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不干净。


    刘南民将宋泊从地上扶了起来,单是起身这么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都扯得他身上疼得不行。


    这种拳头打出来的闷痛与被利器划了的锐痛不疼,虽说不是那般痛入心坎,但还是会因着肢体的动作而泛起阵阵痛意。


    刘南民与宋泊的关系不算亲近,再加上两个人都是男人,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他只能默默调整了下姿势,让宋泊的使力范围小一些,尽可能减少他身体行动的幅度。


    回了宋茶栽家,宋茶栽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厅之中,看到刘南民和宋泊回来了,她才从椅子上起身,上前扶着宋泊坐在椅子上。


    后腰碰着椅子把,疼得宋泊吸了口凉气。


    “做什么与他打架呢。”宋茶栽心里心疼,不由得抱怨了一句。


    “他欺负我夫郎。”宋泊答,只这一点,他就足够豁出命去,与那个歹人拼个你死我活。尽管他与江金熙只是表面夫夫,但江金熙到底是自家夫郞,自家夫郞被别人欺负了去,他还能在旁边淡定地瞧着就有鬼了。


    理是这么个理,如果宋泊看着江金熙被别人欺负还能袖手旁观或者怯弱地躲在一旁,宋茶栽只会觉得他孬种。可现在宋泊真的迎了上去,一身伤的回来,她又心疼得不行。


    看来宋泊多少对江金熙是有些真感情的,不然怎么敢直面迎上歹人。她刚刚可是看明白了,那歹人的身形比宋泊大不少,与他对上,宋泊定然是讨不着好处的。


    “短短一个月,伤了两次,这个身体还要不要了。”宋茶栽说。


    宋泊也不想如此,可此刻他不好反驳宋茶栽的话,等会儿再撞枪口上,只好憨憨笑了两声,算是回应。


    “金熙呢?”宋泊问。


    “洗澡去了。”说起江金熙,宋茶栽更是愁上加愁,怎么说她也看着江金熙快一个月了,早就将他当做自家孩子看待,谁也没想到在村子里会发生这种恶性事件。


    这事儿肯定会在江金熙的心里留下一抹抹不去的阴影,这身病好治,心病却是难医。


    “也好,等会我去把那身衣服包起来。”宋泊说。


    “包起来作甚?”宋茶栽问,“这等带着污物不扔了还要留下来?”


    “宋里正说他要把歹人送到县衙去,到时候对簿公堂肯定得要证据。”宋泊答,还扔了,他巴不得把那衣服烧成灰让江金熙再也瞧不着才好,可是不行,它还需当做重要证物,再留存一段时间。


    人证物证俱在,那人定罪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好啊。”宋茶栽听着宋里正的安排,只觉着心中一口浊气得以吐出,敢对江金熙胡作非为的人,就得送到衙门去,让县令惩他一惩,“让捕快给他打死才痛快。”


    “是啊,所以我一定得带着证据去。”一向忠良的宋泊在这时也起了怒意,头一次起了想要别人死的想法。


    两人说着话,慢慢便过去一刻钟时间,江金熙还未出现,宋泊起了几分担心,“金熙洗了有多久了?”


    宋茶栽想了一下,接着猛然说着,“已经进去快两刻钟的时间了。”


    正常人家就算加上洗头发,最多也只花一刻钟的时间,宋泊立即从位子上起来,赶去浴房,他怕江金熙想不开,伤了自己。


    疾步到了浴房前,宋泊支着脖子想往里头瞧,可浴房内隔了几个屏风,从外头看不到什么影子,他只好敲了敲门框,发出叩叩的响声,问,“金熙,你洗好了吗?”


    过了大约两个呼吸的时间,江金熙的声音才从浴房中传出来,“你要用浴房吗?那我马上出来。”


    听江金熙的声音还算平稳,宋泊松了口气,“没事儿,你慢慢洗,我不着急洗澡。”


    宋泊话音落下以后,抬腿就要走,可能是江金熙沿窗看到了宋泊模糊的影子在晃动,他急道:“你、你能不能别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金熙还在害怕。


    宋泊呡了下唇,拳头渐渐握了起来。


    他几个深呼吸,平息了下情绪,尽量温柔地回道:“好,我就在门口守着,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靠近这里。”


    “好。”江金熙说。


    外头秋风吹着,里头传来泼水的声音,宋泊一丝旖旎的想法都没有,只想着赶紧将那个歹人绳之以法,让他吃仗刑。


    又过了一会儿,水声渐停,江金熙才终于从浴房里出来。


    浴房门一打开,雾气从里头飘了出来,将江金熙笼罩在其中,他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膀上,两只眼睛边都有淡红的红晕,就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瓷娃娃一般,让人心痛得像被针扎了一般。


    “我给你擦头发吧。”就算再换位思考,宋泊终究不是江金熙,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细心呵护着江金熙,把他心上的裂缝补上。


    面前人头发微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身上衣裳沾了泥土,倍儿显脏,如此狼狈的人顾不上自己,却想着给他擦头发。


    江金熙忽然眼眶一热,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眶而出,划过白皙的脸颊,最终滴入泥土之中。


    宋泊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他想给江金熙擦泪,但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用衣袖太脏。他想着浴房里的浴巾,便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浴房拿过长方形状的白色浴巾。


    宋泊站在江金熙面前,两手拿着浴巾展开。


    江金熙往前挪了两步,额头一靠,靠在宋泊胸口正中央。


    宋泊什么话也未说,只是收紧了手臂,隔着浴巾抱住了江金熙。


    许久,江金熙道:“宋泊,我不干净了。”


    宋泊长得高,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江金熙的后脖颈红彤彤的一片,他在洗澡时肯定下了狠劲,想把那个人的触碰抹去。


    “谁说的?”宋泊紧了紧手臂,道:“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干净的。”


    “他碰了我的衣裳。”江金熙说着。


    “那又如何?我还碰了他的身子呢。”打了他怎么不算碰他身子呢?宋泊顺着江金熙的话往下歪着说道。


    没想到宋泊会这么回答他,江金熙心中的难过散了些许。哥儿和女子的贞洁看的比金子还重,出了这档子事儿,寻常男子定会心存间隙,而宋泊与他们都不同,江金熙感受着宋泊两臂传来的强有力的拥抱,宋泊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一直站在他这头为他说话。


    江金熙没有再说什么,他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虽然高兴不起来,却也没太过难过。


    听着江金熙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宋泊才发现江金熙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肯定精神紧绷,如今精神放松睡了过去,倒也正常。


    宋泊弯下腰,一手穿过江金熙的腿弯,一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


    公主抱看着是帅气,就是苦了宋泊了,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钝伤都扯得疼,不过这般疼他还能够忍耐。


    宋泊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在去偏房的路上,他的手极稳,连一丝颤抖也无。


    宋泊轻轻将江金熙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以后,一片乌黑浓密的头发依旧湿着,这般睡着可是会得风寒的。


    宋泊拿着浴巾到外头洗过一遍又拧干了以后,重新坐回床边,轻柔地擦着江金熙的头发,一些头发被他压在脑袋底下,宋泊托起江金熙的头,将那些发丝捋了出来。


    宋泊一边擦着江金熙的头发,一边瞧着他的脸,江金熙的睫毛上还有一些晶莹留存,眼睛边的红晕已经散去,脸颊上还有眼泪滑过的痕迹。


    事到如今,宋泊也理不清楚江金熙究竟是被偏爱的,还是被抛弃的。上天给了他这副姣好的容貌,却又让他经历那般的事情,也许江金熙就是悬崖上的孤独仙子草,美丽却需要历经风霜。


    将江金熙的长发完全擦干他才有闲工夫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那个歹人与他一样,打架毫无章法,只胜在力气大。


    宋泊站于浴房,脱去身上沾满泥土的衣袍,他低着头看了下身子,四肢、腹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块儿。


    还好那个歹人今日未携带利器,不然他就不只是身上有淤青这般简单了。


    躺在浴桶之中,宋泊泡在温热的水里,头往后仰着,靠在木桶边沿。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了后怕的时间。天知道他刚刚看见歹人对江金熙出手时,有多害怕。


    宋泊这才想明白,江金熙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书中人物,他有血有肉,是个真实的人,是个让他动心的人。


    如此想来却是有些造化弄人,他只是一个炮灰攻,而江金熙却是原著中的主角受,这就意味着江金熙注定只会喜欢上主角攻。


    炮灰攻与主角受命中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


    宋泊身子往浴桶里一滑,嘴唇泡入水中,只余上半的脸儿在外头,热水碰着他的嘴角,刺痛让他的头脑清醒不少。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散心。


    隔日一早,里正就请了人来喊他们,说是今日就要送歹人上霞县,霞县便是管着他们这个村儿的县城。


    里正出门自然得有面儿,他雇了两辆马车,马车带着车厢,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三人一辆,宋灵铃和宋里正一辆。


    宋茶栽和宋灵铃作为这件事的目击者,自然也得与他们一块儿上霞县。


    而那个歹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被绑在牛车板上,两边各坐一个壮年男子看着他,事到如今,他才起了悔意,一路上都在大喊大叫着他错了,他是被鬼迷了心智。


    说到最后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还妄想把锅甩到江金熙的头上,宋泊听着那些污言秽语都觉着污了耳朵,在车辆休息的时候,扯了歹人身上的衣裳,堵了他的嘴。


    一路上江金熙都很安静,宋泊照顾着他的情绪也没硬找话聊,三人坐在马车中,车轮咕噜噜转着,宋茶栽撩开了窗帘。


    马车已经行入传福镇,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霞县的县衙门口。


    两辆马车后头跟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街上的百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


    “噢哟,又是要被押去县衙的人哦。”


    “好好的人,作甚要去犯法哩。”


    “他也真是运气不好,县令刚换了人,现在这个县令眼中可容不下沙子哩。”


    宋泊听着路上百姓们的交谈声,心底盘算起来。


    原著中并未提到霞县,也未说过霞县的县令是何人,希望那儿的县令真的按照她们所说,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那他们这趟人物俱全,给歹人定罪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江金熙右手撑在窗框上,往外看着,秋风吹过他的脸颊,忽然手上搭在车椅上的左手微微一热,江金熙转头看去,是宋泊的手正覆在他的手之上,“等会儿到了县衙,可能需要你说出事情的经过”宋泊的手握着江金熙的手紧了紧,说,“有些细节不必说得太细,我们有人证、物证在,他推脱不了。”


    按理来说,事件经过应当是越详细越好,可宋泊不想江金熙再想起伤心事,因为每想起一次都是对他的再次伤害,便如此劝他。


    江金熙反过手,四只手指从宋泊的虎口处握了上来,他微微笑着道:“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的。”


    马车平稳地到了县衙门口,守门的衙役听闻这是从近里村押上来的犯人,而且还是里正亲自押送的,立即进了衙门内通传。


    今日县令正好在县衙中,听了通传让他们将人押进一堂中。


    衙役们的动作比村中壮汉还要霸道一些,他们扯了绳子把歹人从车板上拉下来以后,左一个右一个反手往后按住他的胳膊,痛得歹人面目狰狞。


    寻常百姓告官或许还需等上一等,但这人是里正押送上来的,大概率就是证据确凿。


    县令坐于公堂之上,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他手边拿着宋里正写的呈状,正一字一句细细看着。


    歹人被衙役踢了一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堵在口中的布条被拿走,他张嘴就开始喊冤。


    这般噪音属实扰人,让县令都看不进字了,他抬起头,斜眼瞥了一眼歹人,衙役就上道地把他的嘴重新堵上。


    以宋里正为首的五人站在歹人的对立面,安安静静地等着县令发问。


    县令看完呈状,将呈状往边儿上一放,看向堂下众人,在看着江金熙的时候,他的眉头轻微一皱,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他的罪状我已了解,把他布扯开吧,听听他怎么说的。”县令摆了下手,衙役又将歹人口中的布拿了下来。


    “官老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歹人挪动着膝盖往前近了几步,“是他先勾引我的,是他引我去树林里,自己脱了衣裳的。”


    宋泊送来的棉衣在这时起了作用,县令看着棉衣上被撕扯的痕迹,问:“你是说这也是他扯出来的?”


