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护院。


    宋泊让阿朝与他一起,搬了些重物挡在后院前门,后院后门出口隐蔽,暴民们从街上一路强闯进去,应当不会去找后门。


    一刻钟过去,宋泊听着前院有了动静。


    暴民闯进了医馆。


    “你们先去找个地儿躲起来。”宋泊拉过江金熙,在他耳边小声说着:“我与阿朝守在前门。”


    “那你们小心些。”这个时候不是硬赖着不走添乱的时候,江金熙应了宋泊的话,一左一右拉着青桥和简言躲进主卧中。


    常乐觉察着不一般的气氛,闭着嘴一声也不敢叫唤,它瞧着主人守着前门,它也跟着趴在前门蓄势待发,只等有人冲进来就将他撕碎。


    宋泊和阿朝一人拿了把武器,神经紧绷地守在门口,宋泊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儿,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木棍,心跳飞快,他本身不会武,若有人闯进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还好,那些暴民在前院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宋泊一直不敢开门,那些暴民就算走了也只是在街上的其他店铺中。


    阿朝瞧着宋泊满头大汗,他轻声问了句,“宋公子,你还好吗?”


    宋泊抬手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道:“还好。”


    又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门外已无动静,宋泊和阿朝才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去屋内寻江金熙他们。


    外面情况不定,这个时候还是一家人聚在一块儿相互有个依靠比较安全。


    江金熙把卧房内的蜡烛全部点燃,大家就待在这个房内坐着,谁也不敢休息。


    瞧着大家狼狈的模样,江金熙笑道:“这个除夕还挺特殊的,饭还没吃饱,就被逼到卧房里待着。”


    宋泊与江金熙一起坐在床上,说:“是呐,现在去用厨房恐怕只会引来暴民。”


    厨房装了消烟囱,一旦生火就会飘出渺渺炊烟,这个时候可不兴冒烟,只能吃些熟食。


    江金熙离宋泊离得近,宋泊靠着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想必是心惊着还未缓过来。


    暴民冲进来只能由他和阿朝顶着,如此定是压力十足。


    江金熙没说话,只是瞧瞧靠着宋泊,双手挽着宋泊的手臂,以此给他支持。


    宋泊知道江金熙的用心,没有将他的脆弱揭露在大家面前。


    五人待在卧房内,交替着守夜,一夜倒也还算安稳。


    翌日,雪停了,太阳冉冉升起,阳光铺洒大地,昨日的事儿就像没发生一般。


    宋泊贴着前院门听了一阵,确定无半点儿声响以后,才大着胆子打开一条缝,医馆已经被掠夺一空,连煮古董羹的炉子都被搬走了去。


    忽然,门口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来不像毫无章法的暴民,宋泊手抓着门边,露着一只眼睛瞧着外头,若来者不善,他和阿朝就马上将门关上。


    “宋榜首,你们没事吧!”身着官服的捕快出现在宋泊面前,宋泊悬了一夜的心,现在终于落回原位。


    宋泊将门打开来,迎着捕快行了一礼,随后说道:“我们都无事,只是昨日究竟发生何事?”


    “昨日是县里一些小镇的暴民闹事,现在闹事者都被抓了。”捕快道。


    “如此便好。”宋泊道。


    捕快点了下宋泊医馆中的损失,说着过两日会拿些银两来,作为损失补贴,也就院试榜首能有这般待遇,其他普通商家被强夺只能自认倒霉。


    捕快走后,宋泊他们开始整理前院,药柜里的草药全都被带走了,昨日他们准备烫的食材也全都被拿走了。


    宋泊瞧了眼其他商铺,他们这儿的损失是最小的,不过没了些草药和食材,其他店铺门窗都被砸了,整个店瞧着破烂不堪。


    “好了,现在医馆可得歇业几天了。”江金熙把药柜中的柜子一个个打开来,只希望能找着些幸存草药,只可惜那些人跟蝗虫一般,一点儿草药也没给江金熙留。


    宋泊扶起一把椅子说道:“暴民的事儿刚发生,现在应该也没人敢出来看病,如此咱们歇息几日也好,当放假了。”


    “是呐。”江金熙整理着自己的看诊日记,这东西对暴民们来说没用,他们只翻了几页便随便扔了。


    “可吓死我了,还好他们拿了东西就没再往里闯。”青桥道。


    “对呀,我也快吓死了。”简言也跟着说道。


    暴民闹事不常见,青桥住在天子脚下没见过,简言年龄小也没见过,两人被昨天的阵势吓得,今日想起来都止不住打颤。


    多亏了这事儿,宋泊才发现他们医馆里缺了护院。


    这事儿发生时他正好休息在医馆中,若是他不在医馆,那些暴民闯进来只靠阿朝一人是远远不够的。医馆里还有两个哥儿一个小孩,他必须得护他们周全。


    等事情过了,稍微风平浪静以后,他便打算去聘几个护院来,什么人都可以少,护院可千万少不得。


    官府的公告很快就贴了出来,暴民们强闯商铺掠夺东西是不争的事实,哪怕他们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所抢,也得按着恒国律法按上罪名。


    不过因着使事出有因,杨知县还是往上呈了帖子,上一级又往京城呈帖,最终这些暴民的结果过了一月才出,死刑可免,却得给官府做工,直到付清赔偿款为止。


    官府的补偿补贴很早就送到了,春节过后五日,也就是一月五日,百安馆重新开始营业。


    吴末家不在霞县,春节前头江金熙瞧着馆内病人不多,便让吴末提早回了家,故而吴末根本不知霞县被抢了,还是今日回了医馆,发现药柜中的药材少了极多,他还以为是春节期间来了几个重病患者将药都用了去,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都是被灾民抢了。


    吴末听着也是一惊,得到店里人都还安好的消息,他才放心,“没想到居然有暴民敢上街抢掠了。”


    “是呐,还好都被抓了去,街上也恢复宁静了。”江金熙应声。


    街上的店铺开始慢慢恢复营业,宋泊一直将找护院的事儿放在心尖上,一瞧着哪家牙行开业他便去问,只是一直问着都不满意,直到回县学了也没买到合适的护院。


    午时宋泊和路砚知在食堂里吃着午饭,路砚知说道:“宋弟,你瞧着县府贴出来的公告了吗?”


    “什么公告?”宋泊问。


    “就是那个灾民暴动的公告呐!”路砚知说。


    路家是个大族,春节需要聚在一起吃围炉饭,路砚知老早便和家里人回了银湖州的老宅,前两日回到霞县才发现家里的店居然被灾民掀了。


    “瞧着了,那都是十几日前的事儿了。”宋泊道。


    “没想到我家饭馆也被掀了,我早跟我爹说了店里护院不多,他偏不听,就雇那么几人有什么用。”路砚知边嚼着肉边说着。


    “你们家有护院?”宋泊问。


    路砚知将口中的肉吞下,而后道:“当然有了,做生意的谁家没几个护院呢?”


    瞧宋泊噤了声,路砚知夹菜的动作一顿,他带着一丝试探,问:“宋弟,难道说你们的医馆中没有护院?”


    宋泊轻点了下头,路砚知本来筷子中夹着的肉又落回盘中,“也是怪我,当初去你们医馆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事儿呢!”


    开业的时候路砚知没去,但之后他抽了个休息的时间上医馆瞧了,觉着什么都挺好便就携礼过了,没想到却把护院这事儿忘了,难怪他当时觉得店里少了些人,原来是少了长得又高又壮的护卫。


    “你们医馆也被抢了吗?”路砚知追问。


    “药柜中放的草药全都没了。”宋泊苦笑着答道。


    虽然说官府给了补贴,但完全填不上草药的空,那一柜子的草药花了江金熙五十多两银子,官府只补了十两,他们还净亏四十多两。


    “那些人也是没良心,连救命的医馆都抢。”路砚知说:“我爹雇的护院都是从镖局请的,要不要帮你介绍几个?”


    “镖局?”宋泊一听这个地儿还有些愣,他一直以为护院只能去牙行买些壮硕男子回来自己培养,没想着还能直接去镖局雇佣现成的。


    “是呐。”路砚知解释着,他们家族家大业大,自不可能蜗居一处,因着要将货物运往北方,所以与镖局有了往来,镖局中的能人极多,请他们来当店里的护院自是安心得多。


    “雇佣一人需要多少银两?”宋泊问。


    这种护院不比普通护院,雇佣的价格定然会高上不少。


    “我有些忘了,好像是三两一月。”路砚知道:“一些厉害的人还会更贵,薪资上不封顶。”


    三两一月,这个薪资水平确实高,不过若有真本事,宋泊倒也愿意付这般高的价钱来护医馆平安,毕竟除了天灾,还有可能会有人祸,医闹闹起来也是十分危险的。


    “那就麻烦令尊帮我瞧瞧,请两位稍微有些本事,一月五两的护院就行。”宋泊道。


    他们的医馆不大,请两个护院再配上吴末和阿朝便够了。


    “好嘞!”路砚知欣然应声。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江夫人。


    一月三十日早晨,宋泊两手空空从县学中出来,不过休假两日,无需带上什么行囊。


    路砚知推荐的护院已经在百安馆工作了几日,宋泊这次便是想着回去瞧瞧两位价值五两的护院究竟有何本事。


    这医馆还没走进去,便看着一辆华丽的轿子停在医馆门口,这轿子由两匹马儿拉着,有一车夫正拉着套在马上的缰绳要往后院去,车厢用绣有暗纹的锦布包裹,车厢上头挂了个旗子,宋泊认识这个旗子,阿朝带江金熙来的那辆马车上,也有这个旗子。


    这是江家的马车,江家来人了。


    就算是宋泊,意识到江家来人了也会紧张,能坐着这种档次的马车来到霞县,除了江夫人,宋泊想不到其他人。


    江丞相身居高位,日理万机,大概率没有时间到县里来。


    只是不知江夫人这次来是有何事。


    宋泊站在医馆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确定没半点脏污,再把褶皱处捋平,他深吸了口气,整了好情绪,跨步踏入医馆。


    一走进医馆,宋泊就瞧着江夫人坐在馆中,洪嬷嬷站在她身侧,江夫人后头还站了四个壮硕男子。


    “江夫人。”宋泊走至江夫人面前立即弯腰行礼。


    “你回来了。”江夫人笑着看着宋泊。


    江金熙正在给病人看诊,暂时没时间出来相迎,只能由宋泊先陪着江夫人,他泡了壶茶,给江夫人倒上一杯轻放在江夫人那侧的桌子上,而后问道:“不知江夫人此次来是有何事?”


    江夫人拿起茶盏小呡了一口,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瞧瞧金囝罢了。”


    除夕前江金熙未回丞相府,人未回来就算了,信也没捎回来一封,江丞相和江夫人正生气呢,便听着南面出了寒灾,寒灾后还有几处出了灾民暴动事件,这下江丞相和江夫人坐不住了,一打听着去往南方被雪堵了的官道通了后,江夫人立即坐了马车来,怕路上不安全,她还带上了府中四个身手最好的护卫,如此江金熙若有需要,她还能留下两人帮忙。


    宋泊细细思索着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江夫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想来想去,只能想着春节期间的寒灾,想来是江夫人担心未归的江金熙,这才大老远坐了马车来。


    江夫人慢慢将茶盏放在桌上,她环顾医馆之内,前院医馆位置小,坐在椅子上无需动身便能看个彻底,前台有个算账师傅正在算病人的诊金,青桥在药柜前仔细包药,有个小孩在医馆内跑来跑去送东西,还有两个长得高壮的男子分立医馆左右。


    医馆内用实木板分出几个小房间,房间门口都挂着一帘门帘,若有掀开衣服的需要,江金熙和吴末便会把那门帘拉上,以隔绝外面的视线。门上的门帘已然拉上,她的金囝此时便在房间内给病人看诊。


    将医馆的人员配置和馆内布局记于心中,江夫人道:“这就是你与金囝开的医馆?”


