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个人传记。


    百书阁一共三层,三层与一、二层的布置很不相同,这儿一个书架也没有,偌大的空间被木板隔着,成了一个个小区域。


    小区域中间有一张极大的木桌,木桌旁放了十几把木凳,看着跟宋泊在码头吃午饭时的桌椅差不多。


    “这地儿就是咱们工作的地儿。”韩木秋绕开中间的大桌子,走到其中一个位置前,拍了拍木桌,这些小区域的木桌子都朝着外头,只要走过去就能看着字的样子,韩木秋道:“有些对字有要求的客人会上来瞧,看着谁的字合他心意,他就会请谁抄。”


    这也是合情合理,如果他是客人,他肯定也会想着自己的抄本一定要由着好的人来抄,宋泊这般想着,与韩木秋并排站着。


    “抄书都是有抽成的,你能分着订单的一成。”韩木秋说。


    分着一成,这可不是小数目,恒国书籍不便宜,一本书抄下来,薄的一、二两,厚的甚至要十几两,能指定抄书先生的客人家中定然不缺钱,大手一挥,花上个几十两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算来这一成便能分着许多,确实是比在码头搬货赚多了。


    “这儿的工钱是一月一结,咱们当抄书先生,一月基础工钱是二两,包一顿午餐,不包住所,多的分成另算。”韩木秋道。


    这月薪在传福镇已经算是中上等了,更何况还包了顿午餐,又省去一次不小的开支,难怪那么多穷人家的读书人挤破脑袋都想到百书阁揽个活儿做。


    宋泊也是被这月薪吓着,一月收入二两,是搬货工薪资的两倍多,他本来的心理预期就是一两半差不多,这下倒是有了意外惊喜。


    “做六休一,有特殊情况得提早与秦老板说。”韩木秋继续说着,他一边带着宋泊参观百书阁,一边把相关的规矩全都说了出来。


    “偶有闲着的时候,可以拿店里的书看,秦老板支持咱们考科举,若是考上了还有别的奖励。”


    如此听下来,当是他撞了大运,才能来百书阁当抄书先生。


    说话间有其他的抄书先生来了,他们也将雨伞搁在门外,进到店里后与韩木秋行了一礼,直接上了楼。


    “噢对了,咱们抄书不仅限于书籍,也有可能会有代写信之类的活儿,跟客人秘密有关的内容,你可得烂心底,不得与他人言说。”韩木秋再说。


    这事事关职业道德,如果有客人的秘密从他们这儿泄露出去,百书阁的名声就会臭了去。


    “行了,你自己再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就是。”韩木秋还有自己的活儿未做,不能陪着宋泊逛太久。


    宋泊朝韩木秋作了一揖,“多谢韩兄指引。”


    “多礼了。”韩木秋也回了一揖,先一步上了楼。


    负责揽客、卖书的店员和算账的会计也都来了,店内一下多了不少人气。


    宋泊记着要给李会书一本注释,便逛了逛店内,大多书籍的价格都在二两左右。


    这书实在贵,寻常百姓家要供出个读书人实属不易。


    外头雨依旧很大,受天气影响客流量少了许多,宋泊逛了会儿就上了楼,工作第一天总不能只逛不干活。


    韩木秋给了他一本未有指定的书籍,让他按着抄。


    宋泊坐入位中,面前的木桌很大,大抵是考虑着又要抄字又要晾稿,才会设计一个大长木桌。他往别人的位置瞧去,大伙儿都把喝水的杯子搁在地上,应是害怕不小心打翻杯子,湿了稿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


    把椅子挪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宋泊翻开书来,发现这是一本个人传记,作者本身的字就写得很好看,不知何缘故会把这本传记送到百书阁来,要个抄本。


    客人目的是什么与宋泊也没有太大的干系,他只要负责把书抄好就是。


    抄书这事儿马虎不得,得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力专注于抄书上,如有一个错字,整张纸便废了去。


    宋泊提起毛笔,沾了墨,先在旁个纸上写了写,适应新毛笔手感的同时还要关注了墨水的渗透能力,抄书与写书法不同,一个字的墨多了,整篇抄本就会显得丑。


    掌握笔墨情况以后,宋泊把右手衣袖往手臂上捋了捋,露出一截干劲的手臂,将第一张纸用压纸板压好,他写下第一个字。


    抄书讲究一个效率,宋泊便稍微收了点技巧,写起来的字虽说没有书法作品那般飘逸,却也透着劲,看着清爽干练。


    一连不间断地抄了半个时辰,宋泊也算是借着抄书的活儿把这本传记看了个仔细。


    传记里清清楚楚记录了作者的经历,他是北方人,苦读诗书数十载却一直科举未果,直到认识了他现在的老师,被老师指点一二以后,他才考中举人,接着跟乘上东风一般,虽说没有成为状元,却也通过殿试,得了个官儿做。这不当官不知,一当官才知这官场中的弯弯绕绕,作者就是因着不懂人情世故,一心清廉洁政,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一次工作失误,被歹人逮着机会,参了他一本,好在他老师出言相护,他才只是落了个被贬的下场。


    宋泊看进心里,对这位作者是满心的佩服。


    官场里的黑暗腐朽在每个时代都有,能不被污染仍旧保持自己行事准则的好官可是不常见,这位作者字里行间都在展示自己的抱负,当真是位好官。


    除了官场上的事儿,这作者还记录了其他的事儿,有北方的风光习俗,也有他一路南下赶赴官位中发生的事儿,而占有他传记中最大篇幅的,还得是作者的老师,这位老师喜字爱才,还有个漂亮的哥儿,可谓是京城中最常被羡慕的对象。


    “怎么样,第一天抄书还适应吗?”


    突如其来的声儿将宋泊从个人传记中拉了出来,他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抬头,面前站着的人是秦闻。


    宋泊听着外头的雨声,说:“秦老板,你怎的来了?”


    秦闻随手拿起宋泊已经抄好的单页,边欣赏边说着,“来瞧瞧你抄得如何。”


    没想到自己这么受秦闻重视,宋泊也有些紧张起来。


    秦闻夸道:“抄得很好。”


    抄本上的字比不得那日比试时候的作品,可就算如此,秦闻也已看着宋泊被预定满了的未来,只是五分功力的字,就足以引得那些富贵人家为此买单。


    “多谢秦老板。”宋泊答。


    秦闻看着纸面上头的内容,只觉得有几分熟悉,他放下纸页,看了眼原版,就明白这传记出自谁手,“没想到老林还会写这种东西。”


    “秦老板你认识这作者?”宋泊问。


    看过传记,他对这位作者起了兴趣,很想见见有这般玲珑心的人会是哪位人物。


    “你可知霞县新来了个县令?”秦闻说。


    可知?这可太知了,半月以前他们还一块儿吃过饭呢。


    “林武玉就是这书的作者。”秦闻说。


    听秦闻熟络的口气,两人的关系当是不差,如果林武玉真的如传记中所写那般,那真真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宋泊又想起之前林武玉说过的话,京城是官权重地,里头阵营混乱复杂,宋泊不用亲身经历,就能猜到在京城官场中混有多困难,江金熙的父亲就是京城中的大官,只是不知林武玉到底是那方阵营的人。


    或许他可以在找些机会,与林武玉接触接触,没准能提早些将江金熙送回京城……吗?


    江金熙早晚会回京城的,宋泊深知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只是想起来总会不舍,明明事儿还没发生,他却已经开始思念江金熙了。


    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他只能期待着流逝得慢些,再慢些。


    午时正好,百书阁放了饭,吃饭的地儿在三楼,今日为了欢迎宋泊到来,秦闻订的餐比以往丰富不少。


    因着下午还要继续工作,秦闻便以茶代酒,“欢迎宋泊加入百书阁。”


    大家纷纷举杯,一块儿饮了茶。


    秦闻的话也不多,只说了几句就让大家动筷子。


    外头雨声不断,里头大伙儿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跟书沾点关系的人,多少会受到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说起话来带着些文绉绉的气儿,好在宋泊满腹墨水,对他人提出来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


    这倒是让其他人对宋泊起了好的印象,虽说村镇歧视不可取,可生在镇里又读了书的人总归是有几分瞧不上农村人的,宋泊的话和字,扭转了他们的印象。


    与宋泊聊天舒适、自在,不知不觉与他聊天的人越来越多,挤掉了宋泊吃饭的时间。


    秦闻坐在主位,喝着茶瞅着大伙儿对宋泊的热情态度,越发觉着宋泊不是池中物。


    字已不凡,谈吐更甚。


    见半炷香过去宋泊一筷子也未动,秦闻咳嗽了声,“好了,这么热情再把宋泊吓着,都回自己位子吃饭去。”


    宋泊松了口气,向秦闻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秦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小悟。


    抄了一日,到了下工之时,外头的雨还是依旧跟用盆泼的似的,雨点儿极大,啪嗒啪嗒的雨声很响。


    一些抄书先生因为家近,已经拿着伞走了。


    韩木秋想着宋泊是近里村人,回家路途遥远,便说:“这么大的雨,你大可在店里歇一晚”,这下雨天驴车、牛车都不会出来接客,在这种雨里步行回去,与直接淋雨没有任何区别。


    “谢过韩兄好意,但家中有人等我。”宋泊拿起搁在店外的伞,右手开伞,左脚跨出店门,一气呵成地步入雨中。


    见他步伐坚定,韩木秋也未阻拦,拿着自个儿的伞走了。


    秋季的天暗得快,再加上雨一直下着,宋泊看不太清路况只能缓慢前进,回家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一半。


    江金熙正窝在家里看书,今日雨实在太大,他便没在宋茶栽家久留,早早吃了晚饭就回了家。


    家中蜡烛点着,他的影子被家具*挡住,从外头看不见他的身影。


    忽然,窗子上出现一个小黑影,小黑影越来越大,正在朝着卧房而来。


    江金熙收起医书,顺手拿起放在书架旁边的木棍,弯着腰摸着墙躲到门后。


    宋泊与他说过回家的时间,而现在早已过了那个时间,再加上雨又这么大,宋泊应当会在镇里休息一晚的。


    那个影子将伞折了起来,放在门外以后,自然地开了门。


    江金熙一棍子挥下去,在看着熟悉的后脑勺时,及时地收了手。


    宋泊觉着一股凉风朝他的后脑袭来,转头一看便看到离他后脑勺只有一个指甲盖距离的木棍。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江金熙把木棍放下,宋泊雨中走了一趟,虽然撑着伞也淋了一身。


    江金熙反身迅步走到衣柜前,拿了条面巾出来盖在宋泊的脑袋上。


    宋泊比江金熙高了一个头,想要帮宋泊擦发还得踮着脚尖,属实是有些辛苦。


    江金熙拉着宋泊在圆桌边坐下,坐下后的宋泊高度到他胸口处,这个高度正合适。


    江金熙一边给宋泊擦着头发,一边说:“这么大的雨你还回来作甚,多危险呐!”


