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节假日多,闻晓峰带着奥利奥一起回了港城。
闻斯臣在自家门口接人,车一停稳,他下意识朝小家伙身后望去,目光一一扫过。
林妈妈,保镖。
没有她。
又是一次落空。
他垂下眼,唇角淡淡扯动了一下。
“爸爸!”奥利奥冲了过去,抱住他的腿。
曾经不及他膝盖高,连走路都不稳的小家伙,一下子就长大了,也壮了。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他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奥利奥得意点头,“林奶奶说,我都能搬一桶水啦!”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真能干。”
奥利奥搂着他脖子,嘟囔着:“飞机上爷爷一直睡觉,都没人陪我下棋、讲故事了。”
闻斯臣低笑一声,把他抱得更稳了些,“那你自己玩了什么?”
小家伙一说起这个,就成了话痨,一口气说了他在飞机上看了什么动画片,吃了什么小饼干,还自己一个人下了几局象棋,赢了iPad机器人好几次。
他一边听着,一边随口问:“那你妈妈最近在忙什么?还是每天上课?”
“嗯,她说法语太难学啦。”奥利奥认真点头,又道,“不过安德列叔叔说她进步很快。”
闻斯臣眸色顿了顿,“他还在教你们?”
“是啊,他每次来都会带小点心给我,还夸我聪明。”
“那你妈妈和他说话多吗?”
奥利奥没察觉到父亲语气的变化,只点头,“挺多的呀,她还会跟他说法语,妈妈进步太快,有些我一句都听不懂。”
闻斯臣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下指节,目光沉了几分。
果然,她身边不会闲着。
“爸爸,你抱得太紧了,我想去尿尿。”奥利奥不舒服地扭了扭。
闻斯臣回过神来,放他到地上,小家伙熟门熟路地冲去了洗手间。
新年刚过,港城的社交圈已然热闹起来,各式迎春酒会、慈善晚宴、品牌聚餐一场接一场,闻斯臣身为闻氏的掌舵人,不少场合都推不开。
将闻嘉奥送回闻家老宅给闻晓峰,他一个人去参加一场新春慈善晚宴,地点选在半山私人会所。
闻斯臣难得亲自出席,圈里都知道,自从他离婚后,鲜少露面了。
他一袭深灰色西装,坐在靠近露台的位置,懒懒地听对面几位政商要员闲聊,偶尔点头应付,神色淡淡。
身边的人敬酒,他抬眼一饮而尽。
就在他放下杯子的瞬间,余光里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动作一顿,眉心微蹙。
那背影太像了。
女人着一袭黑色长裙,卷发随意垂在肩头,正跟一位外籍男士说话。她转侧头时,露出一抹浅淡笑意。
灯光太暗,再加上人影晃动,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忽地起身,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绕过走道往那道身影走去。
可当他穿过人群时,那女宾已经随着那位外籍男士离开了露台区域,仿佛只是一道匆匆掠过的影子。
闻斯臣久久站在那儿。
林万颖走过来,手中还端着一杯香槟。
她看着他的侧脸,勾唇一笑:“斯臣,你看得这么出神,是看到什么人了?”
闻斯臣转眸看她,认真道:“曲凝是不是回国了?”
林万颖挑眉,轻笑出声:“我怎么知道?你们家奥利奥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我还以为她也跟着回来了呢。”
她顿了顿,似是漫不经心地补充,“不过,她公司年初的预算会议我本来打算亲自参加的,想和她当面谈谈今年那边欧洲线的调整,结果秘书说她人还在瑞士。”
闻斯臣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林万颖打量着他神色的变化,意味不明地一笑,“怎么?你想她了?”
