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县试中


    第二场考试结果一出,宋泊依旧是第一名,又有人被刷了去。


    如此反复四回,到第五场考试时,号房内已经不剩什么人了,李会书也在第三场被刷了下去,离开了县府。


    号房内考生序号变化不断,只有宋泊一人,稳定地坐在一号位,这倒是引得杨知县刮目相看,要知道县试虽然是最低一级的考试,但想要一直稳坐一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如此宋泊只要在第五场考试的时候没有掉链子,最终名次便不会差到哪儿去。


    思及此,杨知县不禁一阵庆幸,还好当时他并未与宋泊起太大的冲突,宋泊此人也是大人有大量,去了京城并未告他的状,不然他这位儿早就该换个人坐了。


    第五场考试考策论,题目很长,要从千百来字中分析出出卷人的意图,再由此中心扩展出一篇千字文,说来简单,其实并不那么好做。


    前四场考试大家都动笔很快,一到策论,就跟时间停滞了一般,一刻钟过去都无人动笔。


    宋泊第一次用上草纸,定下文章主题后再画下导图,将要写的论点、论据平铺出来,如此一篇文章的结构清晰明了,可以通过论点的程度进行细微的调整。框架出来再往里添上些内容便轻松得多,内容在他脑海之中被线串成串,宋泊想清楚后,提笔沾了墨,在正式的卷子上开始作答。


    第五场考试时间稍长,有一个半时辰,交卷时间不限,越早越好,若熬到点烛的时候,分数变回被下调一档。


    夕阳西下,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山头,宋泊借着最后一抹日光,停下了笔,完成作答。


    宋泊拿上卷子,上交给杨知县,杨知县看着这卷子字迹清晰,便让宋泊出了号房。


    宋泊前脚走出号房,后脚天便黑了,杨知县命人点上蜡烛,号房内又亮堂起来,只是没人比他早交卷子,他们都得落下一档。


    宋泊在县府门口把考篮还了,拿回自己的笔袋,而后才一脚跨出县府,综合分数没那么早出,约莫三、五日才会展榜出来,宋泊心中有数,脚下步伐轻巧许多。


    宋泊刚走出县府,面前便围了一圈人,连李会书和李五也在。


    自李会书从县府出来以后,李会书和李五便与江金熙和宋茶栽一块儿,坐在县府对面的茶楼里,四人一直盯着县府门口,就怕看着宋泊从里头走出来,还好,宋泊熬完了考试,到最后一门才从县府里出来。


    “饿极了吧。”宋茶栽问,县试关在里头一天,期间就给个馒头充饥,这么个大男人怎么扛得住。


    “是饿了。”宋泊答,他在家中食量不小,单单一个馒头,到第四场答完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大姑已经在客栈叫好了菜,我们直接回去吧。”江金熙说。


    “那也好。”宋泊看着李五和李会书,“李兄和会书也来,难得在霞县聚上,可得一块儿吃顿饭。”


    五人回了客栈,店老板给他们留了桌,只要人齐了马上上菜。


    客栈厅内聚满了人,有些考至一半便被刷下来的人,在桌上与朋友、家人诉苦,“我看县老爷今年发了疯,出的卷子恁难。”


    “欸,就是啊,我来考了多回,这是第一次考一半就被刷下来的。”与他同坐的学子一同抱怨着。


    因着宋泊是第一个交策论出门的,故而没有其他完考学子出现在客栈内。


    “那不是第一位吗,怎的那么早就出来了。”那边儿的学子注意到宋泊,与同伴说着,“策论可难哩,上回我写策论,写到蜡烛燃了一半才写完,他这么早就出来了,当是提前交了卷。”


    “这么厉害?”同行人问。


    “可不,人与人一比,那可得气死。”那人回道。


    说话人的桌离宋泊他们这桌不远,桌上人都听见了别人的闲谈。


    “宋泊,你提早交卷了?”宋茶栽问,难怪当时他们在县府门口并未瞧着其他考生。


    “是早了些交卷,策论写完也改不成便直接交了。”宋泊答,其它题目或许还能检查一番,把错的答案改成对的,可策论是一篇文章,落笔无悔,在上头改改写写把整张卷子弄得乱七八糟,定然会往下拉分,既如此不如不改,直接卷面整洁着上交就是。


    见宋茶栽神色有些凝重,江金熙赶紧补上一句,“策论写完在里头苦坐作甚,像现在这样早早陪我们一块儿吃晚饭不是也乐哉?”


    长辈的思想比较古板,会将时间长短与答卷质量联系在一起,别而个写一个半时辰就是比写一个时辰的好。


    “宋叔叔可厉害了!”听着别人说起宋泊,李会书也忍不住了,他作为在号房内看着宋泊一直坐在第一位的人,眼中的崇拜已然藏不住,他神采飞扬地与大家说着宋泊有多厉害。


    坐第一位本就不易,宋泊还一坐坐了四场,这般厉害的人教了他读书,让他如何能不骄傲?


    有大伙儿帮着宋泊说话,宋茶栽也想开了些,按李会书这么说,宋泊上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上榜便是厉害,第一次下场就能上榜足以令她自豪,也就不管早出考场的事儿了。


    县试出榜得三、五日,时间不长,宋泊便与江金熙、宋茶栽和李会书留在霞县,等着放榜,而李五不过请了一日的假,当夜吃完晚饭便赶回了传福镇。


    上次来霞县还是因着江金熙的案子,现在县试也考完了,虽然后头可能还有四月的府试,但放松玩乐一日也是需要的,劳逸结合才是读书的最好法子。


    第二日一早,天还泛着蓝青色,宋泊便被一阵鞭炮声吵醒了来,那鞭炮就像在他们客栈下放的一样,声音巨大。


    “发生何事了?”江金熙未睁开眼,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皱了下眉,拿着被子把自己的脑袋捂起来。


    昨日李五走后他们还喝了不少酒,现下睡得真香却被鞭炮声吵醒了来,着实有些恼人。


    宋泊从床上下来走至窗边,刚把窗户打开,鞭炮燃烧产生的烟气便飘入他们的房间之中,他往外看去,街边排满了鞭炮,不少人端了桌放在街边,桌上还放了水果、猪腿等供品,供品前还用碗装着米,碗前摆了三杯茶。


    如此瞧来,霞县今日应该有活动。


    宋泊关上窗户,新一阵的鞭炮又响了起来。


    “今日霞县有活动,要不要下去看看?”宋泊问。


    江金熙心底想睡觉,但这环境吵闹不堪实在无法再次入睡。既然霞县有活动,那便起来瞧瞧,毕竟若是在京城,这般阵仗的鞭炮声也只有春节才能听着。


    宋茶栽和李会书也被鞭炮声吵醒,听闻他们要下楼瞧瞧,他们便也跟上了一起。


    下至一楼,便发现店内的所有员工和老板都聚在一楼,一楼抽了张四方桌出来,上头摆满了供品。


    宋泊随便拉过一个店小二,问:“借问一下,今日可是有什么活动?”


    “今日是神仙的生辰,有抬神的活动。”店小二答道:“听你们这么问,你们应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吧,可把香拿着,等会儿神仙来了点上。”这般吉日,店小二待人越发热情,桌上本就放了散香,就是供给外地旅客用的。


    店小二抓了十二支香,给每人分了三支,“等会儿点了香把愿望说给神仙听,再把香插到米碗中就行。”


    “多谢。”宋泊应了一声,与江金熙、宋茶栽和李会书一起走出客栈。


    外头因为放了鞭炮,烟雾缭绕的倒有几分在仙境的味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从云层中露下来,路的尽头出现一支红绿相间的巨大旗帜,旗帜越来越近,后头的队伍也露了出来,声势浩大。


    与队伍一同出现的还有喧天的锣鼓声、铜锣声,队伍慢慢接近,大旗后面是一串比大旗小些的旗帜,旗帜分为两排跟在大旗以后,花鼓队接在旗帜队后头,也是两排,前面人身着黄衣腰间背着个椭圆形的红色腰鼓,两手拿着木槌边捶着鼓便跳舞,后面人身着粉红色衣裙,手上拎着一把红黄相间带有垂穗的圆伞,与前面人一起舞动着。


    宋泊在现代未看过抬神,现如今亲眼目睹,被面前的景象吸引了去。


    周围百姓越来越多,人挤人免不了一阵推搡,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肩膀,将他往怀中带,又喊宋茶栽牵好李会书,别让李会书被人流给冲了走。


    花鼓队往后是乐器队,两人推着一个木车,木车上站有一人打着鼓,那鼓很大,圆面可站下五个人,鼓旁是两个拿着铜锣的人,再往后有两人拿着镲,乐器队的声响极大,甚至能盖过正在燃放的鞭炮声。


    乐器队后头才是抬神队伍,四人、六人或八人一组,每组都为男子,他们身上抬着个红木轿,轿子上摆着神仙像,抬神可有技巧,步伐快的同时又不可一边倾斜倒了神像,如此便得训练,什么人抬什么像都是固定的。


    店小二拍了下宋泊的肩膀,催道:“快快快,回屋里点香了。”


    客栈一楼已经聚满了人,宋泊拿过大家的香,挤到蜡烛边儿,一块儿把香点着。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案首


    客栈门口鞭炮声响起,抬神的人便就着这燃烧的鞭炮,疾步跑进客栈之内,到四方桌前停下一会儿又疾步出去,那速度与跑步相差无几。


    宋泊瞧着店小二的动作,在第一座神像进来时,店小二就把香举过额头,闭着眼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应当是在此时便可许愿上香。


    大伙儿学着店小二的动作,也将香举过头顶。


    如今的宋泊已无什么别个愿望,唯一只想江金熙、家中人与好友都健康平安就是。


    宋泊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许了愿,等他睁开了眼,便把三炷香插在桌子前头*的米盆上。


    抬神的队列依旧在客栈内跑着,江金熙也许好了愿,把香插好。


    京城最多就建些庙宇,没像南边这样,还会将神仙抬出来。


    抬神队列过去后,整个队列也走完了,鞭炮声随着队列往前移动,客栈这处安静了下来,如此一个时辰过去,天已大亮。


    “你许了什么愿儿?”宋泊歪了下头,轻声问着江金熙。


    江金熙抬起头来,调皮地眨了下眼,“不告诉你。”


    抬神队列越走越远,小摊小贩便支上了摊子,今日摊子与平日有所不同,倒是跟庙会比较相似。


    “出去玩玩?”宋泊问。


    “好呀!”江金熙欣然答道,宋茶栽还想回去休息,便只有李会书跟着他们一块儿走。


    “热汤圆,卖热汤圆咯!”


    “馄饨馄饨,一碗五钱。”


    “瞧一瞧看一看,庙里开光过的符,可灵了!”


