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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1章那眼神,一点儿也不清白。……


    萧裕被戚淑婉直白的一个吻亲得懵了下。


    他本是想逗一逗她,谁知她全无犹豫,同样毫无保留给他回应。


    一触即分的吻,柔软触感转瞬即逝。


    甚至根本来不及细细品味。


    “这样,王妃不觉得太过小气?”萧裕瞧她泛红的耳根,安静笑着。


    戚淑婉没有再来一次的打算,便摇一摇头,强作镇定,也笑:“妾身该去给王爷做莲子糕了。”


    她不等萧裕,转身朝廊下走去。


    眼见王妃头也不回,被拒绝的萧裕无法,大步去追她。


    戚淑婉却是真要应和那个赌局给他做莲子糕。


    晨早他们两个人一道新鲜采回来的莲蓬整齐堆叠在罗汉床榻桌上,挨个莲蓬耐心剥出新鲜莲子,再一一去壳、去芯,方能够用来做点心。


    新鲜的莲子有股清甜滋味。


    萧裕尝得一颗,又掂一颗喂给戚淑婉:“上回的莲子糕也是这么做的?”


    戚淑婉将那颗莲子吃了,点点头:“左右无事,何况难得为王爷做点儿这样的吃食,便多费了些功夫。”她说得若无其事,但萧裕听在耳中反听出其他的意思。


    这样费劲的糕点,她辛辛苦苦做了,他却连半个字也没有,莫怪她起初不应他再做第二次。


    萧裕不动声色觑一眼正专心剥莲子的戚淑婉。


    回想往日里诸般事情,连同在院子里忽来的那个吻,他意识到也摸出点他这位王妃直来直往的脾性。似乎每次同她说什么,她无不是尽量满足,不糊弄不敷衍——倘若不领情便是另一回事了。


    “王妃做的莲子糕的确美味。”萧裕回过味,索性也坦诚道,“只是赶巧那几日事忙未见王妃,一时忘记告诉王妃此事,请王妃见谅。”


    隔着榻桌上堆成小山似的莲蓬,戚淑婉抬眼去看萧裕。


    看得一眼,她又垂下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心底却有些许不真切之感。


    王爷在解释。


    他在同她说之前为何没有告诉她莲子糕好吃。


    事忙,一时忘记了。


    简单但又格外真实的理由,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仅此而已。


    原来她也只需要这样一个说法。


    戚淑婉晃了下神,而后带着点儿笑平静道:“没关系。”顿一顿,仍问得一句,“下回王爷会记得吗?”


    “会。”萧裕回答她。


    她便颔首,微笑着应一声:“好。”语气里透出满足。


    萧裕看戚淑婉继续专注剥莲子,不由说:“这事儿这样费劲,王妃几时才能做完?不如叫底下的人去做,难得本王今日得闲,王妃也多陪陪我。”


    说罢他琢磨着寻个别的借口让她搁下此事,未想戚淑婉直接道:“好。”


    话音落下,手里那朵莲蓬一并搁置。


    动作之利落干脆,全然不在萧裕的预想之中。


    萧裕:“……”


    在戚淑婉看来却十分简单。


    她虽然愿意做这些,但也没有执着非要亲力亲为,王爷说要她陪,自然是陪王爷更为要紧。


    “王爷想去做什么?”


    不做他想的戚淑婉一面起身去净手一面笑问。


    对于萧裕来说,这是个好问题。命丫鬟进来将莲蓬抱下去,看一眼窗外的烈日炎炎,他沉吟中对净手回来的戚淑婉道:“昨日王妃在醉仙楼听的什么评书,可否说与本王也听一听?”


    “是。”戚淑婉只当他平日里不得闲又对此有兴趣,答应下来。


    她重新落座,回忆片刻,同萧裕说起昨日听来的故事。


    ……


    在宁王府正厅晕厥的戚淑静被带回永安侯府。


    姚嬷嬷随他们一道回去,有宁王的人盯着,戚宏和冯燕兰不敢轻举妄动,便将戚淑静送去祠堂。


    是以,戚淑静是在祠堂醒来的。


    她在宁王府生活过,认得姚嬷嬷这个宁王府的老人。睁眼瞧见姚嬷嬷那张容长脸儿,她立时回想起宁王罚她在祠堂跪半个月,绝望之感涌上心头。


    姚嬷嬷行事规矩,从不受贿也不循私情。


    她知道,宁王派姚嬷嬷来永安侯府,是不给她任何偷奸耍滑的机会。


    真真是好狠的心!


    “戚二小姐既醒了,也该罚跪了。”


    姚嬷嬷毫无温度的话响在耳边,戚淑静被迫拉回思绪。


    她看一眼姚嬷嬷以及姚嬷嬷身后的两名侍卫,怕挣扎与不满招致更多的痛苦,唯有暗自咬咬牙,随即老老实实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跪下去。


    昨夜已经跪得一整夜,她膝盖已是两片青紫。


    今日再跪,未及一刻钟便疼痛难忍。


    她如何不知戚淑婉从前常常被她娘亲罚跪于祠堂?亦正是这般不许吃饭、不许喝水,不跪满时日便不得休息。今日宁王偏也罚她这个,毫无疑问,是晓得戚淑婉遭遇,替戚淑婉抱不平,故意为之。


    贱人!


    明明占她便宜才能嫁进宁王府,却恩将仇报。


    若非戚淑婉故意在宁王面前提及往事,宁王怎会知晓那些事情?戚淑婉如果不曾刻意哭诉,宁王怎会心生怜惜,用同样的法子惩罚于她?


    早知那日便不该留戚淑婉性命。


    戚淑静恨恨想道,若那时狠狠心不留戚淑婉活口,后来什么事都不会有。


    终究是她太心慈手软。


    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而今便不得不处处隐忍。


    膝盖不断传来疼痛之感,每多跪一刻钟,戚淑静对戚淑婉和萧裕的恨愈多一分。只是又半日过去,忍饥挨饿、神思恍惚的她连恨的力气也没有了。姚嬷嬷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当真半个月不吃不喝命也没了,因而也会故意走开,好让人有机会送些吃食。


    但往往半刻钟不到姚嬷嬷便会回来。


    那点儿时间,她只来得及喝两口茶水、啃两口馒头、炊饼罢了。


    连续几日下来便好似被故意吊着一口气。


    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想死不能,想活又煎熬不已。


    知道自己爹娘不会为她去向宁王求得网开一面,跪得几日的戚淑静将念想寄托在崔景言身上。她想,好歹戚淑婉要喊崔景言一声表哥,崔景言去求一求,说不定看在这表兄妹情分上,会放她一马。


    这几乎是戚淑静唯一念想。


    因而,当念霜或听雪偷偷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她总会问起崔景言的动向。


    但每次得到的回答无不是相同的四字:“奴婢不知。”


    她在祠堂罚跪,难道崔景言对她不闻不问?


    若关心她,总要上永安侯府来,怎会不知崔景言在做什么、忙什么?


    戚淑静想不明白。


    听过底下的人禀报的萧裕也不明白崔景言想要做什么——戚淑静被罚跪祠堂翌日,崔景言将一封和离书送至永安侯府。永安侯与侯夫人自然不允,之后连接两日,来自崔景言的和离书皆会送到。但自第三日起,便不再是和离书,而是给戚淑静的休书。


    和离书、休书虽有差别,但意味着同一件事:他不想同戚淑静做夫妻了。


    不同戚淑静做夫妻,他想同谁做?


    坐回书案后,萧裕回想戚家上宁王府谢罪的那一日,彼时


    崔景言虽与戚淑静同来王府,但不言不语,未替戚淑静求情半个字。甚至在他与王妃出现时,崔景言恨不得将眼睛黏在他的王妃身上。


    那眼神可谓是一点儿也不清白。


    王妃或许无意执念过往,可是这位崔家表哥,怎么看怎么像放不下。


    难道想同他抢王妃么?


    萧裕笑笑,起身离开书房,去正院。


    ……


    前些时日做了些莲子糕送去宫里,皇后娘娘、太子妃和长乐公主尝过都觉得不错。


    其中长乐公主格外捧场,当时便说要上宁王府学一学。戚淑婉不将长乐公主学做糕点的话当真,但明日长乐公主要来王府,少不得好生招待一番。萧裕至正院时,她刚刚粗略拟好明日招待萧芸的菜谱。


    “见过王爷。”


    搁下毛笔,见萧裕从外面进来,戚淑婉与他福身见礼笑说,“王爷来得甚巧,正好有事想问一问王爷。”


    萧裕朝戚淑婉走过去:“王妃何事寻本王?”


    他走到书案前,戚淑婉笑着让到一旁,他便望向书案上摊开的宣纸。


    “长乐明日要来,却不知她平素爱吃什么、口味如何,索性拟了个菜单子。”戚淑婉同萧裕道,“因而想让王爷帮忙瞧一瞧是否妥当。”


    萧裕一面认真瞧戚淑婉那笔娟秀的字迹,一面道:“一顿饭罢了,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王妃不必这样为她费心。她平日在宫里头也不会有人短她这些。”


    “自然不是想着这个,只是……”


    戚淑婉犹豫中看一眼萧裕,声音低了点同他说,“王爷不是晓得么?长乐近来心情不好。”


    先时萧芸于长街为贺长廷所救。


    后来,父皇母后知晓此事,但未应允萧芸亲自去登门道谢,只把人召进宫里,嘉奖过一番便罢。


    嘉奖也非嘉奖贺长廷救下长乐公主有功。


    而是赞许他少年英勇,于闹市制服受惊大马,免百姓蒙受更多损失。


    除此之外,因那匹受惊的枣红大马与贺长廷兄长有关,忠义伯府也遭受宫中训斥。如此赏罚分明,便少不得有几分敲打忠义伯府的意思。


    而长乐公主心情不好盖因不允向贺长廷道谢。


    但父皇母后之命不可违逆,纵有不愿也只能乖乖听话。


    萧裕的确知道这些事。


    他笑得一声:“王妃不过吃了不了解长乐脾性的亏,她三天两头不高兴,王妃要日日哄着么?”


    说话之间,萧裕手臂揽过戚淑婉的肩,带她离开写字的书案:“不过长乐用饭不挑剔,王妃拟的菜单子也没有什么不妥当,明日吩咐厨房照着做也无妨。”


    戚淑婉承认自己不了解长乐公主的性子。


    是以哪怕被萧裕笑,她也不恼,得知菜单子没问题,只笑着点点头。


    之后才发觉是用午膳的时辰了。戚淑婉忙让传膳,迟些她同萧裕一道用罢午膳,消过食,萧裕没有走的意思,他们两个人便又一道午睡。


    天气虽热,但房中放置着用来消暑的冰块,小憩时也不觉得燥。


    戚淑婉起初睡得颇为安稳,却又在迷蒙睡梦中,隐约觉察仿佛有只大手在抚弄着她的身体。


    人未醒。


    凭着下意识的念头想将那只手推开,想护住身上的衣裙,反被剥去衣裙。


    骤然衣不蔽体,身上泛起丝凉意。


    戚淑婉懵然中睁眼醒来,反应过几息时间才发觉自己此刻仅着小衣。


    原本身上的那件夏衫无疑是在睡梦中被剥去。


    而萧裕那双眸子正在瞧她。


    正值一日之中阳光最为热烈的时候,即便床帐落下来,被床帐笼罩的这方小天地依旧光线明亮,什么都能够瞧个一清二楚。她不知王爷为何如此,被那样瞧着,她也不可能不为难情,衣裳不知去向,她便去拽身旁那床薄被,想着先将自己裹起来再说。


    萧裕却欺过来,长臂一伸轻松把她揽入怀中。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笑着:“房里伺候的都退下了,不妨事。”


    戚淑婉气恼不已,是这个的问题吗?见她不肯抬头看他哪怕一眼,萧裕又故意去亲她红得能滴血的耳垂:“夫妻之间,有何不可?左右不是早瞧过了么?”


    “大白天的……”避开萧裕浪荡的亲吻,戚淑婉出声控诉。


    萧裕笑:“情之所至,算不得什么,且不正因你我是夫妻才这样吗?难道王妃能同旁人这样?”


    戚淑婉直觉他话里透着奇怪却不得要领。也未被说服,沉默着又一次伸手去捞那床薄被。这一次她倒是顺利将自己裹起来,只与她预期有所不同,因萧裕一并钻进来,同她紧紧相贴。不过,起码比起方才那样的荒诞要强上许多。


    两个人挨得那样近,她感受到了萧裕的“情之所至”。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先有“情之所至”才有这番胡闹,或是因这番胡闹才有的“情之所至”。


    戚淑婉一动不动,记起他手臂的伤,埋怨道:“王爷身子是好利索了。”


    “想来今后也无须妾身服侍。”


    话说罢,忽觉萧裕贴着她背脊那只手动了动,来不及细想,身前那件小衣一松,待反应过来,身上的衣物已被剥得更彻底。同一刻,萧裕语声哑暗,带着点不正经的笑:“本王伺候王妃也不无不可。”


    他说伺候她,便当真只是伺候她。


    纵使她细声啜泣说不要,他也没有退却半分。


    偏偏手足无措、被汹涌清潮不断淹没的人唯有她一个。从始至终,萧裕单单瞧着她,安静将她所有反应尽数看在眼里,偏比往前任何时候更叫她敏感脆弱。


    云收雨歇时,她再不肯看身侧之人。


    萧裕却如最初揽她入怀,不带旖旎手掌轻抚她后背,在一片安静里,忽道:“崔景言要休妻。”


    第22章 第22章“伺候王妃,我亦心甘情愿。……


    戚淑婉这会儿人有些迟钝。


    一句话是听清楚了,但未立刻反应过来。


    过得数息,她方才醒悟萧裕话中之意,惊讶过后又疑惑:“王爷是如何晓得的?”她此刻嗓音软而媚,听得萧裕眸光渐深,却无意再折腾她,只也不再轻抚她后背,单是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之前便接连数日送和离书去永安侯府,这几日则变作休书。”


    萧裕言简意赅为怀里的小娘子解惑。


    戚淑婉了然。


    永安侯府近来有王爷的人在,知道这些事便不足为奇。


    她不禁回想起戚淑静来宁王府赔罪的那一日。


    彼时崔景言落在她身上的灼热视线让她难以忽视,同样无法忽视的无疑是崔景言反常之举。


    那会儿存着回避的心思,不愿去深想与崔景言有关的任何事情。


    眼下即便再想也觉得辨不真切。


    但不论和离还是休妻,无不是崔景言与戚淑静以及戚家要处理的……反而是王爷,戚淑婉皱眉,难道方才王爷的荒唐之举与得知崔景言欲图休妻有关?难道王爷认为,崔景言此番举动与她脱不了干系?


    怎么可能呢?


    崔景言做这些事只会是他自己想做。


    前世与他做得夫妻,她照样左右不了他分毫,何况这辈子无甚交集。


    戚淑婉觉得,自己更须得留心的不是崔景言与戚淑静如何,而是她眼前这位夫君几次三番对崔景言明里暗里表现得在意。可不是在意至极么?没多久前发作过一回,今日又卷土重来。


    或者上一回她态度冷硬,他不满意。


    抑或是,那日崔景言的表现,他看在眼里,且上了心。


    从和离书到休书中间隔得起码数日功夫。


    王爷也非刚得知消息便说与她听,偏这会儿提起来,想必是希望能够从她这里听见些话的。


    是,想她哄他吗?


    怎么哄?戚淑婉犯起难,哄拈酸吃醋的夫君这种事情,她当真没有做过。


    但投其所好想来不至于会出错。


    她记起前些


    时日萧裕说过的,实际行动来得更有意义。


    “王妃在想些什么?”


    许久没有等到戚淑婉开口,萧裕手掌托住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


    戚淑婉回神,看他一眼:“在想崔表哥……”才说得几个字,已被萧裕捂了嘴,戚淑婉瞧着他,将他的手掌移开,无辜问,“怎么了?”


    萧裕笑道:“王妃还是想点儿别的罢。”


    戚淑婉认真思索:“那我好生想想王爷为何这般爱拈酸吃醋?”


    “这又从何说起?”


    萧裕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漫不经心笑问。


    戚淑婉想一想,不疾不徐道:“崔景言是我的表哥,我同他有过婚约。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当明白的。因继母不喜我也瞧不上崔景言,故而从前不允我同他见面,也因此虽说是表兄妹,但我同崔景言生分得紧。”


    在嫁给崔景言之前,他们之间格外简单。


    简单到与陌生人快没什么两样。


    “所以——”


    “王爷实在不必一次又一次为这个人拈酸吃醋,王爷只看着我不好吗?”


    说罢,她抬眼去看萧裕,在他注视下,她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唇。


    嗯……实际行动。


    萧裕又一次被戚淑婉给亲懵了。


    连带着她那一番话亦慢半拍才彻底消化。


    原来不相熟。


    那便是崔景言自作多情。


    “无非和王妃聊两句妹婿的闲篇,如何谈得上拈酸吃醋?”萧裕指正道。


    念着他介怀这个,戚淑婉不与他争辩,笑说:“嗯,是我非要同王爷说这些话,非要王爷听。”


    萧裕又问:“本王几时瞧过旁人?”


    “是,王爷从未瞧过旁人,只待妾身如此。”戚淑婉附和应声。


    萧裕:“……”


    “本王并未拈酸吃醋。”他强调说。


    戚淑婉却没有继续附和,而是问:“那王爷方才的荒唐之举是何缘故?”她又笑,不求他给个解释,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正如王爷所说,我同王爷之间的桩桩件件,同旁人是从来没有的,因而王爷实在不必在意那些。”


    萧裕便知她已认定他在拈酸吃醋这件事。


    大抵正因如此,才与上一回生恼不同,反倒来宽慰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裕哑然失笑。


    却自己也未曾觉察,他内心深处悄然生出一丝难以描摹的欢愉。


    戚淑婉只觉得王爷比她预想得好哄。


    把人哄好,再无他事,人也彻底清醒过来,便不想继续躺着,想起身了。


    她离开萧裕身前,先摸索着寻得自己的贴身小衣穿上,又裹紧那床薄被,想着先从床榻上下来再寻其他衣物。方坐起身便被堪破她心思的萧裕连人带被抱过去。


    “王爷,该起身了。”戚淑婉瞥向床帐外面。


    萧裕手探入薄被中,摸了下她带着些汗意的背脊:“我去吩咐他们送热水进来,先沐浴。”


    戚淑婉点点头,应一声“好”。


    萧裕这才将她放在床榻上,径自从床榻上下来去让人准备热水。


    戚淑婉也终于寻得自己的衣物——


    被扔在床帐外、脚踏上了。


    犹豫了下,她依旧从薄被下探出手去捞。


    叫折回床榻旁的萧裕抓个正着,他俯身握住她的手,无声一笑:“说好了今日我伺候王妃的。”


    戚淑婉一怔:“嗯?”


    萧裕已然恢复那副不正经姿态:“伺候王妃,我亦心甘情愿。”


    戚淑婉:“……”


    她觉得,王爷果然是忙碌些好。


    ……


    萧芸对宁王府不陌生。


    但自戚淑婉嫁入宁王府后,这是她头一回来。


    她倒也不觉得拘谨,只是同戚淑婉对坐喝茶闲聊时,由于那一日戚淑婉在,少不得聊起贺长廷。


    “救命之恩,我连正正经经同他道谢也不曾,这要叫他如何看待我?”萧芸托腮轻叹一气,“只是想当面道个谢罢了,为何也这样难?”


    戚淑婉执壶帮她添满茶水:“长乐亲自登门道谢确有不便,但这位贺公子人在京中,少不了有些人情走动。说不得哪一日便碰上了,也是能当面道谢的。”


    “人情走动……”


    萧芸念叨了下这几个字,惊喜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三皇嫂一说我也想起来,过些日子是谢老太爷的寿诞,说不得他也会去赴宴。”说着萧芸已经盘算起来,“他是男宾客,凝露未必清楚,但谢知玄定然知道,我可以先同谢知玄打听打听。”


    戚淑婉笑问:“谢知玄可是那位谢家七郎?”


    “是呀。”萧芸一笑,“他名声是大,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岁成诗、七岁成文的天才少年名声自然大。


    但据说身子骨不好,常在病中,因而至今未曾参加科考入仕途。


    “他……在你三皇兄书房。”戚淑婉说。


    萧芸吃惊,霍然起身:“他来了?在我三皇兄书房?”


    戚淑婉颔首。


    比萧芸来得略早两刻钟,不过的确是这个人。


    “是有正经事吗?”萧芸忙不迭追问,“若这会儿寻去书房,会不会耽误三皇兄的事情?”