    从江夫人的语气中听不出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宋泊斟酌着话语,开口道:“是的,这地儿是我得榜首时官府送的,占地不大,开个医馆却也够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江夫人轻摆了下手,洪嬷嬷小步上前,屈身在江夫人身侧,江夫人跟洪嬷嬷说了句话,洪嬷嬷应下后便往后院去了。


    江夫人的马车停在后院,洪嬷嬷应是要去帮江夫人拿些东西。


    洪嬷嬷年纪大,但腿脚依旧利索,不过几个眨眼瞬间,她就从后院回来,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匣子,匣子由乌实木所做,两掌大的匣子上刻满浮雕,仔细瞧来可是鲤跃龙门的纹样。


    江夫人抬手接过洪嬷嬷递来的匣子,两眼弯着笑道:“这是恭喜你得了院试榜首的贺礼。”


    这匣子一看便价值不菲,不过一个院试榜首而已,还不配拿着这般贺礼。


    宋泊谦道:“这礼可是重了,宋泊受不起。”


    “诶。”江夫人先出了一声,而后再道:“你怎就知这是重礼,没准我用了个好匣子却只装了个树枝呢?”


    “即便是树枝,与宋泊来说也是重礼。”宋泊想也未想便接话道。


    虽说江夫人明白宋泊说的是恭维之语,但谁不爱听好话呢。


    “不是什么重礼,你收了就是。”江夫人把匣子递给宋泊。


    既然江夫人如此说,宋泊再不收便是拂了江夫人的面子,无法,宋泊双手捧过匣子,应声:“多谢江夫人。”


    江夫人见宋泊把贺礼收了便放在一旁,她道:“你不打开瞧瞧是什么?”


    听江夫人这意思,似乎是想瞧他当面开贺礼,宋泊拿过匣子,把匣子放至正面对着自己,他打开匣子盖,里头放的是一块砚。这块砚呈长方形状,面儿能瞧着的地方并无装饰,砚台简朴,掂量起来轻巧不沉,正是读书人最喜欢的那种不占地不占力的砚台。


    这礼送给读书人当真是投其所好,宋泊瞧着这块砚台也是满眼欢喜,“多谢江夫人,我定会好好用着这块砚的。”


    “今年在拿个乡试榜首就是。”瞧着宋泊高兴,江夫人眼中笑意更甚。


    她家金囝真是一心扑在此人身上,到了这发展不盛的南面竟一封抱怨苦、抱怨累*的信都未送回去,甚至还与他开了一个医馆。开店这事儿她省得,无论何种店铺,总归是累极,她刚刚偶瞧着江金熙,却见他笑容满面,想来开医馆应当是她家金囝的主意。


    只是做父母的谁不心疼自己孩子,江夫人只想着宋泊早日考取功名,上京分个官职,无论官职大小,凭功名娶金熙,在定居于京城最是完美。


    如此她瞧着宋泊也是满意几分,此人勤学上进,今年应是能听着好消息,不然她也不会将家中珍贵的隐墨砚赠与他。


    “回去以后记得饭前吃药,生冷腥寒的东西先放一放。”江金熙撩开门帘从里头走出来,转着脑袋与病人交代着。


    诊病治人是江金熙的专长,此刻的江金熙身在发光,实在耀眼。宋泊不是第一次瞧着江金熙工作的模样,只是每次看来都会禁不住被他吸引。


    病人听着江金熙的话连连点头,江金熙把药方给他,让他去找青桥抓药。


    “娘亲,可是久等了?”江金熙闲了下来,往江夫人这儿走着,宋泊从位置上起来,给江金熙腾位子。


    离江夫人最近的位置便他坐的这个位置,江金熙和江夫人许久未见应该有很多心里话想说。


    “不久,瞧着医馆运作也挺有趣的。”江夫人道。


    江金熙在宋泊给他让的位置坐下,宋泊帮他倒了杯新茶,之后坐在江金熙的身边。


    江金熙拿起茶盏一口将茶水饮尽,刚刚交代病人说得他口干舌燥,现下被茶水润了润,他才说道:“娘亲,你怎的来了?这路途遥远,有什么事儿送封信、派个侍人来就是。”


    “你还说呢。”与江金熙说话,江夫人无需端着架子,“你来到这南方,不回家过年也不知捎信回家!可是要将你爹与我气死?”


    经江夫人这么一提醒,江金熙才想起来那封被驿卒退回来的信未在寄出,当时他还记着要寄信,可被暴民的事儿一打岔,就把寄信这事儿搁在一旁给忘了。


    江金熙讪讪笑着,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替自己辩解道:“我寄信了的!只是官道被雪埋了,信被退了回来,又发生暴民袭击的事儿,我一忙起来忘、忘了。”


    “暴民袭击?”江夫人听着这四个字,没在追究江金熙忘了寄信的事儿,她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双手牵着江金熙的双手将他从位置上拉起来,从脑袋到脚,自上而下地瞧着江金熙的身子,道:“你可有受伤?”


    送去京城的信里只说南面出现灾民暴动,却未说是哪个地方,没曾想江金熙和宋泊如此“幸运”,正好就在发生过暴动的地儿。


    “我没受伤。”江金熙笑着松开江夫人的手,直接在江夫人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展示自己未受伤后,他停下来说:“那些灾民将草药抢了便走,故而我们未与他们正面迎上。”


    听江金熙这么说,江夫人的心才安定下来,“那便好,此次我来除了看看你,便是为了这事儿,我从家里带了四个护卫,留两人在你这正好。”


    “娘,不用的。”江金熙拉着江夫人的手,两人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江金熙指着站与左、右两侧的壮汉,说:“这是宋泊从镖局请来的护院,这两人可厉害哩,有他们护着医馆不会再出事的。”


    “镖局护院和我们府上的护卫哪儿能一样。”江夫人道:“我看我还是留两个人在这儿,护卫本就不嫌多。”


    “娘——”江金熙撒娇道:“我们刚被灾民掠过,现下正是难捱的时候,又加两个人吃饭,这吃食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窝在江夫人耳边,小声耳语,“你就让这四个护卫护你回去,这样我才安心。”


    “你只管你安心,不管我安心呐?”江夫人捏着江金熙的鼻尖,“你知道在京城收到灾民暴动的事儿我和你爹多担心吗?”


    江金熙挽着江夫人的手,“我错了嘛。”


    “错了就收下两个护卫。”江夫人道。


    “只两个护卫送你回去我不放心。”江金熙道,江夫人对京城到霞县的官道没有他熟悉,而且她坐的马车比他的马车要华丽许多,容易被歹人盯上,只带两个护卫回去江金熙实在是放不下心,“这样如何,这四个护卫先送你回去,等你到了京城在派几个护卫下来,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就你机灵。”江夫人笑了,她家金囝还是脑子转得快,这下她也没办法硬留两个护卫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乡试前


    江夫人没有在霞县久待,一方面是这里生活不方便要什么什么没有,她在丞相府被人伺候惯了,一到这儿便觉着浑身刺挠,只想早些离开,另一方面是府上还有其它事情要她处理,她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不然事务堆积起来,等她回去可得处理个三天三夜不可。


    二月三日,宋泊回到县学之中,只有江金熙一人站与马车边与江夫人道别。本来宋泊想请一个半天的假,来陪江金熙送江夫人离开,但江金熙和江夫人都觉着二月已离乡试不远,此时的时间更是一分也浪费不得,便劝说他回县学读书去了。


    “挑个空回家看一眼,今年春节你未回去,你爹可想你了。”江夫人劝道。


    江丞相是个执拗性子,总觉着说“想”这个字很是矫情,但江夫人与他成婚许久,江丞相心里在想什么她早就一清二楚,明明心里就想江金熙想得紧,还只叫她给江金熙一些钱花,只字未提要江金熙回家的事。江丞相说不出口的话,江夫人代他说出。


    “我知道的,我会找时间回去一趟,你回去后也记得跟爹爹说,我也想他。”江金熙道。其实他本可以与娘亲一起回去,但因为春季雪融以后最易生病,医馆里还没请其他医师帮忙,他若回了京城,重担就都落在吴末身上,所以江金熙还是想着等找到一个合他心意又医术好的医师分担馆内看诊事宜,他再挑一个月回去一趟。


    “好。”江夫人应声,她瞧着自家金囝面红齿白一个美人模样,道:“不过有些事我要与你说说,你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江金熙在江夫人面前总是忍不住要撒娇,“我才不会嫌你烦呢。”


    江夫人认真瞧着江金熙,“那我要再多嘴一句了。”


    “娘亲你说。”见江夫人态度严肃,江金熙跟着也停止了嬉笑。


    江夫人压低音量,用只有她、江金熙和洪嬷嬷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与江金熙说:“还未成婚之前,那种事儿可不能做哦。”


    没曾想江夫人说的是这事儿,洪嬷嬷听了后捂着嘴在一旁小声笑着,江金熙涨红了脸,他轻轻打了江夫人胳膊一下,嗔怪道:“娘亲!”


    江夫人面带笑意跟江金熙说:“这点很重要,千万记得。”


    江金熙面色如红苹果,应声,“我知道的。”


    驾车的马夫过来与洪嬷嬷说了句话,洪嬷嬷转头与江夫人小声道:“夫人,启程的时间到了。”


    江夫人在洪嬷嬷的搀扶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她掀开马车内的窗帘,道:“好了,我先走了,瞧你这般面色红润我也就放心了。”


    “娘亲路上小心,回到家记得给我捎信。”江金熙说。


    如今的恒国国泰民安,除了天灾时可能会发生的突发事件,其余时间恒国境内都是很安全的,江夫人有四位身手不凡的护卫相护,又走在几十里便有一个官驿的官道上,想来应该是一路平安。


    马夫吹起一声哨响,束着马的缰绳一挥,领头马跑了起来,车咕噜转动,后头的车厢被带着也动起来。


    江金熙就站在原地与江夫人挥手道别,直至瞧不见马车车厢他才转身回了医馆。


    回了医馆,江金熙还未坐下歇会儿,便有新的病人前来看诊,等江金熙忙活完了,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这雪化去之时最是寒冷,江金熙起身把医馆的窗户关小一些,拉拢披风在诊桌边坐下,准备写今日的看诊日记。刚把抽屉打开,拿出里头放着的看诊日记,便瞧着底下有一个绸布绣成的钱袋,这钱袋江金熙非常眼熟,他家娘亲最喜用这种钱袋,上头绣的纹样也是娘亲最喜欢的红牡丹。


    这钱袋是谁放的不言而喻,江金熙把钱袋从抽屉中拿出来,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娘亲也真是的,什么时候猫进他的诊间把这东西放在这儿的。


    江金熙把钱袋打开来,里面放了两张纸,一张是一百两的银票,一张是江夫人写的小纸条。


    “可劲儿花!不够给娘捎信,娘再给你寄来。”


    看着这张纸条,一滴热泪从江金熙的眼眶流出,他一抹眼泪,把纸条放在胸口,娘亲离开的寂寥感在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


    六月初九,离乡试还有两月时间,县学内气氛紧张,尤其是以乡试为目标的乡字班,个个学子都绷紧了神经。


    今日夜,宋泊正坐在宿舍内复习白日夫子教授的内容,便瞧着路砚知跟做贼一般,轻手轻脚从宿舍外进来,又一个利落把宿舍门、宿舍窗关了个严实。


    六月初刚入夏季,窗户大开能让外头的风吹进宿舍中,带来一丝凉爽,现下路砚知把门窗紧闭,宋泊不解:“路兄为何将门窗紧闭?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出事。”路砚知将自己的音量尽可能减小,他猫到宋泊身旁,从怀里拿出几张纸。


    “不过几张纸,为何这般贼人做派?”宋泊未瞧着纸上内容,但不过只是几张散装的白纸,如何能让路砚知如此小心翼翼。


    “宋弟,你瞧瞧上头的内容。”路砚知把纸张平铺在宋泊的书桌上,这不瞧不知道,一瞧才发现这纸上居然预测了下回乡试的考题,甚至还把每道题的答案都写得完完整整。


    “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宋泊问。


    “你就甭管了。”路砚知没有说明这几张纸的来历,他们这本就是作弊之事,大伙儿都心照不宣,不会供出给东西的人,路砚知既然买了这东西,自然也得守他们的规矩。


    “你瞧瞧,这几张纸可有可信度?”路砚知问。


    乡试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不是宋泊这样天生的文曲星,想要一举成为乡试榜上之人,还需花上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今日他偶然间听着有人贩卖乡试考题,抱着买来只是花些银子的想法,他便与那人买了来,这几张纸细细瞧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可路砚知还是相信宋泊,得由宋泊开口说这东西有可信度,他才能放心学。


    “这里头的考题确实有可能出现在乡试之中。”宋泊道,恒国皇帝治国有方,在国家安稳的基础上,他便想让百姓们过得更幸福一些,故而近几年科举考试的考题多与民生有关,“不过我劝你最好是看着题目自己写,这上头的答案一眼也别瞧。”


    “那怎么办。”路砚知哭丧着一张脸,“我已经看过答案了,我还觉这答案好,背了些许。”


    宋泊无奈地抬手扶住额头,“你买得,其他人肯定也买得,到时乡试一考,大家的答案如出一辙,你说知州会如何处理?”


