与你共度一生,怕你会生气,不想瞒着你。”


    这下轮到江雪萤不自在了,两人间的相处向来是水到渠成,没怎么听过这么麻人的话。


    “所以,夫人还生我的气吗?”


    拐了半天,经他这么一提醒,江雪萤想起来她的气还没消。


    不过他如此郑重,倒显得她生的气有些无理了,心头于是更加郁闷。


    于是沈长策看着原本面色都有所缓和的江雪萤此刻又将脸板着了,心底叹了口气,也是又悲又喜。


    悲的是他着实不会哄,喜的是她愿意同他展现出一些小脾气,不像从前总是温和的模样,总觉像是与她隔着一层膜。


    他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她,只是伪装起来的假象。


    沈长策不确定,试探道:“是刚才那会儿,在马车上……”


    他还没说完,就见江雪萤有了反应,眉眼轻颤,目光躲闪。


    原来问题症结在这儿。


    沈长策正经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注意场合,下次一定先求得夫人同意,夫人说可以,我再……”


    “你!”


    江雪萤怕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又将他的唇捂住了,模样灵动得让沈长策忍不住弯了唇。


    “不跟你说了。”


    见他还笑得出来,江雪萤愈发郁结了,亏她刚才还有些感动,这会儿只想离他远远的。


    沈长策当然阻止,抱着人不给她一点下地的机会。


    江雪萤被抱得不舒服,总想下来,可就是挣不开,反而叫他禁锢得更紧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况且本就有气,反复几次后江雪萤终是忍不住了,闷声道:“你好烦啊。”


    她的嗓音里藏了两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沈长策此时心神全在她身上,一下便听了出来,心下也有些慌了,连忙起身将她放在旁边坐下,自己则蹲在她跟前,放低身位让她垂眸也能看见他。


    沈长策抚着她放在膝上的手,这下只敢温柔地拢在手里,要是她不愿,也是能挣开的,但江雪萤似乎没有这个想法了,沈长策更慌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别气了好不好,生气伤身子,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


    手上突然砸落两滴烫热的液体,随后沈长策意识到是什么,心头猛地一缩。


    “雪……”日夜只敢在心底念的那个名字差点就从嘴边滑了出去,沈长策猛地打住,又轻声唤“夫人”。


    好在此时江雪萤并没注意,沈长策松了一口气,心尖却仍旧疼,想了想,还是起身将她拥入怀中,让她靠在他胸膛前。


    也不管是不是会被推开,沈长策先这样做了,大掌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声哄着。


    江雪萤不是骄纵的性子,这会儿情绪上头,哭出来反而舒服了些,只是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我生气了。”


    沈长策:“嗯,夫人生气了。”


    江雪萤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眼睛红红的,又问:“那殿下既然知道我生气了,为什么还笑?”


    “我……”沈长策哑口,从前舌战群儒的功力拿到此时一点也用不上。


    他知道要是说因为夫人好看他才笑的,肯定又会引来风波,于是只一味认错。


    “是我错了,我不该笑的,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江雪萤停顿了半晌,沈长策也拿捏不准她在想什么,心中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雪萤才道:“那之前在马车上,殿下为何要说那种话……戏弄我。”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能感受到殿下对她的好,可愈是这样,她便贪心地想要更多。


    她不是物件,她不想只是一个工具,她贪心地想要一份真心。她也不知道,这样对于殿下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长策微愣,将刚才的事全回顾了一遍,抽丝剥茧,随后才认真回答她的话:“我没有戏弄你,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我怎么会那样对你。


    顿了片刻,沈长策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只是我对我自己的定力没有信心,不敢保证后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才及时打住,并非有意那样说,是我没有说清楚,惹你误会,是我的错。”


    江雪萤被他一句“心爱的女子”砸得七荤八素,殿下向来是实干派,不会怎么说这种话,而今日,算是第二次听到了。


    后面的话江雪萤听了个大概,也明白了过来,忍不住道:“那殿下还、还点火……”


    沈长策眉头拧紧,轻吸了口气,还不知道是哪个小没良心的主动点的火,这会儿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不过这下沈长策没为自己辩解,只道:“是我没把握好,下次提醒我,好不好?”


    江雪萤心情松快了些,点了点头。


    “殿下,时辰已到,是否要出发?”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江雪萤听出来是此行跟随的副将。


    沈长策恢复他一贯冷淡的声音回道:“走吧。”


    “是,殿下!”


    马车缓缓行进,沈长策见她面色柔和下来,试探着将手搭在她手上。


    停顿片刻。


    没有抗拒。


    沈长策眉间氲着的愁意终于化开。


    算是一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沈长策这会儿如愿坐在她身边,喂吃食喂茶水好不殷勤。


    马车逐渐行到一片开阔的地带,远处是绵延的群山,覆着纯白的雪色。


    沈长策见她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心头有些微的不爽,于是道:“想出去骑马吗?”