    这个戚淑婉便不清楚了,她没有问。


    思忖几息,戚淑婉道:“这样……我让丫鬟去问一声王爷可要留谢公子用饭,顺便给谢公子递个话,说你有事寻他,让他得闲后谴人知会一声。”


    “多谢三皇嫂!”萧芸一拍手,立刻笑着同意了戚淑婉的安排。


    戚淑婉便将竹苓喊来,吩咐她去趟书房。


    竹苓大约去得很是时候,回来的时候带来两个消息,一是谢知玄不在王府用饭,二来,是让萧芸可以直接去一趟书房。戚淑婉也陪同她一道过去。


    “见过宁王妃,见过长乐公主。”


    步入书房,如玉如琢的翩翩少年郎君起身与她们行礼。


    正是谢家七郎谢知玄。


    戚淑婉尚且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见到这个人,从前只闻其名,今日得见,人又生得好看,免不了多瞧上两眼。见他身形清瘦,与那身子骨不好的传闻倒也契合。


    原本坐于书案后的萧裕起身走到戚淑婉的身侧,牵着她在玫瑰椅坐下,又让谢知玄和萧芸也坐。


    他对萧芸道:“有什么事在这儿说便是了。”


    萧芸本是一腔热情,可猛然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听一个男子,她后知后觉几分羞臊,一时嗫喏着没能开口。戚淑婉见她羞怯,便帮她询问:“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要同谢公子打听一下,过些日子便是谢老太爷的寿宴,不知忠义伯府可会赴宴?”


    感激看得一眼戚淑婉,萧芸又去看谢知玄,等着他给个明白话。


    贺长廷救过萧芸,萧裕知道,谢知玄也知道。


    打听忠义伯府实际上打听的是谁,他们亦一听便明白。


    看一看萧芸,见她眸含期盼望着自己,谢知玄笑笑,委婉含蓄回答:“忠义伯府只一封请帖。”


    唯一的那一封是给谁的也不言而喻。


    谢知玄回答得爽快,萧芸确认贺长廷会去赴宴,不由满心欢喜。


    她冲谢知玄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谢知玄移开眼,没看她,听见戚淑婉同自己道谢,笑道:“些许小事,宁王妃不必在意。”顿一顿,又主动问,“可还有旁的什么事?”


    萧芸想要打听的只有贺长廷是否会赴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


    谢知玄确认过没有其他的事宜,便起身告辞。


    “我送你!”萧芸站起身,热情道。


    谢知玄不置可否,萧裕也未阻止,由着萧芸去了,让夏松替自己送一送。


    萧芸和谢知玄先后离开书房,戚淑婉却陪萧裕留下来,她坐在玫瑰椅里,直到这会儿才细细打量起书房的布局,遂瞧见花几上月白釉瓶里,大大方方插着她亲手做的那几枝桃花绢花。


    萧裕由她打量这间书房,口中问:“长乐打听贺长廷做什么?”


    戚淑婉收回视线:“只是想当面道谢。”


    萧裕笑:“才见过一面罢了,她倒是念念不忘,你也这样纵着她。”


    “正因念念不忘才觉得不如遂了她的心愿。”戚淑婉思索中


    道,“且贺长廷住在何处不难打听,长乐没有这样做,是她晓得分寸,也晓得父皇母后不允。她想当面道谢谈不上错,在宴席上偶然碰到,她不刻意提自己身份,即便贺长廷知道了也不过如此,比让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要强一些。”


    “何况那一日王爷同我还有皇嫂皆会赴宴。”


    “当真有什么事,这么多人在,长乐也会有所顾忌,不会太过火。”


    “王妃此话也不无道理。”萧裕笑着,话锋一转,“贺长廷救长乐一回,长乐便对他念念不忘,那么王妃呢?我救得王妃一回时,王妃可曾对本王念念不忘?”


    戚淑婉瞠目结舌。


    这也能将话题绕到他们的事情上来?


    “自然,不曾。”她语气坚定,无情打碎萧裕的念想。


    萧裕低笑一声:“是本王自取其辱了。”


    戚淑婉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看他,嘴角翘起:“王爷光风霁月、高不可攀,于我恰如那天上月,那时的我如何敢肖想王爷?能见识月亮的清辉便是幸事,若对王爷念念不忘,才叫自取其辱。王爷往后莫再问这种问题才是。”


    经过昨日那一遭,戚淑婉觉得,自己终于摸索出安抚她这位夫君的方式。


    多堵堵嘴,往后大约便不会总冷不丁冒出些莫名的话。


    萧裕想的却是,王妃似又认定他在呷醋。


    但这番哄人的话听着怪顺耳的。


    光风霁月、高不可攀?


    萧裕凝视戚淑婉唇边笑意,也弯唇:“既来了,正好有样东西想给你。”


    第23章 第23章萧裕长腿略伸,鞋尖轻抵着戚……


    萧裕从博古架上取过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他将那个匣子拿在手里打开了,“倒还算精巧,可以戴着玩。”


    戚淑婉望过去,匣子里面躺着一只赤金镯子,上边是桃花图样,镯子上另又有一朵捏得栩栩如生的桃花作为点缀。萧裕取出那只镯子拿在手里,捉住她的手,却不是替她戴上把镯子戴上,而是引着她去摁了下那朵桃花的花蕊处。


    桃花花蕊那个地方是可以摁下去的,实则为一处机括。


    轻微响动过后,镯子里藏着的一截短而小却无比锋利的刀刃展现在眼前。


    戚淑婉倍觉惊奇:“是用来防身的么?”


    萧裕说:“不是什么厉害的物什,寻常情况下也不至于派得上用场,但有白云寺的事在先,许能防个万一。”


    “让王爷费心了。”


    戚淑婉接过这只镯子,细细研究。


    白云寺的事情指的李嬷嬷想要借谋害她以报复永安侯府那一桩。


    那一次,若非得王爷相救,她确实凶多吉少。


    戚淑婉试着将那截刀刃收回镯子里。


    之后再摁那处桃花花蕊,依旧是轻微的一声响动,那截刀刃出现了。


    她尝试过几回便摸索明白镯子该怎么用。


    萧裕从旁看着,没有出声指点,待她研究透彻,这才重新将桃花镯子要过来替她戴在手上。


    “大小倒合适。”


    赤金的桃花镯衬得那截莹白手腕愈发纤细,萧裕觑得两眼,松开手。


    戚淑婉笑一笑:“妾身很喜欢,多谢王爷。”


    萧裕但笑,见晌午将至,同她从书房出来一道回正院。


    而主动送谢知玄的萧芸正在垂花门外缠着谢知玄问同贺长廷有关的事情。


    她知道,谢家既给贺长廷递请帖,便多少了解贺长廷,那么谢知玄不会对贺长廷一无所知。


    “长乐公主几时对男子这么有兴趣了?”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君低低咳得两声,撩起眼皮看一眼从宁王书房出来后一路央求他透露消息的小娘子,戏谑开口。


    萧芸认真道:“贺公子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谢知玄笑,好整以暇追问。


    萧芸说:“他救下了我,他如今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知玄深以为然颔首:“不知太医院里诸位太医,几时方能有此殊荣。”


    萧芸听出谢知玄话里的讥讽,气得跺脚:“不说便不说,我自己照样能查,不麻烦你便是了!”谢知玄看她头也不回气鼓鼓离开,扯了下嘴角,转身上得软轿。


    同谢知玄不欢而散,萧芸打探贺长廷的那股兴奋劲儿也被浇熄大半。


    但不愿叫自己三皇兄和三皇嫂知晓,她面上瞧着一切如常,回去正院同他们一道用的午膳。


    萧芸心里揣着事,用罢午膳便告辞而去。


    戚淑婉虽然瞧出来了,但萧芸不愿提,她也不多问,只将人送至垂花门。


    “人走了?”


    送走萧芸,戚淑婉回到正院,坐在窗下的萧裕搁下了书册子问。


    戚淑婉应得一声,萧裕又问:“可曾同你说得什么?”


    “没有。”戚淑婉走上前,“那个样子看着是不怎么想说,也许是长乐不想叫王爷担心。”


    萧裕笑着起身:“那不管她。”


    他牵过戚淑婉的手,像要带她去哪里,引得戚淑婉疑惑望向他。


    “不是该午休了吗?”萧裕带她往床榻的方向去,感觉到戚淑婉缩了缩手,他又笑,“不妨事,只是想陪王妃睡一会儿,今日不闹你。若王妃别有想法,闹一闹也无妨,这个累,本王受得。”


    戚淑婉:“……”


    知道萧裕喜欢嘴上讨便宜,她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说,“妾身去让他们再送些冰块进来。”


    谢老太爷的寿宴在五日后。


    当天,戚淑婉穿得一身丁香色衣裙,戴上那只桃花镯子,随萧裕乘马车去往谢家。


    宁王府的马车一稳稳停在谢府大门外,谢家众人便迎上来见礼。寒暄过后,奉上贺礼,戚淑婉和萧裕被引着去见谢老太爷,待祝过寿后,他们暂且分开了。


    与萧裕成婚前,戚淑婉曾来过一趟谢家赴赏花宴。


    那一日是谢露凝招待的她,今日也是谢露凝引她去花厅,但萧芸这一回没有在垂花门外候着她。


    到得花厅,不少夫人和小姐已经在喝茶闲聊。比起上一回来谢家赴宴,那些探究、好奇、讥讽、嘲弄的目光如今变了模样,今日同来赴寿宴的夫人小姐们见到她无不客客气气,甚至热情与她攀谈。


    戚淑婉一一笑着回应。


    直至谢露凝陪同长乐公主萧芸过来,围在她身边的人方才散去。


    看一看今日衣饰华贵、妆容精致的萧芸,戚淑婉了然她为何来得有些迟。


    这足见她对与贺长廷见面并亲自道谢的重视。


    戚淑婉不纠结这个,微笑拉着萧芸在她旁边坐下来,只夸赞她:“长乐今日又更漂亮了。”


    萧芸羞涩一笑,小声抱怨说:“我特地起个大早,偏生折腾了几个时辰也不甚满意。但露凝也夸我漂亮,又听三皇嫂这么说,想来不至于太差。”


    “还要怎么漂亮?”戚淑婉逗她,“是要变成天上的仙女吗?”


    萧芸忍俊不禁,人也放松下来,陪着戚淑婉一道喝茶。


    后来宴席开,她们与众人一起移步膳厅用膳。


    才要落座,忽有人来报,说太子妃同宫中的赏赐到了,所有人又随谢家的大夫人迎了出去。


    太子妃本便是谢家的女儿。谢老太爷的寿宴,她是要来的,这事儿戚淑婉和萧芸都清楚,也知她不方便久留,今日略坐坐便又要回宫去。


    众人迎至垂花门外,先瞧见的是太子妃的仪仗队伍,之后方瞧见被大宫女扶着从软轿上下来的太子妃谢雪晴。戚淑婉和萧芸分位高,相迎时走在人群前列,亦将谢家众人与太子妃见面时可谓是执手相看泪眼的场景


    看个分明。哪怕只凭这一幕也晓得她们关系甚笃、情谊深厚。


    行过礼,在垂花门外寒暄过片刻,谢家众人笑迎着太子妃入内,其他人自也跟着回到膳厅。


    重新落座后,膳厅内宾客夸赞太子妃的话语不绝于耳。


    萧芸便在这个时候扯了下戚淑婉的衣袖。戚淑婉附耳过去,听见萧芸低声道:“一会儿大皇嫂走了,三皇嫂便陪我去走走可好?露凝也会帮我。”


    戚淑婉明白了她这是要去见贺长廷。


    有谢露凝帮忙,想要在今日见上来赴宴的贺长廷一面确实容易。


    萧芸既愿意让她同往,她也能帮忙看着点儿。


    这么一想,戚淑婉便答应下来。


    太子妃稍微尝得几口饭菜、饮得两杯酒便搁下银筷,眼见才坐得不过一刻钟,谢家夫人红了眼,却无法强留,只得按照规矩,恭送女儿离去。戚淑婉和萧芸上前宽慰过几句,待席间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两个人才借口更衣离了席。


    萧芸来谢府次数多,可谓轻车熟路。


    她不让人跟着,带戚淑婉去到一处小花园,等得半晌远远瞧见谢露凝的身影,急切迎上去。


    “如何?事儿办成了吗?”萧芸走近便迫不及待追问。


    谢露凝抬手掐一把她的脸:“已经按你说的意思去办了,之后七哥若怪罪下来,你可别卖我。”


    萧芸闻言只笑:“天塌了有我顶着,你待我这样好,我岂会卖你?”


    便不在这处小花园多待,拉上戚淑婉兴冲冲往别处去。


    戚淑婉不知她和谢露凝之间是怎么商量的,难免云里雾里,索性问萧芸:“长乐让谢三小姐去办什么事了?”萧芸也不隐瞒,“也没什么,不过借了下谢知玄的名义,说他请贺公子去一趟书房。因而我们得快些过去,只要半道把人截下,便无碍了。”


    萧芸行事实在大胆,戚淑婉认为自己跟着她来是对的。


    但当瞧见贺长廷并且认出与贺长廷一道的人时,她的想法变了。


    崔景言。


    在谢家偶遇崔景言实不在戚淑婉的预料之中。


    因而即便轻易认出崔景言这个人,她依然犯了一回懵。


    谢家几位大爷在朝为官,其中一位在翰林院任职,崔景言入朝堂后与他们的确有些交集。但眼下崔景言尚未考中状元、不曾入翰林院,他同谢家不是应当没有来往的吗?何况,以她所知,崔景言同贺长廷哪怕是后来也无甚来往,今日为何他们两个人竟会走在一处?


    戚淑婉理不清楚头绪。


    萧芸却更简单,只觉得旁边的崔景言碍眼得很,但为着正事,她按原本计划好的走上前,面有惊喜之色,冲贺长廷说:“是你!好巧,竟在这儿碰到了。”


    戚淑婉知萧芸暂不欲在贺长廷面前暴露身份。


    但若崔景言暴露她宁王妃身份,少不得要令贺长廷在意起萧芸的身份,也要坏萧芸的计划。


    怕今日道谢未能如愿反令萧芸对贺长廷这个人更执着,戚淑婉本欲赶在崔景言之前开口,不想反是崔景言先略带惊讶唤她一声“表妹”。


    一声“表妹”使得萧芸朝她看过来。


    萧芸心思在贺长廷身上,脑子有些转不动,便没有立刻醒悟戚淑婉口中的“表哥”究竟是哪一位表哥。她反而一笑,冲戚淑婉使了个眼色:“当真是巧。”


    戚淑婉硬着头皮也弯了下嘴角。


    她点点头:“表哥。”


    不过,这一回的崔景言没有像上次在宁王府那样目光灼灼看她。


    这让戚淑婉少了些不自在。


    “表妹,借一步说话。”崔景言又开口。


    当着外面的人,戚淑婉无法,不得不随他走出去十来步,好在也没有离萧芸与贺长廷太远。


    萧芸目光追着戚淑婉去。


    见她在不远处停步,萧芸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贺长廷:“还记得我吗?”


    贺长廷表情冷淡:“小娘子是?”


    萧芸笑:“我便知你不记得我了,但我却一直记得你,因上一回你在闹市中从马蹄下救了我。”


    贺长廷便又看她一眼,似勉强记起有过这么一桩事情。


    他态度有所缓和,颔首问:“有事吗?”


    “有呀!上一回太过匆忙,也不曾认真道过谢。”萧芸笑靥如花,“今日能遇见便是你我有缘,正好我也同你认认真真道个谢,多谢公子仗义相救。”又从袖中摸出一块吉祥如意玉佩,双手递上说,“未能道谢,一直于心难安,小小谢礼,望公子能够收下,也令我安心。”


    贺长廷去看萧芸手中那枚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湛。


    一看便价值不菲。


    “不必。”贺长廷没有收她的谢礼,“小姐的心意我已知晓,若无他事,不如就此别过。”


    话说罢,他毫无留恋,转身便走,一如救下她那一日。


    萧芸望着贺长廷高大的背影,暗自轻啧一声。


    这人……莫不是软硬不吃?


    偏头去看戚淑婉,见戚淑婉一个人立在原地,那位“表哥”已经同贺长廷一道离开,她疾走几步到戚淑婉身边,笑着打趣:“三皇嫂,我今日才知你还有这么一位玉树临风的表哥。”


    戚淑婉回神,没有和萧芸聊崔景言,只笑着问她:“谢礼送出去了吗?”


    “没有。”萧芸摇摇头,又笑,“不碍事。”


    戚淑婉仔细辨认下萧芸的神色,见她没有失落沮丧之类的情绪,微微一笑:“那我们回去吧?”萧芸应好,她们便离开这里,回去膳厅。


    假山上一座凉亭里,萧裕负手而立将萧芸同贺长廷、戚淑婉同崔景言见面的种种尽收眼底。


    谢家七郎谢知玄陪同在他身侧。


    萧裕看着戚淑婉纤细的身影问:“本王这位崔家表哥同谢家还有渊源?”


    谢知玄失笑:“真有渊源,王爷怎会到得今日才知?”


    “前些日子,我二哥去参加一场诗会,他们是在诗会上认识的。王爷也晓得,我二哥向来爱惜人才,见其颇有才学,两个人又相谈甚欢,遂引为知己,也因此邀他今日来府上赴宴。”


    谢知玄解释过,又对萧裕道:“王爷……为何这样在意此人?”


    他直言不讳,“无论如何,此人总归是王妃的表哥。”


    直至再寻不见戚淑婉的身影,萧裕收回视线,笑了笑:“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谢七郎。”


    谢知玄被噎了下,无奈叹轻叹一气,跟在萧裕的身后离开凉亭。


    戚淑婉和萧芸回到席间后如常用饭吃酒。宴席将散时,有小丫鬟来传话,说萧裕在垂花门外等着她,她便同萧芸知会一声,先行离开去寻萧裕了。


    两个人在垂花门外碰面,又乘马车回宁王府。


    马车车厢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戚淑婉一时想起今日在谢家偶遇崔景言,又记起萧裕同谢家相熟,兴许已经知晓她见过崔景言。王爷往日对这种事便十分敏感……戚淑婉稍加思索便决定同他坦白此事,她在一片安静里低声开口:“王爷,我今日见过崔表哥。”


    见萧裕望过来,她继续说下去。


    “那会儿长乐让我陪她去见贺公子,我想着在旁边看着也好,于是陪她去了。不曾想贺公子同崔表哥在一起,于是同崔表哥见了一面,且,崔表哥同我说了他要和继妹分开的事情。”


    崔景言没有同她透露什么。


    是以说得两句话他们便已散了,比萧芸和贺长廷更快。


    她不知道崔景言为什么特地告诉她这件事。


    但的确像只是同她说一声而已。


    放在旁人身上,这样的举动或许寻常,放在崔景言的身上依旧反常得紧。


    至多不至于让人太不舒服。


    准确来说,他出现在谢家、与贺长廷走在一处,以及主动告诉她要和戚淑婉分开……桩桩件件,皆与她前世所认识的那个崔景言对不上。


    她探不清崔景言性情转变的原因。


    即使她同戚淑静重活一世,她也没有觉得戚淑静变得多么陌生,变得不像记忆里的那个人。


    王爷会知道崔景言的事吗?


    可有意打听,反倒更显得在意这个人,没得弄巧成拙。


    戚淑婉心思百转


    ,萧裕却闲闲评价:“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倒要来同你说,难道要你替他这个表哥做主不成?况且已经娶了你那位继妹,未及半年便休妻,当真是连条活路也不给。你那位继妹是蠢,可哪里就那样招他恨了?既娶了人家小娘子,合该负责到底。”


    “他却不曾说是何缘由。”


    戚淑婉试探着道,“我对崔表哥所知甚少,从来不知他同谢家有往来。”


    萧裕便笑:“谢七郎说崔景言前些日子在诗会上结交了他二哥,今日是受谢家二爷相邀来赴宴的。当真瞧不出来,我们这位表哥如此长袖善舞。”


    诗会结交谢二爷?


    戚淑婉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崔景言……是这样的人吗?她记得,上辈子的崔景言在考中状元之前,根本不屑花费时间精力在这些事情上。不说去诗会那样的场合,便是逢佳节让他陪她出门去看花灯,他也是从来不肯的。


    “我亦从来不知。”戚淑婉轻声道。


    若谢二爷是崔景言新结交的,那么贺长廷应当也是了。


    从萧裕口中得知这些后,再想崔景言那声“表妹”,愈发诡异。


    毕竟“表妹”总比“宁王妃”来得亲近。


    戚淑婉又想,或许如是种种,背后不过一个原因,崔景言是渴望权势的。考取功名、重振崔家,本便离不开“权势”二字。兴许戚淑静的强嫁以及醉仙楼的祸从口中让崔景言受了刺激,是以开始结交他想结交的人,为自己铺路。


    她而今是宁王妃。


    大约在他眼里,他们表兄妹的这层关系若维持得住不会有坏处。


    “王妃今日怎得特地告诉我这些?”