    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想要发这笔科举财,他这一卖,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广大学子。贩卖主使或许自己有通天本领,出了事也能全身而退,可参考学子多是寒门出身,考到乡试已然不易,到时又被当做作弊抓了起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路砚知猛敲了自己脑袋一下,一买着答案他便忘乎所以,考试中最忌讳雷同卷,他写出的答案可不能与他人雷同。


    “那不是买了废纸。”路砚知丧了气,“还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呢。”


    宋泊倒是被这答案的价格给吓着了,区区几张纸便卖出二十两的高价,难怪会有人铤而走险做这种贩卖答案的事儿。


    “也不尽然。”宋泊安慰着路砚知,“这上头的题确实是乡试风格,你按着这题自己写个三篇、五篇答案出来,应该也会有所收获。”


    “真的?”路砚知抬眸看着宋泊。


    宋泊点了头,“真的。”


    “既然宋弟这么说,那我就把题头抄下来,剩下的烧了去。”路砚知说着又兴奋起来,当即便打算窝在自己的书桌前把题目重新抄在一张纸上。


    “路兄。”


    “诶?”


    “事情既然解决了,可否将窗子打开。”宋泊拿着袖子一抹额头上的汗,夏季还是夏季,这门窗紧闭一阵儿便热得人浑身冒汗,“实在是热得慌。”


    “好好好,马上开,马上开。”路砚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立即将宿舍内的两个窗户打开来,窗户一开,微凉的风吹到宋泊的面上,驱散了夏季的热气。


    宋泊提起笔重新温习着今日夫子所教知识,写下两张以后,身后传来烧纸的动静,路砚知把他买来的价值二十两的乡试答案烧了,烧之果断,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宋泊当路砚知是自己的朋友,自然想他与他一起,两人一块儿考过乡试,不过他能做的只是嘴上提上几句,真正做出行动的人还是路砚知本人,还好,路砚知十分信任他,真的只抄了题目就把东西烧了。


    如此倒让宋泊起了几分感动之心,有人如此信任自己原来是这般感觉。


    一周过去,宋泊有意注意着学子之间可有乡试答案流通的痕迹,不过不知是贩卖者隐藏得太好,还是他是有意挑选贩卖的客户,总之宋泊确实是一点儿风声也没听着。


    不过这也是别人的事,宋泊没有闲到要去跟连教谕举报,一来举报以后连教谕定会唤他过去询问事情的详细情况,占用他复习乡试的事件,二来买了那些答案的人都想着投机取巧,如此对正常温习功课的考生不公平,在考场上被知州发现也是好事一件。


    这般想来,宋泊便将这贩卖答案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并且嘱咐着路砚知,让他记住题目后便把题目纸也烧了,别人提起也说自己不知道,将自己剥出贩卖答案这事儿当中。


    如此相安无事着,到了八月初九,乡试的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乡试。


    宋泊拿着银湖州贡院发的卷子走进号房内,这号房大小只有一平方米左右,三面皆为墙,正面没有门,只有挂帘挂着充当门。号房内一共两块木板,一块木板固定在墙面上做桌用,另一块用来作凳子用,夜了要睡觉便将这两块木板合并起来,勉强可以当床使用。号房内没有如厕的地方,考生得自配一个马桶,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这个一平方米的号房内,宋泊虽没有洁癖,可这号房条件如此之差,要让他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度过三日简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宋泊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走入号房内。他将卷子放置在桌上压好,然后将考试用品从考篮内拿出来。


    笔墨纸砚四样必备之物摆在桌子上,其他东西诸如水袋、被褥等暂且放在考篮之中。


    宋泊坐在凳子上,边磨砚,边读题,号房内禁止交谈,一片静谧之中考卷上的字一个一个映入他的脑海之中。


    乡试的卷子就是比前两场考试难些,宋泊磨好墨,用毛笔轻沾墨水,在草纸上写写涂涂做草稿,将近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在正式的卷子上落笔。


    写卷子的时间过得迅速,入了夜,宋泊点着蜡烛将第一题写完,便把被褥从考篮中拿出来,准备歇息。官差在正午的时候来了一趟,给每位考生发了四个馒头,这便是今日的中餐和晚餐。


    四个馒头哪儿扛得住饿,宋泊躺在两个木板拼成的简易床板上,只觉肚子饿了,有种要叫唤的感觉。


    号房都建在一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宋泊在脑海中构思明日要写的文章,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约莫睡了两个时辰,宋泊便把简易的床拆了,重新坐起来继续答题。


    八月的天最是热,东西放着没一会儿就会臭了去,宋泊就在难捱的臭气中过了两日,八月初十响铃时交了卷子,从号房中出来。


    乡试共考三场,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八月十五各一场,每场考两日,八月十一和八月十四可以离开考场,但需准时在下一场考试之前重新赶回贡院。


    考生们同一时间交了卷子,待所有人的卷子都收好后,有官差过来统一拉开号房门帘,放考生们出来。


    宋泊一脚踏出号房,贪婪地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号房内的味道简直是凡人所难忍,宋泊从睡起来后,便以口呼吸,降低那些恶臭气味对他的影响。


    “宋弟!”路砚知也从号房中出来,他俩的号房距离不远,他一眼便瞅着宋泊的身影。


    “路兄。”宋泊转头与路砚知打招呼。


    路砚知的精神有些萎靡,不过说话的气性还是很足,“那里头可真不是人待得,我隔壁号房的学子拉肚子,那味道”路砚知皱眉捂着口鼻。


    两人聊着天从贡院出来。


    江金熙在贡院外等着,宋泊参加乡试这般大事,他自然得陪着,好在两月前他招着个满意的大夫,医馆内的事儿无需他担心。


    在一大批考生之中,江金熙眼睛尖,瞧着宋泊从贡院走出来,他迎了上去,只是还未靠近便被宋泊和路砚知身上的味儿给熏着,不好再往前走。


    宋泊见他与江金熙之间的距离足有百米,便问着:“你怎么离我这般远?”


    江金熙斟酌了下语言,说道:“你身上有股味道,我不好接近。”


    经过江金熙的提示,宋泊才抬起双手闻着衣袖,确实是有股味儿,不过因着他在那股味儿里待了太久,嗅觉已经适应,便闻不太着,只能隐隐约约觉着有些味道。


    路砚知也赶紧抬着自己的衣袖闻着,味道就跟在号房中一般,甚至他比宋泊还臭一些。


    “那我们便离你远些,可别把这味儿染在你身上。”宋泊说着,拉着路砚知往后退了几步,跟江金熙拉开两百米的距离。


    霞县没有他俩的地产,宋泊和江金熙便定了个客栈,好在之前院试已经来过一趟,现下熟门熟路也好找地儿。


    宋泊和路砚知刚进店儿,店掌柜便闻着一股味儿,这味儿他熟悉得很,每三年都会在参考学子身上出现,故而他只是抬手以袖捂脸,与宋泊和路砚知说道:“宋公子、路公子,等会将衣服脱下来跟店小二说声就是,我们会帮你洗的。”


    江金熙觉着有些新奇,好奇道:“贵店还有帮人洗衣裳的服务?”


    “别人自然是没有。”店掌柜谄媚地笑着,“宋公子和路公子是贵客,贵客当然有与他人不同的服务。”


    路砚知高兴地说道:“好啊廖掌柜,等我回去与大伯说,大伯定会给你发奖金的。”


    有人帮忙洗这臭气熏天的衣裳,路砚知乐于省事。


    宋泊也是沾了路砚知的光,在房内沐浴完毕以后,自个儿拿着脏衣服找了店小二。


    见宋泊回来,江金熙问:“怎么不让我帮你拿?”


    “那衣服实在太臭,你碰了肯定受不了。”宋泊换了身洁净的衣裳,身上的臭味祛了去他才敢坐在江金熙身侧,要知道他为了祛那一身味道,头发洗了三次,身子搓了两次,直到闻不出味来,他才从浴盆里出来。


    “号房内如何?”江金熙扯过一条布巾,给宋泊擦头发。


    虽说现在是八月的天,天气炎热头发一会儿就能干,但为了不给病气任何侵入宋泊的机会,江金熙还是坐在床上,让宋泊坐在他面前的小凳子上,给他擦头发。


    “不好玩。”宋泊道,回到江金熙身旁他才敢大胆发牢骚,“房间很小,墙角放了个马桶,床板得由桌板和凳子板拼凑起来,我半夜睡着都怕它翻个身塌了。”


    “听着好是可怜。”江金熙笑着道。


    “一想着之后还有四日,我就脑袋疼。”宋泊道。


    古代就是这点儿不好,考试场所简陋,时间线又拉得太长,八月初九到八月十六之间虽有休息时间,可休息一日后便有下一场考试,这下谁敢休息,都得卯足了劲儿读书。


    “哪儿疼?我给你按按。”江金熙将布巾披在宋泊的脑袋上,两只白皙的手隔着布巾按着宋泊头上的穴位。


    宋泊本来想说不用,他只是随便说说,但抵不住江金熙按摩的手法太好,将他脑袋中的混沌思绪全都按走了去,脑袋一放空,宋泊便脑袋一歪,靠在江金熙的大腿上睡着了。


    右手忽的一沉,再配合上宋泊歪头的动作,江金熙便知道他睡着了。


    还好现在头发擦干了,也不怕宋泊睡去。


    考科举果然是个熬人心智的事儿,号房内环境条件那么差,还得硬顶着在里头写字答题,身体与头脑遭受双重摧残,宋泊会经不住睡着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宋泊体重比他重上许多,他要是硬要把宋泊拖到床上来,动静巨大肯定会把宋泊吵醒,他好不容易能睡个觉,江金熙不想吵醒他。


    江金熙将湿润的布巾团成团往外一丢,布巾落在地上没发出多大的响声,接着他右手撑着床,左手努力往外伸,食指尖够着枕头的边沿,小心扯过枕头垫在宋泊的脑袋底下,将自己的双腿解救出来。