    江雪萤闻言转过头,眼睛一亮,但又很快蔫了下来,摇头道:“我不会。”


    按理说京城权贵家,即使是女子也会习马术,但江雪萤情况不同,偏居小院,温饱尚且艰难,更遑论其他。


    “没事,我会就好了。”


    沈长策拉过她的手,眼底一片温柔,江雪萤差点要溺在他这样的神情中,又不自然地别开眼。


    沈长策说到做到,当即带江雪萤下了马车,让人牵来他的马。


    这是一匹高大的黑马,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通体如黑缎一般,毛发光顺油亮,唯有四蹄雪白。


    “它叫踏雪。”


    沈长策抚上马颈,踏雪也亲昵地蹭了蹭。


    “要摸摸吗?”沈长策见江雪萤有些好奇似乎又有些害怕。


    江雪萤有些迟疑,但没有拒绝。


    “可以吗?”


    “当然,踏雪性子虽烈,但我在这儿,还是很温和的。”


    江雪萤试探性地伸手,一边看向踏雪,它似乎也在观察她,眼睛明亮有神。


    见它确实没有躁动的迹象,江雪萤才敢上手,摸了摸那漂亮的鬃毛,顺滑无比。


    “走吧,溜一圈。”


    沈长策翻身上马,随后向江雪萤伸出手,午后的阳光明媚,他身上像是披洒着一层光芒。


    江雪萤将手放上去,随后就被紧紧握住,再回过神来,沈长策已经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上了马。


    “坐好了。”


    沈长策爽朗一笑,手环在她腰上,将人牢牢锁在怀中,而后一扬鞭,踏雪长嘶一声便撒丫子往前冲。


    它好久没这么松快自由过了。


    风倏地灌满衣袖,江雪萤向后跌进坚实的胸膛,又因没习惯,连眼睛都不太能睁开。


    耳边风声呼呼,好在方才被人唤着多穿了一件厚衣裳,还不是很冷。


    “别害怕,把眼睛睁开,直视前方,有我在,很安全。”


    马上风大,沈长策贴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


    江雪萤坐得稳,感受到腰间紧紧环住的手,放下了心头的担忧,慢慢睁开了眼。


    马上的视野更加宽阔,身边的风景飞速略过,但若看向远方,似乎又没多大变化。


    行于天地之间,江雪萤一时觉得心间都开阔起来,仿佛自己也与流动的风一样自由。


    沈长策见她适应得不错,脚后跟轻磕一下马腹,踏雪心领神会,立马又加速起来。


    春意在草原上初初展现,映着远处的雪山交相点映。


    马背上衣袂飞舞,好不自在。


    58


    第58章


    ◎我孤家寡人,我只有夫人……◎


    落日余晖染红半边天色,两人赏完这片景,才往原定歇脚的镇上去。


    车队先行出发,没让等他们。


    路途不算近,快到镇上时,已是漫天繁星相伴。


    今日骑马的时间有些长,在兴头上时尚未察觉什么,到驿馆从马上下来,江雪萤才觉腿脚有些不听使唤。


    脚踩在地上,像是踩在云端一般软绵绵的。


    江雪萤差点没站稳,沈长策伸手将她扶住,问道:“第一次骑马可能有些不惯,还能走吗?”


    江雪萤右手扶在腰侧,感觉腰也酸腿也痛,但一抬头看见驿馆门口的守卫,又违心地点了点头。


    但走了两步,大抵实在是有些慢了,还不太稳。


    身边的人停了下来,江雪萤也跟着停下。


    “怎么了?”


    沈长策:“要背还是要抱?”


    江雪萤眨了眨眼,瞥了一眼前面,还试图逞强道:“我可以走……”


    “那我便抱了。”


    话说着,沈长策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殿下……”


    江雪萤低呼一声,眼见没法,只好将头埋下,走了几步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笑。


    “明日就会离开,夫人不用害羞。”


    ……


    江雪萤抓他的衣裳抓得更紧了。


    沈长策一路将人抱回屋,把她安顿好后出了趟门。


    不知他们何时到,屋里的热水便一直备着,浴桶都是新的,明巧放好水便去唤人。


    江雪萤有些困乏,双眸微闭放松身子,靠在桶沿上养神,将肩头都没入水中。


    水汽氤氲,朦胧得似在梦中。


    她沐浴时不喜人伺候,明巧在外面候着,周遭安安静静的。


    约莫过了两刻钟,明巧一直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往常这时候也差不多了,水约莫也凉了,担心她沐浴时睡着,遂唤了两声。


    “王妃,可要奴婢进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水声,以及那带着倦意的声音。


    “不用,我这儿好了。”


    明巧放下心,又道:“寝衣在您左手边的架子上,有事唤奴婢。”


    “好。”


    江雪萤嘴上答应,实则却没动,想着再闭一下眼,等会再起身,哪知犹豫的这一下差点又睡过去。


    沈长策回来听到明巧说的话,便在外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也等着。


    过了会儿没听到动静,他突然想到什么,起身越过明巧直往里去。


    “殿下?”