他眼神淡淡扫了她一眼,没否认,也没接话。
他当然想,也想知道她是不是回国了。
只要他开口,别说航班记录,就连她身边那个所谓的法语老师,履历、住址、出入记录,全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但她说她要自由。
所以这两年,他什么都没查。
她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
他忍了整整两年。
此刻,他没有任何心思在这场宴会里周旋,酒会里灯光璀璨、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中,仿佛每个人都在谈笑风生。
闻斯臣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四周,没说一句话,转身迈步离去。
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连林万颖都来不及叫住他。
回去的路上,车窗外霓虹飞逝。
前座的司机沉默开车,车厢内静得只能听见引擎声。
他手里把玩着手机,忍了又忍,终于点开那个深夜里辗转反侧,甚至梦里都想拨出的号码。
电话拨了出去。
他将手机贴近耳边,车窗外路灯映在他脸上,寂静得像是世界按下了静音键。
几秒后,冰冷的系统音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仿佛早就该知道是这个结果,可当真听见那句提示时,心口还是莫名一沉。
也是。
她远在瑞士,这个港城的手机号,或许早就废弃不用了。
至于微信,她从不亲自回复,都是让奥利奥来联系。
司机在前头轻声问了句:“先生,回家吗?”
他靠在座椅里,嗓音淡淡的:“嗯。”
夜已深,港城的高楼万家灯火,偌大的别墅却安静得像无人居住。
闻斯臣推开三楼主卧的门,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没开灯。
他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酒,没加冰,也不兑水,就这样直接倒进玻璃杯里,一杯接一杯。
起初只是缓缓地喝,后来连杯都不倒了,直接抬手灌进喉咙。
他盯着那张空荡荡的双人床,眼神有些发空。
桌子上还摆着奥利奥当年从幼儿园带回来的三只乌龟,它们在玻璃盆里缓慢爬行,不紧不慢,如同他这两年的等待。
她说要自由,他就给了她整整两年。
他喉结滚动,拿起手机,又一次点开那个号码。
他想继续听听死心的机器声。
“喂。”
他怔住了,指尖僵在屏幕上。
那一声带着些微的疲惫,却真真切切地传进耳里。
他握紧了手机,喉咙像是被高度数的酒烧哑一般,半晌没发出声。
手机另一端又响起一句轻声,“喂?”
“闻斯臣?”
她又唤了一声。
老天。
这次,真的不一样。
不是冰冷的机器音,不是奥利奥的童音。
是她。
“是我。”他哑声道。
“嗯。”
短短一个字,却像一滴水落进滚烫的油锅,炸出了他心头的火花。
又是一阵沉默,静到他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吓跑了,把这来之不易的联系吓碎了。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缓慢,像是命运在等待他的下一步。
还是曲凝先开口:“国内现在……很晚了吧?”
“嗯,深夜了。”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沉默继续横亘在两人的气息之间。
忽而,闻斯臣笑了一声,“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今日在晚宴上好像看见你了,就想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你。”
话落,他静静等着。
曲凝跟着笑了一声,道:“听说你前阵子出了车祸,现在都能出席晚宴了,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这一瞬,他心里的郁结仿佛被这一声笑冲淡了些许,压在胸口多日的烦闷,也像是被她那点轻松轻巧地拨散了。
他低声道:“还是有点事。手臂上还有擦伤,胸口也还有淤青。”
语气半真半假,像是报平安,又像是撒娇。
曲凝慢慢回道:“那你现在还在抽烟喝酒吗?”
他靠着沙发,微仰着头,半闭着眼睛笑了一下:“嗯,喝酒还在。抽烟倒是没怎么抽。”
顿了顿,他又道:“酒,是你带我养成的坏习惯。”
以前,她饭后总爱小酌一杯,说是助眠也说是解压,他陪着喝,后来,他一个人反倒更上瘾了。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
“既然身上有伤,就少喝酒抽烟吧。”
“好。”他应得很快。
可答完这句,他又觉得会不会太敷衍太简单了,害怕下一秒曲凝就要脱口而出‘早点休息’,结束这通来之不易的电话。
果然,她那边似乎轻轻吸了口气,刚开口道:“早点——”
闻斯臣迅速开口打断她,“那三只猫还好吗?我这三只乌龟挺好的,还认人了,看到我靠近就爬过来。”
他语气轻快了几分,像是努力扯开一点不那么沉重的话题,怕她挂断,也怕她沉默。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忽而又传来一声轻笑。
她是在笑他突然的小题大做?还是笑这份刻意的自然太用力?他听不太出来。
但他知道,她还没挂,那就已经够好了。
曲凝笑,是因为想起了那时候她和奥利奥都不舍得把三只猫留在港城。
可奥利奥又担心爸爸一个人太孤单,最后拍板留下了三只“好养活、不麻烦”的乌龟。
她还觉得他估计不喜欢,多半养不活,结果转眼两年过去,她都快忘了这事,他居然真的记着,还认真养着。
曲凝轻声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它们。”
“当然记得。”
闻斯臣倚着沙发,低低地笑了声,像是酒意未散,又像笑着叹气:“你还没说,那三只猫呢?还好吗?怎么不拍个视频给我看看?”