    从传福镇回到近里村的路不算好走,路上还没有安装路灯,黑压压的一片加着雨,可谓是将危险度拉满了来。


    “我想着回来的。”宋泊两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听训。


    “家中有何要事需要你在这个时候回来处理?”江金熙问。


    “家中有你。”宋泊答,这话说来实在暧昧,他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这种天气很容易打雷,我怕你怕。”


    江金熙的耳廓自宋泊说出前四个字就已经红了起来,再往后宋泊说了什么,他其实听不太清。


    家中有他便不畏艰难险阻也要回来,江金熙抿了两下唇,强行压住上扬的嘴角,手中力道大了几分,说:“明儿个淋雨发热,有你难受的。”


    “不会的,我马上就去洗澡,换了这身衣裳。”宋泊说。


    说做就做,宋泊到厨房烧了热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以后,换好新衣裳往床上躺了去。


    这般天气还是得在被子里包着才叫舒服。


    趁着宋泊出去洗澡,江金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下又坐在书架前,状似冷静地看着书。


    这书页就这么翻着,半炷香过去一页未翻,任何字从眼中记到脑子里,就变成了“家中有你”四个大字。


    “对了,刚刚你拿着木棍,是要打我吗?”


    宋泊的声音将江金熙拉出思绪之中。


    “我以为有歹人来,便打算先下手为强。”江金熙为自己辩解,“不过我认出你还是极快的,木棍没落在你头上。”


    “还得是你眼神敏锐。”宋泊道:“有这般警惕心是好事,我在家中备着这些武器也是为的这个目的。”


    为了尽可能地保护江金熙,宋泊在家中各处都放了木棍,这样无论江金熙在哪个地儿,有歹人来袭的话他都可以顺手抽着武器。


    “也算是演习了一番。”江金熙道。


    “这木棍可还顺手?”宋泊问。


    木棍作为武器,还是得趁手才有用。


    “趁手的。”江金熙答。


    夜色如墨,雨丝笼上了层纱,江金熙看书,宋泊躺床上放空自我,一时间静谧非常却不显尴尬,反倒有一丝轻微的温馨萦绕在卧房之中,两人谁也未打扰谁,只是静静陪伴彼此。


    翌日,宋泊清醒的时候,窗外有一丝阳光从窗帘缝中透了进来,这南边儿就是一日一个天气,昨日的大雨倾盆并不影响今日的阳光明媚。


    宋泊醒了醒脑子,得亏昨日江金熙先帮他把头发擦干了来,不然他今儿不会头脑清晰,反而有可能真如江金熙所说那般,受了风寒发热。


    宋泊轻声轻脚地从床上下来,将昨日放于门边的木棍归位后,悄声出了卧房。


    夜过日来,日子逐渐稳定,宋泊每日上工下工,休息时便帮江金熙照看田中,而江金熙则是经常待在宋茶栽家,边看边学,学了些常见病的诊断和治疗法子。


    不知是不是京城中出了什么事,等宋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抹盯着他们的恶毒眼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们许是被召回了京中,无暇再顾及他们这儿。


    若原著中也是如此,敌方眼线走了以后,江金熙寻机会留线索的机会就大了不少,怎么还会拖到一年,主角攻才找来呢?


    宋泊思索着这个问题,猛然间有了个想法,原著中困住江金熙的或许不是敌对眼线,而是他这个炮灰攻,现在炮灰攻由他取代,便不会再限制江金熙的各种活动,这是否说明,剧情会发生变动,也许主角攻不会再等到一年才找来?


    “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江金熙歪着脑袋盯着宋泊瞧,


    此时的他们正坐在马车上,赶往霞县,参加宋申闻的喜宴。


    宋泊双眼出神有一会儿了,连路上小石子引起的颠簸都没让他回神。


    “没想什么,我就是发会儿呆。”宋泊说。


    “咱们到哪儿了?”宋泊问。


    “过了传福镇,快到霞县了。”江金熙答。


    因着之前来过一次霞县,江金熙便有心记着路边的标志建筑物,所以才能轻松答出他们的位置所在。


    今儿个是十一月二十五,宋申闻成亲的日子。


    因着地的事儿,宋芸香与他们不对付,今日肯定想着法儿给他们不痛快。


    他们虽从村里来,但该有的面子也得维持着,宋泊便雇了辆马车,一整日专门为他们服务。


    “等会到了地儿,四姑说的什么话你都只当耳边风就行。”宋泊说。


    “嗯,我懂。”江金熙答,什么人的话该听,什么人的话都不应入耳,他自有分辨。


    “不知宋申闻娶的什么人,能让宋芸香那般高兴。”宋泊说。他与宋芸香和宋申闻都不亲,宋茶栽往日也未提起过,他便一直不知究竟哪家姑娘猪油蒙了心,能嫁给宋申闻。


    “好像是个官家。”江金熙答,他与宋茶栽在一起的时间比宋泊久,有时顺耳就听着一星半点。


    那家老爷的官位不大,是个县尉,在林武玉手下当值,官位虽小,可到底是个官,与寻常百姓不同,搭上便是有了个走入官道的助力。


    宋申闻因着守孝三年没有参加科举,明年下场自然得找个助力,这姑娘便是瞌睡了送上来的“枕头”。


    宋爷爷与那县尉年轻时是好友,生下最后一个儿子时,县尉的三女儿也刚出生,两人一合计便订了娃娃亲,这么多年县尉考中当了官,也没把这事儿抛下,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马车越行越近,大老远就听着鞭炮声不断,宋泊撩开车窗帘子,前头那个二进院子挂着个宋府的牌子。


    门口两个石狮子身上都绑了红绸,两颗硕大的红绸花一左一右挂在两边的石狮子上,显得格外喜庆。


    这院子和这石狮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当凭宋申闻一个农村出身定是配不上的,这些个家产定是那县尉不想委屈着自家姑娘,在喜事之前给宋申闻置办的。


    外人并不知宋申闻的身份,自不知这院子是谁的,反正面子给足,姑娘嫁进宋家,给宋申闻的东西就是给他家姑娘的东西。


    宋芸香站于门口喜笑颜开,宋茶栽作为家中长姐,家中长辈没了就只能由她来撑场子,所以宋茶栽才没与宋泊他们一块儿出发,而是提前一天就到了霞县之中。


    在离宋府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宋泊便叫马车停了马,前头鞭炮从未停过,等会儿再把马儿吓着。


    他先一步提着礼儿从马车上下来,江金熙后他一步,被宋泊扶着下了马车。


    宋芸香那叫一个眼睛尖,看着他们来了,立即迎了过来,“侄儿你可来了,四姑还怕你找不着路,打算请人接你去哩。”


    “不必劳烦四姑,今儿霞县做喜事的只有五叔这一家,路边问问还是好找的。”宋泊答。


    宋芸香指着院里头一个正在登记的家仆,说:“来了就成,进院儿坐吧,礼往那儿送去就行。”


    那家仆边儿已经堆了不少礼,大盒小盒都有,每个盒子的包装都很华贵。


    “欸,那便不打扰四姑了。”宋泊左手拿着礼儿,右手拉着江金熙的手腕,两人一块进了宋府之中。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试探。


    宋府内已经来了不少宾客,现在还未开席,大伙儿便几几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新郎官要准备吉时的仪式,没在院子里出现,有两个穿着红色喜庆服装的中年夫妻圜转于众人之间,应当是女方的父母。


    宋泊走到收礼处,将手中的礼交给登记之人。


    毕竟是与官家结亲,要防止有人在贺礼上做手脚,所以登记者会将每个贺礼都打开来,检查清楚才会将送礼之人的名字写在贺礼单上。


    趁着登记者检查的时间,宋泊瞅了眼他身后放着的贺礼箱,粗略估计着,后头放着的贺礼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而且个个盒子都精致得像工艺品。


    如此比来,他的贺礼就显得不够看了。


    宋泊准备了一副笔墨纸砚,因着在百书阁上工的薪资还未发下,他就只能用之前的积蓄买贺礼。宋泊与宋申闻的关系并不亲近,再加上他看江金熙的眼神令他不悦,宋泊便没打算倾尽所有积蓄给宋申闻买,只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笔墨纸砚。


    虽说笔墨纸砚的质量不是上等,但一个村里人家能拿出这般贺礼已经是下了血本了。


    许是他人送的贺礼都价值不菲,登记者在看过宋泊的贺礼以后,对宋泊的态度悄悄的差了,“姓名。”


    “宋泊。”


    “进去吧。”登记者语气平平,抬起头时直接越过宋泊看着他身后的送礼之人。


    宋泊倒是觉着无所谓,反正他只是因着亲戚这层关系才来的,吃上一顿席就准备回家。


    这喜宴其实也是霞县内有名之士维护人际关系的时候,宋泊与江金熙来自近里村,自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需要打招呼,也没有什么认识他们的人要与他们打招呼,宋泊也乐得清闲,与江金熙一块儿找了个少人的地儿坐下。


    这院子内的置景确实符合官家气质,院中有个小型人工湖,湖上装了亭儿。


    江金熙扶着亭内的木椅边,微微倾身往湖里看去,湖底有锦鲤游过,个个肥润,“宋泊你瞧,那条鱼儿胖得都游不动了。”


    “哪儿呢?”宋泊跟着问道。


    江金熙纤纤手指指了出去。


    宋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条锦鲤特别胖,鱼尾摇着十分费劲。


    “乡里来的人,可是没见过锦鲤吧?”


    忽然,一个男声挤了进来,宋泊和江金熙转头看去,一群身着华丽的哥儿和女子站与他们面前,说话之人便是当中为首的哥儿,他手中拿了柄装饰用的扇子,脑袋微微上扬着,有种用鼻子看人的高傲感。


    “刚刚我见过他俩拿来的贺礼,可穷酸哩。”边儿的一个女子捂着嘴,眼中满是嫌弃。


    县尉愿意履行三姑娘的娃娃亲是他人善,但他们这些在县里过惯的人,看着村里人就觉着粗鄙,村里人没读过书,身上总是带着股粗俗味儿。


    不过这到不是他们来找茬的唯一原因,还有个原因就是那个坐在亭内的哥儿实在漂亮,自他进到这院子里以后,院中的男子总是时不时往他那儿瞧,让他们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哥儿和女子觉着丢了众星捧月的感觉,心中不自在,这才找个机会找茬来。


    宋泊觉着这些人莫名其妙,他回道:“没看过锦鲤怎么了?犯了恒国哪条法律?”


    江金熙接着宋泊的话,“恒国没有这般无理的法律。”


    没想到面前两人非但没有羞愧,反而还利落地回话回来,扇子哥儿觉着面子有些挂不住,他道:“你知恒国律法?不如相信明儿个的太阳从西边出来。”


    周围人跟着嘻嘻笑着,众多声音混在一块儿,就像十几只鸟儿同时在他耳边叫,宋泊只觉着脑袋都要都要被吵炸了。


    “恒国律法第四篇第二条,恶意生事者,口杖十。”江金熙看着那位扇子哥儿,说:“我想你应该吃不下口杖的苦吧?”


    明明他是站着的,可扇子哥儿就是觉着自己的气势低落了不少,他两手抵在腰间,哼了声道:“你说是就是,那我还说你诋毁官家子女,要口杖五十呢!”


    “第五篇第十五条,编造律法者,杖刑五十。”江金熙回道:“这刑更苦。”


    见江金熙脸色入常,说话的语气又十分坚定,扇子哥儿心底发憷,“你”


    话还没说话,旁儿个就响起了鼓掌的声儿。


    “年纪轻轻就能将恒国律法背得如此精准,当真是青年出豪杰。”林武玉笑着说。


    “林县令。”宋泊与江金熙从坐上起来,与林武玉行了一礼。


    那些哥儿、女子少了嚣张跋扈的气焰,也朝林武玉行了礼。


    有林武玉的话在,扇子哥儿才知道江金熙并不是在唬他,而是律法中真有那些法条在,迟来的后怕让他不敢再找麻烦,生怕江金熙真的将他扭送官府,行过礼后他便带着人转头下了亭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今儿个参加喜宴就放松些,没那么多规矩。”林县令摆了摆手,与宋泊和江金熙重新坐回亭子上,“你们也来参加席宴呢?”