    明巧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王妃莫不是睡着了?


    江雪萤确实要睡着了,不过在浴桶中姿势到底是不便,睡也睡不熟,在听到脚步声时就猛地清醒过来。


    一下抬头,就看见了沈长策。


    她默默将身子放低,双手环在胸前,微凉的水漫过肩头,一边道:“……殿下怎么进来了。”


    沈长策默然:“明巧以为你睡着了。”


    江雪萤面上有些不自然,摇头道:“没有,只是乏了些。”


    “那便起来吧,水凉了。”


    江雪萤没有动静,在外不比王府,水面没有那么多花瓣遮挡,从外面看很容易一下见到底……虽然眼下有些昏暗,殿下似乎也没有看过来,但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我还没穿衣裳,殿下……殿下可否先背过身?”


    江雪萤听到一声笑,她几乎能预想殿下要说什么……


    但沈长策什么也没说,乖乖转过了身。


    江雪萤松了口气,水漫过了胸口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看了一眼确认他看不见,才扶着桶沿起身。


    可许久没有活动,双腿都僵硬起来,她想着赶紧拿衣裳盖住,没想到一时起得急了两眼昏黑,两手慌乱地想找浴桶扶住,却不小心扑了个空。


    “啪——”


    水花四溅。


    沈长策听到动静马上回过身,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脚下就不自觉冲了过去。


    江雪萤被他从水里捞起来时,整个人都被浸湿了一遍,眼睛难受地眨了眨,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宛如抓着救命稻草。


    待稍稍缓过来后,江雪萤忽地想起当前处境,眸色一下僵住了。


    沈长策长手一伸将旁边的衣裳取来,快速地披在她身上,目不斜视,只落在她发顶。


    江雪萤深吸了口气,拢了拢衣衫,转身理好了才转回来。


    沈长策朝她张开手,道:“要抱吗?”


    江雪萤微微迟疑了一下,就点头了。


    没有旁人。


    随后沈长策就将她抱了回去,放在铺好的榻上,从怀中取出一个圆圆胖胖的瓷瓶给她。


    江雪萤接过,不解道:“这是什么?”


    沈长策:“治外伤的药,涂抹在患处即可。”


    江雪萤偏头,疑惑问:“我有伤吗?”


    “你往日没怎么骑马,今日骑的时辰长,双腿内侧容易磨伤。”


    江雪萤握紧了手里的药瓶,沐浴时确实感觉到疼痛,但刚才没想起来。


    不过殿下这般细心?莫不是早有经验了?


    江雪萤面上的神色忽而变得有些别扭,捏了捏那还带着温热的药瓶,开口道:“殿下怎么这么清楚,还特意备着药膏……”


    沈长策看着她微垂的眼眸,笑了一下。


    “我自己的夫人,自然得时时关心,这药膏是方才出门找医师取的。”


    江雪萤转过身朝向榻里侧,装作什么也没问的模样。


    “先上药吧。”沈长策作势要拿过她手里的药瓶。


    江雪萤连忙将手放回身后,躲了过去,并道:“我自己来吧。”


    刚沐浴过后的脸颊还泛着暖色,眉目清丽如画,十分动人。


    沈长策没坚持,叮嘱了几句,起身将这块地儿留给她。


    药膏并不难闻,带着一丝清香,抹上去清清凉凉的,将患处的灼热感压了下去,确实舒服不少。


    上完药,江雪萤便裹着被褥躺下,今日着实玩累了。


    半梦半醒之间被圈入一个怀抱,江雪萤早已习惯,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入梦。


    沈长策扣在她腰间的手指点了点,在她耳旁轻问:“下次还要骑马吗?”


    帐内静然无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得江雪萤充满倦意地“嗯”了一声,片刻后补充了一句。


    “殿下一起……”


    沈长策莞尔,吻了吻她的额发。


    “夫人好梦。”


    此行回京城,并未全走官道,沿途若有风景秀美之处,便是绕道也会特意前往。


    不像先前去青州出嫁时那样,连日赶路,连休息都休息不好。


    两相较之,感触更是多些。


    这一路瞧了不少景致,比江雪萤从前荒芜的十余年更为丰富。大好河山,从前想也不敢想的,而今竟也见到了。


    那颗贫瘠的心似乎也变得灵动起来,连明巧都说,王妃看上去比之前开朗了不少。


    等一行人终于到京城,已是比预期晚了十日左右。


    江府提前得了消息,早早派了管家在城门口候着,一直从天亮等到傍晚,脖子都盼长了,才终于将人盼来。


    即使等了这么久,态度也还是极为恭敬。按理说以沈长策如今的身份,就是让江文渊亲自来迎也是使得的。


    管家心中忐忑,怕燕王殿下怪罪,毕竟他只是一介仆从,四下瞧瞧却没见到预想的场景。


    随后马车停下,帘幕被人撩起一半,管家伸长脖颈,以为会看到江雪萤,结果却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眸。


    他浑身一颤,没待看清就急忙低下头。


    燕王殿下他是认识的,不过这燕王不骑马,怎么也跟着坐马车里?


