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送信。


    八月十五日,传福镇的灾情也大致稳定,有些工人已经在林武玉的安排之下,开始了镇子重建的工作。


    还好七月以后便放了晴,一连晴了十五日,好天气对于重建来说非常重要。


    这日,宋泊正帮着一个奶奶把孙子抬回家,忽然身体被人撞了一下,随后他觉着有东西被塞入他的怀中。


    不过忙着搬人宋泊也没空看,等把伤患送回了家,他才站在路边,把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


    这是一封折得完好的信,宋泊将信拆开,越往下看眉头越是皱起。


    信中写了跟江金熙被拐有关的事儿,透露了几分内情,若以此信给江丞相,相信江丞相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只是这信是真是假没个定数,若是别人恶作剧写的信,那不是得耗费一番人力物力。


    宋泊把信重新折好放进怀中,只等着晚上与江金熙商量。


    入了夜,房中蜡烛明亮,宋泊与江金熙面对面坐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陷入沉静之中。


    这信若是真的,确实有着关键作用。


    自爹爹知道内情以后,他便派人查着背后内情,只是那人实在狡诈,查了这么久还未查到源头。


    “我觉着应当送回去给爹爹看看。”江金熙先开了口。


    这信中内容写得详细,写信者像是真实经历过一般,可信度有半成以上。


    “那等会我们就将信送到迅箭马手中?”宋泊道。


    迅箭马是士兵中通讯兵的称呼,因其速快如发射之箭,故称迅箭马。


    “也成。”江金熙答。


    近日一直有迅箭马来回不停在南边和京城之间,就是为了及时将南边的灾情及时送到京城去,迅箭马速度快,从南边返回京城只需八日时间,硬生生将路上花费的时间缩去了一半。


    “不过可得伪装一番。”宋泊道。


    保不齐这迅箭马中就混有之前的贼子,万事都需小心。


    江金熙坐到书桌之前,先把这封信抄了一份下来,随后又写上一封家书,把抄好的信夹在其中,如此伪装起来如果不细看,只会以为江金熙思乡心切,写了两三页纸。


    之后又有几批从京城来的物资,这个水灾也算安然度过。


    九月头,迅箭马从京城拿了信回来,是江丞相写的,江金熙在信里写了春节才回去的事儿,可把江丞相气够呛,单看字都能抿出江丞相是带着气写的,笔锋锐利,看着就气势逼人。


    不过好在南边的事迹传了回去,皇帝赏了镇河将军所带队列中的所有人,江金熙在其中,自也得了皇帝的赏,江丞相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只说等江金熙回去再教训他,却也没提要喊人抓他回去的事儿。在信的后半截江丞相还写着,送回去的证据他会派人细查。


    与信一块儿来的还有一张银票,江丞相说这是皇帝赏给江金熙的,便寄来给江金熙用。


    江丞相只拿了小部分的银票,剩下的大头还放在丞相府中,在村中生活不宜露富,容易遭他人惦记,江丞相一合计五十两应该够他们花半年了。


    “你还有铜钱吗?”江金熙微踮脚尖,在宋泊耳边轻声问着。


    迅箭马这一来一回可是辛苦,确实需要给他一些路费钱。


    宋泊从怀里拿了钱袋交到江金熙手中,钱袋中有一些碎银子和零散的铜币,江金熙想赏多少完全随他心意。


    江金熙从钱袋中拿出五十文交到迅箭马手中,迅箭马倒也没客气,说了句“多谢江公子”就把钱收了进去。


    水灾将家中银钱花去差不多,虽说江金熙现在得了银票五十多两,可钱庄不知何时开门,这银票现在也只是张纸罢了,江金熙帮宋泊省着钱,不敢一下给太多,一月多没有赚钱,百书阁也不知道何时开店,这往后的开销还得先靠着这些碎散银子和铜钱度日。


    迅箭马未久留,收了钱就离了宋泊家,灾后重建是工人的活儿,他们这些士兵只会在近里村再待上半月。


    等迅箭马走了,江金熙才手里攥着银票,想找个位子藏起来。


    五十两不是小数目,可得好好藏起来。


    见江金熙琢磨着藏钱,宋泊忍不住笑道:“这五十两银票一来,你可就是我们村中的小富豪了。”


    “那你可得帮小富豪想想藏哪儿比较安全。”江金熙道。


    宋泊家中的家具多是木质的,被水一泡都腐去不少,现如今还能撑得住,等以后赚了钱可得把这些家具一通换了,不然保不齐哪日睡在床上一个翻身就把床给压塌了来。


    “我瞧着还是先放衣柜吧。”宋泊道。


    江金熙也觉着衣柜好,就把银票塞进他的一件旧衣服夹层中。


    常乐围在两人脚边转着,两月过去它又长不少,已然有了田园犬的风貌。


    江金熙弯下腰插着常乐的手臂把它抱起来,而后指了指他藏着银票的那件衣裳,嘱咐着常乐,“常乐,你可得瞧好了,要是有人来翻这个,你只管咬他。”


    常乐瞪圆了眼,像是听懂江金熙的话又伸长脑袋用鼻子闻了闻那件衣裳,把宋泊和江金熙逗得哈哈直乐。


    夜渐渐深了,天上高挂着星星,卧房中点着蜡烛,两人就着卧房内的长桌,吃着简单的晚餐。


    现在还在灾后期间,百姓们都忙着家中事务,没多少人会出来摆摊,这些个蔬菜还是宋泊今日运气好,出去挑水回来时遇见一个阿嬷,阿嬷篮子里装了些耐淹的蔬菜,宋泊一阵好话说下来,阿嬷才同意卖他一些。


    江金熙一口青菜一口干粮,倒也不觉着磕碜,村中生活就是如此,他既然已经决定待在村中,便得适应这般生活。


    只是这干粮是为了充饥而做,实在噎人。


    宋泊递了水过来,还喊他慢些吃,“你的侍人青桥没与你一道来呢?”


    “当时出发得急,青桥又什么都不会,来这儿没甚么作用不说还容易被染了疫病。”权衡利弊之下,江金熙便决定让青桥待在府上,别与他一块儿折腾。


    当时青桥还倔着要与他一块儿来,要不是他用了主子的威信,还压不住青桥。


    “不过爹爹信中写了,青桥过些日子便会到村儿来。”江金熙道。


    “如此好啊。”宋泊说:“离明年二月不过五月,我忙于读书难免会疏忽你,有青桥在我也放心些,能陪你解闷还能让你过得舒服些。”


    想考科举不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是不可能成功的,若要一心投入读书当中,定然会有顾及不到江金熙的地方。


    “无妨。”江金熙倒不在乎这些,读书本就是件需要举全家之力支持的事儿,宋泊读书他便在一旁看医书,如此想着也别有一番滋味。


    “得郎如此,夫复何求。”宋泊道。


    江金熙笑着说:“我们还未成婚呢,怎么就得郎如此了。”


    “这只是时间问题。”宋泊跟着一同笑道。


    既然青桥要来村里,那断不可能与他们同住一屋,在卧房便上搭个偏房便成了重中之事。


    只是现在实在不好找人,就算喊杨绘帮忙,也没有人愿意来,所以建偏房这事儿只能暂时搁着。


    百书阁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开业,秦闻说开业会派人来告知他,宋泊这才安了心在家中读书。


    花去两月时间,留给他读书的时间又少了不少。


    宋泊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细细读着,江金熙便搬了把木椅子坐在窗边看着医书,卧房内只有时不时的写字和翻书声,显得静谧和谐。


    “宋叔叔!”忽然,院子外头传来孩子的声音,仔细听来是李会书的声儿。


    宋泊放下手中的毛笔,江金熙也把医书放了下来,两人一同到卧房外迎接,是李五一家来了。


    常乐趴在院子里,动作比宋泊和江金熙还快上不少,它对着李五一家吠叫,把李会书给吓了一跳,直到宋泊喊它停,它才停下来。


    “真是条好狗。”李五夸着,养狗就是为了看家,一只狗若是见着陌生人都不吠叫提醒主人,那还有些什么用处。


    宋泊快走两步迎了上去,同时口中问着,“李兄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水灾过了,来瞧瞧你。”李五喊阿篮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江金熙,而他则揽着宋泊的肩膀往屋里头走,“也是多亏了你,喊我们注意防范水灾,我们这才备了干粮安稳度过。”


    李五想起当时的大雨仍旧是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听着宋泊的话,寻思着放着干粮也能久放买了不少,不然这两个月非得饿到啃树皮去。


    “也是运气好,猜中了。”宋泊看着阿篮手中的东西,说:“来便来,带什么东西,现下大家都不容易,人到了便好。”


    “就是呀,我们也不缺什么的。”江金熙跟着宋泊的话往下说着。


    “那不是买的,是阿篮先前做的熏肉,还有一些,就带来给你们尝尝。”李五道。


    听闻是阿篮自己做的,江金熙这才同意收下熏肉。就算他未去集市也知现在的物价定然飙升不停,李五家只是寻常百姓家,在这时候花大价钱买熏肉给他们,江金熙是绝对不会收的。


    宋泊猜想江金熙应该进行了一番利弊分析,他也是家中一员,既然他收下了阿篮的熏肉,那他也不会出言阻止。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受赏。


    九月十日,林武玉派了人来寻宋泊和江金熙,昨日镇上办了个集体悼念会,为在水灾中逝去的人点了孔明灯,放了安魂船,今日说是京中赏赐来了,要奖赏在水灾善后工作中做了突出贡献的人。


    宋泊和江金熙的名字赫然在内。


    来人唤了辆牛车来,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叫马车,会寒了百姓的心。


    既要去镇上,江金熙便想着把银票拿出来,没准能遇上哪家钱庄受损较小,早早营了业。


    家中东西要换的很多,江金熙首先想着把宋泊的书桌给换了,那书桌被水浸了去,四条立地的腿站不稳,写字都会摇摇晃晃,宋泊还是在其中一条腿下垫了些破布,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衙役等在院子内,问:“宋公子,可好了?”


    宋泊守在卧房门口,瞧着江金熙把银票揣进怀中,这才答应着,“好了好了。”


    路上,衙役拉着缰绳驾驶着牛车,没想到衙役干起这活还挺得心应手,驾驶得不比专业赶牛人差。


    索性闲来无事,宋泊便与衙役搭起话来,面前这个衙役他有些眼熟,前头办案子的时候瞧过他,水灾搬人也瞧过他。


    “这位官差如何称呼?”宋泊问。


    衙役是贱役,称不了官老爷,可到底是为了县衙工作,宋泊便选了个折中的称呼。


    “我名为赵天,宋公子您唤我名字就是。”赵天说。


    宋泊瞧着赵天比他年长几岁,便以“赵兄”唤他,“赵兄可是曾驾过牛车?”


