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药商。


    九月一日,重回县学的第一日。


    县学中出了榜首,这事儿可得庆祝一番,连教谕特意腾出一日来,在县学中办了个小宴,宴席中连教谕多次喊到宋泊,宋泊这是彻底在县学中成了名人。


    白日办宴,晚上便空出来让大家整理行礼。


    半月多未见路砚知,再见着时路砚知好像比之前胖了些许。


    “自上榜以后,天天都有人请吃饭,一会儿上姑姑家,一会儿上叔叔家,要不是开了学,我今日还得去我三表哥家。”路砚知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边说着。


    一月没待在宿舍中,床铺上的东西都得换成新的。


    路砚知把新被单从行囊中抽出来,露出底下的锦盒,他把锦盒拿出来,走到宋泊面前,“对了,这是我爹要我送你的礼物。”


    宋泊刚换好新床单,正把旧床单折起来时,听着路砚知这般说,他问:“给我的?”


    “是啊,我回去跟我爹说了你的事儿,我爹一直要请你吃饭、给你送礼,我想着你在传福镇应当与江公子在一起,便不想打扰你们,最终我爹便叫我把这礼端来学校里。”路砚知道。


    “你没与你爹说你已经送过礼了吗?”宋泊问。


    他只是教了路砚知一些应试技巧,能考中上榜完全是路砚知自身的本事,收路砚知一次礼已经足矣,再收一份可就是有些贪得无厌了。


    “说了。”路砚知把锦盒放在宋泊的书桌上,“不过我觉着上次我给的礼不够,加上我爹这份正好。”


    “不,你收回去,我已经收了你一份礼,不可再收一份。”宋泊把锦盒推了回去。


    两人推脱来推脱去,终是路砚知说不过宋泊,他道:“若你不收,便当我欠你个人情好了。”


    听着这话,宋泊忽而想起了江金熙的百安馆。


    百安馆说到底也是个商铺,路砚知又是商贾之子,经商的事儿问他应该能有一些收获。


    “正巧,我现在便有事想问问你。”宋泊说。


    路砚知正收着锦盒,听到宋泊这么说,他耳廓一摆,锦盒也不收了,直接三个大跨步,兴奋地坐在宋泊面前。


    在路砚知心中,宋泊可是有广大神通,这般人竟有事儿问他,这可是件大事。


    路砚知期待地瞧着宋泊,“你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有认识的药商?”宋泊问。


    路砚知的家族在传福镇扎根许久,根深蒂固是个商贾大家,家族中的上一辈都是做生意起家,下一辈就出了他个秀才。这生意做得久,便知传福镇中哪些商人信得过,哪些商人信不过,江金熙要把医馆开起来,可靠的合作药商可是必不可少。


    “这你可问对了呀!”路砚知高声道,“我三姑便是做草药生意的,我可以将她介绍给你。”


    忽然,路砚知想着问药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问:“可是你哪儿生病了?”


    “没有。”宋泊笑道:“是金熙要开个医馆,所以才问问你有没有熟知的信得过的药商。”


    “原来如此。”路砚知快要飞出来的心又落了回去,“明日我便送信出去与我三姑打个招呼,你只管让江公子去找我三姑就是。”


    路砚知的动作很快,白日托县学中的杂役送信出去,夜了便收着他三姑的回信。他为了让这事儿能成,特意在信里说着是宋泊的夫郞要开店,反正宋泊和江公子总是要成婚的,他这般写着也不算有错。


    路砚知院试上榜全家都高兴,再加上院试后的半个月,路砚知逢人便说他的室友宋泊不仅是榜首,而且帮了他许多,故而家中人虽未见过宋泊,却都把宋泊当做了路砚知的贵人。因此,路砚知的三姑一知是宋泊的夫郞要开店,想也没想就同意见一面。


    每日午时,江金熙就会把吃食拿到县学门口,县学允许家中人送餐,却只开放午时初至午时一刻这段时间,所以江金熙只能在中午时给宋泊带份午餐。


    现下正值九月,中午一次带两餐沉了不说,晚餐从中午闷到晚上定馊了去,两人一合计,便商量出中餐由江金熙带来,晚餐还是在县学食堂吃。


    午时,太阳正烈,就算江金熙撑着一把伞,脸上还是被热出了薄汗。


    江金熙走到县学门口,宋泊道:“可是热极了?”


    “是呀。”江金熙把饭盒递给宋泊空出手来从怀中掏出个手巾把自己脸上的汗水擦去,“百安馆里放了冰,待起来舒服,我这走出房来,都觉着要热化了。”


    宋泊接过江金熙递来的饭盒,道:“这般热你便早些回去,莫耽搁了。”


    县学虽说是官学,却也没那么有钱,一个班几十人,却只有四角安置了冰盆,居于中间的人被团团包着,只得自己拿着扇子扇风。不巧,宋泊便是坐在中位之人,今日刚坐一早晨便被热得够呛。


    也是在中间被闷着惯了,走出来也没觉着温度差多少。


    “没事,每日只能瞧着你一刻时间,我可舍不得少了一毫一分。”江金熙笑着道:“这儿不是在檐下吗,没那么热,我还受得住。”


    “那也好。”宋泊当然也想多看看江金熙,自不希望江金熙送了饭就走。


    “对了,药商找到了吗?”宋泊问。


    医馆内装修、添器具都是小事儿,就是这合适的药商一直未找着有些愁人,他们对霞县不熟悉,这几日都忙着跟百姓们打听消息,药商除了与医馆有关,还与百姓们有关,哪家药好用且便宜,只有病患本人知道。


    几日问来,大抵有三个人选,江金熙与吴末商量着,准备一个个拜访过去。


    “如此我与你推荐个人。”宋泊道。


    “何人?”江金熙问。


    “路砚知的三姑,她是做药商的,在县东开了间草药堂,路砚知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可以直接去寻。”宋泊道。


    恒国以东为卑、西为尊,故而城东是平民聚集的地儿,平民的消费能力有限,所以开在县东的店铺价格大都低廉。


    江金熙开的医馆以平民百姓为主,贵族世家大多有私人大夫很少到医馆中来,而平民百姓生了病只能上街求医,求医拿药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所以江金熙想尽可能地将药钱降下来。


    “真巧了呀!”江金熙双手抓起宋泊空着的左手,紧紧握在手中,“我与吴师叔问来的三人之中,便有她,因她离我们的百安馆最近,所以今儿个我们便打算过去拜访呢!”


    江金熙与吴末问了百来人,半数以上都提过路三姑,他们与路人打听以后知她开的店就在县东,离他们不过一刻钟路程,便打算今日阳光小些就上门拜访。


    “那可好了。”宋泊被江金熙的情绪感染着,也跟着笑起来,“可记得带些东西去。”


    “我知的。”江金熙道。


    一刻钟时间稍纵即逝,宋泊就算再不乐意,县学中管开门的杂役还是会准时将门关上。


    拎着饭盒,宋泊上了食堂。


    路砚知比宋泊早些时候到食堂,他抢了个位置坐着,瞧着宋泊来他高举着手,“这儿这儿!”


    路砚知一脸好奇地瞧着宋泊,“今日可是江公子第一次给你带饭,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宋泊如实答道,有人送饭与自己到食堂吃饭确实是有区别的,就算江金熙拎来的饭并不是他亲自做的,他也甘之如饴。


    宋泊将饭盒一层一层打开,这盒子是江金熙特意买的,为的就是能每日给宋泊送饭。


    县学每日只开门一次,江金熙便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饭盒,这样午时他能带个干净的来,带个脏的走。


    “江公子还是心细,居然给你带了果子饮!”路砚知瞧着宋泊端出来的菜品,牙咬在筷子上,可是心生羡慕。


    果子饮冰凉,正是清凉解暑的好饮品,江金熙许是怕送来时不凉了,特意多放了些冰块在里头,宋泊开启底层餐盒时,还能觉着丝丝凉气。


    “往后你有了爱人,也能有这般待遇。”宋泊说道。


    明明江金熙不在食堂之中,可路砚知就觉着自己好像吃了口什么,有些亮眼。


    宋泊坐在路砚知对面,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路砚知今日吃的饭还是魏关送来的,他的承诺还未完成,还得再送上个百天饭才行。


    宋泊吞下一口饭,说道:“对了,我已经与江金熙说过了你三姑的事儿,他今日便要去拜访。”


    “那感情好啊!”路砚知着急说话,刚夹的肉随便嚼了两口便咽下去,这般心急的后果就是被噎着,说不出话来。


    见着路砚知双手乱晃却无法言语,宋泊赶紧从位置上起来,这时候也顾不着什么礼貌问题,他一把拎起路砚知,站到他的身后,宋泊找着路砚知肚脐上方两指的位置,一手握成拳头,另一手包住拳头用力朝后上方使劲,几次来回,路砚知才把喉中的肉呕了出来。


    路砚知双腿脱力跪倒在地上,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下次吃东西细嚼慢咽,可不是每次都有我能救你。”宋泊沉声道。


    古代医疗条件不佳,被食物噎住来不及救治而死亡的人不在少数,宋泊当路砚知为朋友,自不想看他因意外殒命。


    往日的宋泊总是温润儒雅,路砚知还是第一次听着宋泊用这般语气与他说话,他双手撑在地上,悄悄挪眼偷瞄宋泊,却发现宋泊正垂眸看着他,看着便心情不佳。


    路砚知被吓着,又挪眼回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下次我定细嚼三十次再吞下。”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开店准备。……


    申时中,这个时间既不早也不晚,气温不会太热,去路三姑的店儿正合适。


    传福镇宅子的租期已到,既打算在霞县发展,宋泊和江金熙便将那宅子退了去,举家搬到了霞县,连小狗儿常乐也一块儿带到了霞县来。


    五亩地不大,但胜在分为前厅、后院,后院占了三亩,还有已经分好的房间,可以供他们一家子住在店中,常乐已经被简言训练着学会了看家的本领,它不会随意咬人,只有那种偷偷摸摸一眼便瞧着不似好人的人,才会挨常乐的咬,因此常乐便被放到了前院,守着医馆大门。


    吴末也住在店中后院,家中人多,并非单哥儿与单男子共处一院,倒也不会被人说闲话。再说了,周围相邻的商铺都知这是榜首的铺子,说秀才家闲话惹怒秀才,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便更没人说闲话了。


    今儿个江金熙带上了青桥,简言、阿朝留在家中打扫卫生,开医馆得有人手,江金熙只打算请个算账先生,其余的人手便先由家中出。


    简言当跑腿,青桥当个暂时的药师,阿朝依旧当着车夫,这般配置起来,度过医馆起步前期应当没有问题。


    后头来的客人多了,他再发公告聘人进来就是,总不能累着自家人。


    “青桥,今日见着的药可都得记在脑海中。”江金熙道。他与吴末已经商量过了,百安馆内的器具都还在购置,各区域也得用木板固定分开来,短时间做不完这些活儿,得等到月底才能开业,如此正好能等着宋泊县学休息,由他来行揭牌之礼。


    开店这么大的事儿,宋泊当然得在场。


    今日去路三姑那儿也是提前看看有些什么草药、价儿多少,如此才好列下采买清单。


    霞县中有大医馆,江金熙也没想着与他们抢生意,他暂时打算只做个小医馆看些小病赚点儿钱,条件摆在眼前,就算他想做些手术也无处让他施展。


    “是,公子!”青桥清脆应声。


    一开始青桥是反对江金熙当大夫的,公子可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在愈馆中上工吃苦,后来他瞧着公子每日回家面上都带笑,他便知道这是公子的志趣所在。


    现下公子要开医馆了,那他就要成为公子的助力。


    路三姑的医馆很好找,远远便闻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一中年女子迎着客出来,嘴上说着:“再落一副,田大夫以后可不看你了。”


    “是是是,再不敢犯懒了。”被她说着的老妇人手里拎着药包,嘴里说着话往外走。


    送走客人,女子插着腰转身就要回店儿中,她瞧着江金熙三人像是往她这儿来的,便脚步一顿停在门口,“小公子,可是要买药?”