    等管家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发现帘幕早已放下,静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马车继续向城东驶去,管家擦了擦额上冷汗,在这春风宜人的时节,背后竟湿了一片。


    厢内,江雪萤坐得端正,捏着手帕的指尖泛白,眼下也是少有的一番郁色。


    沈长策看在眼里,伸手覆在她手上,才发现她的手凉得吓人。


    江雪萤启唇,正想着如何解释,就听见温和的声音传来。


    “太久未归家,夫人是有些紧张吗?”


    江雪萤一愣,点了点头。


    这样的理由,好像也说得过去。


    沈长策摸摸她的头,微微打趣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江雪萤笑得真诚了些,也道:“回自己家,怎会有人欺负。”


    沈长策不语,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其慢慢回暖。


    好在他已知道内情,不会再任由江家人欺她半分。


    马车慢悠悠行至江府正门。


    江雪萤想好了法子,若到时与大夫人相处有什么端倪,被殿下瞧出,便以母女二人不亲作为托辞,好过二人水火不容的真相。


    江文渊与林氏皆着盛装,对着停下的马车恭敬行礼。


    “恭迎燕王殿下、王妃。”


    马车上没有动静,众人弯着腰不敢起,以江文渊为首,也不敢催促,不得不耐心等着。


    他们也没细细接触过燕王,只知手段狠辣,喜怒不定,手中权势又盛,若是惹恼了这尊大神,怕是几时下了黄泉都不知道,有冤都只能找阎王爷诉去。


    就在众人忐忑不已的时候,车厢内却是另一番情景。


    “殿下……外面……我们还不出去吗?”


    江雪萤侧头,想避开突然凑近来的殿下,试着抽回手,也没成功。


    马车到了,却没人下去,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乱想。


    沈长策一手仍握着她,另一只手将她逼到边上,将人禁锢在身前,动作霸道得很,但面上却是一幅委屈巴巴的模样,语气酸酸道:“夫人自今日起,就一直想着府里,都没怎么正眼看过我,不知待会儿见了父母亲,是不是要将我忘得更彻底?”


    “我……这咳咳……”


    江雪萤面色不自然,没想到殿下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怎么会,我没有……”


    沈长策勉强信了,又弱弱道:“那夫人可否答应我,回了家,也要时常陪在我身边,我在京城孤家寡人,我只有夫人……”


    “好好,我答应殿下。”


    心头原本的烦闷被沈长策一搅和散了不少,江雪萤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用再多找借口远离所谓的“父母亲”。


    江父不比年轻时候,佝了一会儿腰已经开始酸了。林氏作为朝中新贵的夫人,在这京城里走到哪儿不是有人捧着,多久没受过这种委屈了,心头对江雪萤的怨怒更深了一分。


    沈长策地位太高,她恨不起,只得加诸在江雪萤身上。


    拿捏了她这么多年,不过是一朝出嫁,只要回了江府,就还是得乖乖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人。


    终于在人等得受不了时,马车才终于有了动静。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墨袍,身姿高大的男人,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旁边等候的一群人。


    众目睽睽之下,外人眼中无比尊贵的燕王殿下,竟朝着马车伸手,随后就见一只纤白素手伸了出来。


    待那张熟悉的小脸终于显露出来,林氏差点眼前一黑。


    这该死的丫头,竟然还活得这样好,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燕王愿意陪她演这出戏。


    59


    第59章


    ◎殿下为何不牵着我?◎


    林氏心中纵有万般想法,在沈长策面前,也只能展现出慈母的一面。


    江雪萤不经意抬眸,就看到林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很,又灼热,让她想忽视都难。她勾起一个笑容,朝林氏福身。


    “父亲、母亲。”


    林氏脸色僵硬了一下,马上又换上满脸的温柔。


    “回来就好。”


    江文渊站出来道:“一路舟车劳顿,先进去休息吧,你母亲备了晚膳,还不知道是否符合殿下的口味。”


    沈长*策一直牵着江雪萤的手没放,这会儿听到江文渊说话,才扫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江文渊赶紧后退一步,将人往里迎。


    府中景致没怎么变,离开这么久,还是那番熟悉的模样。


    林氏走到江雪萤身侧,靠近时蓦地感觉背上一凉,她没多想,对江雪萤道:“先前你住的蕙兰院漏水,父亲着人重新修缮了下,一应物件都是重新置办的,要是缺了什么尽管来找母亲。”


    “多谢母亲。”


    江雪萤礼貌笑了笑,实在装不出多么亲昵。


    先前她哪里住蕙兰院,不过是看殿下在这儿,表现对她多么重视。


    “对了,不知先前服侍我的嬷嬷可在蕙兰院,许久不见,倒是有些想念了。”


    林氏面上一僵,解释道:“春日时冷时热,嬷嬷前两日染了风寒,目前还歇着呢,怕是要过几日才能到你跟前伺候。”


    江雪萤神色微变,她现在见不到吴嬷嬷?