    摊贩们吆喝着,今儿个特殊日子,物价会略微往上涨一些。


    江金熙被最后一个摊贩的声儿吸引了去,县试刚刚考完,正是求福气的时候,刚刚抬神队来时,他也是许了宋泊高中的愿望,且不论之后的仕途如何,至少得让这一年的努力不要付诸东流。


    江金熙到了摊子前,摊贩一见来了三人,便嘴甜着道:“我一瞧,这位公子便有高中之相,夫郎可要给公子买上个符带着,如此更稳妥一些。”


    听着摊贩称自己为夫郎,江金熙的耳廓动了两下,“说说价钱。”


    摊上的符有很多种,其中以绣在黄布上那种吉符最为精致。


    “每款价格都不同,得看您挑哪款,我在给您报价。”摊贩搓着手说道。


    “不用买这些。”宋泊说着就想把江金熙拉走,江金熙却道:“既已问了,就买一个讨个吉利。”


    今日是个喜庆日子,宋泊依了江金熙,反正这符也不贵,买下来还能让江金熙高兴。


    “江哥哥,买这个、买这个!”李会书在摊上挑了“金榜题名”的绣符,亮给江金熙看。


    江金熙拿起来仔细瞧着,上头绣工不错,闻来还有香气。


    “这上头可有寺庙的香味,与别个香味都不同的,有定神清心的作用。”摊贩赶紧介绍着。


    “这个多少钱?”江金熙问。


    “你瞧这上头有绣纹,又有寺庙香,而且我还背着去开了光……”摊贩絮絮叨叨说着这吉符的好。


    江金熙打断了他的话,“你只管说多少就是。”


    摊贩张开手指,“三两银子。”


    听到这东西这么贵,李会书小声说了句,“这莫不是金线绣的,这般贵。”他扯了下江金熙的衣袖,“太贵了,我们别买了吧,宋叔叔一直坐一位,定然能上榜的。”


    江金熙倒是难得得固执了一回,他从怀中掏出钱袋,直接便付了钱,将吉符拿走赠与宋泊,“望你稳中。”江金熙也不求宋泊一次下场就能有个好名次,只要他的出现在红榜上,就已经是功成。


    宋泊双手捧过吉符,将它小心地收入怀中,“有此符相助,我定会有个好名次的。”


    街上其他摊子还有很多,买了符以后,他们便没再看与符相关的摊子,专心吃喝玩乐。


    入了春,霞县有很多只有春日才供应的糕点,江金熙尝了口,爱吃,宋泊便买了很多。因为这糕点只有春季有,故而商贩们会以一些工艺延长糕点的保质期,这糕点的保质期足有半年,宋泊也不必担心买太多回家坏了。


    在外头逛了一日,江金熙给青桥和阿朝都买了东西,宋泊则给简言买了些物什。


    二月九日,县试考完的第三天,官府放榜。


    天还未亮,繁星仍高挂在天空之中,宋泊睡得正香,就听着有人一直在房门外敲他们的门。


    江金熙翻了个身,睁开眼道:“是不是大姑来了?”


    今日放榜,昨夜他们便约定了要一同去红榜前看榜,只是现在也太早了,红榜又不会跑,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


    宋泊从床上下来打开了房门,宋茶栽已经穿戴整齐等在门外,她旁边还站着神采奕奕的李会书。


    “你怎么还睡得着?”宋茶栽问。


    知道今天放榜,宋茶栽在床上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心里既期待又害怕,一面儿想着中了要怎么庆祝,一面儿又想着落榜要怎么安慰,两种思想在她脑海里打架,越躺她越觉着精神。


    卯时初放榜,宋茶栽算着时辰,寅时才喊了李会书敲响宋泊的房门。


    “这般早是要作甚?”宋泊问。


    “看榜啊!”宋茶栽答。


    “那榜又不是昙花一现,等睡醒了再去也行。”宋泊说着就要合门再睡回笼觉。


    “不成。”宋茶栽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住了门,抓住宋泊的手,“你赶紧洗漱了。”而后她进了房子,对江金熙温柔几分道:“金熙,你也起来,同我们一块儿看榜。”


    “好。”江金熙应声。


    无奈之下,宋泊只能按着宋茶栽说的话行动。


    寅时末,他们赶在官差之前到了红榜前。宋泊确实没想着古代人对看榜的热情能至此,明明天也未明,榜前却早已站满了人,有替自家少爷前来看榜的侍人,也有替自家孩儿来看榜的长辈,更有自己考了试迫不及待来看榜的学子,榜前人头攒动,没有缝隙可供宋泊挤入。


    一阵春风吹来,入骨的寒意,宋泊拢禁了江金熙的斗篷,还帮他把绒帽子给戴上了,“可得再等一会儿,外头冷,别冻着你。”


    江金熙把宋泊的手拉入斗篷之中,“你也别冻着,我给你暖暖。”


    “我不怕冷,你也摸着我的手,我的手多热呐。”宋泊道。


    江金熙灵动地眨了下眼,“其实是我忘带手炉了,借你一暖。”


    宋泊愣了下,随后笑道:“好,你想暖多久就暖多久。”


    越靠近卯时,人群就越躁动。


    终于在卯时正整,一声铜锣声响,官差来了。


    为首的官差双手持一卷红纸,身后跟了八个带刀捕快,为的就是保证红纸顺利上榜。


    榜前看榜的百姓自觉让了道儿,让官差顺利走至榜前。


    两位官差先在红榜上抹了米浆,而后将红纸摊开,粘在红榜上。


    百姓们伸长脖颈,就想看看那榜上有谁,只是被官差隔开了一段距离,那红纸上名儿又小,竟无人瞅着名儿。


    为首官员高声喊道:“放——榜——”然后由捕快护送着,退了场。


    官差一走,百姓们便不客气了,纷纷往前挤着。


    宋茶栽也想往前挤着看,但是他们来的时候晚了,没占到有利地位,现下想往前挤可是废了大劲儿也无济于事。


    “宋叔叔!我身形小,我挤进去替您看!”李会书自告奋勇道。


    “那你快去。”宋茶栽急忙说道,她现在挤不进去,心就像被架在大火上烤一般,火急火燎。


    有眼睛尖的瞅着自己的名字就在榜上,欢呼雀跃,“卢兄,我中了,我中了!”


    边儿有个衣着华贵的人与那人一齐跳了起来,“太好了路兄,今晚我请客,上我家饭馆儿吃!”


    听着别人传来好消息,宋茶栽更是着急,她催着李会书赶紧进去瞧榜,还说等他出来以后会带他去吃好吃的犒劳他。


    李会书答应一声便如个滑腻的泥鳅溜进了人群之中,一会儿功夫,李会书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脸上难言喜色,“宋叔叔是案首!”


    “什么?!”宋茶栽有些难以置信,她问:“你就进去那么一会儿,可是看清楚了?”


    “看得明明白白!”李会书道:“我从头往后看,第一个便看着宋叔叔的名儿!我还顺道往后瞧了瞧,共有四十三人上榜,宋叔叔就是这四十三人的案首!”


    “真的!”宋茶栽高兴坏了,高兴的泪水从眼中漫了出来。前几日李会书和其他考生那么说着,她便生出几分希翼,觉着自己的侄儿就是榜首,可侄儿不过读书才一年,哪儿能一次就中榜首,她就散了这个心思,现下宋泊真是案首,她就觉着他们宋家,除了宋申闻以外又有了个案首,那可比宋申闻那个简单童生厉害多了。


    宋泊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底也是激动,头一次下场便能得到案首这个头衔,说明他从现代学习到的知识到古代也能适用,如此他便对之后的考试有了几分信心。


    江金熙捂住了嘴,开心地说不出话来。


    宋泊轻拍两下他的后背,江金熙这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不枉你每日苦读,得了个案首之果。”


    “不枉你多日相陪,我才能得个案首。”宋泊回道。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县学。


    得了这么个好成绩,宋泊豪声着便要请大家吃饭,只是现在时辰太早,客栈内的厨师都还在睡梦之中,这案首宴就只能延后几个时辰吃。


    听宋泊得了案首,大家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去,回到客栈,大伙儿都聚在宋泊的房内。


    “宋叔叔,你当真厉害,不过第一次下场就得了案首!”李会书夸赞道,往后若有人问他何人教他读书,他将宋叔叔案首的名声说出去可多神气。


    “恒国律法规定,案首可免府试,下回考试可就是院试了。”江金熙说。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宋茶栽问,她一介大夫,又是个女子,一生投在医学之中,便没了解过科举,她以为科举就是一层层试儿往上考着,却不知道得了县试案首还有这般特殊待遇。


    “这次我们几个县加在一块儿,才上榜四十三人,可见此次卷子的难度较前几年有所上升,如此宋泊还能得了案首,他就是天生的读书人。”江金熙说。


    一入屋子,就听着三个人轮番夸赞他,把他夸得都要红脸了,宋泊赶紧给三人倒了茶,“好啦,少夸些吧,再夸下去我尾巴翘上了天,秋季院试发挥失常可怎么办?”


    “呸呸呸。”宋茶栽连呸三口,“可不能胡说。”


    读书这事儿讲究个吉利,任何不详的话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说,宋茶栽让宋泊把话呸掉,宋泊也就照做呸了三声。


    “我听说金熙给你买了个吉符,那吉符你就拿着,许能助你高中呢!”宋茶栽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南方庙宇多,她也经常去庙中上香祭拜,心中对神仙的崇敬比他们更甚,既要考试,知识很重要,运气也很重要。


    “是呀,没准就是金熙的吉符,让我的名字又往前调了几名呢。”宋泊说。


    江金熙捏了宋泊的手臂,疼得宋泊喊出了声,江金熙道:“叫你贫嘴。”


    江金熙心底知道,宋泊能得案首完全是他自身本事硬,他送的吉符只是起到个安心的作用,若那吉符的能力真那般厉害,可以把红榜上人的名字往上调,那这吉符可不得售空了。


    四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李会书的肚子响了,引得大家大笑,一起下了楼,到客栈厅中吃早餐。


    早餐正吃到一半,就有三个身着官服的人找到宋泊。


    为首人朝宋泊行了一礼,“可是宋公子?”


    宋泊从位置上站起来,与来人回了礼,“你是?”