    被宋泊枕了一会儿,右腿都麻了,江金熙挪着双腿坐在床沿,等着那股麻劲过了之后,才从床上拿起一条被单,仔细穿过宋泊的手臂底下,盖在他的腹上。


    现下将宋泊整个人用被子盖起来,肯定会把他热醒,反正八月天气热,只要盖着腹部不要受凉就行。


    把宋泊安置好后,江金熙把房内的蜡烛都熄了去,只留着窗边一盏蜡烛还在亮着,他坐在椅子上,将行囊里的医书拿出来,这医书本是空白的,由他来记录他在医学上的所见所闻。


    宋泊在号房内努力,他在外头也未闲着,他去了霞县里有名的医馆,跟着学了些新的知识,知识过脑容易忘记,还是得用笔写下来才最实在。


    一连睡了两个时辰,亥时中宋泊才醒来。


    睡醒伸个懒腰,身上骨头嘎吱嘎吱响,腹部上盖着的被子落到地上。


    江金熙听着动静,手中笔一停,抬起眸来,道:“你醒啦。”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泊弯下腰,把被子捡起来抖了抖放回床上。


    “应该是亥时吧,但到什么时候了我也不清楚。”江金熙答,他一心沉于医书当中,没太注意时间过了多久。


    宋泊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江金熙身旁,把他身边的蜡烛全都点亮起来,“这么暗对眼睛不好,你自己就是学医的,怎么还只留一盏蜡烛呢。”


    “我怕蜡烛太亮,把你惹醒。”江金熙道。


    宋泊往江金熙身边一挤,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双手环住江金熙的腰,靠在他的肩窝处,道:“无妨,我睡着以后连闪电都闪不醒我,你尽管点灯,几盏蜡烛都亮不醒我。”


    “哎呀,你作何要跟我坐一张椅子,可热了。”江金熙道,宋泊靠在他身上就像他背了个源源不断冒着热气的火炉一样,实在热人。


    “考试累了,想补充点能量。”宋泊撒娇道。


    江金熙本想抬手将他推开,听着他这么说,又由着他去了,反正只是抱一会儿而已,他本身就比常人寒些,这般抱着短时间也不会热到出汗。


    “后日还有考试呢,可多补充些。”江金熙道。


    “那你亲我一下。”宋泊说。


    江金熙微微侧过头,在宋泊唇上落下一记轻吻,“考试加油,宋郎。”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乡试。


    有了江金熙的加油助威,宋泊像加满了油一般,铆足了劲,连八月十二进到号房中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不过一日时间,官差只是将马桶倒了干净并未清理,那股味儿还在,令人难受。能在这般环境下静心考试的人,当真是忍凡人之难忍。


    第二场考试与第一场考试一样,第一日卯时出进入号房,第二日酉时末从号房中出来。


    宋泊双手接过官差发下来的卷子,坐在号房内仔细写了起来,周围环境再恶劣,多坐一会儿总是会适应的。


    只是八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大抵是午时刚过,天便骤然黑了下来,闪穿天际的闪电带着轰隆隆的雷声,一阵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下了下来。


    雨点打在号房顶上的瓦片上,啪嗒啪嗒发出巨响,再加上是不是震动天地的雷声,确实是扰人心智,科举考试本就该凝神静气,现在神被闪电、雷声引走了,气也静不下来。


    雷阵雨并不会带走炎热,反而还会将湿气带来加重炎热,如今的宋泊觉着自己就像个进入蒸笼里的包子,又湿又热。


    偏生这还不是最惨的,不知是不是这贡院年久失修,甚至有雨水从顶上落下来,抵在号房内。不巧,宋泊所在的号房便是漏雨的号房之一。


    宋泊瞧着那一滴滴连绵不断的雨水,在心底叹了口气,希望这雨能早点儿停下,这样他晚上不至于在湿漉漉的房间内歇息。


    环境总归是改不了的,他如何别人也如何,在这个时候其实更考验的是考生的心理状态。宋泊想着江金熙还在等着他金榜题名,便将一切外部因素从思绪中驱逐出去,凝神冥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心已经沉了下来,这才睁开眼,重新投入作答当中。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申时初天就放了晴,又热了起来。


    宋泊将毛巾用喝的冷水打湿一小处,而后带在脖子上,以此降一些温度。这般熬着,终于熬到晚上,宋泊先将两块木板拼起来,接着坐在简易床上,揉着自己写酸了的手。


    古代科举真是个磨炼心智的考试,不少学子一次未中便一直考着,考到七老八十还在考的人也不是没有,宋泊由心佩服他们的毅力。


    胡思乱想之中宋泊身体一斜躺在木板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去。


    宋泊睡醒时只觉着自己的后背在发烫,还好夜间温度降了下去,不然他指定会被热醒的。


    睡醒后的宋泊将两块木板掰开,又坐在桌前写了起来。


    有些写得慢或者没思绪的考生干脆就舍弃了睡眠时间,一心埋在考试当中,他们可以可宋泊不行,无论如何,总得睡上两个时辰,养精蓄锐之下才可清醒头脑,对第二日的作答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第二日宋泊的作答十分顺畅,一点儿卡顿也无,在官差收卷之前就把答卷整理好,出号房时一身轻松。


    八月十五日,乡试第三场考试。


    江金熙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定的这乡试考试时间,能供挑选的时间那般多,八月也是拥有三十一日的大月,作何非得定在八月十五日中秋节这日考试。


    尽管江金熙心中不解,但还是得按着乡试公告的考试时间来,不过中秋节他没想随便放了,前一日休息时,他趁着宋泊在客房内读书,外出买了月饼,只等着宋泊第二日起来与他短暂的过段中秋节。


    宋泊按着生物钟准时起床,今日的衣裳也是换过了的新衣裳,整个人透着干净、清爽。


    江金熙难得没有赖床,宋泊醒了,他也跟着一道儿醒了。


    正在检查文具的宋泊听着床侧传来动静,转眸看去江金熙正从床上爬下来,他便说道:“还早呢,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今日可睡不得。”江金熙揉了把眼,穿上放在床边的鞋子,他打开房门,喊店小二将他昨日寄在店里的月饼送上来。


    瞧着江金熙刚起床就兴致勃勃,让宋泊有些好奇。


    店小二很快就将江金熙买的月饼送了上来,江金熙接过月饼,给店小二塞了二钱当做赏钱,得了店小二一声谢后,他把房门关上,将月饼摆在房内的圆桌上,“快来瞧瞧。”


    宋泊正好检查完了文具,闻言便走了过来,“可是准备了什么?”


    江金熙将装有月饼的盒子打开,月饼香气溢出,弥漫在房间内,*“铛铛~是月饼。”


    看到月饼,宋泊才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一心扑在科举之上,连中秋节都忘了,“幸好有你提醒,不然我都忘了这个团圆佳节。”


    “我猜到你可能会忘了。”江金熙拿起盒子旁放着的小刀,将其中一个月饼切成八瓣,捏起其中一瓣送到宋泊口中,“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在这样重要的时候扰你,但中秋节是团圆节,我总是想过,就只能拉着你陪我任性一次。”


    宋泊将口中的月饼嚼化吞下,而后揽住江金熙的后腰,双手一拉,江金熙便离他又近了几分,“江公子头回任性,我怎能不陪呢。”他微微低下头,满怀爱意地看着江金熙,“此次乡试我定一次通过,以后的八月十五我便都能陪你度过了。”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江金熙稍稍昂头,他任性的本意只是想过个中秋节,并非给宋泊施压。科举之间什么要素都很重要,若是因着他说的话让宋泊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导致乡试失利,那他可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放心,你家宋郎很厉害的。”宋泊刮了下江金熙的鼻梁,在江金熙闭眼躲避的时候,又一下亲吻上他的唇。


    江金熙睁圆双眼,抬手捂着嘴,“你干嘛。”


    “稳过稳过,我自然得吻了才能过。”宋泊调笑道。


    之前的县试、院试,江金熙都有亲他,这次乡试的第一场和第二场,江金熙也贯彻了“吻过”这一点,这第三场由他来“吻过”却也合理。


    江金熙的脸变得通红,不过科举的日子讲究一个吉利,他便没出手打宋泊,只是嘴上骂了句,“流氓。”


    “亲不认识的人才是流氓。”宋泊的额头与江金熙的额头相抵,他小声说着:“亲我爱的人,这叫爱之切。”


    江金熙忽然蹲下,从宋泊的怀里出来,他把宋泊整理好的行囊塞到宋泊的手中,而后抓着他的手臂往外推,“你快去考试吧,再晚来不及了。”


    被江金熙推到客房门外的宋泊忍不住低头笑了,害羞到直接把他赶走的江金熙也是非常可爱,可爱到他只想赶紧考过科举,将江金熙名正言顺、八抬大轿地娶进家中。


    第三次坐在号房内,宋泊已经心如止水了,一而再,再而三,第三次便让人麻痹了,这次号房内的味道比前两次还重,好在宋泊能用嘴巴呼吸,勉强还能隔绝一些不好的味道。


    他按着之前考试的动作,把文具从考篮里拿出来,研墨等着官差发卷子。除了第一场考试的卷子是由自己从外头官差手里拿进来以外,第二场和第三场的卷子都是由官差发的。


    官差将卷子发了下来,第三场考试考策论,策论最是复杂,能考验考生的综合运用能力,也正是因为策论的这种特性,故而考生与考生之间是写不出来雷同卷的。


    宋泊随意翻了下卷子,便发现之前路砚知买的那个乡试答案中的题确实出现在考卷上了。


    如此想来,路砚知可能真的瞎猫碰死耗子,买到了真实的乡试答案,但这也意味着乡试泄题是事实,不知有多少人与路砚知一样买了乡试答案,只要两人写出雷同卷就是作弊,多人写出一样的答案,那可是重大考试失误了。


    不知恒国对于作弊一事是如何处理的,如果要重新考试,他也不怕,毕竟知识都已经装在他的脑海里,在考几次他都能应对自如。


    将脑海中的杂绪抛了去,宋泊开始从策论的题干中提取重点,恒国考试允许在题目上圈画,这倒是方便了宋泊答题。宋泊将关键词圈起来,再由关键词延展开来写答案,这般即不会跑题,又能理明思绪。


    与今日题干相关的策论题目他看过很多,也跟着写了很多,今日这题算是出到他拿手的题,写来得心应手,思绪顺滑,以致于他还有空可以注意卷面上字的模样,有意将字写得好看精致。


    过去一夜,八月十六日酉时末,随着一声铜锣响,为期八天的考试终于结束。


    宋泊从凳子上起来,写得入神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起来时还有骨头响动的声音。


    宋泊走出号房,觉着自己获得了新生,正当他往左、右扭动脖子舒展脖子肌肉时,瞧见宋申闻也刚从号房里出来。


    宋泊看见宋申闻,宋申闻也看见了宋泊,只是宋申闻眼里的自信让宋泊有些奇怪。


    宋申闻是什么水平,宋泊与他同处一个班级自然清楚,此次乡试的难度不算简单,对宋申闻来说应该是有些吃力的难度,可宋申闻怎的如此自信,甚至瞧着他的眼里还有些蔑视,像是在说此次考试他赢定了一般。


    不过宋申闻的事与他又有何干,宋泊扭回脑袋,等着路砚知出来就一起走了。


    瞧着宋泊对他熟视无睹,宋申闻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前两次都是你榜首,这次我有神兵相助,拿下榜首只是迟早的事儿,看你还能不能逞榜首的威风。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恭喜宋解元!……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路砚知高举酒杯欢呼道。


    从贡院出来,宋泊和路砚知在各自的房间洗了澡后,便聚在一起吃晚饭。


    宋泊和江金熙一起拿起酒杯与路砚知碰杯,宋泊问道:“路兄今日怎的这么高兴?”


    上次院试考完路砚知可是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每天都垮着一张脸,直到上了榜才转悲为喜开心起来。


    路砚知一口将酒喝光,道:“这不是押着题了吗?”