    歹人马上点头。


    县令转眼看向江金熙,“你在说说,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比起歹人的含糊其辞,江金熙说得就十分细致,细致到他什么时候回的宋茶栽家,做了什么事,花了多少时间,都说得清清楚楚。


    对比之下便有高低,谁在说谎一听便知。


    不过吸引县令的并不是事件过程,而是江金熙的声音,就连这个声音听起来都很熟悉,可县令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究竟在何处见过他。


    按理来说,他被贬到这个偏远的霞县,应当没有认识的人才对,县令摩挲下巴思索着。


    看过证物,县令又请了宋茶栽和宋灵铃说明事情的经过,确实就如江金熙所说,一切都十分明朗。


    这案子并不复杂,可以走简易程序,县令让他们回去等消息,歹人便被衙役押着进了牢里。


    到了如此,宋泊才算是真正安下心来,接下来只是走流程罢了。


    简易程序的结果也得三日之内才出,宋泊与江金熙便没有急着回去,宋里正与县令说事儿去了,宋茶栽家中还有事儿不能与他们一块儿在霞县里等着,宋泊便拜托她,再去与船老板请三日的假。


    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船老板,一个月的活儿他请了快半个月的假。


    “知道了。”宋茶栽轻拍两下宋泊的肩膀,瞥着江金熙正在与宋灵铃聊天,她悄摸地拉过宋泊,扯开一点儿距离以后,她道:“趁这几日你带金熙玩玩,散散心也好。”


    “我知的。”宋泊点头。


    “还有银子不?”宋茶栽问。


    长辈总是担心小辈没有钱花,宋茶栽也是如此。


    “不用。”宋泊说:“搬货几天又赚了钱,够花了。”


    半月搬货以来他又赚了七百多钱,与之前剩下的散钱加在一块儿,也有一两多,霞县里的花销再大,一两多应当也足以他们俩人过三日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


    宋茶栽走后,宋灵铃便攥着江金熙的手走到他面前,“我爹爹说过霞县的游湖可好玩儿了,咱们去吧?”小姑娘边说还边倒腾着脚,兴奋极了。


    霞县位于南面沿海区域,穿过县里*的河流极多,相应发展起了游湖经济。


    宋泊看了眼江金熙的神色,江金熙眼中也带着一丝光亮,他俩应当是商量好以后,才来找他的。


    游船好啊,坐在船上飘在湖中,周围水波缓缓,微风轻轻,是个散心的好活动。


    “那自然好。”宋泊道。


    “好耶!”宋灵铃欢呼一声,牵着江金熙走在他的前头。


    江金熙被宋灵铃拉着,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见宋泊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未曾离去,他才起了些出门玩的心情。


    游船不愧为霞县的著名产业,停在湖泊边的船儿样式极多,应着游船的客人大多是哥儿和女子,所以每艘船做得都很精致,以此来吸引客人。


    今日天气不错,此时已过了午时,太阳不烈,正合适坐船。


    湖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吆喝声、交谈声混合在一块儿,热闹非常。


    宋灵铃偏头看向江金熙,问:“金熙哥,你喜欢哪艘船?”


    宋灵铃并非只顾着自己玩儿的自私人,她其实也照顾着江金熙的情绪,想要他开心才会拉他出来游船的。


    既然是为了江金熙,那自然得由他来选。


    “就那艘木船吧。”江金熙抬手指了过去。


    宋灵铃顺着他的指尖瞧去,江金熙选的那艘是这条湖上最小的游船,船上雕了花样,还有些新鲜花儿放与船上,船中有个小船舱,船舱顶儿还放了些蝴蝶的装饰物,小巧而精致。


    “宋泊。”宋灵铃转头与宋泊说:“金熙哥想坐那条船,你去跟船家说说。”


    “好。”宋泊应声,找着那条船的船家,成功租下那条船。


    许是湖面上的船太多,船家们都在争生意,所以租船的钱并不贵,六十钱便可包下一艘小船,想游多久就游多久。


    宋泊第一个上了船,这船还搁在岸边,用一条粗绳绑着,有点儿晃悠。


    宋泊在船上站稳反过身抬手,牵住江金熙,接着一使劲儿,将江金熙牵入船中。轮到宋灵铃时,宋泊握起了拳头,宋灵铃是抓着宋泊的手臂,自己往地上一蹬上的船。


    三人都上了船,船夫最后上船后俯身把绳结解掉,小船儿随着波浪,悠悠晃出了岸。


    宋泊的体重一个顶俩,为了保持船只的平衡,他自己坐一侧,江金熙与宋灵铃坐一侧。


    湖面上的风温柔,轻轻吹动江金熙的发丝,江金熙看着湖面,眼中映着波光粼粼,像无数颗明亮的星星落入他的眼中,让人挪不开眼。


    宋灵铃时不时与江金熙说上几句,江金熙眉眼一弯,嘴角微微上扬,应着宋灵铃的话。


    宋泊就在对面看着他,带宋灵铃一块儿来也挺好的,她就跟个百灵鸟一样,逗得江金熙直发笑。


    忽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江金熙先是一愣,随后局促地挪开了眼,脸上泛起淡淡红晕,故作很忙地与宋灵铃说着话。


    见他这副模样,宋泊也笑了,来游湖当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开心。


    他们游的这片湖很大,足以容纳几十条船同时出现在湖上,不显拥挤。船夫将船驶入湖心,便收了杆子,坐进船舱之中。


    “这儿就是看风景最好的地儿了,你们可以出去瞧瞧,别太往船边站就行。”船夫说。


    来都来了,不欣赏一番怎么说得过去。


    宋灵铃第一个走出船舱,江金熙排在第二,宋泊第三。


    立于船头,秋风吹过,船底泛着淡绿的湖水中有鱼儿走过,溅起轻微的水花,又往远处游去。


    湖两边立着青山,青山上的树枝叶还算茂盛,与湖水搭着一块儿瞧,确实是美上几分。


    宋泊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在现代他未有时间出门旅游,看过最多的就是城市里的绿化带,现下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终究还是原始的大自然最美人心魄。


    轻轻悠扬的歌声自他耳边响起,宋泊侧目看去,是江金熙正在哼着歌,歌内没有歌词只有单纯的旋律,配湖上美景确是再适合不过了。


    都能哼歌了,当是情绪好了不少。


    宋泊静了音,欣赏美景又欣赏歌声。


    一曲哼完,宋泊不自觉地鼓起掌来,宋灵铃和船夫跟着,也一块儿鼓了掌。


    因在船上,宋灵铃不敢动作太大,她轻拉着江金熙的衣袖,兴奋地问着,“金熙哥,你哼的这是什么歌,好好听啊。”


    “我也不知道这歌叫什么名字。”江金熙回道,这是他娘亲自他小的时候就唱给他听的歌,听得多了,江金熙也就会哼了。


    “没关系。”宋灵铃也不扫兴,她道:“听过你唱,我也是大饱耳福。”


    宋泊点了下头,这个细小的动作被宋灵铃抓着,“你也觉得金熙哥的声音很好听吧。”


    江金熙顺着宋灵铃的话,看向宋泊,宋泊却是没想到话题竟然会拐到他身上来,他本就不大会花言巧语,只能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下半句我给忘了。”


    “是人间难得几回闻。”江金熙弯了眉眼,他抬着手,用衣袖遮着笑道。


    宋泊自然知道这首诗的全部,但他不好全部背完,这与他的身份不符。


    “不得了了。”宋灵铃提升音调,“你居然会诗句?”


    “简单一句而已,听别人说过,应当是说曲子好听的意思吧?”宋泊挠了挠后脑勺,装作文盲的样子憨笑。


    “是的,确实是夸曲子好。”江金熙说:“不过我的曲子却称不上如此赞誉。”


    “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个成语在宋泊脑海里转了一圈又收了回去,换了个更简单的说法,“你不要看低你自己,要我说,你口中的就是仙曲。”


    “就是就是!”宋灵铃紧跟着附和道。


    “多谢你们。”江金熙笑应。


    天下谁人不愿听夸奖的话,江金熙本来心中还有些郁气,听他们一夸,愉悦将郁闷挤出心房,他开心起来。


    他俩的用意身为事中人的江金熙怎会不懂,坏事已是过去,通过这事儿他彻底看清,宋泊当真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会在他无助的时候及时赶到,会在他失落的时候哄他开心,与他以往梦中梦到的真命之人越发相似了。


    江金熙看向宋泊,宋泊正负手而立于船头,风吹起他的衣裳,一身的风度翩翩让江金熙以为宋泊穿的不是平民百姓穿的布衣,而是文人雅士的长袍。


    宋泊似有所感,他转过头来朝江金熙一笑,江金熙听见了雷鸣之声,那是他的心跳。


    在湖上飘了一个时辰多,船夫起杆回岸上,太阳开始渐渐往西偏,他们的船刚到岸边,就有看着像是小厮的人在等着他们。


    “可是宋小姐?”小厮走上前来,问宋灵铃。


    “你是?”宋灵铃疑惑地打量来人。


    “我是林县令家的小厮,县令让我来请你们回府用餐。”小厮答。


    宋泊这才注意着,小厮身后还有个马车,这马车可比他们来时那架高级多了。


    县城中骑马,那可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也就林县令派来的才有这般气派。


    “那你去吧,我与宋泊先回客栈。”江金熙说着就打算与宋泊一道儿先行离开,却没想着小厮也拦住了他俩,“县令要我请你们三人一块儿同去,少一个人我可怎么交差呀。”


    宋灵铃是宋里正的女儿,他俩与宋里正无亲无故的,林县令请他们去作甚?就算是为民着想的清官,也不会请平民百姓去他家中吃饭吧。


    “请诸位上车。”小厮偏了身,抬手引众人上车。


    既然是林县令所请,不管他目的为何,不去终归是不合适。


    宋泊与江金熙两人对视一眼,宋灵铃第一个上了车,宋泊扶着江金熙也坐上了车。


    来时着急,现下歹人已经被抓了进去,他们才有心情欣赏起霞县的街景。


    霞县带了个县字,比近里村大了不知一星半点,周围的商铺也比传福镇中的大,除了商铺,没有店铺的流动小摊也很多,街上热热闹闹的,都是说话声。


    前头有些拥挤,马车被挤在人群之中,宋泊沿窗往外看去,正好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就站在他们马车边儿,糖葫芦靶子上插着的糖葫芦个个看起来都很不错。


    宋泊从车窗内伸了手出去,指尖戳了戳摊贩的肩膀,摊贩转头看来,他问,“一串多少?”