    案几下,萧裕长腿略伸,鞋尖轻抵着戚淑婉的鞋尖,“本王可不是那等恨不得随时探听王妃消息之人。”


    戚淑婉想说,不在意,怎么把崔景言来谢家赴宴的因由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她忍下这话没有说出口。


    “嗯,便是想告诉王爷。”戚淑婉捡了个非常朴实的理由。


    便听萧裕愉悦笑得一声:“王妃这样说,本王心中深感宽慰。”


    戚淑婉也笑了下,不再聊崔景言,转而聊起萧芸:“长乐今日当面谢过贺长廷了,不过她准备的谢礼,贺长廷没有收下。我那会儿瞧她倒也没有什么不快的,想来无什么大碍,说不得放下一桩心事。”


    “她自己的事情让她自己料理。”


    萧裕正色提醒戚淑婉,“王妃日后总归少插手为好。”


    戚淑婉笑:“王爷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的,我也知道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不会非要插手。”停顿几息,补上一句,“但若是求到我面前想我帮忙,有帮得上的也没法置之不理。”


    萧裕冷哼一声,没接话。


    乘马车回宫的萧芸却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她拿帕子揉了下鼻尖,搁下帕子,又一手托腮,一手将那块玉佩拿在手里把玩。回味过许久同贺长廷的见面,她终于分出点儿心神想戚淑婉也同自己表哥偶遇。


    在谢家脑子未能转得过弯,这会儿思量起三皇嫂的表哥,萧芸蓦地愣住。


    她记得……三皇嫂原本同她一位表哥有婚约?


    今日在谢家遇到的那位表哥不会正是三皇嫂那位有过婚约的表哥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萧芸便浑身颤一颤。


    她那时说过什么来着?


    当真,是巧。


    萧芸:“……”


    三皇兄,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罢?


    ……


    戚淑静在祠堂罚跪半个月,跪至最后,命都快没了半条,直接便病倒了。


    这半个月没能从丫鬟口中问出任何崔景言的消息,饶是再迟钝,她也发觉其中的蹊跷。奈何人在病中,只能留在永安侯府养病,没办法亲自回崔家看一看。


    一场病来势汹汹。


    戚淑静养得又七八日方能下地,在屋子里待得闷了,日头不晒的时候也让听雪扶她出去走一走。


    “二小姐这是当真被休了吧?”


    “怎么不是?连同嫁妆都全送回来了,可见二姑爷是来真的。”


    “听说一样不少……”


    “二姑爷为何这样狠心?二小姐也嫁过去这么久了。”


    “谁知道呢。”


    “也许一开始便……毕竟是二小姐非要嫁。”


    “嘘!不要命了,什么都往外说?去去,赶紧干活去,仔细传到二小姐耳朵里,看二小姐不扒了你们的皮!”


    假山后丫鬟们的议论一字一句传到戚淑静耳中,她身形一晃,扶住假山才勉强支撑住。听雪上前来扶她,她偏过头去看听雪的神色。她看着听雪毫无惊讶之色的一张脸,心下顿悟,丫鬟们说的即便不全是真相,也八九不离十了。


    被休?崔景言休了她?


    从她罚跪到养病,大半个月不见人,原来是因为崔景言想休妻?


    连嫁妆也一样不少帮她送回来了。


    这是铁了心,不愿意同她继续过日子不要她这个妻子。


    她辛辛苦苦、委曲求全为自己努力筹谋,换来的便是崔景言的休妻?即便最初她是有心算计,但后来她对崔景言不好吗?任凭他怎么对待她,她不都忍让了吗?


    戚淑静简直想笑。


    她便当真扶着假山笑出声,她大笑不止,笑到最后,眼泪滚滚落下,将她的素面衬得更为凄苦。


    听雪看着戚淑静状若疯癫的模样,心下犯憷。


    只能小声劝:“小姐宽心些,您病未好透,得当心身子,不能这样哭。”


    戚淑静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又哭又嚎,间或笑得几声,又忽地扭头恶狠狠盯着听雪:“去,准备马车,我要去崔家,我要见崔景言!”


    听雪吃惊:“小姐,您现在不便出门。”


    “去!”戚淑静咬牙切齿,“你若不听话阻拦我,我明儿便让人喊牙婆来,把你发卖了!”


    听雪知道她家小姐当真做得出这样的事,再不敢劝阻,连忙去安排。


    两刻钟后,戚淑静从永安侯府出来去往崔家。


    听雪去吩咐准备马车的时候,也让个小丫鬟把消息递到冯燕兰跟前,但冯燕兰没有去阻止。崔景言铁了心不肯接纳她的女儿,事已至此,纠缠蹉跎无用,她的女儿和崔景言有个了断比什么都要紧。


    左右有这么一遭。


    今日撞上了,那便今日了断了,病过一场,说不定人也想开了。


    “念霜,你去瞧着些。”冯燕兰摁揉两下额角,吩咐。


    念霜一福身:“是,夫人。”应声出门。


    乘马车到得崔家,戚淑静从马车上下来便直奔书房,果然在书房寻见崔景言。见他如个没事人一样在看书,她心如刀割,再不要听雪相扶,脚步踉跄朝崔景言走过去,忍不住颤着声质问:“你怎能这样对我?崔景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这样对我?!”


    听见动静时,崔景言已经站起身。


    他淡漠看着戚淑静步步逼近、听戚淑静声声质问,语气无波无澜:“你我之间本该毫无关系。”


    “什么叫本该毫无关系?”


    戚淑静瞪大眼睛,“我嫁你了,我们是夫妻,你说我们本该毫无关系?”


    崔景言道:“戚二小姐,我是同你大姐姐有婚约不是同你。若非你强嫁过来,我同你大姐姐已结为夫妻,若非永安侯以你性命要挟,你我早已形同陌路。在最开始,我便不会将你留在崔家。”


    “如今,我不过是想明白了。”


    “任凭过得多少时日,我也绝无可能接纳你为我妻子,哪怕以性命要挟也是如此,故而才想有个了断。”


    “起初我将和离书送至永安侯府,你父母不肯应我才不得不改成休书。其实你我不曾官府登记造册,也不曾有过夫妻之实,但未免往后有些闲话,还是处理得干净些为好。戚二小姐,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便是。”


    戚淑静只听出崔景言的狠心与绝情。


    “不,我不答应!”


    她发了狠,逼近崔景言,“我偏要缠着你,我绝不会放过你,崔景言,我不会放过你的。”


    崔景言对戚淑静的威胁毫不在意:“戚二小姐若执意纠缠,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但烦请戚二小姐想清楚,赔上自己的一


    辈子是否值得。”


    锐利的目光落在戚淑静身上,她下意识往后退得一步。


    崔景言又道:“何必执念,一错再错。”


    戚淑静从崔家出来时没有上马车,她失了魂般游走在长街上,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全无反应。纵然雷声轰鸣、倾盆大雨落下,她也不躲,反在雨中艰难前行。


    大雨不多时将戚淑静整个人浇透。


    单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她却觉不出冷,这一刻,她大脑也一片空白,生不出半分念头。


    雨下得太大。


    马车里带着的油纸伞撑不住,听雪本想为戚淑静撑伞却是徒劳。


    她只能陪戚淑静一起淋雨,在瓢泼大雨的哗哗声中努力劝着戚淑静回府。可所有的话语像淹没在雨声里,没有得到戚淑静任何回应,到最后,她看着戚淑静跌得一跤,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俯下身去扶。


    “世子妃,前边有人挡了路。”一辆华丽马车于大雨中慢悠悠从长街经过,坐在车辕上、头戴斗笠的丫鬟转过脸对马车车厢里的人禀报。


    须臾,马车车厢里响起一道温婉的声音,问:“如何挡路的?”


    那丫鬟回答:“一人跌跤,一人去扶,跌跤那人似不肯起身又似无力,结果两个人倒在路上。”


    “去瞧瞧。”马车车厢里的吩咐道。


    那丫鬟“哎”得一声,示意车夫将马车停下,又跳下马车快步上前。


    听雪拼尽全力也没能将戚淑静从地上扶起来。


    她急得快哭了,未想有人好心主动来问:“小娘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听雪努力抬起头,隔着雨幕,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凭对方衣着,她辨得出应当也是个丫鬟。瞥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她当即说:“我家小姐乃是永安侯府的二小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送我家小姐一程?大恩大德,定当重谢!”


    “稍等,我先请示一下我家主子。”


    丫鬟怜悯看一看地上的戚淑静,对听雪说得一句后折回马车旁。


    “帮。”


    听过丫鬟的禀报,马车里的人没有迟疑,“去将人扶上马车,不去永安侯府,去我那儿。”


    于是昏昏沉沉的戚淑静被扶上这辆华丽马车。


    她本在病中,被崔景言气得一场,再淋雨,这会儿头脑已不甚清醒。


    但当看清楚马车里坐着的人那张脸,戚淑静立时寻回几分清明。只是此时反应迟钝,她不过怔怔看着对方,身上发冷,哆哆嗦嗦没能说出一个字。


    燕王世子妃,周蕊君。


    戚淑静几乎落下泪,上辈子皇室里待她友善的没几个,但燕王世子妃是其中对她最好的那一个。


    没有想到这辈子她们有这样的缘分。


    在她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她竟会遇见燕王世子妃。


    “戚二小姐?”周蕊君见坐在她对面的戚淑静面如白纸默默流着泪,一面拿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泪一面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不论发生什么事,也要顾惜身子……”


    她手指不经意碰了下戚淑静的脸颊,“呀”的一声,吃惊道,“怎么这样烫?戚二小姐,你生着病,怎么这样在外面淋雨?”言语之间满是关心。


    戚淑静只顾着流泪。


    周蕊君却很耐心,一遍遍帮她擦着眼泪,问她:“送你回府可好?”


    “不……”


    听见要回永安侯府,戚淑静惊恐摇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


    她不想回去。


    这样狼狈,回去又有何用?


    周蕊君皱一皱眉,像迟疑不定:“那……去我那儿?”


    她慢慢说着,“戚二小姐先去我那儿待一待,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府,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谢谢……”戚淑静嗓子哑得厉害,又挤出来两个字。


    周蕊君笑:“举手之劳,难为二小姐信我。”


    “我叫周蕊君,二小姐可以唤我蕊君。”她主动向戚淑静介绍自己。


    戚淑静一颗心变得熨帖,更有股说不出的感动不断翻涌,哑着声回:“我是戚淑静……蕊君。”


    “很高兴认识你,淑静。”


    周蕊君闻言又笑了下,那笑却未达眼底,辨不出情绪。


    ……


    六月至。


    燕王世子携世子妃入京,歇息过两日,入宫正式拜见皇帝皇后。


    今日宫中有一场家宴。


    是为宴请燕王世子与世子妃而办。


    作为宁王妃,戚淑婉要与萧裕一共入宫赴宴。


    也好在只不过是家宴,宴席上人不多,除去燕王世子和世子妃外,大多戚淑婉也已经相熟。


    “王爷,我们可以走了。”


    梳妆打扮妥当后,戚淑婉自梳妆台前站起身,朝着萧裕走过去。


    萧裕扫一眼戚淑婉手腕上的桃花镯子,方牵过她的手,带她从里间出来。他们乘马车离开宁王府,进宫赴这一场为燕王世子和燕王世子妃接风洗尘的家宴。


    到宫门外,他们从马车上下来。


    萧裕对戚淑婉道:“待会我先去见父皇和皇兄,王妃去母后那儿,应当也能见到燕王世子妃。”


    “好,王爷不用担心我。”


    戚淑婉笑应,同萧裕分别上得软轿,之后她乘软轿去往凤鸾宫。


    到得凤鸾宫后,从软轿上下来,戚淑婉步入正殿。不等她上前去与赵皇后行礼,但见一位身穿湖蓝夏衫,戴珍珠耳饰、发鬓间也是珍珠发饰且容貌清丽无比的小娘子迎上前:“一直听说三皇嫂仙姿佚貌,今天总算让我见到了。”


    戚淑婉顿时明白这位小娘子的身份。


    她笑一笑道:“世子妃才称得上是美若天仙,令人见之忘俗。”


    第24章 第24章见她羞红了脸,耳根也红了,……


    燕王乃是太子、宁王与长乐公主等人的皇叔。


    燕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妃同他们是平辈,且燕王世子与宁王是同岁,但他比宁王略小两个月。


    眼前的燕王世子妃姓周名蕊君。


    虽然喊她一声三皇嫂,但这是随的世子,实际上,周蕊君比她要大一些。


    此番燕王世子与世子妃入京是因万寿节将至。她听王爷说燕王本也是要进京祝寿的,奈何年初燕王旧疾复发,一直缠绵病榻,故而才只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燕王戎马一生,旧疾正是其年轻时四处征伐、平定战事落下的。


    陛下念其劳苦功高,不曾怪罪,且命人送得许多珍贵药材并数名医术极好的太医去往燕王封地。


    这便几乎是戚淑婉了解的全部。


    眼前的世子妃颇为热情,亲昵拉着她的手与她叙话,语声柔和,性子瞧着很好,让她面上的笑容又真切两分。


    “好了,你们两个莫不是准备一直站在殿门口说话?”


    赵皇后含笑打趣的话语传来,周蕊君笑盈盈道:“今日才与三皇嫂见面,我便有种一见如故之感,因而忍不住多聊几句,皇伯母可不要怪罪我。”她一面说一面带戚淑婉走向上首处。


    太子妃与长乐公主萧芸此时同在凤鸾宫正殿。


    听见周蕊君的话,她们两个人俱同赵皇后一般笑起来。萧芸更调笑说:“这可是巧了,我初见三皇嫂时也有此感,却不知我的那三皇兄可也是这般感觉。”


    众人又忍不住笑。


    戚淑婉面上若有羞赧之色,嗔怪瞥向萧芸,却见萧芸乐得眯起眼睛。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说话怎么这样没遮没拦,竟胆大包天打趣起你三皇兄。”赵皇后手指点一点依偎在她身侧的萧芸,“你再招惹你三皇兄,等他腾出手来治上你两回,你才晓得老实。我却


    是乐见其成,难得有人替我管管你,届时你便哭着求我也无用。”


    萧芸一点儿不怕,握住赵皇后的手笑嘻嘻道:“母后,那都是以前了。”


    她又冲戚淑婉挤眉弄眼,“有三皇嫂在,我才不怕!”


    戚淑婉反被萧芸说得窘迫不已。


    宁王惧内,这又从何说起?萧芸说得这样笃定,没得真有人信。


    “母后说得对,该叫王爷好好管管长乐才是。”戚淑婉看一眼萧芸,“你呀,且等着吧,母后心疼你,我可不心疼,哭着求我更无用。”话说罢,她冲赵皇后、太子妃分别福身见礼。


    萧芸佯作因戚淑婉的话备受打击而哭丧着脸。


    众人愈笑,周蕊君也似被长乐的话提醒,一笑道:“三皇兄和三皇嫂新婚燕尔,感情甚笃,可惜没赶上三皇兄和三皇嫂大婚,但贺礼也是备下了的,只望三皇嫂莫要嫌弃。”话音落下便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去将东西取来,片刻后几个锦匣展示在众人面前,竟是一套珍珠头面。


    戚淑婉不好意思收:“太贵重了。”


    “说是贺礼但来得迟,也存着道歉的意思。”周蕊君说,“三皇嫂不收,我便当是怪罪我了。”


    赵皇后见戚淑婉感到为难,笑着开口:“收下吧,也是蕊君一片心意。别听她说得漂亮,这是变着法子从你这里掏好东西呢,往后还能没有你回礼的时候吗?”


    周蕊君“哎呀”声:“皇伯母怎得将我那点心思全说出来,怪羞人的。”


    赵皇后愈笑:“皇伯母能不知道你吗?”


    太子妃和萧芸也帮忙劝得两句。


    戚淑婉这才谢过周蕊君,将东西收下了。


    说笑之间,天色渐晚。


    家宴设在蓬莱殿。


    见时辰差不多,赵皇后便领着众人从凤鸾宫出来,各乘软轿去往蓬莱殿。


    戚淑婉也得以在蓬莱殿见到那位燕王世子、周蕊君的夫君萧鹤。太子与宁王皆身量修长,萧鹤亦如此,大约因是堂兄弟,这位燕王世子眉眼也同他们有一二分的相似,但气质上,萧鹤要冷硬一些,或许同他在封地长大有些关系。


    也与周蕊君这位世子妃不同,世子萧鹤话少。


    除去与众人见礼之外席间极少主动开口,更多是在帝后问起燕王与燕王妃近况时认真回禀。


    不过好在是家宴,没什么拘束。


    话多话少,配上殿内未曾停歇过的歌舞,不影响席间热闹气氛。


    及至酒过三巡,帝后先行起身离去。


    恭送过陛下与皇后娘娘离开,余下的一群小辈继续坐下来喝酒用膳。


    没有长辈在,殿内气氛比起之前又多些许轻松与随意。


    萧鹤更携着周蕊君来敬酒。


    他们先敬过太子与太子妃之后,转而来到萧裕和戚淑婉的面前。又一次对萧裕和戚淑婉道过新婚之喜,各自饮下一杯酒,萧鹤方说:“同三皇兄太久未见,没能赶上三皇兄大婚,也已许久不曾同三皇兄去狩猎了,倒怀念得紧。”


    周蕊君笑:“三皇兄的骑射之术精湛无比。”


    “世子常唠叨想同三皇兄多多讨教,如今总算有这个机会了。”


    萧裕也笑一笑:“堂弟的骑射之术从来不输我,从前赢堂弟几次皆侥幸罢了。不过的确许久不曾同堂弟一起狩猎,得闲一聚未尝不可。”


    萧鹤问:“不知三皇兄几时得闲?”


    “近日却恐怕有些不得闲。”萧裕沉吟中回。


    周蕊君在一旁笑说:“提起这个便叫我想起从前同长宁县主一起狩猎的日子,本可惜长宁县主尚未到京城。既然三皇兄近日不得闲,正好等着长宁县主一起,届时我们这些人又能一起狩猎了。更不提这次还有三皇嫂一起,定然比往年更加热闹有趣。”


    萧鹤颔首,对自己妻子的话表示赞同,又问:“三皇兄意下如何?”


    “如此也好。”萧裕笑道。


    唯有戚淑婉听见要一起去狩猎,傻了眼。


    别说猎什么小动物,她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跟着去岂非只能干瞪眼?


    萧鹤同周蕊君已经回自己的位置上。


    偏头瞧见王妃傻眼的模样,萧裕很快想到她为何如此。


    骑马、射箭须得有人教且专门去学方能学会。


    他的王妃只怕从前没有这个机会,眼下听闻要一起去狩猎,少不得犯难。


    “愁眉苦脸做什么?”萧裕心思稍转,凑到戚淑婉的耳边低声笑问。


    戚淑婉也往他跟前凑一凑,坦白:“王爷,我不会。”


    萧裕笑意更深,继续偏头凑到她耳边明知故问:“不会什么?”


    戚淑婉声音更低了点:“骑马、射箭。”


    即便王爷近日不得闲,想来也不会多久便要去狩猎了。这些是短短时日能学得会的吗?抑或是不求别的,只求不至于从马背上摔下来、一箭射不出一丈远?


    戚淑婉想一想,觉得这样现实些。


    她便又低声问萧裕:“我明日开始学来得及么?若来得及,王爷帮我寻个女夫子教一教?”


    女夫子?


    萧裕几不可见挑了下眉,觑她一眼,在案几下轻轻握住戚淑婉的手。


    戚淑婉眼露不解。


    只听萧裕低笑着在她耳边道:“王妃想学骑马射箭,眼前便有现成的夫子,何必非要折腾再去别处寻?”


    想象了下那样的画面,戚淑婉忙说:“王爷近日不是不得闲吗?还是寻个女夫子方便些。”


    萧裕笑,意味深长道:“陪王妃,自然怎么都得闲。”


    戚淑婉:“……”


    余光瞥见萧芸和周蕊君正偷笑着朝这边望过来,她后知后觉方才同萧裕说话的姿态有多么亲密。坐直半晌,转念又想,以方才世子妃所言,萧芸也是会骑射的,她便试图对萧裕说:“若不然回头让长乐教我?她应当是有空的。”


    萧裕颔首:“王妃倒是提醒本王,上一回的事情尚未同长乐算账。”


    上一回的事情是什么事,戚淑婉不清楚。


    但她识趣噤声,不再多嘴。


    这场家宴直到戌时附近方才散去。


    回到宁王府,梳洗沐浴,待到躺下歇息已是亥时三刻。


    不知是否今日喝得一些果酒的缘故,戚淑婉躺到床榻上忽觉头脑昏沉,很快睡着过去。及至翌日晨早,她人还迷糊着,耳边似听见有人在唤她,勉强支起眼皮,半晌才看清楚唤她的人是萧裕。


    以为萧裕是要她快些起身去学骑马射箭,她张一张嘴:“王爷……”


    声音哑得厉害,反而将自己吓了吓。


    “药煎好了,王妃先洗漱吃点东西,待喝了药再睡。”


    萧裕的声音传入耳中,戚淑婉勉强反应过来自己生了病,心里应下他的话,动作却迟钝得厉害。


    只也晓得要配合。


    她由着竹苓服侍她洗漱,喂粥也知道要吃,最后灌下一碗苦药也不吭声。


    直到嘴巴里被塞过来几颗蜜饯。


    甜蜜的滋味消散汤药的苦涩,她又一次双眼紧闭,昏沉睡过去。


    戚淑婉一场病养得许多日。


    学骑马射箭的事情免不了便因此耽搁了。


    但如她所想,去狩猎的日子在她生病期间已然定下来。


    并且这一回去京郊皇家猎场狩猎的不止他们几个人,另还有许多京中贵女、公子哥儿同往。


    比起学骑马射箭,无疑是养病要紧。


    待病愈,狩猎的日子也到了,戚淑婉甚至没有时间临时抱佛脚。


    她索性便破罐子破摔。


    想着待到明日,大不了自己在原地为其他人加油喝彩。


    “王妃明日与本王共乘一骑。”


    临睡之前,萧裕却主动帮她出主意。


    戚淑婉只觉得为难:“这样……合适吗?叫那么多人看着不说,也没得连累王爷明日不能享受狩猎的乐趣。”恐怕从前与今后皆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她这般了。


    萧裕不以为意,笑道:“也非头一回狩猎,倒头一回和王妃一起骑马。”


    知她犹豫,他捏一把戚淑婉的脸,“王妃不同我一起狩猎,本王明日只好陪着王妃一起留下。”


    那哪儿成呢?