    嬷嬷守着景安,那景安难道也见不到?


    江雪萤语气沉下,担心道:“嬷嬷病得可严重,待会儿我去探望探望吧。”


    林氏忙安抚道:“无碍无碍,已经请过大夫,想来再吃两日药便好了,你们赶了这么久路也累了,还是等休息好了再去瞧吧。”


    江雪萤心中疑虑越来越多。


    现在殿下在,有再多想问的也只能按下,等晚些她亲自去找大夫人,要问个清楚。


    然而没等众人进屋,宫里就来人了。


    来者是位内侍,手执拂尘,恭敬上前行礼道:“陛下口谕,让燕王殿下携王妃即刻进宫。陛下在御花园设宴,想为殿下、王妃接风洗尘。”


    众人都有些愕然。


    他们前脚刚到,坐都没来得及坐会儿,后脚宫里就派人来了。


    此行行踪虽不算隐蔽,但也没有大张旗鼓到让所有人都知晓的地步。宫里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想必暗中没少留心他们的踪迹,说不定,一路都有人监视。


    江雪萤忍不住想到之前听到的有些传闻。


    说燕王殿下功高震主,朝廷忌惮殿下,年关朝廷派来的众多官员,名为历练,实则却是监视。


    她在青州待了数月,日日伴在殿下身边,从不相信殿下有异心,可别人不一定会如她这般想。


    江雪萤感觉手被人捏了捏,抬头看向殿下,收到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她也回了个浅笑。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有殿下在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怕。


    进宫面圣不算小事,回京一路风尘仆仆,虽是让即刻进宫,但也先让两人收拾了一番,换上更正式的衣裳。


    等把二人送出府,林氏才终于松了口气,赶紧叫来下人。


    林氏面色不愉道:“我让你去把那小子叫回来,怎么只有你自己回来了?”


    那嬷嬷连忙跪下,解释道:“夫人恕罪,是那大师说若现在回府,会冲撞了贵人,酿成祸事,最好是过两日再回来。奴婢想到这两日正好燕王殿下要到,若是回来被燕王发现,到时候怕会出事……不如等过两日安稳了再去将那小子接回来。”


    大夫人沉思片刻。


    先前府中怪事连连,老爷朝中碰壁,他们家像是被人下了咒一样,做什么都不顺。没办法只能请人来瞧,不过请了多少大师来看,都没看出什么名堂,还花了不少银子。


    后面听人说南山上有个颇为厉害的道士,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请了,没想到还真看出来了。


    大师伸手掐指,随后眉头一皱,道:“贵府西南角,有人与家中主人八字不合,因此冲煞,导致家宅不宁,若再不解决,恐怕会有大灾难。”


    西南角阴湿,他们都不住在那个方向,哪来的人冲撞?


    林氏本能地就想反驳,被身边下人提醒,才突然想起来梨香院不就在西南,现在住着那死小子。


    林氏定了定神,心中已是有几分相信,继续问道:“不知大师所说的那八字不合的人,有什么特征,我这回去也好找出来解决此事。”


    大师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随后道:“只是个孩子。”


    林氏一惊,果然是他。没想到她留着这人,竟给府上带来这么多霉运,回去就将他处理了!


    大师像是看见了她身上的杀气,淡淡开口:“施主莫要动怒,这孩子带来灾祸不假,但他与贵府命数关联颇深,他若出事,府上也难逃一劫,万不可冲动行事。”


    林氏刚起的念头就被扼杀,她现在完全信了眼前这位大师,只好请教道:“不知大师有什么好办法?”


    “倒是有一破局之法,就看夫人是否舍得。”


    林氏:“大师快请说。”


    钱财他们家不缺,要是能解决此事,多少银钱也是愿意出的。


    大师慢悠悠道:“若能将那孩子送来山中教养,除除煞气,便可让夫人家宅安定,不过山中清苦,就看夫人是否心疼了?”


    心疼?她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心疼呢?清苦好,巴不得能苦死他。


    林氏试探道:“若是能留在大师身边,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就这样,便足够了码?”