    “一串三钱。”小摊说。


    恒国的糖很贵,冰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就足以让它的身价飙升,不过毕竟是摊贩卖的东西,没有那些店铺成本,宋泊还是得讲讲价,“两串五钱,成就拿了。”


    人潮涌动,只要前头的人稍微让开一些,马车的行进速度可是他赶不上的,摊贩一合计,应声:“行!”


    宋泊从怀中掏出那个素钱袋,从里头掏出五钱交到摊贩手中以后,便拔了糖葫芦靶子上看着最好的两串冰糖葫芦,江金熙一串,宋灵铃一串。


    心情不好吃甜最合适,江金熙本身就爱吃甜,肯定也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果然,江金熙拿到冰糖葫芦以后,肉眼可见的眼中有了光亮,他与宋泊道了声谢,张口便咬下最头的一颗山楂,很酸,但甜又盖过了那抹酸,甜进了他的心中。


    宋灵铃手里握着冰糖葫芦,没想着自己也能有一份,宋泊买冰糖葫芦的全过程她是看在眼中,不过宋泊只买了两串,很可能只买了他与金熙哥的份。这下手中被塞入一根冰糖葫芦,也是意外之喜,她道:“谢谢。”


    马车稳稳行到林府,林县令就算再怎么清正廉洁,还有的面儿还是得有的,面前的房子虽然也是三进院儿,却比宋里正家的三进院儿大了好几倍,从院门口要走进宴客的膳厅还得一阵子呢。


    小厮引着他们进了院儿,迎面便是一棵苍劲的松树,松树以后有个人工的池塘,塘上建有一条道,可容纳两人并肩而行。


    宋灵铃没见过这般大气的院子,一跨进院内就兴奋地到处瞧,反观江金熙,就像看见了间寻常屋子一般,一丝神情波动也无。


    也是,江金熙可是京城中大官的孩子,这院子再怎么大,肯定也是比京城高官的院子差些的。


    进了膳厅,厅内摆着一张大圆桌,一张足以容纳十人同时入座的大圆桌,桌上铺着布,布上已经摆好了餐具。


    厅内只有婢女在,宋泊、江金熙和宋灵铃就按着婢女的说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宋灵铃挨着江金熙坐,她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心跳倍儿快,紧张得不行。


    “金熙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那?”宋灵铃抓着江金熙的手,她的手已经冰凉得在冒冷汗,江金熙的手却还是微热着。


    “县令又不吃人,何须这么害怕?”江金熙反问。他不仅手不冷,连面色都如平常。


    宋灵铃细酌了下江金熙的话,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个事儿,可林县令毕竟是她长到现在接触的最大的官儿,说不怕也不可能,她又抬眼看向宋泊,发现他还有心情打量屋中装饰,应当也是不太害怕。


    难道是她想太多太严肃了?不然这两人同她一般从村子里出来的,怎么好像对这种场合十分熟悉。


    夜色完全暗了下来,屋内烛火越发明亮的时候,林县令和宋里正的交谈声才渐渐出现,由远及近。与他俩一块儿来的还有个中年女子,女子头上带着一根青宝石黄金簪,身上穿着带有暗纹的丝绸衣裙,手还揽在林县令的手弯之中,当是林县令的夫人。


    “都来啦。”林县令走了进来,在位子上坐下,他坐在正位上,摆了摆手,便有婢女拿着东西进来。


    当官之人规律是多,吃饭前还有婢女端水来洗手,江金熙很自然地将手伸了进去,两手相靠着洗净了手,再接过婢女给的手巾,擦干双手,整个流程流畅,像是经历了百遍。


    宋泊作为大学教授,他也知道官家会有什么规矩,他边洗手边瞧着人,只见林县令洗手之时,时不时会往江金熙这儿瞟上几眼。


    宋泊几乎确定,林县令对江金熙有几分关注。


    只是不知道这关注,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的关注。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卑劣的小人。


    林县令坐在主位,婢女将菜一道道摆上来,摆了整整一桌子。


    按理来说,席面上的菜数比人数多两道就足够招待了,可林县令毕竟是当官的人,排面得足,不过五个人的席,却十分有面儿的摆了十道菜。


    在为官之人院中吃饭规矩很多,得等设宴的主人家动筷,其他人才能跟着动筷。


    好在林县令不是个啰里巴嗦的人,他说了句欢迎他们来以后,便先动了筷子。


    官家的菜与外头饭馆卖的还是不同,他们大多有家厨,家厨会按着主家的喜好做菜。


    林县令大抵是从北方来的,桌上半数以上都是北方菜,宋泊随意夹了一筷子,便被里头的盐味咸着,看来林县令还是个口味极重的人。


    坐在官家的饭局上,不能随意站起来夹菜,有自己心仪的菜,也只能眼睁睁瞧着。


    江金熙又往咕噜肉那边瞥了一眼,这是江金熙瞅的第五眼了,宋泊抬起右手,长臂一伸,精准地夹住一块圆形咕噜肉,接着往右边一递,咕噜肉落入江金熙的碗中。


    那咕噜肉在宋泊左手边再过去的位置,以江金熙的位置来看,必须得站起来弯腰才能夹着。


    为了礼貌,江金熙定然不会站起来。


    “你怎知……”碗中落下一块橙黄色的咕噜肉,江金熙有些惊讶,他拉了下宋泊的衣袖,在他耳边轻问。


    “还想吃叫我就是。”宋泊小声回应。


    林县令看着宋泊与江金熙这侧,说:“新婚夫夫的感情就是好哈。”


    林县令的话一出,场上变得沉默,宋里正接话,“是比咱们老夫妻浓情蜜意一些。”


    “江夫郎爱吃甜,可是南方本地人呐?”林县令说。


    这话问着自然,但细思却无半点儿道理。江金熙只是来报官的普通人,林县令这话像是在打探江金熙的来处。


    宋泊看过原著,知道江金熙的身份不简单,而林县令这话又是从何问起?


    官场之人最善伪装,表面看着老好人的人,背地里可能也在做着不可见人的勾当,宋泊起了警惕心,他道:“内人确实是南方人。”


    若林县令是江金熙父亲那边的人倒是还好,可如果林县令是江金熙父亲对头的人,那暴露江金熙无疑就是在害他。


    基于这般的思索,宋泊决定再打探一下,也不能一句话说死。


    江金熙把咕噜肉夹入口中,他的心跳有些加快,等嚼透了以后,他才故作冷静地答道:“我确实是南方人。”


    “这样吗?我看着他面善,还以为也是从京城来儿的人。”林县令说。


    宋泊能想到的东西,江金熙自然也能想着,京城作为恒国首都所在,不少官员削尖了脑袋往京城钻,从京城出来到边境小城做官,很大概率是被贬的。无论是何种原因,林县令肯定在京城官场里待过一阵,若是爹爹这边的人,他应当会有印象才是,江金熙借着夹菜的动作,偷瞄几眼林县令,他确实是一点儿印象也无,“林县令应当是猜错了。”


    虽说是反驳了林县令的话,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上,江金熙又补了一句,“县令您见的人多,定是见过另一与我相似之人来自北方,所以才会记混的。”


    听江金熙说得如此坚定,林县令也只当自己记错了来,他哈哈大笑两声,摆手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确是老了,脑袋不中用记不清了。”


    “哪儿的话,您正是青壮之年呢。”宋里正接着话茬说。


    官大一级压死人,宋里正比林县令年长,却因着官位低,得用敬称。


    自宋泊和江金熙否认以后,林县令便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这块儿,倒给了他们自由吃饭的时间。


    与官家吃饭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更何况林县令还是个酒蒙子,他让婢女拿了酒来,每个人身旁都放了一壶。


    这天儿冷,喝些酒也能暖暖身子,宋泊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口饮尽,林县令家的酒确实极品,入口微涩而后回甘,一点儿也不辣嗓子。


    江金熙已经及笄,也倒了杯儿酒喝,以往在家中他爹爹不让喝,现在难得有了个机会,便也想品尝一番。


    江金熙小呡一口,酒水丝滑地滑入喉咙中,喝来却有些趣味。


    江金熙又喝了口,宋泊瞅着他的动作便知他这是第一次喝酒。


    有的酒喝起来甜,实际后劲极大,初次喝酒的人尝不出来,只觉着味道好就会多喝一些。


    见江金熙一杯接着一杯,吃两口饭菜就呡一口酒,宋泊便于江金熙耳畔小声说着:“少喝些,这酒醉人。”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朵上,江金熙耳廓微动,喝酒以后那劲儿有点上头,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软糯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过去,宋泊明白了,江金熙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一口一口喝着不知不觉便喝了好几盅,他面色发红眼神迷离,跟宋灵铃碰着杯,还要再继续喝。


    宋灵铃看着小小一个,酒量却特好,跟江金熙喝了差不多量的酒,却依然神采奕奕。


    宋泊抬手攥住江金熙拿着酒的手腕,酒杯被他收回,“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江金熙眼眸微抬,长长的眼睫毛扑闪着,因着脑袋混沌,所以眼神飘散,有些迷人。


    江金熙忽然就笑了,他抬手摸着宋泊的脸,说:“宋泊,你怎么会分身术呐?”


    得,这人是真醉了。


    饭局上林县令和宋里正喝得正起劲,宋泊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爽快地自罚三杯以后,以要带江金熙回去醒酒为理由,攥着江金熙的手腕离了席。


    现下还不太晚,林县令府中的仆人引着宋泊和江金熙出门。


    宋泊攥着江金熙的手腕,江金熙突然挣开,随后细长的指节插/入他的指缝当中,江金熙变了手势,与他十字相扣握着。


    “你得这样牵着我~”江金熙撒娇着,靠在宋泊的手臂上,喝醉了的江金熙与以往大不相同,整个人去了清醒时的清冷味儿,变得软萌。


    宋泊听着心都化了,他说:“那我便这般牵着你。”


    喝醉的人大多都会断片,就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当个卑劣的小人,成为江金熙依赖的人。


    江金熙脚步悬浮,只靠牵着完全不够。在他第三次差点有入池塘以后,宋泊松开江金熙的手,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江金熙愣了,脑袋像上了锈一样,转不动。


    “快来。”宋泊催道。


    许是刚刚吃下的鸡肉变成了活鸡飞入他的心窝中,江金熙心跳扑通扑通跳得极快,他慢慢张开双臂,向前跨了一步,微微俯下/身子,胸腹靠上宋泊的背,两手穿过宋泊脖颈两侧,交握在他胸前。


    宋泊抬住江金熙的大腿,两腿一使劲,稳稳将江金熙背在背上。


    江金熙靠着宋泊的背,心思飘出去老远。


    宋泊看着瘦,背部却十分精壮,足以他趴在上头,扶着他双腿的手又有劲又有礼貌,隔着衣服扶在靠近膝弯之处。


    江金熙心中顿生一种幸福之感,他把脸埋在宋泊的肩窝之中,偷偷乐着。


    宋泊被他感染者,也一块儿笑,他问:“想着什么了?这么开心。”


    江金熙摇头,心中想的事他哪儿好意思说出来。


    又过两个弯,终于走到了林府门口。


    仆人帮忙开了门,送宋泊出门。


    现在还不算太晚,街上还有百姓走动,路边的店铺点着灯,正好为宋泊提供了光亮。


    宋里正订的客栈离林府不远,宋泊一步一步走着,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客栈。


    不知是他搬货起了健身的奇效,还是江金熙实在太轻,总之宋泊把江金熙放在客栈房内的床上时,两只手臂一丝颤抖也无。


    见宋泊反身就要走,江金熙抬手拉住宋泊的衣袖,巴巴问着:“你要去哪?”