电话里短短几句,轻得像浮在水面上的气泡,却叫人久别重逢的心动点点泛起。
这份久违的愉悦,正不动声色地将他淹没。
他想她,
想得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整整两年的隐忍与克制全线崩塌。
“挺好的,”她说,“最近胖了一圈,奥利奥每天放学都要先去撸猫。”
不知怎的,她轻松淡淡的语气叫闻斯臣听得心脏发紧。
他沉了片刻,才低声道:“你呢?你好吗?”
电话那头静了。
曲凝没答,只有一点轻微的动静传来,像是风吹过窗帘,又像是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接电话。
良久,她才慢慢开口:“我挺好的。”
他喉咙哑着:“嗯,我,我也还好。”
闻斯臣轻轻笑了。
那一笑,像是喉咙里冒出一缕雾,苦涩又温热。
“曲凝,”他忽然低声唤她的名字。
她“嗯”了一声。
他没接话。
他只是很久没叫她了。只是想,哪怕隔着半个地球,也能再喊她一声,再听她应一声。
“休息吧,太晚了。”曲凝要挂断电话。
他舍不得,但一时又找不到别的话题了。
他应声,“好,你先挂。”
就在此时,电话那端传来“咔哒”一声门响,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小男孩声音。
“妈妈,你还没睡啊?我刚刚肚子饿,能喝酸奶吗?”
闻斯臣整个人蓦地坐直了身子,脑中嗡地一响。
他猛然起身,桌上玻璃杯磕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
然后,通话戛然而止。
“嘟——嘟——”
她挂了电话。
闻斯臣握着手机,胸腔起伏几乎压不住,像是一杯酒喝下肚突然化作滚烫的火。
她在港城。
她就在港城!
第52章
驱车往闻家老宅,夜色浓重,雨后的路面反着路灯的光,一路飞驰,他却从未如此清醒愉悦过。
车缓缓驶入院子,他抬眼望去。
三楼,他曾经的主卧,亮着灯。
他望着那束温黄的灯光,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笑得张狂,笑得疲惫,又笑得隐隐得意。
她回来了。
她现在住在他的房间,睡在他的大床上。
曾经,他和她也带着奥利奥一起躺在那里,温香软玉在怀,那时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他整整两年。
门房的保镖见司机下车后,他的车还一直亮着灯,却又迟迟没见人下车,小跑着过来敲了敲车窗,小心地唤道:“臣先生?您怎么不进去?”
闻斯臣笑了又笑,笑得像是几分醉意未散,又像是终于放下心头那块大石。
他按下车窗,对保镖说道:“没事,欣赏一下月色。”
保镖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
夜色深沉,阴云密布,细雨淅沥地下着,连路灯都被打湿成一团模糊的光影,哪来的月色?