    戚淑婉心下反驳,又知这样说是想让她卸下顾虑,终是点了头。


    遂一夜安睡。


    睁眼醒来,去狩猎的日子也到了。


    虽然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但骑马装戚淑婉却有许多。抱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她从中选得一套粉衫绿裙,发髻高挽,以金冠束发,梳妆过后揽镜自照,自觉不会叫人觉得奇怪,这才起身离开梳妆台。


    萧裕正在廊下吩咐管家些事情。


    听见


    身后脚步声传来,知是戚淑婉,他不紧不慢回过头,看清楚她模样,却不禁觑了觑眼。


    这自是他第一次见戚淑婉做这样的打扮。


    骑马装相较常服,因考虑到须得行动方便一些,通常更紧窄也更显身段。


    量身裁制的骑马装愈如此。


    而在他眼前立着的小娘子本便纤腰束素、婀娜窈窕,叫今日的这身骑马装一衬,姣好身姿一览无遗。又因她发髻高挽、唇红齿白,较之平日的柔媚多了英气,便显出不一样的情态来。


    “王爷觉得……妾身这样可还行?”


    见萧裕一直在看自己,以为外人眼里有些奇怪,戚淑婉便问得一声。


    萧裕但笑:“光瞧王妃模样,似既擅骑马也擅射箭。”


    戚淑婉哭笑不得:“好歹没输了气势。”


    过去京郊的皇家猎场要花费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未多耽搁,诸事准备妥当便乘马车出门。路上百无聊赖,戚淑婉想起先前萧芸来探病,同她说起过今日会有哪些人在。自然,贺长廷也在其中。


    在为燕王世子和世子妃接风洗尘的家宴上,世子妃提过的长宁县主于前些日子已经到京城。


    今日长宁县主一样在。


    戚淑婉对这位长宁县主的了解,一如最初对燕王世子妃的了解。


    她只知,长宁县主乃是丹阳大长公主的孙女,名叫傅莹,与她年岁相当。


    长宁县主原本生长在京城。是后来丹阳大长公主年岁渐大、身体抱恙,去往封地将养身子,因丹阳大长公主最喜爱这个在她膝下长大的孙女,舍不得同孙女分开,长宁县主才跟着丹阳大长公主去了封地。这一去便是许多年,此番回京,同样是奉丹阳大长公主之命来为皇帝陛下贺寿。


    那日听周蕊君提起长宁县主,戚淑婉便觉出长宁县主应与他们关系颇为亲厚,从前常玩在一处。


    后来问起萧芸,也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那会儿私下里提起长宁县主,萧芸有些支支吾吾。


    追问之下,萧芸才悄悄同她说,长宁县主性子骄纵,有觉得不好相处的,不多去理会便是。


    戚淑静犹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萧芸没有多言,她也放弃继续追问,将这点儿疑虑按下不提。


    毕竟……


    若说性子骄纵之人,有戚淑静在,她也不是没见识过。


    “在想什么,这样认真?”


    戚淑婉被萧裕一句话拉回思绪,才发现他替自己倒了杯茶水,而自己却在兀自想事,浑然不觉。但总不好坦白自己在琢磨长宁县主这个人,何况今日王爷会与她在一起,想来再怎么样,长宁县主也不至于为难她,她便只说:“在想一会儿的狩猎呢。”


    萧裕将那杯茶递给她:“左右有我在。”


    戚淑婉笑笑,“嗯”得一声,接过那杯茶水慢慢喝着。


    马车到得皇家猎场后直抵行宫。和萧裕先后从马车上下来,相携入得殿内,戚淑婉便发现燕王世子、世子妃以及萧芸、谢凝露、谢知玄等人都在。


    今日受邀来皇家猎场狩猎的都是年轻小辈,便没有那么多规矩。


    互相见礼寒暄过几句,众人纷纷让人牵马过来,准备一道前往林中狩猎。


    毫无疑问,其他人各是一人一匹马,唯有戚淑婉与萧裕两个人共乘一骑。待到其他人动作利落翻身上马,齐齐望过来之时,戚淑婉方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她却没有退缩的余地,不得不在众人的注视下,被萧裕指引着动作笨拙上得马背,勉强坐稳了。


    等戚淑婉坐好,萧裕才翻身上马。


    手臂虚虚环住怀里的小娘子,握紧缰绳,他低头,见她羞红了脸,耳根也红了,不由嘴角翘起。


    “习惯便好。”


    头顶传来萧裕仿若安慰的几个字,戚淑婉顿时将脑袋埋得更低。


    这种事情……怎么习惯?!


    也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


    如风驰电掣般转瞬到他们面前。


    戚淑婉起初听见动静也没有去看,但当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笑意吟吟说:“裕表哥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她终于抬起头,循声望去。


    一匹通体雪白大马的马背上坐着个身穿大红骑马装、玉簪束发,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马鞭,如一团火一般眉眼俏丽的小娘子,瞧着应当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单凭一声“裕表哥”,让戚淑婉了悟她身份,想来正是那位长宁县主了。


    果然听见周蕊君笑道:“长宁来得太巧,我们正要去林子里寻你们呢。”


    长宁县主也笑:“迟迟不见人,只好回来瞧一瞧了。”


    “既然到齐了,那我们快些去吧。”


    “其他人可是猎得许多猎物,尤其是有位贺公子,十分了得。”


    萧芸听见长宁县主提及“贺公子”,心知定是贺长廷。


    她蠢蠢欲动,对谢露凝道:“我们也快些去吧。”又对萧裕说,“三皇兄,我们走吗?”之后瞧见坐在萧裕身前的戚淑婉,她一笑,对长宁县主道,“长宁,你还没见过三皇嫂呢。”


    长宁县主恍若未闻,只招呼着众人同去狩猎。


    且不等有人回应便调转马头,她一扬马鞭,自顾自地策马而去。


    碍于长宁县主对戚淑婉的忽视表现得太过明显,气氛难免变得有些尴尬。


    戚淑婉却明白了萧芸之前为何支支吾吾。


    认萧裕这个表哥,却不认她这个表嫂,哪怕不是对萧裕有意,也是对他们这一桩婚事十分不满。


    被冷待,她不觉得十分尴尬,反而觉得……这也正常。


    她同萧裕的婚事倘若细究起来本就处处荒唐。


    旁人不是不知,只是为着体面,碍于宁王的身份,从来不当面拆穿而已。


    但得先确认长宁县主对她的不满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是前者,只怕没有商量的余地,若是后者,反而好一些,如萧芸所言,互相不搭理便是了。


    “你们先去吧。”


    萧裕抬头扫一眼众人,打破这尴尬局面。


    其他人也识趣,听言相继策马离开,留萧裕和戚淑婉单独叙话。萧芸离开前忧心忡忡看一眼戚淑婉,但想着有三皇兄在,会同三皇嫂分说清楚,便也先走一步。


    阵阵马蹄声远去。


    萧裕也驱使身下的枣红大马漫步前行,而后问:“在想什么?”


    戚淑婉其实没想什么,因而她先摇了摇头,想起王爷坐在她身后,补上一句:“也没想什么。”她语声平静,反惹得身后之人松开缰绳探过手,摸得一把她的脸颊,确认她当着没哭。


    “王妃这样说,本王却有些伤怀。”


    萧裕笑,俯身在她耳边问,“莫非王妃压根不在乎本王,才无动于衷?”


    戚淑婉无言相对:“这同在不在乎王爷有什么关系。”萧裕但笑不语,她思索数息干脆道,“既这般,那王爷同我说一说,长宁县主为何如此?”


    萧裕道:“姑奶奶曾几次向母后说和,想让本王同长宁定下婚约。”


    戚淑婉眨眨眼:“但王爷都拒了。”


    显而易见,若不是拒了,轮不到戚淑静。


    更不可能曲曲折折发展成大婚的对象从戚淑静变为她。


    “本王不喜她,怎会娶她?”萧裕笑得一声。


    戚淑婉因他的话嗓子哽住。


    难道同她继妹有婚姻是因为喜欢继妹?难道后来娶她是因为喜欢她?


    分明都不是,同喜欢不喜欢,有何关系?


    戚淑婉第一反应是有些想要这么反驳萧裕的,只又觉得不必捅破这层窗户纸。情情爱爱本便虚无缥缈,更不提,她何必同一个活不过一年的人掰扯这种事?


    “长宁县主瞧着倒也不十分伤心。”


    回想起刚刚长宁县主唤宁王“裕表哥”的欢喜模样,戚淑婉道。


    听言,萧裕低头看身前的小娘子,眸光微沉。


    传入戚淑婉耳中的却唯有熟悉的轻笑:“她若真是一


    出现便哭哭啼啼的,王妃受得住吗?”


    更远处,周蕊君策马追上长宁县主。


    见傅莹垮着脸,周蕊君笑着叹气,劝着她:“长宁又何必这般?给三皇嫂难堪无异于是给三皇兄难堪,这个样子,三皇兄也会不喜的。”


    长宁县主傅莹冷哼一声:“那我也没法子喊她表嫂。”


    想起自己入京后打听到的同戚淑婉有关的事,她简直怒从中来。


    她的裕表哥怎能娶这种人做王妃?!


    真真糟蹋人!


    第25章 第25章酥麻之感忽地从指尖传来,搅……


    林中绿树成荫,遮蔽日光。


    斑驳光影落在戚淑婉和萧裕的脸上,令他们一道骑马的画面也变得柔和。


    由于他们晚一步才出发,落后其他人许多,这会儿唯有马蹄声相伴,望不见其他人的人影。


    戚淑婉初至皇家猎场。


    人生地不熟,连骑马也不会,此刻在马背上自然事事听从萧裕安排。


    于是她被萧裕带着穿过一片树林,之后在烈日下疾驰片刻,又进入另外一片林子。他们如此反复穿过几片树林,依旧瞧不见半个人影,饶是再迟钝再不上心,她也觉察到这不是要去同其他人会合。


    但此刻,他们正策马疾驰。


    耳边风声呼啸,一张嘴亦灌得满嘴的风,戚淑婉只得闭紧嘴巴。


    后来也不必发问。


    再穿过一片草木繁茂的林子后,眼前精致豁然开朗,骤然望见不一样的风景,戚淑婉惊呼了声。


    此时她目之所及有涓涓溪流、有瀑布飞泻而下、有绿茵茵的宽阔草地,更有一株大约须得十个人方才能合抱住的参天古木。不曾想过穿过那片树林会别有洞天,戚淑婉没办法不惊叹。


    “下来休息会。”


    靠近那棵参天古木后,萧裕勒停身下的大马。


    他翻身下马,又去扶戚淑婉从马背上下来,看她眉眼掩不住的惊喜之色,他勾了下嘴角:“本王带王妃来的这个地方,王妃以为如何?”


    戚淑婉心花怒放,顾不上应萧裕的话。


    她快步走到那株古木下,伸手拍拍树干,回过头笑问:“王爷,这树是不是得上千年了?”


    “瞧着应当是有上千年。”


    萧裕也走到她身边,“至于究竟是有多少年份,却无从考究。”


    戚淑婉点点头,仰面去看头顶这株巍峨挺拔、枝叶繁茂的大树,感受着它的雄伟,也感受着它的勃勃生机。人在树下,日光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丝丝凉风从溪边吹来,便徒留一片清凉,不觉炎热。


    萧裕拉着戚淑婉在树底下躺下来。


    他伸出一条手臂,戚淑婉便不客气枕着他的胳膊在他身侧躺好。


    大约此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戚淑婉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之感。


    于是,她想起方才萧裕问她的那个问题。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景,多谢王爷带我来这个地方,让我领略如此不一样的景致。”她说得真挚,眉眼弯弯看着萧裕,笑容十分甜蜜。


    萧裕移开眼,也望着头顶古木,一笑:“可不是让王妃来赏景的。”


    戚淑婉没有将这话当真:“那是要做什么?”


    “上一回要教王妃骑马射箭,偏生不凑巧,王妃染了风寒。”萧裕慢悠悠说,“此处空旷,正适合学习骑马,又在猎场,也适合学习射箭。虽说今日来不及,但往后少不得有要王妃骑马射箭的时候,早点儿学会想来便宜一些。”


    戚淑婉呆滞看着萧裕俊美的面庞,犹不敢相信他说出如此大煞风景的话。


    “王爷……开玩笑的罢?”


    萧裕冲她弯唇:“王妃眼里,本王原是那般爱开玩笑的性子?”


    戚淑婉:“……”


    前些时日生病固然在意料之外,但她本以为逃过一劫。


    结果王爷竟在这里等着她。


    “王爷今日不是要和世子比试吗?”戚淑婉挣扎道,“王爷若将时间用在教妾身骑马射箭上,便没有时间狩猎了,岂不是要输给世子?”


    萧裕懒懒觑她:“谁说本王要同他比试了?”


    戚淑婉“咦”得一声。


    她记得,那日在为燕王世子和世子妃接风洗尘的家宴上,燕王世子同王爷交谈之间分明有切磋之意。因着自己不会这些,这事她的确没有深想过。


    直到此时清楚接收到萧裕的态度,戚淑婉方晓得自己会错意了。


    燕王世子或许真心想切磋,然而王爷并无此意。


    是以,最开始,王爷说自己不得闲。


    今日更令她共乘一骑,乃至于情愿单独带她来这个地方教她骑马射箭,也不去同大家狩猎。


    想明白这一层的戚淑婉对学骑马射箭的抗拒散去大半。王爷待她确实不错,她生病那几日,王爷夜里没少照顾她,投桃报李,她为王爷分忧也在情理之中。


    “再躺一刻钟。”


    戚淑婉举起自己的小拳头,“再躺一刻钟便跟着王爷学骑马、学射箭。”


    萧裕笑,抬手将戚淑婉的粉拳摁下来:“躺两刻钟也来得及。”


    “那再躺两刻钟!”她也笑,安心享受起难得的惬意。


    口头说定的一刻钟、两刻钟最后统统不作数。因为身心放松的戚淑婉枕着萧裕的胳膊,没多会儿便昏昏欲睡,她勉强支撑得片刻,扛不住困倦之意,在水声、鸟叫声、蝉鸣声里沉沉陷入睡梦之中。


    萧裕没有睡。


    他偏头看睡梦中的戚淑婉,他的视线落在她两弯细细的眉毛,又落在她鸦翅长睫,继而往下,落在她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最后定格在她恬静的侧脸。


    光这般看着又觉不够。


    少顷,他伸出手,手指抚过她的眉毛、睫毛、眼睛、鼻尖以及嘴唇。


    指腹一时轻摁了下她柔软的唇。


    睡梦中的人下意识嘴唇微张,不经意将他的指尖含住,酥麻之感便忽地从指尖传来,悄然搅乱一池春水。


    萧裕凝视戚淑婉。


    半晌他收回手,无声一笑。


    戚淑婉一觉睡得半个多时辰方醒来。


    晓得耽搁得久了,时间紧张,之后跟着萧裕学骑马射箭的时候她格外认真,没有丝毫懈怠。


    起初独自坐在马背上,由于不甚适应,戚淑婉有些紧张和害怕。好在萧裕教得耐心,也不会因为她做得不够好斥责于她,反而不时给她肯定和鼓励,她逐渐放松下来,学得半个时辰后,便能自己骑着马在溪边慢慢溜达上一圈了。


    最开始那些不安与害怕在驾驭住身下的马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后来,她试着驱马小跑,一点点适应这种感觉,又放开胆子,驱使身下的大马疾驰起来。


    自己握着缰绳纵马疾驰的感觉比之与萧裕共乘一骑的感觉全然不同。


    那种自由自在是与萧裕共乘一骑时所没有的。


    她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在溪边的草地上驱马来回奔驰许久,戚淑婉方恋恋不舍勒停身下大马,从马背上下来休息。


    “王妃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好。”萧裕拧开水囊递过去。


    戚淑婉抬眼,见他神色认真说出肯定她的话,一时有些恍惚,心底有些高兴,又有些酸涩。


    今日可谓是她得到最多肯定的日子。


    而所有肯定的话,都来自于她面前这个人,他对她毫不吝惜夸奖和肯定。


    接过水囊,戚淑婉垂下眼,一时觉得眼也酸。


    萧裕看她脸上转瞬之间没了笑意,难得堪不破她心思:“怎么了?”


    “妾身无事。”戚淑婉抬头冲萧裕一笑,握紧手中的水囊,偏头喝得几口水,将水囊递回给萧裕,“王爷,我不休息了,教我射箭吧。”


    萧裕也不追问,颔首:“好。”


    便顺从戚淑婉的意思,认真教起她射箭。


    ……


    萧裕和戚淑婉迟迟未至,长宁县主傅莹脑海中反复琢磨周蕊君同她说过的话,再无心狩猎。不远处灌木丛中蹿出一只野狐,她却全无心动,径自调转马头,说得句:“我去瞧瞧裕表哥。”径自往回走。


    “长宁,三皇兄和三皇嫂没事的!”


    周蕊君冲着傅莹的背影喊道,换来的是傅莹的头也不回与渐行渐远。


    “这丫头。”见萧芸朝她看过来,周蕊君无奈道,“三皇兄比我们都熟悉这个地方,哪里能走丢了?偏长宁不放心,非要回去瞧一瞧。”


    “但三皇兄和三皇嫂也该来寻我们了才是。”


    萧芸对周蕊君的话不置可否,她眉心轻拧,又看得一眼傅莹远去的背影。


    她不担心她的三皇兄和三皇嫂会在这皇家猎场里迷路。


    但对长宁县主,终有一二分不放心。


    在行宫的正殿外时,长宁县主的态度很不友善,萧芸知傅莹的性子,只怕傅莹瞧见三皇兄和三皇嫂甜蜜恩爱的场景,一个生恼,不知做出什么事。


    “我也去瞧瞧。”


    看一眼远处正专心致志狩猎的贺长廷,萧芸如傅莹那般,对周蕊君丢下一句话便策马而去。


    傅莹本便十分擅长骑射,又比萧芸先走一步,兼之她急切想要回去寻人,抄了条近道,萧芸到底没有追上她。一时间没有心思在意其他人的傅莹同样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萧芸追着她来了。


    这会儿,她依然在想着燕王世子妃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也不相信那些话是空穴来风。


    定是……


    定是当真发生过的,才会有这样的传闻!


    “我听闻是三皇兄于三皇嫂有救命之恩,故而才……”


    “倒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只听着三皇嫂像在永安侯府落的水,叫三皇兄偶然救下了。”


    周蕊君几句话似犹在耳边。


    傅莹咬咬牙,压着眉眼,挥动手中马鞭驱使身下雪白大马跑得更快。


    怎么会那样巧?这难道不是故意算计吗?


    指不定以性命相要挟,才迫使裕表哥不得不迎娶她的!


    没想到,裕表哥竟然糊涂至此。


    早知道这么点儿手段便能骗得他点头,她、她何必苦苦相等,日夜盼着他有一日明白她的心意?


    傅莹一颗心如浸油锅、如临火海,几多难受几多煎熬。然而她一路寻回行宫,根本不见萧裕和戚淑婉的身影,抓了个人来问也万事不知,她无法,只得继续回去林中,耐下性子搜寻。


    如此又过得许久。


    她终于遥遥望见马背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傅莹却没有立刻上前。


    勒停马匹,她暂且停在远处,眼也不眨看萧裕翻身下马又伸手去扶马背上的戚淑婉下来,说不出的体贴细心。继而看着他从取过弓箭,手把手教戚淑婉拉弓、搭箭、瞄准猎物……说不出的亲昵与恩爱。


    越看傅莹越难以抑制心底的愤慨。


    如此荒唐的一桩亲事,如何像能这样假装两情相悦、甜甜蜜蜜?