    “夫人若不信我,也可以去寻旁人解决此事。”


    林氏忙道:“不敢不敢,大师切莫跟我一介妇人计较,那我过两日就将人送上山来,麻烦大师了。”


    “不用过两日,今日夫人回去,就尽快将人送来吧,不然府中怕是会遭惹更多祸事。”


    “如此甚好,实在是辛苦大师了。”


    林氏实在不想再出什么事了,最近老爷心情不佳,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她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下不仅能解决灾运,还把那小子也送走了,可谓是一举两得。


    林氏回去之后,赶紧就将江景安送去南山,吴嬷嬷知道后不放心,一定要跟着去,林氏忙着把人送走,懒得阻止,干脆就让她一起去了。


    自那日后,府中一切的事都正常起来了,不会再有人突然生病或是出什么意外,官场上的事也有所好转。


    故此林氏对那位大师可谓是感恩戴德,隔了几日又专门上山送了钱财。


    大师神机妙算,嬷嬷是知道的,所以才没把江景安强行带回来。


    林氏沉吟:“既如此,那就再过几日去接吧。”


    只要燕王在府里,江雪萤就没机会见人,她再拖延几日,也不是不行。


    华灯初上。


    江府离皇宫不算远,马车停在宫门口,随后换上专门的轿辇到御花园。


    朱红宫墙高耸威严,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一道屏障将皇宫与外界隔绝开来。


    御花园内奇石罗布,古木参天,廊腰缦回,景致奇异。


    远远便见湖心有座楼阁,灯火通明,宫婢将他们带到阁前便行礼退下。


    湖上微风清冽,但江雪萤心头却没这么轻松,她见过权势最大的人是殿下,除此之外,没见过别的,如今要见天下之主,怕行差踏错,引来祸端。


    沈长策:“等会儿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不用担心其他。”


    “嗯。”江雪萤点点头。


    内侍上前来道:“殿下与王妃先进去吧,陛下与皇后娘娘稍后便到。”


    “好。”


    两人落座后,又过了近一刻钟,才听到通传声。


    “陛下、皇后娘娘到——”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很快上前扶起沈长策,浑厚的声音响起:“爱卿不必多礼。”


    江雪萤跟着沈长策起身。


    高位上的人年过不惑,周身威严浓重,面容不怒自威。


    他斟了一杯酒,举杯道:“爱卿守卫边疆多年,时常出征,不过好在屡战屡胜,每每有捷报传回京中,朕都甚感欣慰,爱卿辛苦,朕敬你一杯。”


    沈长策执杯回道:“守卫边疆是臣的职责,边关安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保家卫国,方不辱武将使命。”


    皇帝连连说了两个好,开怀道:“有你这样的将军在,何愁国不兴啊!”


    江雪萤跟着喝了一杯,她不怎么会饮酒,在王府里也只是喝些果子酿的甜酒,这酒水刚入口便察觉辛辣,硬着头皮饮了一杯,忍不住咳了两声。


    沈长策往她碟中夹了些菜,另倒了杯茶水放在她面前。


    “可以少喝些。”


    “嗯。”


    皇后见状,命人取了新的酒来,微微笑道:“燕王与王妃感情甚笃,上次见面身边都还没有个可心的人,如今倒是成了一桩佳话。”


    “还要多谢陛下赐婚,才觅得良人。”


    皇帝感叹道:“当初你远在边关,只想着让你身边有个合适的人伺候,也没提前问过你的想法,好在现在看来,也不算是干了坏事。”


    婢女取来的饮子到了,恭敬地放在桌上,皇后道:“这是宫里新酿的蜜饮,后宫不少人喜爱,燕王妃也尝尝,若喜欢,待会儿走时带些回去。”


    江雪萤颔首:“多谢皇后娘娘。”


    蜜饮如名,江雪萤浅尝了一口,既有花蜜的清甜,也带有一丝酒香,二者恰当地融合在一起,确实好喝。


    不过不敢多饮,怕后劲太大,到时候还没出宫就闹了笑话。


    酒过三巡,皇帝染了两分醉意,而观沈长策,仍是一幅平淡如水的模样。


    皇帝道:“青州遥远,回京一趟也不容易,平日边关若有什么需求,尽管传信回朝。”


    场面上的客套话,没想沈长策会说什么,然而他却还真有一事。


    沈长策:“之前朝廷往军中派了数位官员,众位大人在朝中想必都有所成,但对于治军一事,却并无经验。军中不养闲人,众位大人若想在军中历练,臣建议,不如从底层做起,如普通士兵一般体察军情,也更好得到锻炼。”


    听他说完,皇帝暗自松了口气。


    “你是主帅,军中之事,自然都是听爱卿的。先前是朕有所疏忽,待我下道圣旨,派出去的官员你可以随意安排。但大多数官员都是文官,怕是不适合做武将。”


    沈长策回道:“这是自然,军中除武将,别的位置也需要人才,臣会妥善安置。”


    皇帝:“好,有你这么说,朕就安心了,到时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朕。”


    “多谢陛下。”


    又喝了一轮酒,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宴会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走时又派人送了不少赏赐到江府。


    晚风一吹,江雪萤虽未醉,但也觉得清醒了不少,路上一直安安静静的,等出了宫门才显出两分端倪。


    她停下步伐,身旁的沈长策也跟着她停下。


    她微微鼓气,伸出自己的手,问:“殿下为何不牵着我?”