    “押题?”江金熙好奇地问道:“何人如此厉害,竟能押着乡试的题目,难道是县学中的夫子?”


    “不是。”酒劲上来,路砚知什么话都往外说。


    宋泊料到他要说什么,早早将房内的门窗都关上,毕竟是与作弊有关的事儿,还是得提防隔墙有耳。不然路砚知本没作弊,被有心人听了去往上一告,那不是冤死了。


    “我是从一个同学那儿买的,但我不知道他的答案是从哪儿来的。”路砚知说着又喝了口酒。


    买答案,这可是件大事。


    江金熙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担忧,“路兄,作弊可是会被打板子和取消考试资格的,你不会按那答案答了题吧?”


    路砚知连连摆手,赶紧把自己与作弊撇清关系,“我听了宋弟的话,那答案我是一眼也没看。”路砚知急得吞了口唾沫,接着说:“宋弟让我只看题,答案自己写,我听他的,每篇策论题目我都写了数十篇文章,这次也是运气好,真出了原题,我顺利地写完了策论,这才高兴。”


    “还好还好。”江金熙道。


    恒国检查作弊的手段除了入考场时的搜身以外,就只能凭考生的答卷判断。听路砚知所说,他买的那个答案是策论答案,策论单给个题,设定了相应的作答字数,每个考生思绪不同,答不出一样的答案,由此抓策论作弊是最好抓的。


    路砚知若是按着那个答案答了题,保不准会有被抓的风险。


    科举上榜后的特权总是诱人,更何况这还是乡试,考过以后成了举人,就算不再往上考,也有官可以做,故而很多多年考不上或者冲着一举考上的考生就会动歪心思,不被抓着还好,被抓着便是二十大板和终身无法参加科举考试。


    虽然江金熙觉着宋泊不会瞧这种歪门邪道一眼,但为了安心,他还是转头问了宋泊,“那你呢?”


    宋泊还未说话,路砚知便先替他澄清,“宋弟只看了一眼便叫我把答案烧了。”


    江金熙盯着宋泊瞧。


    宋泊摇了下头,答道:“我未看。”路砚知把答案拿来时,他只匆匆瞥了几眼,现下过去两个月,看了什么题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就好。”听到宋泊的回答,江金熙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乡试结束,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暂一段落,三人敞开了吃饭,路砚知喝酒喝得起兴,忽然开始夸起宋泊,“江公子,你不知道我宋弟有多厉害,此次乡试若是没有宋弟,我肯定是卷铺盖走人了。”


    江金熙正吃着菜,闻言问道:“路兄怎的突然这么说?”


    路砚知满面喝醉了的红晕,他揽着宋泊的肩膀,眼神朦胧地瞧着江金熙,“其实我是想说,你们俩的喜酒什么时候摆?”


    没想着这话题变得如此迅速,江金熙夹菜的动作一顿,上次宋泊说这次乡试中了便上门提亲,他转眸偷偷瞄了眼宋泊。


    这人喝多了,手都没自己撑着,压在肩膀上实在是重。


    宋泊把路砚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正好瞧着江金熙看来的眼神,之前做出的承诺他一直记着,按着这次乡试的发挥,上榜应当是没有问题,他回答道:“近了,你且备好贺礼就是。”


    “那我可得备个大大大贺礼。”路砚知双手画了个大圈,“我能有今天都是靠宋弟。”


    宋泊把路砚知按回座位上,道:“什么靠我,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谦虚了。”路砚知歪着身子靠在桌上,说话都不利索了,“我真是好运,能跟宋弟在、在同一间县学、在同一间”


    路砚知话都没说完,脑袋一耷拉,趴在桌上睡着了。


    现在时候也不早,已经到了亥时中,该收席了,只是这设宴的主人睡了去,宋泊和江金熙还得收拾。


    “我把路兄扛回去,你喊店小二来收拾下。”宋泊弯下腰,拉着路砚知的手臂把他抗在身上。


    “好。”江金熙乖巧应声。


    失去意识的路砚知确实沉,宋泊把他抗回房内,又招呼来一个店小二看着他,如此一套动作下来,换好的干爽衣服又被汗水浸了。


    夏天一流汗便容易有味儿,宋泊不想熏着江金熙,回房后又洗了次澡,再换上件干净的衣服。


    幸好江金熙这回给他带了不少衣裳,每日换一套也足够。


    忙碌的一日过去,子时初,宋泊熄了客房内的灯,爬上了床与江金熙一块儿躺着。


    昨日是中秋,月亮圆得像白玉盘,今日的月未有昨日那般圆,但依旧明亮,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宋泊看见江金熙明亮的双眸。


    明明到了子时,该是人犯困的时候,江金熙却精神得很,他侧着身,双眼认真地瞧着宋泊,“你今日说的可是真的。”


    宋泊知道江金熙提的哪一句,他双手环住江金熙的腰,脑袋微低,“自然是真的。”


    江金熙一直不敢问宋泊考得如何,听他这般回答,他才大着胆子问,“这次乡试可是有了把握?”


    银湖州地处偏远,乡试录取的名额会比京城附近的城市少些,最多的一次录取了三十五个人。


    不过虽然银湖州的上榜率不高,但是做完卷子后宋泊大抵有百分之九十的自信能上榜。


    “百分百自然不敢说。”宋泊柔情地看着江金熙,深色的眼眸中映着江金熙的身影,“百分之九十吧。”


    百分之九十已经是极高的概率了,宋泊能这么自信地回答,江金熙自然也相信他。


    只要宋泊上了榜,他就会将去京城提亲的事儿提上日程。他陪着他度过了三年,就算他不着急,年龄却一年一年往上长。其实年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虽说恒国内大部分哥儿和姑娘十八岁便会成亲,但他不在意这点儿,若不是碰上了宋泊,他还不知道他几岁才能成婚。最诱惑江金熙的还是那个名头,他想要一场喜宴,是大是小都行,他想要别人知道宋泊是他的夫君,而他是宋泊的夫郞。


    自己说来有些羞愧,但江金熙还是说出了口,“上榜后就去京城提亲吗?”


    宋泊改换姿势,他拉着江金熙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而后坚定着道:“一定去。”


    “那我便等着你迎我过门。”江金熙的脸微微泛红,让他果然不适合说情话,只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害羞许久。


    宋泊没再回答,他低下头,吻上江金熙的唇。


    备考乡试以来,他与江金熙的亲密时间锐减,说到底,宋泊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自家香软的爱人就在身边,忍了这么久已经快到极限了。最终的事儿还不能做,亲亲抱抱也能解解馋。


    江金熙环住宋泊的脖颈,两人身子相贴,吻得难舍难分。


    忽的,江金熙觉着有什么碰着自己,想明白以后他的脸涨红,待一吻吻毕,他深吸了口气,道:“要不要我用手”


    医书上说了,男子那欲旺盛,尤其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更是处在如狼似虎的年纪,那欲若不疏解出来可是对身体有害,只是他们还未成亲不能做最后一步,那用手应当可以吧?


    “不、不用。”宋泊一掀被子,让店小二拿了冷水进来,他也是忍得难受,不过泡个冷水澡便好了许多。


    店小二再次将浴桶撤走,他满脑子的疑问,路公子的朋友也太爱干净了,一夜洗三次澡。


    乡试的成绩没有县试和院试出得那般快,得等上十日至十五日才会张榜出来,宋泊和江金熙便未在银湖州等成绩,反正银湖州离霞县很近,等时候到了再让阿朝载着宋泊来瞧就是。


    县学给乡字开头的班级放了假,乡试过后有些人要往上升,有些人不变,有些人可能会退学,变数很大,所以需要等着乡试结果出了以后,在定人员名单。


    九月十五日,乡试结果放了榜。


    这次出榜比以往慢了十五日,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泊八月三十一便上了银湖州,硬生生等了十五日,才听到州府放榜的消息。


    江金熙不能陪他在银湖州等这么久,九月二日,江金熙便叫阿朝先载他回去,等宋泊看了榜传信回去,阿朝在到银湖州来接他。


    这次只他一人,宋泊便不着急去挤着看榜,乡试是整个银湖州秀才的考试,前去看榜的人只多不少,九月虽过了最热的时候,却还是有暑期残留的热气,他不想在张榜最热闹的时候去人挤人,他就等着日头出了,辰时中在悠哉悠哉晃荡过去,到时人少了,他看榜也轻松些。


    只是宋泊想得很美好,他不扰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扰他。


    乡试的红榜卯时初便沾在了州府的左墙上,宋泊还在睡梦之中,便听着有人啪啪拍他的门,那声儿响的,像是来催命一般。


    宋泊被扰了清梦,不悦地从床上爬起,他一把拉开房门,想瞧瞧究竟是谁,天蒙蒙亮就来吵他。


    门外站着之前专门服侍他们这间房间的店小二,店小二满面红光,瞧着宋泊开门便大声喊道:“恭喜宋解元!您中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东窗事发。……


    解元,这可是乡试榜首的名儿。


    被店小二这声吼着,宋泊的瞌睡虫都被驱散了去,他道:“你说什么?”


    “我说宋公子您是解元!你中了!还得了第一名!”店小二不厌其烦再次大声说道。


    按理来说这个时辰客栈的人都还在休息,可店小二还是打着声喊着,一来这是件喜事,值得大声传报,二来大声说喜讯也能让别人知道客栈住了解元,沾沾喜气。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宋泊气也消了,立即进屋给店小二拿赏钱。


    头人报喜,赏钱自然得给多多的,宋泊一个大手笔,给了店小二五十钱。


    店小二开心得嘴都咧到了耳朵边,连连谢道:“多谢解元,解元大气,定能平步青云。”


    宋泊点头谢了店小二。


    店小二离开后,宋泊关上房门换衣裳准备出门,虽说别人已经报了喜,但总归是眼见为实。只是衣服刚刚换上,又有人来敲门了。


    这次敲门的是路砚知,一见宋泊开门,他立刻一个熊抱抱住了宋泊。


    “宋弟!我中了!你也中了!”路砚知高兴地欢呼道。


    听着路砚知来报喜,宋泊睁大了双眼,他兴奋地拍着路砚知的背,说道:“路兄,你也中了?得了几名?”


    路砚知松开宋泊,说:“第三十二名!”


    “拢共几人上了榜?”


    “三十二人!”


    这般说来,路砚知又是擦着线上了榜,如此他才是奇人,总能占着最后一名上榜。


    “你这擦线上榜可是有些悬呐。”宋泊说。


    “可不是?”路砚知推着宋泊进屋,将门关好,而后压低了声量与宋泊说:“我跟你说,我这可是捡了漏,好运上的榜。”


    “何出此言?”宋泊有些奇怪,上榜便是上榜,哪儿还有好运上榜这一说。


    “还记得我买的那个答案吗?”路砚知道。


    “自然记得。”宋泊答。


    路砚知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与那份答案有关。


    “乡试出现了雷同卷。”路砚知说:“卷数还不少,足有十几卷,那些人的成绩全都被取消了,刚刚知州还叫人把那些人带到了州府,想来是如江公子所说,要挨板子了。”


    说起这事路砚知还有些后怕,若不是宋泊提醒了他,被乡试上榜迷了心智的他,没准也会跟着答案写,成为作弊之人其中一员,被押进州府。


    “你怎知谁做了弊?”宋泊问。


    “州府贴了告示出来,如此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成绩没有不说,还被终身取消了科举资格。”路砚知答。


    路砚知一早便挤在看榜人群之中,一瞧着官差不止拿了红榜还拿了一张白榜,他便觉着出事了。果然,官差先贴了白榜,白榜上清清楚楚写着第三场考试出现了雷同卷,并且将雷同卷的部分裁下来贴在白榜之上以做证据。


    恒国抓作弊抓得严,尤其是科举的考试之中,抓得更是严重之严。


    这次出了考试事故,知州联合众多官员及学界有名的文人雅士,几方会审之后,将结果呈上京城,京城也送了急件下来,认定确实是雷同卷,给了处罚结果。这下知州吃了罚,自然不给那些作弊的人留面子,谁作了弊写在白榜上清清楚楚,可是成了百姓们的话柄。


    “你猜我在白榜上头看见了谁的名字?”路砚知说。


    “谁?”