    走得近了,江金熙才注意着面前女子虽然身着素色,但衣服却是好布料,耳朵、脖子、手腕皆无饰品,应是与卖药有关,这人大抵就是路砚知的三姑,但江金熙为了稳妥,还是先行一礼,而后问道:“你可是路砚知的三姑?”


    “你是?”路三姑细瞧着江金熙,这哥儿面容白皙,一对黛眉下鹿眸圆润,鼻梁精致小巧,嘴唇红润饱满,一副柔和的美人相,他身后还有个侍人为他撑伞,当是哪家的贵哥儿来了。


    见路三姑并未反驳,江金熙顺着说道:“是宋泊推荐我来这儿的。”


    路三姑一听江金熙这么说,面容瞬间舒张开来,热情道:“你便是宋榜首的夫郞吧,快里面请。”


    夫郞?


    江金熙记着路砚知知道他与宋泊是恋人关系呢,路三姑能把他称为宋泊的夫郞,肯定是路砚知与路三姑说了什么。


    江金熙没有反驳路三姑的称呼,带着吴末和青桥进了店。进店后他才发现这店儿只是外头看着小,其实内有乾坤。


    店内空间虽小,但每一处都用到极致,甚至有些药柜为了省位子,嵌到墙上高处。


    “砚知都跟我说过了,你要开医馆对吧。”路三姑引着三人到店中坐下,拿起泡好茶的茶壶给三人倒了茶,“寻常草药早这儿都有,只看你需要什么。”


    江金熙先喝了口路三姑为他倒的茶,随后才道:“我可以瞧瞧那些草药吗?”


    草药因形状、颜色、气味不同,品质有区别,高品质的草药总比低品质的草药贵些,路三姑这儿价格便宜,可如果品质不好,他也是不会买账的。


    路三姑放松着往后一靠,身子靠在椅子上,松弛道:“当然,随便看。”


    江金熙唤了一声青桥,让青桥与他一起看草药。


    有些草药长得相似,让青桥马上学会分辨也不现实,江金熙便挑了些简单的草药让青桥看看。


    吴末与路三姑聊着医馆的事儿,正说到草药单价和批发价的差别,他在愈馆做过许久,知晓哪些草药用得多,哪些草药用得少,有些疑难杂症一年也见不着一次,没必要备着那种昂贵的药,倒是发热、咳嗽、腹痛这种常见病的药材要多备一些。


    “批发价为原价八折。”路三姑说。


    这价格合理,是正常市场价。


    “诶,你凭什么撂我摊子!”


    “你这摊子都摆到我店门前,挡着我客人入店了,我怎的不能掀你摊子?”


    “大伙儿可来评评理,这店儿可特殊,能不按规矩来!”


    门外的吵闹声引着江金熙扭头看去,对面店前一片狼藉,小摊被掀,摊上东西落得到处都是,摊主与店主两人互骂着,情绪激动甚至要动起手来。


    这动静惹来寻街的官差,官差听了两人的话,当即让小摊摊主收拾摊子回去,留下店主一人趾高气昂。


    青桥不解道:“公子,为何官差会让小摊摊主回去呢?他不是付了摊位费吗?”


    “许是有人护着。”江金熙道。


    现在九月,院试榜单刚放出不久,新晋秀才正是商户们眼中的香饽饽,因为秀才可以免税金,有些商户便会寻求秀才的庇护,他们为秀才读书提供银钱支持,秀才为他们提供政治保护。


    士农工商中商排在第四位,钱多没地位,日常经商中总会被找各种由头收税钱,今日收个高温税,明日收个修地税,每年交出去的税金得占营收的三成,这哪儿受得了,故而有人开了秀才庇护先例以后,商户们都会瞄准每年新晋的秀才。


    宋泊作为榜首,家宅院门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去,还是宋泊说了谁再来找事儿便报官,这才吓退了那些来请求庇护的商户。


    他们家不缺钱,随意庇佑个商户,商户去外头惹了事,砸的可是秀才的招牌,江金熙还期待着宋泊中了举上门提亲,在这关头可不能被商户毁了去。


    不过在霞县中寒窗苦读的学子还有很多,有人拒了商户,便会有人答应商户。


    利益熏心,钱财总是诱人的。


    “江夫郞说的是,对面那家半月以前就嚣张了起来,说是得了哪家秀才的庇护,不让小摊摆在他家门前,说是会败了生意,”路三姑又喝了口茶,“敢庇护这般商户,我瞧着仕途也不远了。”


    街边摆摊本就是正常营生,更何况那些摊主也付了银钱,只是与小摊相比,官差们更不想得罪秀才,故而才让那商户占了上风。


    街上回归平静,江金熙重新收回眼神,药柜中的药材他已经瞧过大半,几乎都是中上品质,配上路三姑报出的价格,确实是物美价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照在云上,泛着橘红色的光。


    “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月底我们再来购买药材。”江金熙道。


    “好。”路三姑说着,迎着三人出了店。


    九月二十二日,店内装修都差不多了,新买的家具也都送了来。


    “灯架别放在角落,稍微挪出来些,离书架远点。”江金熙指挥着搬家具的工人往宋泊的书房里运东西。


    虽说宋泊每月只能回来两日,但书房还是得给他备着,一个读书人家中怎能没有书房,说出去引人笑话。


    只是后院房间数有限,只能给宋泊安置个书房,索性宋泊在县学的时候,江金熙还能在这书房内钻研医书,也算是物尽其用。


    “公子,路三姑的货来了。”青桥走到江金熙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还有六日就要开张营生,江金熙便跟路三姑定了草药。


    跟路三姑定草药并非是看着路砚知的面子,月前他们去过一趟药馆后,还去别家瞧过,也是货比三家觉着路三姑的药材好,才与她订货的。


    “你去将草药归位,等会儿我过去检查。”江金熙道。


    宋泊喜欢的书房布置只有他知晓,所以书房布置他抽不开身,正好他也有意想考验下青桥掌握了多少与草药有关的知识,现下正是个好机会。


    “好的。”青桥一屈身,迈着轻快地步子便跑回了前厅。


    瞧着青桥干劲十足的模样,江金熙勾起了笑。


    货工将家具摆在相应的位置上便退了,江金熙把他和宋泊的书籍拿出来放在书架上,宋泊的书大部分都带到县学去了,留在家中的只有基础的几本书,倒是他的医书占了大半个书架。


    无妨,反正他买了三个书架,宋泊的书总能放得下的。


    江金熙将书籍往书架上放,忽而觉着他与宋泊成家以后也是这般感觉,家中各处都有他们俩的东西,连书架上也是一人一半,当真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就算宋泊此刻不在这儿,他也觉着心中甜滋滋的。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天仙。


    九月二十三日午时初,夫子准时下堂,宋泊按时到县学门口等江金熙,今日他身上揣了张字,是他昨日夜了写的准备当牌匾底子用的字。


    百安馆二十九日便开张,店儿开张没有匾额怎么行,只是江金熙瞧了好几家匾额,瞧来都没有他想要的那个味儿。


    思来想去,江金熙还是觉着宋泊的字最好,便叫宋泊抽空写副字来,他拿出去找木工拓在匾额上。


    又十几日过去,天气已经渐渐转凉,虽然还带着暑末的热气,但到底是凉快占了上分。


    宋泊到了县学门口,今儿江金熙并没有等在门外,他还以为江金熙被事情绊住,刚抓着院门框往外瞧着,眼前便忽而冒出一张美丽的脸蛋。江金熙哪里是没到,他是起了逗弄宋泊的小心思,猫在大门边儿等着吓他呢。


    江金熙双手背在身后,调皮着问道:“有没有被吓到。”


    虽说江金熙声音小又长得可爱根本吓不着人,但宋泊还是捂着左胸口,说:“可吓坏了。”


    吓没吓到是一回事,情绪价值总得给满。


    “骗人,你的呼吸都没乱。”江金熙也知道宋泊是在哄他玩,他把身后拎着的饭盒拿出来,交到宋泊手中,然后摊开掌心朝着宋泊,“字呢?”


    “当然带了。”宋泊从怀中把字拿出来,放到江金熙手里。


    江金熙小心拿着纸的两边将字打开来,“百安馆”三个字赫然纸上,这三个字写来简单,但要写出韵味来可是件难事,写在匾额上的字又与写在纸上的字不同,匾额大,又是一个店儿朝外的招牌,自要大气、简单,不宜有太多技巧。百安馆面向百姓,匾额写得百姓看不懂岂不是本末倒置。


    宋泊很好地掌握住了其中的度,既有一些连笔的小技巧,又不会盖过“百安馆”三个字本身的大气磅礴,取了折中写法,正写出了江金熙想要的韵味。


    江金熙仔细着又把这字折了起来,放进手袋中收着,确定纸在手袋中不会被别的东西划破,他才抬起头来,眼中光芒甚极,“许久未瞧着你的作品,今日再见还是觉着只有你的书法最好。”


    宋泊被江金熙夸笑了,他道:“我哪儿有那么厉害,恒国这么大,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我不管~”江金熙耍赖着,“难怪我用觉着书房中少了什么,等你回了家,可得给我写副书法作品挂在书房里头。”


    “好,你要几副我便写几副。”宋泊宠溺着答道。


    九月二十九日,今日阳光明媚,正是适合开业的好日子。


    刻好的匾额前日便送来了,被红绸布遮着,匾额上头还订了个大红绒球,确实是喜气洋洋。


    江金熙一早就把宋泊从被窝中捞了起来,一向贪睡的他为了开店仪式,兴奋得睡不着觉。


    “何时了?”宋泊双手被江金熙拉着,眼睛却还没睁开来。


    昨日他到丑时末才睡着,觉着自己还未睡多久就被江金熙唤醒了。


    “现在是辰时初。”江金熙答道。


    宋泊一听时辰这么早,眼睛都未睁开,“你让我再睡会儿吧,我还很困。”


    定的揭牌仪式在午时中,现下离午时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宋泊实在困倦,还想再睡会儿回笼觉。


    “可是化妆的人已经来了。”江金熙道。


    今日是个大日子,他们当然得漂漂亮亮的,江金熙特意从外头请了会化妆的人来店里给大家化妆,怕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便叫那些化妆的人早些来到店里。


    “你先去。”宋泊的脑袋靠在江金熙的肩上,双手拢着江金熙的腰道:“她们也不能一下将所有人都化了,我排队,再睡会。”


    见宋泊实在困,江金熙摸了下宋泊的秀发,说:“那就让你再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我可要来叫你的。”


    “嗯。”宋泊应着声,脑袋还点了点。


    江金熙松开拉着宋泊的手,宋泊放松地往后倒下,正落在枕头中央,江金熙把被子重新给宋泊掖好,才轻手轻脚出了卧房。


    江金熙请的化妆姑娘总共有三人,一人负责挑选衣服,两人负责上妆,他与青桥要花的时间多些,他俩便先到地儿化妆。


    化妆的屋子是简言的屋子,地儿不大,但采光好,窗户一打开阳光洒进来,有自然光线照着,越发显得江金熙皮肤白皙。


    “江公子,你这肤质也太好了。”上妆的姑娘边往江金熙脸上扑着粉,边夸道。


    江金熙的皮肤就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再加上本身皮肤又白,不需要扑太多的粉,主要是细致的眉眼妆花时间。