    “此话怎讲?”赵天扭头过来,问道。


    “这牛看似憨厚,实则跟驴差不多倔,你能不用牛鞭便让牛儿悠悠往既定路线走,应当是有技巧的。”宋泊道。


    “宋公子好眼力。”赵天回,“我曾在村里赶了十几年的牛,赶牛对我来说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这般说来赵天曾是个农户,而农户为何想不开做了衙役,想必是家中出了大变故,急用钱才选了这条道路。


    衙役的工钱由县衙发放,传福镇是南边沿海城镇之一,水运发达,每年县衙挣的银子不少,故而不会苛责衙役,在恒国所有衙役薪资之中,传福镇衙役每年得的工钱也算在前列,因此虽然衙役是贱役,但还是会有很多缺银子的人想当上衙役。


    “宋公子和江公子这次可是遇着好事了。”赵天道。


    “此话我听不太懂,请赵兄明说。”宋泊道。


    赵天作为县衙中的衙役,知道一些内情,他边赶着牛,边说道:“京中赏赐下来,县老爷贴了张红榜,榜上人名几十,您俩的名字就在其中,能分得京中赏赐呢!”


    恒国国泰民安,中央金库丰盈,遇到此番大灾,救助银少不了,奖赏给有功之人的银两也少不到哪儿去,赵天不知道具体数儿是多少,却知道县衙里进了几箱东西,救助银与奖赏银加起来,有七个木箱之多,粗略算来估摸着有几千两,几千两就算只分出一千两来奖赏,榜上几十人还未至百,每个人也能分得十两往上。既得了赏钱又得了官府的赞赏,这名声散出去还能赢得百姓好感,这何尝不是件天大的好事?


    宋泊懂得其中道理,本来他只是想救人,现下被县衙赏了,还得一些好声望,对他的科举之路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来你的银票只能收在怀中下次再用了。”宋泊脑袋一歪,在江金熙耳边轻声说着。


    江金熙轻点脑袋,“那也好,碎银子方便。”


    牛车缓缓驶进传福镇,至县衙大门口时,宋泊瞥着县衙左墙上贴了张巨大红纸,红纸由四小张拼成,上头用黑色墨水写了不少人的名字。


    “赵兄可否先停一下,我想瞧瞧那榜儿。”宋泊说。


    “自是可以。”赵天一拉缰绳,牛哞了一声,停下步子。


    宋泊先一步下车,随后抬手牵着江金熙下来,两人并肩走到红榜前,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红榜不止写了人名,还简略写了大家受赏的原因。根据贡献不同,名字的排列顺序也有所不同,江金熙的名字排在前头,红榜前还有个眼熟的吴末,想来前头的人名应当都是大夫。


    宋泊的名字就排在后列一些,因为他只出了苦力。


    如此安排起来倒也合理,想必每个看着这个红榜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看了榜,宋泊和江金熙进了县衙,县衙经过一番休整,已经有了往常的样子,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应当都是红榜上有名之人。


    刚进院子,江金熙就见着两个眼熟的人,他出声打招呼道:“宋师祖、吴兄,你们也在。”


    吴末和宋师傅正聊着天,听着江金熙的话,他俩都停了嘴,吴末道:“我正与师傅说着你什么时候到呢。”


    吴末和宋师傅在水灾以后没少救人,自然也在受赏的行列当中,只是他们早些时候看榜,却瞧着江金熙的名字在上头,心底儿有几分惊讶。江金熙是江丞相哥儿的事他们有所耳闻,前几月一列车队带了人上京,他俩还以为江金熙入了京便不会再回来了。


    “这位是便是宋泊了吧?”宋师傅瞧着宋泊说道,他其实没有见过宋泊,但宋泊与宋茶栽的眉眼有几分相似,所以宋师傅才这般猜测着。


    “宋师祖好,吴兄好。”宋泊不知怎么称呼他们,只能跟着江金熙唤着,还行了礼。


    之前一直听着宋茶栽与他说宋泊转好的事儿,现下宋泊的名儿也上了红榜,宋师傅才相信宋茶栽说的话。


    “此处也没地儿坐,等受了赏,咱们再上饭馆里聊上一会儿?”宋师傅说。


    “那自然好。”江金熙应道,许久未见宋师傅,江金熙还有些想念他,毕竟他的医术能进步这么多,都是多亏了宋师傅的书籍。


    钟御医看过他带回去的医书,就连钟御医这种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看来,那书也是十分好的,医术不比其他,基底打不好,想在上头盖房子只能是白日做梦,而宋师傅的医书标注细致,正适合初学之人打好地基。


    县衙院中人来得差不多,衙役才喊众人进了正厅内。


    宋泊长得高,他粗略看了眼在场的人,估摸着这儿只有四十几人。


    县衙正厅虽然大,但站下这么多人也是*有些拥挤,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肩膀将他往怀里揽些,好隔开他与别人。


    林武玉站在正位之上,用惊堂木拍了拍桌子,躺下大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林武玉。


    “想必大家也知晓此次来县衙的原因。”林武玉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说道:“门外的红榜大家应当都瞧过了,多谢大家在水灾以后出的力,圣上听闻咱们传福镇还有这么多勇于出面的能人志士,大喜,特送了赏银下来,要我好好嘉奖大伙儿。”


    林武玉拍了下手,便有四个衙役抬着个大红木箱子从外头走进来,厅中大家都为衙役们让了路。


    衙役们把红木箱子运到厅中,打开盖子,白银层层叠叠,晃了厅中人的眼。


    宋泊也是第一次瞧着这么多银子,官府还是大方,大把银子说拿就拿。也得亏是在县衙当中,若是大厅之下亮出这么多银子,非得招人抢了去。


    “箱中白银千两,就按着名字排行来分。”林武玉说。


    大夫们是水灾之后救治的主力,每天没日没夜地看诊病人调整药方,几乎所有的大夫经历这一遭都瘦了不少,给大夫多发一些,也没人有什么意见说。


    红榜上前十三是大夫,各分了三十两,后头出力忙活的人各分得二十两,大伙儿都有得分,全都喜气洋洋。


    这可比做工赚多了,不过大伙儿都是以命换的钱,稍有不慎就容易丢了命,这钱来得也不算容易。


    “多谢林县令,多谢圣上。”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声,大伙儿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赏赐的人听了好话,下次才愿意接着出钱赏赐。


    虽说圣上离得远听不着这声儿,但林武玉会呈信上去,将今日发生之事细细说与圣上。


    厅下衙役按着人名,一个个划勾给银子,林武玉瞧着唇角上扬,心中也是愉悦,外人赏千两,内里帮着干活的弟兄们自也有赏钱,两方谁也没亏着,赢得个两全,同时他还听着个小道消息,说是传福镇是南边众县城之中受灾影响最小的县,圣上听闻是他当县令,心中对他的满意多了不少,如此一来,他已在传福镇立下一记功绩,为重新复职回京城提供了份助力。


    林武玉本就想重回京城与老师一起为恒国建言献策,现下听着这么个好消息,他怎能不愉悦。


    轮到宋泊上前领银子,林武玉瞧着他,此人领钱不卑不亢,背脊笔直,对衙役彬彬有礼,领了钱便撤居一旁,确有一股与他人不同的氛围萦绕其身。林武玉觉着宋泊不是凡物,若明年科举下场一次能中,他定会与老师美言几句,为他科举之路助上一力,也算是还了宋泊提醒建造蓄水池之情意。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愈馆邀请。


    领了赏钱,接着也没什么事儿需要他们留着,林武玉便让大伙儿走了。


    宋师傅兑现承诺,领着吴末、江金熙和宋泊上了饭馆。


    喜春楼还未开业,宋师傅便没有再挑,只随便选了个开着门的饭馆就进去了。


    宋师傅身上揣着三十两银子,说话底气十足,直接要了个包厢,让小辈们尽管点自己想吃的菜。


    现下还在水灾影响范围之内,菜单上的菜不是所有都有,菜金也提了不少。不过宋师傅不在意这个,出来吃饭就是图个高兴,四人而已,再怎么吃也不可能花去他三十两银子。


    店小二记好菜以后退了下去,宋泊给大伙儿倒了茶,宋师傅满意地喝下一杯,才问着宋泊,“你大姑可好?近来太忙我都没空看她去。”


    宋茶栽的贡献都在近里村,赏她的事由宋里正来做,林武玉便没请她来。


    “好,就是被灾情扰着瘦去不少。”宋泊答道。


    原本宋茶栽还有点儿壮大姑的味儿,现在瘦了下去,都没了原先那般气势,直叫人心疼。


    “这天地无情,我们能活着已是好运了。”宋师傅说着举起茶杯,四人碰了下杯,皆感叹世事无常。


    “听闻小江这次可是看了不少人,可是医术进步不少?”宋师傅问,当初他在愈馆的时候他就看好江金熙,只是没想着江金熙居然如此聪慧,医术进步迅速。


    “多亏有师祖的书,我才能进步这么快。”江金熙卖乖着道。


    “那我可得考考你了。”宋师傅起了劲,他挑着这次水灾出现过的病种,拿出来考验江金熙。


    两人一来一回说的全是专业术语,宋泊并不精通此行,听起来云里雾里还有些迷糊,他便没再留意江金熙那边,而是与吴末说起了话。


    聊过几句以后,宋泊才知吴末与宋茶栽是师姐弟的关系。


    “你也是大了,小时候我瞧过你几回,你可还记着?”吴末说。


    这熟悉的长辈话术让宋泊倍感耳熟,且不说他并非原主,就算他是原主,小时候的事儿哪儿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宋泊也未实话实说,而是挑了好听的话说来,“难怪我瞧着吴兄有些眼熟,原是小时候见过。”


    谁不喜欢听好话,吴末听到这话哈哈直乐,“确实是大了,都会说好听话了。”


    宋师傅往日很忙,多是吴末与宋茶栽来往,这来往多了,自听着宋茶栽发了不少牢骚。只是半年以前,宋茶栽不再说宋泊的不是,反而还夸他转好起来,当时他不信,如今见着人,发觉宋茶栽说的确是实话。


    店小二将菜端了上来,四人执筷吃着,他们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聊,聊得和谐。


    此次水灾令愈馆损失惨重,本来大夫就稀缺不说,这下被水带走了几个,人手更加缺失。


    宋师傅见江金熙确有医学上的天赋,便想着拉拢江金熙到他们愈馆上工,一方面他确实想培养江金熙这棵好苗子,一方面也能填补愈馆的人手空缺。


    “小江啊。”宋师傅唤着。


    江金熙搁下筷子,看向宋师傅。


    “过两日愈馆开门,你要不要来愈馆上工学习呢?”宋师傅问。


    听着自家师傅这么说,吴末睁大了双眼,天知道他家师傅有多久未教人了,自收了他当最后一个徒弟以后,便没在收任何人当徒弟。


    江金熙也是喜从心来,可他没被喜悦冲昏头脑,还保有理智地回道:“宋师傅可否容我想一想。”


    “自然,无论你何时来,我们都欢迎。”宋师傅道。


    吃完午饭,宋师傅和吴末还有别的事儿,自饭馆门口四人便分道扬镳。


    既都到了传福镇,宋泊便想着去百书阁一趟,打听打听何时开业、何时上工的事儿。


    江金熙与宋泊一道儿,刚跨进百书阁,就瞧着秦令站在其中。


    秦令正帮着他爹把被水浸泡无用的书籍搬出去丢了,听着门口有人声,他抬起头来,瞧着江金熙他便是一阵惊喜,随后又看到江金熙身后的宋泊,一张脸又垮了下去,一瞬间的功夫表情做了不少,倒有些逗人。


    秦令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整理好表情,以自己觉着最风流倜傥的模样迎上江金熙,“小大夫你怎么来了?”