    不要脸。


    傅莹暗暗骂道,深呼吸过几回,也翻身下马,慢慢朝萧裕和戚淑婉走去。


    在溪边学过骑马、射箭后,萧裕称既已经在猎场,不如直接寻得猎物试上一试,便带她回来了。且念着她初学,特地找了这片野山鸡和野兔子多些的林子。


    戚淑婉有些印象,这里几乎是在猎场的外围。


    不过,她晓得自己的水平定然连猎只野山鸡也不容易,对萧裕未将她带去其他人面前深表认同。


    “手臂再抬高点儿。”


    “别太紧张,放松一点儿,注意瞄准目标。”


    在树后发现只野山鸡,戚淑婉拉弓搭箭,一面听从萧裕的指导一面瞄准猎物,之后自己在心里拿捏着时机,将那支利箭射出去。眼瞧着那支箭射歪了,扎在树干上,又因她臂力不足,未能扎进树干,直直坠落在地,戚淑婉额头控制不住冒出两滴冷汗。


    “不错,继续。”


    萧裕却不吝啬夸赞,鼓励她再尝试。


    戚淑婉才品出点狩猎的乐趣,也没有随便放弃的意思,当下从箭筒里再抽出一支箭,如之前那般拉弓搭箭,瞄准因受惊逃窜至别处的那只野山鸡,射出第二箭。


    这一箭没有射在树上。


    同样未射中猎物,几乎是擦着那只野山鸡射向了远处。


    但在这一箭过后不必萧裕开口提醒,戚淑婉已经从箭筒里抽出第三支箭。


    又一箭瞄准猎物飞射出去。


    “运气不错。”萧裕瞥向倒下的那只野山鸡,笑着对戚淑婉说,“恭喜王妃猎得第一只猎物。”


    戚淑婉眉眼弯弯,小跑着上前,亲自去回收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她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不错。


    初学射箭,第一次尝试,才三支箭便猎得一只野山鸡!


    对于旁人或许算不得什么。


    但对她这个两辈子头一回有这般体验的人来说,可谓是大大的惊喜。


    傅莹躲在树后,不远不近看着戚淑婉和萧裕。在戚淑婉走到那只野山鸡附近、俯身要去将野山鸡拎起来时,她从树后探出半边身子,弯弓搭箭瞄准那只野山鸡。


    同样是在这个时候,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傅莹一惊,回头瞧见萧芸,忙收起弓箭。


    不知萧芸瞧见什么也不知萧芸是否看出什么,哪怕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她胸腔里一颗心依旧怦怦直跳,心觉不想听萧芸的只言片语。她更没有去看戚淑婉和萧裕,只握紧手中弓箭,一味埋头快步离去。


    萧芸亦没有强行留下傅莹。


    在傅莹离去后,她才冲着萧裕和戚淑婉喊道:“三皇兄,三皇嫂!”


    将野山鸡拎回萧裕身边的戚淑婉听见萧芸的声音,忙循声望去。见萧芸一面冲她挥挥手一面朝他们走过来,她也对萧芸挥挥手,再同萧裕一道朝着萧芸走过去。


    两相碰面,萧芸没有提起傅莹,只看戚淑婉拎着的猎物:“这只野山鸡莫不是三皇嫂猎得的?”


    戚淑婉笑着点头:“是。”


    “多亏王爷教得好。”


    “我今日初学射箭便猎得只野山鸡,有了这只野山鸡,也好歹算没有辱没王爷一番苦心。”


    “哇!!”


    萧芸十分捧场,“三皇嫂你也太厉害了!我当初学射箭可是学得许久才自己猎得猎物的!”


    之后萧芸同戚淑婉聊起一些狩猎心得与趣事,始终未提傅莹半个字。


    唯有自己三皇兄不时递过来的审视目光让她暗自心惊。


    幸而萧裕没有开口问什么。


    再后来,他们又猎得一些野兔子和野山鸡,先行回去行宫休息。


    待到傍晚时分,在林中狩猎的众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虽然萧裕和戚淑婉的猎物不多,但听闻宁王教宁王妃骑马射箭,也无人多嘴多问。


    “长宁呢?”迟迟不见傅莹出现,周蕊君关心询问起萧芸,“那会儿长宁说要寻三皇兄和三皇嫂,长乐也是说要寻三皇兄和三皇嫂,怎得你们两个人一个寻见了一个反而不见人了?”


    萧芸微笑:“许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了罢。”


    “若是这般,那我们也不必再等。”周蕊君点点头,没有追问。


    萧裕又不着痕迹朝萧芸望过去一眼。


    等到他们要离开皇家猎场时,他对准备上马车的萧芸说:“长乐,今晚来你三皇兄府上用饭。”


    萧芸一怔,心下一惊。


    不等她开口拒绝,萧裕又道:“你三皇嫂猎得这许多猎物,不该庆贺一下吗?”


    “王爷说得对,长乐若无事便来罢。”戚淑婉也笑着邀请她。


    萧芸只觉得被自己三皇兄盯得头皮发麻。


    要说吗?


    萧芸一颗心纠结起来。


    第26章 第26章戚淑婉面红耳赤拉开床帐,从……


    那时在林中,傅莹究竟想做什么,萧芸不清楚,她也不认同傅莹今日的言行。但她与傅莹亦称得上相伴长大,或许傅莹性子有些骄纵,却绝非是心肠恶毒之人。


    傅莹爱慕三皇兄多年。


    且动过嫁与三皇兄的心思乃至求过丹阳大长公主帮忙从中说和。


    也许,傅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三皇兄大婚,犯了糊涂。


    未必对三皇嫂便存


    着歹毒心思。


    萧芸有些担心和害怕。


    她知道三皇兄爱重三皇嫂,怕将林中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三皇兄一怒之下要使这件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三皇嫂也是很好的人,待她不错,若今日不是她恰巧赶到,制止傅莹,她不敢说傅莹那个时候绝不会做出伤害三皇嫂的举动……明知道傅莹这般,不告诉三皇嫂,是不是对三皇嫂也不公平?


    萧芸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合适。


    她觉得她应该先寻个机会找傅莹谈一谈。


    偏偏三皇兄敏锐至此,显然觉察到其中蹊跷方才邀她过府用饭。


    怎么办?


    萧芸看一看笑吟吟的戚淑婉,又看一看微笑的萧裕,脸上的笑快要僵住。


    只是,小时候三皇兄待她和傅莹都很好。


    是后来傅莹长大了才有所疏远。


    按理来说,三皇兄应当同她一样了解傅莹的性子,晓得傅莹不是那等恶毒之人。或许,她可以同三皇兄商量?只要三皇兄能点头同意她先私下找傅莹谈一谈,事情便不至于一下子变得太糟糕。


    “好呀。”萧芸心思百转,勉强打定主意,开口应下一饭之约。


    如此他们三人便各自上得马车,去往宁王府。


    戚淑婉今日初学骑马。


    新鲜与兴奋的劲儿过去之后,尤其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酸软,大腿根处更隐隐作痛。


    受伤了吗?


    戚淑婉低下头,望一眼自己的腿,但隔着衣裙,无疑什么也看不见。


    “王妃今日学习骑马太过努力,才会如此。”


    萧裕却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迟些回府上些膏药,少走动,好生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未想细微举动会被注意,戚淑婉当即移开眼。


    她抬手将颊边的碎发别至耳后掩饰慌乱,低低应一声。


    残阳如血,暮云如绮。


    马车沐浴着漫天霞光回到宁王府。


    萧裕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而后立在马车旁,冲马车里的人伸出手。起身之间愈发清晰感觉到腿根处传来的疼痛之感,因而戚淑婉没有拒绝萧裕扶她,将手递过去。但下一刻,萧裕另一条胳膊却穿过她的双腿,不是扶她下马车而是将她直接横抱起来。


    戚淑婉略懵了下。


    待手掌攀着萧裕的肩膀稳住身形,又瞧见从马车上下来的萧芸。


    “王爷,我自己可以走。”


    她便觉得有些不像样,忙压低声音对萧裕道。


    萧裕没有应她,抱着她朝正院走去,但配合着压低声音:“自己走回去,伤口不是要磨得更厉害?”又轻笑一声,“眼下是我得闲也有力气,王妃不如少拒绝,多享受。若哪一日本王又运气不好受伤,便得王妃来伺候本王了。”


    “何况……”


    “今日王妃与本王共乘一骑,不比眼下来得亲密吗?”


    戚淑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这是在说,她现在才来不好意思未免太迟了,她辨不过他,亦懒怠辩论,由着他将自己抱回去。


    萧芸有意落后戚淑婉和萧裕一段路。


    抬眼便是自己三皇兄和三皇嫂温馨相处的画面,放在平日里她定然会为他们高兴。唯独今日,一想起傅莹,再想到待会要面对三皇兄,难免有些笑不出来。


    知道晚些三皇兄会来寻她,萧芸没有跟去正院而是去花厅等着。


    而萧裕在把戚淑婉送回正院后,让人准备热水又取来膏药后,看着戚淑婉进得浴间,他便从正院出来了。从底下的人口中得知萧芸在花厅,他直接去花厅寻人。


    “三皇兄。”


    反复在心中酝酿措辞的萧芸一见萧裕出现,依旧紧张。


    萧裕抬脚朝她走过去:“坐。”


    随即自己也捡了萧芸旁边的位置坐下,之后将花厅内的丫鬟悉数屏退,只留夏松在花厅外守着。


    “说说罢。”


    “今日在猎场,长宁是怎么回事?”


    萧裕单刀直入提及傅莹,萧芸更确认他有所觉察,而先前斟酌的措辞在面对萧裕的拷问时变得毫无用处。萧芸磕磕绊绊道:“长宁她、她许是有些犯糊涂……”


    “那时我陪你三皇嫂在狩猎,隐隐感觉远处有人在盯着我们看,其实是长宁罢?”萧裕问。


    萧芸惊目瞪口呆,没能说得出话。


    她又听萧裕说:“但后来只有你在那里,若是你,却也不必躲躲藏藏。”


    原来在那个时候三皇兄已经有所觉察了!


    萧芸好半晌才将诧异情绪压下去,同样醒悟没有必要隐瞒,索性直接道:“三皇兄,你也晓得长宁是什么性子,至少我敢说她从前不是那种恶毒之人,想来三皇兄也有此感。她今日或许只是一时犯糊涂罢了,因而我想寻个机会同她好好谈一谈。三皇兄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三皇兄是怎么一回事。”


    “我答应你。”萧裕颔首应下。


    萧芸知他言出必行,不担心他会食言,遂放心说出傅莹在树后暗暗对他们的举起弓箭之事,又说:“我跟着她回来寻三皇兄和三皇嫂正是怕她冲动之下犯下错,幸而那会儿寻见她,也及时阻止。”


    “许是一时难以接受三皇兄大婚,长宁方有所失礼。”


    “可三皇嫂何辜?因而想着,是要同三皇兄说一声今日之事为好。”


    萧裕面容严肃,认真听着萧芸说起这些。


    听明白萧芸心中的纠结,了然萧芸被夹在中间多少左右为难,他道:“长乐今日处理得很好,为兄亦不会去质问长宁此事,让你难做。”


    得此承诺,萧芸心下大定,又记起戚淑婉:“三皇嫂那里……”


    萧裕说:“些许小事无须让你三皇嫂费心。”


    “是,徒增烦扰。”萧芸点头。


    确认过自己三皇兄的心思后,她兀自想一想说,“长宁住在宫里,待会儿回去,我便去寻她。”


    “若她今日愿意见我……”


    “那明日,等三皇兄得闲的时候,我再同三皇兄说一说情况。”


    萧裕再点头认同这个安排。


    将这些事情说定之后,他沉吟片刻,又问萧芸:“那时你们先去狩猎,长宁在你们面前可曾说过什么气话?”


    “气话吗?”


    萧芸皱眉思索,努力回想傅莹说过的话,最终摇摇头,“不曾留意过。”


    “那时我追上长宁他们以后,长宁没有再提过三皇兄和三皇嫂。是后来三皇兄和三皇嫂迟迟未至,她才说要回来寻三皇兄,却也没有多说别的。”


    她只记得那会儿傅莹脸色不大好看。


    但同三皇嫂初次见面,傅莹便不肯给个好脸色,显然是极为介怀的。


    “待见了她我会多问一问的。”


    萧芸收敛思绪,对萧裕道,“她虽也未必肯同我多说,不过我会尽量打探清楚她的想法。”


    “此事便劳烦长乐了。”正经托付过,萧裕一笑,“你往前不是常嚷嚷着想要我那株南海红珊瑚吗?用过晚膳,正好带回宫去,往后你便可以慢慢欣赏。”


    萧芸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吗?三皇兄要将它送我?”


    那株南海红珊瑚足有半人高,十分稀罕,真的要送给她,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不是图这个。


    “自然是真的。”


    萧裕道,“今日之事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不想要我也不勉强……”


    “要!要!要要要!”萧芸忙不迭点头,生怕萧裕反悔,嘿嘿一笑,得寸进尺,“三皇兄,要不然,你先让人将东西搬去我的马车上?”


    萧裕不咸不淡瞥过去一眼。


    萧芸:“……不急,用过晚膳再说罢。”


    ……


    戚淑婉沐浴过,自己小心为腿根的伤口擦过药,方从浴间出来。萧裕不在,她未多想,只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竹苓拿干巾帮她擦干头发。


    她犹在回味着今日的猎场之行。


    但身上的酸疼之感犹在,又记起那个按摩手法极妙的嬷嬷,想着明日该把人请过来按一按。


    神游许久,待回过神,在她身后帮她擦头发的人已经换得一个。


    戚淑婉借着铜镜去看萧裕:“王爷不累吗?”


    “我无事。”萧裕瞧着掌中戚淑婉乌黑的发丝,也问她,“擦过药了?”


    戚淑婉“嗯”得声,放低音量:“不严重。”


    萧裕便笑了一下。


    两个人各自沉默过数息,萧裕又开口:


    “今日长宁态度不敬,王妃当真没有将此事往心里去?”


    “王爷,我不伤心。”戚淑婉以为萧裕担心她委屈却不说才重提这一桩,认真回答,“王爷龙章凤姿、一表人才,有许多小娘子爱慕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既爱慕王爷,如何能大度容得下我这个王妃?长宁县主只是没有委屈自己接纳我罢了,于她的立场,她这样做心里方能舒服些。我不在意此事,也非我委屈自己,但嫁与王爷的人是我,此事长宁县主无从更改,她接纳我抑或不接纳我,不会影响我分毫,故而我没有将此事往心里去。”


    长宁县主不接受她这个皇表嫂,难道她便会因此而被休被废吗?


    既然不会,意味着长宁县主的想法无足轻重。


    除非——


    “但,倘若长宁县主因为不肯接纳我,做出些不好的事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戚淑婉道,“届时,唯有请王爷出面替我做主、讨个公道了。”


    萧裕听戚淑婉一番话说得轻快,不禁哂笑:“王妃倒想得开。”


    戚淑婉也笑:“多谢王爷夸赞。”


    在她看来,这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想不开。


    毕竟以她从前所见所闻,真正糟心闹心的是这种情况下,要被婆母逼着为丈夫纳妾,且丈夫也一心迎娶美人。


    眼下所遇之事……


    嗯,比起那样的情况,差远了。


    “王爷,王妃,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竹苓从外面进来躬身禀报道。


    戚淑婉见头发干得差不多,让竹苓帮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同萧裕一起去寻萧芸用晚膳。


    他们从皇家猎场带回来的猎物被厨娘们做成各式菜肴。


    一顿饭用得其乐融融。


    用罢晚膳,萧芸告辞而去,戚淑婉不多留她,只自己身上不大爽利,便吩咐竹苓替自己送一送。回到正院,等竹苓回禀说长乐公主回去了,又继续强撑着等到萧裕从浴间出来,疲乏困倦的戚淑婉这才上得床榻,脑袋甫一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这也不是戚淑婉第一次没有等着他一起入睡。


    但上一回是因着生病。


    撩开床帐,萧裕俯下身拿手背试了下戚淑婉额头温度。


    确认不是如上一次那样的情况,他便也上得床榻,揽着她一同睡去。


    戚淑婉睡了个饱觉。


    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在萧裕的怀抱里,她仰面去看他,果不其然,直直对上萧裕的一双眸子。


    “王爷早。”戚淑婉弯唇一笑,同他问声好。


    萧裕搂住她的手臂却未松开。


    “王妃早。”


    “王妃终于睡醒了,叫本王好等。”


    戚淑婉不明所以:“王爷在等妾身睡醒?是有事吗?”


    萧裕笑:“自然是有事。”


    “怎么……了?”同萧裕相处过这些时日,戚淑婉对他有所了解。瞧见他此时面上的笑容,直觉要从他口中听见什么不正经的话,她几个字便也问得迟疑。


    又一次果不其然。


    萧裕手掌搭在她腰间,凑到她耳边:“王妃今日也该上药,多有不便,不如让本王帮忙?”


    且一面说一面手掌移到系带处。


    戚淑婉:“……”


    被萧裕胡闹过近两刻钟,戚淑婉面红耳赤拉开床帐,从床榻上下来。昨日的膏药效果不错,过得一夜,大腿根处那种疼痛的感觉减轻许多。她兀自去浴间,从里面将门拴上,自己将药擦了,之后才出来吩咐送热水进来洗漱梳妆。


    萧裕没有留下用早膳。


    戚淑婉自不管他,独自用过早膳,想让人去请那个会按摩的嬷嬷,结果嬷嬷已提前在廊下候着。


    “是王爷临走之前吩咐的。”竹苓笑着解释。


    戚淑婉随便应得声,又说:“先请嬷嬷去耳房喝茶,晚些再请她进来。”


    “是。”竹苓应声出去了。


    戚淑婉想起晨早在床帐下萧裕非要看她的伤,脸上又滚烫一片。


    她欲盖弥彰拿手背贴着自己的脸颊。


    终是忍不住想要腹诽,王爷怎么能……亲那种地方……


    ……


    萧裕进宫了。


    见过父皇与太子皇兄后,他去凤鸾宫同赵皇后请安,萧芸也在这里。


    坐得一盏茶的功夫,萧裕起身告辞。


    萧芸只道自己前些时日寻得一副墨宝想让三皇兄帮忙品鉴,同样辞别赵皇后,从正殿出来。


    至朝晖殿,萧裕随萧芸去往她的小书房。


    萧芸命大宫女守在小书房外,这才同萧裕说起前一晚自己去寻傅莹的事。


    “我问过长宁,三皇兄,她同我说,因是她觉得你被三皇嫂骗了,心中不平,昨日才想射箭吓唬吓唬三皇嫂,也非想要伤人。我便又问她为何觉得你被三皇嫂骗了,她说……她说非是三皇兄先心悦三皇嫂,是三皇嫂落水为三皇兄所救,方有后来的事情。”


    若非昨天夜里听傅莹说起,萧芸并不知道有这样一桩事情存在,她也好奇,但没有问出口。


    可瞧着自己三皇兄神色,不像假的。


    “我问她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话,长宁却不肯多说,只道不是假话便可。不过我也同她说,即便当真有这么一回事,也不能说三皇兄被骗,但瞧着她犯起倔,未必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萧裕安静听罢,若有所思。


    他面上不漏心思且不肯多言,萧芸看不透真相,但说:“这中间大抵有误会,前阵子堂嫂说想去游湖,三皇兄,我想借游湖,让长宁同三皇嫂再多接触下,兴许她会改变看法。不知三皇兄意下如何?”


    萧裕说:“过几日罢,你三皇嫂这些天身子不舒服,得在府里养一养。”


    “那便过些时日。”萧芸道,“左右须得时间准备。”


    萧裕又点了下头以示认同。


    没有在萧芸的小书房里待得太久,他离开朝晖殿,出宫回王府。


    路上,萧裕细细琢磨长宁县主的这一桩事情。


    落水救人之事,外面是没有什么消息的。


    碍于他的有意为之,后来外面能够打听到的传闻无外乎是他先瞧上戚大小姐,才将戚大小姐迎娶为宁王妃。


    长宁县主多年不在京城,消息不可能如从前那般灵通。


    偏偏她比长乐更先得知这件事。


    要么是无意得知,要么是有人故意让她知道。


    若为后者,此举自然带着目的,背后目的可以在戚淑婉,同样可以在他。


    想着,萧裕轻扯了下嘴角。


    连他这个身后全无靠山的小王妃也被针对,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便看一看。


    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能做什么。


    由于那日晨早萧裕的不正经行径,之后接连几日,戚淑婉都难得同他一道早起。直至她腿根的伤痊愈,再无妨碍,也不必擦药,这事方暂且略过。


    伤愈后,萧芸来宁王府邀她一道去游湖,戚淑婉爽快答应下来。


    但去游湖的那一日,上得画舫后,她才知长宁县主在,不仅长宁县主在,另外一位许久未见的熟人也在。


    “大姐姐。”


    穿一身鹅黄夏衫、薄施粉黛的戚淑静微微一笑,主动上前同她问好。


    戚淑婉不意会在这里见到她,尤其是她发现戚淑静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不见休妻之事对她有何影响,少不得有些诧异。她却也没有问什么,只点了下头:“二妹妹。”画舫已经离开岸边,戚淑婉便越过戚淑静,入得船舱里面。


    戚淑静看着戚淑婉的背影,几不可见勾了下唇。


    刹那后,她面上再寻不见半分笑意,反倒眼眶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知道前些时日崔景言休妻之事定已传到戚淑婉的耳中。


    但大病一场,她已脱胎换骨。


    重来一世,有些事情或许变了,可燕王世子妃愿意同她亲近没有变。


    甚至点拨于她,教她如何重获新生。


    一切确实不


    同了。


    上辈子对她不屑一顾、百般刁难的长宁县主,这辈子也变得愿意同她亲近。


    她能感觉到一切正在好转。


    从前是她冲动,只要沉住气,总会越来越好的。


    “三皇嫂,我先前也不知她会来。”


    萧芸同戚淑静不相熟,自然不会邀请,但今日也的确不止她们几个人,另还有几位小娘子相陪。


    戚淑婉没有怪罪萧芸的意思,握一握她的手宽慰:“不妨事。”


    萧芸低声说:“若三皇嫂玩得不开心,那略逛一逛,我便让画舫靠岸。”


    “好。”戚淑婉笑了下,应允萧芸的话以让她宽心,“若不高兴,我会直接同长乐说,若没有提便是没有不高兴,长乐也不必担心我。”


    “蕊君今日没有来吗?”说话间,注意到燕王世子妃周蕊君不在画舫上,戚淑婉问得一句。


    萧芸解释:“堂嫂身子不舒服,便未前来。”


    戚淑婉了然颔首。


    两人说得几句话又听见外面甲板上传来几声惊呼,便从船舱出来了。


    “快看!”