    “新郎官是我小叔,这便来了。”宋泊答。


    因着抄过林武玉的个人传记,宋泊对此人有了清官的印象,原著中江金熙的父亲也是位为民着想的好官,所以宋泊觉着林武玉是江金熙父亲这边人的概率会大一些。


    不过这只是猜测,具体还得试探。


    “如此。”林武玉答。


    二次见江金熙,他还是觉着有些熟悉,上次只知他是南方人,却不知他出身何处,能熟读律法之人,应当不会是寻常农村人家的。


    “江夫郞看着不过十几,却已熟读律法,想必家中定是富裕吧?”林武玉问。


    “有些银两。”江金熙答。


    还不知林县令是敌是友,江金熙也不敢说得太直白。


    “听闻林县令自京城而来,可否与我们说说京中事物呐?”宋泊插话进来,他语气轻微上扬,表现得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一般。


    林县令回答宋泊的问题,说出些京城内比较有名的建筑、茶点,与他传记上写的相差无二,那本个人传记真的是林武玉所写。


    “咱们这儿地处偏远,偶有盗窃、抢夺之事,京城在天子脚下,应当不会如我们这儿一样?”宋泊再问。


    “确是少些。”林武玉答。


    “当今丞相爱才,提拔了不少人才,怎的还会有那般小偷小摸的事儿出现呢?”宋泊两眼无辜地问着。


    丞相这事儿完全是他从林武玉的传记里总结出来的,传记中的丞相是个好官,应是清流一派,江金熙的父亲也是个好官,与丞相同为一派,现在就是得看看林武玉对丞相是什么看法,由此猜测他的站队。


    听到宋泊提起丞相,江金熙心底猛地咯噔一下,无缘无故提起丞相,莫不是他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了?


    “你怎会这般问?”林武玉反问。


    “大伙儿都说丞相是个好官,我没见过丞相,好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宋泊对答如流。


    丞相在位指导着皇帝做了不少好事,民间百姓对他夸赞有佳,宋泊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就是普通市井民众的正常想法,想来那方势力不至于将手伸这么长,林武玉便松了警惕,“丞相是个好官,我敬重他”


    说起丞相,林武玉的语气都放缓了不少。


    这儿离京城远,官场环境没那么复杂,但林武玉还是不敢说太多与丞相有关的事儿,只是夸了几句就闭了嘴,担心隔墙有耳。


    路途遥远,什么话传回去都有可能变了味儿,林武玉还想立功回京,自知谨言慎行。


    “林县令这般爱戴丞相,定然也是个好官!”宋泊说。


    该拍的马屁还是得拍一下,谁会不乐意听好话呢?


    “我哪儿比得上江丞相。”林武玉说。


    江丞相?


    这丞相的姓儿怎么与江金熙一样,说起来他还是在林武玉的传记中第一次知道江丞相,那时他没注意名儿,现在听来这个“江”字确是突兀,不过江丞相都坐上了丞相之位,家中族人众多,分支也多,借着江丞相的庇护,江家长辈大多都能讨点儿官做,江金熙当是与江氏一族有关。


    外头忽的热闹起来,有傧相喊着新郎官来了,大伙儿吵着闹着往院外跑去,宋泊的思绪就此断开。


    他们一齐从亭上起来,漫步出了院门。


    县尉当真是下了血本,一路上鞭炮声不断,宋申闻的身形自远方出现,他骑在一匹骏马之上,身着喜服,胸前挂着一颗大红缎子做成的红团花。


    这人靠衣装马靠鞍,一身喜服着在他身,倒也呈得他气质翩翩。


    宋申闻身后跟着接亲队,接亲队再往后便是新娘的轿子,轿子上大半也是红色,显得尤为喜庆。


    人群挤着推着,大家都想更近些看热闹,宋泊抬手揽住江金熙的肩膀,让他躲在自己怀中,他靠着高大的身躯还能在人群里占有一席之位,江金熙这小身板子就难了。


    宋泊护着江金熙,可不能让人潮把他带走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喜宴。


    迎亲队慢慢靠近,人潮逐渐分为两侧,给迎亲队让道。


    到了府门口,队伍停下。


    傧相走到新娘轿子前,轿子微微下倾,一只玉手搭上傧相的手腕,新娘子出了轿。


    新娘子头上盖了盖头,整身衣服华丽漂亮,就算没看着新娘子的面儿,也能知道新娘子今天肯定美得惊人。


    这是江金熙第一次看着新娘子,或许成亲就是每个哥儿和女子最漂亮的时候,江金熙想着自己何时也能穿上这么套靓丽美艳的喜服嫁与宋泊,毕竟他们俩的开始是个错误,现在也只是假夫夫的关系。


    傧相将有同心结的彩绸递入新娘子手中,而另一头则给了宋申闻。


    宋申闻牵着新娘子,他迁就着新娘子的速度,放缓了步子。新娘子跨过放在院门前的火盆,走在宋申闻的斜后方。


    宾客们跟着新人一块儿往里头挪,宋泊便揽着江金熙一块儿进了院子。


    宋茶栽已然坐在主厅的上位,因着家中没了老一辈,就由她长姐代母。


    宋申闻与新娘子进了正厅,顺着傧相的话儿,先拜了天地,随后拜了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除了这些个礼得在宾客面前完成以外,其余的诸如掀盖头、喝合卺酒,都得私密着在喜房内完成。


    礼毕以后,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只留宋申闻在外头接待宾客。


    “今儿个是宋某的大喜日子,大家尽敞开了吃,别客气!”宋申闻长手一挥,众宾客在婢女的安排下,纷纷入了座儿。


    宋泊是宋申闻的侄儿,自然坐在主桌,而江金熙虽然是宋泊的夫郎,但因着他是个哥儿,就只能往后头的位置坐,主桌就坐了林武玉、县尉夫妇、宋家五人及新娘子的两位大哥。


    “恭喜余县尉,得了得意快婿。”林武玉作为主桌上最大的官儿,率先起了头,举酒祝贺余县尉。


    “承蒙大人关照。”余县尉举杯低林武玉一些,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听闻宋申闻已在准备科举?”林武玉问。


    “是,我已看过他的文章,不能说极好,却也有几分文识。”余县尉答着。


    为官人说话总是不敢说得太直白,深怕那一句话被人抓着引申了去。


    明年二月开县试,到时由林武玉主持,他作为林武玉的下属,定然也要做些辅助考试的活儿,现在把话说得太死,等宋申闻考过县试、府试上成了童生,没准会有眼红的人说他从中做了手脚。


    “那我便期待他为国效力了。”林武玉说。


    宋申闻很有眼力见地站了起来,敬了林武玉一杯酒,“谢县令赏识。”


    宋泊喝着酒,面上不显,其实悄悄关注着宋申闻。


    宋申闻确实准备科举许久,这下有了余县尉这层关系在,成为童生只是迟早的事,这人除了在哥儿、女子的事上行事不妥以外,在文学造诣这面儿,确实有点儿墨水。


    不过那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宋泊夹着菜往嘴里送去,贺礼都送了,总得吃些回本。


    “是呐,我这小弟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的。”宋芸香忽而插了句嘴进来,“我们宋家终于要出个读书人了。”


    “此话怎讲?”余县尉问。


    “我们这辈只有三个男丁,二哥、三哥都没有读书的天赋,只能寄希望于小弟身上。”宋芸香看了宋申闻一眼,继续夸着,“好在他也努力,每日都苦读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心疼他。”


    宋茶栽低着头,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明明宋芸香也不与宋申闻住在一处,她却说得确有其事一般。


    宋申闻确实是努力,但有没有努力到夜里,那便不得而知了。


    “姐。”宋申闻拉了拉宋芸香的衣袖,宋芸香这才捂住了嘴,表现得像自己说多了一般,“是我话多了。”


    主座聊得热闹,偏桌也不差。


    江金熙被分到哥儿、女子桌,一桌全是不认识的人。


    那些哥儿、姑娘的,身上不知道喷了些什么东西,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属实是有些刺鼻。


    他们不是来吃席,而是来聊天的,菜上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除了江金熙在动筷子,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凑着在说笑。


    宋泊可是花了二两银子,怎么着他也得把每道菜都尝一尝,回些本来才是。


    眼见着江金熙一筷子一筷子夹着菜,有姑娘捂嘴与身旁的伙伴说着:“村里人就是没吃过好东西。”


    江金熙也是不明白了,以往在京城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多人针对他,怎么到了这偏远的县城里,每个人都跟炮仗一样,他什么事也没做就一把火点到了他们。


    “是呐,咱们可不敢这么吃,等会儿胖了。”另个哥儿回道。


    江金熙懒得与他们呛声,便自顾自着吃饭,虽说这席不是他们本意要来,但既然来都来了,他就不想生事,再给宋泊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那夫君也可寒酸了。”姑娘说。


    “他夫君谁呀?”哥儿问。


    姑娘抬着下巴往主桌斜去,“哪个寒酸就是哪个咯。”


    说到他,江金熙还能一只耳进一只耳出,说到宋泊,江金熙便忍不住了,他将筷子搁在筷架上,优雅地擦了下嘴巴,随后看向姑娘和哥儿那侧,说:“说别人寒酸,你自个儿不是也挺寒酸的?”


    “我寒酸?”姑娘笑了,“再怎么说我也穿着晋缎,你呢?这衣服料子我都没瞧过,不会是磨人皮肤的布衣吧?”


    “我看就是布衣呐。”哥儿接着话。


    “晋缎?”江金熙听着直笑,“你连晋缎和原缎都分不清,还敢刁难别人?”


    晋缎由晋鱼城生产,因着手工艺独特,每年匹数不过几十,故而是布料中的上乘,而原缎是没有经过加工的绸缎,面儿上素,没太大的工艺技巧才里头,所以算是布料中的下乘。


    面儿前的这人一身原缎,竟然还说自己穿的晋缎。


    他在京城时每年都能收到用晋缎做成的衣裳,晋缎长什么模样,他是在清楚不过了。


    “你个村中野哥儿,你能懂?”姑娘说。


    “晋缎有暗纹,从外头摸着能感受到纹路凸出,而从衣服内里摸着却是平滑一片,你这纹路内外都有,显然是缝上去的,你还在这里沾沾自喜呢?”江金熙看着姑娘,眼底没有一丝情感。


    周围的哥儿和姑娘凑在一起讨论着,有个姑娘偶然见过一次晋缎,“是呀,晋缎两面是不同的,怎么”


    正是因着晋缎外头有纹路而里头平滑不会磨着皮肤,在这般精细的绣工之下,晋缎的价格才会比其它布匹多上几十倍。


    那姑娘不敢相信地掀起衣袖看了看内里,而后扭过头,朝着刚刚与她统一战线的哥儿说:“你唬我!”