    宋泊笑了,这个时候的江金熙实在粘人得紧,他轻轻拍了两下江金熙的手背,说:“去喊店小二抬水来给你洗面。”


    江金熙眨巴了两下眼睛,松开了手。


    店小二很快就端了盆热水上来,宋泊用沾湿的面巾,轻柔地擦了江金熙的脸。


    宋泊把废水重新拿了出去,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江金熙就已经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泊坐回床上,静静瞧着江金熙的面容,他这个炮灰攻的身份使他能做的事情变得少之又少,他只能借着原著安排的一年时间,珍惜与江金熙相处的每分每秒。


    思及此,宋泊的手悄悄抚上了江金熙的脸颊,像碰个珍宝一般,不敢使大劲。


    这还是他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只不过一喜欢,就喜欢上没有可能的人。


    浅浅摸了一会儿,宋泊就熄了房间内的灯,钻入被子之中,休息。


    这一日的奔波耗尽就他的精神劲儿,几乎是刚沾上枕头,宋泊就睡了过去。


    夜色朦胧,街上安静,只有时不时的风吹木窗声。


    被子之中,一只纤细的手牵住一只带着薄茧的手。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谣言。


    三日时间稍转即逝,那作乱的歹人被抓入牢中,行完刑就会送去劳改。


    能得到这个结果也是大快人心。


    “按理说他未得手不应当判这么重。”宋灵铃坐在宋泊与江金熙的马车上,跟个说书人一般,兴致勃勃地说着,“你们猜他为何判了如此重刑?”


    宋灵铃与宋里正同行了一段时间,一出霞县得了个休息的空子,便钻进他们的马车之中,这一坐就坐下不走了。


    “因为他是累犯?”江金熙问。


    经过三日,江金熙彻底想通,这事儿已经翻篇,往后他会更加注意个人安全,身上带着的药包也要增多一些,省得跟上次一般,一包草药根本糊不住那人的眼儿。


    宋泊也向宋灵铃投去眼神。


    宋灵铃瞪圆双眼,不知道江金熙怎么一猜即中,她道:“你怎么知道?”


    刚刚宋灵铃与宋里正一辆马车的时候,听她父亲顺嘴提起,那人才刚放出去不久,又起了色心,犯了同样的罪。对于这种屡教不改的罪犯,恒国律法绝不容忍。


    宋泊身子往后一倒,靠在车厢上。


    江金熙精通律法,脑袋又活络,这种问题提出来就是送分来的。


    “我猜的。”江金熙说。


    能读书的哥儿和女子都出自富贵人家,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对方是宋灵铃也是一样。


    “你好厉害。”宋灵铃对江金熙的崇拜更胜,“那人确实是累犯,才刚出来没仨月,又回去了。”


    说起那个歹人,宋灵铃还是来气,她气愤道:“该的他,可得好好打他一顿长长记性。”


    “林县令手下的衙役应当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江金熙答。


    恒国里也不是没有那种塞钱给衙役让衙役通融着打轻点的人,但这几日对方一直没有亲人赶来,那人看着也没什么钱,自然拿不出钱贿赂衙役。没钱赚还得出力打人,有些衙役便会将气撒在犯人身上,那一下一下可是巨疼。


    马车的速度就是比牛车、驴车快,不过一会儿时间,马车就驶进了村子,停在宋茶栽院门口。


    马车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宋茶栽就听着马蹄奔跑声,她将手中的活儿暂时搁在一边儿,疾步走出院子迎人。


    宋泊先一步撩开车帘,利落地从车上跃了下来,而后他反身抬着手,将江金熙从马车上牵下来。


    现在天色已经暗下,还好屋内点的灯还算亮,亮光从房内透出来,照亮三人面前的路。


    “怎么样啊?判了吗?”宋茶栽站在江金熙左侧,与宋泊一块儿把江金熙夹在中间,三人并行着往院子里走。


    “判了,现在应该在挨板子了。”宋泊说。


    “那就好,挨板子还便宜他了。”宋茶栽说。


    风尘仆仆三日,回来可得好好洗洗,宋泊先去烧了热水,水好后他将江金熙送入浴房,便去厅内找宋茶栽。


    “都三日了,还是有些肿。”宋茶栽看着宋泊脸上还未完全消下去的淤青,还是心疼。


    “没事的大姑,金熙这几日天天都有帮我上药的。”宋泊想起江金熙给他上药的动作,心底就不自觉软了下去。


    江金熙一直怕他疼,下手极柔,到了不得不揉开的部位,他还会提前打招呼,让他忍着些。


    “想着啥了,笑成这样。”宋茶栽是长辈,看着宋泊上扬的嘴角,她就知道宋泊肯定是想着了与江金熙有关的事。


    “没什么。”宋泊呡了下唇,敛下笑意,问,“大姑可有认识的说话比较没有遮掩的人。”


    说简单些,宋泊想要找的人就是大嘴巴。


    村子里什么事儿不快,消息流通最快,他们将人送进牢里这事肯定传遍了全村,但他觉着还不够,他要人为地造出他不好惹的声势,这样其他人在打江金熙主意的时候,肯定会掂量掂量后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震慑到那些人。


    “你要做什么?”宋茶栽问。


    “造势。”宋泊答。


    虽然不知道宋泊要造什么势,但自从江金熙来了以后,宋泊便没再做过什么糊涂事。久而久之,宋茶栽信任他,找大嘴巴这事儿有些奇怪,可宋茶栽还是没有多问,“认识一个,住在村东的宋媒婆。”


    媒婆这个职责天生就带着八卦味儿,再加上男男女女的事儿不外乎那么点儿,整日吃瓜的宋媒婆心里事多,不与别人说总是憋得慌,不知不觉就落下了个大喇叭的名号。


    “大姑我出去一趟,金熙那儿你帮我照看些。”宋泊道。


    提上一盏明亮的灯笼,宋泊跨出院门,顺着宋茶栽指的方向走去。


    宋泊问了两、三个村民,因着宋媒婆的名气实在大,顺顺利利地便找着宋媒婆的家。


    宋泊隔着篱笆往里头看去,屋子里点着灯,家中有人。


    叩叩叩,宋泊敲响宋媒婆院中木门,夜间安静,敲门声格外突兀。


    “谁啊,今儿个不接活儿了。”一身材有些圆润的中年女子从屋内出来。


    “可是宋媒婆?”


    宋媒婆眯着眼瞧着宋泊,盯了会儿才认出来,她道:“哟,这不是宋大夫的侄儿嘛?家中都有夫郎了还来找我作甚?”


    宋媒婆嘴巴大,但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她从不给有家室的人介绍人,这种不积德的事儿,她可不做。


    “你知道我?”宋泊倒是有些奇了,他与宋媒婆从未见过,宋媒婆却能准确将他认出,看来确有几分本事,


    “你把宋老二送牢里的事儿,村中都传遍哩,你现在可是大名人。”宋媒婆说。


    “没想到出去三日,回来竟出了名儿。”宋泊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宋媒婆还是清楚,她道:“行了,也别与我扯了,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忙传个消息。”宋泊说。


    “我闲的哩,帮你传消息?”宋媒婆刚想拒绝,就见宋泊从怀中掏出了钱,谁会与钱过不去,两人一商定,宋媒婆便收了宋泊五十钱,保证会将宋泊交代的事儿做得完美。


    隔日,江金熙起床的时候,宋泊早已上工,身边床铺空落落的。他抬手摸过去,床上连余温也无,当是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这般早上见不着宋泊的身形的感觉还真有些陌生,在霞县的三日里,宋泊一直陪着他,他往东去,宋泊就绝对不会往西去。


    江金熙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是失落了一小会儿,便收拾心情从床上爬起来。


    他没有进钱的法子,家中开销只能靠宋泊一人赚得,再多休息一日就会多亏几十钱,宋泊不舍得那些钱,所以昨日便与他说了今日要去上工。


    宋泊去镇上奋斗,那他就得管好村中的事儿,等房子建好秋收也差不多过去,他便去买草药种子回来,去田里种上。


    吃完早餐,江金熙拿着医书往家院子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外出农作的村民。


    “就是他吧?”


    “对对对,听说宋泊就是为了他,把宋老二打得头破血流都站不起来了。”


    “欸,不止,我听说宋泊还把那宋老二的命根子给——”说话那人做了个剪刀的手势,吓得边上的两人缩了下身子。


    “那宋泊那么狠呢?”


    “可不是,那宋老二的裆部可都是血。”  ???


    江金熙缓步走着,听着从他身旁擦身而过的三个妇人聊天,却越听越觉着离谱。他面上不显,脑海中却满是问号。


    宋泊当真剪了那人,在他离开以后?


    不能吧,以宋泊那样的性子,当是做不出这般事儿的。可那三位妇人说起来又像是确有其事,就跟她们在现场般的笃*定。


    江金熙思索着,走到自家院中,已有工人在干活,他们瞧着他只是远远打了个照顾,便开始做自己手上的活儿,偶有经过他身边的工人,就跟屁股后头的衣服被火点了似的,从他身旁而过一步不停留,甚至还能带风起来。


    江金熙忽然就明白了那个传言的用意。


    昨日晚上他从浴房中洗完澡出来就没见着宋泊,问宋茶栽,宋茶栽也只说他出了门,做什么事儿去了却不知。


    这般想来,应当是宋泊在那段时间内找了村中的大嘴巴,散播了这些传闻,为了把那些歹人逼退。


    江金熙坐在木凳上,医书就放在大腿上却迟迟未翻开来。


    他在京城生活了十七年,因着爹爹是丞相的缘故,他见过不少人,有因为爹爹巴结他的,也有因为他长得漂亮靠近他的,那些个公子哥徒有优秀的家室,待人处事却比不上一个偏远村庄中的普通村民……


    江金熙的手覆在书页上,传谣言这事儿不算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计谋,却胜在有效,想到宋泊与那位大嘴巴说话时那副认真编排自己的模样,江金熙就忍不住想笑。


    宋泊当真是对他很好,宁愿落下一个手段残忍的名声,也要尽力护他周全。


    江金熙将头上扎着的银发簪摘了下来放在手中,轻柔地摩挲上头的宝石,脑海里满是宋泊的模样。


    宋泊,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你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藏银子。


    “来啦。”李五看着宋泊来,张嘴便打了声招呼。


    码头上摆的货物不多,大抵再过几日就能搬完,宋泊往肩上丢了两袋货,如今的他已经能轻松地搬起两袋货物。


    两人并肩走着,李五问:“你啥时候有时间,我家那小子一直想见你。”