    “宋申闻,也就是你那个小叔。”路砚知回答道,“不,你们分家了,应该说宋申闻才是。”


    “宋申闻的名字也在上面?”这倒是宋泊没想到的事儿。


    “不止如此,我刚刚看榜的时候瞧见他了,他看到白榜时大喊了声不可能,而后他在白榜看了许久,崩溃地出了人群,不过他没走多远就被官差们抓着,押进州府了。”路砚知说。


    宋申闻发出的声音太大,以致于路砚知盯着他瞧了许久。


    宋申闻竟然也会买乡试答案,想来这人是有些慌不择路了。之前他便觉着宋申闻将他视作敌人,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急于求成走了歪路。


    “作了弊理应受罚,那是他咎由自取。”宋泊说。


    听闻宋泊要去看榜,路砚知激动着说要再去看一次。


    宋泊无奈着道:“你不是都看榜了吗?”


    “想再瞧一眼我名字出现在红榜上的样子。”路砚知笑答。


    辰时初,宋泊和路砚知走出客栈,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中微风徐徐,走在街上也不觉着热。


    路砚知揽着宋泊的肩膀,自豪道:“你可是解元,等会儿直接去红榜头名看就是。”好似考了解元的不是宋泊而是他一般。


    宋泊遭不住路砚知的拉拉扯扯,他一把拉下路砚知的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晃我。”


    红榜距离客栈不远,两人走了一刻钟便走到红榜之前。


    现下距离放榜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榜前人散去不少,有些百姓路过时瞅上一眼,没有卯时初那么挤了。


    路砚知大步走到红榜前,直接指着榜上第一名的位置跟宋泊说:“你瞧,你就在这儿。”


    红纸上写黑字不太明显,宋泊也是走得近了才看清榜上“宋泊”两个字,为了防止同名不同人的事儿发生,乡试以后的考试都会把籍贯写上,这样双重保险下来,谁上了榜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宋泊仔细对着后面的籍贯,确定籍贯也是正确的,才相信确实是自己得了解元的名头。他猜着自己能上榜,也猜着应该在前头的名次,却没想到这个前头这么前,竟然占了榜首的位,想来应该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才得了解元的名头。


    迟来的喜悦漫上他的心头,他瞧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上扬嘴角笑了。


    周围百姓听着解元来了,纷纷驻足停留瞧着宋泊,这可是解元,乡试第一名,未来的官差老爷。


    “恭喜解元,贺喜解元。”


    “没想到宋解元不止学识好,长得也很俊呐。”


    “宋解元可定了人家,没有的话看看我家姑娘呢?”


    贺喜的人有,调笑的人也有,不知不觉宋泊被人群围着,绕在他旁边的人越来越多。


    这般喜日,没人会发脾气,宋泊当然也是如此,他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来,想着分享喜气,给周围百姓们分了贺喜钱。


    既见了俊男又拿了喜钱,百姓们乐呵着,将宋泊夸上了天。


    宋泊分了两刻钟时间,把钱袋里的钱分光才让大伙儿散了。


    等人群散去,路砚知一抹脑袋上的汗,“得了第一名便是这种阵仗吗,可是骇人。”九月是不热,可被人群围着,一围就是两刻钟,不热也变得热了。


    宋泊将空瘪的钱袋折好塞进怀中,道:“难为路兄陪我一块儿待在人群中两刻钟。”


    “这倒是无事。”路砚知重回红榜,他跑到红榜尾端,指着自己的名字,有点儿像小孩与自己老师炫耀办说着,“宋弟你瞧,我在这儿呢。”


    “嗯,路兄可是厉害。”宋泊夸道。


    路砚知明明比宋泊大了几岁,此时却高兴地屁颠屁颠跑到宋泊身边,“宋弟当真觉着我厉害?”


    “当真,无一丝假话。”宋泊好歹与路砚知同寝生活了一年多,知道路砚知喜欢别人夸他,三十二名又如何,那也是实打实地打过上千名学子得到的成绩。


    “太好了!”路砚知欢呼着,“今日我请客,咱们定要大吃一顿!”


    这次晚餐并不是在外头吃的,而是在路砚知的亲戚家吃的,路家知晓路砚知上了榜,当即让宅中厨师做了十几道好菜,要犒劳路砚知。


    来抓路砚知的人是路大伯宅子中的管家,管家一听宋泊与路砚知在一块儿,赶忙也邀请了宋泊。


    宋泊本来要拒绝路砚知的,毕竟别人的家宴他混进去算什么事,只是挨不住路砚知和路大伯宅中管家的热情相邀,这才同意了去路宅吃饭的事儿。


    路家是几十年的商贾大家,家族资本雄厚,买的院子比一般官员还大,只是碍于平民的身份,最多只能建三进院。


    宋泊走进路宅,路宅很大,单是一个院子便瞧不着头,院子内还建了个人工池塘,池塘上设有亭子,亭子下肥大的锦鲤在池水里游着,路宅的伙食应当不错,不然不可能每条鱼都胖成了椭圆形。


    管家领着宋泊和路砚知先在客厅等着,他一路小跑着往路大伯的卧房去,跟路大伯说他请来了宋泊。


    一听自家管家把宋解元请来了,路大伯是账也不看了,直接从衣柜找出自己最庄重的衣服换上,他让管家把宋泊请到正厅,他随后就到。


    宋泊瞧着客厅装潢,原木桌摆在客厅正中央,边儿配了四把圆椅,桌上摆了茶具,茶具是青花瓷样,尽显淡雅,在桌椅旁儿放有屏风,屏风上画了风景图还配了诗,宋泊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但看来确实有功力,画栩栩如生、字也写得恰到好处。


    “路兄,你大伯家的装潢可是淡雅。”宋泊夸道。


    “我大伯就是喜欢文人的东西,要不是他实在没有读书的头脑,不然他肯定要在科举上死磕。”路砚知说起自家大伯的坏话来可是一点儿不留情面,“也是因为如此,我大伯可喜欢你了,之前我与他说过你的事,每次回来大伯都要叫我邀请你来。这次好了,他遂愿了,你等会就瞧着,他定然身着一身正袍过来。”


    宋泊笑了,“没必要穿得那么庄重吧?”


    “你且看着就是。”路砚知说道。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回家。


    路砚知果然了解自家大伯,宋泊和路砚知被管家引到正厅的时候,路大伯已经坐在正厅上位,身着一身白色锦线衣袍,腰间还配了块玉。恒国文人多爱白色,路大伯这么穿也是想迎合宋泊文人的喜好。


    瞧着宋泊来了,路大伯一方面不想自己看起来太急迫,一方面又想赶紧与宋泊打招呼,这般矛盾起来却变成了同手同脚。


    路砚知指着大伯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大伯,你同手同脚了。”


    管家站在一旁也忍俊不禁。


    路大伯直接抓着路砚知指着他的手,对着他后背就是一掌,啪的一声巨响,路砚知转笑为哀,大喊路大伯下手太狠。


    路大伯没有理会他,他径直走向宋泊,“你就是宋解元吧。”


    宋泊毕竟是小辈,虽说现在身上有了个解元的名头,但也不能因此就耍大牌,他先朝路大伯行了一礼,随后应声:“回路老爷,正是。”


    “叫路老爷就生疏了。”路大伯请宋泊入座,道:“跟砚知一块儿喊我大伯就成,你帮了砚知那么多,我们早将你当成了自家人。”


    “如此便谢过大伯。”宋泊答道。


    路砚知等背上的疼痛感消失以后,才跟着坐了下来,他坐在宋泊旁边的位置上,侍人给他俩倒了茶。


    路砚知简单尝了口,便尝出这是路大伯压箱底许久,轻易不随便拿出来的观山红,这茶只在南面的观山上长,观山地形险要不说,每次长茶还只有春雨前的能喝,若非路大伯认识卖观山茶的商人,不然以他们商人的身份,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这观山茶。


    路砚知用胳膊肘碰了下宋泊,而后小声与宋泊说道:“快尝尝,这可是我大伯珍藏的观山茶,以往都不拿出来喝的。”


    闻言宋泊将茶盏拿起来,他先是闻了茶香,而后才细细品着茶味。他对茶其实没什么研究,但既然路砚知说这是路大伯珍藏的便代表这茶很好。茶香经久不散,只是呡了口茶水便唇齿留香,确实是好茶,


    “多谢大伯的好茶。”宋泊谢道。


    “宋解元喜欢吗?喜欢便拿些回去泡着喝。”路大伯说着话还睨了管家一眼,管家心领神会,让侍人再给宋泊续上茶水。


    听路大伯这么说,路砚知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原来大伯喜欢宋泊喜欢到这种程度,其他人与他要这观山茶他都是一毛不拔坚决不给,到宋泊这儿却变成了拱手相送。


    “大伯不必如此客气。”宋泊拒道:“宋泊不会泡茶,家中人也不会,这观山茶到了我这儿只能是暴殄天物,改日我若想喝了,再登门拜访,大伯别嫌我烦人才是。”


    “我怎会嫌你烦。”路大伯笑道:“我巴不得你多来,你来了寒舍才能蓬荜生辉。”


    宋泊坐在椅子上,朝路大伯拱手,“大伯谬赞。”


    宋泊在路宅的事儿很快便传到路家人耳朵里,所有在霞县能赶回来的路家人纷纷往回赶,等到夕阳西下时,正厅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


    “宋解元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宋解元长得可是俊俏,不像我那侄儿砚知,就只会读书了。”


    “宋解元教砚知可是累了吧,砚知就会麻烦人。”


    路家亲戚左一句、右一句的问着,宋泊也不嫌烦,一句句答了下去。


    “我今年二十三,虽无婚配却已有意中人。”


    “许是你瞧久了路兄,其实路兄也是俊俏之人。”


    “教路兄并不麻烦,路兄本就聪慧,一点即通。”


    这话听来就是悦耳,路家人更是喜欢宋泊,一会儿让宋泊吃糕点,一会儿让宋泊听曲儿,最后还是路砚知看不过眼,把宋泊拉到前院亭子里透透气,这才稍微清净下来。


    “不好意思啊宋弟,我家人就是热情。”路砚知说道。


    “无妨,这样的家人倒也是简朴有趣。”宋泊应道。


    路家和宋家可谓天差地别,路家亲戚都一心向着路砚知,而宋家只有宋茶栽是真心对他好。


    不过宋泊也不羡慕路砚知,毕竟一家有一家的经要念,宋茶栽还在他身边便足以。


    “不过他们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路砚知后退一步,一本正经*地朝着宋泊重重行了一礼,他弯着腰,双手抬在脑袋前,久久未抬起,“多谢宋弟,此大恩我无以为报。”


    宋泊托住路砚知的双臂,将他扶起,“路兄礼重了,我当你是好友在如此相待,你也当我为好友就是。”


    路砚知觉着自己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在这一辈子遇上宋泊这样的贵人。


    路砚知笑道:“好!既然宋弟这么说,那我便不那么客气了。”


    路家的晚宴准备得极其丰盛,十五人坐在一张巨大圆桌边,二十道美味佳肴摆满了桌。


    宋大伯坐在主位,他转头看着宋泊,说:“宋解元你尽管吃,菜品不合胃口你便与我说。”


    路家人喜欢宋泊,给宋泊安排了路大伯左侧的位置,这可是个相当受重视的位置。


    路砚知与宋泊最熟,他便坐在宋泊旁边。


    有路砚知陪在身边,哪儿有不清楚的地方他都会及时告知他,宋泊倒也觉着自在。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这时回去霞县有些太晚了,宋泊便在银湖州又留了一晚,翌日与路砚知一同做了马车回银湖州。


    江金熙刚看完一个病人,正从医馆门前过时,瞧着宋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常乐比他更快一步冲到宋泊身边,扒着宋泊的小腿摇尾巴。


    “你怎么回来了?都没送信叫阿朝去接你。”江金熙喜出望外,快步走到宋泊身边将他身上的行囊拿下来。


    “路兄与我一道,我便蹭了他家的马车。”宋泊答。


    医馆内没事的人全都聚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吴末拍了下宋泊的后背,豪声道:“好小子,不愧是师姐的徒弟,竟拿了个解元回来。”


    听着吴末这么说,宋泊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得了解元?”