    “是他们骗你。”那哥儿还在嘴硬。


    “好啊,我当你是朋友你这么骗我。”那姑娘说。


    这塑料情意就是这般容易破碎,姑娘和哥儿吵了起来,江金熙便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他就说,晋缎的价格十分之高,京城里能用上的都没几个,在这偏县内怎会见着,原来是以次充好的冒牌货,本来那姑娘吹着牛他也不想理会,但这下直接撞着他的枪口上,就别怪他当场拆穿了。


    许是姑娘觉着面上过不去,两人争着争着竟动起手来。


    宋泊听着那边的动静,立即起了身,走至江金熙身旁。


    这桌上的菜虽然已经失了热气,但被不小心泼在身上也是晦气事一件。


    “你没被伤着吧?”宋泊问。


    在两人爆发骂架的时候,江金熙就聪明地远离了战场,他双手环胸站在边儿侧,答:“没伤着我呢。”


    “这怎么忽而的就打了起来?”宋泊看着被人拉开了两人,两个本来光鲜亮丽的人儿因着扯头发、泼菜汁,两人都狼狈不已,脸上的妆也花了去,看着有些像戏台子里演发疯妃子的人。


    “我也不知。”江金熙眨着眼儿,无辜地说。


    虽说那两人打起来跟他多少有些关系,但要不是那哥儿骗人在先,他也抓不着这般把柄,不过这事也不必要与宋泊说道,他可不想在宋泊心底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喜宴中出了这么个差错,确实有些将余县尉的面子丢在地上踩踏,余县尉黑着脸,让人把那两个闹事的很有礼貌地“请”了下去。


    有两个中年男子陪着笑在余县尉旁边说着话,应当是那俩人的父亲,也是他们从小都被宠惯了来,才会不分场合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再吃下去好像也失了味,余县尉就找了个体面的理由送客,能来参加喜宴的人多少都有些眼力见,见余县尉委婉地赶人,他们也知道余县尉有些私事要处理,便都没有久留,慢慢地散了。


    宋泊和江金熙就是第一批走的人,坐在席上吃得不自在,还不如自个儿私底下找个小饭馆吃饭呢。


    宋茶栽是宋申闻的长姐,肯定还有许多事儿需要她处理,短时间应当是不会出来的,因此两人就没有等宋茶栽,而是先找了个小饭馆先点了菜吃。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志不在此。


    秋去冬来,日子一下便到了春节前。


    宋泊刚抄完一篇文章,正松松手时,就听着秦闻说今日是最后一天上工。


    离着春节还有一周的时间,秦闻给大伙儿放了假,让大家有时间去采买过春节用得上的东西。


    在百书阁抄了一月多,宋泊的字渐渐传了出去,来找他抄书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许多,排队都排到来年开春了。不过好在秦闻之前就说了要放假,所以宋泊与客人约定抄本的完成时限时,都多往后说了几日,如此便不必担心会有完成不了的抄本出现。


    一说放假大伙儿都很高兴,没了心思在工作上,有的抄书先生歇了笔,与旁儿的同事聊了起来。


    一会儿说着春节要买些什么装饰家中,一会儿又聊着要送家中妻孩什么礼物。


    百书阁的薪资不低,春节又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买些礼物回去送与妻孩也是理所应当。


    宋泊抄着书,耳朵听着那边的交流,送东西要投人所好,他们商量着的礼物都是些寻常礼物,譬如花儿、衣服、糕点、胭脂之类的,江金熙也许也喜欢那些物什,可宋泊就是想给他淘几本医书。


    入冬以后,田里的种子到了休眠期,江金熙便无需照看它们,进入冬闲时期。不必入地,江金熙就一心闷在医学之中,宋师傅给他的书他已倒背如流,不过还是依旧每日复习着,温故而知新。


    家中卧房安的书架,到现在才放了寥寥几本医书,看着空寂,趁着这时正好能补上几本。


    宋泊近水楼台先得月,下了工以后直接逛起百书阁,毕竟在这儿干了一个多月,什么书放在哪儿他知道个大概。


    医书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书他也看不大懂,不知道什么书好什么书差,什么书是基础书什么书是进阶书。


    “家中有人学医?”秦闻站*于宋泊身侧,出声问道。


    “内子对医学略有兴趣。”宋泊老实答着。


    闻言秦闻从书架上挑了本医书给宋泊,“这本基础,应当适合你家夫郎。”


    宋泊草草翻了几页,上头内容与他偶然瞥着江金熙手中医书的内容一模一样,这本医书是最基础的草药集,江金熙已经完全背过,不再需要这种基础书籍,他将书还与秦闻,“我夫郞已经学过这书,用不上了。”


    秦闻接过书,问:“你写着一手好字又识文解字,没想着考个科举?”边说着话,秦闻边将医书往书架上放着。


    宋泊在他这儿做了一个多月的活儿,因着他这儿常有读书人来买科举有关的书籍,所以抄书先生们或多或少都会了解些四书五经的内容,只是秦闻发现,比起其他抄书先生,宋泊是当真有钻研过那些书,随便一个与四书五经有关的问题,他都答得流利顺畅,并且还带着一些个自己的见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说他因着自己的原因辞了官从京城来到这个南方小镇开了间书店,但心底还是希望能有更多新鲜血液冲入京城,如此他才会将自己考科举时用过的书,写过的注解统亮出来。


    “志不在此。”宋泊说。


    简简单单四个字道尽无言。


    宋泊不愿说,秦闻也没想着强问,毕竟人际交往中关系,需要合理的距离来维持。


    “对了,秦老板。”宋泊想着林武玉的事儿问秦闻,他大抵猜着林武玉与江金熙父亲是一边儿的,但还需有人帮着确认,“林县令为何会被贬到咱们这儿来呀?”


    “你好奇?”秦闻说。


    “近月来我听着林县令秉公执法判了案,还给百姓公道,这般好官京城难道不需要?”宋泊问。


    自上次宋申闻的喜宴以后,宋泊便有意地打听林武玉的消息。


    一个歹官若想装成好官,装着久了总是会露出一些狐狸尾巴,不过单以这一个多月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林武玉真是个为民执法的好官。


    秦闻笑了一下,不过这笑没达眼底。


    宋泊知道秦闻这笑不是对着他的,便放松着听他言来。


    秦闻没说什么京城中的秘闻,只是以过来人的姿态点着宋泊,“墨点儿入水,你可有办法将墨取出来?”


    这何来的办法,墨入水即交融,唯一的法子只能将整盆水一齐倒掉,宋泊答:“宋泊不才,实在无法。”


    “水可倒,有些东西却不可倒。”秦闻拍着宋泊的肩膀,“七窍玲珑心的人尚且做不到倾盆,更何况老林是颗轴心呢。”


    “宋泊懂了。”


    京中的事儿不好议论,秦闻也只能用这般隐晦的方式提点两句,还好宋泊也是个聪明人,从秦闻的三言两语中就猜出了大概。


    京城中有官之人众多,清官有污官也有,这墨水滴入水中,搅着环境也变差了去,再加上有人煽风点火恶意找茬,林武玉这般宁折不弯的青竹只能从京城移栽到远离是非的偏远小镇。


    这般结果对林武玉来说未尝是个不好,毕竟离权利中心远了,他们手也深不着这么长,办案判决起来自是要自如一些。


    如此宋泊便想找个机会,与林武玉说说江金熙的事儿,看看他有没有法子,在越过对头那些人的眼线之下,将消息送到京城之中。


    秦闻从书架上又拿了几本医书下来,“你瞧瞧,这几本比刚刚那本难不少。”


    “多谢秦老板。”宋泊答。


    “无妨。”


    宋泊最终买下了两本医书,因着他在百书阁里做工,前头收银的人便给他打了折扣,两本书买下来花了他五两银子。


    这钱对寻常百姓来说极多,但对宋泊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这一个多月他拿着死薪资又赚着活分成,现在身上已有十两白银,花去一半给江金熙换知识,值当!


    买了书以后宋泊又去集市中买了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儿,随后到了李五家。


    正巧阿篮这时候收摊回来,两人在门口碰着。


    “宋弟。”阿篮唤着。


    “嫂子。”宋泊应声,他见阿篮的豆腐车上挂了个写着“金囝豆腐”布条,问道:“怎么想着挂上布条了?”


    之前宋泊注意着阿篮的车上除了豆腐再无其它,问过这个问题,那时的阿篮说整招牌太麻烦了,口头吆喝比较轻松。


    阿篮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她道:“这不是找了个好彩头的名儿,金囝豆腐,谁看了不得来我这儿买上一块,你说是吧,哈哈。”


    宋泊敏锐地抓着阿篮的眼神,这里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宋泊也没打算问,这招牌确实是喜庆,家中有孩子的人看着这招牌应当都会为了讨个好彩头来这儿买上一块。


    “你来找李五?”阿篮把豆腐车放着,推开家中院门。


    “是呐。”宋泊帮着阿篮的忙,将豆腐车挪进院子中。


    院子本就不大,一个磨盘再加上这豆腐车,人过都得横着走了。


    “宋叔叔!”李会书老早听着宋泊的声儿,就等在房门口,一见着宋泊就扑了上来,抱着宋泊的腰。


    “没礼貌!”阿篮大步上前,拧着李会书胳膊上的肉,疼得李会书叫喊着松了手。


    “没事的嫂子。”宋泊说,孩子就是得这般有朝气才对。


    “那哪儿成!没大没小!”在阿篮的思想中,宋泊不仅是李会书的叔叔,更是李会书的老师,谁家学生敢这样抱老师,那不得挨手板了。


    “娘就是古板。”李会书嘟着嘴,小声地抱怨了句。


    趁着这个时间,宋泊将自己准备的礼拿了出来,交到阿篮的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阿篮连连摆手,甚至将双手捏着背到身后,“来就好了,还带礼物作甚。”


    “这点儿小礼只是带个喜气。”宋泊说,“我还怕你嫌穷酸不乐意收呢。”


    李会书机灵地接过宋泊手里的东西,说:“宋叔叔带来的喜气哪儿有不收的道理,我替我娘收啦!”


    “你个小兔崽子。”阿篮追着李会书就要将礼拿回来,李会书两只小脚倒腾地飞快,两人吵吵闹闹地在院中你追我赶。


    “宋弟,你怎的来了?”李五刚下工回来,远远听着家中吵闹便加快步伐回来,见门内站着宋泊,他也是觉着惊喜。


    “我就是过来串串门儿,顺便看下会书的功课。”宋泊转过身来与李五说着,“马上过春节了,家中事忙,下次得年后才能来了。”


    自从宋泊在百书阁当抄书先生以来,因着下工时间提早了,他便经常寻着一些时间过来,用些碎片时间看看李会书的功课,这一来一回来得频繁,李会书的学业进步飞快。


    “以你事要紧。”李五说:“早就说你不必常来,两月、三月来过一次就行,现在你这一周来两、三次,这臭小子都占了你的时间了。”


    “他若是能成才,我也有面儿,当然要上心些。”宋泊笑着说。


    李五忽而想起自己带了东西回来,他从怀中拿出一罐漂亮的瓷罐,塞进宋泊手中。


    “这是何物?”宋泊问。


    “东家给的过年礼儿,一共两罐,阿篮一罐,弟夫郞一罐,正正好。”李五说。


    宋泊开了盖儿一闻,罐中装着类似润肤膏的东西,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冬日最是容易皮肤干燥,宋泊念着自己粗心没给江金熙买些护肤的东西,这下正好带回去,便也未推脱,收了下来,“谢谢李兄。”