    “我是县府幕友,杨知县想请您上府一叙。”幕友道。


    案首不比别人,虽然还未得着秀才的特权,但与普通童生相比,还是具有些别的优势。


    “我与你去一趟。”宋泊道。


    幕友又看着江金熙,说道:“想必这位便是江公子,江公子可与宋公子一同前往。”


    这客栈与县府有些距离,幕友准备了马车,宋泊先已一步上了马车,随后伸手出来牵着江金熙进了车厢。


    “你说这杨知县请我们去可是有什么目的?”江金熙还记着杨知县在他的案子上给叶单越帮忙,他们没有与他计较已是放他一马,现下作何来唤。


    “许是我得了案首的事儿。”宋泊道。


    案首不需要府试,杨知县应该会给他一些文书,让他直接去考院试。


    到了县府门外,宋泊与江金熙从马车上下来,先前来找他们的幕友领着两人进了县府。


    进了县府正厅,杨知县从位置上起来,热情地招呼宋泊和江金熙,“宋公子、江公子快请坐。”


    “杨知县。”宋泊行了礼,江金熙虽不喜欢这个杨知县,但碍于身份,他还是与杨知县行了礼,出门在外,不能给爹爹和宋泊掉面子。


    “诶,多礼了多礼了!”杨知县扶起两人,让幕友引这两人坐下。


    现下时辰还早,杨知县便没准备什么油腻的食物,两人面前的小桌上各摆了几盘中式早点和花生酱、豆浆等早餐饮品,“我猜你们还未吃早餐,便准备了些,若还有什么想吃桌上却没有的,只管说就是,我吩咐厨房做。”


    “那倒不必,如此已经很丰盛了。”宋泊说。


    见杨知县这副谄媚的模样,两人便知杨知县这是有意想要与他们打好关系。


    宋泊未动桌上早食,他直言问道:“不知知县唤我们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宋公子这不是得了案首吗?我这儿有份文书,秋闱时你得拿去给那些官差瞧。”杨知县说。


    院试比县试多查验一样东西,那便是考生的历史成绩,宋泊少了一门府试,自然就不会有府试的名次,如此就需要县试的知县出具一张证明文书,如此才能顺利参加院试。


    “倒是麻烦杨知县了。”宋泊礼貌答着。


    “这可不麻烦。”杨知县让幕友将拟好的文书拿给宋泊,“我听闻宋公子是头回下场,这一下场便得了案首,可是我们县的骄傲。待到院试想必宋公子也能一举夺魁。”


    “杨知县谬赞了。”宋泊拿过文书,递给江金熙。


    文书、合约这等带有法律效应的东西,宋泊都会给江金熙先过目。


    见着宋泊的动作,杨知县也无半分不悦,面前一人是江丞相的爱子,一人是今年县试案首,两人皆前途无量,“江公子熟读法律、美貌聪慧,两位可是十分相配。”


    江金熙看过文书,确定没有错误后将文书还与宋泊,而后转头与杨知县说着,“谢杨知县夸赞。”


    “噢对了!”杨知县又想起另一件事,“这成了童生,就得到县里的县学中上学,我已与教谕说过了,许你回家七日,二月十八日早上辰时初,你可得准时上县学报道。”


    “是,杨知县。”宋泊应声。


    两人不欲在县府久待,坐了半个时辰他们便离了县府。


    文书到手,这案首才是真真正正坐在宋泊的身上。刚跨出县府门口,江金熙的笑就藏不住了,他嘴角上扬着,双眼如弯月明媚,“太好了,没了府试你还能专心着复习。”


    府试时长与县试差不多,一来二去占去一周,现下正好省了那一周,又腾出些时间来。


    只是有了童生的身份,就得在县学里读书,县学不比在家自学,每月只有两日能回家,这般便得辞去百书阁的工作,无了进账项,得由江金熙和宋茶栽养着。


    回了客栈,宋泊便把宋茶栽唤到了房里,上县学件大事,刚好宋茶栽也还在客栈之中,宋泊就直接紧着时间,与宋茶栽和江金熙两人商量着。


    “上县学可是个好事啊!”宋茶栽说。


    县学是官家学府,童生进入县学不必交学费,只需交些学杂费即可,而且还有教谕教书,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是呀!你尽管去就是。”江金熙的手覆在宋泊的手之上,“花销你不必担心。”


    宋泊抬着头,看了一眼宋茶栽,又瞧了一眼江金熙,忽而他将江金熙与宋茶栽的手拢至一块,由他的手覆在两人手的外头,“得亲人如此,我之福气,只是读书本是我一人的事,现在却将你们也拉了进来。”


    “既说亲人,又何需客气这些。”宋茶栽抬手出来轻拍宋泊的手背,“忙活了大半辈子,若不能在小辈需要时出手相助,那我这个长辈当得可是有愧。”


    “就是呀,这些客气话我以后不想再听了。”江金熙立即接着宋茶栽的话往下说道。宋泊哪儿都好,就是自己的事儿总要自己做,不愿意依靠他们。说来他们相恋也一年了,他还从未给宋泊花过钱,这次宋泊上县学,正是他给宋泊当后盾的好机会。


    看着两人眼中映着的小小的他,霎时间宋泊觉着的确是自己客气过了头。虽说亲兄弟还需明算账,可一家人终究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没有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一说。


    宋泊松了手,端起桌上的茶,“你们说的是,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当晚,宋泊在客栈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摘得案首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县试虽是科举考试最低等一级,可有案首之名将名声打出去,便是跨步正式走上了科举之路,这如何不值得庆祝?


    “宋叔叔,我也想喝酒。”见桌上人喝得来劲,李会书也起了兴趣。


    “那不行。”宋泊记着李会书的年岁,还在少年行列的李会书不能饮酒,这事儿要是让他爹李五知道了,回去可得被他念着了。


    “一小杯也不行吗?”李会书给自己争取着。


    “不行。”宋泊把果子饮放到李会书的面前,“再过几年你在喝酒吧。”


    “好吧。”李会书抿着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果子饮喝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高兴,酒就多喝了些,亥时初,宋茶栽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江金熙也脸上漫着红晕,眼神有些迷糊,看样子大抵也是醉了,宋泊让李会书看着江金熙,自己先把宋茶栽送回房中,再下来带江金熙回房。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自食恶果。


    宋茶栽喝醉了还算老实,除了一身酒味以外,不乱动还会跟着走,给宋泊省了不少功夫。


    把宋茶栽安置妥当以后,宋泊立即下了楼,江金熙侧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跟李会书说着话。


    “小会书,你可得跟你宋叔叔多学些。”


    “宋泊可是案首~你有福啦!”


    宋泊在他身后听着摇了摇头,先前江金熙也喝醉过,却没有这么多话,今日应当是高兴坏了,心心念念都是他成为案首的事儿,这才会跟李会书叨念着。


    “是!江哥哥说得对,我定会好好与宋叔叔学习的!”李会书道。


    宋泊走到江金熙身边,将他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好了,我们回房了。”


    “呀,案首来了。”江金熙脑袋一歪,靠在宋泊的肩膀上。


    宋泊转头与李会书说着让他回房休息,自己则带着江金熙上了楼。


    大庭广众之下不宜抱着上楼,宋泊就只能以刚才带宋茶栽上去的姿势将江金熙带到了楼上。江金熙比宋茶栽还轻些,宋泊揽着他,只觉着自己揽着片羽毛,实在是轻,不必使些什么力气就能将他带上楼。


    轻轻地把江金熙放在房内床上,宋泊喊了店小二送来热水,宋泊拧干面巾,轻柔地擦着江金熙的面儿,江金熙也没有睡着,两只眼睛睁着,一眨不眨地瞧着宋泊,时不时还嘿嘿傻笑两声,俨然是一副醉了的模样。


    “你笑什么呀?”宋泊被江金熙盯着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边给江金熙擦着手边问道。


    “我真是有好福气,能与你相爱。”江金熙说道。


    “我才是好福气,有你陪在身边。”宋泊帮江金熙擦好以后,将面巾丢回水盆之中,接着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床边,微微倾身,在江金熙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宋泊。”江金熙抬着脑袋,“亲我。”


    自上回一吻已经过去许久,前些日子各自都在忙碌,回了房都是沾枕既眠,哪儿有些温存的时候,现如今已经成功走上科举之路,也是时候该为感情做些事儿了。


    宋泊缓缓低下头,江金熙双唇微张,轻触之间,两人的唇印在一起,有上次的经验,这次宋泊便熟练多了,他探舌而入勾住江金熙,缠绵环绕。


    两人气息交换之间,宋泊能觉着自己起了反应。


    只是此时还不是做最后一步的时机,宋泊的思想有些古板,认为那事儿得在婚后之后才成,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封建思想盛行的古代,他更应该为江金熙的名声着想。


    如此想着,宋泊正想起身,就被江金熙勾着又吻了回去,两厢旖旎,等离开时,两人的唇都红润又饱满。


    江金熙没撑着睡意,吻毕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倒是给宋泊一个解决自己生理需求的机会,宋泊冲了个冷水澡,脑袋也被冲得清醒了几分,他越发坚定要一次考上举人,明年中举便立即上门提亲。


    翌日,江金熙想起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羞得要钻进被子里再不见人,他怎的不知他酒醉以后如此浪荡。


    “好啦,别再往被褥里钻啦,等会钻出个洞来。”宋泊觉着好笑,隔着被子轻拍了拍在被子里扭动的江金熙。


    “你怎么也就许了我胡来。”江金熙的声音从被子中传出来,闷闷的。


    “自己爱人自然是宠着的。”宋泊答。


    “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江金熙说。


    “如此就不好意思了,那成亲以后可怎么办呐。”宋泊说。


    江金熙听音辨位,从被子中伸出只手,准确无误地打在宋泊身上,“就知道逗我。”


    午时,四人吃了中饭就回了传福镇,杨知县给宋泊放了七日的假,可得紧着些用。


    回到传福镇,李会书没答应宋泊的话在宋宅里玩会儿,而是马上就回了家,一来他要赶紧跟李五和阿篮说宋泊中了案首的喜事,二来他被宋泊激励着,想读书的心达到了顶峰。宋泊便没在强求他留下来,放了人走。


    “主君、郎君。”见着宋泊和江金熙回来了,简言开了门,高兴地说着,“主君中案首的事儿,县府告示出来,镇里的大伙儿都知道哩!”


    简言脚边站着的常乐听不懂简言说了些什么,但看着大家都很高兴,它的尾巴便摇得如螺旋桨一般,嘴一咧着,跟着一起笑。


    “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简言接着说道。


    “不过一个案首而已,就是天大喜事了,那再往后若中了院试案首、乡试案首,你当如何说?”宋泊说道。


    简言苦恼了一下,接着便答道:“那就是天天天天大的好事!”


    简言现在不过九岁,童言逗得大家直乐,笑得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脑勺,“可是我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可对了。”江金熙摸了下他的头,笑着说道。


    宋茶栽未在宋宅里住,只待到下午便离了传福镇回近里村,宋茶栽前脚刚走,后脚林武玉就派了人来请宋泊和江金熙。


    林武玉是江丞相这边的人,宋泊又曾帮助过他,在宋泊中案首之时来请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次林武玉并不是以县令的身份来请人的,而是以他自己的身份来请,设宴也设在他的林府之中。


    宋泊和江金熙到林府的时候,天色刚刚微深,领路人引着他们,直入膳厅,说是林武玉已经在膳厅里头设好了宴席,只等他们入座。


    待宋泊他们到膳厅时,里头只有林武玉和林夫人两人,可见这次确实是个私宴。


    见着两人来了,林武玉从位置上站起来,林夫人也跟着一块儿站了起来。


    “林县令、林夫人。”宋泊朝着两人分别行礼,江金熙紧随其后,也行了礼。


    “快请坐。”林武玉右手直着摊开,让家中侍人为两人拉开椅子,两人入座后,他也重新做回位置上,手一挥,让侍人上菜。


    “听闻宋公子是第一次下场,这一下场便得了个案首之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林武玉乐呵地说着。


    因着之前水灾之事,林武玉便对宋泊好感许多,现下宋泊又得了个案首,这名儿传进京城,与宋泊籍地有关的官员都要跟着沾喜,他作为传福镇的县令,自然也在沾喜的行列之中,如此一来宋泊又为他回京城复官的事添了些柴火,这让林武玉越来越觉着宋泊便是他的福星。


    “你们可不知,这老爷听着你得了案首,高兴地两天都没睡着觉,光乐了。”林夫人边给林武玉倒酒,边揭着林武玉的短。


    “能让林县令连乐两日,也是宋泊的福气。”宋泊端起酒来,敬了林武玉一杯。


    林武玉满面笑容,“今儿个是私宴,是我做主要为你庆祝一番,便省去那些礼仪,大家吃得尽兴就是!”