    说起来倒是,自那次见过李会书以后,事情便一件接一件的来,忙得他都忘了抽时间去李五家检查李会书的功课。


    “过两日吧,到时候我家卧房建好,我摆席,你带阿篮和会书一块儿来,一举两得了。”宋泊说。


    “建房?”李五不是近里村的人,自然不晓得宋泊家卧房塌了这事儿,听到宋泊要建屋子他也是有些惊讶,毕竟建个房子的费用也不便宜。


    “卧房塌了,得重新建个,不然冬天可有罪受。”宋泊说。


    李五想着之前听着其他人说宋泊也请了个长假,当是那时建的房,建新房可是个大事儿,他道:“那肯定得去的,千万记得喊我。”


    一天货搬下来,天色微微暗了,宋泊拿了今日工钱,一刻也未停留地出了镇。


    宋泊先去家中院子找江金熙,听工人说江金熙已经回家,他才调转脚步往宋茶栽家走去。


    离宋茶栽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宋泊就听着里头传来交谈声,有客来了。


    趁着还有一丝阳光存在天边的时候,宋泊踩进院子里,正厅的房儿大开着,他看见杨绘正坐在房中。


    “回来了。”宋茶栽瞅着门外的宋泊,先出声道。


    走进房内,宋泊才发现房内待了三人,江金熙确实已经回来,就坐在宋茶栽身旁。


    桌上放了个饭盒,饭香阵阵从饭盒中飘了出来,饭盒旁还有几个圆润的水果儿加上一个小瓷罐子。


    “杨姨,你怎的来了?”宋泊问。


    “宋老二的事儿也有我的过错,是我识人不清才让那种货色混进了工人队中。”杨绘没有半点儿扭捏,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宋泊托她找人建房,却发生那档子事,若要找起责任来,她自然也得担上一份。


    村中很久没发生这般劣性的事儿,让她放松了警惕,自听闻那事发生,她便一直等着宋泊与江金熙回村,上门道歉。


    “哪儿的话。”宋泊笑着在江金熙身边坐下,“就算他没混进工人队中,只要他瞅着金熙,这事儿总有可能会发生。”


    “是啊,那人并不会因为不在工人队中就改变自己的性子。”江金熙也跟着说着。


    宋泊和江金熙的态度让杨绘好受几分,她从位子上站起来,拿开饭盒盖儿,将里头的饭菜拿了出来,“就算你们这么劝我,赔礼还是得给。”


    宋泊多少猜着桌上的东西是杨绘拿来的,杨绘的动作证实了他的想法。


    “那感情好,累了一天早饿了。”宋泊接着话,起身往厨房拿餐具来。


    江金熙帮着挪椅子,改两边并排放着的椅子为圈型。


    四人围桌而坐,宋泊和江金熙也不客气,直接就拿了筷子夹菜。


    不知杨绘打包的是哪一家饭馆,但菜品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差喜春楼。


    见宋泊和江金熙并不是装着的原谅,杨绘才安心下来。


    吃完了饭,杨绘把桌上那个小瓷罐子塞进宋泊的手中,“这是化瘀膏,涂上些伤口快好。”


    “是,多谢杨姨。”宋泊应声,将药膏放进怀中。


    十月十九日,宋泊家的卧房终于建好。宋泊与江金熙一块儿置办了新的家具。


    站于房中,宋泊才觉着有了归属感。宋茶栽家终归是别人家,住着不踏实。


    因着手中钱有限,便只能先新搭一个卧房,好在卧房的空间比以往阔了不少,宋泊就买了两幅屏风,将卧房中隔开来,也算是有了简易的三个区域。


    左边放了架木床,本来床架上应当挂着帷幔的,但因为帷幔实在太贵,在冬日又不用防蚊子,宋泊就将安装帷幔的事儿往后推了推。床边搁着一个与床同高的床头柜,床头柜再过来是灯架、衣柜和衣架,就是用来歇息睡觉的地儿。


    中间地儿在两个屏风之间,就放了一张圆木桌在加上几把小圆凳子,原木桌上放了套茶具,起到会客的作用。


    最右边被宋泊改造成了简易书房,靠墙放了个书架,书架前有一套书桌,书桌旁也放了个灯架,这地儿用来学习用。


    江金熙要学医术,那肯定得腾出个地儿让他能专心读书。


    江金熙也是满心欢喜,自发现自己有几分喜欢宋泊以后,他便一直想着卧房建成,回了自己家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剩下的钱咱们藏哪儿?”宋泊让他找的银两,除去建房和置办家具的钱,还剩下十两。十两搁在以往只是个零头,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数儿。


    “随你处置。”宋泊说:“你想藏哪儿便藏哪儿。”


    这话说着简单,听着却十分悦耳。


    “好啊,那我藏了你可不知道位儿了。”江金熙仰着头,有些傲娇地瞧着宋泊。


    “行,我找不着位儿,小贼肯定也找不着。”宋泊顺着江金熙的话往下说,“我就不必担心银两被偷儿了。”


    “你当真这么信我?不怕我毛了这钱?”江金熙说。


    宋泊转过头,看着江金熙的眉眼,柔声道:“你可是我夫郎,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这话就如一根羽毛,骚上江金熙的心,江金熙的面儿悄悄就红了,他把宋泊推出卧房,留下一句“我藏银子了”便一把把门关上。


    江金熙的这些小动作总是在不经意间可爱到宋泊,宋泊环胸站在门外,也没想着故意去偷看,说了只有江金熙知道,就真的只让江金熙知。


    过了一小会儿,房门从里头打开来,江金熙小跑两步拉住宋泊的手腕,牵着他往屋里去。


    这倒是江金熙头一次主动拉上他的手,宋泊的思绪都飘到了江金熙泛着微凉的手上。


    秋往冬去,体寒之人最是难熬,越往冬走,江金熙的手脚应当会越来越冰凉,他得赶紧去买些过冬的物什,什么手炉、脚炉的都得买点,围巾啊手套啊也得置办上。


    村里条件比不上京城,可宋泊会尽可能让江金熙过上一个舒适的冬儿。


    “你找吧。”把宋泊攥进屋儿以后,江金熙松开手,两手一插,插在腰的两侧,神色中满是自信,看着是对自己的藏物之处非常有自信。


    宋泊不扫江金熙的兴儿,他在屋中开始寻找起来。


    这屋里总共就这么老大,在床底床架上又瞧着一包银两,宋泊回到江金熙身旁,说:“你藏哪儿了,我找不着。”


    江金熙的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在宋泊离床底那包银子最近的时候达到巅峰,现在见宋泊两手空空回来,他不由升起一起骄傲,“我跟你说我都藏哪儿了。”


    江金熙把十两分成了三份,床底那份最大,足有五两,而衣柜里那份是应急用的,只有二两。最后一份三两的银子,搁在书桌角落。


    “真是厉害,除了咱俩,肯定没人能找着这些银子。”宋泊毫不吝啬夸奖,“其实只要你知道这些银两的方位就成。”


    “那怎么行呢。”江金熙说:“等你急用钱的时候我又不在家里,那不是歇菜了?”


    “家”这个字听起来实在温暖,宋泊看着江金熙的眼神更是柔和几分,“好,都依你的。”


    十月二十二日,船老板的货物全部搬完,宋泊的货工身份也告一段落。昨儿个他估计了货物的量,估计午时左右就能完全搬完,果然如他所料,午时一刻,堆货物的地儿彻底空了。


    最后一顿午饭依旧是船老板给的,船老板手中拿着一碗酒,一脚踩在板凳上,豪声说着,“相逢便是缘分,这活儿结束,大伙儿回去过个好冬,明儿开春再来。”语罢,他一个仰头,一口便将酒全部喝下。


    其他人也跟着陪了一碗酒,这下没有时间限制,大家吃吃喝喝着聊着天,热闹得不行,宋泊与李五说着话,让他明儿个酉时来他家中吃席。


    “等的这顿终于来了?”李五笑道。


    “正好搬货结束,咱们也能喝个尽兴,不必火急火燎着急回家不是?”宋泊说。


    本来二十号他就该摆席的,但因为那时还有搬货的活儿要做,下工再摆席时间太紧不说,第二天又得赶着上工,只是想着便觉着有些累了,宋泊便稍稍往后延了几天。


    反正席肯定是要摆的,什么时候摆其实相差不大。


    “宋泊,有人找你来了。”正说着话,旁边的货工碰了下宋泊的胳膊。


    宋泊顺着货工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金熙站在阳光之下,一头乌发束着,白皙的肤色映着太阳的光,正眉眼弯弯地望着他。


    没想到江金熙会来这么早,宋泊一抹嘴,又提醒了李五一声,就起身离了座儿。


    “那人谁啊?”


    “宋泊的夫郎。”


    “长得真好看。”


    “可不是?宋泊真是有福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叶单越。


    宋泊算着时间,让江金熙午时过后来找他,两人一块儿上镇买些东西再订一桌席面儿。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宋泊问。


    “大姑今日做饭做得早,午饭吃后我就来了。”江金熙答。


    昨儿个宋泊说了要与他一块儿上街买东西以后,他便一直期待着,明明只是件极小的事儿,他却想着要早些再早些,如此的结果便是硬生生催着宋茶栽,把做午饭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


    人群之中,宋泊与江金熙并排走着,他问:“你要买的草药种子可想好了?”


    十月底,秋季的农忙差不多也到这个时间停止,经过上回的事儿,宋芸香也不好再占着地,腾出的空地正好给江金熙捣鼓草药种子。


    “想好了。”江金熙从衣襟里掏出药单,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草药名。


    江金熙两手捏着纸张上端,把纸张调转了个方向,亮给宋泊看,“这些草药又好种又好用,拿它们来练手正合适。”


    江金熙的字如他本人一般,漂亮隽永,应当也是练过不久。看着纸面上的字迹,宋泊忽然想了起来,上次从秦令手里赢得的文房四宝,现下正被旧房残骸压着。当时要盖新房,旧的废墟便被一起扫到一处去了,如今看着字,宋泊才把它想起来。


    还好那些废墟还没找人清理掉,不然真是损失了一大笔钱。


    宋泊看过后,江金熙便将纸重新折了起来,放回怀中。


    两人聊着说着,走到了种子铺前。


    种子铺的装潢非常简朴,店中除了装种子的柜子和前台一套桌椅,便无它物。


    因为店小,店老板一眼就能看着店内各个角落,故而他没有招工,只自己一人料理着这家小店。


    见着有客来了,坐与前台的店老板搁下笔,走到两人身旁,“想买什么种子?”


    江金熙按着记录的名儿报给店老板听。


    店老板这店小,又大多卖的粮食种,江金熙说出来的十种草药,他这儿只卖一半草药的种子。


    “无妨,一半也成。”江金熙倒也没有强求,传福镇里的种子铺不止一家,他再去别家问问就是。


    药种子不比普通粮食种子,自身娇贵不好养,价格自然往上翻了几番,不过到底不是成熟草药,所以江金熙便用了五十钱,买了五把种子。


    宋泊本来想着掏钱,但江金熙在他之前就付了钱,“这是我要买的种子,我付。”


    宋泊松开抓着钱袋子的手,江金熙想要付钱那便让他付,反正以后长出来的草药也是他来用。


    又走了两家种子铺,最终江金熙用一百钱买到了七种种子和一些肥料。


    头一次要自己下手做些事儿,江金熙心底还有些激动,他手里抓着装有种子的袋儿,走路都带着点儿跳走的小劲儿。


    “真有这么开心?”宋泊被江金熙的情绪感染着,跟着步伐也轻快不少。


    “等着在家里数钱吧。”江金熙说。


    宋泊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暂且不说这些草药的成活率有多少,就单是一株成熟的草药,也卖不到多少钱。江金熙种的草药大多是消肿化瘀、清热解毒的药,因为这些草药好养活,所以市面上卖的也多,供给一上去,价格就低了下来。


    江金熙圆目一瞪。


    宋泊立即说着:“那我可得趁它们还未长大,赶紧练练数钱的手法。”


    买完种子,宋泊与江金熙又到喜春楼订了一桌席面儿,张福财答应着会按时送菜进村里。


    进镇子的事儿都做完以后,两人便准备步行回村,两人搭伴路上不无聊,还能当锻炼身体了。


    “听说边关大捷了!”