    见宋泊收了瓷罐,李五乐呵呵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礼物。


    在传福镇里一耽搁,宋泊回到家中的时候,夜色已晚。


    家中未点灯,江金熙还未回到家中。


    冬闲以后,江金熙天天泡在宋茶栽家中,跟着宋茶栽看诊写药单,有些个简单的病儿,宋茶栽甚至还会让他上手试试诊断。


    有着实践作为经验,江金熙已经能独自看些咳嗽流涕的小病。


    宋泊将医书搁在江金熙的书桌之上,用一张白纸盖着,做了个不算掩饰的掩饰,接着他便提上了灯笼,去宋茶栽家接人。


    远远的,宋泊就听着宋茶栽家中有些吵闹,他走进院子,把灯笼熄灭放在院子门边,长腿跨着往房内走去。


    一个哥儿正拉着江金熙的手,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江金熙有些局促,他不适应别人这般对他,一直想把手从那人的手中择出来。


    “多谢江大夫开的药,我家大宝吃了以后身子就不热了,可算救回来一条命。”哥儿边说边抹泪,当真是声泪俱下。


    宋泊走到江金熙身旁,帮他拂下哥儿的手,他不好拒绝那便由他来当那个恶人。


    哥儿看清来人,他想着之前的传闻,心底有点发怵,再三谢过江金熙,并且把谢礼放在桌上以后,他跟脚底抹了油一般,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用处。”江金熙笑着说道,刚刚那人实在是热情过了头,可人家毕竟是来谢他的,他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就只能强撑着笑容应着,有些疲于应对,还好宋泊来得及时,不然他不知道他还要被那位哥儿拉着拉多久。


    “村中的凶神恶煞,我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宋泊插着腰说道。


    “你还挺自豪。”江金熙拍了下宋泊的胳膊,弯到药柜前头包药。


    “大姑呢?”宋泊问。


    “大姑出诊去了,我得帮忙看着。”江金熙手中灵巧,明明包药已经得心应手,但他还是得认真的盯着,生怕愈馆中事发生在他手下,“你坐会儿,等大姑回来咱们再回家。”


    “无妨,我也不急。”宋泊帮着收拾厅内,再过几月他赚了钱,想给宋茶栽修个专门看诊的地方,这看诊占了厅儿,接待客人不方便,看诊病人也不方便,还不如专门修个出来,还正厅它本来的作用。


    收拾得差不多,江金熙也包完了药,他与宋泊坐与一块儿,宋泊拿出李五送他的脂膏。


    江金熙掀开盖儿,轻轻一嗅,“这是脂膏?”手中拿着这物,江金熙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胭脂粉黛了,他念着宋泊赚钱不易,那些物什也不是非用不可,便没想着买,一开始有些不习惯,而后久了就忘了。


    哥儿天生爱美,更何况江金熙还是美人中的美人,虽然这美貌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但他还是感谢上天能赐予他这副容颜,故而在面儿上他也是常下功夫。


    “李五给的。”宋泊说,他怕江金熙用不惯小镇里的东西,补上一句,“我也不知这东西好是不好,你若用不惯来,丢了也成。”


    江金熙挑眉,一手撑着下巴,风情翩翩地瞧着宋泊,“丢了你给我买更好的?”


    这是美人计!


    宋泊心底儿门清,嘴却不受使唤,“自然会买更好的给你。”


    “几十两一罐也成?”


    “成!”不过几十两,他多抄几十本书就赚来了。


    江金熙笑了,他抬手捂着嘴,眉眼弯弯跟着月牙儿一般,看着喜人,“你可别成了周幽王。”语罢他把瓷瓶握在手中,“这脂膏已然不错,我很喜欢。”


    “诶对了!”江金熙又将瓷瓶打开来细细观察,“等我们的草药长了起来,我们也能做这些脂膏去卖呢!”江金熙挖起绿豆粒大小的脂膏摸在手背上,脂膏触肤即滑,起到很好的保湿作用,“他们混花儿我们就混草药,独一份儿才好卖。”


    宋泊有些不解,难道京中的哥儿都这般有商业头脑?不过带回来一个礼儿,也能延伸到其他的产业链?


    宋泊不知,江金熙本不关注这些,只是因着心疼宋泊一人赚钱辛苦,才变着法儿地想帮宋泊分担一些。


    自接诊以来,宋茶栽会分他一些诊金,不过都是给村中人看病,诊金不好收太高,一月下来也才赚着二百钱,实在是不够看的,所以得想更多的赚钱法子。


    过了半个时辰宋茶栽才回来,宋泊问,“可还顺利?”


    “还成,来接金熙了。”宋泊把诊盒往桌上一撂,看着桌上的几个土鸡蛋和腌白菜,说:“有人来送礼了?”


    “这是给金熙的谢礼,你可不能拢了去。”宋泊装着小心眼,把鸡蛋全部拢在怀里。


    “嘿!”宋茶栽来劲了,右手一个利索,从宋泊怀中掏了颗蛋出来。


    看着两人跟小孩一样逗着,江金熙也是觉着有味儿。


    闹了一会儿,宋泊歇了劲,准备带江金熙回家。


    宋茶栽知道他自今日便放了假,就交待着,“过两日去镇里买些年货回来,记着春联也买几副。”


    南方的冬冻人得紧,虽不下雪,但因着湿气高,就算穿着棉服也容易被寒气趁虚而入。


    宋泊拿过门口架子上的挂着的围脖,紧紧围在江金熙的脖子上。


    “我自己来就好了。”江金熙抬着手,指尖不小心碰着宋泊的手臂,凉得如冰块一般。就算他整日抱着宋泊准备的手炉,这一离了手炉手就容易凉。


    “你看不着,等会寒风漏进去了。”宋泊眼神认真,手上的动作也十分仔细,“马上过节,可得爱护着身子。”


    “嗯。”江金熙双眼亮晶晶,围脖把江金熙脸颊上的肉推了上去,两颊鼓鼓的可爱非常。


    确定一丝寒风也不会从江金熙的脖子顺衣而下,宋泊转身与宋茶栽说道:“大姑,我们走了。”


    宋茶栽看着两人的互动,心底正甜着,闻声应道:“走吧,路上滑,记得扶着点金熙。”


    “我知的。”宋泊说。


    江金熙小步跑到药柜前拿起自己的手炉,小心抱在怀中,乖巧地跟宋茶栽点了下头,跑着跟到宋泊身后。


    回了家,江金熙把围脖放在卧房门口的架子上,这冬日的衣服都很厚实,所以宋泊特意买了个衣架子放于门口。


    江金熙先把怀里的脂膏放进床头柜里,而后抱着手炉坐到书桌前,过节肯定得买很多东西,不早些写下来,到时进了镇里临时想,或许会有忘了的东西。


    江金熙把手炉放至一旁,奇怪地瞧着书桌上的东西,难道他出去的时候拿纸盖住了什么?江金熙思索着,拿开纸张,露出下面的医书,下面放着两本医书,都是他没看过的书。


    谁会把书放在这儿,不言而喻。


    江金熙心底升起感动,他一时按捺不住心情,放下医书跑到宋泊面前。


    宋泊正铺着白日晾晒的被单,听着身后脚步声,他转过身,迎面被江金熙扑入怀中。


    江金熙没有喷香水,但身上就是有股闻着舒适的香味。


    “怎么了?”宋泊拢在江金熙身后的手不敢收紧,即便他现在心跳如雷,但该有的礼节他还是会遵守,毕竟他们不是真的夫夫。


    “那两本医书,是你送我的吧!”江金熙抬起头,眸中星辰亮如宋泊的眼中。


    “你看到了。”宋泊答。


    “我非常喜欢!”江金熙紧紧抱着宋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算什么好。”宋泊垂眸,“不过两本医书。”


    “这已经很好了!”江金熙说着。送礼最需要的是投其所好,那两本医书当真是送进了他的心坎。京城里不少想要讨好他的人,根本不在乎他喜欢什么,他们只送他们觉着哥儿喜欢的东西,不是花儿就是胭脂,香得他时常打喷嚏,被他统统丢了去。


    “喜欢往后我再给你多买些。”宋泊说。


    没想到小小两本医书就能让江金熙高兴地又蹦又跳,宋泊现在只想冲回百书阁,不管身上有没有银两,先把医书薅回来再说。


    “那也不必。”江金熙还存着理智,一本书不便宜,宋泊现在的薪资不高,没必要一直买书回来,更何况一本书要专研透彻,也得时间,这两本进阶版的医书,足以他研学许久。


    “都依你的,你说买,我就给你买。”宋泊宠溺着说。


    “嗯!”江金熙猛得点头,在脸蹭着宋泊衣领布料的时候,他的热血渐渐褪去,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竟抱着宋泊,他赶忙松了手,脸色爆红,“我、我去看看那两本书。”语罢江金熙逃离现场,坐回书桌前。


    他两手托着脸颊,脸颊温度极高,都跟手炉的热度一样了。


    可是宋泊却没什么明显的反应,江金熙心想。听着宋泊重新铺被单,他悄悄地伸头看去,两只眼睛从屏风边儿偷偷看着,宋泊背对着他抖着被单,动作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将被单掖进床脚的时候,却一直对不准位儿,一个床脚掖了两三下才掖进去。


    江金熙缩回了脑袋,还好,宋泊并不是如他面上表现的那般,淡然如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暴露。


    翌日,阳光明媚,是个适合出门采购的日子。


    宋泊与江金熙早早吃了早饭,拿上江金熙昨日写的采购单子,上了传福镇。


    距离春节还有六日,街上张灯结彩,不少店铺安上灯笼,街上跑着闹着的孩童都穿着红色新衣,整个镇上热闹极了。


    宋泊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记忆中只有小时候的春节会热闹些,现在难得以身参与古代的春节,发现这些个传统节日还是古代的味儿重些。


    “我们先去厨具店儿瞧瞧。”江金熙说。


    昨儿个宋泊说春节想吃古董羹,那便得去买相应的厨具来做。


    “好啊。”宋泊应声。


    许久未吃火锅,趁着春节正好搞个火锅吃吃,既热了氛围,还能暖了身子,岂不乐哉。


    厨具店内儿人挤人,新年新气象,家中有些闲钱的富贵人家每年春节都会换上新的东西,碗筷勺自然也在其中。


    江金熙耸着肩,拉着宋泊挤进人群之中,过年吃古董羹的家庭不少,这炉子得趁早儿买。


    江金熙真是被村里生活锻炼了出来,文雅之中带着股乡土气,一边儿说着“让让谢谢”,一边儿卯足了劲儿往炉儿边挤去,倒让宋泊这副高大身躯无了用武之地。


    终于挤到炉边儿,用来做古董羹的炉子摆在台子上,什么材质的都有,既有陶质又有铜质,根据材质价格高低不一,符合各类家庭的需求。


    江金熙拿起一个陶瓷炉儿在手里掂量着,随后又看看铜制炉儿,铜制炉子比较耐用,买一个可以吃很多次古董羹,只是价格上会比陶瓷炉子贵上不少。


    江金熙一时拿不定主意,他转头看向宋泊,询问他的意见。


    问过价格以后,宋泊觉着还是买铜制的为好,陶瓷炉一个一两,铜炉只是多贵了一两。


    两人都不纠结,拿上个铜炉,又抓了几副新的碗筷,两人撤出厨具店。


    里头人太多,空气都闷了不少。


    宋泊拎着东西,江金熙走在他的前头,买了厨具,接下来就该买些装饰家里的东西。


    这铜炉实在重,正好路上途径喜春楼,宋泊便想着先把东西暂时寄放在他那儿。


    喜春楼上挂着了灯笼,因着是大早上,那些灯笼并未点燃,但只是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在外头,就已经增添了不少喜气。