    “是嘛?”江金熙被夸着高兴,“还是得劳你多费心思。”


    “那自然。”姑娘手中拿着用兔毛做成的刷子,轻轻在江金熙的眼皮上刷着粉,给这种天生丽质的人儿上妆她正高兴呢,既省妆品又能发挥她的手艺,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江金熙化完妆之后的模样。


    半个*时辰过去,宋泊自己醒了,多睡了半个时辰,他精神不少。洗漱完毕后,宋泊从厨房摸了个馍,一边吃着一边往简言的屋儿去。


    江金熙不是会食言的人,他说半个时辰以后来唤他却没来,宋泊只能想到他被化妆姑娘给绊住了。


    刚走到简言房门口,就听着里头姑娘说道:“好了,江公子瞧瞧镜子吧。”


    宋泊大步跨入房中,江金熙正照着镜子,听着身后有动静,他转过头来。


    一瞬间,宋泊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仙。


    江金熙用发冠盘了发,露着光洁的额头,双眉上了眉粉,画成优雅地柳叶状,本就大的双眼用褐色粉描了个淡淡的眼尾,透出双眸本身灵动的同时又加了两分妩媚,鼻梁直挺,丰润的唇上抹了橘红色的口脂,整体结合起来,简单的妆品将江金熙的美又放大了几倍。


    宋泊看愣了,愣得手中的馍落到了地上都没有觉察。


    江金熙的脸微微泛红,他抬起手,衣服袖子遮住他半张脸,他轻启嘴唇,说道:“你瞧什么呢。”


    江金熙的声音将宋泊的神魂唤了回来,宋泊同手同脚走到江金熙面前,以往伶俐的嘴,现下却只憋出个“你好美”出来。


    江金熙的面儿更红了,他双手抬着,两边衣袖将他的脸遮了个严实,“你、你别看了。”刚刚他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也是愣了神,今日化了这么美的妆,他本就想让宋泊惊艳一下,只是现在宋泊确实惊艳了,他也害羞地不敢瞧宋泊的面儿。


    见江金熙连耳廓都泛着红色,宋泊虽然还想再看,但还是顺了江金熙的意,扭了脸,“我不瞧了,你放下手吧。”


    江金熙化完便轮到了宋泊。


    宋泊坐在椅子上昂头,江金熙便双手放在大腿上,乖巧地坐在宋泊身侧瞧着。


    男子少化妆,不少男子甚至会把化妆当做娘气的表现,宋泊乐意坐下化妆,江金熙心中也是甜滋滋的。


    化妆姑娘拿着化妆刷在宋泊脸上描描画画,花了一刻钟时间便上完了所有的妆。


    脂粉上多了会压去男子本身的气质,化妆姑娘把握着度,凸显宋泊五官优势的同时,又加了几分文雅气息。


    不止宋泊看江金熙看呆了,江金熙瞧着宋泊也是呆了心神。


    八尺男儿站与他身前,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被文人冠束着,一双剑眉以下,丹凤眼锐利有神,鼻梁高俊,薄唇上了层浅浅的朱色,增添几分气色。宋泊的五官本来带了凌厉,化妆姑娘用妆品软化了些眉眼上的棱角,让宋泊整个人瞧来柔和不少。


    宋泊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江金熙的面前,他微微弯了腰,与坐着的江金熙保持同一高度,两人面对面瞧着,宋泊笑了,“可是看呆了?”


    江金熙听着宋泊的声音猛地眨了两下眼,落下的衣袖又重新抬起来遮住嘴,他小声说:“我都不想让你出去揭牌了。”


    宋泊笑意更甚,“为什么?”


    “你一出去谁还瞧我们馆儿叫什么,定都看你去了。”江金熙说道。宋泊长得好看他知道,可今天化了妆的宋泊却是好看得过头,这往外一站,大伙儿的视线定都放在宋泊身上了。


    “那我也不想让你出去。”宋泊道:“天仙可是只属我一人。”


    江金熙被宋泊的话逗笑了,他笑声清脆如银铃,笑够以后才说着,“那哪儿成,主家不在,揭牌仪式怎么进行,你就不想瞧瞧用你的字刻出来的匾额长什么模样吗?”


    “那我们就掩面出去,这样百姓们肯定就不会瞧我们了。”宋泊再说。


    江金熙伸手轻打了宋泊一下,“要掩你掩,我才不要被别人当着异类呢。”


    宋泊牵住江金熙的手,调笑道:“那好吧,等会儿我就去找个面具。”


    “你敢。”江金熙反手捏住宋泊的手,揪起一小块肉的捏法最是疼人,宋泊赶紧乖乖求饶:“不戴了不戴了,我们俩一起出去让百姓们瞧瞧,没准还会有人觉着咱俩好看,来咱们医馆看病呢。”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揭牌仪式。


    “主君、郎君,阿朝叔回来了。”简言的声儿从外头传来。


    百安馆开业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请家中长辈来,阿朝天未亮就驾着马车出发了,赶在午时前将宋茶栽和刘南民从近里村载来,马车脚程快,这一去一回也没花上多少时间。


    “宋泊、金熙,你俩可准备好了?”宋茶栽中气十足的声儿在院子中出现,声音落下,脚步声渐进。


    阿朝引着他们到了简言的房门外,宋茶栽见房门大开,人全在里头,便直接跨步进了屋内。


    宋泊和江金熙早早等着,等两人进屋,他们便行了礼,齐声唤道:“大姑、姑父。”


    瞧着面前盛装打扮的两人,宋茶栽眨了两下眼,转头看了眼刘南民又转头回来看着两人,“你们这是?”


    要不是知道今日是要开店,宋茶栽还以为宋泊和江金熙这是要成婚了,化得如此好看,可不就是婚妆。


    “盛装打扮一下,好当门面。”宋泊说着,给宋茶栽和刘南民两人搬来了椅子,还倒了两杯茶,“这么远来,可累了?”


    “不累,”宋茶栽接过宋泊递来的茶,一口喝下,“你们那个车夫驾得可好哩,我俩坐马车中还睡了会儿呢。”


    刘南民也喝了口茶,说道:“你大姑说的是。”


    口也润了,脚也歇了,宋茶栽瞧起江金熙来是越看越喜欢,江金熙本来就很漂亮,今日化了妆更如盛开的花朵,美丽动人。她家宋泊当是积了几辈子的善,才换得这辈子的美娇夫。


    把家中人都捯饬完毕以后,还有些时间,江金熙便让化妆姑娘给宋茶栽和刘南民也浅浅上一层。


    宋茶栽一开始还拒绝着,说她大把年纪了,再精心打扮都比不上年轻人,可等化了妆以后,她便抓着铜镜久久未撒手,一直欣赏镜中的自己。


    “好了,知道你今日美了,看镜子都看了半炷香时间了。”刘南民瞧着自家娘子难得臭美一次,愣是忍了半炷香时间才开口说话。


    “你也觉着我这样好看吧。”宋茶栽放了镜子,转眼与刘南民说道。


    他们俩成婚多年,好看的、难看的时候都见过,不过今日宋茶栽化了妆后确实好看,也就只比成婚那日差了一些。


    相伴许久,刘南民说出夸人的话来十分自然,“我的阿栽自然漂亮。”


    宋茶栽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两人在一起总得有些小情趣才行。


    “姑父,轮到你了。”宋泊道。


    刘南民连连摆手拒道:“我就算了,这脸乌漆嘛黑的上了粉还分层,等会招笑了。”


    因为刘南民每日都在田间活动,就算带了草帽披了草衣,身上皮肤还是免不了被晒黑,与他人比起来,他的皮肤黑了一层,要上妆需要连脖子一起涂上。


    “没事的姑父,妆品管够的。”江金熙说。


    刘南民眉头皱起,还是拒道:“不了不了。”


    宋泊偷瞄了眼宋茶栽,宋茶栽接着他的眼神,说:“南民不想就算了,也省的折腾。”他们成婚那日刘南民化了妆,那些脂粉涂在刘南民身上,让他难受了很久,往后刘南民一瞧着她化妆,便会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不过他自己讨厌化妆,却也不会阻止宋茶栽化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会因着自己的喜好干涉宋茶栽的动作。


    “大姑都这么说了,那就不给姑父化了。”宋泊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不必强求。


    “好。”江金熙应着。


    化妆姑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宋泊和江金熙领着宋茶栽和刘南民出了房门,他们还未看过这家铺子,离午时中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正够他们溜达一趟。


    宋茶栽边瞧着前院陈设,边操心着宋泊和江金熙他们这个店儿的揭牌仪式,“揭牌的东西可都备齐全了?”


    这可是他俩头一次没在长辈的帮助下自己做成一事,宋茶栽心知两人都已经成熟能够独当一面,却还是免不了担心,连带着逛店内的心情也没了,先去检查揭牌仪式要用的东西。


    挑红绸的竹竿备着了,当街放的鞭炮也有,请的喜乐队马上就到,宋茶栽一项一项点过去,发现此次准备确实周密,这才安下心来,夸道:“不错,看来以后我便不用再担心你们了。”


    长辈总是想要晚辈依赖自己,今天这揭牌的东西准备得如此齐全,宋茶栽觉着骄傲的同时又有些落寞,好像家中养的鸟儿终于大了,要飞往更宽阔的天空。


    江金熙心细,他觉察着宋茶栽的情绪,一把攥着宋茶栽的手臂,撒娇着道:“那可不行,大姑还是得操心我们的。”


    宋茶栽瞧着江金熙漂亮的脸蛋,心里软得不行,那点儿落寞被江金熙吹散了去,她道:“好呀,那我就依金熙的话,再操心操心。”


    宋茶栽心情好,哼着歌又将东西查了一遍,喜乐队来了还叫他们先吹一曲听听响儿。


    午时快到,江金熙请的司仪也到了。


    司仪瞧着时间,问:“两位公子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仪式可以开始。”宋泊道。


    司仪领着两人走出店门,站在百安馆的匾额下,两人面前摆了张圆桌,圆桌上放了祭品,祭品两侧各燃一支蜡烛,用以告知神明。其他人则站于两侧,宋茶栽双手紧握放在腹前,有些紧张,这是她家小辈的大事,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吉时到——”司仪高声喊着。


    身后的喜乐队应声敲鼓,乐曲声响起,司仪抬声,“福星高照,鸿运当头,今有百安馆择此黄道吉日,行开业大典!”


    乐声抬到高潮,阿朝和简言各站一侧,点燃了放在街上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儿响起,整条街被炸得热闹起来。


    百姓们或从家中出来,或从铺中出来,都聚集到了街上看热闹。


    司仪走到宋泊和江金熙两人面前的圆桌上,将手上拿着的香用蜡烛点燃后,各分三支给宋泊和江金熙。


    “一敬土地,保佑家宅平安。”


    “二敬财神,保佑财运亨通。”


    “三敬天地,保佑一帆风顺。”


    司仪说着敬词,引着宋泊和江金熙执香三拜,三拜以后,将香插在圆桌两支蜡烛中的米罐中,香的烟渺渺飘起,说是此烟可上天界,将人间的愿望带到天界中。


    司仪将边儿靠在木框上的竹竿拿来,交至宋泊的手中,“宋公子,你可与江公子一起把红绸挑下来了。”


    宋泊牵着江金熙,江金熙的手握着竹竿,宋泊的手覆在他的手之上,为了避免红绸落在蜡烛上被点燃,挑红绸的位置也有规定,两人手中使劲,挑着红绸的一角,将红绸小心挑了下来。


    宋泊将红绸拿在手中,司仪手一抬,锣声“砰”的一下响彻整条街,“礼成——恭祝百安馆开业大吉,万事顺利!”