    “银湖州的官差以为你在霞县,昨日便报喜来了。”江金熙说完,让宋泊在前院等他一下,他小跑着去了后院,把宋泊的行囊放好以后,将官差送来的文书拿给宋泊瞧。


    解元比院试榜首更难一筹,因此这次送来的文书也比之前的更多。


    宋泊拉着江金熙坐在医馆内的椅子上,把装有文书的托盘放在桌上,一卷一卷细细瞧来。


    第一卷是证明身份的文书,文书上头写明宋泊考过乡试成为举人,并且在举人旁还特意标注了宋泊是此次乡试的解元,有了解元这两个字,这本文书就算是镀了层金,比其他举人的文书华贵不少。


    第二卷是举人特权说明,举人可以免除百亩田赋和徭役,比秀才免除的更多,见官不跪,犯死罪可得三次特赦。除此以外,因着宋泊是解元,官府还会送来一块“文魁”的匾额,可以挂在家中彰显身份。


    第三卷是官府送的贺礼目录,这次官府更大方了,赠了一百五十两,三套笔墨纸砚,锦布五匹,与科举有关的书籍几十本,还有位于银湖州的十亩地契一张。


    宋泊把三卷文书合上,这些东西拿到手中,他的解元身份才真正做实。


    “你怎的如此厉害,头回乡试就拿了解元回来。”江金熙完全变成宋泊迷弟的模样,他双手撑着脸颊,双眼放光地瞧着宋泊。


    宋泊八月三十一便去了银湖州,却迟迟等不来消息,宋泊每三日送一封信来,都说红榜未放,江金熙还以为宋泊是落了榜不想回家编了这么个理由出来,便由着他在银湖州散心。只是没想到宋泊还未等来,却等来了报喜官。这次的阵仗比上次更甚,报喜官后头跟了八个人,一路敲锣打鼓着,欢喜得不行。


    见着报喜官就证明宋泊上了榜,宋泊不在医馆中,便由江金熙接待了报喜官。


    听到报喜官说宋泊得了解元,全医馆的人都愣了,包括江金熙。宋泊上了榜已是厉害,不曾想他居然厉害到这般地步,又拿了个解元回来。


    江金熙深刻觉着自己找到了埋在泥土中的金子,现在这个金子越发闪亮、夺目。


    “就是呀主君,你怎么那么厉害!”简言也跟在一旁夸着,郎君说过科举不好考,可他家主君每次都能拿下第一名,这不就代表他家主君是个天才。


    “你们再夸我,我可要翘尾巴了。”宋泊笑道,顺手揉了把简言的脑袋。


    “有这般成就,允许翘尾巴。”江金熙答。


    有能力的人自豪一段时间又如何呢?


    “为了庆祝宋泊得了解元,咱们晚上吃古董羹。”江金熙道。


    为了乡试,宋泊又苦了一年,春节时的古董羹也没吃着,这次正好,借着庆祝宋泊得到解元,可以再把古董羹摆上。


    “现下吃古董羹会不会太热了?”宋泊问。


    南方的九月还带着八月的暑气,古代没有空调,古董羹需要明火,坐在旁儿吃古董羹定然会被热出一身汗来。


    江金熙早有所料,在宋泊走进医馆的时候,他便决定今日要吃宋泊最喜欢的古董羹,于是在宋泊坐在椅子上看文书的时候,将阿朝派出去买冰,“无妨,我已经叫阿朝去买冰了,今晚的冰和古董羹,管够!”


    听江金熙都安排妥当,宋泊也就不客气了,他想古董羹想了许久,春节没吃尽兴他可遗憾了,“那好,我想要多多的羊肉。”


    难得宋泊提了次要求,江金熙耳朵一软,理智全无,“青桥,去市集买两头处理好的羊回来。”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报喜。


    宋泊还来不及拒绝,青桥就答应一声走出医馆。


    “你买一头羊也太多了。”宋泊转头与江金熙说着。


    牛作为有力的牲畜,恒国是不允许吃的,宋泊退而求其次要羊肉,没想着一次要两头,虽说他们医馆现在加上会计、医师和护院已经有了十二人,但十二人也不吃完两头羊呐。


    “无妨,吃不完的我们明日炒菜吃。”江金熙牵住宋泊搁在桌子上的手,“难得的好日子,当然要吃得尽兴。”


    确实是这个理,庆祝庆祝,食材当然要管够,宋泊决定今日丢了节俭的思想,大肆放纵一把。


    两刻钟时间过去,青桥还真带回了两头羊,因着青桥是个大客户,卖羊的摊贩便用他的木板车把处理好的羊肉送了回来。


    “这两头羊花了多少银两?”江金熙顺嘴问道。


    青桥两眼放光,高兴极了,他走到宋泊和江金熙之间,说:“我还沾了公子那摊贩瞧着我眼熟,认出我是百安馆的药师,他之前带着他家夫郞来瞧过病,那病折磨他家夫郞良久,被公子一看,药到病除,可是感激我们,本来一头羊二两银子,他硬是要减去些银子,两头羊花了三两五十钱。”


    “这般好?”江金熙听着笑道。


    “看来你在霞县已经出名了,江大夫。”宋泊轻揽着江金熙说道。


    “那还是没你出名。”江金熙应声。


    “无妨,等你医书写完公布于世,定会比我还出名的。”宋泊靠着江金熙的脑袋说。


    今日准备的是十二人份,人数太多大伙儿又都有自己的事儿不能一心备菜,江金熙就顺便从旁边的饭馆里请了个厨师来,有厨师在,备菜效率事半功倍,酉时初就把十二人的食材都备完了。


    为了庆祝宋泊考得解元,江金熙特意提早关了店,送走最后一个病人,酉时中,百安馆关门休息。


    百安馆内没有足以容纳十二人的大桌子,十二人便分成两桌,六人六人一桌。


    吴末举起酒杯高声道:“来,让我们再恭喜一下宋泊,考得乡试第一名。”


    这张桌子的人和另一张桌子的人都举起了杯子,大家高兴,说出来的贺词各不相同,一时间热闹非常,宋泊和江金熙对视一笑。


    宋泊站起身,他环顾四周,看过每个人的脸,“感谢大家,今日大家便敞开肚皮吃,管够。”


    “好耶~”


    古董羹燃上火,锅中咕噜咕噜不停冒泡,宋泊早就忍不住,他先上手烫了一块子羊肉,熟了的羊肉都放进江金熙的碗里,第二筷子才送进他的口中。


    沾了酱料的羊肉又鲜又嫩,汤汁在他口中蔓延,宋泊幸福地眯起眼来。


    除了学习中的宋泊,江金熙最喜欢的就是吃古董羹时的宋泊,简单的食材从锅中一过,便能让宋泊露出这般表情。宋泊开心,他也开心,为了多多瞧这副表情,江金熙一刻不停,一直给宋泊碗里送烫好的肉和菜。


    宋泊嚼着口中的羊肉,问:“你怎的自己都不吃。”


    “我在吃呢。”江金熙手往旁边一挪,露出碗里放着的菜,他给宋泊烫三筷子会给自己留一筷子,故而也不是没吃,只是吃得慢些。


    “今日的食材当真好,我都觉着那两头羊没得剩了。”宋泊说。


    新鲜宰杀的羊肉就是与放过一阵的羊肉不同,羊肉新鲜又做了去骚味的处理,一口一口吃来欲罢不能。


    “那你便多吃些。”江金熙语气心疼,“瞧你去县学两年,比以前更瘦了,谁家八尺男儿竟然还没一百二十五斤重呢?”


    宋泊身高一米八四,算起来正常体重最低也得是一百二十五斤,可宋泊这两年在县学照吃、照喝,不知道是不是积极用脑的缘故,体重上不去,在一百二十斤左右,一直是江金熙心中一个首要之事。


    体重得与身高相匹配,不然等会学一半累晕了可如何是好。


    宋泊乖巧应声,“是,江大夫教训得是,我定然多吃些,争取多长几斤肉。”


    一场古董羹吃得大伙儿尽兴,大家还掌握着度,没有喝到大醉,都还能自己找路回家。等到亥时初,医馆内就只剩下他们几个家里人在。


    宋泊收拾着端着锅子往厨房去,顺嘴问了与他同行的江金熙之后医馆的安排。


    “怎么了?”江金熙问。


    “我想带你一起回村里跟大姑说这个好消息。”宋泊道。


    江金熙应当也很久没瞧着宋茶栽了,最近一次见面应该是三月前宋茶栽来医馆帮忙的时候。江金熙有自己的医馆,宋茶栽要为村里的人看病,两个人都忙得团团转,抽不出时间见面。


    这次正好可以借着报喜的事儿,回去看看宋茶栽和刘南民。


    “好呀!”江金熙想也未想便应了声,“最近医馆不忙,馆里的大夫忙活得过来,我可以请假几日。”


    “那我们明日出发?”


    “好。”


    翌日辰时,宋泊和江金熙坐上阿朝的马车回近里村,九月中旬最是适合出游,窗外微风吹过,阳光的热度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


    “宋泊你看,那儿开了花,可是美哩。”江金熙趴在窗户边,双眼明亮地看着外头,白皙的手往窗外指去,在阳光下泛着光。


    宋泊瞧着江金熙的发丝随风游动,忽然想着他与江金熙已经很久没外出玩过了,两人跟两个陀螺一般转个不停,该找个日子出门散散步休息休息。


    到近里村的时候正值午时,宋茶栽和刘南民在家中吃饭,听到外头传来马车的声响,宋茶栽一猜就是宋泊和江金熙回来了,果然,从房内出来,就瞧着宋泊正牵着江金熙从马车上下来。


    年初寒灾以后,宋泊便请人给宋茶栽建了个诊病的诊室,线下诊病和生活分开来,宋茶栽的院子又往外扩了几分,是村里除里正以外,拥有最大院子的人。


    宋茶栽快步迎了上去,与宋泊和江金熙说道:“怎的这么迟才回来?”


    她在村中一直算着日子,乡试八月十六考完,结果最晚应该在八月三十一出来,可宋泊和江金熙迟迟没有回来,她便担忧着,许是结果不好,不敢回家与她说。


    “这不是结果刚出我们立刻就回来了嘛。”宋泊应道。


    江金熙下车后,宋泊和阿朝将准备的东西从马车上扛下来,这箱子瞧来便重,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宋茶栽看着宋泊和阿朝把箱子往房内抬,便转过头问江金熙,“这箱子是?”