    江金熙哪儿不知秦令的心思,前头他忙着看病懒得管,现在闲了下来他也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便直接说道:“我陪我夫君来瞧瞧。”


    虽然秦令的父亲是镇中很有名气的雅士,但那也是他父亲的名声,秦令此人自大自傲,连与江金熙当朋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更进一步的关系。


    没想到美人大夫已然嫁做人夫,秦令心中一阵不甘,左看右看这一楼厅里除了他和宋泊以外没有另外男子在,他问:“你夫君呢?怎的没瞧着?你莫不是编了个谎,来唬我呢?”


    江金熙后退两步,一手勾住宋泊的手臂,道:“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秦令惊地下巴都快落在地上,对宋泊的厌恶感更盛,此人撞了什么大运,好东西偏偏都是他的。


    “小大夫你这眼光可不行,这宋泊之前陷官司里,我听他四姑说,他还进了京中牢呢,可不是什么良配之人。”秦令说。


    “秦公子可不能何人话都信呐。”江金熙回道。


    秦令见江金熙不听劝,心底只觉这人也只是个笨蛋美人,跟了宋泊,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秦闻从楼上走下来,见宋泊与江金熙站在一楼厅中,便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秦老板。”宋泊抬手朝秦闻所在的位置行了一礼,“我来是想问问何时上工。”


    “再过一周吧。”秦闻两手一摊,身子左右转了下,“你瞧瞧这狼狈的样儿,还得休整一番才能开业。”


    “到时可会有人来唤?”宋泊问。


    “你自可安心,会有人去唤你的。”秦闻答。


    “如此便好。”宋泊说:“不知秦老板这儿可有需要帮忙的地儿?”


    “无妨,我与秦令两人来即可,你只管回去好好读书就是。”秦闻记着宋泊要考科举的事儿,这点儿小事也不必劳烦他。


    秦令听了奇着看向宋泊,口气中的不屑不言而喻,“农户也要考科举了?可不是去丢人现眼的吧?”


    “秦令!”秦闻呵声,他辞官下乡,这儿子没学着他半点好,反而还心高气傲得不行,也是他宠得过头,才养成他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


    “爹!”秦令瞥了眼秦闻,闭了嘴。


    “犬子也是口说无凭,你便当做没听着,原谅他一回。”秦闻从楼梯上走下来,对宋泊柔声细语。


    秦闻还是宠秦令,连在他面前这般对人无礼,他都愿意以面儿请人原谅。


    “考场上见真章罢了。”秦闻还在场,宋泊便说得收敛些。


    江金熙越发讨厌这个目中无人的秦令,无论宋泊如何,都是他不能随意置喙的。


    两人出了百书阁以后,江金熙才没忍着与宋泊说:“明年下场你定要考比他高几分,压他一头!”


    秦令每年都会去考科举,只是年年考年年不中。


    “那是自然。”宋泊应声,“他年年落榜,我一次便中,如此才能出这口气。”


    两人在镇上又买了些生活用品,回家时夕阳泛橘,他们这次没坐牛车,而是携手并肩散着步,夕阳西下,气温不算太凉,正适合散步。


    “宋泊。”江金熙先开了口。


    “嗯?”


    “要不我们搬到镇上住,你觉着如何?”江金熙提议着。


    刚刚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宋师傅的提议,能去愈馆上工学医,定能比在宋茶栽家学的多,而宋泊又每日都要去镇上上工,家中家具也都被水浸了去,青桥来了还需要再建个偏房,不如直接去镇上租个房,住上个半年,也少折腾些,能把路上赶路的时间用来读书。


    “我觉着可以。”宋泊回道,宋师傅是个医学高手,江金熙既起了学医的兴趣,那自然要找镇上最好的老师学习,宋师傅连缝皮都会,便是这最好老师的不二人选。


    只是没了解过传福镇上租金如何,还需问问房价,才能决定住在何处。不过宋泊估摸着那租金也不会太贵,有圣上赏赐下来的二十两白银,在传福镇中住个半年当是没有问题。


    “你怎答应地如此果断?”江金熙偏头说道。


    寻常农户轻易不会挪位,不少在镇上上工的人宁愿每日辛苦来回跑,也不愿在镇里租个房来住。


    “如此一来你学医方便,我下工回家也快,一举两得的乐事,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宋泊回道。


    经过这一年时间,江金熙越是了解宋泊越是觉得此人不凡,他除了出身像个农户以外,其它行为举止、说话作风,皆与文人雅士相当,若不是他知道宋泊没有功名在身,他真要以为宋泊是哪儿的紫微星,因着不想入世而藏在这偏远村庄之中。


    “明儿个我们就上镇寻房,你觉着如何?”宋泊牵着江金熙的手,柔声询问。


    “好。”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租房。


    “这倒也是个好想法。”宋茶栽听了宋泊和江金熙的话后,回道。


    搬家是个大事,需得告诉家中长辈,虽然宋泊和江金熙只是在传福镇中住个半年,但到底也算个搬家,得让宋茶栽知晓。


    “不过你俩年轻,保不齐被人骗了去,明儿个我随你们一道去镇里。”宋茶栽说。


    牙人最是看人下菜碟,遇着年轻的就说贵些,遇着识货的就说便宜些,宋泊和江金熙两人看着年龄就不大,很有可能会被牙人当做小羔羊宰上一顿。


    “那感情好。”宋泊忙给宋茶栽倒茶水,献殷勤,本来他正愁没人懂行价,现下好了,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还送的是个极其舒适柔软的枕头。


    “多谢大姑。”江金熙谢道。


    宋茶栽越发喜欢江金熙了,人长得漂亮,嘴又甜,脑子转得快,还愿意回来村中陪宋泊吃苦,这般好的侄夫郞可得小心爱护,她道:“去了镇里不止你一人有书房,金熙也得有个,听着没?”


    “这是自然。”宋泊欣然应允,江金熙如此有才华,宋泊也想给他一个安静的书房,有个自己独立的读书空间。


    情侣再是粘人,也得为自己的事业做打算,独立书房并不会隔断他们的情意,他们只会在相互扶持之下一起努力。


    “那我可要大些的。”江金熙略微抬头,娇道。


    如今大家都熟了起来,江金熙也放开不少,显了些他在家中的调皮劲儿。


    翌日一早,三人吃过早餐便往镇里去,找房可不是个容易事儿,没准一日都找不着好房子,得多花些时日。


    今日比昨日又热闹了一些,出来的摊子也比昨日多了,百姓们总得从灾难中走出来,继续生活。


    宋茶栽经常上镇,知道哪家牙行名气大,名气大的店为了保护自己的声誉,做出欺客压价的事儿会比别处少一些。


    “诶,客官是想买些什么?”刚走进牙行,便有牙人热情上前迎接,“咱们这儿买房、租房、买下人都是能接的。”


    “前儿个发了水灾,这无处可去的孤儿都在咱们牙行之中,现下买去价格可比以往便宜多哩。”牙人说道。


    这也不能怪牙人没有道德,毕竟他们就是做这般生意的,只是这话在三人耳中听来,都很刺耳。


    宋泊打断牙人的夸夸其谈,“我们来租房,你说说租房的事儿就是。”


    “好嘞!”牙人先引着三人在店内坐下,而后返回前台柜子后头,拿了本厚厚的书出来,拿到圆桌之上摊开给他们瞧,“客官您瞧,这些都是传福镇中以及附近待租的房子,不知您想住在哪片,预算又有多少呢?”


    书中第一页是传福镇地图,再往后翻便是各片区域,区域不同租金也不同,离县衙近的镇中心一月租金最少五两,普通百姓住的区域一月租金三两往上,而李五他们住的那片贫民区,租金则是一月一两。


    宋泊首先便排除了贫民区,贫民区沾上贫民两字,治安便会比别处差些,谁人能知被生活逼急的人会做出何等出格的事儿,他们也并非囊中羞涩,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镇中心与普通区就得去瞧瞧那儿的房子,两厢比较之下才能得知那边的房子更好一些。


    “坐北朝南的房儿你给圈出来吧。”宋茶栽道。


    “客官可是识货。”牙人先将人一顿夸,随后才说,“只是这坐北朝南的屋儿租金会比别的朝向房子贵些。”


    “无妨,但说就是。”宋泊说。


    坐北朝南的房子采光好,通风也好,为了这两个优点,多花些银两也是应该。


    牙人便把待租的坐北朝南向的房子与他们说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时间浪费,一般都是客人在牙行选好几个心仪房子,随后由牙人带着直奔目的地。


    宋泊与江金熙和宋茶栽商量着,三人选下两套房,一套位于镇中心,一套位于普通区,镇中心的房子会比普通区的小些又贵些,但相对的房屋质量和治安也会好些。


    只能说各有利弊,还得亲自瞧瞧才能觉着哪套更好一些。


    牙人把书合上,带着三人出了牙行。


    牙行离普通区近,他们便先往普通区那套瞧去,这套房子是个富商的两进院子,富商生意做大以后,搬离了传福镇,这房便空了下来。


    “客官,请往里头走。”牙人拿了院子钥匙,将门打开,边走边介绍着:“这院内所有家具齐全,住进来即刻可用。”


    “院内有多少屋子?”宋茶栽问。


    家具都是旁儿的,主要是得看屋子有多少,宋泊和江金熙都需要一间书房,现下两人还未成婚,住的卧房也得有两个,听闻江金熙的侍人也要来,那就要在多一个耳房,若是有客来住,还得再安排个客房,如此算来应当要五个房间以上,再加着正厅、厨房、茅房什么的,应当要有十间屋子。


    “共用十间屋子。”牙人带着三人走过一条横廊往院子里头走去。


    虽说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但富商发了家也想学学文人雅士的做派,故而院子里还有个人造湖,虽说不大,却也有一番意境。


    宋泊挺喜欢这套房子,房间数量足够,还有配套的家具。


    江金熙在院子内溜达一圈下来,也是对这套房子很满意,即便这套房子还没他京中丞相府的十分之一大,但住起来觉着很舒服。


    “这套房子租金多少?”宋泊问。


    “这套房子坐南朝北又有成套家具再加上房间数量多,租金会稍贵一些。”牙人先说着一堆铺垫,而后才道:“一月四两。”


    四两,这对于一个普通农户来说可是天一般的数字,要不是宋泊刚受了赏,他也拿不出这般多的银子。


    往后还有百书阁的工作支撑,住个六月应当没有问题。


    不过租房还是得对比择优,宋泊他们还是跟着牙人去看了下一套位于镇中心的房子。


    镇中心的房子占了地区优势,去任何地方都很近。


    牙人又掏了把钥匙把第二套房的院门打开,“这房是官家的,官家升迁,这屋子留了下来。”


    宋茶栽一听就觉着着官家升迁的房儿是个好兆头。


    “不过您也知,这镇中心的位儿寸土寸金,所以这套房子并不很大。”牙人说。


    走进院里,不愧是官家住的屋子,入目便是一棵巨大青松,青松下头有个石棋盘,显得雅致非常,因着这套屋子占地儿小,故而房间数也少,只有七间屋子,而且因着官家的家具都是上等家具,所以升迁时都搬了走,想要住下来就得自己重买一套。


    “这套屋子租金多少呢?”宋泊问。


    “一月七两。”牙人答,这屋子有官家升迁的吉兆,所以租金会比别处多些。


    如此一对比,先前那套房子正是合适。


    宋泊没一下就与牙人说要定下那套,而是说着还要回去商量商量。


    牙人一下就有些急了,现在水灾刚过不久,租房子的人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有了个大客户,他舍不得放下这单,“客官,都好商量,住久了我还能帮你压压价。”


    “说说。”宋泊道。


    “每月给您减两百钱可行?”牙人说。


    两百钱六个月便是一两多,如此优惠也算是力度大了,不过宋泊还是没有轻易答应,先领着江金熙和宋茶栽先出了牙行。


    此时正值午时,三人便随便找了个饭馆坐下,先吃了午饭再启程回村。


    等菜上来之时,宋茶栽问:“你可是不满意那两套房?”她说着自己的想法,“两套租金都有些贵了,不过我觉着住个六个月,多花些钱住得舒服才是,每日苦着自己读书也读不出劲儿来,你们说是吧。”


    “大姑。”江金熙给宋茶栽倒了杯茶水,而后看了一眼宋泊,而后才道:“宋泊应当是满意的,只是吊上个几日,没准到时签合约还能再压些价呢。”


    “还是金熙懂我。”宋泊夸着。


    宋茶栽看着面前两人眉来眼去,只道只有自己心底着急,不由得语气急了几分,“早些定下来早点儿搬进去不是更舒坦?”