    宋泊与江金熙走入店内,现在这个时儿既不是饭点又不是夜生活中的时间点,店内没什么客人在,张福财坐在前台,手撑着下巴打盹儿。


    宋泊也未打搅他,只让店小二帮着把东西拿去暂放,店小二都认识宋泊,就没拒绝这个请求,帮着把东西收好了来。


    江金熙又看着挂在厅内正中的那副书法,搞笑的是张福财为了迎合春节,在书法作品旁边放了两朵大红花,这就像一个俊朗的翩翩公子,身上穿着件喜气洋洋的大红袍儿,不是说这样不行,只是带着反差感有些逗人。


    “放好啦?”见宋泊走进,江金熙道。


    “放好了,咱们走吧。”宋泊道。


    这次出来采买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宋茶栽**联。


    宋泊没与江金熙说他在百书阁当抄书先生,便也不好带他去百书阁买,那儿的熟人太多,绝对会暴露他会写字并且还写得不错的事儿。


    还好镇子内卖春联的店儿很多,每条街都有一家,不过虽然卖春联的店铺多,但春联质量高低不一,还是需要货比三家。


    看过五家以后,江金熙决定买第三家的春联,矮个子中拔高个,那春联上的字比不上喜春楼里他喜欢的那副书法,却也达到了一半的水平。


    会写字且写得好的人不多,一副春联的价儿自然就飙了上去,宋茶栽家里两副,自己家中一副,又花去二两银子。


    春节当真是画大钱的时候,随便买了几个东西,就花去了他四两银子,好在大头全都花了去,剩下的只是一些小钱,不然宋泊还真要久违的体验一下囊中羞涩的感觉。


    这般挑挑选选,早晨的时间过去,到了午时初,刚好在喜春楼吃上一顿午饭再拿上东西返程,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午时店内客人多了些,张福财便没有闲工夫招待他们。


    宋泊顺手将春联放在桌上,招来店小二点菜。


    趁着菜品还未上桌,宋泊走到茅厕前装有清水的木桶边,想洗个手,张福财跟一直盯着他一样,摸了过来,“宋公子。”


    宋泊吓着一激灵,洗手的动作都偏了几分,“吓我一跳。”


    “等会儿能不能帮我个忙儿?”张福财搓着手,谄媚道。


    宋泊都习惯了张福财说话的语气,他这般说话,一般就是要他写字。


    宋泊擦净手,“你说。”


    果然如宋泊所料,张福财就是要他写字。


    “什么价?”宋泊问。虽然他与张福财有了一定的交情,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过这账儿,宋泊能给他打上一个友情的折扣。


    “春联挂不了太久,十两可否?”张福财说。


    春联确实是个时效性很强的物件,过了春便没人再挂春联,他与江金熙在外头买了三副花了二两银子,张福财提出十两已经很给面子了。


    “成。”宋泊答。


    “我在上次那间房间等你,你只管来就是。”张福财说。


    “好。”


    回了喜春楼的厅儿,菜摆了上来,江金熙没有动筷子,只等着宋泊来了一块儿吃。


    吃到半中间,宋泊说:“我得去趟茅厕,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那儿不舒服?”江金熙挪了位坐过来,“我帮你摸下脉。”


    那哪儿成,摸脉不就暴露了。


    宋泊把手收了起来,说:“不用,我方便一下就好了。”


    江金熙蹙了下眉,“那你去吧,还有不舒服与我说。”


    “嗯。”


    宋泊偷瞄着江金熙,在江金熙没往他这儿瞧的时候,迅步上了二楼。


    宋泊走后,江金熙也放下了筷子,他有些担心宋泊的身体,正想着要不要去茅厕问问的时候,就听着有人与他打招呼。


    “江夫郞,你也来吃饭呢?”


    江金熙顺声看去,是之前宋泊给他搬过货的船老板,他应道:“船老板。”


    船老板身旁还跟着几个男子,应当是朋友聚会来着,他让那些朋友先去位子上坐着,他与江金熙闲聊,“近日可好啊?”


    “近日还不错,船老板你呢?”


    说起这事儿船老板脸上的喜色难掩不住,他弟中了以后,今年肯定是他们过得最好的年,“好得很,对了,宋泊呢?”


    “他去茅厕方便了。”江金熙答。


    船老板瞅着桌上放着的春联,他随便拿起一副瞧着,说:“这看着不像是宋泊的字呢?”虽然他只在那次比试时看过宋泊的字,但宋泊字的特征实在太强,见过一次就不容易忘记,船老板不识字也不懂字,却也能分辨出来这春联上的字比不得宋泊的字。  ?


    江金熙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船老板你刚刚说什么,周围太吵了我没有听清楚。”江金熙说,他们正坐在大厅内,周围不少客人来来去去,用这个理由再听一次也是妥当。


    船老板又拿起另外一副春联,两相对比着,发现这些春联都出自一个人之手,“我说这些春联肯定不是宋泊写的吧?”有了另一副春联一块儿对比,船老板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说起话来都自信了不少。


    “你说宋泊会写字?”江金熙再问。


    “是呐,写得还不错哩!”船老板说着,还把宋泊在喜春楼赢了秦令的事儿也顺道说了出来。


    他说宋泊怎么忽然有了钱,还说是正规途径来的,原来竟是宋泊写字赢钱得来的。


    “嘿!等你点菜呢!”那边儿朋友喊着船老板,船老板便先回了位儿,说等宋泊坐回来了,他再过来坐会儿。


    江金熙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自己喜欢的人真如自己所想是个金子,可他却觉着喜忧参半。


    宋泊在他面前一直装着文盲的样儿,会写字却瞒着他、瞒着大姑,这背后定然有沉痛的事儿发生过,这也是江金熙觉着忧的地方。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可是人人喜爱的香饽饽,不知道宋泊究竟受了怎样的打击,才会放弃读书写字,淹没乡村之中。


    有了船老板这条引线,好像生活中的蛛丝马迹都清晰了起来,宋泊的说话谈吐确实不似普通村夫,他又想起那日张福财结结巴巴地说话,眼神不自觉地又飘向厅中挂着的那副书法,船老板说宋泊的字极好看,不知与这副比起来,谁好谁差呢。


    现在想来,院里布席那天,李五说的状元宴或许不是李会书的,而是宋泊的。


    江金熙忽然觉着自己正站于一个十字路口之中,一方面他想看看宋泊的字,想听听宋泊的学识,一方面又怕自己问起这事儿勾起宋泊的伤心事。


    算了,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如果宋泊愿意重拾读书他自然支持,毕竟宋泊如果入了官场,定然是个为民伸张正义的高官,可如果宋泊真的死了心再也不读书,只想淹没在镇村之间,他也愿意,反正无论如何,他总会陪着宋泊,无论是读书还是种地,他都相陪。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我确实会写字。


    宋泊“方便”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半炷香时间就回到了桌上,江金熙自他回来以后就一直盯着他瞧,搞得宋泊觉着自己脸上沾了东西,他摸着脸问着:“我脸上沾东西了?”


    “没有。”江金熙答。


    “那你为何一直看我?”宋泊问。


    “瞧你好看。”江金熙答。


    抄书以后宋泊养了一个半月,本来晒着古铜色的肤色慢慢变了白,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样儿,再加上他每日早晨都会捯饬自己,与周遭留着络腮胡子的人一比,清秀许多,确实称得上“好看”两字。


    不过宋泊不大相信这个说法,他总觉着江金熙瞒着他,他又用双手摸了摸脸,确定脸上确实没沾上什么摸得着的东西,便想着去跟张福财讨个镜子照照。


    刚从位子上站起来,就一只手揽上他的肩膀,可是吓了他一跳。


    船老板从身后揽住宋泊的肩膀,雄厚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宋老弟!”


    宋泊心底忽的咯噔一下,知他会识字写字的人,船老板也在内。真是百密一疏,他交代了却所有人唯独忘了船老板。不会这么巧,刚好船老板就与江金熙说了他会识字写字的事吧?


    宋泊悄摸地瞄了眼江金熙,江金熙似有所觉,也看了回来,宋泊赶紧挪开眼,看着江金熙的面色,他心底想放入一个小鼓,两个鼓槌不断敲着鼓面,咚咚的响。


    “你怎的买了这等春联,不自己写呢?”船老板的话直接击碎了宋泊心底最后的侥幸,得,江金熙定是知道了他会写字这事,心底正生气呢。


    若是他知晓江金熙一直有事瞒着他,虽说称不上生气,但心里不舒服肯定是有的。


    宋泊扯着笑,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是呢,回去就自己写。”


    “就是呐,有那般手艺不自个儿写,还给别人赚了那钱。”船老板人壮心思粗,根本没听出宋泊话里的咬牙切齿,他乐呵呵地拍着宋泊的肩膀,“要不是我家春联由我小弟包了去,我总得抓着你帮我写上几副。”


    宋泊把船老板的粗手从自个儿肩上拿了下来,他笑不及眼底,“船老板今日好兴致,请了客人来?”


    “是呐。”船老板道,“这不老久未见着你,难得遇上就过来聊个几句。”


    “近来可好?”宋*泊问。


    “好得很!”船老板面红气色好,当真是过着好日子,连带着肚子又圆润了些许。


    船老板这一聊就起了劲儿,坐在宋泊和江金熙这桌子许久,久到那些客人都出声催了,船老板才草草地与宋泊说上几句,从他们位儿拿来一杯酒一口喝下后,回了座儿重新陪客人。


    船老板走后,宋泊两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时不时往江金熙那儿瞟,心虚不言而喻。


    偏生江金熙面上正常,拿着筷子夹菜吃着,见宋泊不动筷子,还问他怎么不吃饭。


    宋泊哪儿敢吃呐,江金熙这般不言不语比出言发火还吓人,他不想像个青蛙一样放在锅里用温水煮着,便心一横,跟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垂下头,道:“我错了。”


    “错什么呢?”江金熙夹了个菜放入宋泊的碗里,怕他觉着自己说反话,他还补上一句,“你不愿意说,我也能当做不知情,谁没藏个三两秘密,我能理解。”之前他还愁怎么与宋泊提起这事,现在有船老板替他开了口,他还真得谢谢船老板,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我确会写字。”宋泊承认,“但没船老板吹嘘得那般好。”


    现在手边儿也没有笔墨纸,不能让宋泊现场展示一下,不过江金熙还是相信船老板的话,虽然没读过书的人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字的好坏,但他们觉着好看的字,大都不会差到哪儿,毕竟书法是门艺术,好看才是王道。


    “你既会写字,自然也会识字才是。”江金熙斟酌着,“怎么在村中的名声那般差呢?”


    江金熙还记着他刚到近里村的时候,周围人提起宋泊都是一股嫌弃之色,就连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宋茶栽,也是几次交流以后才亲近起来的。


    按理来说恒国的读书人很少,随便一个读书人在附近圈子中的名声都不会差到哪儿才是,怎的宋泊在村里就像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因为他跟原主不是一个人。


    宋泊说不出这个理由,别到时话没解释清楚,还被人抓去驱魔了。


    宋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字写得好,却也做了不好的事,村中人那般说我也是正常的。”


    江金熙与宋泊接触不过几个月,比不上村中与他生活十几年的村民,农村村民质朴,对一个人的好坏定义从来不是随口而来。


    江金熙脑中顿时出现了很多宋泊读书失意后做的混沌事。


    见江金熙眉头皱了起来,宋泊解释着,“不过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做糊涂事了。”虽然宋泊知道他与江金熙的缘分不过一年而已,但他还是希望江金熙回到京城偶尔想着他的时候,他身上蹦出来的词都是褒义词。


    江金熙总觉着割裂,好似之前的宋泊与现在的宋泊不是一人,因为自他到村子以后,宋泊从未对他做过坏事,相反,甚至对他极好。


    “都过去了。”江金熙说:“他们总会知道你其实改邪归正了。”


    两人吃着菜,气氛沉默下来。


    江金熙思绪百转,还是问了出口,“你还想读书吗?”