    阿朝和简言再次点燃鞭炮,换了新的鞭炮,声儿还是一样响。


    周围百姓都围了上来,嘴上说着祝贺之词,江金熙让青桥把铜钱拿来,一把一把撒给百姓们。


    开业仪式,讲究的便是个吉利,江金熙换了三两的铜钱,只管撒个高兴。


    “让让,不过开个业这么大阵仗?”有几辆牛车运着货从此街而过,这条街很大,就算江金熙撒钱积起了人群,也是挡不住那列牛车的道儿。


    百姓们忙着捡钱,热闹之中确实没听见牛车领队说的话,还是宋泊听着声儿,说着让大家往边上靠靠。


    只是宋泊让步了,那领队却跟有意找茬一般,非得贴着宋泊他们这侧儿走,顺带着差点把桌上插香的米罐给弄倒了。


    还是司仪眼疾手快,护住了米罐,这才免了香倒的霉事。


    宋泊的面儿冷了下来,他几步走到领队面前,揽住牛车队,说:“这位兄台是合意?”


    领队昂着头,傲气道:“开个业这么大面儿,把地都占去了你不知道呢?”


    宋泊瞧着这路他只占去五分之一,被领队说过后,百姓往路边贴着,五分一变成了六分一,分明还有六分五的地儿让他过,他却非得从他面前过,还差点弄倒他的米罐。


    宋泊瞧着领队,眼神锐利,“我只占了一点儿,还有大部分的地儿留给百姓们过,怎的他们过得,而你过不得?”


    江金熙倒是瞧出这货队出自何家,月前他找路三姑时,就在街对头看见过货物上的标志,这是那家与人起过冲突被秀才护着的商铺。


    自主家被秀才庇护以后,领队在这条街上可是横着走,这儿是平民区的商街,没有达官贵族住这儿,他们有人庇护便是高人一等,街上的商家都不乐意与他们起冲突,一月以来横行霸道从未失过手,今儿个领队瞧着这百安馆不过一个医馆开业却这么大阵仗,眼下瞧不过,这才来讨些乐子。


    只是没想着,这家居然是个硬茬。


    “你也说着路是公家的,那我想往哪儿过,便往哪儿过。”领队上前一步与宋泊对视着,他矮宋泊一截,气势上压不过便只能皱着眉头抬眼瞪着。


    “怎么这样啊。”


    “这不是不讲理吗?”


    “差点儿将人家的香弄倒了还这般理直气壮。”


    “可小点儿声,这人是宋家的人。”


    听着周边百姓为宋泊发声,领队一个个看了过去,被看着的百姓吓了一跳,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宋家的人。


    宋泊听着这个关键字,不知这个宋家跟他那个小叔宋申闻可有关系。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医书。


    “你这人也是真有意思。”宋茶栽可没宋泊那么讲礼貌,她听着领队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她走到领队边儿,指着他骂道:“别人瞧着谁家有喜事,都是言出祝福,你们倒好,大路不走非得从人家点儿前过,坏人喜事可是要遭霉运的。”


    “这儿有你什么事。”领队说着还要动手推宋茶栽,被宋泊一手攥住。


    宋泊力道不大,但用上了巧劲,抓人手臂有种刁钻的疼。


    领队的面儿因着痛感皱成一团,“你最好赶紧撒手,知道我主家是谁吗?”


    “你主家不就是个商户吗?”江金熙说:“恒国律法可是写了,百姓们办喜事可是有特殊占地权的。”


    “对了,你知道什么事喜事,什么是特殊占地权吗?”江金熙眉眼弯着看着领队,只是那笑不及眼底,像是把软刀,虽然温柔却也能致命。


    领队被江金熙看着额头冒了汗,被哥儿吓着说出去可是要被人耻笑的,他梗着脖子,道:“你又是谁。”


    “你只要知道你马上就要见官了。”江金熙说。


    “何人报官?”三个捕快腰配长刀从人群中走进来。


    江金熙朝捕快行了一礼,而后说道:“是我报的官。”


    刚刚宋泊与领队起争执的时候,江金熙便让简言去请捕快来,简言脚程快,百安馆又离县府不远,没一会儿便把捕快请来了。


    “可是有人犯了事?”捕快问,为首捕快瞧着宋泊,心中咯噔一声,他们可认识宋泊,今年新晋院试榜首,他竟也在此事之内,可得小心处理着。


    “恒国律法第三百二十三条,举办喜事可享有特殊占地权,包括但不限于占去街道、河道的二分一。”江金熙简单道来,声音如溪水柔和,内容却寒如冰霜,“今儿个我们医馆开业,不过占去街道五分之一,这人挑衅滋事,硬往我们这边走,不仅差点把我们插香的米罐给弄倒了,甚至后头的牛车还撞到了好几个百姓。”


    江金熙歇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家主君拦着他要个说法,他却好生霸道,只说他家有人罩着,还要与宋大姑动手。”


    “光天之下这人竟敢如此作恶,可是将王法丢在地上践踏!”江金熙伶牙俐齿,三两句便把一件小事扩大到了王法之上。


    捕快们唰地一下齐齐看向领队。


    每次捕快们都站在领队这边,让受害店家息事宁人,这次不同,捕快们都眼神锐利,看得领队心中直犯怵。


    “江公子所说可是真的?”捕快问。


    领队都来不及回答,便有大着胆子的百姓躲在人群里喊着,“就是啊,快把这作恶的人抓了去。”


    “江公子说的都是真的,确有其事。”


    “这人天天横行霸道,前两日还把我摆在地上的菜踩了去,捕快,你们快抓了他。”


    百姓中有被领队欺负过的小摊贩,也有拿了江金熙赏钱的寻常百姓,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吵闹起来。


    捕快被耳边的话吵得不行,高喊了声“安静”,百姓们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小了声。


    “可是确有此事?”捕快再次看向领队。


    领队梗着脖子,“你知道我们主家由谁护着吗?”


    这话一说便是变相承认事情确有发生。


    捕快们也不管他是由谁护着的,两个捕快一左一右,一人押着领队的一只手,将领队押回县衙,这事儿中有宋榜首在,他们就得秉公执法。


    捕快抬手,先朝宋泊行了一礼,又朝江金熙行了一礼,“宋公子、江公子,不好意思,今日你们的医馆开业却遇着这般事儿,我们定会好好处置他的。”


    “无妨,我会写状纸去,这事儿总该有个说法。”宋泊朝捕快笑着道。


    捕快顿时觉着背后发凉,连连应声,“是、是。”


    恒国上诉的流程很麻烦,从上诉到最后出结果,少说也要三个月的时间,有的时候还不一定会出现结果,故而百姓们大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被逼到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上诉的。


    但是宋泊身份不同,由他上诉,县衙就得快速处理,事情清楚明了的话,用上简易程序最多五日便能出结果。


    领队这次碰上硬茬,可得挨上一顿板子了。


    捕快们走后,宋泊与江金熙又在店儿门口招呼了一会儿,等到午时太阳烈了,才散了门口的百姓们。


    回到店内,宋茶栽一下坐在椅子上,一拳锤在店内的圆桌之上,“青桥你为什么拦着我,我可得指着那人鼻头痛骂他一顿。”


    “刚刚公子和宋公子正在上风,您上去痛骂一顿您是解气了,但是会把咱们的优势送了去。”青桥道。


    青桥此言有理,这件事从头至尾宋泊和江金熙都未说过一句骂人的话,若是让宋茶栽来,定是将那领队祖辈上下拎出来骂,到时候被那领队反咬一口他们骂了人,这事儿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江金熙拉着青桥,夸了句,“做得好。”


    听青桥这么说,宋茶栽热血上头的脑袋冷静了几分,细细向来是这个道理,但她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今日开业本是喜事一件,却遇着这般人,实在晦气,她转眼看向宋泊,“那你可得在状纸里好好写,定要让他定罪!”


    “我知道的。”宋泊走到宋茶栽身后,自上而下地给她顺气,“杨知县瞧着我榜首的面儿,瞧着江丞相的面儿,肯定不会轻饶那个人的。”


    别个寻常百姓只知道宋泊是榜首,却不知道江金熙是江丞相之子,杨知县不同,他知晓两人背后的势力,做起决定来定会百般小心。


    生病这事儿可不管开业不开业,午时刚过一会儿,便有妇人带着自家腹痛的姑娘来,江金熙一下投入医治当中,宋泊则自己到了后院,进了书房拟状纸。他不主动找事却也不怕事,那人找事的时间选得不好,若是普通日子他可能还会放他一马,但选在对江金熙来说至关重要的开店日,那他便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过宋泊并不精通恒国律法,所以他只能将事情的过程详细地写下来。


    江金熙看完那个腹痛的姑娘便赶回后院,给宋泊提供了几条领队犯的恒国律法,如此一张状纸写上,那个领队定要受罚。


    再次检查一番,确定状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错字,宋泊才让简言把状纸送到县衙去。


    宋泊因着秀才身份不必亲自上堂作证,将状纸送去后等着结果就是。


    解决完状纸的事儿,宋泊牵过江金熙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我们的医馆刚开业便有病人来了,你可瞧好了那姑娘犯的什么病?”


    江金熙笑着道:“这几日降温,小姑娘贪凉,夜里睡觉时没在腹上盖被褥,寒气侵入胃肠,这才腹痛难忍,开了几副药让她回去熬着喝了,小病而已,明日就能好上大半。”


    “江大夫好生厉害。”宋泊夸赞道:“想来不管是何种病,在江大夫手中便是药到病除。”


    江金熙伸了只手出来拍着宋泊的手背,笑骂道:“我那么厉害,那不得与华佗、扁鹊齐名了?”


    宋泊认真想了想,“未尝不可?”


    “自今日开始,你便将遇着的病写下来,如此等你写出几本医书,也许有可能与他们齐名呢?”宋泊道。


    古代看中书籍,实践的口碑是一回事,自己写出的书又是一回事,想成为名垂青史的名医,那就需要留些自己的经验以供后人考究。


    “是呀!”江金熙惊讶出声,他拍着宋泊的手臂,急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自与宋茶栽学医以后,他便发现医学是他志趣所在,以前他也会将遇着的病症记下来,不过那只是为了自己而记的笔记,现下宋泊给他提了个新思路,他既会写字又会看病,为何不把这些经验记下来,分享给其他人呢?


    江金熙越是想着,越是激动,要不是现在馆中还开着业,他真想与宋泊一起躲在书房中,写医书,“今日我就开始写!就以那个小姑娘为开头。”


    “好啦,知道你兴奋了,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你又要开医馆又要写书,可得分配好自己的时间,别太辛苦了。”宋泊揽住江金熙,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道:“不然我在县学中还得担心你今日三餐吃了没,有没有睡好,可是忧心呢。”


    这话听起来怎么带了几分绿茶的味儿,江金熙也是没忍住笑了,他脑袋一歪与宋泊靠在一起,说:“我会掌握分寸的。”


    说到一日三餐,宋泊忽然想到江金熙每日午时给他送饭的事儿,“对了,这般忙碌起来,中午你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有时间便多歇息着。”


    “不成。”江金熙捏着宋泊的手,轻声道:“每日我那么辛苦,肯定得瞧上你一眼才能放松,常言道秀色可餐,我的精神食粮便是见你一面,这事儿是绝对不能少的。”


    没想着江金熙还会说情话,宋泊抬头起来认真看他,把江金熙都看面红了,江金熙双手抬起遮住宋泊的眼睛,“就这么说定了,我好像听到简言喊我,我去前院看看。”话音落下,他便慌忙地跑了,留着宋泊一人瞧着江金熙的背影笑。


    他是江金熙的精神食粮,江金熙又何尝不是他的精神食粮,每日在县学中他都如一颗陀螺般不停转着,只有午时瞧着江金熙时才能放松下来,若是没有江金熙在,这般苦他是定然吃不了的。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结束。


    领队被带到县衙去的消息被货队其他人带到了主家。


    “什么?”古老板听着这个消息,拍桌而起,“是谁那么胆大,敢抓我们的人?”