    “说来江公子也是好眼力,这沧海淘金的本事了得,在大伙儿都不知宋公子有何造诣之前,就已明他是块金子。”林武玉又夸着江金熙,面前两人何其相配,假以时日定然会成为流传之佳话。


    “林县令谬赞。”江金熙答道。


    林武玉府中厨师技艺高超,一顿饭吃来十分尽兴。


    “对了,还有一事得告知你们。”林武玉说。


    “何事?”宋泊问道。


    “也是刚传来的消息,叶单越被罢官了。”林武玉道。


    “什么?”宋泊和江金熙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圣上罢了叶单越的官。


    叶单越前年北域立了功,被江丞相施了法子送去抓贼寇也抓了些人,算是有功,应该算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才是,怎么会如此突然被罢了官。


    江金熙也是一脸不解,他这半年多一直在传福镇陪着宋泊,传福镇离京城远,爹爹又不会把朝中事与他说,他自不明白朝中发生了什么。


    把一个四品将军的官职免去,可见叶单越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说江公子当时会被歹人抓至近里村,与他脱不了干系。”林武玉说着又压低了几分声音,“他可能就是主谋。”


    “什么!”这下江金熙坐不住了,青梅竹马的人变成了祸害他的主谋,这个消息让他难以接受,虽说他俩早已闹掰,但把他害到近里村来何其歹毒,那么多年的情意,叶单越做得出这般事儿?


    “我也不知叶单越为何会这么做,京中也未传出叶单越被罢官的理由,但老师传来的信里或多或少提了些,大抵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意思。”林武玉说。


    京城不传消息却直接罢官,从偏儿的角度来说,反而证实了林武玉的说法。正是这事实在不宜公示,公示出来还辱了官中信誉,京城才会将事儿压了去。


    “我真没想到他是这般人。”江金熙心中淤气,端着酒猛喝了一口,这事儿可是气得他够呛。林武玉为人正直,不会编瞎话来唬他,前头怀疑过后江金熙越深思越觉着确有其事,叶家没落,叶单越自以前便不掩饰他对朝堂的野心,为了重复家中荣光,他确实会用上些手段,只是没想到那些手段竟会落在他身上。


    江金熙只觉着自己遇人不淑,心中跟吞了口放了多年的烂菜一般恶心。


    “罢官以后还有何惩罚?”宋泊问。


    “打了五十大板后和叶府其他人一起被逐出京城了。”林武玉说,“我估摸着圣上还是功过相抵了,不然以叶单越的所作所为,定然会被斩首的。”


    “如此倒也算他食了自己的恶果。”宋泊说。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学府。


    江金熙因着叶单越的事儿闷闷不乐了许久,还是宋泊连着哄了三日,才将他哄得开心起来。


    这日,宋泊上了百书阁,辞工一事还得与秦闻当面说明。


    “恭喜恭喜,得了案首。”


    宋泊刚跨进百书阁,就有同事瞅着他,过来与他庆贺。


    “多谢。”宋泊一一回了回去。


    韩木秋也来与他说了贺词,宋泊还话回去以后,问:“秦老板今日可会来店中?”


    “会的。”韩木秋答,不过现在秦闻还未来,他便拉着宋泊坐下聊着天。


    韩木秋先前也是走在科举之路中的人,不过多年未中,他就歇了那股劲,身上背着个童生身份在百书阁里抄书赚钱,日子倒也差不到哪儿去,他便安于现状,只想蜗居一处好好生活。


    这些年来从百书阁出去中了的人不是没有,但像宋泊这样,一下场便拿了个案首的人,他可是独一位。


    “我听闻此次卷子可是十年来最难,连秦公子自信满满去了,都落了榜下来,宋弟可真是奇人也,竟得了县试案首。”韩木秋说道,他自己考过多年,自知县试卷子难会很难,简单又会很简单,县试这般不稳定常被官员上奏,但因着难和易影响的都是所有人,故而便一直未整改过,只靠考生的真本事。


    “秦公子也去县试了?我怎的没在号房看着他?”宋泊问。


    “秦公子非霞县人,自不会出现在霞县的县试呀。”韩木秋答。


    听韩木秋这么说,宋泊才*发觉自己刻板思维了,“是我一时死板了。”


    “这不是案首嘛。”


    真是说谁谁到,才说着秦令,秦令就从店门外跨了进来,他县试一直未过,久了倒也不觉着有什么,从开始的难过到如今的麻木,要真让他过了才是个奇迹。只是自己未过,讨厌的人却成了案首,让他心里别扭,不自觉出言呛道:“不过瞎猫抓着死耗子,也值得与他人说道?”


    秦令此人没半点儿本事却骄傲自大,明明都已成年,却还像个未长大的孩童一般,这种人与他讲道理他是听不明白的,宋泊便懒得与他争论、计较,“秦公子说的是。”


    宋泊这么回答,秦令觉着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之上,心中来气却因着未过县试缺了几分底气,“你也别嚣张,宋兄也是童生,到院试谁在前头还不一定呢!”


    秦令口中的宋兄说的应该是宋申闻,县试三年两次,上年办了一次,今年也办了一次,宋申闻上年四月过了府试,因着自己余县尉女婿的身份又摆了几场宴,名声打了出去,成了传福镇中叫人看好的准秀才之一。


    “是,你说得对。”宋泊接着秦令的话往下说。


    秦令一口气上不来,喘了两下,宋泊没有任何反应他倒是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秦令找着自己的书箧,拿了便气呼呼走了,没再与宋泊说过一句话。


    “宋弟也别气,秦公子就那副性子,不理他就是。”韩木秋也是瞧不惯秦令的脾气,一个读书的文人,遇着不顺心的事儿便随时爆炸,店内不少人都被他骂过,没少在秦老板面前告他的状。不过秦老板本人溺爱自家儿子,这些状到最后都不了了之,大伙儿就只能躲着秦令。


    “无妨,我并未生气。”宋泊回道。


    秦闻在下午未时中到了店内,宋泊与他面对面说了辞工的事儿。


    “我可以应下。”秦闻说道:“往后你若是还想再回来,与我说一声就是。”


    “多谢秦老板。”宋泊后退一步,朝秦闻行了一礼。


    二月十七日,前往霞县的前一天,宋泊收拾书籍,江金熙收拾衣物,他按着近几日的天气收拾衣物,没给宋泊塞太多件衣服,塞太多用不上还重,过月换了天气要换衣裳,他在让阿朝驱车上霞县就是。


    去了县学可就是半封闭式学习,每月只放假两日,那日子定比现在更苦一些,想着宋泊明日就要近县学,江金熙就已经开始心疼了,不过这等苦定是要吃的,县学里的教谕都是文学大拿,听了他们的课肯定受益匪浅。


    “你去了县学有什么不如意就传信出来,我帮你教训他去。”江金熙说着。


    这话听来像自家孩童要上学,家长不放心一样,宋泊心底觉着好笑,“有丞相哥儿做我后盾,我看谁敢欺负我呢。”


    “你去了县学要是菜品不满意就传信出来,我给你雇个厨师,每日顶点做饭过去。”江金熙再说。


    这些嘱咐都是江金熙爱的表现,宋泊走到江金熙面前,牵住他的手放在胸口,“我是去上学的又不是去吃苦的,县学好歹是个官家学府,条件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我就是担心。”江金熙答。


    “你这般担心,那你去当我的书童呢?”宋泊说。


    富贵人家的公子去县学都要带书童,县学里也就学生和书童能进,学生的家属都只能在院外租房相陪。


    “说什么呢,我才不。”江金熙说:“明儿个有个小手术,师祖要我主刀,那可是个好机会,我才不去当你的书童。”


    “好好好,那我便等着江公子成为医中圣手。”宋泊道。


    入夜,宋泊在家中吃了晚餐后,由阿朝驱车上了霞县,明日一早就得去县学报道,辛苦凌晨起床,还不如在客栈内住一晚舒舒服服地去上学。


    宋泊住的还是上次县学住的那间客栈,店老板瞧着宋泊,热情相迎,“宋公子,今日可要住店?”


    “住一晚,给我个标间就是。”宋泊说着,将铜钱放在桌上。


    店老板一枚未数,把铜钱尽数推回宋泊身前,“宋公子可是我们客栈的贵人,这房钱我便给您省了。”


    “何出此言?”宋泊道。


    “宋公子是案首,借着您的名声,住我们店的客人多了不少。”店老板说。


    县试过后,住客栈的学子少了很多,众多客栈都有了空房,与他们相比,他们这间客栈的客人还相对多一些,都是听了案首住过这间客栈才来的。


    “那是两码事,哪儿能省房费呢?”宋泊道。


    “于我们而言,宋公子就是贵人,省贵人一晚房钱是应该的。”店老板又把钱推了回去,“来人,带宋公子去上房。”


    “欸!”店小二应声,拿上房牌带着宋泊上了房。


    舒服睡了一晚,卯时中宋泊起了床,穿戴整齐背上书箧,到了县学门口。


    县学内的杂役打开门来,见门外站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便出声问着:“可是宋公子?”


    “正是。”宋泊点了头。


    “请随我来。”杂役带着宋泊进了县学,县学不愧为县中学府,府中书香味极浓,县学中陈设都由实木和大理石所制,一路上遇到不少学子站在路边拿着书卷轻读,明明还未到上学时间,大家却都已经在努力学习了。


    “宋公子是新来的学子,需得先到教谕面前报道。”杂役领宋泊到了清风馆前,“这处是教谕的办公场所,宋公子请在这儿等候一会儿,容我敲个门请示一下。”


    “好。”宋泊道。


    杂役敲了两次门,便有声音自馆内传出,说话人声音雄厚,不似刚醒,这县学中人都是卷王,连教谕还未到工作时间,就已经在清风馆内坐着了。


    杂役把宋泊送到清风馆内,便反身回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清风馆内坐着一位头发半白的老者,老者留了胡须,身着一身白色长袍,头戴文人冠,便是一副常年浸润于诗香墨色中的文人模样。


    “连教谕。”宋泊抬手,行礼。


    先头来的时候,杂役与他说过教谕的姓氏,宋泊便按着杂役说的姓氏,唤了连教谕。


    “杨知县给你的文书需呈给我看看。”连教谕说,他未见过宋泊本人,只能靠文书来认人。


    宋泊从书箧中将文书拿了出来,“请连教谕过目。”


    连教谕缓慢地抬手接过,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尽显,他小心地将文书打开来,细细看过后折起,又轻轻放回宋泊手中,“因你已成案首,不考府试,我便将你安排至乡甲班,等会你去库房领了书,在库房门前等候一会儿,乡甲班的学官会领你熟悉学府内部。”


    “是。”宋泊道。


    “县学不比外头,有些自己的规矩,学官会与你说道,你可得谨记。”每年的案首连教谕都会特别关注一些,这些人是之后乡试、会试甚至殿试榜首的好苗子,若是因着毁了规矩被从县学逐了出去,无了乡试需要的同学、廪生相保,无法参加乡试,那可是遗憾中的遗憾。


    “是,多谢连教谕。”宋泊又低了头,行礼。


    县学占地面积很大,又有教室又有学生宿舍,弯弯绕绕之间,宋泊找库房也找了许久,领上上学要用的书,宋泊等在库房门口,没一会儿有个中年文士寻了过来,那人便是乡甲班的学官,王学官。