    听着宋茶栽加快的语速,宋泊本想托个五日,现在便缩短些时长,拖个两日就是,他说:“大姑说的是,我挺喜欢第一套的,后日便去将它定下来。”想必拖上这么一些日子,到时租房时或许能再压下一些价格。


    果然如宋泊所料,两日后他们再去牙行时,牙人又压了些价,最终他们以一月三两七百钱的价格,租下了第一套房。


    牙人带他们到牙行的房间之中,这房间是专门用来签合约的。


    牙人把拟好的合约拿出来,宋泊直接把合约拿给江金熙,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江金熙精通恒国律法,这合约自他眼前过过一遍若是没问题就真是没问题。


    好在牙行还算良心,没在合约里加些霸王条款,江金熙谨慎地看过两遍以后,才把合约还至宋泊手中,“没有问题,可以签。”


    在江金熙的注视之下,宋泊与牙行签下了租房协议,他们在传福镇中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地方。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买人。


    签好合约,宋泊先交了三个月的租金,牙人才将院子钥匙交到宋泊手中,“客官您住好,有什么事儿来牙行找我就是。”


    牙人的服务态度不错,宋泊也算心满意足。


    揣好钥匙和合约书以后,宋泊与江金熙便打算离开牙行,刚走到门口,就瞧着有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正被牙行内的人赶着,“说了不要你,你这般瘦谁会买,你到别处去问,别再逮着我们这家了。”说完话还挥了两下手,眼中满是不耐烦。


    “这孩子是?”宋泊问。


    与他们一同出来的牙人解释道:“这孩子的父母被水灾带了走,成了孤儿,这孩子没个别的去处,每日便求着我们将他卖出去。”牙人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赔笑道:“您也瞧着了,他这风吹一下就能跑的模样,哪儿有人愿意买他,将他收进牙行可就是赔本的生意,主家自是不同意的。”


    如此倒也合情合理,买卖侍人是官家同意的营生,主家既做了这等生意,自然是本着赚钱去的,这孩子收进去砸在手里不说,往后还不好处置,确实是个麻烦活儿。


    只是看着那孩子一直被牙人推搡着,宋泊有些于心不忍。


    江金熙藏在衣袖底下的手悄悄勾住宋泊的小拇指,宋泊转过头来,江金熙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我瞧着那个男孩不过营养不良,不如我们将他买了去,你身边正好也缺个伺候的人不是?”


    过了水灾大家都不好过,既然事儿发生在自己眼前,江金熙便起了恻隐之心。


    索性一个孩童也吃不了多少,租了房子以后这院门离卧房有些距离,正却一个守门的侍人,便买了他来安排这活儿也成。


    就在宋泊与江金熙商量之时,那孩子已经被赶走了去,灰心丧志地垂头走在镇上,家中父母逝去,他又无营生手段,除了把自己卖了找个活儿做,他想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儿。


    宋泊偏头看了江金熙一眼,见江金熙眼中满是支持,他便跨出牙行,小跑几步拦住那个孩子,“小兄弟,你且等下。”


    孩子转过头来,“您有什么事儿吗?”


    江金熙跟在宋泊身后缓步走来,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孩子估计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脸颊都凹了进去。


    “刚刚我听着你与牙人的话,你是要卖身?”宋泊道。


    听宋泊这么问,孩子眼前一亮,他赶忙推销自己,“公子您可别看我这么瘦,我什么活都做得的,而且吃的不多,是很有价值的。”


    没想到这孩子身瘦如竹,精神却高昂,他丝毫没被刚才牙人说的话给影响,找着机会就会主动出击。


    “那你说说,买你要多少银两?”江金熙从宋泊身后走出与他并肩站着,做侍人的人不能太木讷,这般机灵的就很合适。


    孩子对银钱没太大概念,只记得娘亲说一两银子够他们吃上一年,他也不好将自己说得太贵,要是把面前的贵人给吓跑了可怎么办,“八百钱!”


    虽说宋泊没问过牙人牙行内侍人的价格,但是只凭他的常识,也知一个侍人的价格再低也不可能底下二两银子,孩子毕竟是孩子,还带着纯真,只八百钱就将自己卖了。


    宋泊与江金熙对视一眼,江金熙轻微地点了下头,宋泊道:“成,那我便买下你。”


    “多谢贵人!”孩子高兴地当街就要给两人跪下,江金熙赶紧撑住他的手臂,这般跪下被他人瞧着了,还以为他俩虐待孩子呢。


    “你叫什么名字?”宋泊问。


    “回贵人,我叫简言。”简言乖巧答道:“今年八岁。”


    听到简言的年龄,宋泊忽然有种聘用童工的羞愧感。


    江金熙倒是习惯了,他的侍人青桥便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年纪轻轻就因为各种原因出来当侍人的孩子不在少数,江金熙只觉着简言太瘦了,比寻常八岁孩童瘦了很多。


    “你是要与我们一道儿?还是回家等过几日再来?”宋泊问。


    “若贵人不嫌弃,我便跟着贵人。”简言道,他现在回了家只能面对空落落的房子,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贵人找点儿事做,“可是我的衣物还在家中,得回去收拾一下,贵人家住哪儿?我收拾好便赶过去。”


    简言左一个贵人右一个贵人,听得宋泊心中怪异,他并非什么贵人,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救下个孩子罢了,如此宋泊便纠了下他的称呼,“你整理东西需多长时间?”


    “回主君,半炷香即可。”简言回道,他早就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好,这半炷香的时间也是他来回跑的时间而已。


    “那你便去拿,我们在这儿等你。”宋泊道,他们今日还不住传福镇,让简言独自去村子里找他们又有些不现实,宋泊与江金熙一商量,便决定等着简言把东西收拾好在一块儿回村。


    简言对自己来回的速度有清晰的认知,半炷香时间一分未多一分未少,他准时出现在宋泊和江金熙面前,身上背了个跟他后背差不多大的行囊。


    八岁孩子只有这般行囊,看着令人心酸。


    可简言自己却不觉着,他只知道自己终于有了活儿做,“主君,我们这便走吗?”


    “先去县衙登记了以后再走。”宋泊道,既在传福镇,就将活儿一并做了,省得总有个事儿挂在心头,“你确定你真的要做侍人?”


    “嗯!”简言重重点头。


    宋泊便领着简言去了县衙,县衙人都眼熟宋泊,一套流程下来顺利迅速,宋泊念着简言还小,没准以后还有一番作为,便只定了十年的契书,十年之期一到,简言还能自己决定出路。


    简言收好宋泊给的一两银子,又把契书小心揣在怀中,心道主君可真是个好人,他说八百钱,主君却给了他一两,还说他往后每月都有工钱。


    简言悄悄垂了脑袋,眼中晶莹闪烁,爹爹、娘亲,阿言找到了活儿做,凭着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长大的。


    江金熙瞧着简言的小动作,见宋泊正要出声,他便拦住了宋泊,与他摇了摇头。


    简言是个坚毅的孩子,哭一哭对他是有好处的。


    简言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一抹眼泪,仰起头,“主君,我们这便走吗?”


    宋泊装作没有看见简言泛红的眼眶,道:“走。”


    三人坐上回村的牛车,简言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侍人,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太嚣张地四处乱看。


    远远的,简言就瞅着一只土黄色的狗朝他们这儿跑来。


    简言以往被狗咬过,现如今看着狗了心里止不住的发憷,他偷摸地躲在离他最近的江金熙身后。


    常乐跑在牛车边儿,伸着个舌头尾巴摇得飞起。


    简言以为这狗无主,想着它没一会儿应该就回去别的地儿,却没想到这土黄色的狗硬生生跟着他们到了目的地。


    临了下车,简言却扒在牛车车筐上,宋泊这才问着:“你怕狗?”


    江金熙跟在宋泊身后下了车,随后蹲着身子摸了一把常乐,听宋泊这般说,他抬起头来,道:“这是我们的狗,它叫常乐,很乖,不咬人。”


    郎君应该是很喜欢这条狗,他作为主君和郎君的侍人,也不能太过矫情地赖在车上不走,简言深吸两口气,从牛车上下来。


    知道简言怕狗,江金熙便挡着常乐,常乐巴巴跟在江*金熙身边,傻呵呵笑着。


    宋泊家没有多余的地儿给简言睡,宋泊把东西放下以后,便领着简言去宋茶栽家中歇上一晚,明日他们将家中物什整理好带上传福镇,明夜便能在传福镇上住下。


    见宋泊带了个孩子来,宋茶栽问,“这是?”


    “这是我新买的侍人,叫简言。”宋泊答。


    听宋泊这么说,宋茶栽睁大了眼儿,随后她拉着宋泊走到一旁,“你飘了不是,去镇里租房还学上了奢靡,都会买侍人了?!”


    明明做了件好事,在宋茶栽这儿却成了坏事,宋泊赶紧解释道:“他是孤儿,刚刚我与金熙租房时遇着他,牙行看他瘦小都不要他,我俩瞧他可怜,这才买回来当侍人的。”


    闻言宋茶栽回头瞧了简言一眼,“那孩子多大?”