    “今天领队惹了宋榜首,捕快们听着宋榜首的话,把领队抓去了。”货队里的队员说道。


    榜首两个字出来,古老板也是愣了神,听宋秀才说过他侄儿也中了榜而且是榜首,没曾想这次便遇上了。


    不过那又如何,榜首只是榜首,他们的宋秀才还有个当县尉的老丈人呢。


    古老板让店里员工看店,他则立即租了辆马车,下到传福镇中,到宋家寻宋申闻。


    宋申闻正在自家院中与妻子一道儿赏花,便听着有商户来找他,他眉头一皱,只当又是来寻庇护的商户,便朝侍人说道:“说我不在就是。”他庇护的商户很多,每月他们交上来的银两已经足以他挥霍,便没想着再庇护其他商户。


    “是。”侍人应声。


    没一会儿,侍人又回来了,他俯身在宋申闻耳边小声道:“是古家服饰的人来了,他说有事找您。”


    宋申闻眼中不耐更甚,他小心推开靠在他身上的余夫人,说道:“夫人,有人找我有事,我离开会儿。”


    余夫人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得余夫人同意后,宋申闻到了正厅,古老板坐在厅中,瞧见宋申闻来了赶忙站起身告状,“宋公子,我家货队的领队被抓进县衙了。”


    “为何?”宋申闻在主位上坐下,边儿有侍人给他倒了茶。


    “今日县上有个百安馆开业,我家领队从那店门儿过,不小心碰着他们祭祀米罐,便被那馆主喊来捕快抓了去。”古老板说道。


    “谁这么大胆,一点儿小事就喊来了捕快?”宋申闻提着茶碗盖子,悠悠在茶碗上打转,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自成了余县尉的女婿以后,因着自家老丈人的关系,他占了不少便宜,现**验过了官家的特权,有人敢逆着他来,他由心生出一股不悦。


    “说来还与您是一家呢。”古老板说。


    宋申闻手上动作一顿。


    古老板接着往下说:“是您侄子喊人来把我们领队抓去了县衙。”


    他的侄子,那不就是宋泊吗?


    这宋泊也是厉害,作为小辈竟敢将长辈的人抓进县衙,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中,得了榜首便飞了天,他这次可得好好教训他一下,让他知晓尊老爱幼。


    院试上他赢了榜首,权势上他可赢不得他。


    宋申闻让侍人去寻他聘下的讼师,这讼师跟他许久,摆平过不少案子。


    秀才自己上公堂可是丢面儿,宋申闻自不会亲自上霞县,讼师来后,宋申闻让他跟着古老板一起去趟县里,把案子了结。


    一路上,古老板添油加醋说着他们多委屈,讼师倒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想着要如何达到主家的任务,在县衙上给对方按个罪名。


    到了县衙门口,有杂役进院通报,半炷香时间过去,杂役出来,领着讼师和古老板往里头走。


    公堂之上,杨知县坐在上位。


    讼师和古老板走进公堂,对着杨知县行了一礼。


    杨知县垂眸看着堂下,说:“既然都到齐了,那案子就开审了。”


    “杨知县,对方没人上堂便可开审吗?”古老板问着。


    杨知县都懒得与他解释,直接让捕快压着领队上来。


    领队一见到自家主子,马上眼中含泪,“主家,你可得救我呀。”


    古老板瞪了他一眼,并未应声。


    杨知县按着流程,先是听了古老板这侧的辩词,而后才请了三个证人上来,三个证人都是当时在百安馆前看热闹的百姓。


    “就是他,百安馆开业开得好好的,他硬要带着牛车往人家店儿前过!”


    “那牛角都撞着我了。”其中一个证人撩开自己的衣袖,“这儿还有口子呢!”


    “那么大的道,他非得跟人家挤!”


    这证词完全对他们不利,讼师辩解道:“我听闻今日百安馆开业撒了不少赏钱,这些人许是拿了赏钱才昧着良心说话。”


    “捕快们寻来之人都是没领赏钱的。”杨知县早想到讼师可能会这么说,便让捕快寻来纯看热闹的人,他们与宋泊和领队都没有任何关系,最是中立。


    杨知县都这么说,讼师只能找别的法子辩解。


    只是无论他再如何巧舌如簧,领队犯了恒国律法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最终杨知县也未说结果如何,只是让讼师和古老板回去,而领队则重新被押回牢中。


    这可是个不详的征兆。


    十月二日,早上下堂后,宋泊准时到县学门口等江金熙。


    江金熙手拎饭盒出现在街道尽头比以往晚了一些,等他走得进了,宋泊才发现他面上含笑,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宋泊接过江*金熙手中的饭盒,说道:“什么事儿那么高兴?”


    “县衙的告示贴出来了,上次犯事的人被送去劳改三个月了。”江金熙道。


    领队惹事证据确凿,再加上宋泊写的状纸,杨知县直接给他判了罚,只是碍于程序,今日才贴出来。


    因着领队本身犯的不是什么大错,故而罚得不重,但到底是罚了,帮街上曾经被欺负过的百姓都出了口恶气。


    一路走来,不少人跟江金熙说了谢,感谢他们惩戒了这个恶徒。


    “如此也是合情合理了。”宋泊道。


    写状纸之时,江金熙就与他说过,寻事滋事并不会罚得很重,最多便是被押去劳改,打板子是不可能的,故而宋泊心里也有个底,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


    江金熙瞧了下周围,见守门的两个杂役并未瞧着他们这侧,他轻拉宋泊衣襟,令他微微弯身,而后他在宋泊的耳边抬手遮嘴小声说:“我听说庇佑那个商户的是你的小叔。”


    “我猜着了。”宋泊用同样小的声量应道,在外头说别人的事儿不太方便,两人就只能用这种蚊子般的声量说事。


    这时,宋泊听着有人朝他们这侧儿走来,往后一看是宋申闻来了。


    宋申闻面色不佳,身上什么东西也未带,步履匆匆。


    县学门外来了辆马车,马车外观比寻常马车华贵一些,像是官家的马车。


    宋申闻看到在门口说话的宋泊和江金熙,他眼神冷下去,狠瞪了宋泊一眼,让宋泊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宋申闻从宋泊身边经过,径直上了那辆马车。


    估计是宋申闻家中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也不会请县学的假,赶在午时就坐马车走。


    “他什么眼神呐。”江金熙想起宋申闻的眼神便觉着不舒服,之前在村里他就不喜此人,而后得知他的种种作为以后更是厌恶至极。


    “许是他庇护商户,商户却出事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宋泊猜着。


    宋申闻娶了余县尉的女儿,明面上风光无限,但没有背景的人娶了官家之女,身份上被压一头,总是得看着老丈人的面色行事。


    宋申闻一个秀才,出了这种事儿,多少会对他的名声有影响,余县尉招他回去也是正常。


    “该。”江金熙道,之前也有商户来找他们庇护,但都被他一一拒了,少了这些麻烦事儿。


    宋泊抬手捋开江金熙面上落下来的秀发,轻言道:“早上可辛苦了?”


    “还好,早上只来了三个病人。”江金熙道。


    现下有了百安馆,江金熙每日忙得团团转,今日送饭的时间其实是他挤出来的,不过他不会与宋泊说,徒增宋泊的忧虑。


    “那就好。”宋泊应道。


    见面时间就一刻,两边守门的杂役算着时间准时关门。


    宋泊拎着饭到食堂,路砚知还未到,他便先寻了个位子坐下。


    若宋申闻当真是因着领队的事儿被余县尉叫了回去,那他应当会心中恨他,不过那又如何呢,宋泊并不惧怕宋申闻,宋申闻敢庇护商户,就得负起相应的责任,不能既要又要。


    “宋弟,我来迟了。”路砚知拎着饭盒跑到宋泊面前,他口中喘气,看来是跑得急了。


    “无妨,吃饭时间还长,慢慢来就是,何须跑成这样。”宋泊说着,拿起桌上放着的水壶给路砚知倒了杯水。


    路砚知在宋泊对面坐下,他猛喝了两口水,将气顺下去以后,才俯身子贴着桌子,说道:“我是有消息想与你说。”


    “什么消息?”宋泊问,路砚知定是又听着县学中谁的八卦消息,要来与他分享,宋泊也是不明白,路砚知哪儿来的空,总能听着别人家的事儿。


    “宋申闻被他的老丈人叫回去了。”路砚知伸手拍了宋泊一下,“没想到百安馆开业那日,你们那儿还出了事呢?”


    百安馆开业那日路砚知本是要来的,但因着娘亲非要带他去个什么喜宴,这才错过了宋泊和江金熙的开业仪式。


    “就这点儿事啊。”宋泊不爱听八卦,更何况这事儿他已经知道了。


    “我瞧着宋申闻还挺生气的,估计这事以后他得回家闹了。”路砚知道,宋申闻被老丈人唤回去定然丢了面子,他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分家。


    十月三十日,又一次县学休息,宋申闻把宋茶栽请了上来。


    茶馆厢房内,熏香渺渺飘起,宋茶栽、宋海雄、宋芸香、宋申闻、宋泊,一人坐在一边,各不说话。明明来到茶馆之中是来喝茶享受的,可众人之间却有种箭弩拔张的紧张感。


    最终还是宋茶栽没忍住,她作为一家之长,率先开了口,“说吧,你们今天整这么大的阵仗,连海雄都叫来了,是要做什么?”


    “大姐,我们请你上来是想谈谈分家的事儿。”宋申闻道。


    分家,这可是件大事。


    这两个字跟晴天霹雳一般落在宋茶栽的头上,让她觉着有些突然。


    宋茶栽确实没想着宋申闻这次叫她上来是要商议分家的事情,自宋申闻娶了余县尉的女儿后,一家人宛若两家人,宋芸香跟宋申闻走得近,与他一道从未回过家,也未找过她,她差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四妹和五弟。


    “可是发生什么,怎么忽然提起分家?”宋茶栽问。


    虽说宋家二老已经逝世多年,但二老在天有灵,应该也不想看着宋家四分五裂。


    宋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摩挲着茶盏边儿,宋申闻终于是闹起来了,这一月以来,宋申闻一直没什么动静,宋泊还以为他被余县尉点化了,准备吞下那口气的。


    宋海雄用手支着脑袋,坐在桌上昏昏欲睡,脑袋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瞧着快要被周公拉去环游梦海,连“分家”这两个大字都没让他提起半分精神。


    “这就得问问你家好侄子了。”宋芸香道。


    既点到自己,宋泊便停了摩挲茶盏的手,他抬起眸子,迎上宋申闻和宋芸香看来的视线,接着他转过头,对宋茶栽说:“不知大姑可还记着百安馆开业时那个闹事的领队?”


    “自是记得。”宋茶栽道,她那日没出着气,心中自然记得清晰的,后头江金熙让简言回村告诉了她领队被罚的事儿,她心中那口气才算出了。


    不过有这么一遭,那人长什么样子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与我们分家又有何关系?”宋茶栽不解。


    县衙顾着宋申闻的面子,贴出来的告示只写了犯事领队的处罚,并未提及他人,简言回到近里村与宋茶栽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也只说了领队的事儿,故而除了一些知情人,其他人都不知那领队是被宋申闻庇护的商户底下的人。


    “那人是小叔所庇护商户的人。”宋泊道。


    “什么?”宋茶栽惊讶道,她只知道那人有人护着,却不知道护着他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弟,“你就是庇护那个领队的人?”