    “真的?那些个蛮族欺负咱们那么多年,终于被打回去了?”


    “还得是叶小将军出马,一举拿下!”


    江金熙听着周围百姓的谈论,心中咯噔一下,叶小将军指的应当是叶单越,细细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叶单越了,没想到他还真的打了胜仗。


    打了胜仗之后应当就会回京,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自己不在京城中。


    若是他找来了那可怎么办,自己是要跟他一块儿回京吗?


    江金熙看着走在他半个身前,帮他挡住人流的宋泊,心中有些混乱。


    宋泊走了几步,见江金熙没有赶上来,他转过身,“金熙?”


    江金熙甩了甩头,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儿,现在就暂且抛到脑后,他应了一声,跑到宋泊身边,与他一块儿走着。


    翌日,宋泊难得睡了个懒觉,货工的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等着时间到去秦闻那儿报到就行。


    船老板之前已经跟秦闻打过招呼,说了放人时间延后的事儿,秦闻爱才,便也不急着宋泊马上就去,他给宋泊放了一周多的时间,让他十一月一日再去百书阁找他。


    正好这几日他可以帮江金熙松松土,把种子先种下去。不然凭着江金熙着细胳膊细腿的,忙活一日都不一定能种下三、五个种子。


    宋泊翻过身,江金熙正面朝着他这侧,半张脸埋在被子中,睡得正香。


    宋泊本就喜欢在黑暗的环境中入睡,之前是没那般条件,现下他买了两块布挂于窗前,睡觉时就放下,清晨的阳光无法直接从窗户透进来,早晨房内还有些暗着,特别好睡。


    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穿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慢慢生活着宋泊倒真觉着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


    宋泊支起胳膊,撑着脸细细瞧着江金熙,话本中的事儿都没有发生,江金熙还是完整的,没有被原著折磨得支离破碎。他没忍住抬了手,蜻蜓点水般碰了下江金熙如同豆腐般滑嫩白皙的皮肤。


    江金熙的长睫毛微微触动着,宋泊赶紧收回手,做贼心虚地下了床,出了卧房。


    江金熙缓慢睁开眼来,抬手用指尖触上宋泊刚刚摸到的地方,那抹触感实在太轻,差点让他以为他是梦中被宋泊碰了。


    宋泊,你是不是与我一样,有些动心了呢?


    午时初,宋泊站与厨房之内,一下一下用力地揉着面。


    晚上有席面儿吃,中午宋泊便不想倒腾了,揉个面下两碗面条,丢几根青菜打个鸡蛋再放几片腊肉,也够味儿。


    宋泊进厨房许久,江金熙好奇着就也摸了进来,见宋泊挽着衣袖,手臂上青筋暴起正在揉面,他道:“你要亲自煮面?”


    “上次没煮成,今日休息试试手。”宋泊说着,又使劲用掌心揉了一次面。


    江金熙是京城人,京城位于北方,本就喜欢吃面食,听到宋泊这么说,他腹中的馋虫被勾了起来,“还要多久?”


    “再半个时辰就能好。”宋泊答。


    揉了面以后就要醒面,醒面途中还得继续揉面,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可短不了。


    江金熙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乖巧地搬了把凳子,坐在厨房内等着。


    “你去外头看书吧,好了我唤你就是。”宋泊说。


    厨房里烟雾缭绕可没什么好待的,待久了身上还容易沾上一股油烟的臭味。


    “不,我就要在这儿等着。”江金熙不仅要等着,还有些蠢蠢欲动。


    在第二次醒面的时候,他主动叫宋泊让他试试揉面。


    这些简单的事儿他在京城从未做过,简简单单的揉面动作不过摁、抓、丢循环,却让他的胳膊酸了起来。揉面看似简单,其实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累了吧,我来。”宋泊说。


    “不。”江金熙一抹头上的汗水,坚定着要自己来。


    都说了自己来这第二回的醒面、揉面,半途中让宋泊来这算怎么个事儿?


    宋泊知晓江金熙的性子,他一旦认定个事儿便不会放弃,所以宋泊也没强行抢活,让江金熙完成了第二次醒面的过程。


    尝试过一次以后,江金熙就收了那股好奇的心,面食吃起来好吃,揉起来太累。


    第三次醒面完毕,宋泊先烧了水,随后丢了几块腊肉进去,听闻这腊肉还是江金熙做的,倒让他对江金熙又改观了几分,京城内的谦谦公子原来也乐意做些厨房里的活儿。


    腊肉在水中翻滚着,香味渐渐冒了出来,宋泊将面团从盆里拿出来,直接拿着刀削着面团,一个个面片掉入锅中,宋泊手势自然,不像是第一次做刀削面。


    面都削进锅里以后,宋泊等了一会儿,才把菜丢进去,又打了两个鸡蛋,放了点调味,等鸡蛋和菜熟了以后,便捞出来装碗中。


    江金熙早就馋得不行了,面刚端到桌上,他就拿着汤匙舀起面片送去口中,果不其然被烫了个正着。


    “你这般着急作甚。”宋泊急忙端了凉水来,让江金熙含着缓解。


    江金熙含着水,两腮鼓鼓地眨巴眼睛,有些像小仓鼠。


    过了一会儿,江金熙把水吐掉,舌尖上的灼烧感缓和不少,“这面儿真好吃。”


    就算被烫着了,他也是尝着味了,汤头鲜而清淡,面有嚼劲,宋泊都能靠着这个手艺去北方摆摊子卖面了。


    到时候宋泊去北方卖面,他就给宋泊管账。


    听着江金熙的话宋泊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大馋小子都被烫着了,还能夸他面好,真是让人怒不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指导。


    下午,张福财准时来了村里,因着宋泊名声在外,在村里头随便抓着个村民一问就能知道宋泊家位于哪个方位。


    因为宋泊订了个十二人的席,再加上宋泊家中碗筷不够,张福财就拉了辆牛车来送货。


    “宋公子,出来接东西了。”张福财站在院门外高声叫喊着。


    宋泊和江金熙听着声儿从卧房中出来,张福财身旁还站着个中年男子,应该是从喜春楼拉出来的厨子,用来招待客人的席面儿当然要现做,哪儿有让客人吃冷菜的道理。


    “张老板可准时了。”宋泊拿着碗筷往厨房里走,不忘与张福财搭句话。


    “那自然。”张福财鼻孔朝天,自豪道:“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信用。”


    厨子进了厨房以后就开始着手做菜,宋泊坐在厨房内的小木凳上,把借来的碗筷通通洗过一遍,由江金熙领着张福财去参观了下卧房。


    “这房子搭着确实不错。”张福财抬头环顾四周,两个屏风恰到好处地将房内分开,只不过这屏风是画字结合,画画得不错,字却不如宋泊字的一根毫毛。


    张福财本来想问江金熙怎么不让宋泊题字就好,但想着上次在喜春楼宋泊都快把眼睛眨抽筋了,便歇了这等好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可别一来把人家的经直接撕了。


    客人一个个来了,李五记着宋泊说完看李会书的功课,就带着阿篮和李会书提早一个时辰来。


    远远的,宋泊便瞅着高个子的李五,他出门迎接,李五将手中的礼交与宋泊。


    “来就来,作甚带东西?”宋泊说。


    “吃席不带礼,你敢叫我还不敢来哩。”李五回道。


    “嫂子、会书。”宋泊与阿篮和李会书打了声招呼。


    李会书身上背着个箧笥,这箧笥看着不小,里头该是装了不少东西。


    李会书两手抓着肩上背着的两条竹袋,弯身鞠躬,“宋叔叔好。”


    乖巧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宋泊摸了下他的脑袋,问他功课做得如何。


    哪曾想这句话打开了李会书的话匣子开关,他滔滔不绝着说着,只差直接就地放下箧笥,把里头的作业掏出来给宋泊看了。


    “吃完饭再看。”宋泊摁住李会书躁动的手,“等会见着夫婶,可别说我教了你写字。”


    “为何?”阿篮问。


    会读书可是件好事,更何况宋泊还不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他可练有一手好字,当是家中骄傲才是,怎么落到宋泊这儿却需要藏着掖着了。


    “有些难言之隐。”宋泊说。


    这话点到即止,给人留有一些遐想的空间,都说难言之隐了,定然是发生了不好的事儿,一般人这么听是不会再追问下去了。


    果然,李五与阿篮对视一眼,两人都让李会书要听宋泊的话。


    李会书重重点头,承诺着自己一定完成这个任务。


    带着人一块儿到了院中,江金熙正好领张福财看完了房子,他一瞅着阿篮,立即认出她就是那日豆腐车翻了的摊主。


    同一时间,阿篮也认出了江金熙,“你是!”


    见两人的反应像是认识,宋泊问:“你认识阿篮?”


    “之前我与你说我帮了个摊主,她就是那个摊主。”江金熙答。


    被江金熙一提醒,宋泊想起那日他让宋茶栽带江金熙去传福镇,而后江金熙与他说了他在镇里发生的事儿。这世界也真是小,江金熙顺道帮的人就是李五的娘子。


    “咱们还真是有缘分。”李五哈哈大笑着,抬手揽住宋泊的肩膀,“不仅咱俩认识,咱俩的内子也认识。”


    江金熙与阿篮走在一块儿,看着李会书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他说:“这是令郎?”


    “什么令郎呀。”阿篮摆手说道:“傻小子一个,叫夫婶。”


    “夫婶好。”李会书双眼放光盯着江金熙瞧。


    他的师傅有一手好字,配他的人自然不能差到哪儿去,眼瞅着江金熙貌若天仙,李会书心底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师夫。


    “身上还背了箧笥,刚下学堂?”