    “八岁了。”宋泊答。


    普通八岁孩子可比简言高多了也壮多了,宋茶栽这才相信宋泊和江金熙是为了帮他而将他买回来做侍人。


    只是开了这个口,宋茶栽还是有些担心宋泊还未考中就已经学了别人的不良风气,“你可得记着本心,切不可做出荒淫奢靡的事儿来。”


    宋泊哭笑不得,直保证道自己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儿,宋茶栽才放了他一马,而后她便与简言说话去了,简言年纪小,最是讨人喜欢的时候,宋茶栽没一会儿就喜欢上这个孩子,给他做了些饭菜吃。


    简言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宋泊都未上桌,他哪儿能越过宋泊上桌,他站在宋泊身后直摇头,只说自己不饿。


    虽说宋泊从现代来,并未有严重的阶级观念,但是简言现在是侍人的身份,越过主子先吃饭便是不合适,宋泊听见身后传来简言肚子叫的身影,心中一阵好笑,他回家喊了江金熙来,大伙儿才坐上了桌,一起吃饭。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搬家入镇。


    翌日一早,宋泊便唤了辆牛车来,在车厢内摆满了他与江金熙的行囊。


    宋茶栽听闻他们今日要搬家,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说要与他们一道儿去镇里,帮着打扫、整理。


    常乐作为家中一员,自然也得带去镇里,在村里守村门,在镇里就得守院门,常乐似乎知道大家的意图,它直直上了牛车棚,在车厢内找了个角落窝了下来。


    四人一狗入了镇,牛车径直停在宋泊说的位儿,这院子还没有一个名字,门上也没挂着匾额,要找到位儿还得靠旁边邻居的匾额。


    宋泊从牛车上下来,把院大门的钥匙交到江金熙手中,江金熙先去开了门,宋泊把行囊从车厢上领下来。


    简言虽然年纪小,但有些东西轻,他还能搬得动,就搭了把手,帮着把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东西给搬了下俩。


    常乐灵活地从车厢上跳下来,经过一夜,简言对常乐的害怕稍微减少了些,不至于到瞧着就要跑,但还是要稍微离远一些。


    牛车送到底儿便撤了,四人来回搬了三趟的东西,才把所有行囊从院门口般进了院内。


    主卧房归宋泊,主卧房左边的卧房则分给了江金熙,因着主卧一般都住着家中二老,故而房间会稍大些,不过宋泊对房间大小并无太大要求,只要能给他个睡觉的地儿就行。简言的房间在前院的偏房,常乐则无固定位儿睡,可能今日在宋泊房中,明日在江金熙房中,都随它。


    这屋子应当闲置了许久,房内都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他们人手不足,牙行又不会帮他们打扫屋内,所以宋泊他们便挑着要用的房间先清理。


    四人忙碌了一天,将要住的房间收拾的差不多,等着天色微微暗下,宋泊才想起这家中没有蜡烛,现在住了大房子,蜡烛可是刚需。


    刚好晚餐也得在外头解决,宋泊便招呼着大家出门吃饭,常乐也一起跟着。


    今日喜春楼开了门,宋泊就带着大家上了喜春楼,没想到张福财第一日重新开业就守在收银的位儿,瞧着宋泊来了他还有些好奇,“宋公子,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来?”


    “搬镇上住了,时间不碍事儿。”宋泊道。


    他轻车熟路地找了经常坐的位儿坐下,张福财亲自拿了菜单过来,“搬家了?这可是个好事儿啊。”他边说着边把菜单放到宋泊手里,“前些日子不是过了水灾,这菜供应不上,有些菜做不了,你们可得见谅。”


    “那你就随便上个五道菜,记得来两个甜口菜,还要份汤。”宋泊说。


    喜春楼的菜品质量有保证,宋泊也懒得一个个点菜,再听着没有的菜品选别的菜换掉。


    张福财跟店内的店小二嘱咐了句,又把菜单给了他以后,自然地扯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店小二给他们端了壶茶水来,张福财倒着茶,问:“如何想到住镇上了?”


    “上工方便些。”宋泊道。


    张福财知道宋泊在百书阁上工,闻言回道:“当初我便觉着你是个吃苦的人,每日村子镇上来回,要我我可做不到。”


    “是呐,现在吃不了苦了,得住镇上了。”宋泊顺着张福财的话往下开着玩笑。


    张福财了解宋泊,知他不是故意挖苦,便也没往心里头去,他看着桌上坐着的骨瘦如柴的简言,“这是你们亲戚?”


    “新买的侍人,他叫简言,往后你要来我院子找我,可得靠着他开门。”宋泊说道。


    张福财确实没想着宋泊会买个这般孩子当侍人,这灾情刚过,无家可归的人一大把,侍人市场当有很多比简言好的侍人才是,这孩子看着就营养不良,买回来能做多少活儿?这不是个赔本的生意吗?不过他这么想却没这么说,而是乐呵呵着道:“那简小弟可得记住我这张脸,到时别把我拒之门外就行。”


    简言头一次被人开玩笑,脸颊涨红如苹果,他回道:“我已记住您的模样,定然第一时间为您开门。”


    听着简言这般回答,张福财又是哈哈几声。


    等着上菜之时,江金熙看向挂在楼里正中央的那四个字,这字因着挂得高,便没被水给浸着。


    之前不知道是宋泊写的,现下明了,越发觉着那简单的四个字就是艺术。


    张福财看着江金熙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泊的书法瞧,便出言说了句,“江公子还喜欢着那字呢?”


    “自然,这字笔锋自然,落笔顺畅,其中奥妙不可说,谁能不喜欢这副书法呢?”江金熙说着脑袋渐渐左移,把视线定在宋泊的身上。


    张福财轻微地挑了下眉,看来宋泊会写字这事儿还是暴露了,只是江金熙的态度看来不似生气,还有几分自豪在其中。


    “你说便说,看宋泊作甚?”宋茶栽问。


    “大姑,那副作品正是出自宋泊之手。”江金熙回。


    宋茶栽看一眼书法,又看一眼宋泊,而后不相信般又看了眼书法,道:“不可能,金熙你唬我呢。”


    “确实如此。”宋泊答。


    这下宋茶栽彻底不淡定了,自家侄儿何时进修了书法,她居然不知。


    “好你个宋泊。”宋茶栽一掌拍在宋泊后背上,发出一声巨响,把常乐吓了一跳,从趴着的姿势改为站姿。


    “大姑,疼。”宋泊捂着被宋茶栽打的地方,委屈道:“你怎的手劲这么大呐。”


    “别打岔。”宋茶栽盯着宋泊,“你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没了,真没了。”宋泊道。


    宋茶栽又仰头看了眼那高挂的书法,只觉着宋泊中举的可能性又高了几分,那些个考官最是喜欢字好的,字迹看着舒服,文章写差的缺点便会被弥补,宋泊既有这么一手好字,便可遮盖他学识不足的事儿。


    毕竟宋泊从今年才开始看书,硬要与那些个学了多年的人比学识,那肯定是落一截。


    “你这手字可得好好保持着,别到了考场泄气。”宋茶栽道。


    “宋公子准备下场了?”张福财奇道。


    “只是试试。”宋泊回着。


    “到时中了摆宴记得喊我呐,我给你打折。”张福财说,他早觉得宋泊就是个科举的料,早些与宋泊打好关系,那好处可是多了去了。


    “那是自然。”宋泊说。


    因着店里没什么人吃饭,张福财也无需忙碌,他便在宋泊这桌坐了许久,还与宋泊说了不少跟科举有关的事儿,什么镇东李公子策略写得好,镇西王公子四书学得好之类的,“对了,你可有想法去私塾?我有熟的私塾可以介绍你去。”


    “无妨,我只是试试,便不花那私塾的钱了。”宋泊道。


    “离明年县试不过五月,确实此时去私塾也无济于事,你便先去看看那卷子,后面再考也是一样的。”张福财道。


    现如今去私塾也没太大用处,不如先去县试看看卷子,发现自己缺漏何处再去私塾补补就是。


    不过科举这般困难,张福财也只是说说吉利话,心底并不觉着宋泊能中,上了学的人下场要中已然不易,更别说自学能中了,恒国这几百年来,通过自学中了举的天才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吃过晚饭以后,宋茶栽便回了村。


    以后宋泊住在镇里,村中那屋子和地就空了下来。不过宋泊他们也不必担心,宋茶栽会料理好一切,屋子她会定期去打扫,地儿则由刘南民帮着照看。


    头一回在镇中歇息,宋泊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与村中不同,是用砖砌的,只是没了江金熙在身侧,有些不适应。


    叩叩。


    正当宋泊准备入睡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宋泊从床上坐起,看着门外的剪影,来人个子比简言高,是江金熙来了。


    宋泊赶紧下了床,打开房门,“你怎么来了?”


    江金熙抱着枕头,长长的秀发因为要入睡披散在肩膀上,一双圆圆的鹿眼委屈地瞧着宋泊,道:“我有点儿睡不着觉。”


    新的院子很大,房间又多,那么多房间院内却只有三人一狗,空旷之余有些令人害怕。虽说京中丞相府比这府邸大上几十倍,但因着府邸里侍人多,青桥也睡在他边儿上的耳房,他便不觉着害怕。现如今住在这儿,新房子固然好,可他总怕从哪里冒出个什么来,一直绷着个神经,半个时辰过去还是精神。


    宋泊的心早软得一塌糊涂,他侧身一让,接过江金熙手里的枕头,放在床铺的里侧。


    这间主卧的床也安在墙边,里侧的位置安全得很。


    “这般你应当就能睡着了。”宋泊道。


    江金熙爬上床,乖巧地躺在里侧,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宋泊便熄了蜡烛,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有宋泊陪着,江金熙一会儿就睡了去,一睡着就侧了个身往宋泊怀中钻。


    宋泊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张着手臂将江金熙揽入怀中,这是他的宝贝,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依靠,宋泊垂眸看着睡熟的江金熙,亲亲落下一吻在他的额头上,他定会考中,让江金熙风光无限嫁与他。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青桥来了。


    九月二十二日,青桥从京城到了近里村,这才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搬去了传福镇,他又让府上马车调转车头,靠着宋茶栽说的位儿,找到了宋泊和江金熙在镇里的家。


    青桥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二进院子还算满意,之前住村子里,可委屈了他家主子,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至少比村中那个好些。


    青桥敲响院子大门,门马上就开了,里头是个小孩儿,这让青桥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找错位儿了。


    “你找谁?”简言看着面前站着的哥儿,不解问道。


    “这儿可是宋泊家?”青桥问。


    “你是?”简言上下打量着青桥,现下主君和郎君都不在家,他可得做好看家的活儿,常乐也从门里探出个脑袋来,瞧着面前来人。


    见小孩未否定,青桥自我介绍着,“我是江公子的侍人,特带了东西来找我家公子。”


    简言看着后头马车富丽华贵,便觉着面前人身份不凡,只是宋泊和江金熙未与他说过江金熙的身份,故而简言对青桥还是打着百分之百的警惕,郎君是有与他说过会有个侍人来找他,但他还是不敢轻易放人进来。


    “我与你一同去找郎君,郎君答应了我才能放你进来。”简言从院门内钻出来,喊常乐在家中好好待着。


    青桥也是无了语,没想到找自家公子还得被当做坏人对待,他喊车夫在院门口等他一会儿,随着简言一块儿去找人。


    路上简言一句话也未说,只在前头带路,在郎君还未确认此人来历之前,他不敢多说话,怕透露了自家郎君的信息。


    好在愈馆离得不远,简言的腿虽然短,但胜在步频快,半炷香便引着青桥到了愈馆。


    江金熙已经在愈馆做了一周的医师,他作为宋师傅的徒孙,被宋师傅一直带在身边,今儿个刚好遇上有个重伤病患,正在三楼紧急救治,江金熙也被带了上去。


    吴末让他们在一楼大厅等。


    愈馆内有一股很重的草药香,青桥看着周围人来来去去,有些难以相信自家主子竟到了镇中的医馆里当了医师。要知道在京城时,老爷给公子请了钟御医当老师,那可是病人上门,公子无需在外头奔波的。


    过了一个时辰,江金熙才从楼上下来,他满头是汗地扯掉脸上带着的口罩,虽然狼狈眼中却满是光彩,书读百遍不如实践一遍,宋师傅很信任他,让他在旁辅助着做了很多事儿,对于晚上处理他已有了个清晰认识,等会儿下了工,他便要把今日做的事统统记下来。


    江金熙刚到大厅,青桥便眼睛尖地看见了他,“公子!”