    王学官走在宋泊前头,“来,我领你熟悉熟悉学府,明日你可就正式上学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学府恶霸。


    县学内是两人一间宿舍,王学官带着宋泊到宿舍放了东西。


    另外一床上叠着整齐的被褥,边儿的书桌上也堆满的书,一瞧便是有人之位,王学官与宋泊介绍着:“与你同住的学子叫路砚知,是上年考中的学子,不与你同班,他在乡丙班。”


    县学内学生作息一致,只是因在红榜上的名字顺序,被分为了甲、乙、丙、丁四个班,甲最好,丁最差。


    放好东西,王学官领着宋泊去了食堂,县学内有专门的厨师为学子们做饭,只是这饭菜不可挑,每日就是两菜一汤装做一盘,学子来了拿上一盘就是。


    食堂再走便是澡堂,宿舍边装了供人方便的厕房,但洗澡不可在那小小的厕房之中,学府中学子众多,若每人都要在厕房中洗澡,可不得累坏了杂役运水来,所以学府内建了个澡堂,要洗澡就得在澡堂之中。


    又看了学府中的藏书房、休息阁楼等基础建筑,王学官才领着宋泊去了学堂地儿,刚在学房附近,便听着郎朗读书声。


    “学堂分了乡、会两级,你的学堂就在那头,等会儿下了堂,你就可到里面瞧瞧。”王学官说。


    学府内的地儿王学官都带宋泊瞧过了,而后他把宋泊带回了自己办公的朗月馆,与他说着学府内的规矩。


    朗月馆是众学官办公的地儿,王学官走到最里头那间房间,让宋泊坐下。


    王学官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写有规矩论的书交到宋泊手中,“这就是学府中的规矩,其中条律你可得熟记,不多,仅几十条而已。”


    与府中学生而言,背个几十条规矩确实不算困难。


    宋泊简单翻了几页,这书大抵是为了友好竞争而编,多数条例都是为了避免学子间的冲突。


    “你可要在学府食堂中吃饭?”王学官问。


    厨师每日按人头出餐,有些人不乐意吃厨师做的饭,让家中人送来,就得从名单上花去那人的名字,省得厨师做出来又没人吃,浪费了。


    “要的。”宋泊道。


    江金熙在传福镇,外头没人给他送饭来,他就只能在学府里的食堂里吃饭,反正他也不是来学府享福的,饭菜难吃无所谓,能维持住他的生命就行。


    王学官在本子上记下宋泊的名字,再交代几句话,便放宋泊走了。


    无事的宋泊先回了趟宿舍,已经有杂役在他那张床上放了被褥、一些生活用品和两套供换着穿的学子服,宋泊把规矩论放在书桌上,再把书箧里的书拿出来摆在他书桌后头的书架上。


    学府学府,重在学字,故而每间宿舍的衣柜都只是个小木箱而书架却占了一大面墙。


    宋泊将所有的书籍都摆了上去,也只占满了书架第一层。


    下午,宋泊换上学子服,按着时间表去了乡甲班,王学官白日时与他说过他坐的位儿,宋泊不费吹灰之力便找着了自己的位置。


    “宋侄儿,你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宋泊转头看去,正是宋申闻。


    许久未见宋申闻,宋申闻可谓是春风得意,他的身形都因着常吃好喝好,扩大了一圈儿,在他身后还跟了两位一样穿着学子服的人,看样子像是与宋申闻关系较好的同学。


    “申闻,这就你是说的那个侄儿?”说话之人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也不知宋申闻跟他们说了什么,以致于宋泊竟莫名其妙挨了一眼鄙视。


    “我看霞县今年批卷放了水吧,不然怎的连这种人都能当上案首。”另一人跟着说道。


    “不知宋某何事做得不好惹了两位同学,只是宋某得案首之事公平公正,你们不能自己当不上案首,便说别人是被放了水的,这话若是传到杨知县的耳朵里,那”宋泊从位置上站起来回道,话语未尽但已意味无穷。


    “你!”其中一人指着宋泊。


    宋申闻按下那人的手臂,“魏兄可消消气,我这侄儿说话不中听,你们当过耳云烟就是。”


    “宋弟,你可得好好管教一下你家侄儿。”魏关放下手,给了宋申闻面子。


    “是,我定会好好说他的。”宋申闻说。


    宋申闻啥事没做,短短几句话就将错儿全推到了宋泊的头上,宋泊本来就对宋申闻没好感,自不会让他将错儿推到他头上,“小叔此言差矣,两位仁兄先开口在先,怎么像是侄儿犯了错?世人都说胳膊肘不能朝外拐,你怎么既不帮亲,也不帮理呢?”


    宋泊说话的声音不小,边儿有其他同学都凑过来看热闹。


    被宋泊一说,宋申闻脸上挂不住面子,他嘴角的笑都抽动了几分,“侄儿,多日未见你倒伶牙俐齿许多。”


    “伶牙俐齿说不上,只是有人诋毁我之案首名头,我反驳而已。”宋泊说。


    “你有这般本事,那便跟我比试一番?!”魏关高声道。


    “我自然是拒绝。”宋泊眼神平淡,“规律论中写了,禁止学子私下比试,魏兄?你邀我比试莫不是要害我?”


    “是呀,规律论确实写了这条。”


    “魏关这是气上了头,忘了学府规矩了吗?”


    “新来的案首厉害呀,来到学府不过半日,已然将规律论背了下来,这脑子可真是好使。”


    周围学子议论纷纷,魏关左看看右看看,觉着大家都在说他,“好,私下比试不成,那我们就乡试见真章!”


    宋泊嘴角微微上扬,笑不达眼底,说:“到时魏兄可记着,男子有泪不轻弹。”


    上学第一日,宋泊便因得罪魏关而在学府中出了名,或许是因着这事儿,未有其他学子与他打过招呼,最多只是眼神上示意,倒也让他清闲了几分。


    亥时初,宋泊回了宿舍,同寝的路砚知已经在房内,宋泊瞧着此人有些眼熟,还未想起在哪儿见过之时,路砚知就将手中东西放下,走到宋泊面前,“你应该就是宋泊宋公子吧?”


    “正是。”宋泊答道。


    “那日你家童子挤进人群中看榜,我正巧听着他说你得了案首,当时我便留心着你,今日看来才知,宋公子当真是!器宇轩昂!”路砚知道。


    “器宇轩昂可是称不上,你也莫喊我宋公子,既同住一寝,我喊你路兄可否?”宋泊说。


    “那自然好啊!”能与案首兄弟相称,路砚知想都不敢想,忙答应下来,“听说你今日得罪了魏关他们?”


    “算得罪吗?”宋泊思索了下,说:“我只不过如实告知而已,若他们觉着如此便是有意针对他们,那我也无话可说。”


    路砚知高兴得直拍手,“好啊,我总算看着学府中有人不畏他们了!”


    “同为学府学子,他们有何不同?竟会令人畏惧?”这种学子间微妙的关系,学官不晓,自然也不会与宋泊说道。


    说起那三人,路砚知可是来了劲,他起身将门窗全都关严实了,随后才低声与宋泊说道:“你不知,那三人背后皆有些官中势力,在学府里横着走,大伙儿生怕惹他们个不如意,便被逐出学府失了乡试的资格,故而都夹着尾巴,言听计从。”路砚知吞了口唾沫,接着说道:“他们尤其瞧不上商人之子,不巧,我便是商人之子,没少受他们欺压,丙、丁班中有半数的商人之子,几乎都被他们欺负过,不过士农工商,商在最后一名,与官作对那便是自找死路,所以大家受了气都只能委屈着往肚子里咽。”


    恒国虽然也是商排在最后一位,但因着圣上开明再加有人上奏,十年以前放开商人入仕的限制,商人之子也可通过科举考取功名的方式改换家中地位,故而学府中也有些商人之子考了童生在此学习。


    “连教谕他们不管吗?”宋泊问。


    “想管也管不得呀,且不说那背后之人的官阶皆高于连教谕,就是不高,他们的手段都阴险得很,擦着边将人逐出学府,连教谕也找不着理由反驳,只能吃哑巴亏。”路砚知答。


    “没想着学府中也有这等恶霸。”宋泊道,学府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不过出身好些,便瞧不起一同学习的学子,宋泊瞧不起这般霸道行径,也不怕被他们记恨。


    这宋申闻当真是忘了本,不过成了余县尉的女婿,便忘了自己是农户出身,竟陪着他们一起欺压府中学子,这事儿若是让宋茶栽听着,可不得直接气晕过去。


    “谁说不是呢,所以大家听着你敢与他们对着干,都纷纷给你加油呢!”路砚知说。


    “路兄作为我的寝友,他们定会再找你麻烦,你便不怕?”宋泊问。


    路砚知大笑两声,“我早气不过了,不能考试便不能考试吧,我总得把这口恶气出了。”


    “好啊,路兄有此志气宋泊佩服,不过路兄也不必担心,你定能考试。”宋泊说。


    路砚知斜眼瞧来,“莫不是你身后也有背景?!”


    宋泊没有明着回答路砚知,只答:“你自不必担心就是。”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未来夫郎。


    魏关他们许是忌惮宋泊案首的名头,自那日语言上冲突以后,没实的找他麻烦,只是乡甲班无人敢跟他交流而已。


    二月二十日夜,宋申闻找着宋泊。


    按辈分称,宋申闻还是宋泊的小叔,宋泊唤道:“小叔。”


    晚上是自习的时间,其他学子皆在学堂中自习,也是宋申闻说了有事要与宋泊说,宋泊这才给了他一些时间,随他一同到学堂外的休息亭中。


    “被他人孤立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呐,你不如与魏兄服个软,我再帮你美言几句,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宋申闻道。


    宋泊转身过来瞧着宋申闻,“同为学府学子,作何我们如此低下?”


    “这学府已是小官场,你自得看清局面。”宋申闻说:“他们赶出去的学子可不少,小叔不想瞧着你停步与案首。”


    “小叔你不必劝我,若你害怕只管与他们他同行就是。”宋泊留下这句,便离了亭子,留宋申闻一人站在亭子之中。


    宋申闻看着宋泊远去的背影,面上毫无表情,宋泊只管去惹他们就是,把自己前途葬送了,他便是宋家唯一的读书人。


    繁星高挂空中,风中吹着春天的气息,今日是个好天气,可路砚知回寝室时却面露苦色。


    宋泊放下手中的书,瞧着进房来的路砚知是那副面色,便说:“路兄看着不大高兴呐。”


    “那魏关真是欺人太甚!”路砚知看着宋泊就难掩委屈,将今日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路砚知家中做饭馆生意,既是饭馆,那馆中厨子自然技艺高超,路砚知自小吃着馆中饭菜长大,便吃不惯学府中厨子做的菜,难以下咽地吃了两日,终是跟学官申请了不吃学府中食,每日由馆中店小二带饭菜来。


    一日魏关在食堂遇着路砚知,闻着他的饭菜香,便大着胆子与之交换了菜品,美名其曰是要品尝一下路家饭馆的味儿,好推荐人去饭馆中用餐。


    路砚知信了他第一次,之后便有第二次、第三次,若路砚知这还不知道自己被霸凌了,那就是白瞎了童生这个身份,可他又没什么好的法子与魏关他们对抗,便只能由着他日日与他交换菜品。


    宋泊来了后,激起了路砚知的反抗之心,今日魏关又来找他换菜品,路砚知头一次出言拒绝了他,结果就是饭也没吃着,还得了个威胁,说过几日就给他好果子吃。


    “路兄莫怕,这几日饭点你便等我一起,我们一起去食堂吃,我倒要瞧瞧他能给你什么好果子吃。”


    翌日,宋泊与路砚知同坐食堂,魏关果然来找了路砚知的麻烦。


    “宋案首也在这儿呢?”瞧着路砚知的桌上还有宋泊,魏关倒是有些惊讶,他从未记过谁与谁在一间宿舍,便不知宋泊是路砚知的寝友。


    宋泊未起身,抬着眸瞅着魏关道:“魏同学可有何事?”