    谢露凝笑吟吟指着不远处水面上的一艘小舟。


    那艘小舟上,正有人在表演杂耍。相较于平常的杂耍而言,要这样在行进的小舟上面表演,难度自然大大不同,会这般杂耍的伶人亦不多,寻常难得一见。


    戚淑婉第一次见这样的表演,被那艘小舟吸引,看得津津有味。


    “是三皇兄安排的。”


    萧芸见她喜欢,笑着凑到戚淑婉的耳边说道。


    这个时候长宁县主走过来:“戚二小姐是我邀请来的,若宁王妃有何不满,只管同我说便是。”戚淑婉和萧芸听见她的声音齐齐偏过头,便也瞧见戚淑静眼眶泛红,跟在傅莹的身后。


    萧芸道:“长宁,三皇嫂没有不满,千万不要误会。”


    她盯一眼躲在傅莹身后的戚淑静,猜测是其从中挑拨,不由沉下脸,“戚二小姐为何要胡说?”


    傅莹呵笑:“方才高高兴兴的人一见宁王妃便这样,还用得着多说吗?”


    “长宁!”萧芸终于不悦,“无凭无据岂可妄加揣测?你何时……”她话未说罢,被戚淑婉扯了下衣袖,而后戚淑婉绕至萧芸的身前,直面长宁县主傅莹。


    “我同二妹妹关系如何,想来无须同长宁县主一个外人解释。”戚淑婉微笑看着她,“但有一件事,县主当明白,我若当真有所不满,即便她是我二妹妹,我也可命人将她即刻丢下船去,我若没有这么做,便谈不上有何不满。”


    “船上风大,二妹妹想是被风吹得迷了眼。”


    戚淑婉觑向戚淑静,“要是二妹妹嫌在这画舫上待不住,我这便让人送二妹妹回去,二妹妹意下如何?”


    戚淑静低头不语。


    傅莹也叫戚淑婉一番话骇住,她的裕表哥竟然娶得这样一位毒妇?对自己妹妹也如此狠心!


    画舫上其他小娘子隐约听见争吵声,陆陆续续聚过来。便在这时,不远处一艘画舫直直朝他们这艘画舫冲了过来,待他们觉察时,那画舫已然撞上他们的画舫。


    巨大的冲击使得画舫剧烈摇晃起来也令众人身形不稳。


    甚至有小娘子摔倒在甲板之上。


    而在稳住身形之前,戚淑婉先感觉有一双手从后面狠狠推她一把。


    她直直往前栽,奈何画舫甲板上的护栏太低,根本拦不住什么,转瞬之间,她已坠入水中。


    第27章 第27章正经与不正经。


    冰凉的湖水将戚淑婉淹没。


    她在水中浮沉挣扎,很快有几道身影靠近,是在画舫上服侍、识得水性的丫鬟婆子下水来救人。


    但水下更远一些的地方似也有一道身影朝这边游过来。


    戚淑婉辨不清楚,只觉得不似丫鬟婆子,反而有些像是男子的身形。在那道身影靠近之前,两个人婆子已经到她身边,继而合力将她从水中救起。


    尽管丫鬟婆子反应迅速,她依然呛了水。


    回到画舫上,又当即被裹上披风、被簇拥着送到画舫的客房里面缓一缓。


    戚淑婉今日是带着竹苓出门的。


    画舫上条件有限,暂且唯有用干净的衣裙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裙,再用干巾将湿漉漉的发擦干些。竹苓服侍着她,却心有余悸,替她擦头发时没忍住流下泪:“上一回小姐落水,奴婢不在小姐身边,今日纵是在小姐身边,也做不得什么。幸而小姐逢凶化吉,否则奴婢真真要悔死了。”


    戚淑婉想宽慰竹苓两句却先打了个喷嚏。


    立时惹得竹苓眼泪更汹涌。


    “小姐才病愈没多久,此番落水受凉,要是又生病,小姐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那艘画舫好端端的怎么就直直撞上咱们这一艘呢?”


    竹苓絮絮叨叨说着话。


    戚淑婉知她不过是心疼自己、有些后怕,索性放弃劝慰之言,由她发泄。


    当下兀自思索起心底的那几分困惑。


    今日游湖的小娘子哪怕身份最低的也是高门大户家的千金,怕万一有人不小心落水出事,担待不起,是以画舫上服侍的丫鬟婆子大多识得水性,以便出现意外时,可以及时下水救人。


    这件事她清楚,推她下水之人不会不知。


    画舫被撞的那一刻,离她最近的也无外乎那么几个人。


    长乐公主、长宁县主,以及戚淑静。


    刚刚竹苓同她说过她继妹戚淑静在画舫被撞那个时候也落水了。


    且在她后面被婆子救起来。


    至于长宁县主……


    正想着,客房外响起敲门声与长乐公主萧芸的声音:“三皇嫂,我可以进来吗?”戚淑婉应得一声,萧芸方推门而入,戚淑婉看她面上满是歉疚步入客房,转身关紧房门,这才朝自己走过来。


    也没有避开竹苓,萧芸道:“本该开开心心游湖,反累得三皇嫂受罪。”


    “终是我没有安排妥当,三皇嫂,很抱歉。”


    戚淑婉见萧芸这般,便准备暂且不将有人故意推她入水这件事告诉萧芸,免得她愈发内疚。


    何况口说无凭,也不能单凭着一句话去认定谁的过错。


    “事发突然,谁也预料不到。”


    戚淑婉握一握萧芸的手,“今日之事同长乐无关,不必歉疚。”


    她垂眼,视线不期然在萧芸手腕上的赤金镯子定一定。


    再怎么样至少她能十分肯定的说,那个推她入水的人绝对不是萧芸。


    那个时候画舫被撞分走她的注意力,被推下水时,她难免迟钝,来不及做太多反应。只在刹那想要回身去看,也探过手抓了下推她那人。


    她没来得及看清楚些什么。


    但手掌从那人手臂上滑落的一刻,感觉到对方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那只玉镯同她戴着的桃花镯子磕碰了下。


    “不止三皇嫂,还有旁人也落水了。”萧芸眉心紧蹙。


    “幸而救得及时,无人出事,否则……”


    说着一顿,萧芸避开这个话题,提起另一件事:“撞上我们的那艘画舫上是谢家二爷在,还有……崔公子。谢二爷说发现有人落水之后,崔公子当即下水救人了,也说不小心冲撞贵人,心中歉疚不安,想要同三皇嫂当面谢罪。”


    替戚淑婉擦头发的竹苓动作微滞。


    戚淑婉也讶然:“崔公子是……我的那一位崔表哥?”


    萧芸点头“嗯”一声。


    “我们这艘画舫上都是小娘子们在,便不曾让他们过来,他们尚在那艘画舫船头候着呢。”


    戚淑婉想起在水下那道似乎属于男子的身影。


    原是崔景言?


    她轻抿一抿唇,幸好丫鬟婆子们动作快,否则那个时候若叫崔景言从水里救起来,事情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崔景言竟然会凫水?


    这么一件小事,她当真是两辈子头一回知道。


    “三皇嫂若不想见,我便去同他们说一声,但那艘画舫是谢二爷租来的,露凝也在咱们画舫上……”萧芸欲言又止,但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戚淑婉已经明了。


    谢家二爷到底是太子妃的二哥。


    本是一场意外,对方如果诚心诚意道歉,这件事自然不好闹得太僵。


    “我这个样子却也不好见人。”戚淑婉想一想,“这画舫上可有帷帽?”


    萧芸道:“有的。”便起身让人去取来。


    头发半干时,让竹苓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戚淑婉戴上帷帽,从船舱里出来。瞧见甲板上的长宁县主傅莹,她隔着帷帽的轻纱,视线扫过长宁县主的手腕,见其两只手的手腕上此时什么首饰也没有。


    “长宁县主的首饰怎得不见了?”


    经过傅莹身边,戚淑婉脚下微顿,出声询问。


    萧芸不知戚淑婉为何有此一问,不过下意识去看傅莹。


    视线从她面上扫过,见她眼神躲闪,心觉奇怪,最后看向她的手腕。


    发现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镯子确实不见了,萧芸更意识到自己三皇嫂问起这个定有原因。她便也关心一般问得一句:“长宁,你的紫玉镯子呢?”


    “戴着不舒服,扔了。”傅莹有些冲的回答。


    萧芸犹想要再追问,见戚淑婉往前走去,压下念头,追了上去。


    自戚淑婉出现在那艘画舫的甲板上,立在这艘画舫船头的崔景言目光便牢牢定在她的身上。


    哪怕隔着帷帽看不清楚她的脸,他也未曾移开过视线。


    两艘画舫相撞是意外。


    更想不到,她会在那艘画舫之上。


    听见仿佛是竹苓的声音在高喊宁王妃落水,他没有犹豫跳入水中,想去救人。但隔着一段距离,不如那些丫鬟婆子动作迅速,不等他靠近,人已经被救起来了——这样也好,若是他将人救起,她如今是宁王妃,那画舫上又有许多小娘子在,据说戚淑静也在,难免招惹许多风言风语。


    “见过宁王妃,见过长乐公主。”身侧谢二爷一句话让崔景言回神。


    他跟着谢二爷一起冲着那艘画舫上的人见礼。


    便听得戚淑婉温和的声音响起:“今日之事纯属意外,不是谢二爷之过,请谢二爷无须自责。我亦无大碍,也请谢二爷不必担心忧虑。”


    她同谢二爷表明过态度,略略颔首示意,不做停留,转身而去。


    崔景言看着她身影又消失在甲板上。


    谢二爷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长吁一气:“好在宁王妃没有大碍,不然真真是担待不起。”


    崔景言便问:“宁王当真这样看重宁王妃?”


    见那艘画舫要回岸边,谢二爷一笑,转身也回船舱:“崔兄怎得在意起这些?宁王的事情,本不该妄加议论,不过以我所知,确实如此。再则若宁王妃因我出事,我也难交代,总之无事便好。”他心弦放松,摇头晃脑步入船舱。


    崔景言回头看一眼那艘远去的画舫。


    之后他收回视线,抬脚跟着谢二爷进得船舱。


    燕王府。


    燕王世子妃周蕊君素面朝天半坐半躺在葡萄架下的一张小榻上。她手中拿着一本京中书坊最新刊印的话本,大抵是话本上的故事精彩,她看得得趣,这会儿嘴角微翘,眉眼舒展,心情似不错。


    两名丫鬟在她身后打着扇。


    一名丫鬟蹲在小榻旁为她捶肩捏腿,另一名丫鬟正剥了葡萄不适喂过来。


    而她的大丫鬟百灵快步自游廊而来。


    待人到得近前,周蕊君抬手挥退四周的小丫鬟,但她视线始终没有从手中的书册子上移开。


    大丫鬟百灵也只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世子妃,长乐公主的画舫被撞,宁王妃和戚二小姐双双落水,好在两人很快被救起来了。不过当时下水救人的,有一位有些特殊,是宁王妃的表哥、戚二小姐的前夫,崔公子崔景言。”


    周蕊君这才抬一抬眼。


    她面上笑意更深,侧眸望向自己的大丫鬟:“哦?竟有此事?”


    “是。”百灵又继续低声道,“这位崔公子当时恰巧在另一艘画舫上。”


    周蕊君笑道:“这可当真是巧了。”


    “这位崔公子可曾救上来谁?”她又问。


    百灵摇头:“未曾。”


    “这却是可惜了。”周蕊君将手中的书册子合上,让百灵扶她起身,“也不知这位崔公子是晓得何人落水才下水救人,抑或只是见有人落水便下水去救。”


    “若是后者,不过碰巧,若是前者,便有意思了——”


    “也不知他想救的人是表妹还是前妻。”


    思忖片刻,周蕊君吩咐道:“让人暗中去打听下这位崔公子的事。”


    “尤其是那些同宁王妃与戚二小姐有关的。”


    “是,世子妃。”百灵应下,之后扶着周蕊君在葡萄架下溜达过两圈,又扶她回小榻上躺着,这才行礼告退,让小丫鬟们重新回来伺候。


    ……


    宁王府的马车直接停在了岸边。


    一从画舫上下来,戚淑婉便上得马车回府去。


    萧芸没有追问她为何在意长宁县主的首饰,她也没有特地解释。


    回到王府,她喝得一碗姜汤,又去沐浴。


    洗去满身湖水留下的味道,戚淑婉才觉得真正舒服了。


    待从浴间出来,由着丫鬟帮她擦干头发,萧裕也回到宁王府,过来正院。


    回府前,萧裕已经知晓画舫被撞、戚淑婉落水以及崔景言下水救人但稍迟一步之类的一系列事情。下水救人的丫鬟婆子本便是他帮着长乐一手安排,消息传到他这里,无疑不会太慢。


    桩桩件件看起来无不是意外。


    但究竟是不是意外,总归要细细查过才知道。


    “王爷。”


    见萧裕进来,正被竹苓劝着喝第二碗姜汤的戚淑婉搁下瓷碗,起身迎他。


    被人推入水中一事虽未同萧芸提,但她在回府之前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告知萧裕。尤其是,那个推她的人说不定是长宁县主……前些时日她说,若长宁县主做出些不好的事情,只得请王爷为她主持公道,可谓一语成谶,今日便当真遇上那些的事情了。


    在画舫上,她故意问起长宁县主的首饰。


    长宁县主心虚的模样,连同那句“戴着不舒服,扔了”的说辞,可谓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当时推她下水那个人十之八九便是这位长宁县主傅莹。兴许,是那句“我也可命人将二妹妹丢下船去”让长宁县主受刺激,叫长宁县主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可无论何种缘由,皆不是长宁县主能这样动手推她入水的理由。


    她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忍气吞声。


    “我让夏松去请太医了。”萧裕几步走到戚淑婉的面前,看一看那碗姜汤,携着她重新坐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大概。”


    戚淑婉便直接道:“妾身有话想同王爷说。”她让竹苓领着其他丫鬟婆子退下,而后告诉萧裕,“今日在画舫上是有人推我下水的,那个人王爷不陌生。若王爷问我要确切证据,我拿不出,不过我几乎肯定那个人是长宁县主。”


    尽管萧裕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但她依旧把画舫上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连同她的猜测和确认是长宁县主的理由悉数解释清楚。


    “场面混乱,只怕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幕。”


    “纵使当真有人注意到,因我无碍,站出来指认长宁县主也全无好处。”


    “不过真相如何,做下此事的人会比任何人了解。”戚淑婉说,“我心思浅薄,故意问得那一句,便是想着哪怕没有证据、不能将她怎么样,也要她晓得何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长宁


    县主心虚意味着她会心慌、会害怕被发现被揭穿。


    哪怕只能让她受点儿良心谴责,也好过做下此事却什么代价都没有。


    “好,此事本王来处理。”听罢戚淑婉的一番话,萧裕对她道。


    戚淑婉又说:“王爷,我没有告诉长乐,怕她晓得事情同长宁有关,会更加自责和内疚。”


    萧裕笑:“那是要多谢王妃信任本王。”


    戚淑婉一噎,埋头喝姜汤。


    她总不能告诉王爷,之所以将此事说与他知道是因为本便同他有关?若不是因为他,长宁县主何以至于这般针对?烂摊子是他的,合该由他来亲自收拾……


    萧裕看着戚淑婉把一碗姜汤喝下,夏松也已经将太医请过来了。


    他便让太医进来为戚淑婉诊脉。


    眼下戚淑婉没有别的症状,太医也只开得驱寒的药方。


    竹苓负责煎药,不想生病的戚淑婉老老实实喝了,奈何没能预防得住,她又一次夜里高烧不止。


    白天请来的太医被萧裕暂且留在宁王府。


    是以,夜里发现戚淑婉浑身滚烫,那名太医立刻被请过来为她诊治。


    折腾到后半夜、喂她喝下汤药,萧裕方重新躺下休息。看着她病中虚弱模样,想起她白天所述种种,他眉眼低垂,脸色一分一分冷下去。


    戚淑婉一觉昏昏沉沉直睡到第二天晌午。


    人在病中,自己也有感觉,只是神思混沌、精神不济,便无心在意旁的。


    直至晌午醒来,吃过一碗素粥,她才缓过来一些,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也能打起几分精神。然而,在竹苓端起那碗汤药要喂她时,廊下传来一阵嘈杂动静。


    戚淑婉接过药碗。


    看一眼竹苓,示意竹苓出去瞧一瞧。


    却先听见长宁县主一面哭一面道:“三表嫂,昨日、昨日是长宁错了……长宁……不该起歹心,行恶毒之事,推你下水……长宁不敢奢求三表嫂原谅,但求三表嫂平安无碍……身体康健……”


    长宁县主磕磕绊绊说罢,几是嚎啕大哭起来。


    戚淑婉又将药碗递回给竹苓,不必猜,也晓得是王爷做了什么,才叫长宁县主来同她道歉。


    “长宁今日拜别三表嫂。”


    “此一别,长宁唯望三表嫂万事保重,诸事顺遂,吉祥如意。”


    戚淑婉觉得萧裕大概是在外面的。她本是等着他进来,故而没让竹苓出去,未想听长宁县主哭得半晌,又听见长宁县主带着哭腔说出这样两句话。


    长宁县主要走?


    她此番回京,不是要为陛下祝寿吗?万寿节未至,便直接这样回去?


    未能祝寿忽然回去,长宁县主少不得被家中盘问缘由。


    昨日那一桩事情势必瞒不住,家中长辈知晓后,只要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溺爱于她,少不得又要处罚训诫一番。


    王爷……


    这是不打算替长宁县主遮掩半分。


    戚淑婉诧异不已。


    她想过萧裕会让长宁县主亲自过来同她道歉。


    却不曾想,萧裕会做到这一步,丝毫不顾念与长宁县主之间的情分。


    “竹苓,去把长宁县主请进来。”戚淑婉思忖几息,吩咐道。见竹苓不情不愿搁下药碗,她轻声开口,“我只是想同她说几句话而已,不妨事,快去吧。”


    竹苓撇撇嘴,出去了。


    未几时,长宁县主傅莹入得里间,哭得半日,泪水糊了满脸,多少狼狈。


    戚淑婉让竹苓扶她坐起身,她看一看埋着头立在床榻旁的长宁县主,问道:“长宁县主针对我,是因为我做得这个宁王妃,还是从何处道听途说过些什么话,认为我配不上宁王妃的身份,故而如此?”


    长宁县主沉默不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戚淑婉不强求,想一想再问:“长宁县主推我入水,是替我二妹妹出头,还是想替自己出气?”


    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傅莹的回答。


    戚淑婉便轻笑一声:“是哪一种抑或二者皆有,县主自己最清楚。”她又敛了笑,正经说,“关于昨日之事的道歉我收下了,长宁县主请回罢。”


    闻言,傅莹诧异抬了下头,仿佛没有想到戚淑婉全无为她说情之意。


    同样没有任何的“原谅”之言。


    “三表嫂,不肯原谅我么?”傅莹不甘心问。


    戚淑婉也问:“若长宁县主诚心认错,我是否原谅重要吗?若长宁县主并非诚心认错,我是否原谅重要吗?”