    毕竟读书是普通人跨越阶级最简单的路径,江金熙喜欢宋泊,情人眼里出了才子,他觉着宋泊不该被田地束缚,应当到更大的舞台绽放光彩。


    正巧他还有个当丞相的爹,定然能为宋泊的青云之路提供一些帮助。


    “许是不想了。”宋泊答,用上“许”字,就是不想讲话说得太死,没准等江金熙走后,他避在乡村之中避得乏了,又想出来读书也说不准。


    其实说得宽松的最主要的原因,宋泊藏与心底不敢深思,那就是要一个配得上江金熙的身份。


    可叶单越总是会来的,他们才是官配,他这个本该在一年以后就被斩首的“死人”,哪儿有权利站在江金熙身旁。


    “不想也好。”江金熙收起劝学的心思,顺着宋泊的话说下去,“你做着工,我学着医,等我学好了医看诊赚钱,我们的日子依旧滋润!”


    “你说的是。”宋泊说。


    江金熙的手自桌子底悄悄升了起来,做了个举手的姿势,他神色乖巧,语气放软,“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江金熙难得提一次请求,就算是天边的月亮,宋泊也会想个法子给他摘来。


    “我想在家里贴你写的春联。”江金熙瞳孔朝上,像个小鹿一样,眼巴巴地瞅着宋泊。


    “没问题。”宋泊答。


    听着宋泊答应,江金熙都失了吃饭的心,他不停往宋泊碗里夹菜,就是希望他吃快些,他们早点儿去买红纸,早点儿看着宋泊的字。


    宋泊被江金熙的动作搞得哭笑不得,他只能合着江金熙的心意,赶紧吃饭,又着急扒了两口饭以后,宋泊放下空碗,结了账拿上炉具与江金熙一同出了喜春楼。


    只买红纸那便简单多了,随意一家卖春联的铺子里都有卖空红纸,因着红纸只贴春节这几日,故而纸质不大好,所以价格便宜,最廉价的三百钱就能拿下。


    不过宋泊还是挑了五百钱的那档红纸,反正刚从张福财那儿赚了钱来,买点儿好纸正好衬他的好字。


    买了纸以后,宋泊便带着江金熙返程。


    坐牛车回去的路上,江金熙一手撑在车边,哼着歌,那歌宋泊听过,之前在霞县泛舟湖上的时候,江金熙也哼过这首歌。


    宋泊被江金熙感染着,情绪也好了起来,他问:“心情这般好?”


    “要看见你的字了,我高兴。”江金熙斜眼看来,眼中闪闪亮光。


    原著中江金熙不是在那个男人身边就是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好似失了自己本身的价值。


    最开始宋泊只能以原著来判断江金熙的性子,现下真实相处过以后,宋泊才知道江金熙其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渴望知识、热爱生活,不怕吃苦,人又长得漂亮,是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具有独立人格的特别的人。


    原著中对他的描写简直是敷衍再敷衍!


    若不是穿不回去了,他总得把那作者揪出来泡泡茶。


    “如果我的字很丑呢?”宋泊说。


    “那也没关系。”江金熙双手撑着下巴,两个脸颊鼓鼓的,“反正我要看。”话音落下他小声嘟囔了句,声音极小,被车轮声掩盖过去,“我可是你夫郞,夫郞不知道夫君字长什么样,说出去让人笑话。”


    “你说什么?”宋泊只隐隐约约听着两个字,单凭两个字要他判断一整句话是什么,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我没说。”江金熙闭着嘴,笑嘻嘻地看着宋泊。


    没说就没说,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写字。


    回了家,江金熙殷勤得不行,又是帮宋泊把炉具拿进厨房里,又是帮宋泊把书桌前的椅子拉开,看得宋泊忍不住发笑,“你当真这么期待我写字?”


    “也不是期待吧。”江金熙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为自己辩解,“只是帮你做些准备而已。”


    既然江金熙这般期待,宋泊便不会辜负他的期待,他走至床边,屈下/身子从床底摸出在秦令那儿赢得的笔墨纸砚,既想写出好字,自然得配上好的纸笔。


    眼瞅着宋泊从床底拿出个实木盒子,盒子上还有金边雕刻,江金熙联想着船老板说过的话,此物应当就是宋泊赢得比试的战利品。船老板不识笔墨纸砚的品质,告予他的时候只说宋泊赢了一套文具,却没说宋泊赢的文具品质极好。


    盒盖打开,里头的墨经久不凝,无需研磨,墨水自然渗出,毛笔是上好的兔毛,笔尖柔软,合适书写任何字体,纸页带有金片,文具中的任意物品都有细节,皆彰显着此物的价值。


    “秦公子用的东西当真不错。”江金熙说。


    宋泊倒是没想到船老板连这事儿也与宋泊说了,“秦老板做过官,手里有些个好物也是应当。”


    “先不管他们了,你先写字。”江金熙可着急了,他拉着宋泊的手腕,宋泊的手腕比他手还粗,一只手弯下来指尖都触不着。


    宋泊顺着江金熙的劲儿,坐到了书桌前,“好好好,我写字我写字。”


    江金熙拿出在街上买的红纸,用压纸石压住,红纸平整地铺在书桌上,一丝褶皱也无。为了防止其他东西干扰到宋泊的发挥,他甚至清空了桌面,只留笔墨纸砚与红纸在桌上。


    “想看什么?”宋泊提起毛笔,笔尖轻轻点上墨。


    看着宋泊的提笔架势,江金熙就知道他是真有练过,心底的期待不自觉又上升了几分,“既是春联,那就写些吉祥话吧,正好可以贴在门上,与大伙儿显摆显摆。”


    “都未看着字呢,就打算显摆了?”宋泊笑道。


    “那自然。”江金熙骄傲地抬起脑袋,这村里谁能贴上夫君写的春联,肯定独他一人。


    宋泊在现代也写过不少春联,吉祥话信手拈来,他用笔尖在墨盒便刮了下,直腰垂目,笔尖利落地落在红纸上,一竖一横自带神韵。


    江金熙不自觉看得痴了,写字中的宋泊倍具魅力,坐如钟样、眼神坚毅、手腕有劲,一笔一划都彰显着自信,一股文人气息萦绕在宋泊身边。


    暂且不说宋泊的字如何,单单这个架势就已经迷住了江金熙,他本就喜欢宋泊,看着宋泊写字模样以后,他更加坚定此人就是他这辈子想共度一生的人。


    几个眨眼的功夫,宋泊就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好了,瞧瞧吧。”


    江金熙侧身看来,喜爱之情早已溢出眼眶,宋泊的字苍劲有力,每个笔画皆有技巧,这哪儿是春联,这是一副艺术品。


    江金熙看着宋泊,问:“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宋泊双手背于身后,“你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反正如果抓破了纸,他马上在写一副就是。


    江金熙小心翼翼地抓起春联两角,高高举在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欣赏。这离得近了,才发现字上还有小巧思,每个字用的技巧略有不同,但凑在同一副联儿上却是极其和谐。


    “你太厉害了。”江金熙将春联重新放于桌上,忍不住转头夸赞宋泊,“世间名家未必能比过你。”爹爹在府里放了不少字画,他在京城的房间中也挂了两副,不过比起宋泊这副春联,那些字画都不够入眼的。


    “你喜欢就好。”江金熙高兴,宋泊也高兴,难为他使上了所有的技巧,就为了讨江金熙一笑。


    “我这就挂出去!”江金熙道。


    “还未干呢,等干了再挂。”宋泊说。


    虽说这墨入了纸便不会在滑落下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干透了再挂比较合适。


    “说得也是。”江金熙应道。


    宋泊漏了一手以后,就将笔墨纸砚收回木盒之中,江金熙已然知道他会写字,再藏着这物也没有必要,他便把这木盒放在书桌之上,这样江金熙要用的时候,顺手就能取来。


    贴春联需要米糊,宋泊出了卧房进厨房里烧火起锅熬米糊,米糊香味出来以后,他端着熬好的米糊回卧房喊江金熙时,江金熙还坐在书桌前欣赏春联。


    江金熙越看越觉着好看,越看越喜欢这副春联,听着宋泊喊他出去,他都有些舍不得贴上去了,“要不我们还是贴买来的春联吧。”


    “舍不得?”


    “舍不得,贴在门上整日风吹日晒的,再下个雨糊了字岂不是浪费?”江金熙说,艺术品就得挂在房内日日欣赏。


    “都好,你决定。”宋泊说。


    这春联是为了江金熙而写的,他怎么处置他都乐意。


    江金熙坐与书桌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将这副春联贴在屋内,外头门上的春联贴别人写的,这样坏了也不心疼。


    宋泊听着江金熙的话,两人拿着春联出了卧房,宋泊长得高,贴春联的活儿自然落在他的手中,江金熙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好啦,你贴吧。”


    宋泊比划着,但因为离得近,多少会有些左右不对称,江金熙一会儿喊左一会儿喊右,两人配合默契,三两下便将春联贴在了门上,贴完春联还不够,宋泊还将**联时顺道买的灯笼也挂了上去,这门上加了一点儿红以后,整个院子瞬间喜气不少,有了要过年的气氛。


    宋泊从架子上下来,拿着米糊正打算进卧房内把他写的那副贴起来的时候,就听着附近传来个微弱的“嘤嘤”声。


    “金熙,你有听着什么声吗?”宋泊问。


    宋泊话音落下,两人安静下来,一片静谧之中,那个“嘤嘤”声越发明显了。


    “听着像小狗的叫声。”江金熙说。


    像是印证江金熙的话一般,一个土黄色的小脑袋从院门口露了出来,小狗小步小步挪着,刚学会走路四肢还不是很听话,走两步还摔一次。


    “真是小狗!”江金熙惊道。


    宋泊也有些惊奇,冬日这么冷,这小狗还能坚持着走到他们家,许是狗妈妈正在附近。


    江金熙轻脚走到小狗面前,蹲下/身子,声音都柔了不少,“你是谁呀,你怎么来的呀?”


    小狗儿哪儿会回他的话,它小步走到江金熙前头,脑袋一垂,耷拉在江金熙的手掌之中,一对圆圆的眼睛瞅着他瞧。


    宋泊把米糊放进屋子里,然后绕到院外找了找。


    如果真是狗妈妈带的小狗,那么大狗应当离得不远才是,不过他都快走到宋茶栽家,别说狗了,连个鸟儿都没瞅着。他走回家中,江金熙已经跟小狗玩起来了。


    听着脚步声落在他耳边,江金熙抬起头,“宋泊,我们养它吧?”