    魏关摆出一副为宋泊好的模样,说道:“我可提醒宋案首一句,这商人身上有股铜臭味,你可得远着些。”


    “你!”路砚知一下拍桌而起。


    宋泊拍了拍路砚知的手臂,让他稍微冷静些,而后才与魏关说:“此言倒是有些意思,我离路兄这般近都没闻着,倒是你离了百米远却闻着了,那鼻子与寻常人不同,确实灵敏些。”


    这话听来像在夸魏关,但魏关就是从中听出了几分话外之意。


    “宋弟,你不是说你已说教过你家侄儿了?”魏关扭过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宋申闻。


    “是说过了,不过侄儿年幼,还是有一番气性。”宋申闻道。


    “若魏同学没什么事,那便别打搅我们用餐。”宋泊拉着路砚知重新坐下,路砚知缓缓坐下,胸口处起伏极大。


    魏关领着人往前走了几步,“路同学,今日吃的什么?”


    路砚知紧紧盖着饭盒,道:“你管呢?”


    魏关倾身下来,小声着道:“我还可以再给你个机会。”


    路砚知斜眼上瞥,昨日魏关都说得那么绝了,今日还能这样虚伪,现在信了他,过两日又重遭起伏,他不是傻人,早便想给自己出口气,路砚知道:“你可离我远些吧,别熏着你了。”


    以往受逆来顺受的人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魏关面上挂不住,他点了两下头,看了眼宋泊又看了眼路砚知,道:“好啊,咱们走着瞧。”


    “太爽了宋弟!你瞧着那人面色了没,看到他面露菜色我高兴坏了!”路砚知边说边将自己的饭盒打开,之前掩着便有香气,现在完全摊开了来,香气更甚。


    路砚知把饭盒一层层拿下来,拿着干净未动过的筷子夹菜到宋泊的饭盘上,“快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可好了。”


    宋泊拿起筷子,将路砚知夹来的蒜泥白肉送入口中,白肉入口即化,蒜泥的味道并不冲,反而与酱油的味道很好的融入在一起,当真是好吃,难怪魏关会每日来找路砚知换饭吃。


    “好吃吗?”路砚知期待地瞧着宋泊。


    宋泊点着头,“好吃。”


    “那便好!”路砚知又夹了不少给宋泊,而后才拿着那双筷子开始吃饭,“往后你若是想吃什么菜你就与我说,我让我家厨子做,今日点明日便能吃着!”


    “我觉着学府饭菜就挺好的,不必麻烦了。”宋泊说。


    “也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与你一同吃饭。”路砚知说着,其实也不是很难过,因着今日看到魏关脸色差成那样,他心中已然爽过一回。


    “当然,我们还得一块儿去参加乡试呢。”宋泊说。


    “你说得对!”路砚知猛地扒了两口饭,“我不能那么悲观,我还要和宋弟一起去参加乡试,一展宏图!”


    二月二十七日,学府月底例行休息两日的第一日早晨,宋泊和路砚知都被叫到了清风馆。


    宋泊与路砚知先与连教谕行了礼,随后乖巧站于馆中。


    连教谕开门见山着问道:“前几日你们可是与人起了冲突?”


    “回连教谕,并非冲突,只是魏关瞧不起商贾之子,还要抢路兄的饭,我看不过去与他理论几句,想不到在他口中竟成了冲突。”宋泊乖巧着答道。


    “魏关的父亲是银湖州同州,他若是要将你们逐出学府,我也没有办法呐。”连教谕虽然不满魏知州因权势压人,但在官场中生存,需深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他一个正八品的官,确实管不着从六品官的事儿。“你们就后退一步,待熬出了官职,再出恶气就是。”


    路砚知学识尚可,宋泊又是个案首,连教谕不想放弃任何一人,再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都是要考科举的人,当知道这个道理。”


    “魏同州已经暗示过一回,被我找借口堵了回去,若是再有下次,我也难保你们了。”连教谕说。


    听着连教谕的循循教诲,路砚知低了头,随后又抬头起来,“连教谕,可那魏关实在欺人太甚。”


    “是啊,连教谕,在学府中不得按规律论行事吗?”宋泊道。


    “我知的,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们忍着。”连教谕道,“你们以后大有作为,到时在报此事之怨也来得及。”


    连教谕说了宋泊和路砚知半个时辰,虽说逐出学府的事儿被他堵了回去,可一些惩罚还是得有,便罚了他俩扫学府前院,前院干净才可以离开学府回家休息。


    “我定要好好读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砚知手里抓着扫帚,边扫边愤愤不平。


    魏关正在这时准备出学府回家,门外有魏府的马车候着,魏府的侍人也守在学府门口,见着魏关的身影,忙喊道:“魏少爷。”


    “呀,被罚扫地了呀?”魏关看着两人在前院扫地,心情愉悦,“这只是个警告,再有下回便不可在这学府待了。”


    看着魏关逐渐远去的身影,路砚知没忍住挥了下扫把,“什么人。”


    江金熙在学府门口等候许久,不断有人从学府中出来,却一直没看见宋泊的身影,等了半个时辰,江金熙实在是心底着急,怕宋泊出了什么事儿,便拉着青桥上了台阶,站在学府大门门口正打算问学府中杂役,便看着前院有两人正在扫地,其中一人还是宋泊。


    江金熙跨入学府内,急道:“宋泊,你怎么在此扫地?”


    闻声宋泊直起腰,见着眼前人他惊道:“金熙,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从学府回家,我就想着来接你了。”江金熙道:“你做错了什么,怎的会被罚在这儿扫地?”


    “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家我在与你细说。”宋泊道。


    路砚知听着宋泊这边有说话声,他也抬起头来,看着江金熙,他打招呼道:“弟夫郞,你来啦。”


    听着这般称呼,江金熙看了宋泊一眼,随后问着路砚知,“你怎么称呼我为弟夫郞?”


    “那日看榜我瞧着你就站在宋弟身边,这日休息你又来接宋弟,我便猜你是弟夫郞。”路砚知双手摸在扫帚把上,“难道我猜错了?”


    “你猜得没错,只是未来才是弟夫郞,现在是我爱人。”宋泊说。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魏关服软。


    坐在回镇的马车之中,江金熙说道:“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只是江金熙没想到宋泊不过去了学府半月,就被家中有官职的人给欺负了去,这他可忍不了,“我写封信回去京城,这魏同州实在过分,把整个学府搞得乌烟瘴气的。”


    “不必,我听闻万知州三月中要来到学府中,到时我再设计就是。”宋泊道。


    “何须如此麻烦。”江金熙不想任何事在这个时候影响到宋泊,乡试的日子一日一日接近,这时的时间贵如黄金,可不能耗在无关人身上,“霞县离京城又近几分,送信来回不过半月,到时他便无法那般嚣张了。”


    “距离乡试不过七个月,你就让我帮你一回吧。”江金熙知道宋泊是什么性子,独立自主,不喜依赖他人,正是因此,江金熙才更想帮宋泊,“之前在霞县客栈里我与大姑说过的话你应当还记着?”


    “我还记得。”宋泊牵上江金熙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只是我不想麻烦你。”


    “这不是麻烦,你不依赖我我可是要难过的。”江金熙反手牵住宋泊的手,“现在爹爹帮你,等你成了官换你帮爹爹,互帮互助才是家人相协之法。”


    “那就拜托金熙了。”宋泊道。


    “好~”江金熙欣然应允。


    江金熙说做便做,直接在路边找了个书店,进里头买了纸借了笔,未出霞县就已经将书信寄了出去,不过一个同州之子就如此嚣张,都敢欺负到他家宋泊的头上,他可得让他瞧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回到宋宅,江金熙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学府中菜品不好的事儿他早有听闻,宋泊去了十五日,都瘦了些。


    宋泊一听江金熙又说自己瘦了,忍不住笑道:“学府菜品虽然不好,但我还是每日食完,定然半点没瘦,反而还胖了才是。”


    “哪有。”江金熙抬手扯了下宋泊的脸,只扯起来一丝丝,“这样还不瘦,我定要帮你好好补补。”


    这下好了,往日是宋泊给他补,现在倒反过来,轮到他给宋泊补了。


    江金熙从喜春楼挖了个厨师过来,每日在宋宅里做着好饭好菜,不过他每日在愈馆中待着,愈馆有手术他便上场,故而一日三餐只有早晨那餐会按时吃,中餐和晚餐就得看有没有病人来,如此就算他好吃好喝着,也没胖多少,还是以前那副瘦嘎嘎的模样。


    饭桌上,江金熙起了些兴趣,问道:“去了学府可有意思?”京城中的学府他也去瞧过,自己也上过学,但还是好奇霞县内的县学有何区别*。


    “没什么意思。”宋泊答。


    且不说魏关他们霸凌学子的恶心行径,就是没了他们,宋泊每日也就是睡觉、读书、吃饭三件事轮着干,实在是枯燥无趣。


    “那学府食堂可好吃呢?”江金熙再问。


    “自是不如家里。”宋泊答,江金熙请了喜春楼的厨子后,家中菜品质量直线上升,在学府吃得久了,今日一尝,虽只是家常菜,却似尝了山珍海味。


    “真不用我派人送饭去吗?”江金熙道:“阿朝每日就是养养马,也是闲得很,每日驾马来回耗不得多少时间,早些时候家里做了饭在给你送过去,也无妨的。”


    “没事儿。”宋泊说:“我去学府也不是享福去的,吃得差些磨炼心智,明年秋闱被关在号房之中,才不会想美食想得抓耳挠腮。”


    乡试考三场,每场考三日,期间考生就只能在几平方的号房中生活,可谓是苦中之苦,早些时候模拟一番,对适应乡试只有好处。


    “话都让你说去了。”江金熙说不过宋泊,只能往他碗里夹了菜,“那你便在休息这两日多吃些。”


    宋泊夹着一块江金熙夹给他的鸡肉送入口中,“还是我家准官夫郞疼我。”


    江金熙放下筷子,双手捧着脸颊,双眼带着星辰看着宋泊,“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


    两日时间一晃即过,宋泊跟江金熙腻了两日,终是念念不舍地回了学府。


    要说宋泊进了学府最烦什么事,那便是不能日日瞧着江金熙,这一日、两日尚且可以忍受,一关关二十八天,只能让他相思成疾。


    三月一日午时,路砚知来寻宋泊一道儿吃饭,“宋弟!”


    宋泊与路砚知同行,见路砚知嘴角一直带着笑,便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今日这么高兴?”