    “哪儿能啊,这不是……”


    听着自家娘亲应当要说些什么不能说的话了,李会书极有眼力见地扯了下阿篮的衣袖,阿篮咳嗽一声,继续说着:“这不是学了点皮毛,背着到处显摆嘛。”为了保护宋泊的秘密,阿篮说起自家儿子来毫不留情。


    “我略懂一些,等会可以帮着瞧瞧。”江金熙说。


    “你也会书?”阿篮惊讶地瞧向江金熙,家中愿意让哥儿读书的可是少数,他定然是家中的宝儿。


    “略懂。”江金熙不敢自夸,京城中的官家孩子,不管是儿子、哥儿还是女儿,都得送到书堂中识字念书,唯一的区别就只有教学的内容不同,儿子们学的都是用在官场上的知识,哥儿和女儿就只需要会识字、会几篇诗文就行,侧重点都在于怎么持家。


    江金熙对那些女红没多少兴趣,缝出来的东西也是歪歪扭扭,所以那些个与手工技巧有关的课,他只能拿个及格的分儿。倒是与文学有关的课,他霸占了十几年的榜首。


    “那感情好呀。”阿篮乐答道。


    进了屋,李会书就把箧笥里的作业拿了出来,他听着宋泊的话,每日完成既定任务以后他还会主动加练,一月写来,字比以往有了很大的提升。


    “你的字写得不错呀。”江金熙夸道。李会书看起来只是十岁的孩子,却能写出带着劲儿的字。


    “谢谢夫婶夸奖。”李会书害羞地拧着衣摆。


    家里穷,义堂里的老师也没空看他的作业,除了宋泊,还是头一次有其他人瞧了他的作业。


    李五和张福财听不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两人本不相识,聊了几句便约着出去村子里溜达会儿,房内只剩下宋泊、江金熙、阿篮和李会书四人。


    江金熙拿着李会书的字一幅幅看过去,宋泊站于江金熙身后,顺带着也看了一遍。


    “你这注解可是有了错。”江金熙眼睛尖,看字速度不慢的同时,还能敏锐地抓住李会书作业中的错误。


    “哪儿?”李会书伸头来看。


    宋泊也仔细看了江金熙手中拿着的这一页,确实是有注释错误。他强忍着自己的职业习惯,没有直接冲上去指着错处开始教学。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江金熙将纸平整地铺在桌面上,指着上头的字,“你这儿写的注释前头是对的,后面确错了。”


    李会书两手乖乖放在腿边,安安静静洗耳恭听。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说的是明白本末始终的道理,就接近事物发展的规律,并不是就能走近学问道里的意思。”


    听江金熙一解释,李会书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是谁教你的?”宋泊问。好歹他也算是半个师傅,自家徒儿被别人误导了去,他可得寻人说理。


    李会书偷瞄一眼宋泊,然后低下头,“我自己想的……”


    义堂的老师只教识字,其他的都需他们自己领悟,他可是要考科举的人,老师不教他只能自己参透,时不时还得偷偷溜进私塾,偷听了几堂课以后,才写下现在的注解。


    李会书只带了这些来,再往后的注解也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子,江金熙便说着,“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这就麻烦了。”阿篮不识几个大字,却也知道江金熙腹里是有墨水的,这看一次和看多次可是本质区别,她刚刚听江金熙提了他要种草药的话,他自个儿也有事儿要做,哪儿能让自己家孩子麻烦他。


    “无妨,说几句话而已,费不了多少功夫。”江金熙说。


    李会书怕阿篮还要再拒绝,他机灵地上前一步,朝江金熙行了一礼,“谢谢夫婶。”


    李会书长得可爱又有礼貌,江金熙乐意与这样的孩子打交道,他把李会书的作业小心地折好交还与他,“行了,东西收一收,该玩儿的时候也要玩得尽兴。”


    “嗯!”李会书点了把头,将作业装回箧笥中,然后把箧笥搁在房内,跟阿篮说自己不会跑远后便跑出了卧房。


    宋泊后脚跟着李会书,在确定江金熙看不见以后他攥住李会书衣服的后脖领。


    “宋叔叔。”李会书转过身站在宋泊面前。


    “字有进步,但不能骄傲,练字可是苦功夫,肯花时间练它必然会回报你的。”宋泊说:“还有你那些注释,自个儿别瞎琢磨,等我给你写注释本。”


    李会书双眼放光,随后又暗了几分,“写注*释本太浪费您的时间了,我可以自学的。”


    “自学然后错了?”宋泊调侃着。


    李会书嘟着嘴低头不说话。


    “都教你字了,再教你一门也不费什么功夫。”宋泊抬手揉了把李会书的头发,“到时候中了记得请我吃饭就是。”


    李会书一点儿都不怀疑宋泊的实力,只是他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宋叔叔,你这么厉害,为何不能与夫婶说呀?”在他的想法里,夫婶肯定会因为自己夫君是个读书人而高兴的。


    “你啊,好好读书就是。”宋泊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哎哟,怎的不请我们呀?……


    墨色爬上天,喜春楼的厨子将菜端上了桌,十一人的席,宋泊订了十七道菜,菜吃不完可以放着明日再吃,头一次办席,面子可不能丢了。


    虽说这席儿是宋泊办的,但因着请了宋里正,还是得让宋里正说上几句。


    宋里正毕竟是有官职的,也知道什么场合该说漂亮话,什么时候该随性一些。像宋泊摆的这个新房席,席儿小,请的还都是亲朋好友,就不需要讲那些假大空的场面话,随性些反而还讨人欢喜。


    于是宋里正便没说太多,只是恭喜了下宋泊,又说了点儿祝福话,就把话语权换与宋泊。


    “谢谢大伙儿今天给宋某面子。”宋泊站起身来,拿起桌上已经装满酒的酒杯,“宋某敬大家。”语罢,他直接仰头一口喝下,随后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一连喝下三杯。


    宋里正鼓起掌来,“好酒量。”


    欢声笑语之间,饭席正式开启,大伙儿边吃边聊,宋泊听男子们聊着国家大事,江金熙则陪着宋灵铃她们,谈论哪个花香更合适做成香膏。


    “哎哟。”忽然之间,一声尖锐的女声插入各人的谈笑之中,宋泊转头看去,是宋芸香和宋申闻来了。


    因着卧房里的地儿不够坐不下十一人,宋泊便将几张桌子拼拼凑凑挪在院中,索性宋泊家离其他村民家还有些距离,在院中吃饭也不会扰着别人。


    “宋泊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开席怎么不请姑姑叔叔来呢?”宋芸香精神气满满,语气飞扬。


    自上次田里的事儿发生以后,宋泊已经很久没与他这位姑姑见过面了,宋泊不找她,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来找宋泊。没曾想今儿个居然破天荒地不请自来,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才会迫不及待地前来炫耀。


    毕竟是家中亲戚,宋泊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拂他们的面子,便又拿了两把椅子来,让宋芸香和宋申闻坐入席中。


    宋申闻还是惦记着江金熙,眼神时不时就往他身上瞟。


    “你有什么事?”宋茶栽问。


    “嗨,也没啥。”宋芸香摆了下手,“这不是小弟的吉日定下来了,准备请大家吃席嘛。”她抬眼看着宋里正说:“正巧里正也在这儿,下月二十五,记得带夫人和令爱一起来参加呀。”


    宋申闻跟着也邀请宋里正。


    被两人一打断,席上的气氛立即发生了改变。


    宋泊给两人各拿了套餐具,宋芸香却跟看不上一般,捂着嘴笑着:“宋泊你就用这些菜开席呀?”


    得,这是冲他来的。


    宋泊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问:“这些菜不成?”


    喜春楼的菜品不便宜,能摆上十七道菜已是村中席面上等的水平,在城里或许不够看,但在村中却十分够面儿。


    宋芸香没说不成,只是眼中的嫌弃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


    “算了,我们来也只是说个好消息。”宋芸香从位置上站起来,她碰了下宋申闻,宋申闻才收起眼神,与她一同站起,说:“下月二十五宋某成亲,大伙儿既是宋泊的朋友,自然也是宋某的朋友,欢迎大伙儿前来参加,宋某感激不尽。”


    宋芸香睨了宋泊一眼,道:“诶,欢迎大家。”


    两人说完话就离开了院中,有这么个插曲发生,大伙儿的气氛还未活络起来,又冷了几分。


    “什么人呐。”宋芸香刚刚那个语气落入宋灵铃的耳朵中,怎么听怎么难受,她拿胳膊肘碰了下江金熙,“金熙哥,你应当没有被她欺负吧?”


    江金熙摇了摇头,“宋泊一直护着我呢,她欺负不着我。”


    “这还算是个男人。”宋灵铃道。


    宋芸香不愿意动筷吃菜也就算了,眼中还有嫌弃的神色在,算是变相地打了张福财的脸,张福财自刚刚就一直脸色不好。


    “张老板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宋泊转向张老板那侧说道。


    “我不至于那点儿气量也无。”张福财喝了两口酒,借酒散发心中淤气。


    “我知张老板气量大。”宋泊拿起酒杯与张福财一碰,“不过还是得替我四姑与你道个歉。”


    “咱对事不对人。”张福财与宋泊一道将酒喝下,有了宋泊的陪酒道歉,那抹插曲便被他丢之脑后。


    宋泊一个礼貌的文人雅士,族中怎会有这般无理之人,张福财确有几分想不明白。


    好在一桌子席有半数人不认得宋芸香,大伙儿左耳进右耳出,很快便忘了宋芸香,又碰起酒杯,直至一个时辰后才散了场。


    李五一家与张福财还得回镇子上,宋泊便没让他们待得太晚,晚了没车回去不说,路上还不大安全。


    李五喝得嘴瓢脚步打飘,还不往揽着宋泊的肩膀说:“宋弟,明儿个咱再来找你喝酒!”


    阿篮看不过眼,一把子攥着李五的衣领,将他领走。


    江金熙将李会书的箧笥从卧房里拿出来,帮着他背好,“等会回去帮着点娘亲。”


    “嗯,谢谢夫婶。”李会书眼神清明,他是席中唯一没有喝酒的人。


    “下次我可要吃你的状元席!”李五高声喊道。


    正巧这时江金熙与李会书从卧房里出来,正正好听见了这句,江金熙问:“什么状元席?”


    阿篮捂着李五的嘴,一个劲儿地往外拖,听江金熙这么问,她答道:“他想吃会书的状元席。”


    “这般想来可是有些早了。”江金熙笑答。


    李会书才十岁,而且科举要考的书他才刚刚开始学习,他想要考上状元最快也得五年以上,李五想吃这席属实是有些太早了。


    “哈哈。”阿篮尬笑两声,“喝醉了就这样口无遮拦,莫怪莫怪。”


    听着两人交谈,宋泊松了口气,还好阿篮反应迅速,不然真得漏了馅。


    宋泊喊的牛车来了,他与阿篮一块儿,把李五和张福财统统抬上车后,等牛车缓缓行去,他才收起眼神走入院中。


    除去李五那个醉鬼,这住本村的醉鬼也有一个,那就是宋茶栽。


    宋里正一家早已回去,只剩宋茶栽趴在桌子上歇息。


    宋泊一路向好,宋茶栽高兴便借着这场席没有遮掩地多喝了几坛酒。


    刘南民托起宋茶栽的手臂,将她从位子上揽了起来。


    宋泊马上搭了把手,两人一左一右扛着宋茶栽。


    “金熙你在家待着,我送大姑回去。”宋泊交代道。


    “好。”江金熙应着。


    两个男人扛一个女人那是轻轻松松,这一来一回,宋泊只花了半刻钟的时间。


    回到家中,宋泊看着江金熙俯身捡着地上落着的酒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苦涩。


    江金熙可是京城中的贵哥儿,现在却落着要自己打扫卫生。


    “我来,你去房中休息。”宋泊弯下腰,与江金熙拿着同一空坛。


    “这么多东西要收拾,你一个人怎么干得过来。”江金熙松开抓着酒坛子的手,“你收酒坛,我来收盘子。”