    “你可知他差点毁了宋泊和金熙的开业仪式。”宋茶栽说:“那个领队做了错事被抓进牢中,你难道是因着这种小事要与我们分家?”


    “是宋泊做得过分。”宋申闻张嘴便是反咬之词,“他不过是往馆前过罢了,就被宋泊喊捕快来抓去县衙之中。”


    “只是往店前过?”宋茶栽当时就在馆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她清清楚楚,“宋申闻,没想到你读了书以后,好的不学,颠倒黑白却学了个透彻。”


    “大姐!你怎的这般说小弟。”宋芸香站了起来,宋芸香未在现场,不知道现场情况究竟如何,她只听了宋申闻的一面之词,自然片面地觉得是宋泊做得太过分了。


    “你安静。”宋茶栽睨了宋芸香一眼,继续说着,“那日发生什么事情我再清楚不过。”她定定看着宋申闻,“若按你所说,那人只是从馆前而过,又怎么会被县衙判了罚?宋泊可左右不了杨知县如何定罪。”


    “谁知道宋泊使了什么手段。”宋芸香在一旁说道。


    “只是写了一张状纸而已,使的正规手段。”宋泊回道。


    宋泊这个呛声把宋芸香气够呛,她将辈分拉出来说事,“瞧瞧,这就是你的好侄子,都敢反驳长辈的话了。”


    “大姐,宋泊明知那人由我庇护,却还是公事公办直接带人上了县衙,未私下告知我一声。”宋申闻站起身来,“这般没人情味的家,我可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言差矣。”宋泊看着宋申闻,“若不是杨知县念着我这个榜首的名头,就小叔家那个巧舌如簧的讼师,可不得把我送到牢里去?”


    这些事儿也是江金熙后头才与他说的,江金熙心系案情,正巧杨知县的哥儿犯了病,他去杨府为杨知县的哥儿诊病之时,问了一嘴,杨知县便与他说了此事。


    那讼师精通诡辩,如果不是宋泊写来的状纸清晰明了,再加上目击百姓的真实证词,杨知县还真可能被那讼师给说进沟里。


    “还有这种事儿?”宋茶栽只知道宋泊写了状纸,其余事儿她一概不知,没想着这么个小案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内幕。


    “你这是血口喷人,我让讼师上公堂只是想保人而已。”宋申闻道,就算他心中确实如宋泊所说想给他安个罪名,但表面上的话还是得说得亮堂。


    “讼师上公堂不是天经地义。”宋芸香指着宋泊,破口大骂,“你个小辈没大没小,一天天只会忤逆长辈,我看你爹根本没教你什么礼义廉耻,也是,一个大丧门星只能教出来一个小丧门星,我瞧着你就跟你那个爹一样,是我们宋家的克星,专门坏我们宋家运来的!”


    宋泊站起身来正打算反驳。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厢房中,把睡着的宋海雄都吓醒了。


    “你竟然为了宋泊打我?”宋芸香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宋茶栽。


    “是你不知好歹。”宋茶栽与宋芸香对立站着,她狠狠看着宋芸香,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失望,“说事说到逝者身上,你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逝去的宋声茗?”宋茶栽怒极的同时,语气里还带着细微不易察觉的哭腔,“口口声声说着小辈如何如何,你们又何曾当了个长辈的模样?”


    “一个占了人家的田,一个中了秀才、当了官家女婿便忘了本性。”宋茶栽气得脚步都有几分虚浮,“宋泊开个医馆不容易,是你们找茬!是你们!愧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不是要分家吗?”宋茶栽一手撑在圆桌上,“好啊,分就分,纸笔拿来,现在就把条例写上!”


    “分!”宋芸香哪儿受过这般委屈,她趴在桌上哭得凄惨,“爹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敢打我。”


    宋泊也是头一回见宋茶栽生这么大的气,发这么大的火,他本来想帮着扶住宋茶栽,但被宋茶栽摆手拒了,也是,这种时候由人扶着,士气便落下去。


    店小二很快便拿来了纸笔。


    由宋申闻执笔,写下分书,宋家二老未留下什么东西,只是一些银钱、首饰需分,真写下来也是简单。


    “二哥,你跟哪家?”宋申闻正写着分家的名字,忽而想着宋海雄。


    宋海雄作为宋家一员,虽说来了,但一言不发甚至趴在桌上睡大街,倒让宋申闻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宋海雄心中门儿清,宋泊可是有榜首之名,现下又开了个医馆,往后的前途定比宋申闻更光明一些,他自然会选择与宋茶栽和宋泊一家。


    宋海雄伸了个懒腰,故作不经意道:“迁户籍也是麻烦,我便不动了,懒得挪。”


    一刻钟时间,宋申闻便将分书拟好了来,五人约好了明日早晨回近里村一趟,找宋里正做个见证再上传福镇备案,如此流程走过后才算彻底分家。


    分书拟好后,宋芸香和宋申闻没有停留,立即就出了厢房,宋海雄喝了几口茶水,也出了厢房,厢房内只留下宋茶栽和宋泊两个人。


    房内安静下来,刚刚的嘈杂惘若隔世一般,宋茶栽坐回位置上,双手抬起交握捂着脸,一行清泪自她的面容滑下。


    再怎么不如意,终究是一家人,现下这家散了,在她手中散了,等几十年过去,她碰着爹娘可如何与他们交代。


    宋泊把椅子挪了个位子,挨着宋茶栽坐下,他抬手顺着宋茶栽的后背,嘴上一句话也未说。


    这时的宋茶栽最需要的应当是这种安静的陪伴。


    宋茶栽与他不同,他不过一个半途占了人身子的孤魂野鬼,自然对宋家除宋茶栽以外的人没什么感情,但宋茶栽可是货真价实的宋家人,一家人由小到大,想要切断那种血溶于水的纽带可不简单。


    可一家分了心,再强迫挨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大抵过了两刻钟,宋茶栽才一抹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他们想要分家,那她也没在怕的。


    “大姑”宋泊轻唤了一声。


    宋茶栽转过头来,两个眼眶红彤彤的像个核桃,她拍了拍宋泊的背,说:“大姑没事,往后咱们一家,大姑一人也能养得起你。”


    听着这般话,宋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揽住宋茶栽,让宋茶栽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都多大了,还要你养着,你就等着享清福,坐在家里数钱吧。”


    宋茶栽听着,又拍了几下宋泊的后背,“好孩子。”


    两人依偎着,在厢房内又待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茶馆里没有镜子,宋茶栽在出门前还特意问了宋泊,“我眼睛如何,可还红着?”


    宋泊知道宋茶栽爱面儿,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时候展示给别人看,便仔细瞧着宋茶栽的脸,而后答道:“没有红着,没人知道你哭过的。”


    “那就好。”宋茶栽松了心。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想开。


    瞧着宋泊和宋茶栽回来了,江金熙立刻迎了上去,“如何?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宋申闻要与我们分家。”宋泊道。


    “什么?”江金熙惊讶。


    此时医馆中只有一个病人,正由吴末看着,江金熙便拉着宋泊和宋茶栽去了后院房中。


    “为何忽的要分家?”江金熙问。


    宋泊将在茶馆发生的事儿说与江金熙听,江金熙自认自己脾气尚可,可听着宋泊说的话,他的气还是不打一处来,哪儿有人这般,拿自家人当外人对待。


    江金熙刚打算开口骂人,忽然想着宋茶栽也在房内,他偷瞄着宋茶栽,瞧她的表情。


    江金熙知道宋茶栽重感情,此事对于她来说定是个很大的伤害,他小心斟酌着话语,怕再次伤害到宋茶栽,“宋申闻也真是狠心,这般话也说得出来。”


    “无事,依着他的话分家就是。”宋茶栽道:“有你们俩在,咱们的生活定然过得不比他们差。”


    “就是。”江金熙坐在宋茶栽身侧,揽住她,“等明年宋泊成了举人,我们就要上京生活,可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翌日,宋茶栽特意穿了件昨日与江金熙一块儿去街上买的新衣裳,还让青桥帮她画了个简单的妆容,既然要分家,宋茶栽自然要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前去,可不能叫宋芸香和宋申闻看扁了来。


    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坐上去近里村的马车。


    本来宋泊是不想唤上江金熙的,因为这是他们的家事,说来闹心,何必给江金熙添堵,只是江金熙说着他精通恒国律法,没准能帮得上忙,宋泊才将他唤了来。


    宋茶栽抚着江金熙的手,说着:“真是麻烦了金熙,明明是我们自个儿的事。”


    “你们的事儿便是我的事。”江金熙反手牵住宋茶栽,“这哪儿麻烦,一点儿也不。”


    阿朝驾驶着马车又稳又快地行到近里村,停到宋里正家门前。


    宋里正家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应是另外三人也到了。


    宋泊先下了马车,随后将江金熙和宋茶栽牵下马车。


    近里村本来就小,这下停了三辆马车,引得周围路过的村民纷纷侧目,有人瞧着宋茶栽,便打招呼道:“宋大夫,今日可是有什么大活动啊?”


    “没啊,就是找里正有些小事而已。”宋茶栽笑道。


    家丑不可外扬,虽说分家的事儿到底会传出去,但能瞒上一时便是一时。


    里正屋内,宋海雄、宋芸香和宋申闻已经在了,宋里正一早听着他们要分家还有些愣,他苦口婆心劝着,想着能成为一家人不容易,没什么血海深仇没必要闹到这种地步,直到宋茶栽来了,他才知道这家人是认真的,而且没有转圜的余地。


    知道劝也劝不好了,宋里正便只能按着流程办事。


    “你们确定要分家?”宋里正问。


    “确定。”宋茶栽和宋申闻一同答道。


    宋里正叹了口气,“那把分书拿出来吧。”


    分书一式六份,各人留一份以外,还得给宋里正一份备案。


    江金熙拿过分书一瞧,许是因着宋家家产不多,各人分来倒也公正,除了一些格式上的问题,内容都是对的。


    “行了,来签字、按印吧。”宋里正将砚台和毛笔拿出来,“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宋申闻并未说话,而是直接从宋里正手中接过毛笔,第一个便在分书上写了名儿。


    至此,宋茶栽心底最后一抹微小的希冀也破灭了,她接过笔,在宋芸香之后签下了名儿。


    宋泊的父亲宋声茗已经逝世,便由宋泊代替签名。


    宋海雄是最后一个签名的,他是宋家文化最低的人,写来的字完全瞧不得是什么。


    待墨迹干透,宋里正拿起其中一份文书折起收好,“分了家,可记着按着分书所写分配财物。”


    宋家二老留的遗物都放在宋茶栽家中,宋茶栽按着分书所写把财物分了,宋芸香和宋申闻拿了东西头也不回直接便坐着马车走了。


    “大姐我走了啊。”宋海雄比他们稍有良心一些,虽然也未久待,但好歹临走前还会与宋茶栽打声招呼。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不高不低,正是这么个好天气,宋茶栽看着宋家人一个个离开。


    刘南民留在家中,瞧着宋茶栽带着宋家人在家里拿二老的东西有些不解,等另外三人都走了以后,他才问着:“他们这是做什么?”