    “我、我……”


    傅莹犹想要说什么,但未说出口,只抹着泪跑了出去。


    长宁县主离开后过得一会儿,萧裕终于进来里间,戚淑婉正就着竹苓的手在喝药。他走过去,看她将一碗苦涩的药汁喝下,从碟子里拈了两颗蜜饯喂给她。


    竹苓将蜜饯留下,端着碗碟退出去。


    萧裕扶着戚淑婉躺下来,随即在床沿坐下,戚淑婉看着他:“多谢王爷替我讨这个公道。”


    “光嘴上谢的么?”萧裕挑眉,转而说,“我会安排人将长宁送回去。”


    戚淑婉道:“母后、大皇嫂、长乐……都要晓得了。”


    “她若冲我来,这事儿反倒好商量。”萧裕淡淡道,“偏她针对你,纵容她这一回,下一回不知又要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不如送回去叫傅家好生管教。”


    戚淑婉看一眼萧裕:“若长宁县主冲王爷来,王爷打算如何同她商量?”


    她好奇,何谓“反倒好商量”。


    萧裕笑了下:“若她晓得冲我来,起码我不至于要同她分说,若非我心甘情愿,无人能逼我迎娶你这样浅薄的道理。她也不必哭着道歉,更可以待万寿节过后再归家,不比现在这样要好吗?”


    “哦——”


    戚淑婉佯作若有所思颔首,“原是可多纠缠一个月。”


    萧裕便抬手,不轻不重掐了下她的脸:“我晨早问过太医了。”


    戚淑婉躲开他的手,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一缩。


    “王爷问过太医什么?”


    萧裕道:“太医说待王妃病愈,想学凫水也无大碍。王妃同水有缘,短短时日已经落水两回,思来想去,不如寻机学一学凫水,往后即便落水也能自救。”


    戚淑婉对此倒也没有意见。


    从前不曾经历这些事,便没有想过要学这个,如今确如王爷所言几次三番遇到这种事,不如学一学凫水为好。


    “王爷说得是。”


    “那便也要劳烦王爷替妾身寻个会凫水的女夫子……”


    戚淑婉说着,忽地顿住,而她心中猜想被萧裕一句话迅速证实。


    萧裕似笑非笑看着她:“现成的夫子便在王妃面前,怎得又要寻旁人?”


    “上一回教王妃骑马射箭,王妃不是夸过本王教得好吗?”


    “王妃放心,这一回,本王也会努力的。”


    戚淑婉:“……”


    第28章 第28章看着萧裕褪下外裳、里衣,露……


    落水之后戚淑静也生病了。


    但落水与生病皆未影响到她的心情。


    当长宁县主离京归家的消息传到永安侯府时,尚在床榻上养病的戚淑静更忍不住轻笑出声。


    仿佛听见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她的大丫鬟听雪见状不解问:“小姐为何这般高兴?”


    “奴婢以为……小姐同长宁县主关系不错,本还担心小姐会伤怀。”


    戚淑静便又笑得一声。


    伤怀?


    长宁县主有什么值得她伤怀的?


    难道因为上辈子长宁县主处处针对她,这辈子待她友善,她就该对此人感恩戴德、心怀感激吗?呵,两辈子总算让她瞧见了,长宁县主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外人大抵不清楚。


    不过她却知道,长宁县主离京归家必是逼不得已,怕是同那日游湖有关。


    戚淑婉落水说不得正是长宁县主的手笔。


    纵然有些破坏她计划,却也罢,好歹长宁县主给


    她提供些乐子。


    她不过在长宁县主面前哭诉几句、装得回可怜,长宁县主便愈发厌恶戚淑婉,在众人面前为她出头。回想起画舫上的场景,她更想笑了。


    “我自然伤怀。”


    戚淑静掩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原本想同长宁县主多玩些时日呢。”


    听雪有些云里雾里,但见自家小姐乏了,便扶着戚淑静躺下来。


    戚淑静躺在床榻上却没有休息。


    说起长宁县主,想起那一日游湖发生的事情,她不由得也回想起那个时候崔景言下水救人。起初她不知那是崔景言,是后来得知崔景言在另一艘画舫上,且听闻有人落水,崔景言立刻下水救人了,她才晓得当时在水下瞧见的那道属于男子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他。


    若那一日从水里将她救起来的不是画舫上的婆子而是崔景言……


    她同崔景言之间的那点事情倒好办许多。


    可惜了。


    戚淑静闭一闭眼,以掌心用力摁住心口位置。


    她沉默感受着自己有力的心跳,也感受着心底的不甘心不服气。


    崔景言的休妻之辱,岂能说放下便放下?可是蕊君说得对,她想要报复崔景言,一时痛快未必解恨,若能让崔景言永远臣服于她脚下,方是上策。


    她应当先想办法抓住崔景言的软肋。


    到那时,崔景言便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而非她苦苦哀求、百般讨好却换来他的薄情寡性。


    ……


    戚淑婉这次病得没有上次严重。


    将养过几日,她已无大碍,而宫中送来的名贵药材却比上一回更多。


    由此,戚淑婉知长宁县主之事如她之前所想,叫赵皇后晓得了。有长宁县主离京归家在,本也瞒不住,而既命人送来这么多名贵药材,亦可谓表明态度,怜惜她落水生病受苦,是要她安心养病的意思。


    被心疼被在意的感觉总归是好的。


    戚淑婉也感念赵皇后的怜爱,想着待得闲为赵皇后做两身寝衣以示谢意。


    但在那之前,另有学习凫水这一桩正事。


    萧裕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时态度虽然有些不正经,但戚淑婉实实在在起了这个念头,认真考虑起来。她隐约记得府里的管家曾经提过王爷名下有一处皇家别庄,因为别庄里有几眼温泉,当初建别庄时便借着地势造得一方大浴池。


    戚淑婉把管家喊来一问,确认没记错,顿时觉得去别庄学凫水甚好。


    足够隐秘也让人足够放得开,不会束手束脚。


    这两日王爷忙得不见人……


    管家告退后,戚淑婉正考虑等萧裕回来同他再商量下,廊下先有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传进房中。


    跟着萧裕大步从外面进来:“王妃让人收拾东西罢。”


    戚淑婉站起身:“是要去做什么?”


    “王妃不是要学凫水吗?”萧裕面上带笑,执了她的手,“今日便去。”


    戚淑婉忽地心有所感:“是去别庄吗?”


    “嗯。”萧裕含笑应一声,“别庄的环境更怡人,王妃在别庄将养身子也甚是不错。离父皇的寿诞尚有时间,正好多住些时日再回来。”


    戚淑婉笑着点头,当即让竹苓带小丫鬟进来收拾东西。


    一个时辰后,她和萧裕乘马车离开宁王府,出发去往京郊那处别庄。


    虽说要住上些时日,但他们轻装简从,没有带太多的东西,也没有带太多人服侍。


    别庄里是有人做事的,平日在王府,他们也少要人近身伺候,因而这次去别庄只让夏松和竹苓跟着。除此之外跟着的便是车夫、侍卫和一名太医。


    即便如此,他们一行人瞧着也是浩浩荡荡的。


    戚淑婉已经多番领教过宁王的排场,渐渐习惯了,且比起这个,她更多是对这一次出行感到新鲜和兴奋。


    她也是直到马车从城里出来时才后知后觉,上辈子她去得最远的地方竟是白云寺。前世出嫁之前,她大多数时候被困在永安侯府,出嫁之后,大多数时候则被困在崔家后宅。而今天,她将要去一个比白云寺更远的地方,尽管没有离京城太远,却的确是她从未去到过的。


    小小的感触让戚淑婉心情雀跃。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她时不时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几眼。


    “要不要骑马兜风?”


    在戚淑婉又一次掀开马车帘子后,萧裕目光从书册子上移开,抬起头问。


    “可以吗?”双眼发亮的戚淑婉转过脸望向萧裕,笑容无比灿烂,“自从先前在猎场那回王爷教会我骑马,我至今还不曾独自骑马呢。”


    萧裕合上书册子,也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无不可。”


    他看着此刻的戚淑婉,想起上一回学骑马射箭,她面上也会有这样明灿的笑容。不同于平日的温婉娴雅,却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态,明媚鲜活、光彩照人。


    王妃本便生得美。


    这样笑着的时候又比平日里更美一些,当一直这样笑下去才好。


    得到首肯,戚淑婉笑得眉眼弯弯。


    只是她很快记起上一回学骑马将大腿根磨破了,她不怕受伤,可一旦受伤,要耽搁学凫水。


    戚淑婉想,她可以等回来的时候再骑马。


    也不着急在今日。


    “王爷……”戚淑婉正想说今日先作罢,萧裕已经让车夫停下马车,见她迟疑,稍加思索,笑道:“本王带你便不会又受伤,不会耽误其他事。”


    枣红大马在官道上疾驰,卷起一阵尘土。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不断掠过京郊的乡间风光,颊边碎发飞舞,戚淑婉又一次坐在萧裕的身前和他同乘一骑。身下的枣红大马一路驰骋,让她本便兴奋的心情变得更为澎湃,整个人也像要飞起来一样。


    “如何?”


    直到别庄已经近在眼前,萧裕才放慢速度,笑问一句。


    刺激!好玩!


    戚淑婉笑,她手掌轻轻攀上萧裕的胳膊,信誓旦旦:“总有一日我也要带王爷这样骑马!”


    萧裕视线掠过戚淑婉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


    “本王拭目以待。”


    他们两个人骑马走在前面,马车和行李落后他们一程。别庄管事未想王爷和王妃来得这么快,匆忙迎出来,又懵然将两个人迎入别庄内。


    戚淑婉和萧裕来得比预期更早,饭食尚未备下,管事连连告罪。


    “无妨,晚些做好了送过来便是。”戚淑婉见管事战战兢兢,除去萧裕,大约也有今日初见她这个王妃的缘由,便出言稍作宽慰,又道,“先让人送些热水来王爷同我梳洗,有新鲜采摘的果子也送些过来,之后便不必在跟前伺候了,有事会叫你的。”


    别庄管事见宁王妃十分和气,放下心,当即应声去办。


    不一会儿热水和新鲜果子齐齐送到。


    戚淑婉拿井水兑了热水,试过水温合适后,先拧了帕子要服侍萧裕净面。萧裕接过帕子,觑一眼她红扑扑如那几个刚被送来的新鲜水蜜桃一般的脸蛋,低头将手中帕子覆了她的面,慢条斯理替她擦脸。


    竹苓和夏松在他们用过饭后才抵达别庄。


    两个人指挥着庄子上的丫鬟婆子将行李搬进屋,又盯着把东西收拾妥当方才下去用饭休息。


    赶得小半日路,戚淑婉也累了。


    消过食,无其他事,她便同萧裕一起睡午觉。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戚淑婉才被竹苓伺候着起身,先她睡醒并且不知去向的萧裕回来了。


    “王妃既然睡醒了,那便走罢。”


    萧裕走上前,揽过她的肩,微低下头,“时不我待,本王会努力于今夜教王妃学会凫水。”


    依旧格外不正经的语气让戚淑婉的耳根发痒。


    只是她前几日认真想过,虽然王爷有许多不正经的时候,但像之前教她骑马射箭,王爷无不十分正经,想来真正教她凫水的时候也是如此,并不会有荒唐之举。


    “好呀。”戚淑婉不心慌,莞尔一笑,“那王爷可定要努力,否则……”


    萧裕挑了下眉:“否则什么?”


    戚淑婉抬头,直视他的一双眸子,又一笑:“否则若是王爷教不会,妾身只得


    去寻别人教了。”


    去寻别人教?


    萧裕凝视戚淑婉的笑容,不知怎得便想起她游湖落水,崔景言下水救人。


    “自然不会给王妃这个机会。”


    他扯了下嘴角,揽着戚淑婉从房间里出来,带她去往后院浴池。


    但戚淑婉前一刻的不心慌,在看着萧裕褪下外裳、里衣,只着衬裤,露出精瘦的胸膛、紧窄且肌理分明的腰腹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是有点儿心慌的。


    “王妃愣着做什么?”


    萧裕笑眼看她,“耽搁了时间,没教会王妃,却是本王的过错了。”


    戚淑婉:“……”


    她一步一挪走过去,背过身,摒弃杂念,摸上腰间的裙带。


    “要帮忙吗?”片刻,萧裕靠近依旧衣裳齐整的戚淑婉,低声笑问。


    戚淑婉:“……”


    她红着脸摁住他伸过来的手,细若蚊吟说:“妾身自己可以。”


    第29章 第29章同他一道坠入销魂之境。……


    一直被萧裕盯着看,戚淑婉将外裳脱下之后便停了手。


    不等盘问,她先一步说:“假使落水,身上必也是穿着衣服的,妾身认为这样已经足够。”


    萧裕没有反驳,微笑点点头,转身入得浴池。


    戚淑婉跟在他身后下去的。


    宽阔的浴池池壁间隔有黄金铸造的瑞兽兽首装饰,温泉水从兽首口中流出,注入浴池。这个时节的温泉水意外温度适宜,入得水中、泡在浴池里,既不用担心受凉也不会热得受不住。


    里衣被温泉水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让原本单薄的衣裳变得有重量。


    这在戚淑婉的预料中,她尚且可以忍受。


    但她刚刚嘴硬不肯脱里衣的时候却忽略另外一件事情。


    湿透的里衣再无从遮挡里面那件小衣,只会让小衣显露无疑,在水里多穿这一件和少穿这一件没有两样。


    嗯……


    除了多穿一件会更难受些。


    难怪王爷懒怠劝阻,这是要让她亲自体会一番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戚淑婉抿唇,低头飞快扫一眼自己的身体,又移开眼。


    萧裕懒懒靠着浴池池壁,眼眸微眯,望向迟迟不肯靠过来的戚淑婉。虽非相似情形,但见她浑身湿透、里衣紧贴在身上勾勒玲珑曲线,轻易令他回想起当初在永安侯府将她从水里救起来时的场景。


    印象里那时她反而不像现下这般难为情。


    木然而紧绷的一张脸,似正面临着极为严峻的局面,那个时候,她的处境也不可谓不严峻。


    是以,比起记忆里的戚家大小姐,眼前的宁王妃冰肌玉骨、袅袅婷婷,眉眼含着几分柔媚之态,眼波流转便有万千风情,勾人而不自知。


    她却担心他要做些不正经之事。


    萧裕勾了下唇,冲不远处的戚淑婉道:“王妃怎得还不过来?”


    “不是说要本王努力吗?”


    “王妃离得本王那样远,本王倒不知该如何努力了。”


    戚淑婉也知是自己太过扭捏,耽误正经事,便深吸一气,再次抛弃杂念,去到萧裕的身边。之后,萧裕也正正经经教她凫水,如同之前学骑马、学射箭,单纯在教她。哪怕为帮她纠正动作有些肢体接触,也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那件里衣依旧脱下了。


    少了“累赘”,学习凫水的过程变得更顺遂。


    萧裕的专注和认真让她心绪越来越放松。


    她一遍遍尝试,从起初的害怕慢慢变得适应,再到后来哪怕萧裕松开手她一样可以往前游。


    “王爷,我这样是不是算学会了?”


    戚淑婉自顾自在附近游过一圈,又回到萧裕身边,笑吟吟问他。


    萧裕颔首道:“眼下只是最基本的,之后仍要多加练习才能真正掌握,也可以再学一学其他的凫水姿势。这里水流平静没有什么阻碍,倘若换成湖水、河水情况各有不同。纵然会水亦不可随便下水。”


    “好。”


    戚淑婉记下他的叮嘱,犹想继续练习,反被抓住胳膊。


    “时辰已经不早了,王妃也辛苦。”萧裕将戚淑婉拉到身前,“想要练习,不如等明日再说。”


    被提醒,她才感觉到自己体力有些不支。


    正想问一声这会儿是什么时辰,萧裕的手臂已然绕至她的身后。在她开口之前,她脖颈处的系带被解开,而后叫萧裕一扯,她身前一空,整个人与温热池水亲密得再不存在任何阻碍。


    “王妃,该沐浴了。”


    萧裕把戚淑婉彻底拥入怀中,俯身贴着她耳边轻笑道。


    戚淑婉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后背此刻紧贴着萧裕精瘦的胸膛,她可以清晰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不仅如此,她亦清楚感知他身体某些部位发生的变化。


    不过,也没有关系罢,若是王爷想要……


    细数起来这些日子因她生病,在夫妻情事上,确实许久没有过。


    “王爷……”


    戚淑婉仰面对上萧裕黑沉沉的眸子,小声同他商量,“等回去以后……”


    萧裕当下“嗯?”得一声。


    然后他反应过来戚淑婉话中之意,禁不住又轻笑一声。


    他低头,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有力的手臂将她腰肢扣得更紧,让她无可回避:“若本王等不及呢?”温热的呼吸交缠,他的唇几乎要触碰上她的唇。离得这样近,她能感知到他身上那股浓浓的情态。


    戚淑婉别开眼,视线触及水面上飘着的属于她的小衣,又红着脸收回视线。


    说到底。


    正经的是他,不正经的也是他。


    戚淑婉没有回答萧裕。


    她只是抬了手,一双手臂回抱住他。


    萧裕眼底飞速掠过丝惊讶,继而染上更深的笑意。他手掌抚上她的后颈,低下头吻上她的唇,由轻及重,由深及浅,但极有耐心的,一点一点,引着身前的人同他一道坠入销魂之境。


    ……


    戚淑婉和萧裕在别庄住得七日。


    期间,她每天去浴池学凫水,不说有多厉害,至少将这一桩学会了。


    除此之外,萧裕也带着她去骑马、去打猎、去钓鱼,随性而至,图个打发时间的消遣,也不在意收获是否丰盛。但他们钓得过一条十来斤的大鱼,那条大鱼连同其他几条小鱼一道带回别庄,叫别庄的厨娘为他们做得一顿全鱼宴。


    第八日,他们离开别庄回去了。


    回到宁王府,戚淑婉才知她在别庄期间,京中发生过几桩事情。


    其一是永安侯亦即她的父亲纳妾了。


    当初嫁入宁王府,继母精挑细选给她几名陪嫁,后来那几个丫鬟被她送回侯府,留下服侍他们。


    她父亲这一回抬的姨娘便是几个陪嫁之一叫做似梅的。说是似梅有了身孕,且大夫说是个男胎,她父亲大喜,做主将人抬为姨娘,日日宿在梅姨娘院子里。


    上辈子直到她去世,因继母手段了得,她父亲从来没有纳过妾。


    这一次也不知是继母眼光好,挑的丫鬟确实厉害,或是其他原因,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好事啊。”竹苓将消息说与戚淑婉听后便捂着嘴偷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日后府里多个小少爷,人多热闹,侯爷喜欢,夫人也高兴。兄友弟恭、姐弟情深,那样才好呢。”


    梅姨娘怀的是不是男胎此时无法下定论。


    但只怕要在继母的眼皮子下将孩子生下来便万分不易。


    “梅姨娘原本是继母为我挑的陪嫁,虽说人送回侯府服侍父亲和继母了,但好歹是在我身边待过的,也该关怀一二才是。”戚淑婉想一想,“竹苓,你去小库房里挑一根百年老参,待我走一趟永安侯府,去探望下那位梅姨娘。”


    得到吩咐,竹苓摩拳擦掌道:“是!王妃,奴婢这便去准备!”


    说罢风风火火地去了。


    除去戚家这一桩,还有另外一桩事情是关于崔景言的。


    因着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广开言路,故而哪怕是尚未入仕的学子,若有优秀独到的文


    卷,也会被举荐到陛下与太子的面前。而此番便是崔景言所写的一篇策论得到陛下与太子的青眼。


    他们在别院期间,崔景言曾得陛下传召。


    三日前,他已入宫面过圣。


    若单论这件事,凭着上辈子崔景言能高中状元又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毫无疑问,他是能够得到陛下和太子赏识的。但那无不是以崔景言高中为原点,而这一次,相比前世,显而易见崔景言是有意筹谋。


    恰如他结交谢家二爷之举。


    这些举动与戚淑婉从前了解的那个崔景言的性情相悖。


    难道崔景言当真受了什么刺激?


    戚淑婉探不明白,她直觉有些蹊跷,又无意深究,一时只将这点感受放在一旁,不去自寻烦扰。


    从别庄回来后,京城反倒风平浪静。


    亦在这样的风平浪静里,万寿节终于到来了。


    这是皇帝陛下不惑之年的寿诞,四海同贺、举国同庆,尽管陛下有令,万寿节祝寿事宜一切从简,但朝堂内外依然无比重视,不敢怠慢。万寿节当天,群臣诣阙称贺,上寿拜祝,纷纷献礼,及至傍晚,皇帝携太子与百官同庆,而皇后于宫中设宴,招待女眷们。


    戚淑婉这一日早早进宫去陪赵皇后。


    她到得虽然不晚,但太子妃、萧芸以及燕王世子妃周蕊君到得比她更早。


    踏入殿内,见众人笑意盈盈,其中赵皇后尤为高兴,而太子妃面上隐有羞怯之色,戚淑婉心下好奇,上前行过礼后,不免笑问:“可是除了父皇寿诞另有喜事,才叫母后这样开怀?”


    萧芸抿唇一笑,冲她竖起个大拇指:“三皇嫂聪明!”