保镖狐疑道:“臣先生,今儿下雨呢。”
闻斯臣靠在座椅上,喃喃笑了一声:“那可能是我自己心里……天晴了。”
保镖识趣地点头,“那您继续欣赏,我不打扰了。”
“好。”
车窗缓缓升起,雨点打在玻璃上,嘀嘀嗒嗒又叮叮咚咚,像是替他心里的雀跃伴奏。
他就那样坐着,看着三楼卧室的那盏灯。
她真的回来了。
几分钟后,那盏灯终于熄了。
她休息了。
闻斯臣看了眼中控台的时间,凌晨4点,她就算倒时差,也是该休息了,太晚了。
他终于放下了一口悬着太久的气。
清晨来得很快,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闻斯臣先回了一趟别墅,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再次驱车回到闻家老宅。
老宅的厨房已经升起了热气,淡淡的米香弥漫开来。
闻晓峰早已坐在餐厅,手里翻着报纸,面前是一碗热粥、一笼虾饺,见他神清气爽地走进来,头发都还带着点水汽,不由得冷嗤一声,斜睨了他一眼。
真是没出息。
闻斯臣理也不理,自顾坐下,吩咐佣人:“来一份白粥,加两个素小菜,再把奥利奥和曲凝的早餐也准备好。”
语气淡然,却带着隐隐的愉悦,心情好了,连胃口都跟着复苏了。
佣人有些为难道:“曲小姐不在啊。”
闻斯臣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她在。”
佣人看向闻晓峰。
闻晓峰放下报纸,没好气道:“曲凝不在,把小少爷的早餐准备好就行。”
不在?
闻斯臣原本松弛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声道:“不可能。”
他昨晚亲眼看见卧室的灯亮着,亲耳听到奥利奥和她说话。
她明明……已经回来了。
闻晓峰冷哼,“你自己上楼看看,不就知道了?”
闻斯臣盯了他一眼,转身立刻上楼。
脚步快得几乎带风,他推开卧门,视线迅速扫过房间。
大床上,只鼓起一小团,他几步走过去,掀开被子,只有奥利奥。
小家伙睡得正香,被骤然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脸困倦地看着他,“爸爸~你做什么啊?”
闻斯臣没理会,转身快步去拉开连着卧室的书房门,又推开衣帽间,再打开洗手间,每一个角落都空空如也。
他站在原地,脸色渐渐阴冷了下去。
大床上,奥利奥抱着被子缩成一团,一脸幽怨地抗议:“爸爸,我还想睡觉……”
闻斯臣走回床边,俯身问:“妈妈呢?”
奥利奥重新拉好被子,把自己裹进温暖的被窝里,含糊地嘟囔:“妈妈飞走啦。”
“飞走了?”
那就是昨晚还是回来了。
“嗯,妈妈就来陪我一下,然后就飞走啦。”
“飞去哪里了?”
“不知道。”
闻斯臣眼底泛起一抹苦涩。
他昨晚明明就在院子里守了一夜,只是早上那短短一个空档,回别墅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因为浑身都是烟酒味,怕她闻见了嫌弃。
结果她就那时候走的。
像风一样来,又像风一样走,悄无声息。
奥利奥睁开眼瞧他神色,见他沉默不语、眼神发沉,小小地叹了口气,又认真地问道:“爸爸,你是想妈妈了吗?”
闻斯臣没应声,只是望着那张曾经三人一起躺过的大床,目光渐渐黯了下去。
小家伙却没放过他,拉了拉他的手臂,软声提醒:“你要是想,就告诉她呀。妈妈不凶的,她只是……有点酷。”
他听着,半晌,才低声笑了一声:“是啊,妈妈是有点酷。”
闻斯臣摸摸他人小鬼大的脑袋,“起来吧,不许赖床了,该吃早餐了。”
奥利奥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那你先帮我把牙膏挤好,我就起来。”
闻斯臣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屁股,起身朝洗手间走去,顺手帮他拿好了换的衣服。
洗手间,还是有她回来过的痕迹,洗手台上还有她的化妆品,甚至衣篓里也有她换下的衣物。
他俯身捏起那件白色的针织开衫,指腹摩挲着柔软的针线,上面还残留着她一贯的味道。
片刻后,他缓缓站直身,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喊道:“闻嘉奥。”
奥利奥跳下床,跑到洗手间门口应他,“来了,爸爸。”
闻斯臣一把拎起他,让他站在洗手台上,“速度洗漱,我们去找妈妈。”
海城。
曲凝约了海城大学的教授一起吃饭,海大是国内生物医学领域的翘楚,而她打算在国内推广的新一代生物医疗氧舱,若能获得权威高校的学术背书,无疑比砸重金请明星代言更具说服力,也更有长期价值。
对方是位温文尔雅的男士,看起来三十出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举止得体,斯文中透着几分沉静的学者气质。
两人交谈甚欢,从项目聊到行业趋势,再到跨国合作的前景,气氛轻松自然。直到饭局将近尾声,对方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话题悄然转向私人层面:“曲总这么年轻,应该还未婚吧?”