    “我与他们分了家,从此往后,宋家只有我、宋海雄和宋泊。”宋茶栽坐在房内椅子上说道。


    “分的好啊,早就该这么做了。”刘南民与宋茶栽成婚许久,说话虽得顾着宋茶栽的情绪,但不必太过小心翼翼,“可算把那两个白眼狼赶出去了。”


    宋申闻要读书,宋茶栽是全力支持,笔墨纸砚都是她出钱,宋芸香只是买了次好纸,便被宋申闻记着,反观宋茶栽的付出,他觉着理所应当。


    家中有人生病都来寻宋茶栽,宋茶栽忙上忙下,又熬药又照顾人,把自己累坏不说,却连一句谢都没听着。


    刘南民一直在心底默默记着这些事儿,宋茶栽是宋家人,可他不是,见宋茶栽全心付出却吃力不讨好,他只觉着心疼。


    瞧着宋茶栽的面儿,刘南民便一直没将这些事儿拎到台面上说,现如今那俩人自己想不开分家去了,他没买两串鞭炮在自家门口放已经算是收敛了。


    “你也别太伤心了。”刘南民站在宋茶栽的身旁揽住她的肩膀,“总归我们才是一家人。”


    经过两年多,刘南民也是打心底接受了宋泊,与那些白眼狼比起来,宋泊可是好太多了。


    “是呀,还有我们呢。”江金熙牵上宋茶栽的手。


    宋茶栽的左、右都被人占了去,宋泊没了位置挤,就只能言语上支持,“往后我们相互支持,也不比他们过得差。”


    入夜,繁星慢慢挂在空中,宋泊和江金熙没有急着回去。


    刘南民说今日是个好日子,要做些好菜请客吃饭,他俩便乖乖等着,还帮忙打了下手。


    农村家吃饭没有那么多规矩,阿朝驾车也是辛苦,宋泊便叫他一块儿上桌吃饭。


    五个人围在桌边,桌上摆了七菜一汤,因着是临时决定加菜,刘南民还去边儿的邻居家买了些菜。


    宋茶栽给大家都倒了酒,她第一个举杯,“今日咱们就放开了吃、喝,把那些糟心事儿都抛到脑后!”


    大家应着声,纷纷举杯相碰。


    宋茶栽瞧着大家的面儿,也是想开了,确实如刘南民所说,那些人一年也见不着几面,而是桌上之人,每月都能见着,刘南民、宋泊和江金熙才是她的家人。


    彻底想明白以后,宋茶栽也不拘泥着过去,她加入大家的谈天说地当中,跟着一块儿笑。


    这种家庭聚会无需顾虑,宋泊和江金熙陪着宋茶栽和刘南民聊到深夜,才回了近里村中的家。


    家里没有别的地儿能住人,阿朝就只能在宋茶栽家中将就一晚。


    本来宋泊和江金熙还想顶着星辰回霞县,但念着时间实在太晚,路上不安全不说,阿朝也有在驾车过程中睡着的风险,如此他们才决定在村中的屋子里歇上一晚。


    许久未回来,家中还是干净,宋茶栽每周都会抽些时间帮他们打扫屋子,因着没人住,一周也积不上多少灰,所以每次一刻钟便能完成。


    想着明日天未亮就得起床赶回霞县,宋泊和江金熙回到屋内也没再做些别的事儿,宋泊将被单、被褥和枕头从衣柜中拿出来,床一铺好,两人便上床睡觉。


    村中清净,连鸟儿都歇息了一般,整个夜里未有一声杂声出现,宋泊和江金熙都睡了个好觉。


    县学每月只能休息两日,宋泊不想无故旷课,就只能大老早回霞县,好在他少睡久了,只睡两个时辰起来也不觉着困。


    为了赶路,阿朝难得驾马快了一些,宋泊也是体验了一次飞车的感觉,在卯时末赶到了县学。


    自分家以后,宋申闻在县学中便没给过宋泊好脸色。


    午时宋泊和路砚知在食堂吃饭之时,路砚知问着:“你跟宋申闻可是发生了何事,怎的他说你不是他侄子了?”


    宋泊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肉嚼碎了吞下,而后才简单地回答道:“分家了。”


    “分、分家了?”路砚知没想着自己随便一问却问出这么大个事儿来,不过他是宋泊的朋友,自然站在宋泊这侧,觉着是宋申闻的错,“别儿个都不愿意将自家的事儿说出来,他倒与众不同,像是要与你撇清关系一样,一有人提到你,他就说你不是他侄子了。”


    “无所谓。”宋泊道,他来县学是为了读书,别的事都得为读书靠边站,他瞧了眼路砚知,劝着,“离乡试已无一年,你可多留心在读书上,别被别的事扰了心绪。”


    “我知的。”路砚知欣然点头,无论宋泊说什么,他都会坚决执行,抱好宋泊的大腿,没准明年他也能有些机会一举上榜。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休息。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到了十二月。


    县学中最长的假期便是春节假,春节前十五日放假,放到春节后十五日,足有一月以上,是县学学子一年苦读来最高兴的日子。


    为了给学子们充足的时间整理行囊,十二月十四日下午课程结束后,晚上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有些家远的学子,晚上收拾好了就能回家,故而整个宿舍区吵吵闹闹着,有了些热闹的气氛。


    路砚知坐在自己的床上,边收拾东西边跟宋泊说话,“宋弟,假期这么长可要到我家玩玩?”


    “看看。”宋泊没有直言拒绝,“最近金熙的医馆正是忙的时候,我既要读书又要帮他照看医馆,恐怕不好腾出时间。”


    冬季寒冷,一些患有冻疮、关节酸痛的病人增多,被寒气入体感冒、腹痛的人也多了不少,江金熙和吴末两人整天在医馆内转着,江金熙午时给他送饭的时间都缩短了三分之二。


    “也是。”路砚知也未强求,虽说他真心希望宋泊能上他家待上一日,但是江金熙的事情对宋泊来说有多重要,他一清二楚,“那你瞧瞧,有了空就带着金熙来,我家随时欢迎。”话音落下,路砚知怕宋泊找不着地儿或者把地名给忘了,他还特意从床上下来找出纸笔,给宋泊画了个简单地图。


    宋泊接过路砚知递来的纸条,说:“腾出空来我会去的。”


    翌日一早,宋泊便带着行囊从宿舍离开,出门之前他还特意与路砚知交代着,要他回去以后别只顾着玩,要腾出时间来学习。


    百安馆离县学不远,不过一刻钟时间便能走到。


    霞县比近里村更北一些,这温度降下来,确实有些冻人,宋泊双手插在兜中,瞧着街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便拿着钱袋出来,买了三根。


    阿朝与他相同不乐意吃甜,那三根冰糖葫芦是买给江金熙、青桥和简言的。


    宋泊悠悠走到百安馆门前,他跨步进馆,刚想开口说他回来了,便被眼尖的简言拉到一旁,身上的行囊被扯了去,手里抓着的冰糖葫芦也被没收了。


    边儿站着的常乐摇着尾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宋泊。


    简言看了常乐一眼,警告道:“常乐,这个时候主君可不能陪你玩。”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宋泊问。


    “没什么大事,就是医馆里太忙了,我们有些忙不过来。”简言把从宋泊身上扒下来的东西小心收好,而后道:“郎君叫我盯着门口,说您一回来就让你上工。”


    回到家里还未享受个众星捧月,倒先被安排上了工位,宋泊倒也没什么怨言,只让简言领他去江金熙给他安排的工位。


    宋泊不会医术,也只识得几味简单的草药,要他做些专业性的活儿也不可能,简言便领着他去了后院厨房,给医馆中留置的患者熬药。


    有些病来得急,病人撑不到回家熬药,就得在医馆里躺上一阵,喝了第一副药好些了,才能挪身回家。


    宋泊刚进厨房,就被厨房里的烟气熏得咳了好几声,厨房中有三个炉子,每个炉子上都放着个陶罐,烟气自陶罐盖下冒出,三个炉子都熬着药。


    今日真是病人太多,简言把宋泊安置在厨房以后,便着急忙慌跑了出去,说是要去隔壁店儿问问有没有闲置的炉子,先借他们用用。


    宋泊坐在小木凳上,两条修长的腿委屈地缩着,他手里拿着把蒲扇,专注观察着三个炉子的火苗。


    外头很冷,但厨房很热,宋泊里外穿了三件,在厨房里待着都热出汗了,索性他在厨房里待着也无人会来,他便将外袍脱了搁在一旁,少去一件衣裳,宋泊才觉着自己活过来了。


    这般忙碌着忙到午时,宋泊瞧见江金熙。


    “烧得如何呀?”江金熙双手放在腰后,从宋泊身后探出头来,鬼灵精怪地歪着脑袋看着宋泊。


    为了看病利索,也为了不被头发遮着视线,江金熙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马尾随着江金熙的动作歪下,宋泊抬手拦着马尾,“这儿有火,可别烧了你的头发。”


    江金熙拉着自己的头发直起身,站直以后他的头发便没有被烧着的风险,“还有几副要熬?”


    宋泊瞅了眼边儿拿来放药包的凳子,凳子上空空如也,他面前炉子中烧得便是最后一副,“只这副就完了。”


    “那我就等你一起吃饭。”江金熙挪了把凳子过来坐在宋泊身边。


    “等我?那他们呢?”宋泊问。


    “现在病人太多了,我们得错峰吃饭,现下是青桥和简言在吃,等会儿我出去了,吴师叔就可以去吃饭了。”江金熙道,他看到宋泊额头上的薄汗,从怀中拿出手巾来帮他擦着。


    擦汗这个动作免不了皮肤接触,在江金熙指尖碰着宋泊额头皮肤的时候,宋泊只觉被江金熙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冰凉的触感。


    宋泊把蒲扇放到边儿的凳子上,而后把江金熙的手从额头上牵下来,刚刚一点儿的触碰还未有太*明显感觉,现下握在手中那冰凉的感觉才清晰起来,“怎么还这么冷。”


    江金熙已经穿了四件衣服,脖子上还围了个围巾,手却还如冰块一般冷。


    “许是我刚刚过来时变冷的。”江金熙道。


    医馆前院和后院之间的走廊没有顶,人在其中走上一阵就会变冷。


    “今年跟往年比起来,好像更冷了一些。”江金熙回牵住宋泊的手,“明明出来前我还抱了手炉,只这么一会儿又冰凉了。”


    “下次可得把手炉随身带着。”宋泊心疼地揽住江金熙,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暖和一些,“这双手这般漂亮,可不能被寒风冻了去。”


    “你自己就是大夫,知晓那些得了冻疮的人有多疼的。”宋泊说,有他暖手,江金熙手上的温度才上来了不少。


    “我知道的。”江金熙知道宋泊心疼自己,他脑袋一歪靠在宋泊的肩膀上,声音放柔撒娇道:“下次不管走多远,我都带着手炉,让手时刻暖和着,好不好?”


    “你这样就算答应我了。”宋泊说:“我可随机检查的,要是又一次被我发现双手冰凉怎么办?”