    “前两日咱们不是被罚了扫院子吗?我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爹,我爹说不必给那些人面子,若是读不了书了,他愿意养我。”路砚知想起路父当时说话的神情,心底不自觉骄傲起来,与恶人对抗的底气便是由家人给予的。


    “如此路兄倒是不怕了?”宋泊问。


    “怕又不怕。”路砚知反过身倒着走在院中,“高兴归高兴,可我不想让我爹失望,他们不太过分的话,我便是能避则避吧。”


    “也好。”宋泊说。


    三月十五日正午,宋泊和路砚知正在食堂中吃中餐时,魏关他们找了过来,这次却不是找他们麻烦,而是来与他们道歉的。


    宋申闻依旧跟在魏关的身后,脸色不好,想必是魏关服了软,却让他在侄儿面前丢了面。


    魏关先行一礼,随后瞧着宋泊,让身后的学子将食盒端上来放在宋泊的桌子上,“宋同学、路同学之前是我过分了,这些是我家侍人从外头买来的吃食,若是不嫌弃的话,便送于你们为歉礼。”


    见魏关这副态度,宋泊便知恐怕是江金熙送回京城的那封信起了作用,只是不知道江丞相送回来的信上写了什么,让魏关瞧他的眼神中还藏了几分惊恐。


    路砚知本来都将筷子放下准备看魏关要放什么屁,现下看他这副卑微底下的模样,他还以为自己做了梦,没醒呢,“宋弟,你捏我一下。”


    宋泊也不客气,直接揪着路砚知手臂上的肉,拧了下,疼得路砚知嗷呜惊叫出声,“原来这不是梦啊。”


    “当然不是,哪儿有这般真实的梦。”宋泊道。


    魏关带来的菜品许是家中厨子做的,饭盒一打开,香气四溢,并不比自家厨子差,路砚知狐疑地看着魏关,脑袋一歪斜在宋泊这侧,抬着右手捂着嘴小声说道:“这魏关有这么好心?怕不是设了什么陷阱等我们跳下去?”


    路砚知有这般想法实属正常,自他进县学以后,一直被魏关欺负,欺负的手法五花八门,期间也有类似这种说是给吃食,实则吃下一口就要倒大霉的事儿。


    “他是没那么好心,但这不是陷阱,你尽管吃就是。”宋泊说。


    魏关像是猜着路砚知想着什么,开口道:“路同学,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你尽管吃了就是,没有任何问题。”


    路砚知瞥了眼魏关,又转头回来看了眼宋泊,见宋泊点了头,他才伸筷子夹了魏关带来的东坡肉,东坡肉入口即化,做菜人跟他家厨子不相上下。


    “宋同学,你瞧路同学也原谅我了,你便当之前的事儿未发生过呗。”魏关双手放在腹前局促地摩擦着,眼神中也带了些讨好的小心翼翼。


    宋泊还未开口,倒是路砚知先说了话,“我原谅了?什么时候?你抢了我几十顿饭,只这一顿便想让我原谅,门也没有。”虽说不知道魏关的态度为何如此转变,但他有眼力见,知道魏关此时正怕着宋泊,此时不狐假虎威,更待何时?


    “你也听到了,路兄还未原谅你。”宋泊道。


    魏关脸上绷着的笑容一瞬间的龟裂,又迅速地变了回去,“那依宋同学看,我该怎么做?”


    “问我作甚?问路兄。”宋泊道:“不过有个事儿你等会倒是可以先做。”


    “何事?”魏关问。


    “我们之前扫了前院”宋泊话还未说完,魏关就灵敏地接上话头,“等会儿我便去把前院扫了。”


    “扫得干净,我可原谅你,但路兄和其他被你欺负过的学子们原不原谅你,那我就不知了。”宋泊说,他来学府中一月,魏关也就让他扫过一次地,以牙还牙让他也扫一次两人就算扯平,若是用着江丞相的权势反过来欺负魏关,那他与魏关便没了区别,宋泊还有良心,做不出那般以权压人之事,但其他被他久久欺负的人便没那么好求原谅了。


    “路同学,你说说你如何能原谅我?”魏关问。


    “你吃了我几日的饭,便给我带几日的饭,还清了我就原谅你。”路砚知说,魏关抢了他几顿,他记得清清楚楚,从他上年成为童生到这县学之中,魏关共吃了他两百三十八餐。


    “好说,好说。”魏关道:“那今日就是我还的第一餐了。”


    路砚知听着魏关说的话,机敏回道:“说的歉礼,又变成第一餐了?”


    “是我说错了,是歉礼是歉礼。”魏关赶紧换了话。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入了夜,四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宋泊今日回宿舍早了些,路砚知还未回来。


    宋泊坐在自己这边的书桌前,将今日夫子说的课温习一边,正读到一半,便闻着一股泥土味越来越近。


    “宋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路砚知一脚跨入宿舍,将手中之物高高抬起。


    路砚知手里拎着个泥土块,泥土块有些裂纹,食物的香气便从那些缝隙中溜了出来。


    “绝好的叫花鸡,最后一只,被我买了!”路砚知先把泥土块放在自己书桌上,随后桌上的书全都搬到床上,再将木桌搬到宿舍正中央,“快来快来,叫花鸡就得热乎着吃。”


    宋泊放下手中的书,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坐下,问道:“不是门禁了吗?你怎么拿到的叫花鸡?”


    “我偷溜出去的。”路砚知用气声说:“你可别与他人说啊,不然我要被罚的。”


    学府内严格执行时间表,学子亲人可以送饭来的时间只有午时一刻和酉时末,其余时间除了特殊情况,都不能出学府。这般严格管控之下,路砚知还能偷摸着猫出去,也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


    “你定是想问我怎么出去的。”路砚知一边敲着泥,把泥块扒开,一边跟宋泊说道:“学府库房后头有个狗洞能钻出去,我便是从那儿出去的。”


    听到这么个出去法子,宋泊忍不住给路砚知竖了个大拇指,“路兄果然干大事之人,连狗洞都钻得。”


    “嗨,为了吃,值的。”路砚知把包着鸡的叶片扒开,新鲜还泛着热气的汁水自叫花鸡的身上流了下来,他揪起一条鸡腿,直接塞到宋泊手中,“这可是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你快尝尝。”


    路砚知盛情难却,宋泊便张口咬了一口,鸡腿肉鲜嫩,一咬下去爆着汁水,鸡肉混着汁水吃下,确实是难得的美食,难怪路砚知愿意冒着被学官发现的风险,出去买鸡。


    路砚知给自己扒了个鸡翅膀,嗦得那叫一个干净,吃下一个鸡翅以后再没动过手,只是将鸡拆成一块一块的放在宋泊面前。


    宋泊把吃好的鸡腿骨头放在桌上,问:“你怎的不吃?”


    “这是我买来谢你的,只是我刚刚实在馋了,才扒了个鸡翅吃。”路砚知不好意思道。


    “谢我?为何?”宋泊不解。


    “魏关今日说话时总是瞧着你,我便知道今日魏关那么低声下气都是宋弟你的功劳。”路砚知说,他一个商贾之子,背后没半点官的底气,魏关却来找他原谅,定然是他沾着宋泊的光了。


    只是路砚知没想到,魏关的父亲已是六品,宋泊身后的靠山仅比六品还高,宋泊此人既有学识又有背景,考中当官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路砚知羡慕的同时更多的是佩服,若让他来,他定然考不得案首,宋泊这是实力与运气并存。


    “路兄说笑了,这算有什么可谢?”宋泊把鸡腿推至路砚知面前,“这般晚了,我也吃不了多少,路兄不与我一块儿吃可就浪费了这好菜了。”


    “宋弟你真好。”路砚知手中拿着鸡腿感动得就要落泪,“恒国就需要你这种栋梁之材!”


    经过魏关的事儿,宋泊和路砚知成了好友,每日魏关都会送菜来,路砚知便分一半给宋泊,如此一来宋泊也不用吃学府难吃的饭菜了,体重未减反增不少。


    四月中霞县进行了府试,不过这对县学中的学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能上县学的人都已有了童生身份,自然过了府试。


    四月二十三日,路砚知带了壶酒回宿舍。


    宋泊刚回宿舍,就闻到浓浓的酒味,路砚知应是已经喝了一阵了,脸上有些红晕,听着有人打开房门,他迷蒙地转过头来,见着是宋泊,他嘴角扯起一抹笑,“宋弟,你回来啦!”


    宋泊眉头一皱,赶紧跨进房内将房门关起来,在学府里喝酒可是大忌,房门打开味道大,也许会被边儿路过的学子闻着。


    宋泊把身上背着的书箧放下,而后做到路砚知身旁,“路兄,可是遇着什么失意之事了?”


    “我有个好友叫卢子谦。”路砚知边给宋泊倒酒边说着:“他今年好不容易过了县试,却还是被府试刷了下去。”


    考科举哪儿容易,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五十岁才考中的大有人在,不过一次府试失利,宋泊并不觉得这事儿会让路砚知这么难过。


    “路兄是为了这事儿难过?”宋泊问。


    “也不尽然。”路砚知答,“我只是忽然有些怯场了。”


    “我与子谦一般,考乡试就已考了五次,花去了七年光阴,我比他运气好些,上年连过县试、府试,今年遇着院试,我突然犯了怵。”路砚知顿了下,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近日夫子说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越近院试,我就越紧张,一心想着要多读些,不可丢了这次乡试的机会,却适得其反,越急越记不得,甚至连以前的一些知识,现在都混了来。”


    路砚知抬手挎上宋泊的肩膀,“宋弟,我愁啊。”


    宋泊顿时了然路砚知今日怎的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带酒回宿舍,原来是考前压力太大,愁得他大脑混沌,这才需要酒精麻痹。


    路砚知比他早一年进县学,满打满算已经在这儿待了一年,一年以来都是学二十八日休两日,长年累月的压力积累下来,让他有些累了心,今日卢子谦落榜的事儿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路兄莫愁,考试这事儿急不得。”宋泊帮路砚知把空了的杯子倒上酒,压力太大将压力释放掉就是,喝酒大醉一场明日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宋弟。”路砚知红着一张脸,抬手拍上宋泊的肩膀,“你是文曲星下凡,自是没这等烦恼。”


    听路砚知这般说,宋泊笑了,“我哪儿是什么文曲星,我只是每日多读些时辰,勤能补拙罢了。”


    先前在现代他苦心钻研古代文学,一钻研便是十年,这知识储量自是路砚知短短几年比不上的,可现代所学大的知识多少与古代有些出入,他便得以时间补上,将现代所学与古代融合起来应试,恒国皇帝喜欢才子,尤为喜欢会写策论的才子,故而科举以天子喜好为准,偏向策论,宋泊便每日下学后多学上两个时辰,将睡觉时间压至两个时辰。


    路砚知沉重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确实,他每日夜中起来如厕,都能看着宋泊还在宿舍外,靠着月光读书。他曾叫宋泊进屋来点烛看书,却被宋泊以外头风过脑子会清醒为由给混了过去,现在想来,宋泊应当是怕点了烛,房内光亮,他不好入眠。


    如此想来,路砚知自愧不如,他还嫉妒宋泊轻轻松松便能得案首,哪来的轻松,分明是用了别人睡觉的时间进行补缺补漏。


    “好!”路砚知忽而就精神起来,乡甲班的人都如此,他一个乡丙班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宋弟!”