曲凝不避讳,笑着道:“离异,带着孩子。”
对方微微一愣,旋即笑了笑,“看不出来,完全不像已经有孩子了。”
曲凝眉梢轻挑,语气带着一丝调侃:“谢谢夸奖。但我儿子已经四岁了,嘴还甜,专哄人开心。”
对方忍俊不禁:“听起来很讨喜。”
她点头:“是,很讨喜。”
“曲总一直在苏黎世,那孩子的父亲是瑞士人?”
曲凝淡声道:“不是,中国人。最近这段时间,孩子和他在一起。”
对方想继续追问什么,桌边的手机却亮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路。
于此同时,餐厅的角落里。
奥利奥小小一只,趴在沙发靠背上探头探脑地望着前方,压低声音问:“爸爸,妈妈还在谈生意,我们要过去吗?”
闻斯臣坐在他对面,目光静静落在靠窗那道熟悉的身影上,唇线紧绷。
她坐得笔直,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外套,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颈后线条。
他没看到她的脸。
但那背影太熟了,熟到闭上眼也认得。
两年,她变了不少,气质也沉静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用冷硬和攻击性撑起姿态,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柔和的锐利,藏锋于内。
那种沉淀过的魅力,叫人移不开眼。
她抬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茶水,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正温和地笑着,目光毫不掩饰地欣赏她。
闻斯臣眼神一点点冷下来,指节轻敲着桌面,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被压抑着的烦躁。
奥利奥爬起来,又扯了扯他衣角,“爸爸。”
他缓缓收回视线,低声道:“坐好,别动。”
奥利奥小声咕哝:“我想去喊妈妈。”
他低眸看了小家伙片刻,才淡淡开口:“她在谈正事,不要打扰她。”
奥利奥不满地撇撇嘴,反驳道:“可你也在看她呀……”
“等她谈完。”
“好吧。”小家伙闷闷地答应了,坐回椅子上。
这个时候贸然冲过去,只会打断她的节奏,也可能让她为难。
闻斯臣知道她在认真谈事,也知道她不喜欢在工作时被干扰。他按住奥利奥躁动的小动作,沉着等待。
终于,半小时后,对面的男士起身离开。
曲凝坐在原位,垂眸轻轻叹了口气,片刻后才起身,一步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餐厅的玻璃擦得极亮,她看见了奥利奥在椅子上淘气地爬上爬下。
她也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闻斯臣。
曲凝没料到闻斯臣会带着奥利奥追来海城,过去那两年,她不露面,他好像也接受了现实,从未越界干涉她的生活。
也许,是晚上那通意外的电话,让他一时冲动地找了过来;
也许,是他原本就在海城有事,顺道带着奥利奥同行;
也许,是奥利奥耍赖撒娇,非要来见她。
她不急着靠近,只是神情平静,脚步从容。像是终于要面对一个,迟早都要面对的人。
奥利奥见她起身过来,已经立马跳下椅子,冲了过来。
“妈妈。”
闻斯臣坐在原位,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眼底藏着太多情绪。
他看了很久,从头到脚,眉眼、轮廓、唇色,一寸寸地看过去。
她没变,又好像变了。更沉静,也更疏远。
这一瞬,闻斯臣喉头发紧,像是哽着什么。
他居然真的撑过了两年,哪怕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她,哪怕她的声音,她的样子,他闭上眼都能看见。
“凝儿。”他站起来,出声道。
她俯身接住奥利奥,轻轻抱了一下。
听见他开口,她才抬起头,神情平静如常,唇角挂着得体的笑意。
“好久不见,闻总。”
第53章
好久不见。
这句话,闻斯臣说不出口。
太轻了,也太迟了。
奥利奥像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沉默,仰着头看着他们,小声说:“我想去游乐园。”
小家伙给*出的理由简单而直接:“因为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去的。”
闻斯臣眼神微动。
不得不说,奥利奥越大,越能戳中他这个做父亲的心思了。
他忍住了想看曲凝的冲动,只低声问奥利奥:“什么时候?”