    江金熙双眼亮晶晶地眨着,“那我就任你处置,如何。”


    宋泊轻轻捏着江金熙的脸蛋,道:“一言为定。”


    医馆从早到晚一直忙着,直到戌时末才熄了前院的灯。


    宋泊刚把前院通往后院的门栓拴上,忽而就有一点儿雪花落在他放门栓的手上。


    “下雪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下雪呢。”简言双手抬着,手掌心中出现点点儿雪花,他今年十岁,说明霞县十年以来都没下过雪。


    入了冬以后,常乐身上的毛便长厚不少,雪花落在它身上冰冰凉,它甚至还伸了舌头出来接着雪花,尾巴晃悠晃悠摇得飞快。


    “是啊,我在传福镇那么久,也没听着这片儿下过雪呢?”吴末瞧着这雪也是觉着神奇。


    传福镇在霞县之内,虽说有些地理位置的差异,但传福镇不下雪,霞县大概率也是未下过雪的。


    几十年来一直未下过雪的霞县却下了雪,看来江金熙白日的感觉是对的,今年真的比以往几十年都要冷。


    宋泊栓好门栓,转过身来把江金熙穿在身上的披风帽子给他戴好,尽管从前院回到卧房不过百步路,可这下了雪气温降下来,几步路也冻人。


    回到卧房,宋泊和江金熙立刻猫进被窝中,现下生活不拮据,床上的床具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被,躺下去又柔软又温暖,足以抵御零下的温度。


    “过两日我便打算回京城了。”江金熙说道。


    再过十五日便是春节,他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要是春节还不回去,可得被爹爹和娘亲骂死。


    “怎么不早些回去。”宋泊道。


    这入了冬路上难走,早一日回去便是早一分安全。


    “这几日医馆忙,我想忙过这阵再回。”江金熙翻过身来,左手压在脑袋下,右手微伸抚住宋泊的脸,“也想再多陪你些日子再回。”


    “早些回去安全。”宋泊说。


    “无事的,现在恒国国泰民安,官道每隔几里便有个官驿,阿朝又对回京城的路十分熟悉,晚几日回去也没事的。”江金熙答,这条京城到霞县的路他已经来回多次,安全是有保障的。


    宋泊拉下江金熙抚在他脸上的手,挪到身后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处,接着他一伸手,把江金熙揽在怀中,宠溺着道:“那便依你。”


    江金熙一手抱着宋泊的腰,宋泊好像又瘦了一些,腰上的肉比以往少了,“你在县学里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当然有。”宋泊道:“每日午时你来送饭时,拿回去的饭盒都干干净净,那可都是我吃干净的哩。”


    “那怎么还瘦了呢?”江金熙抱怨道。


    “瘦了吗?”宋泊自己没有感觉,在县学中他一日三餐都按时吃,照理来说不会瘦的。


    “许是用脑用得多了,吃下去的营养都被脑子用了去,这才瘦了吧。”宋泊解释道。


    “不成,我要跟简言交代一句。”江金熙说:“等我回京了就由他给你送饭,饭量得是多多的,可得给你养胖才是。”


    宋泊有意要逗弄江金熙,他故作苦恼道:“那等你回来我胖得大变样了,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胖点儿也好御寒。”江金熙应道。


    好嘛,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胖的副作用都省了去,恐怕在江金熙眼中,他什么样都是好模样。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暴动。


    这雪不大,却下了一整夜,宋泊醒来之时往窗外看去,还有点点儿雪花往下落。他刚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寒气便灌了进来冻得他一激灵,今日比昨日更冷了,昨日三件衣裳即可,今日就得多套上一件,不然肯定会被冻傻的。


    医馆开门没有那么早,宋泊梳洗完毕后到前院打扫卫生,昨日忙得太晚,大家都没来得及清理,他起得早,便趁着打扫卫生复习下脑海中的知识。


    打扫卫生不用动脑,如此一来倒是一举两得。


    医馆巳时初开业,也许是今天冷了,来得病人少了很多,一个时辰过去只来了个身体发热的病人。


    趁着空闲,简言便跑出去把昨日跟周围商铺借的熬药炉子送回去。


    医馆闲了下来,大家都守在各自的位置上,宋泊拿了本书坐在馆中,闲暇时看上两眼,忙起来就去帮忙。


    “主君、郎君,官府贴了新的告示。”简言从外头跑进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藏在棉具中,常乐跟着他一起跑了出去,现下也一起跑了回来。


    宋泊看着书,头抬也未抬地问道:“贴了什么告示?”


    “说今年是霞县近百年以来第一次下雪,要大家注意防寒、保暖,减少外出。”简言道。


    他还了最后一个炉子往回赶的时候,正巧路过官府的公告栏,有两个身披披风的官差正在贴告示,他上去瞧了两眼,将告示上写的内容记了下来,还好宋泊教过他识字,不然他盯着告示只能发呆。


    宋泊放下书籍,喃喃道:“第一次下雪。”


    古代不比现代,随便个天灾都能死去很多人,霞县下了百年来的第一场雪,这就说明今年霞县出现了异常的天气,之后的气温可能会越来越冷,导致寒灾出现。


    宋泊把书倒着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医馆门口,手扶着门框往外瞧着。街上已经没有摆摊的摊贩,有些店儿也大门紧闭,这情况瞧起来不妙。


    “金熙,你捎信回去吧。”宋泊走回医馆内,站到江金熙身旁。


    江金熙正在检查昨日的看诊日记,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宋泊,“可是担心了?”


    “天灾就要来了,之后只会越来越危险,我不放心你回京城。”宋泊蹲下、身子跟江金熙平视。


    青桥瞧着外头地上浅浅的一层积雪,并不觉着是什么大事,北方年年下雪,这雪量还抵不上北方一个时辰落的雪量,在北方他们顶雪出行可是再正常不过。


    青桥站在药柜前,说道:“宋公子可是有些担心过度了,这点儿雪而已,阿朝叔都不放在眼里。”


    北方哪儿能跟南方相提并论,久未下过雪的南方忽而下了雪,便是异象。


    宋泊知道青桥的事项没有他灵活,而且青桥还是京中江金熙的家侍,久久待在京城中不知偏远地区的苦也实属正常,他未跟青桥掰扯对错,而是直接与江金熙说:“青桥说的有理,可南方与北方不同,这点儿雪在北方确实看不上眼,可在南方便是大事,你也听简言说了,这是霞县百年难遇的雪,而且这雪并非下了一会儿就停,我怕这雪会变成天灾。”


    江金熙的眼神跟着宋泊的身形一起移动,他瞧着宋泊眼里的担心,回京的想法开始动摇。


    “天一冷下来,肯定会有人扛不住,到时世道就乱了。”宋泊牵住江金熙的双手,带着他的双手放到他的心口处,“就当是我杞人忧天,但是你别回去了,好吗?”


    江金熙一边感受着宋泊活力的心跳,一边听着宋泊的话,他耳根子软了下来,点了头,“那我就捎信回去吧,下雪是特殊情况,爹爹和娘亲会理解我的。”


    听着江金熙决定留下来,宋泊这才安了心。


    青桥听着江金熙的决定也没有不高兴,江金熙是他的主子,主子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既答应宋泊要留下来,江金熙把看了一半的看诊日记先放到一旁,随后拿了张干净的白纸出来,在上面写下自己不回去过年以及不回去的原因,洋洋洒洒写下来,写了满满一张信纸,让简言帮着送去县上的驿站。


    驿站里的驿卒最是辛苦,无论烈日、寒风、大雨等各种恶劣天气,他们都得帮着送信,按理来说是这般的。


    过了两日,驿卒将信送了回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江金熙接过驿卒退给他的信,心底直打鼓。


    宋泊陪着他一起迎了出来,也是奇怪这信为何送不出去了。


    “去往京城的路被大雪埋了,官府封了路,过不去了。”驿卒道。


    霞县这两日断断续续下着雪,更北些的地儿雪只会比这儿更大,只是宋泊没想到那雪居然会大到把官道给埋了,现下霞县通往京城的路被封死了,事情好似更严重了。


    “多谢兄台送信回来,可是辛苦了。”宋泊从怀里掏了二十个铜板交到驿卒手中,“可得麻烦兄台,路一通来通知我们一声。”


    驿卒欣然收下二十铜板,应下了这事儿。


    待驿卒走后,江金熙拿着信走入医馆,“真是天灾来了。”


    “别担心,我已经叫简言去买了足量的粮食和炭火,只是下雪而已,不妨事。”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肩膀,说:“等路一通,咱们就多加些钱,加急把信送回京城就是。”


    “好。”江金熙应道。


    雪一直断断续续下着,一连下了十天,寒灾不比水灾柔和,水灾淹了水还能救回来,寒灾冻死的人可能是一觉便没了,再加上寒灾可以靠堆砌衣服硬生生保暖下来,故而来医馆的人并不太多,没什么太严重的病,大家都选择在家中硬撑熬过去,生病还有可能好,冻死就真的没了。


    因着寒灾发生,街上渐渐出现乞讨的百姓,他们的脸被冻得通红,身上穿的也是有补丁的衣裳。


    江金熙看不过去,让简言买了些馒头分给街上看着的乞丐,他们抱着馒头感恩戴德地叩谢江金熙,倒是吓了江金熙一大跳。


    就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春节来了。


    今日医馆未开张,街上的店铺几乎也都关门了,宋泊和江金熙便只能自己捯饬着除夕的围炉宴。


    寒灾之前,宋泊叫简言出去买了粮食,现在家中米、面还够,也有些青菜和猪肉,做一顿除夕宴绰绰有余。


    只是现在特殊情况,宋泊不敢往外挂灯笼、贴春联,别人或许还在苦渡难关,他们却大喇喇地喜迎春节,这般行为可能会引起那些平民百姓的怨恨心,徒增麻烦。


    “今天晚上吃什么?”江金熙在前院把昨日的看诊日记检查过一遍以后,猫进了后院厨房。


    “吃古董羹好不好?”宋泊扭头回问江金熙。


    “那当然好。”江金熙欢快应声,外头又飘了雪花下来,今日温度比前几日又冷不少,这种寒冷的天气,最合适吃古董羹,五人一狗聚在一起,热腾腾的古董羹翻滚着,那气氛只是想便觉着热闹了。


    “不过晚上我想吃面。”江金熙几步走到宋泊身旁,俏皮道:“你能再给我做面吃吗?”


    南方吃面较少,江金熙来到南方以后,每月只能吃着几次面,难得宋泊休了春节假有闲暇时间,他有些想念之前在近里村时吃到的宋泊专门给他揉的面。


    “自然。”宋泊想也未想便应了声。


    午时大伙儿简单吃了顿午饭,下午时间五个人都在厨房里忙碌,常乐虽然没有跑到厨房当中,但它趴在厨房门口,守着众人。


    夜幕降临,今日天上飘着浓厚的云,将月亮和星星全都遮了去,天比以往更阴沉些。


    后院没有吃饭的厅儿,宋泊便将古董羹端到前院医馆中,这里位置大,容纳五个人坐下也不碍事。


    五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因着是自家人吃饭,所以没有那么多规矩,宋泊和江金熙先动了筷子,其他三人见他们两人动了筷,他们才敢夹肉烫肉。


    五人正吃得起劲,忽而听着门外传来骚动。


    宋泊赶紧让大家噤声,甚至把馆内的蜡烛和古董羹下炉子的火都熄灭了。


    整个前院陷入黑暗,宋泊弯着腰,缩到窗户边,用指尖小心将窗户纸捅出个洞来,他瞧着外头,不少人拿着锄头、木棍往这条街上来,他们皆面容枯瘦,像是灾民。


    瞧着街上有挂红灯笼、贴了喜帖的地儿,他们二话没说便冲上去将别人的门砸了去,而后闯进去,像强盗一般。


    宋泊心跳加快,他让大家迅速弯腰退至后院,然后将后院门栓栓上。


    江金熙见宋泊这副紧张的模样,他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道:“你可瞧见什么了?”


    “灾民上街闹事了。”宋泊道。


    官府送给他的这个商铺有后门,宋泊怕后门被人闯进来,让阿朝过去把门栓栓好。


    两个门全都用门栓栓好,宋泊才稍微安心一些。


    “公子,他们怎么敢,县里可是有官差的呀。”青桥没见过这种阵势,他小声问着江金熙。


    “寒灾来了,不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吃不上饭,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迫不得已走上这条道。”江金熙说,他之前见过南面水灾时的模样,天灾最是害人,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哪儿顾及得了礼义廉耻。


    自己在受苦,别人却在快乐地过春节,这般不公平的待遇让他们哪儿吞得下这口气,一方面为了抢些食物,一方面也为了给那些安逸之人一些教训,所以街上才会出现灾民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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