    “青桥,你怎么现在才到。”江金熙拉着青桥的手,问着。先前他与宋泊算过日子,青桥应该在二十日到才是,这生生拖了两日,可把他担心坏了。


    青桥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道:“路上马车坏了,修马车花了些时间。”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江金熙说:“不过你怎么会来愈馆找我?”


    “回郎君,是我带他来的。”简言从青桥后头冒出个脑袋来,“得郎君确认过他的身份以后,我才敢让他进院子。”


    简言也是尽职尽责,江湖骗术防不胜防,还是得真人见过以后才安心。


    离江金熙下工还有好一段时间,简言便先带着青桥又回了家。


    青桥让车夫把马车牵入院子之中,而后指使着车夫把车厢上的东西统统搬下来,青桥记着江丞相的嘱咐,把从京城带来的物什先放在自己房中,而后一件件归类,公子的便收拾进公子房内。


    车夫也是他从京城带来的自家车夫,院子里没有马厩,马匹只能先随便找个位儿拴起来。


    常乐头一回见着马,颇为好奇地绕在马儿身侧,马儿高傲得很,一下也未瞧着常乐,有时觉着烦了还会尥蹶子踢常乐,常乐灵活地往后一闪,又撩拨上马儿,马儿踢它就躲,也是玩了起来。


    天边染上红色,申时中,宋泊回了家,这一回家入目就是匹毛发油光发亮的马儿,宋泊问身侧的简言,“这马儿是从哪儿来的?”


    “回主君,郎君的侍人从京城带来的。”简言乖巧地回道:“并且还留下了位车夫。”


    这下好了,不止青桥一人来,还带了位车夫,这府上一下便热闹起来。


    宋泊并未多说什么,加上个车夫和马儿不过是多了两口饭,以后回村、出行也方便些。


    江金熙下工的时间比他晚些,宋泊先回了书房,他会先在书房内学上一个时辰,等江金熙回来以后在一同去饭厅吃饭。


    刚到书房门口,宋泊便看着门口边放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几支粗蜡烛,这蜡烛细细看来还有暗纹,想必是青桥特意从京城带来的长虹烛,这蜡烛宋泊在丞相府的正厅见过,丞相府所有的蜡烛都是这长虹烛。


    长虹烛带着个长字,燃烧时间极长,一支蜡烛从点燃到熄灭可以燃烧一天一夜,并且灭了以后还能重复利用,点燃了的长虹烛带着淡淡的香气,具有凝神清脑的作用,因此两个特点,长虹烛可是京城中达官贵族人人必备的蜡烛。


    青桥既然把这蜡烛搁在门口,定然就是没有进入他的书房之中,不愧是丞相府教出来的侍人,分寸掌握得极为合适。


    宋泊弯下腰,将长虹烛拿入房内,把房中已经燃尽了的蜡烛更换掉。


    许是有长虹烛在的原因,宋泊觉着自己今日脑子清晰,学起策论来分外来劲,直到简言来喊他,他才依依不舍地从学海之中抽离出来,吹灭长虹烛。


    当夜,饭厅里坐下了五个人,江金熙与宋泊介绍了马夫阿朝,阿朝不止是个马夫,他还会些功夫,当护院也成。


    听着阿朝有这般本领,宋泊也是放心许多,他正想着要买些护院回来,这阿朝来得正好,外头买的还需怕有歹心,这从京中带来的家中仆,定是忠心耿耿。


    吃过晚饭,青桥有许多话要同江金熙说,两人便一块儿进了江金熙的书房,宋泊喊简言收拾桌子,他便先一步回了书房,虽说他对自己的学识有自信,但科举还需勤奋才是,宋泊点着长虹烛,手中执笔在纸上写着字,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


    青桥为江金熙倒了杯茶水,而后兴致勃勃道:“公子,您可不知,您为老爷争得了圣上的夸奖哩!”


    “是吗?”江金熙自然地接过杯子,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让青桥坐下来,“你快说说,圣上是如何说的?”


    爹爹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权利地位一高,难免惹圣上忌惮,尽管爹爹一心一意为恒国为圣上谋划,可总有些奸臣在圣上耳边吹风,久而久之圣上与爹爹之间有了个奇怪的平衡,爹爹总愁这事儿,现如今圣上居然夸了爹爹,爹爹肯定高兴坏了。


    青桥坐在江金熙身侧,双眼发光,说起江金熙的事儿他骄傲得不行,“公子您是主动请缨,本就与那些个被迫的人不同,又帮着钟御医研制出治疗疫病的药,救了不少人,这可是咱们恒国有史以来受了灾死亡人数最少的一次,大伙儿都夸圣上是明君,可把圣上高兴坏了,请了咱们老爷去宫里用膳呢!”


    请爹爹去用膳!这可真是巨大殊荣,江金熙拉着青桥的手,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老爷从宫里回来春风满面,给府上的侍人都赏了些钱,如此可不是得了圣上夸奖?”青桥道,“老爷收了您的信以后,便喊我收拾收拾,带东西来公子您这儿,我给您衣柜里放了不少新衣裳,那可都是圣上赏下来的布料做的,再过一夜不就冷了吗,那些件衣裳可是老爷要求着加急做出来的,老爷可是当真想着您呢!”


    听青桥这么绘声绘色说着,江金熙仿佛已经看见嘴硬的爹爹站在自个儿面前,爹爹在来信中可没写这么多,若不是青桥带了消息来,他还不知爹爹这么念着他。


    如此一来江金熙心底起了些愧疚,不过想着自己在愈馆也能学着许多,便又按下了那股愧疚。


    江金熙与青桥聊了许久,青桥记着时间,给江金熙烧了洗澡用的水,有阿朝在,再加上院子里也有个水井,洗澡用水定是不用愁的。


    等江金熙洗完澡,时间已经到了亥时中,到了该入睡的时辰,因着江金熙与宋泊一起睡在主卧,青桥便安排在主卧边的偏房之中,眼瞧着书房内还亮着灯,青桥问:“可要提醒下宋公子?”


    宋泊子时末回房,辰时初又起床,每日只睡三个时辰,除去上工和吃饭时间,每日要学五个时辰,江金熙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但科举这路实在难走,总得勤奋些才能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脱颖而出,因此江金熙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就让他再多学些吧,他会自己掌握时间的。”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买炭。


    十一月一,这日下了个雨,天骤然冷了下来,江金熙穿着青桥给他带的斗篷,手里抱着宋泊去年给他买的手炉,这天儿一冷下下,他的双手双脚就跟入了冰窖一般,实在冻人,就算穿了厚棉袜,手里捧着炉儿,也依旧如此。


    “公子,您今日又不必上工,作何出门呢?”青桥举着把伞跟在江金熙身后,今儿个还早,风中还带着雨的味道,一阵风吹过,青桥缩了下脖子,这南边的冷可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又湿又冷,那风跟会钻空子一般,直往人脖颈里钻。


    “天儿冷了,我想给宋泊买些炭放书房里。”江金熙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入秋后,江金熙便觉着自己双手如冰块,翻书动作都不灵活了,他只是看医书都是如此,那宋泊总得写字,手冻住了写字就慢了,写字慢了读书就慢了,他可不能让这天气耽误了宋泊。


    “公子当真喜欢宋公子。”青桥道。


    “那是自然的。”江金熙大方承认,在一起半年以上,他只会一日比一日更喜欢宋泊。


    这些日子,宋泊又缩了睡觉的时间,每日只睡上两个半时辰,或许是受了科举压力,宋泊瘦了不少,身上本来肉就不多,现在更是消瘦。


    宋泊考科举自己帮不上忙,便只能制造舒适的环境,让他不必为了其他事儿而烦心。


    江金熙带着青桥和阿朝出了院子,留简言和常乐在院中看家,本来阿朝不必与他们一起,但买了炭要带回来太重,还是得有个男丁跟着一起。


    要买炭肯定得选些好炭,那些廉价炭虽然也能取暖,但烟大不说,引燃时间还短,再加上点燃时还有臭味,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过江金熙也不知道这传福镇哪儿的炭好,便去了喜春楼问张福财。


    张福财也热情,直接给江金熙指了个好去处。


    “客官,您看看您想买什么?”刚到炭店,店老板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虽说江金熙身上穿着棉衣,但外套的斗篷看着就价值不菲,身后还有个侍人帮着撑伞,应是哪家的贵哥儿出门买东西。


    贵族家用炭最是猛,没准讨好面前人,就能赚上一笔大钱。


    “你这儿最好的炭是什么?”江金熙问。


    店老板领着江金熙进店,青桥在门口将雨伞合上放置一旁,而后步伐飞快地跟上宋泊。


    “红木炭,常燃不灭,点燃无任何气味,也无毒无害,可是用来保暖的最好木炭。”店老板拿来一小块红木炭,一点儿也不心疼地直接点燃在江金熙面前。


    江金熙接过店老板递来的炭,他细细看着,红木炭燃了无烟,凑近一嗅也无味,确实如店老板所说,是个好炭,只是那燃烧时长不好测验,江金熙便以诚信相待,选择相信店老板,毕竟这是张福财介绍的店铺,若真出了事,也不怕人跑了去。


    “这炭多钱?”江金熙问道。


    “这可有些小贵了。”店老板看着江金熙的脸色,见江金熙听到“贵”这个字眉头都未皱一下,才安了心继续往下说道:“寻常木炭五文一斤,这红木炭贵些,十三文一斤。”


    青桥在江金熙后头听着这价格是一点儿波澜也无,传福镇的等级就摆在这,硬要让他拿出来什么上等好货,他也是拿不出来的。


    十三文一斤的红木炭远不及他们京城中五十文一斤的青云炭,这价格还是便宜了。


    “帮我装个五百斤吧。”江金熙道。


    自他回来以后,宋泊从不往他这儿拿钱,加上他在愈馆做工赚得的银两,他身上已有八十多两,这么多钱花个六两半买五百斤炭,也是绰绰有余。


    宋泊得用,青桥、阿朝和简言也得用,在他这儿断没有主子用好的,侍人用差的的道理。


    店老板喜道:“诶!我这就给您装起来。”


    等着装货时,江金熙出了店,县试二月开,那时候的气温依旧很低,考场里带不了保暖的东西,却能穿保暖的衣裳和鞋子,江金熙这般想着,直接到了炭店隔壁的成衣铺,给宋泊买了三套加了棉的衣裳,先前宋泊赚了钱先给他买,现在他也要想着宋泊,护好他的身子。


    逛了一早晨,江金熙收获颇丰,那些东西实在重,他便让阿朝从家中把马车牵出来,将那些货拉了回去。


    宋泊下工,正巧看着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出来,他便买了四根,江金熙、青桥和简言应当爱吃,不知阿朝爱不爱吃,反正先买上就是,总归这种天冰糖葫芦不会臭掉,放几天再吃也是。


    一到家,宋泊先把另外三根给了简言,让他跟大伙儿分了,随后才带着属于江金熙的那串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朝着江金熙的书房去了,他下工的时间早,离晚餐还有些时间,江金熙休息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书房中看医书,若是要找人,书房是第一去处。


    果然,江金熙的窗户半开着,人便坐在里头看书,青桥不知去了何处,屋内没瞧着人。


    宋泊难得起了些调皮的兴致,他弯着腰,将自己的身形缩小,而后踮着脚尖,轻轻朝窗边走去,直到走到窗边才猛地站起来,发出“哇”的一声。


    江金熙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手中书都抖落在地,他也未管书,噌地一下从位置上起来,直直走到窗户边,“啪”的一下打在宋泊的手臂上,怪道:“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江金熙打这一下只是声音大,实则一点儿也不痛,宋泊乐呵呵道:“这不是看你这般认真,想逗逗你嘛。”


    “逗逗我,我看你是想要吓死我。”江金熙说着反身就要回去把医书捡起来,刚转了个身,手腕便被宋泊攥着,而后一支红红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是冰糖葫芦。


    宋泊将手中的冰糖葫芦晃了晃,讨好着说道:“我错了,看在冰糖葫芦的份上,可否原谅我这一次呢?”