    戚淑婉又问:“是什么喜事?”


    萧芸起身走到太子妃身侧,手搭在太子妃肩上:“今早太医来诊脉,道大皇嫂怀了身孕。”


    “三皇嫂,你说今日是不是喜上加喜?”


    戚淑婉忙笑着与太子妃道贺:“恭喜大皇嫂!是我来迟了,否则便能第一时间同大皇嫂说恭喜了。”她口中这样说,心里却是有些生疑。


    凭借前世记忆,她记得上辈子直到她去世,太子妃也不曾诞下一子半女。


    乃至有传言正因太子妃迟迟无子,陛下才未退位让贤。


    可是,现下太子妃有孕了。


    太子妃有孕事关重大,又是在皇帝陛下的寿诞,定然反复确认无误,才会在今日叫所有人知道。


    偏偏这却与她前世记忆对不上。


    那么,要么是这件事同上辈子出现偏差。


    要么便是,太子妃的这个孩子……到最后没能保住……


    念头从脑海闪过,戚淑婉心口猛然跳了两下。


    若上辈子太子妃这个孩子没能保住,那是有人蓄意谋害,还是其他原因?


    第30章 第30章炙热的吻落下,是从未有过的……


    看着赵皇后、太子妃与萧芸的笑脸,戚淑婉不知自己是否多思多虑。


    太子妃身份尊贵,她怀有身孕,东宫上下必极为重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无疑也盼着孙儿孙女,定然命人小心伺候、不容许任何差池。


    以她所知,东宫如今并无旁人服侍太子殿下。


    如此情势之下,若仍能谋害于太子妃,背后之人手段定不简单。


    但或许不存在那样一个人。


    而是旁的一些原因,尽力过最终却没能保住这个孩子……如她前世那样。


    思索过片刻,戚淑婉心情平复下来。


    有些话其实是无须她来提醒的,多此一举反而显得奇怪,这件事,她如常关心,静观其变为好。


    不过,迟些的时候,戚淑婉也分不出太多心力关注了。


    因为长宁县主回来祝寿了。


    且此番与长宁县主一起入宫的还有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丹阳大长公主。


    丹阳大长公主花甲之年,被长宁县主扶着踏入殿内。今日再见,长宁县主变得安静,而丹阳大长公主眼神深邃,头发已是花白,年岁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皱纹,却无损她身为大长公主的威仪与气质。


    “姑母不是身子抱恙吗?怎得亲自过来了?”


    赵皇后忙起身相迎,太子妃、戚淑婉和萧芸也跟着迎上前见礼。


    长宁县主一一与众人见过礼,丹阳大长公主瞥向赵皇后身后的几人,目光在戚淑婉身上停留过一瞬,方握住赵皇后的手笑道:“难得近来身上舒服了些,身子也爽利,还是想来一趟。你们皇姑母离京这么久,再不回来看一看,别是过不得几日便要被忘记了。”


    赵皇后一笑:“姑母说笑了,前些日子陛下还提起姑母,惦记姑母的身子,说要让人多送些药材,再拨上两个太医去为姑母调养身子。”


    “赶巧姑母来了,陛下能亲自瞧一瞧姑母。”


    “谁能不说这是姑侄同心呢?”


    丹阳大长公主也笑意不改,转而望向太子妃与萧芸:“几年未见,太子妃越发标致,长乐也出落得这样水灵,上一回见还是小姑娘呢。”


    太子妃和萧芸齐齐微笑福身与她见礼,唤得一声“皇姑奶奶”。


    丹阳大长公主笑应,最后才看向静立在一旁的戚淑婉。


    她不动声色打量,见宁王妃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尤其是身段窈窕婀娜,暗道这样娇艳的一个美人,莫怪宁王护得跟眼珠子一样,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裕儿成亲姑母也是晓得的。”


    赵皇后一手扶着丹阳大长公主一手拉过戚淑婉,“这便是裕儿的王妃。”


    戚淑婉便含笑福身行礼:“见过皇姑奶奶。”


    丹阳大长公主笑笑,虽然与她免礼,但相比上一刻对待太子妃和萧芸,态度明显冷淡许多。


    可只是不热络,没有刁难之言,面上姑且过得去,对方又是长辈,赵皇后只将人迎至上首处落座,闲话家常。长宁县主始终乖巧安静作陪,若非被问及什么,便不开口说话,也不去看其他人。


    萧芸心下是有几分愤怒的。


    丹阳长公主亲到京城怎可能与傅莹无关?


    然而那两桩事情,顾念她的名声,已给足她颜面,不曾在外人面前提过。


    偏她竟将长辈搬出来!


    知错能改,日后相见,自一切同往常无异,结果却是这个样子。


    萧芸恨不能立刻拉着傅莹去无人处质问她为何要如此。


    可质问得了傅莹,质问不了姑奶奶。


    更值得在意和担心的是姑奶奶这回来是不是想替孙女撑腰、会不会给三皇嫂难堪。倘若今日来是直接兴师问罪,倒能辩驳上几句,只怕心里已经认定怎么一回事,听不进去其他说辞。


    萧芸想着,对自己三皇嫂心疼之意更甚。


    她悄悄探过手去,略带宽慰,握了下坐在她身侧的戚淑婉的手。


    觉察到萧芸的动作与担忧的小心思,戚淑婉也回握她。


    但和萧芸不一样。


    这会儿戚淑婉想的是,据说这位皇姑奶奶身子不好,倘若有点儿什么事,很难担待得起吧?


    不过在凤鸾宫,丹阳大长公主看着只是有些冷待戚淑婉,并无旁的。


    同赵皇后闲话许久,又因太子妃有孕高兴过一场,到底年岁大了,精力不济,且今日才到京城,丹阳大长公主渐渐掩不住疲态,被赵皇后劝得几句,她便在长宁县主的陪同之下先行去休息了。


    略迟些,内外命妇们相继过来凤鸾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戚淑婉与太子妃、萧芸陪在赵皇后身侧,随赵皇后见过一拨又一拨的夫人与各府的小娘子。


    今日的万寿宴办得热闹,来赴宴的人也很多。


    看着这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夫人与小娘子,戚淑婉直将脸也笑得僵硬。


    上辈子迎来送往、招呼客人的事情她其实没有少做过。


    可要同皇家的场面比起来,真真算不得什么。


    幸好她不过是宁王妃。


    王爷和她又谈不上是喜欢热闹的性子,戚淑婉想,平平淡淡也挺好!


    待众人拜见过,离傍晚开始的万寿宴尚有些时间,赵皇后顾念太子妃的身体也不拘着萧芸和戚淑婉在跟前,让她们去稍事休息。她们三人告退从殿内出来,太子妃乘软轿去太子在宫里常待的少阳院,戚淑婉则被萧芸拉去朝晖殿。


    萧芸犹犹豫豫,因自己帮不上忙,终是没有提起丹阳大长公主。


    她和戚淑婉聊贺长廷。


    “我听说过些时日会有一场蹴鞠比赛。”


    “参加的都是京中青年才俊,届时三皇嫂同我一道去看可好?”


    戚淑婉看向萧芸。


    萧芸嘿嘿一笑:“贺长廷也去。”


    “长乐对贺公子很有兴趣。”戚淑婉笑道,“上回在猎场,贺公子应当晓得你身份了,你们后来见过面吗?”


    萧芸摇头,托腮叹一口气:“父皇和母后不中意他。”


    戚淑婉抬手摸了下萧芸的脑袋:“忠义伯府那个样子也不怪父皇母后放不下心,婚姻大事,慎重些为好。”话音落下,又觉得自己这个外人眼中被宁王不慎重迎娶的王妃说出这话,大抵没什么说服力。


    但萧芸没有在意这个,兀自又叹一口气:“我想寻个自己中意的。”


    戚淑婉便笑问:“除去中意的以外呢?”


    萧芸不解:“何谓除去中意的?”


    “中意是一回事,日子想要过得长久,多多了解总没有坏处。”戚淑婉似思索数息方问,“譬如若驸马沾染旁的女子,长乐能接受吗?”


    “自然不能!”萧芸杏眼圆睁,“这样与负我真心有何区别?”


    戚淑婉知会得到这个回答,顺势说:“这是长乐的想法,若驸马不是这样想呢?心意不相通,如何永结同心?便是这么一回事,想来只是中意某人是不够的。”


    萧芸恍然大悟用力点点头,蓦地扑哧一笑:“三皇嫂这样说,叫我突然想起谢知玄的话。”


    戚淑婉笑问:“什么话?”


    萧芸轻哼一声:“先前在宁王府偶遇他,我本欲从他口中打听些许贺长廷的事情,他却问我几时对男子有兴趣了。我说贺公子救过我,不一样,三皇嫂,你猜他说什么?他竟同我说,不知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几时方能有此殊荣。”


    她撇撇嘴:“那会儿听他言语讽刺心里不痛快,只顾着生气。”


    “如今想起来,这话的确是好笑得紧。”


    戚淑婉也忍不住笑:“谢家七郎原是这般幽默之人。”


    “他那哪是幽默,分明是嘴里淬毒!”萧芸呵笑,不赞同说,“旁人若是想下毒害人且要费一番劲,他张张嘴便成了,谁有他厉害呢?”


    戚淑婉道:“想来是因为相熟才这么放松。”


    萧芸笑一笑,不置可否,引回她们之前的话题:“我同贺公子却不相熟,只得慢慢来。三皇嫂说得对,多了解对方的想法方能心意相通,一厢情愿便无趣了。”


    戚淑婉微笑颔首,对萧芸同贺长廷之间的事点到为止。


    她们闲聊一阵,小憩片刻,见时辰差不多,又从朝晖殿出来去往凤鸾宫见赵皇后,再同赵皇后一道赴宴。


    赵皇后在太子妃、戚淑婉与萧芸的簇拥下踏入万寿宴的正殿内时,本来热闹的大殿静默几息,紧跟着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请安,恭迎皇后娘娘,继而同太子妃、戚淑婉和萧芸规矩见礼。


    “都免礼罢。”


    在上首处落座之后,赵皇后笑着与众人免礼,众人高声谢过,按照分位依次相继重新落座。


    太子妃坐在紧挨着赵皇后的下首处。


    在太子妃对面的,是今日才到京城的丹阳大长公主与长宁县主。


    因是皇后娘娘提前叮嘱过,这一场宴席,戚淑婉的位置被安排在太子妃旁边,而萧芸照旧坐在她另一侧。坐在丹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则是燕王世子妃周蕊君。


    宴席一开,舞乐不断。


    殿内正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多少隔绝视线。


    感受不到来自丹阳大长公主无声压迫的戚淑婉自在欣赏表演、享用佳肴。


    萧芸举起酒杯来同她碰杯时,她也笑着饮下两杯果酒。


    酒酣耳热之际,殿外传来三声鞭响,之后舞乐声停了,殿内的舞女们悄声退了下去。伴随着几声“陛下驾到——”、“太子殿下到——”、“宁王到——”,皇帝陛下、太子与宁王萧裕便相继步入殿内,在一阵行礼请安声中,分别在上首处各自落座。


    皇帝陛下同赵皇后坐在一处,太子与太子妃坐在一处。


    萧裕,自然是在戚淑婉的身侧坐下。


    世人眼中太子虽有太子妃、宁王虽有宁王妃,但两人年轻英俊,东宫良娣、王府侧妃无不空悬。若能得太子与宁王青睐,便是做良娣、做侧妃也是极好的。


    席间有不少小娘子在望向他们二人时,悄悄羞红了脸。


    唯独他们二人目不斜视,未往席间多看一眼。


    皇帝驾临之后,以丹阳大长公主为首的皇室宗亲同皇帝、太子寒暄起来。


    这种场合,萧裕难免是被疏忽的那一个。


    他对此却不以为意,见王妃脸颊微红、眼眸水雾蒙蒙,便凑过去低声问:“王妃喝酒了?”


    戚淑婉也低声道:“浅酌几杯果酒而已,不妨事的。”


    萧裕嗅见她身上淡淡清冽的酒香,混杂着些许平常也会在她身上闻到的香甜花香。少见她饮酒,原来饮酒后,连说话的腔调也比寻常时候软一些。


    “醉了也无妨。”


    萧裕笑,“本王总不会丢下王妃不管。”


    戚淑婉一味笑着。


    仔细回看两眼萧裕,见他眼角微微泛红,轻唔一声:“王爷也喝酒了。”


    “小酌而已,醉不了,也不妨事。”萧裕道。


    戚淑婉学他说话:“醉了也无妨,妾身亦不会丢下王爷不管。”


    调笑间,忽而听得丹阳大长公主道:“逢陛下寿诞,长宁一片赤诚之心,为祝祷陛下寿比南山、万寿无疆,特地花费心思勤练出一首曲子,请陛下品鉴。”


    皇帝闻言,允了长宁县主献曲。


    此前从不曾听闻要在万寿宴上献艺,席间一众小娘子或艳羡或懊恼,悔恨痛失表现的良机。


    长宁县主傅莹冲帝后福身行礼,宫人迅速将她的古琴送进殿内,她走到案几后坐下,定一定心神,双手搭上琴弦,素手一拨,随着第一声琴声在殿内响起,一支笑傲烟云、无拘无束的《醉渔唱晚》于纤纤素手与琴弦间娓娓道来。


    傅莹雅擅弹琴,这支明显用心练习过的曲子尤为动人。


    殿内许多人听得如痴如醉。


    萧裕却将戚淑婉的手握在手中细细把玩。


    小巧的手掌只他半个巴掌大,手指却也是细长的,圆润粉白的指甲不染蔻丹,在烛光下有种别样的可爱。


    傅莹一曲结束时,殿内响起诸般赞许的声音。


    萧裕终于拿手指穿过戚淑婉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更感知她手掌小巧。


    向来晓得她肤色白皙。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手掌在一处,两相映衬,白的愈发白,而麦色也显得黑起来。


    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也夸赞过傅莹几句,另又有赏赐。


    长宁县主傅莹谢恩退下,便在这时,丹阳大长公主笑着环视席间一众小娘子:“只长宁一人献艺未免不得趣,不知还有没有愿意出来献艺为陛下祝寿的?”


    燕王世子妃周蕊君笑道:“有长宁珠玉在前,我等便只能献丑了。”


    “有入不得眼的,望皇伯伯莫要怪罪才好。”


    虽是献艺,但重在心意,皇帝平静道一声“无碍”,周蕊君便率先离席,在傅莹之后也向皇帝献上一首曲子。她琴技比不上傅莹,尤其跟在傅莹后面弹奏,对比之下越发衬托出傅莹那一曲的厉害。


    可她毕竟是世子妃,众人愿意恭维少不得说些漂亮话。


    帝后一视同仁称赞她两句,赏下一柄玉如意。


    来赴宴的小娘子们不少出自名门世家、高门大户,哪怕没有事先准备过,但无不有自己擅长的才艺,尤其见世子妃也得到夸赞,安心不少,跃跃欲试


    起来。


    待有第一位小娘子站出来之后,越来越多的小娘子也出来献艺。


    她们或弹琴、或当场作画,也有几人献舞,殿内气氛果然重新热闹起来。


    在丹阳大长公主提出献艺的时候,戚淑婉已心有所感。


    趁着众人表演之际,她凑到萧裕耳边同他坦白道:“王爷,妾身羞愧,什么才艺也不会。”


    继母怎会让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从无机会认真去学习,便无可能惊才艳艳。


    丹阳大长公主应当晓得她素无才名。


    为父皇祝寿献艺,难以推拒,而她无才艺可献,少不得在众人面前出丑。


    她不怕出丑。


    左右她没什么好名声在外。


    但王爷愿不愿意看她出丑她暂时不确定。


    索性提前告诉一声,若王爷不愿意看她出丑,得帮一帮她才行。


    萧裕已经从把玩戚淑婉的手变成把玩她一缕乌发,柔滑的发丝在指间缠绕又松开:“本王会。”他眼也不抬,语气懒散,“小事罢了。”


    得他一句话,戚淑婉更加心无挂碍。


    哪怕听见丹阳大长公主专程点她:“宁王妃呢?不向陛下献艺祝寿吗?”她也只微微一笑。


    “父皇,母后,儿臣愿与王妃一起为父皇母后献艺,祝愿父皇母后圣体安康、鸾凤和鸣、恩爱无双。”萧裕牵着戚淑婉站起身,与帝后行过礼后,又在众人的注视下牵着她离席。他先让戚淑婉在摆放着一把古琴的案几后坐下,随即自己也在她的身侧落座。


    戚淑婉微微低头,声音也低:“王爷……”她想问她该做什么。


    萧裕笑,一言不发却握住她两只手搭上琴弦。


    他便这样握住她的手带她一起弹奏。


    戚淑婉方知,在萧裕的安排里自己原来什么也不用做。


    萧裕带着戚淑婉弹奏的是一曲《良宵引》,这是一首相较寻常的曲子更短小些的曲子。但曲调清新,曲中意境乃月夜良宵,有清风,有雅兴,恬静而美好。


    在诸般献艺之后听得这样一曲,纵然谈不上惊艳,却让人觉得格外舒心。


    何况是宁王与宁王妃合奏?


    待一曲结束,不少人生出意犹未尽之感。


    但宁王亲自献艺绝无仅有,众人今夜得此享受足以炫耀许久,对萧裕和戚淑婉无不是称赞之言。


    被盯着看她滥竽充数,戚淑婉尚且定得住心神,但那一句又一句宁王同宁王妃“伉俪情深”、“琴瑟在御”、“珠联璧合”的话终究让她禁不住红了红脸。


    “如何?”


    被牵回席位上,重新落座,戚淑婉听见萧裕凑过来问。


    戚淑婉看一眼他隐隐含着邀宠之意的模样,忍下笑意也凑过去。


    “恭喜王爷,同妾身又更恩爱了。”


    偏过头,萧裕看着她眼波流转,眼底闪过丝狡黠,忍笑的模样让那份独属她的鲜活灵动于眼角眉梢处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跟着笑了,再次握住她的手,力道温柔慢慢揉搓着她的手指。


    坐在斜对面处的丹阳大长公主脸上维持许久的温和笑意一分一分淡下去。


    亲眼瞧见萧裕待戚淑婉如珠如宝的样子,她更恼怒于他的不留情面,丝毫不顾及她这个姑奶奶。


    是,她的孙女儿有错。


    但那些又岂是什么天大的过错?


    竟然连留下为陛下祝寿也不允,硬生生将人赶出京城!


    她这个大长公主是老了,不是死了。


    如今她尚在,他们待她的孙女便已经是这个样子,往后她不在了,哪里还有半分亲情可言?


    她怎么能够不来?


    “祖母……”傅莹低低唤得一声。


    丹阳大长公主回过神,拍了下她的手背:“长宁不用怕,有祖母在呢。”


    献艺便以萧裕和戚淑婉的这一曲《良宵引》收尾结束。


    这一场万寿宴至此也到得尾声。


    众人略吃喝过一阵,宴席彻底散去。


    恭送帝后离开,萧裕才带戚淑婉出宫回王府。


    从宫中出来已是夜深。


    四下寂静,马蹄声与马车车辙滚过青石板路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萧裕的声音低低响在那车车厢里。


    那语调含着熟悉的浅淡笑意:“本王今日在席上帮了王妃,这一回王妃又准备如何道谢?”


    不知是否太久没有碰酒,今夜起初同萧芸喝得两杯果酒,后来同萧裕喝得几杯,到这会儿便有些醉意上头。她人是晕乎乎的,意识却依旧十分清明,听见萧裕的话,一笑道:“王爷自愿同父皇母后献艺,如何能同妾身要谢礼?”


    萧裕指出:“本王若不帮忙,王妃岂不是要在万寿宴上出丑?”


    “王爷怕妾身出丑,对吗?”戚淑婉问。


    萧裕否认:“不对。”


    他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去看身侧的小娘子,“所谓才艺本是锦上添花,便是一样不会也非丑事。”


    戚淑婉认同点点头:“是这个理。”


    “那好吧。”她似被说服,“这么说是该谢过王爷。”


    萧裕便笑:“王妃要如何谢?”


    戚淑婉转过脸,眼睫轻眨,莞尔道:“自然是王爷最喜欢的。”


    “本王最喜欢的?”初次从戚淑婉口中听见这样的说法,萧裕好整以暇问,“那是什么?”


    便见戚淑婉冲他又笑了下。


    之后,她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


    一个略带酒气的吻轻飘飘并且毫无征兆落在他的唇上。


    这是……


    他最喜欢的?


    萧裕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


    下一瞬,他脑海里生出一个疑问,王妃,为什么会有这种判断?疑问闪过之后,萧裕又有新的念头:比起弄清楚缘由,更重要的似乎是纠正他的王妃这般想法。


    于是他付诸行动。


    戚淑婉不知发生什么事,自己忽然间便被萧裕抵在马车车壁上。


    炙热的吻落下,是从未有过的肆意掠过。


    她呼吸也仿佛被夺走。


    直至最后,被放过时呼吸也急促。


    “王妃记得——”


    “这才称得上是本王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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