奥利奥歪头看妈妈:“明天,好不好?”
曲凝低头帮他理了理衣领,才抬眸看向闻斯臣:“你明天有空?”
男人嗓音低哑:“有。”
她轻轻点头,语气平稳:“那就明天。”
一锤定音,像是在谈一笔临时敲定的合作。
说来也奇怪,两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如此客气的语气与场面。
奥利奥是跟着闻斯臣来的海城,行李都在闻斯臣的总统套房里,小家伙一到酒店就央求曲凝和他们住在一起。
“妈妈你也一起住嘛,爸爸的房间可大了,还有好多间。”
童言无忌,却恰好点到曲凝刻意回避的尴尬。
她还没开口,闻斯臣已经开口替她做了决定。
“你睡主卧吧。”他看着她,语气不紧不慢,“你连着飞,倒时差,等下就可以先休息,我带奥利奥去附近转转。”
曲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
闻斯臣垂眸,按压住唇角的弧度,随即吩咐身后的保镖去帮曲凝取行李。
到了房间,曲凝直接去浴室洗漱,准备补眠。
闻斯臣站在门口,看着那扇门片刻,眼底的笑意悄然浮现。
这时,保镖将曲凝的行李推进门,恰好,闻嘉奥吵着要去酒店中庭的游乐区,闻斯臣便让保镖带他下楼去玩。
待人走远,他才低头看了眼那只熟悉的行李箱,抬手敲了敲主卧的门。
她是个恋旧的人,一只行李箱也可以用这么多年。
“凝儿,你的行李,我帮你放进来。”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他等了片刻,终是拧开门,轻轻推门而入,浴室里传来水声。
淅淅沥沥的真实,不是一场梦。
曲凝裹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刚抬眸,就撞上了站在落地窗前的闻斯臣。
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太过炽热,毫无遮掩。
她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浴巾,脚步一顿,终是转身走向衣帽间,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浴袍,穿上。
她系好浴袍的带子,拢了拢湿发,脚步从容走出来,站定在他面前。
曲凝抬眸看他,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回避。
“闻斯臣,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
她不是要吵架,更不是要翻旧账。只是有些话,不说清楚,总会横在彼此之间。
他看着她,眼神一沉,缓缓点头:“好,你说。”
曲凝开口道:“我愿意住进这个房间,是因为奥利奥。我也相信你的绅士风度。”
她眼神沉静,闻斯臣的神情却在她开口的第一句时,便慢慢变了味。
他盯着她,“凝儿,你这是在和我划清所有的界限吗?”
四目相对。
她说话的语气也平缓得像在陈述一份理性协议。
“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我们两个大人配合演一演,奥利奥就已经很开心了。可如果你要我再牺牲更多,我也会考虑清楚,是不是该和他把一些话讲明白。毕竟他越来越懂事了,很多事,就算我们不说,他也能看出来。”
她顿了顿,又继续,“还有,我收回以前那句希望你只有奥利奥一个孩子的玩笑话。以后你想再娶,想有多少个孩子,都与我们无关。奥利奥始终是你的儿子,我也会努力赚钱,不让他少了什么。”
这话说得太平静,平静得像一场彻底抽身后的告别。
闻斯臣的脸色却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骤然冷了。
他怒声打断她,“曲凝!”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喉结轻滚,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那些更激烈的话。
他一字一顿,咬着牙低吼:“你把我当什么了?”