    江金熙强行按住笑意,可嘴角还是微微地上扬些许,他从宋泊手里拿过冰糖葫芦,道:“我得尝尝,好吃,我才能原谅你。”


    “那我便只能祈祷,今儿的摊主没有骗我了。”宋泊道。


    “为何?”江金熙问。


    “他说他的冰糖葫芦是镇里最好吃的。”宋泊说。


    “他说你也信呢。”江金熙笑着,“好了,别在外头了,今儿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诶。”宋泊应声。


    江金熙先把医书捡起来放在桌上,然后才将书房门打开让宋泊进来。


    宋泊确实兑现了承诺,将大间的屋子让给他做书房,房内空间一大,能放下不少东西,江金熙在自个儿书房内安了好几张书柜,他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将这些书柜全都填满医书。


    一走进屋内,宋泊便觉着一股热流往身上而来,“确实暖和,你烧了炭?”


    十一月也确实该燃炭了,这雨一下,气温又下去不少,现在白日还有可能过十度,夜里便只有个位数的温度了,不过燃炭就得开窗户,这般才安全。


    “今日买了红木炭,我往你书房内也送去不少,天气一冷,可得好好爱护着别受了冻。”江金熙说着,坐在书房中央的圆木桌边,他房内划区严格,吃东西、喝水什么的都不能在书桌边做,就怕一个不小心污了书本。


    江金熙咬下冰糖葫芦串儿最上头的那颗山楂,山楂外的糖皮甜混着山楂酸确实好吃,他把口中的山楂咽下以后,道:“我便原谅你吧,这冰糖葫芦确实好吃。”


    宋泊笑了,“多谢江公子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次。”


    这般回答又挨了一击打。


    宋泊也不生气,只是攥着江金熙打他的那只手放在双手掌心之中,江金熙体寒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屋内已然点了炭火,热得他都快要发汗了,江金熙的手却还是如冰一般寒冷。


    “我真该找个厨子来了。”宋泊道:“一年四季,你只有夏季手热些,这哪儿受得了。”


    “无用的。”江金熙任由宋泊暖着自己的手,“我这体寒是天生的,娘亲天天给我炖汤补身体,补了十几年,还是这般。”


    江夫人的法子定然比宋泊高等不少,只是宋泊不愿江金熙每年有二百来日都是手脚冰凉,他道:“那我便换个法子,每日我都督着你,泡了脚儿才能上床睡觉。”


    食补派不上用场就试试泡脚,现代有不少人也体寒,睡前热水泡脚活络气血以后,虽然不知能否改善四肢冰冷的情况,但双脚热着也是比双脚冰着好入睡。


    “多麻烦呀。”江金熙说道,宋泊每日都要读书,还得花上时间来监督他泡脚,“你把这督我的活儿*交到青桥身上就是。”


    “不行。”宋泊知道江金熙在考虑什么,他道:“不过看你泡个脚的功夫,我也能将学的知识在脑海中转个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今夜便开始。”


    见宋泊这么坚定,江金熙也就由着他去了,“那好,今日我就试试你说的泡脚法子,看看是否真那般好用。”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县试前


    当夜,宋泊便捏着时间,端了盆水到他们的卧房内。


    江金熙已然窝在床上,瞧着宋泊来了,他奇道:“你真的要督着我呀?”


    “那是自然。”宋泊回道,他将水盆放在床边,双手将长衣袖撸了起来,“来吧,泡一次试试。”


    江金熙从床上坐起,用棉被将自己包成个粽子模样,只两条腿露在外头。


    卧房只起了个提供睡眠地儿的作用,又因着睡觉包着被子,故而卧房中没有点红木炭,江金熙又只身着内衣,必须得包着被子才成。


    宋泊脱下江金熙脚上穿着的棉袜,双脚泛冷就得穿着棉袜,以外部的保暖物品保暖。


    江金熙的脚很小,几乎与宋泊的手同大,皮肤白皙,摸起来却如冰块般冰冷,宋泊托着江金熙的脚底,缓缓沉入水中,水温他已试过,热却不至于烫伤人。


    江金熙两手攥着被子边,低头垂眸,脚底碰着水的时候,因着水太热,他又将脚抬了起来,“宋泊,这水儿是不是有些太烫了?”


    “烫了吗?那我再加些冷水。”宋泊道,他是用自己的皮肤来感受温度的,江金熙细皮嫩肉,对他来说的正好的温度可能对江金熙来说就是烫,既是为江金熙服务,自然要考虑他的感受。


    江金熙又用拇指轻轻点了下水面,确实有些烫,他抬头巴巴看着宋泊,“加点儿吧。”


    宋泊被江金熙这副可怜的模样逗笑了,他起身去外头又拿了盆冷水进来,这样想加多少冷水便不必再出门一趟。


    宋泊加了一瓢冷水,再将手放入水盆之中,水温降了下来了,没刚刚那般热了。


    “试试?”宋泊问。


    江金熙点了下头,将双脚放入水中,这个温度正合适,有些烫脚,一动不动便没了感觉。


    宋泊弯下腰,双手捧着江金熙的左脚,给他摁脚,宋泊其实不会摁脚的功夫也摸不清脚底穴位都在哪儿,这般蛮摁没使大劲儿,只是为了让血液流通加快些罢了。


    “泡着就好,作何还要摁脚呢?”江金熙问。


    “活络活络血液,让这双脚暖和些,别再冻得你睡不着觉。”宋泊答。他每日子时末才回房,躺下后等着入睡之时,总能听着江金熙翻身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因着翻的次数多,他便知道江金熙其实并未睡着。


    宋泊曾听过一些体寒的人抱怨自己双腿一凉入睡就变得困难,江金熙比他早进房一个时辰却一直睡不着觉,想必就是这双脚的原因。


    “我吵到你啦?”江金熙问,他已经尽量减小翻身的声响,可这双脚实在扰人,怎么也暖和不了,逼得他每日需在床上辗转反侧两个时辰,再能勉强睡上一会儿。


    “没有。”宋泊手上动作轻柔,回答的语气也是十分柔和,他又上工又读书,时间都被占满了去,每日回到房中时都已疲倦不堪,几乎沾枕即眠,睡着以后连打雷都唤不醒他,更别提身侧人轻微的翻身声了。


    “今儿个泡了脚试试,若是比昨日早些睡着,便是起了作用。”宋泊道,他也知道泡脚这事儿急不得,只要有些轻微进步,这脚就不算白泡。


    “好。”江金熙应声,他低着头垂眸瞧着仔细为他摁脚的宋泊,像喝了蜜般觉着心底儿甜滋滋的,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泡过脚,只是由心爱之人给他泡脚还是头一遭。


    因着脚离地儿最近,故而恒国有脚脏的思想,为哥儿泡脚这事更是想都不敢想。虽说江金熙觉着这思想是封建糟粕,但大部分世人还是保留着这般思想,还好,宋泊与他一样,并不为这些世俗所累。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水温降了不少,宋泊让江金熙赶紧趁着脚热缩进被中,而他则将用好了的水端出去倒了。


    不知是不是泡脚起了作用,江金熙在床上躺了不过一刻钟,便睡着了。


    夜半,窗外一片静谧,本来半开的窗户被宋泊关上只留了一条小缝,整个卧房说不上暖和也说不上冷。


    江金熙因着生理需求从睡梦中醒了来,刚睡醒他便觉着今日的双脚回了温,现在还暖和着,脚下轻微一动,这才发觉原来是宋泊的双脚覆在他的脚上,宋泊的脚似火炉,故而他的脚才会一直暖和着。


    江金熙悄悄将双脚抽了出来,而后轻轻跨过宋泊的身体,披上披风穿上靴子,麻利又轻巧地出了卧房,到边儿不远的厕房如厕。


    解决好生理需求后,江金熙捏紧了披风重新回到房内,出去一趟虽然耗时不久,但到底带上了外头的湿气,他不敢离宋泊太近,怕身上湿气冻着宋泊。


    江金熙把披风重新在衣架上挂好以后,便贴着墙边溜着缝钻进被窝之中,只是刚刚躺好,身上的湿气还未完全散去,他便被宋泊揽进怀中。


    “我不怕冷,不必避着我。”


    宋泊略带朦胧的嗓音响在江金熙的耳畔,声音不大,却足以响动江金熙的心,江金熙往宋泊怀中又去了几分,他忽而觉着他想要的生活就是如此,心爱之人陪在身边相伴入眠,如此足矣。


    *


    二月二日,县试前三日,宋茶栽一大早便带着行囊到了宋泊家,距离县试还有三日,秦闻特意给宋泊放了考试假,宋泊醒的早,听简言说宋茶栽来了,他便从书房里出来。


    宋茶栽被简言引去大厅,宋泊一走进去便瞧着宋茶栽,唤道:“大姑,你怎的来了。”


    这天还未亮,也是简言住得离大门近,耳朵尖着还听着了敲门声,不然宋茶栽可得在门外一阵好等。


    “三日后就是县试,你不是要下场吗,我特意来陪你一道儿去的。”宋茶栽说。


    今年的头等大事便是宋泊下场,其余事儿在这事儿面前都得让步,宋茶栽特意腾出一周多的时间,为的就是陪宋泊完成这件大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考个试还得长辈陪着去。”宋泊在宋茶栽对面坐下,“你还陪我折腾什么。”


    “这可是大事儿,我就要与你同去。”宋茶栽说。


    宋泊再怎么大,也是她的小辈,今年还是他头次下场,宋泊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是带着些紧张的,有长辈陪着,别的不说,心底应该会因着有后盾在而轻松一些。


    “金熙呢,他同不同你一起?”宋茶栽问。


    年前江金熙回去了一趟,不知他与江丞相说了什么,江丞相又同意他回到镇上,今儿个时辰太早,江金熙还在卧房里休息。


    “自是一起的。”宋泊道。


    提起江金熙,宋泊就忍不住想笑,江金熙比宋茶栽更严重一些,四日以前便跟保护宝贝一般,一直护着他,让他别太与别人接触,免得被传染上了病,又让他别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怕坏了肚,昨夜听闻他说要去霞县住上几日,便立即收拾起了行囊,衣服没带多少,书籍和笔倒是全装上了,就怕宋泊临时想起哪本书,却发觉那书落在家中。


    传福镇隶属霞县,县试自然得去霞县考,好在传福镇离霞县不远,不过几个时辰的马车便到了,虽说离得近,但宋泊还是想着提前去霞县中住客栈,霞县内的镇子不少,大家伙儿都得挤到霞县去,这客栈定然就热手,宋泊不想在县试那日头顶星辰上霞县赶考,便只能早些去,占个客栈住下。


    “何时启程,不如我早些去,先抢个客栈。”宋茶栽道。


    每年县试抢客栈的事儿她也有所耳闻,她这急性子一起来,做事便着急起来,她很担心宋泊没得客栈住,越想越觉着自己应该提早一些出发,帮宋泊抢个两间房。


    索性她现在坐在这儿也只是泡茶说话,还不如直接干个实事,“我这就雇个马车上霞县去。”


    “大姑你急什么呀。”宋泊笑了,宋茶栽这急性子,风风火火。


    “别劝我,订了房我才安心。”宋茶栽道。


    宋泊知道自己劝不住宋茶栽,便说着:“我不劝你,只是家中有车夫又有马车,直接喊他送你去,不是又快些时辰?”