    “你说。”宋泊道。


    “明儿个我也要与你一起!再多学些时候!”路砚知豪气道。


    “好!”宋泊应声。


    翌日,路砚知确实与宋泊一起,在宿舍中继续自习,只是路砚知从未经历过这般高强度的学习,多学了半个时辰,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宋泊瞧了他一眼也没狠心叫醒他,做事讲究循序渐进,路砚知第一天能多撑半个时辰已是进步,他估摸着往后路砚知大概能多学一个时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与他一样,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还能精神抖擞。


    每日晚上与宋泊一同学习,遇到不会的地方能立刻找宋泊解答,路砚知觉着自己学习的质量迅速上涨。宋泊比夫子讲得都好,言简意赅,简单几句话便能将他不理解的内容变成他能理解的话。


    七月底,以乡字开头的班级全都从七月二十九日开始放假,直放到院试出榜以后。


    八月三日便是院试的日子,让学子们再回县学读两日再去考试也无济于事,县学干脆就直接放了假。


    “宋弟,你真的不与我一起去银湖州吗?”路砚知问。


    “还有四日才考试,我想先回家一趟,你便先去吧。”宋泊答。


    “好,那我们就号房见了!”路砚知撑着车板一个利落翻身上了马车,由自家侍人载着,先行去往银湖州。


    “你在看谁呢?”见马车行动,宋泊便收回眼神,耳边忽而有了人声,江金熙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每次相见都需隔上二十八日,每见一次,宋泊便觉着江金熙又好看了几分,“我在看寝友呢,他先去了银湖州。”说话间,宋泊自然地接过江金熙手中的东西,江金熙每月雷打不动,无论是何种天气都会来接他,接他时总会顺路带些吃食,就为让宋泊在回镇的路上不至于太饿。


    “那你怎么不与他一同去呀?”江金熙问。


    宋泊悄悄用小拇指勾住江金熙放在身侧的手,“我还是想你陪着我,一起去。”


    第100章 第一百章住客栈。


    “我听闻参加院试得穿着学服去。”江金熙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宋泊,他身着一身天蓝素色长袍,头戴庄子巾,俨然一副学子模样,之前宋泊在传福镇搬货时还有几分像寻常农户,现在学服一穿上,便周身都是书香墨气。


    “正是的。”宋泊答。


    院试需要他人担保,而自身出自哪间学府便显得尤为重要,每间学府的学服各不相同,负责审核考生的幕友便可依据考生的穿着判断考生来自哪间学府。


    恒国抓作弊抓得严,若抓着考生作弊也可通过身上衣着找上那间学府,因此,为了自家学府的名誉,每间学府的教谕都会在考场门前巡过自家学子,由此也顺带防住了代考之事。


    “你可有将另一套学服带回来?”江金熙问,宋泊就两套学服,身上穿了一套,另一套就得赶紧洗了,让宋泊穿上件干净的学服去考院试才行。


    “带了。”宋泊拍了拍自己身上背的行囊,入夏以后,江金熙便将春季的衣服收了回去,给他留的都是夏季薄衣,看着行囊很小,实则里头装了多套衣服。


    “那便好。”江金熙答道。


    院试比县试高上两级,按理来说宋茶栽应当更担心才是,但这次宋茶栽没有从近里村赶来与他们一块儿去银湖州,说是村里有个老者犯了病,边上不可离大夫,这才下了决心医人而不陪自家侄儿去银湖州。


    不过人未到,信却来了,宋茶栽在信上写着让宋泊自信些,无论结果如何,总是使尽全力就是,与信一起来的还有十两银子,银湖州是近里村所属的最高一级,自然繁华物价高,宋茶栽怕他身上银两不足,还特意捎了些银两上来。


    瞧着银两,江金熙说道:“我都与大姑说了不必送钱,她还是要送钱来。”


    “你见过大姑?”宋泊问。


    “七月底我去接你之前,回过一趟村子,为了你院试的事儿,大姑嘱咐了我好多事儿,当时我想着以大姑疼你的程度,定然会送银子来,所以我便与她说了我有钱,让她不必寄钱过来,她嘴上答应了,实际还是念着你,怕你没钱花。”江金熙回答。


    宋泊将银两交到江金熙的手中,说:“无妨,到时在找个由头还她就是。”


    “还是别了。”江金熙将十两银子放入钱袋中收好,“大姑不能陪你去银湖州定然心底有愧,你收了钱她心中应该会好受些。”收钱起来并非他贪财,而是相处两年有余,他知晓宋茶栽是何种性子,既不能亲自陪宋泊上银湖州,就需在银钱上出份力儿,这样她个做长辈的才能安心。


    “你说得有理。”宋泊道:“到时儿成了秀才也得撒些散钱,就用大姑的钱好了。”


    听宋泊这般自信,江金熙笑道:“这么有自信,觉着定能成秀才?”


    “那是。”宋泊嘴角上扬,名次他无法保证,但上榜应当是没有问题,最近几月他瞧了当今圣上最爱的策论,从中找着些共通点,院试往乡试靠近,乡试又往会试靠近,会试往殿试靠近,最终都是看圣上喜欢什么而出的卷子,抓住策论的大头便是赢了一半。


    “那我可得去买些个新的胭脂水粉,给你涨面儿。”江金熙顺着宋泊的话说道。


    宋泊抬手轻环住江金熙的肩膀,将头靠在江金熙的肩窝处,“那我定会成为全近里村乃至传福镇内最令人羡慕的人。”


    银湖州比霞县大,客栈自然也多,但宋泊和江金熙抵达银湖州的时候,却只找着家只剩一间客房的客栈,他们俩住一间倒还好,阿朝与他们一起上了银湖州,总不能叫人顶着夜色在驾马回去。


    见自家主子为难,阿朝道:“我驾马多年,区区夜路不放在眼中,公子尽管与宋公子上楼歇息,我回传福镇等你们的好消息。”


    “那怎行!”江金熙忙出声,从银湖州回传福镇可得五个半时辰,他们刚花了五个时辰上州,怎能让阿朝又花五个时辰回镇,“我再想想办法。”


    “许是有没问着的客栈,金熙你在这儿先占了房,我去其他处再问问。”宋泊说。


    阿朝随青桥一起,都在宋宅生活快一年,宋泊早将他们当做自己人,哪儿能让自己人没有房儿住呢。


    “不成,后日便要院试了,现在让你去找客栈不是浪费时间吗?”江金熙将店掌柜给的房卡塞入宋泊手中,“你先去客房内休息,我带着阿朝出去找房儿住。”


    “宋弟!好巧,你也住这间客栈呢?”路砚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两人耳边,宋泊与江金熙一同转头看去,路砚知身后跟着四个侍人,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与我说说?”


    “就是客栈没了房儿,马夫没了位儿住。”宋泊道。


    “原来是这事儿。”路砚知摆了摆手,身后一个侍人上前,路砚知在他耳边轻言几句,侍人点了头便朝店掌柜那儿去。


    “好啦,解决了,现在正值晚饭,我请你们吃饭!”路砚知一拍胸口,领着宋泊和江金熙在客栈大厅坐下,阿朝则和路砚知的侍人们坐在一桌。


    宋泊眼神一直留在路砚知派出的侍人身上,那侍人不知与店掌柜说了什么,店掌柜看了他们这儿一眼,便从前台柜子中又拿出个钥匙和房牌来。


    “公子,钥匙和房牌都拿来了。”侍人停在路砚知身后,双手奉上。


    路砚知一把拿过,让侍人回侍人桌后,将钥匙和房牌放在桌上,推到宋泊身前,“这是上等房,大得很,你与你爱人住这儿,标间给马夫住就是。”


    宋泊睁大了眼,拿出刚刚店掌柜给的房牌一瞧,两个房牌根据房间档次的不同,做工也不同,路砚知拿来的那个房牌上头还有暗纹,确实比他手中这个豪华不少。


    “你做了什么?为何能得此房牌?”宋泊问。


    “什么也没做。”路砚知挠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这店儿是我们大伯的店儿,上房共六间,三间为路家人所留,但是大家来了银湖州都住大伯家去了,这房间便空了下来,正好能给你们用。”


    宋泊没想到路家产业辐射这般广泛,他还以为路砚知只是个寻常饭馆老板的儿子而已,“只是大伙儿都去住你大伯家了,你怎么住客栈?”


    “是呀。”江金熙也是不解。


    “长辈都在大伯家中,我一回去便听着他们唠叨我,搞得我也害怕起来,我想着宋弟之前说的话,便直接出来客栈住,这般我还能静心些。”路砚知道。


    “也是。”宋泊答。


    三人吃了晚饭后都回房歇息了,路砚知给他们让来的这间房确实大,与他们在传福镇的主卧差不多,一点儿不显拥挤。


    房内没有书桌,宋泊便将书摊开在房中央的圆桌之上,江金熙闲来无事,坐在宋泊身侧,歪着头认真瞧着,一声未吭。


    “可写得好?”宋泊扭头问着,细细一听其中还有几分期待。


    恒国哥儿和姑娘都不得考科举,故而江金熙也没在科举上下过功夫,只是江丞相常在考试公布以后,将写得好的卷子拿回家中,江金熙偶尔看过,知道好的文章是何种样子。宋泊写的与那些人写的差不多,甚至比那些人还好些,要知道江丞相拿回家的文章定然都是好文,如此相比,说明宋泊写的也是好文。


    “写的好呀。”江金熙答:“这么看来这院试当是难不住你。”


    “金熙说我写得好,我就高兴。”宋泊道。


    江金熙听笑了,“我又不是考官,我觉着好有什么用。”


    “有令我开心的用。”宋泊挪了下屁股,离江金熙更近几分,脑袋一歪靠在江金熙的肩上,双手还环着江金熙的腰,“你可是我的福星,有你在身边我才能顺利考过。”


    “得了吧,我哪儿那么大用。”江金熙笑起来,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声响,他反握着宋泊的手臂,任由宋泊抱着他。


    “就有这么大用。”宋泊不管,抱着江金熙耍起赖来,江金熙无法,只能陪着他胡闹一阵子。


    两人甜腻了一会儿,江金熙觉着宋泊的书儿无趣便从宋泊的怀中起来,坐到床上看他的医书。


    蜡烛燃至一半,有人从外头敲门,宋泊一问,是路砚知来了。


    路砚知翻着县学发的书籍,忽而又找着些问题,怕一下一下来会扰着宋泊,他便凑齐了十个问题,一同来问宋泊。


    江金熙开的房门,路砚知先探头进屋,左瞧右瞧发现屋内一片正常,才问:“没打扰你们吧?”


    “有什么打扰的。”江金熙侧了身,放路砚知进屋。


    宋泊和江金熙两人穿戴整齐,江金熙开门的速度也很快,当是两人都在用功读书,路砚知这才放下心来,读书是重要,但也不能扰了别人的好事。


    “什么不懂?”宋泊抬眸。


    “这!这儿又不明白了。”路砚知收起自己的心思,拿着书籍跑到宋泊身边,像个学子一般双手相搭放在腹前,听着宋泊为他解答。


    江金熙坐在床侧正好能瞧着两人的动作,路砚知侧耳倾听,宋泊指着书籍柔声解答,这么看来倒有些像夫子给学子讲课,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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