    “我和宋泊给你带的东西。”江金熙答。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带东西回来,江金熙给宋茶栽带了些村里不常见的药材,宋泊则是把官府送来的东西分了一半给宋茶栽。


    听江金熙这么说,宋茶栽立即跑进房内。宋泊刚把箱子放下,就被宋茶栽拉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我和你姑父在村子里生活不缺什么,你再扛回去,我不要。”


    “都是些必备品,村里也用得上的。”宋泊说。


    宋茶栽和刘南民只会在春节的时候买两套新衣裳换上,平时穿的衣服都是那些旧衣裳,虽说衣服上没有补丁,但到底久了,穿来既不舒适也不防寒御风。宋泊便将官府送来的布匹拿了一半出来,让宋茶栽自己找人去按着他们喜欢的款式做衣裳。


    “拿回去拿回去,花这么大笔钱买东西来,亏死了。”宋茶栽说。


    “一分钱未花哩。”宋泊答。


    “为何?”宋茶栽愣了,哪儿有买东西不花钱的道理。


    “这些都是官府送的,我一分钱未花。”宋泊双手叉腰,口气中带着满满的自豪。


    “官府?”宋茶栽脑袋一转,面上笑容乍现,“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什么人会得官府的贺礼,除了考中之人,宋茶栽想不到其他的人。


    江金熙后宋茶栽一步走进屋内,屋内宋茶栽拉着宋泊,刘南民则是搁了饭碗在阿朝旁边瞧着箱子里的东西,他正巧听着宋茶栽说的话,便几步过去,在宋茶栽耳边说道:“宋泊得了解元。”


    解元?


    解元!


    解元!!!


    宋茶栽惊得手一松,两眼睁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高声欢呼,“解元!咱们宋家出了解元!”


    “什么?”这下刘南民也不瞧那些东西了,他也挤了过来,问:“阿栽,你说什么?”


    宋茶栽喜气洋洋再次说着,“我说,咱们侄儿宋泊得了乡试第一名,是解元了!”


    得到解元可是不易,几百年来近里村的读书人出过几十个,却没一人考过乡试,最厉害的只过了院试,现在在其他处开了个私塾教书。现下宋泊不仅考过了乡试,还是榜上第一名,不仅是宋家,整个近里村都跟着沾光。


    刘南民也笑了起来,他拍着宋泊的后背,说道:“好好好,好儿郎就是有志气。”


    “所以只有金熙的草药花了些银两,其它东西我都没花钱,你们尽管收去用了就是。”宋泊怕他们还不愿意收,又补了一句,“不然官府送了那么多东西,我和金熙两人用不完,搁在一旁也是生灰,还不如你们帮我们用一些,物尽其用也不浪费。”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于情于理宋茶栽都不该再拒绝了,她让刘南民帮阿朝一起把东西搬到里屋去,自己则拉着两人坐在厅内,“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再去添三副碗筷,咱们吃饭。”


    “谢谢大姑。”宋泊和江金熙一起应道。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商议。


    夜了,宋泊和宋茶栽、刘南民一起,在厨房里洗碗筷,留江金熙一人在房内擦桌子,他那儿的活简单一些,只一人就够了。


    “大姑。”宋泊一直想着提亲的事情,现在终于逮着江金熙不在的机会,可以跟宋茶栽商量商量。


    宋茶栽正洗着盘子,闻言头抬也未抬,直接让宋泊说事。


    “明年会试在京城考,我想提早些日子,春节前便上京去。”宋泊说,江金熙今年未回京过年,明年定然得回去,他便可以与他一道。


    “为何?”宋茶栽问。虽然会试是大事,可提早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三月会试,二月头上京去适应一下就行了,春节前就去,那可得在京城住上个两月。


    “我答应了金熙,乡试上榜就去他家提亲。”宋泊解释道。


    听到这话,宋茶栽洗盘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招呼着刘南民与她一起,两人凑到宋泊身边,宋茶栽道:“可算是要提亲了,你一直没有动作,大姑可怕金熙被别家人定了去。”


    在恒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泊和江金熙一直未有定下的婚约,让宋茶栽每日都提心吊胆的,两人的感情是很好没错,可她就怕哪儿杀出来一个程咬金,棒打鸳鸯,那可如何是好。


    现下宋泊终于主动提出了要提亲的事儿,宋茶栽可高兴了。


    “那些流程若不懂,只管问你姑父。”宋茶栽道,几十年前他们成婚的事儿都是刘南民自己张罗的,他应当在这事儿上有一定的经验。


    “问我哪儿有用?”刘南民赶紧出言道:“宋泊娶的是丞相家的哥儿,那排场定然与我们的不同,我那些经验可是一点儿用不上。”刘南民想着村中有专门人负责这事儿,便提议着道:“村里不是有媒人吗,我们过去寻她问问才是真道理。”


    宋茶栽想了想,应声,“也是。”


    村里成亲简单的很,什么八抬大轿,什么高头大马,自然全没有,都是喜服一穿,从一家送到一家在请村里人吃个饭就完事了。


    可江金熙不同,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以这般排场迎娶入门,就是江家同意了,他们宋家也是万万做不出来这事儿的。


    宋茶栽很喜欢这个侄夫郎,宋泊现在考得几次榜首,家中银钱不算缺,甚至在村中、在镇上都能算的上富裕的,成亲这事还需从长计议,要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将排场搞得最大,让宋泊和江金熙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这般想着,宋茶栽好似已经看见他们成亲时,宋泊从高头大马翻身而下,把江金熙从喜轿中牵出来的模样,越想她越觉着高兴,嘴角不自觉上扬着笑了起来。


    宋泊和刘南民两人对视一眼,不明白宋茶栽为何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短时间还停不下来,刘南民拿手在宋茶栽眼前晃了晃,这才把她的魂招了回来。


    “这样,明天我拉着金熙跟我一起看诊,你们就出去寻宋媒人,她做媒人做了几十年,主持过得喜宴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她应当会清楚一些。”宋茶栽道。


    在村中行医便是这个好处,看病时间短不了,聊着聊着总能知晓谁家做什么营生。


    “好。”宋泊应道。


    翌日一早,宋泊和刘南民就借着要去地里干活的理由,出了院子去找宋媒人。


    宋媒人促成的姻缘多,不管是好缘还是恶缘,总归是成了缘,故而在村里还算是个名人,找个村民问问应该就能知道她住哪儿。


    边儿走过一个拎着菜篮往家赶的老妇,宋泊伸手揽着,正打算开口问路,那老妇反而比他快上一嘴,“这不是宋解元嘛!今日回来村里,可是寻宋大夫?”


    老妇瞧着宋泊,面上满是喜气,她接着夸道,“之前我瞧着你时,你才与我腿儿同高,现在竟然拿了解元,真是福气临门,你和宋大夫都是有出息的人。”她又瞧着与宋泊同行的刘南民,说:“你可是好福气,娶了宋大夫还有这般有出息的侄儿,可是令人羡慕。”


    没想着只是问个路却被老妇一顿夸,宋泊从怀里拿了贺钱出来,分了十钱给老妇。


    老妇从没收过这种钱,自不明白这是考中上榜的贺钱,她连连摆手,拒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考中的贺钱,您尽管收下,无碍的。”怕老妇不明白,宋泊还详细的解释一番,老妇一听原来是这个原因,才安心地收下了钱。


    这钱收了,老妇一开心,贺词一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宋泊还着急找宋媒人,只好打断老妇,问宋媒人的住址。


    老妇住在近里村中几十年,谁人住在哪里她一清二楚,有了老妇的指路,宋泊和刘南民很快便找着了宋媒人家。


    刚从宋茶栽家中出来时,宋泊便担心没有打招呼直接寻来会得一场空。现在好了,他们也是运气好,宋媒人没有外出说媒,正坐在院中不知绣着什么。


    “宋媒人。”刘南民出声喊道。


    “哟,这不是宋大夫的夫君吗?今日怎的到这儿来了,可是家里有了适龄人需要说亲呢?”宋媒人将手中物什往边儿一搁,边说着话边把院门打开,迎了宋泊和刘南民进来,“不会是你旁边这个俊俏小伙子要说亲吗?”


    在村里能找媒人说亲的不是年龄大了,就是容貌或身体有些小毛病的,俊俏之人在哪儿都抢手,哪儿轮得到她们来说亲。


    “确实是他的事,但并不是说亲。”刘南民说。


    “咦?”宋媒人盯着宋泊瞧了会儿,觉着有些眼熟,往日去宋大夫那儿看病的时候好像看过这个人,“这不会是你侄儿宋泊吧?”


    “宋媒人好眼力,他确实是我侄儿宋泊。”刘南民说道。


    “宋解元来了,可快坐。”宋媒人从院子里其它地儿搬了两把椅子来,现在天气不热,在院子里吹着秋风坐着谈事也挺舒服的。


    “他得解元之时,村中人尽知了?”刘南民问。


    路上遇着不少人,都唤宋泊为宋解元。


    “那可不。”宋媒人说,“城里的官差来了,那阵仗可大,大伙儿都知道的。”


    “那么,宋解元可有何事?”宋媒人问。


    “我这侄儿已经有了意中人,他们两情相悦准备定亲,只是这意中人身份华贵,所以特来问问你,与贵族人家定亲的事儿。”刘南民说。


    “身份华贵?”宋媒人抓着关键词,她促成的姻缘多,也是有几例门不当户不对的农家与贵族的婚姻,贵族等级不同,相关的定亲排面也不同,她问,“意中人是何家人?县令家的?县尉家的?”


    “意中人是江家人。”宋泊答。


    宋媒人思索了下,说:“江家人那……霞县那个姜县丞可不好说话,他喜欢金银珠宝,你可得……”


    宋媒人巴拉巴拉说着,给宋泊听愣了,霞县姜县丞,那是何人?


    刘南民打断宋媒人的话,他道:“你说错了,我侄儿的意中人是京城江丞相的哥儿。”


    “噢,是京城江家啊……”宋媒人先跟着复述一遍,随后才觉着有什么奇怪,“京城江家!”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哥儿,他婚事的流程我哪儿知道呢。”宋媒人擦着脑袋上的汗。


    没想到这贵人如此华贵,她最多只与县尉打过招呼,江丞相家哥儿的婚事她哪儿敢说呀,到时候哪个环节不顺心了,在把她头上的脑袋摘了。


    “你可去城里寻别人去吧,咱们这村儿没人能给你说。”宋媒人道。


    “那你与我说简单的流程,我再去寻别人问。”宋泊道。


    古代成亲的流程与现代不同,繁琐复杂,每个环节都得谨慎细致。


    江金熙是他的心上人,他的身份又是如此华贵,成亲这个哥儿一辈子的大事,当然得给他配上最好的,一丝错误也不能出。


    简单的流程宋媒人倒会,讲个框架而已,宋泊怎么实施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第一步,纳采,你且寻个有名声的媒人与你一同,携带上贺礼去哥儿家提亲。”


    “贺礼是何贺礼?”


    “村里提只活雁就行,你那……总得添些别物。”


    “而后呢?”


    “第二步,你得问名,哥儿和你的生辰八字得合得上,这才是个好姻缘。”


    “第三步,纳吉,八字相合,你就能拿着信物去哥儿家,这就订了婚。”


    “第四步,纳征,你要带多多的聘礼过去,在两方家族见证之下,写下婚书。”


    “第五步,请期,你请人算出吉日后要询问哥儿家人此日可否,若同意便是定下了婚期。”


    “最后一步,亲迎,你要去哥儿家接他入你家,在宴请宾客。”


    宋媒人一下说了一长串,说得口干舌燥,“如此你可明白了?”


    “大致懂了,多谢宋媒人。”宋泊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交到宋媒人手中,瞧着钱,宋媒人便乐意多说几句,“村子里办喜事多不会按着流程来,但你娶的人不同,一步也少不得,而且贺礼的档次都需要往上提,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是,我省的。”宋泊答。


    “你既已是解元,身份也上去了,应当是可以的。”宋媒人说:“只可惜我不认识别的媒人,不然还能帮你介绍一下。”


    “无妨,今日听过已受益良多。”宋泊从椅子上起来,身子一弯,双手抬起,给宋媒人行了一礼,“多谢。”


    宋媒人忙扶着宋泊直起身,“可使不得,郎才夫貌,我乐意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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