    60


    第60章


    ◎殿下,我做噩梦了◎


    夜空如洗,皎洁的月色似银辉,将那一双翦水秋瞳照得亮亮的。


    沈长策眉头一扬,伸手将她的手牵住了。


    “方才夫人不要我牵,怎么这会儿还倒打一耙了?”


    江雪萤皱眉,微微撅起唇角,反驳道:“我哪有?”


    沈长策一五一十跟她解释:“从御花园出来时,我刚牵上夫人的手,夫人就赶紧抽回去了,我以为是夫人不愿。”


    江雪萤想了想,清凌凌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还是否认:“我不记得此事,定是殿下编来搪塞我的。”


    沈长策状似叹了口气道:“好,是我之错,是我没有牵着你。”


    他不与喝醉的人计较,不过醉时,亦格外可爱。


    听他这么说,江雪萤心满意足地笑了,主动攀上他的手臂。


    淡淡的香气一下贴近,空气仿佛都变得柔软起来。


    回到江府时,江文渊与林氏都还未歇下。


    进宫面圣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去这一趟的结果如何,他们也不敢睡。


    见两人平安回来,又带着许多赏赐,心头是又惊又喜。


    喜自然正常,而惊便另有说法了。


    林氏派下人将二人送回蕙兰院,扭头与江文渊说起话来。


    “看陛下这意思,是与燕王关系甚好?”


    江文渊思虑了一阵,道:“想来应该只是面子功夫,毕竟明面上不能闹得太僵。”


    林氏想不通,“那陛下派了那么多人去边关,燕王竟也半点不疑,任由朝廷在他军中安插人手。”


    “难说,沈长策少年成将,心思深沉,还不知怎么与陛下周旋。”


    政事复杂,林氏也不懂其中关窍。


    “我就是担心那江雪萤身份败露,到时候连累了我们,现在姝月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外受苦。若是上面早些动手,解决这桩大事,我们也可早些安心,也叫我们一家人能团聚。”


    江文渊重重叹了口气:“圣意难测,还是先把她的身份瞒好吧,别到时候府里先出了岔子。”


    蕙兰院。


    江雪萤本没有多醉,喝过醒酒汤后也差不多清醒了。奔波数日,这下终于能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于是乎花得时间又有些长,若江雪萤没有及时出声阻止,沈长策又要进来将她抱出去了。


    她赶紧收拾收拾出了浴房,一边拧着润湿的长发,一边向着前面的人道:“我这下没有睡着。”


    沈长策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巾帕替她擦拭。


    “嗯,我知道。”


    长发不易干,有人代劳,江雪萤乐得清闲,坐在榻上忍不住思索林氏的话。


    她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明巧与青影虽然忠心,但毕竟是殿下的人,不能在她们面前暴露景安,那便只有她自己去,还要避开殿下这边。


    可殿下回京好像没什么事,都是为了她才走的这一趟,想着有些难办。


    林氏不让她见嬷嬷,但又说过两日见,也不知是拖延,还是真的能见到,她还得找个时机去问问林氏。


    兹事体大,若败露,没人能讨到好,可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不介意鱼死网破。毕竟最初答应此事,就是为了救景安。


    江雪萤心不在焉,突然被一阵香味吸引得回过神来,转头就看见明巧端来了不少吃食。


    她连忙起身,也没管还未干透的长头,拉着沈长策就坐了过来。


    桌上摆着几道清淡的饮食,都是她素日爱吃的,江雪萤胃口一下子上来了,笑眯眯道:“姑姑真好,知道我饿了。”


    明巧笑了笑,道:“奴婢不敢居功,是殿下回来时特意吩咐的。”


    江雪萤吸了口气,从善如流地改口:“殿下真好。”


    “嗯。”沈长策脸不红心不跳承认了,给她夹了些菜,又叮嘱道,“时候不早了,也别用太多。”


    江雪萤执筷的手一顿,小声嘀咕了几句。


    沈长策挑眉:“说什么了?”


    江雪萤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言:“没什么。”


    过了片刻,江雪萤还是有些郁闷,问:“殿下是不是嫌我圆润了?”她捧着双颊,才挤出一点肉来,“可最近赶路,我明明都消瘦了不少,怎么还不许我多吃?”