    宋茶栽圆了眼,这时候着急也没闲工夫问车夫和马车是哪儿来的,她回道:“成,你只管喊他去。”


    卯时末,宋茶栽坐上了阿朝驾驶的马车,天还未完全亮,她便已经兴致勃勃往霞县去了,马车动起,宋茶栽撩起车窗帘子,“等金熙醒了,便带他赶紧来啊。”


    “知道了。”宋泊应声。


    江金熙是辰时中醒的,一听宋茶栽早些时辰来过,甚至已经坐了马车去霞县,他惊得瞌睡虫都匿了去,“你怎么不早些喊我,让大姑先去霞县像什么样子呀!”


    “无妨,就是你当时醒着,她也风火着忍不了那会儿呢。”宋泊拿过床边衣架上放着的披风披在江金熙身上,“昨儿个你收拾行囊收拾到我回来才睡,晚些醒也是应当的。”


    “那哪儿行。”江金熙揽好披风,喊青桥把水盆拿进来,他要赶紧洗漱,赶上大姑的步伐。


    第90章 第九十章县试


    二月六日,县试到了,天还未亮,他便听着身侧人不断翻身的声响,他眯开一条缝,窗户外头的天依旧漆黑,离考试的时辰还久着,他将江金熙拢入怀中,道:“睡不着吗?”


    “想着你今日就要下场,我便睡不着觉。”江金熙乖乖应着,明明是宋泊下场考试,他却比宋泊还紧张,几乎一夜未眠,脑袋完全是清醒的,“现下还早,我不翻身了,你再睡会儿。”


    “无事,这点声响不碍事的。”宋泊答,他现在会醒完全与江金熙无关,是他心头紧张,这才比平日早些时候醒。


    索性这觉也睡不着了,宋泊便点了房内的蜡烛,而后随意拿了本书翻起来,这些个知识他都记得透彻,秦闻也与他说过考场上的真题内容,宋泊心中有墨却依旧忍不住心中打鼓,一切还得考场见分晓。


    卯时初,宋茶栽就来敲了宋泊的房门,考试时间在卯时末,他这时就得赶去县府,前头流程一过,差不多能提前个一刻进考场。


    宋泊吃了两个馍馍,与江金熙和宋茶栽一块出了客栈。


    客栈离县府不远,宋茶栽一路上絮絮叨叨,她也紧张,一紧张就话停不下来,“东西都带齐了吗?身份文书有没有揣好?想不想如厕?知识都记在脑子里了吗?”


    宋泊知晓宋茶栽是紧张,她问的每个问题他都仔细地回答回去,到了县府门口,整个霞县的考生都来了,县府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至此,江金熙道:“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努力过就是。”


    “我知的。”宋泊应了声就要往县府门口的队尾排去,忽然手腕就被攥了一下,宋泊扭头过来,江金熙踮起脚尖,用长披风遮着脸,在宋泊的下颌处轻轻一吻,“吻过,稳过,我相信你能行的。”


    宋泊轻轻抚上江金熙吻过的地方,他道:“那我定要全力以赴,才不负美人香吻。”


    县府门口的队列很长,但相应的官员也有很多,门口登记的是考生的姓名、籍贯和三代履历,因着县试为最低一级,并不强行要求有人做担保,而考过了县试和府试以后,就得上县学,再要考院试就需五位同学童生与一位廪生共同担保才行。


    门口吵闹声不断,还有作假之人被抓出来当场拉走的,宋泊瞧着那人一路求着官老爷放他一马,只道这恒国虽然读书人少,但每个读书人都想靠着科举这路飞黄腾达。


    并非任何人都能参与科举,只有三代人都未从事过“娼优皂隶”,才有科举的机会。


    宋泊顺利地通过县府的第一道关卡,入了县府大门便是半只脚踏入考场,县府门一关,就得关上一日,直到酉时末才放人。


    宋泊回了个头,江金熙还站在之前那个位置一动未动,连带着黏在他身上的眼神也是依旧炙热,他身侧的宋茶栽也是激动,若不是此处不让喧哗,宋泊觉着宋茶栽会扛把大旗为他摇旗呐喊。


    进了县府便是另一道关卡,搜身,进考场前需得搜过一遍身,检查是否有携带小抄等作弊材料。不过这搜身做得不算太绝,给考生留了件内衣,一来读书人自命不凡,若是将人扒光了搜身,保不齐会闹出读书人受不了此辱而自刎的事儿来,二来贴身事物若有小抄,在考官眼下也相当明显,故而不怕有考生在内衣上写小抄。


    关关筛人,一个搜身关卡又拉出去几人。


    搜身幕友对宋泊行了一礼后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幕友是县府自聘用来协助府中事物的人,因其为自聘,故无官位在身,保不齐这些参加考试的读书人之中会有以后的官员,所以幕友行事、说话皆彬彬有礼。


    宋泊接过幕友递来的考篮,这篮子由县府统一制作,所有考生的笔、墨、砚都得放在其中,为防止作弊,笔、墨、砚虽可以自备,却得按着县府规定的规格来,比如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笔杆中心需镂空等。江金熙春节回京,再回到镇子上时给他带了一套的考试文具,文具中个个品质上乘,单文具这点,他就已经超过其他考生一截了。


    出了检查,又有其他幕友递上号牌,宋泊拿了属于自己的号牌,在号房内找着相应的位置坐下,他进来的时间还算早,边儿还有些空位没坐人,宋泊将文具从考篮中拿出来,仔细研着墨。


    坐在位置上,他的心反而平静了许多,砚台上墨水缓缓流出,宋泊盯着那乌墨,脑中将能想着的知识重新过了一遍。


    陆陆续续的考生往号房中来,宋泊看到了李会书,李会书这次只是来试上一试,中不中并无太大关系,他年纪还小,还得读上个几年才有可能上榜。


    李会书也看见了宋泊,可惜号房内不许出声,不然他可得叫一声“宋叔叔”。


    县试和府试不必单独坐号,而是由知县大人坐堂监考。


    等考生全都进到号房后,杨知县坐上了考官位。


    杨知县一身正装,身体板正地坐在上位,见着宋泊坐与堂下,他心中一惊,宋泊去了趟京城却还能安然回来坐在堂下,可见江丞相已然接受了宋泊,如此他便得仔细瞧着他,好保住他脑袋上的乌纱帽。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杨知县亲自发了试卷,试卷可以提前翻看,等到钟声响时才可作答。


    秦闻与他说过,这县试考五场,前两场简单些,并不考验考生的文笔,只要文意通顺,没有犯了忌讳就可通过。古代人很重视名讳,在考试途中遇着圣讳、庙讳、御名等一系列名讳,可得换了同音字写。


    宋泊将题目在脑里转了个圈,答案立刻映在脑中。


    咚——


    一声长钟响,考试开始。


    其余人还需在草纸上打个草稿,语句通顺了才敢写下来,而宋泊自信着,直接沾了墨就在正式答卷上写下。


    第一场考基础知识,从《周易》和《中庸》中各抽了两篇,考察考生对四书五经的了解程度。


    当然,并不是简单将《周易》和《中庸》翻译了就能通过,还得加上自己对书中内容的见解,这样才能得分通过第一场考试。


    一个时辰稍转及逝,钟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得停手提笔。


    卷子上交后,考生要走出号房,在外面院子中等待第一场考试的结果,成绩不合格者会被刷下去,只有完成五场考试的考生,才有可能出现在县试红榜上。


    李会书跑到宋泊面前说:“宋叔叔,我听爹爹说你今年下场,原来是真的!”在县府内,考生不宜太过熟络,李会书便与宋泊保持着距离,只敢说话打招呼。


    一年过去,李会书长了一岁,个子也窜高不少,个子到了宋泊的胸前。刚刚在考场上他一瞧着题便大脑放空,紧张得一字也蹦不出来,直到想着宋泊也在号房内,他才冷静下来,答了卷子。四书五经的内容宋泊都与他说过,所以除去前头的紧张,他还是相信自己能通过第一场考试的。


    “怎么样?可都写出来了?”宋泊问。


    李会书眼里闪着光,语气中满是自信,“多亏宋叔叔,两篇内容我都答出来了!”


    宋泊被李会书的拍马屁给逗笑了,他道:“你自个儿的事儿,与我有何关系?”


    “若非宋叔叔拉了我一把,我现在可参加不了县试。”李会书说:“就是你的功劳。”


    没有宋泊,他今年定然还在自个儿琢磨四书五经的内容,没准还会不小心听着错误的解析,误入歧途,那可是苦读再久,连第一场考试也无法通过。


    一刻钟过去,公布了第一场考试的结果,考试简单,仅有几人被刷了去,考科举的人若是连基础都打不好,就别谈考更高级别的试了。


    每场考试都会根据当场考试的成绩调整位置,而这目的便是让杨知县瞧清楚那些有潜力的考生。


    宋泊因着第一场考试的成绩坐到了第一位,而李会书就难些,坐在尾部位置。


    位置挪到前面就意味着得在杨知县的眼皮底下写卷子,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考生被提到了前头反而答不好卷子落了榜,所以被提到前头来,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不过宋泊倒是无所谓被杨知县盯着瞧,在现代上课时最多有百来人同一时间盯着他瞧,杨知县不过一人,没什么好畏惧的。


    咚——


    第二场钟声响起,宋泊垂眸作答。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与第一场考试类似,只是多加了道写诗题,诗这种文体可考验人,科举中能写的诗又只有五言和七言,篇幅短不说还得将考官要求的意境写入其中,当真是考验了考生的文学水平。


    不过县试容易一些,要求做的诗也只是简单的写景诗,宋泊读过的诗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其中写景诗占了四分之一的,知晓科举会考写诗以后,宋泊便细心钻研着诗,从各大家诗词中提取出优点,在融合入自己的风格。


    所以,写一首风景诗,对宋泊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