    小狗似乎知道江金熙正在为他请求一个家,它挪着小短腿蹭着宋泊的裤脚。


    宋泊不讨厌小动物,这狗儿鼻头一圈还是黑毛,看起来憨憨的,养着也成,反正这么个小狗,一月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更何况世间还有个俗语,狗来富,这小狗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候来到他们家,定是个吉兆。


    “好啊。”宋泊应声。


    江金熙当真是高兴得不行,他双手轻轻捧起小狗,“你有家啦。”语罢,他想着要给小狗儿起个名儿,这事儿简单却难住了他。


    小狗许是饿了,一直嘬着江金熙的指尖,小狗舌头软软的,这感觉软到心坎之中。


    “它好像饿了。”江金熙说。


    狗儿还小,其它硬东西它也吃不下,宋泊想到他们用来贴春联的米糊,米糊稠,正好可以用来喂狗。他从房里把米糊拿出来,放在小狗面前,小狗鼻尖动了动,嗅了两下后,就低着头吃起米糊。


    宋泊也是没想着,这米糊不仅可以用来贴春联还能用来喂狗,当真是一物两用,行了方便。


    江金熙乖巧地蹲在狗儿边,双手盖在膝盖上,想着小狗儿的名。


    宋泊站在江金熙身旁,这个高度一眼就能将江金熙的脑袋和小狗儿的脑袋一块儿看着,这画面确是和谐。


    “我们叫它什么好呢?”江金熙绞尽脑汁,几十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转着,却迟迟定不下一个决定。


    索性这狗儿由他和宋泊一块儿养,作为狗儿的另一个“爹”,宋泊当然也得在取名字这事上出点儿力。


    宋泊是个文化人,但在取狗名字上也是犯了难,都说贱名好养活,不如就取个小黄、小白之类的没有营养的名字算了。这个念头不过出现一秒就被他丢到了一旁,他与江金熙都会读书,哪儿能取个这么“贱”的名字。


    “既然它第一顿吃着米糊,我们就叫它常乐吧。”宋泊说。  ?


    米糊和常乐有什么关系吗?


    江金熙听着这个理由和结论也是愣了下,不过“常乐”这个名字确实不错,符合小狗儿也有吉祥的寓意,“好啊,就叫它‘常乐’吧!”


    江金熙不懂,宋泊取这名儿是为了他。


    若是回京城能带上常乐,他希望他能常乐。


    第50章 第五十章春节(1)


    “宋泊,过来给我搭把手!”宋茶栽正在厨房里捯饬着晚上的大宴,年轻人就是麻烦,没事说要吃什么古董羹,烫菜多也就算了,还点了一个辣一个不辣的汤底,搞得她大老早就得开始炖汤。


    过个春节都不让她清闲,像是要忙死她似的,这脾气一上来,宋茶栽说话也就不客气多了,喊人地声音大得跟雷一般,震得三里地的人都能听着。


    “来哩!”宋泊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后还跟这个没他小腿肚儿高的常乐。


    常乐是个小狗儿,因着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什么都很好奇,一会儿跟着宋泊一会儿跟着江金熙,像个小跟屁虫。


    还好宋茶栽家中没养家禽,不然一个春节光看狗追鸡就够有乐趣了。


    见着常乐,宋茶栽嘟囔一句,“没事儿还养个狗。”


    “大姑,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宋泊一脚跨过门槛,常乐腿短过不来,尝试几次皆是以下巴磕在门框上为结尾,便在门槛对头急得团团转,嘴中发着“嘤嘤嘤”的叫声,宋泊也没心软地把常乐抱进厨房,厨房毕竟是做菜的地儿,还是不合适狗儿进。


    宋茶栽看着直打转的常乐,笑道:“这小狗挺憨,还会叫唤。”


    “大姑!”宋泊又唤了声宋茶栽,宋茶栽才把眼神从常乐的身上收回来,她从灶台上拿过一块羊肉,“啪”的一声丢在宋泊面前,“你要吃古董羹,就自个儿备菜!”


    “得令!”宋泊一撸袖子,把羊肉放在砧板上,晚上烫古董羹要用的肉片,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极其考验切肉者的刀工,好在他在现代时经常自个儿下厨,切肉这事儿也难不倒他。


    只两人在厨房中,宋茶栽沿着门往外看去,江金熙正在帮刘南民贴春联,两人贴得正热闹,争着左一点儿还是右一点儿,当是注意不到他们这边儿。这几个月她瞅着宋泊与江金熙之间的互动,比起寻常小情侣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忍不住问出心底的问题,“你对江金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宋泊装傻。


    “骗别人可别把自个儿骗了。”宋茶栽洗着菜,水声哗啦啦却还是挡不住她的声音,“大姑都看在眼里,你定是喜欢他的。”


    “那又如何?喜欢就必须得在一起吗?”宋泊大大方方承认,眼神却淡淡地瞅着羊肉,手上刀利索,一片一片羊肉从刀边落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着宋泊的话,宋茶栽忽的不会回答了,喜欢不在一起,那……?


    “大姑你也知道,金熙他不是普通人,他的言行举止之中,无不彰显着他是个达官贵人家的哥儿。”宋泊说:“世间喜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我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何谈与金熙在一起?”


    理是这么个理,但宋茶栽就是觉得江金熙不是那般肤浅的人,“那你读书去呀,当个官不就门当户对了?”


    宋茶栽刚提出这个建议就闭了嘴,这主意虽好却带着点馊,宋泊从未读过书,从现在开始读书考科举,中不中且不说,就是中了,恐怕也得三四十岁了,江金熙定等不了那般久的。


    她又扭头看了眼宋泊,宋泊侧着脸对着她,脸廓线条优秀,不肥不瘦,乌黑的秀发被发带高高束起,露着光洁的脖颈,背直头立,身形端正,若不是宋茶栽知道他在切肉,还真要以为他正在做什么高雅之事。要不然换条通道,用美男计?


    “考上了也无用。”宋泊说着,将切好的羊肉整齐铺在盘子之中。


    宋茶栽不懂,宋泊一个十九岁的青年,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无力感,“你好像已经看见了结局?”


    宋泊当然知道结局,结局就是叶单越带着江金熙回京城,他躲过砍头一劫,在乡村里隐秘度日过一辈子。


    “大姑,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江金熙帮刘南民贴完春联,一步也未闲着,直接进了厨房,看着门框边打转的常乐,他忍住没出手碰它,只是小声说着,“常乐你到外边儿玩去,厨房你不能进。”


    江金熙来了,宋泊和宋茶栽聊的话题立即终止。


    江金熙心思敏锐,一下便察觉着气氛不对,他悄悄打量着宋泊,宋泊抿着唇,脸色看着正常,但他就是觉着宋泊情绪不佳。


    他小步挪到宋泊身边,双手交握放在身后,微微倾身,半张清秀的脸蛋出现在宋泊的视线范围中,他看着边儿放着的一盘排列整齐的羊肉,没有直接夸宋泊,而是拐了个弯去问宋茶栽,“大姑,这羊肉你切的吗?”


    宋茶栽多少能察觉江金熙的心思,她顺着江金熙的话说,“那咋可能,是宋泊切的。”


    “噢——”江金熙拉了个长音,眼神上扬瞧着宋泊,“原来是你这个帅气帮工切的呀?”说罢他把羊肉盘端起来细心瞧着,“这肉当真是切得恰到好处,没点儿刀功练不出来的,对吧,大姑。”说话间还不忘拉上宋茶栽一块儿夸人。


    “欸!金熙说的极对。”宋茶栽上道地应声,当个捧哏。


    宋泊都被他俩逗笑了,心底那抹不如意瞬间被抛到了脑后,今儿个可是除夕,带着不高兴跨年可是会苦一年的。他笑着道:“好啊,大过年的你俩合伙起来捧杀我呢?”


    见宋泊笑了,江金熙也跟着笑了,他放下羊肉,从怀里拿出个手巾给宋泊擦汗,“哪儿是捧杀,都是真话。”


    “这么冷的天儿我还流汗?”宋泊确实没觉着自己流了汗,虽然现在在干活,但也是站于一地儿未动,冬日这么冷,他还会流汗?


    “一点儿,擦擦。”江金熙说着,手巾碰上宋泊的额头,他的动作很轻,把宋泊的思绪一下拉到了脑门上。看着面前离他不过一个拳头的江金熙,宋泊想,叶单越怎么那么好命,能当上原著的主角攻。


    江金熙认真擦完以后,把手巾重新塞回怀中,而后与宋茶栽讨了活儿做。


    宋茶栽看了眼背对她切肉的宋泊,又看了眼坐在小木凳上择菜的江金熙,只觉得宋泊刚刚说的话没一分道理,按她来看,他们的结局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忙活了一个下午,天色刚刚暗下,宋茶栽就将古董羹抬上了桌。


    因着吃古董羹要烧炭,所以便没打算在房间内吃,刘南民抬了大圆桌来,古董羹便直接被放在正中央,这碳火一烧,热度上来,坐在院中也不觉着冷。


    中间放着古董羹,边儿放了圈要烫的菜和肉,再加上几盘熟食,每人装上一碗饭,这宴席就算布置得差不多了。


    只是四个人的围炉,准备这些个菜已经多过了头,足以他们吃个三、四天。


    江金熙倒是没想到,桌上居然还会有两道甜口的菜,一道咕噜肉,一道桂花糖藕,都是他爱吃的菜。


    宋茶栽不会做这般菜品,那这两道菜出自谁手,不用想便知道。


    江金熙手里抱着手炉,只觉着心跟这手炉的热度一样热,烘得他脸儿烫。


    宋泊挪着椅子,没有外人在场,大伙儿坐得近些也热闹。


    宋茶栽将家中挂着的灯笼点亮来,院内瞬间亮了起来,充满喜气洋洋的气氛。


    过年就得一家人坐着一块儿围炉才是。


    宋泊拉着江金熙在位子上坐好,一家宴席没那么多规矩,无需主位致辞,大家坐下便可拿筷子开动。


    宋泊馋古董羹已经馋很久了,坐下以后他立即拿着大汤勺,给自己和江金熙各舀了一碗清汤在碗里。


    宋茶栽也是宠他,他说要喝菌菇汤,她便熬了锅大骨汤放了不少的菌菇在里头。


    宋泊把碗放在江金熙面前,说:“先喝汤,暖暖身子。”


    “好。”江金熙把手炉搁在一旁,拿起小汤匙喝汤。


    宋泊跟着也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原生态的东西就是鲜甜,这汤入口中,先是一股蘑菇的菌味儿,而后鲜味慢慢溢了出来,充满整个口腔,一口热汤下肚,胃暖了,身体也暖了。


    宋泊拿着公筷夹了筷羊肉,而后站起来,将羊肉放进古董羹之中。


    古董羹因下面烧着碳又放在桌子正中,想烫菜烫肉的话就得站起来烫,好在今儿个都是自家人,随意站起来也不会被说不礼貌。


    羊肉熟得很快,宋泊一筷子夹了不少,给大伙儿都分了一些,江金熙分得最多,足足有三片。


    眼瞅着宋泊碗里只有一片,江金熙便想着均分,筷子刚碰着肉,就被宋泊看出了意图,宋泊摁住他的手腕,道:“你先吃,我再烫就有了。”


    “可是”


    “没有可是,羊肉可是补身子的,你的手那么凉,可得好好补补。”宋泊说。


    既然宋泊这么说,江金熙就只能听着话用羊肉沾了下酱油,把羊肉送入口中。


    可能是今儿个买的羊肉新鲜,也可能是今儿个倒的酱油新鲜,总之着羊肉吃起来嫩滑弹牙不说,还一点儿腥味没有,极其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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