    沈长策失笑,忍不住下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是比最初到青州时圆润了些,但其实脸上还好,大多都长在了合适的地方。


    “身子好就行了,圆润些也没关系。”


    江雪萤眉头一落,满是郁色,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沈长策给她乘了小碗汤,不忍见她这样,还是解释了句:“时辰晚,吃太饱晚上睡不好觉,我没有别的意思。”


    江雪萤看也没看那碗汤,偏过身子离他远了一点,闷闷道:“既然这样,那殿下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人准备这些。”


    沈长策扯了扯她的衣袖,叹了口气:“我想着最近赶路,你本就没好好吃饭,进宫后那些膳食也不合你胃口,才让他们提前备下。还记得之前在王府,有一次入夜后你又吃了不少糕点,结果一直没睡好,所以才说了那些话。”


    静默了片刻,连夹菜的声音都停了。


    半晌江雪萤才底气不足道:“那殿下不早说。”


    “嗯,下次一定先说。”沈长策一幅很好说话的样子。


    江雪萤觉得是她的酒还没醒,沐浴的热气让她的酒意又深重了一分,不然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跟殿下掰扯了这么久。


    最后,江雪萤用了个七分饱便停下了,殿下说的还是有点道理,可以浅浅地听一下。


    江雪萤以为此事便到底结束了,可没想到烛火灭了之后,她十分后悔跟殿下说过那些话!


    她以为殿下大度,不与她计较,原来是没到计较的时候。


    夜里,变着千百般法子折磨着那些磨人的地方,又叫人亲口承认是否圆润了。


    江雪萤累极,原本想跟他说的正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沈长策大抵是体谅她今日确实疲累,没闹得太过分就放了人。


    一沾枕头,江雪萤便昏昏睡得不省人事,连认床这步都省了。


    沈长策抱着人去浴房收拾,回来时顺手将榻边两盏烛火也灭了。


    前半夜江雪萤睡得还算安稳,但后面天快亮时,却接连做起噩梦。


    梦中她仍置身江府,景安站在林氏身边,她走过去想牵他,却发现景安像是透明的一般,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


    她抬头,发现林氏将手搭在景安肩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突然笑起来,十分可怖。她惶然,想将景安夺回来,可她还是碰不到景安。


    场景突然变换,是个池塘,池边有雪,水面还覆有薄冰。江雪萤突然想到这是景安小时候落水的地方。


    下一刻池边就出现了景安,背后还有个看不清脸的人。


    她几乎能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忙往那边跑去。


    “不要!”


    可下一刻,景安还是落了水,她没有拉住他,水面一下了无痕迹,她像是被隔绝在一层屏障外。


    岸边突然出现林氏和江姝月,江雪萤冲去抓住二人,想把他们也推下水。


    二人却丝毫不挣扎,只一味地笑。


    江雪萤痛苦地捂着头,感觉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记得景安好好的,她嫁给了殿下,殿下对她也很好,可是殿下呢?她现在应该在青州,为什么会在江府?


    ……


    江雪萤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左右一看没见到殿下。


    这不是王府。


    江雪萤鞋都没穿便往外跑,连榻前的脚踏都没注意到,一下踩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又马上爬起来,这下没等她走到门前,门却先从外面打开了。


    露出那张眉眼冷峭,鼻梁高挺的脸。


    江雪萤连忙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沈长策柔着声问道:“做噩梦了吗?”


    江雪萤忍不住抽噎两下,“嗯”了一声,又带着泣声道:“梦见你不在,我醒来也没找到殿下……怕之前在一起的日子都是虚幻的,不真实的。”


    沈长策环抱住她,呈绝对保护的姿势,低声安抚:“我在的,一直都在。”


    想起刚见到她时脸上泪珠未干,神情惊愕的模样,心下暴虐的情绪几乎压不住。


    江府带给她的只有痛苦。


    如若不是现在没撕破脸,他要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上百倍的代价!


    一上午,江雪萤都未回过神来。


    只要沈长策一走动,她便会不安,哪怕只是在屋子里,她的目光也会一直黏在他身上。他走一步,她就要跟一步。


    沈长策发现她受惊这么严重,便没再做什么,让人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凉台上,又吩咐厨房做了许多她平日喜好的吃食送来,静静陪了半日。


    为何是半日?


    这般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沈长策恨不得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午后江雪萤突然振作了起来,要去找林氏。


    沈长策有些怀疑她的状态,再三询问了是否要他一起。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他想跟她待在一块儿。


    可都被江雪萤拒绝了。


    她起身,摸了摸他的肩头,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开口:“我只是去见一见母亲,很快就回来陪你。”


    沈长策感觉哪里怪怪的,轻轻拉过她的手,小心叮嘱:“你手上还有伤,早些回来,若天黑之前还没回来,我就把江府拆了。还有,别在外面乱吃东西。”


    江雪萤看着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想说只是小伤,就是摔倒时擦破了一点皮而已。不过看殿下认真的模样,她还是乖乖应了。


    “我一定早些回来,不在外面吃东西。”


    沈长策宠溺地笑笑,直到人影远去到再也瞧不见,才收回满目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周身寒意萦绕。


    片刻后,他唤来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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