    “没事的,我来就好。”宋泊又跟在江金熙身后,与他抢着收盘子。


    江金熙要扫地,宋泊就抢着扫把,江金熙要倒垃圾,宋泊就把着木桶,终于,江金熙转过身,站在宋泊身前,他眼神认真地盯着宋泊,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扰我收拾。”


    宋泊也吃了酒,虽然没有李五、宋茶栽那般酒醉,但脑子还是有一点点迟钝,“我不想看到你吃苦。”


    江金熙本来一腔的火气,被宋泊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过以后,再大的火儿都变成了火苗,更别说宋泊还说出这种话来,更是将那点儿火苗都给熄灭了。


    江金熙哭笑不得,他两手托起宋泊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我并不觉得收拾自己家中有多辛苦。”江金熙两手一扭,拉起宋泊的脸颊,一张嘴因着拉扯变得扁扁的,像鸭子一样,“你可别小看我了。”


    “没有小看的。”宋泊动了动唇,发出的声音也变了调。


    这声音听起来与以往不同,江金熙没忍住笑出了声,松开捏着宋泊脸颊的手,“那就把木桶给我。”


    宋泊眨了两下眼,乖巧地把木桶交到江金熙手中。


    “乖,收拾酒坛子。”江金熙垫脚拍了下宋泊的脑袋,跟哄狗狗一样把宋泊哄走了。


    宋泊当真是疼他,连家中收拾这种小活都不让他做,可这是他们的家,他该自己维护的。在自己家中什么事也不做,闲是闲了,轻松是轻松了,就是没了归属感,像个外人一样,他不想当外人。


    江金熙以往在京城中是没做过收拾东西的活儿,但被害到这偏远村子以后,收拾东西的活儿不在少数,他也算是有些熟悉了。


    半刻钟时间,宋泊与江金熙将院中清理干净,脏盘子丢与厨房,这次宋泊说什么都不让江金熙动手。


    秋天晚上的水极凉,今日盘子数量又很多,洗盘子不是短时间可以结束的,江金熙若是帮忙将自己手在冻出个冻疮来,宋泊可是会心疼死的。


    “那我就在一旁儿看着你洗。”


    “怕我偷盘子?”


    江金熙笑了,“对,怕你偷盘子。”


    第40章 第四十章种地。


    今儿个是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挂于空中却不太热,十月下旬的风带着微凉,正是干农活的好时间。


    宋泊家中没有农具,他便就近原则,跟刘南民借了农具。


    一顶草帽戴在宋泊的脑袋上,他右手还拿着一把锄头。


    江金熙也戴上了草帽,手里拿了把小铲子。


    宋泊负责把土松了挖个基础洞,他则负责用小铲子将洞掏圆,种下草药种子以后再用小铲子把土埋上。


    这么算来,宋泊要使大劲,江金熙要经常起身蹲下,两人活的强度其实差不了多少。


    第一次下地干活,江金熙心底有些紧张,一方面自己没做过这些活儿,一方面又怕草药种下去活不成。


    因为两人都没种过地,刘南民作为宋泊认识的人中最会种地的,他便请了刘南民来指导一会儿。


    宋茶栽用的草药中有很多都出自他们的田里,这都是刘南民的功劳。


    刘南民拿着把锄头,头上戴着草帽,利落地跳入田中。


    “种田最骗不得人,你对它们有几分用心,它们便会回你几分收获。”刘南民撸起手臂上的袖子,一锄子下去,土上瞬间就被锄出个洞来,“种草药要注意疏水,草药的根系脆弱,被水一闷就坏了。”刘南民一边干着活儿,一边给宋泊和江金熙讲着道理,“宋泊你过来。”


    “欸,姑父。”宋泊听话地走到刘南民身边,刘南民指着土上的洞,与宋泊说:“单单这么挖着没有用,你还得翻上几翻,让土彻底松了,才能留洞种种。”


    “是!”宋泊走到另一条土道儿上,按着刘南民说的,把土松透以后,才留下一个洞来。


    两辈子挖出的第一个洞,宋泊喊来刘南民检查。


    “不错,每个洞之间的距离也得把握好,不能太宽,浪费土地,不能太窄,叶苗儿长不好。”刘南民说。


    “是,我都按姑父说的做。”宋泊虚心学习。


    刘南民本来与宋泊就没有多亲近,最近几日宋泊的表现确是让他又改观不少,许是娶夫郎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自宋泊成家,这人是越来越往正道走了。这人变好了又有礼貌,刘南民就乐意教。


    教好宋泊,刘南民又去教江金熙。


    江金熙长得漂亮,刘南民还以为他与城镇里那些个贵哥儿一样,说起种地只是三分钟热度,等尝着种地的苦就会撂挑子不干,没想着江金熙一连种下十把种子,额头上满是汗却只是抬手抹了一把继续往前挪。


    又种下一把种子,江金熙抬头看着刘南民,“姑父,这般对了吗?”


    “对了,特别好。”江金熙聪慧,教了他的事儿,他干几个来回就能上手。


    两人都上手以后,刘南民便没了话儿教,他撩起锄头,帮宋泊松土,偶有空闲之时他直起腰休息,田里的宋泊和江金熙就跟不会累一样,一直在田间劳作着。


    这对小夫夫性子里有相似的地方,一件事不做则已,要做就必须做到完美,有这样的觉悟,做什么事都会成功。


    刘南民忽然有种感觉,这方小田地困不住他们,他们的舞台应当更加广阔。


    宋泊抬头,正好与刘南民对视个正着,他嘴角一扬,漏出几颗大白牙。


    他大抵是想多了,这傻小子怎么闯得了大舞台,刘南民想。


    多亏有刘南民帮着,一日农活做下来完成了计划的五分之一,今日过后刘南民便不会天天来,剩下的五分之四就得靠他们自己。


    不过按着这般进程,应当可以在去百书阁上工之前就把所有的种子种入土地中。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翌日,江金熙大腿内侧酸痛、小腿肌肉酸痛、腰痛、脖子痛、小臂内侧肌肉也痛,整个人就像在夜里被拆了重组一样,浑身上下就只剩个脑袋不痛。


    “你第一次做这么高强度的活儿,肌肉酸痛是正常的。”宋泊说,就像他刚搬货那几天,他也是浑身痛得不行。


    江金熙躺在床上,翻个身都得深吸气做好心理准备。


    “上次你买的那些膏药还有剩吗?”宋泊问。


    “床头柜子第二格。”江金熙答。


    宋泊按着江金熙的话从床头柜第二格拿出跌打损伤膏,还好当时江金熙买得多,不然就以他消耗的速度,现在有没有药膏剩下都难说。


    “我稍稍帮你揉一揉,明日痛感会减轻很多。”宋泊说。


    “嗯。”江金熙脑袋埋在枕头里,闷声答道。


    活血化瘀,主打就是一个“化”字,宋泊从腿开始,他撩开江金熙的裤腿,将裤子折到膝盖处,他只能帮着揉一些外头的部位,像大腿、腹部、手臂里这些位置,就不合适揉了。


    宋泊两指抹上药膏,刚碰着江金熙的小腿肚子,稍一使劲,江金熙就喊叫出声,“轻、轻些!”


    “我尽量,但太轻就没有效果了。”宋泊放轻力道,“你得忍着些。”


    “嗯。”江金熙背朝着宋泊,脑袋闷着点头。


    江金熙说忍就是真忍,只有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叫上两声。


    宋泊帮着按了小腿和大腿就准备歇了,毕竟其它位置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动手。


    宋泊刚把药膏放在床头柜上打算离开留给江金熙自己上药的时间,就听见江金熙嗷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宋泊转头。


    “腰疼得厉害,那儿我自己也揉不着,你帮我揉揉吧。”江金熙说。


    说这话的时候,江金熙丝毫不敢瞧宋泊,只敢躲在被子里,漏出一对微微泛红的耳朵。


    “那地儿不好按。”宋泊说。


    “可是真的太疼了。”江金熙微微转头,一只漂亮的眼睛泪眼汪汪。


    宋泊深吸了口气,应声,“好吧。”


    宋泊又回到床边,轻轻撩开江金熙的衣服,因着常年晒不着太阳,江金熙的后腰极其白皙,宋泊抹了点儿药膏上去,不知道是药膏滑还是江金熙本来的皮肤滑,总之宋泊的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去,有些心猿意马。


    后腰处是敏感地带,宋泊的力道加上肌肉的酸痛本就很痛,再加上时不时的酥麻感,让江金熙不自觉地抓紧了枕头。


    宋泊自知自己不是柳下惠,再按下去难免起些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他动作极快,比起按小腿和小臂时,是敷衍了许多。


    “行了,这样应当就可以了。”揉了个十几下,宋泊把江金熙的衣服放下后,还顺带着把被子也给盖了上去,而后就落荒而逃。


    江金熙看着宋泊远去的背影,脸蛋通红得像个红苹果一样,可能他刚刚是被鬼上了身,不然怎么会提出那般要求呢,真是羞死人了。


    不知道宋泊会不会以为他其实是个浪荡的哥儿。


    胡乱想着,江金熙挪了下/身子,又被痛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下什么思想都没了,江金熙乖乖在其它隐秘的部位涂上药膏。


    好在家中地不算大,宋泊和江金熙花了一周的时间,把所有的草药种子都种进地里。


    十一月一日,天上浓云密布,今儿个看起来像是会落雨。


    宋泊起了个大早,今天得去百书阁报道,可不能迟到给秦闻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风呼呼吹着,吹得窗户板砰砰往窗框上敲着,发出巨大响声。


    宋泊下了床,将窗户拴上,外头的天暗得就像酉时末一样,看着吓人。他把江金熙的被褥掖紧,接着出了卧房门,将门紧紧关好。


    趁着现在还未落雨,宋泊急忙洗了把脸就往镇里赶,他前脚刚踏进百书阁的屋檐下,后脚雨就落了下来,豆大的雨滴打在木板上,啪嗒啪嗒清脆的响。


    宋泊暗道自己真是好运,再晚几分,就算有了伞,也难逃落汤鸡的下场。


    他来得太早,百书阁还未开门,他就只能躲在屋檐之下,等着人来。


    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人撑着油纸伞来开门。


    开门躲进屋里,那人才抱怨着,“这雨什么时候不下,偏是人出了门才下,真是与我作对!”


    天公似是听着这人的话,雨点儿更大,暴雨来了。


    宋泊跟着进了店,笑道:“看来天公还是给你面子的,等你进了屋,才下大了来。”


    听着宋泊说话,那人才转向宋泊这侧,“你就是秦老板说的宋泊吧?”


    “你知道我?”宋泊问。


    “秦老板昨日说了你今日会来。”那人把伞折了起来,搁在店外头的石头上,“咱们书店最怕的就是受潮,你的伞也往外头放去。”


    “欸。”宋泊应了声,虽然他的伞并未沾雨,但他还是听话地往外放了去。


    “我叫韩木秋,在这儿工作了几年,仗着年纪比你大几分,若不嫌弃你喊我韩兄就是。”韩木秋说。


    韩木秋算是跟秦闻最久的初代员工,面儿上是个抄书先生,实则是这家店的砥柱之一,秦闻在这儿开了多久的书店,他便在这儿待了多久。


    “今日下这么大的雨,秦老板大抵是不会来了,就由我教你熟悉熟悉流程。”韩木秋走在前头,领着宋泊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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