原来,她的云淡风轻才是最决绝的方式,她之前的避而不见,反倒是给了他太多幻想与希望。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回头了。
2年过去,只有他站在原地越陷越深。
此刻,他是真的后悔那时候心软答应了她的离婚,早知今日,还不如一开始就强硬到底,哪怕强留她在身边,也比现在这般彻底被隔绝好。
给她时间,给她空间,她却越走越远,越发肆意,越发冷淡。
他蓦地冷笑一声,眼神不再掩饰怒意与失控,锋利又逼人。
“行啊,曲凝。”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语气结着寒霜,“既然你不想演了,我也不演了。”
他盯着她,目光沉沉,步步紧逼:“我告诉你,我要定了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和我划清界限。”
他逼近一步,声线骤冷:“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告诉闻嘉奥,就说你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别说什么一起去游乐园,以后连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都不可能,你有本事,你现在就去说。”
“你去吗?”
他眼神灼灼,“凝儿,你不是一直很清醒,很果断吗?现在就去把你的清醒告诉他。”
他冷笑,眼底翻涌着受伤与怒火。
曲凝立在原地,没想到一句“说清楚”会引来他如此激烈的反应。
她是想划清界限,不再被情绪和暧昧牵着走,不想两人再陷入那种进退失据的混沌。
可此刻的闻斯臣,却像是突然失控了一般。
她的话卡在喉咙,面对他近乎逼人的质问,竟一时无言。
闻斯臣看着她的沉默,看着她眼底掠过的抗拒与迟疑,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缓缓抬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声音低沉,几乎带着哀求的成分:“凝儿,不要这么狠心拒绝我。”
曲凝望进他猩红泛光的眼眸里,轻声开口:“闻……闻斯臣,你好像病了。”
他闭上眼,像是被她这句轻飘飘的话彻底击中,声音沙哑低哑:“早就病了,病得没救了。”
他睁开眼,再看她,眼神里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克制,“所以你要公平一点,凝儿,你别这样看不见我。你不理我、不爱我、想离开我,我也会痛,我也是人。”
曲凝怔怔地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那里面藏着情绪的漩涡,一寸一寸,将人拉扯进去。
原本已经在收回手的动作,在他说出“我也会痛”的那一刻,骤然停住了。
他低声求她,看上去像是随时会崩塌的样子,让她有些无措。
“闻斯臣……”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高傲、沉冷、所有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的男人,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容里没什么温度,“是啊,我以前不是这样。”
曲凝喉咙发紧,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终究没再抽回来。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时之间,四周静得出奇,连空气都像是屏息凝神地等待她的回应。
“凝儿。”他喊她。
曲凝回神,抽回手,后退几步,站到落地窗前才停住脚步。
她回过身,眼神克制而冷静,看着他:“闻斯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
可她的话没能说完。
闻斯臣几步上前,猛地吻住了她。
唇齿相依,汹涌,灼热。
所有的情绪与言语,在这个吻里一并倾泻。
他已经整整两年多,近一千个日夜没有这样吻她、抱她。
朝思暮想的她就在怀里,一切好得不真实。
他终于失去耐性,不再伪装,不再退让,带着彻底的失控与渴望,将她堵在话语之外,也堵在了退路之上。
曲凝倏地睁大眼,抬手将他奋力推开。
“闻斯臣,你疯了!”
她声音发颤,愠怒道。
闻斯臣踉跄半步,刚抬眸,迎面就是她毫不犹豫的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他脸侧偏去,沉默站着没动,脸颊迅速泛起一片红痕。
曲凝手还悬在半空,眉眼冰冷,咬牙低声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空气骤然沉下来,像是整个世界都被她这句话劈成了两半。
他缓缓转回头,眼神却没有愤怒,反而出奇地平静,像是某根压着的弦终于被扯断,连痛都来不及感受。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眼里浮着一抹自嘲的光:“你现在这副模样,倒比你刚才那种云淡风轻,让我舒服多了。”
曲凝怒视他一眼,冷声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她甩手转身,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退去,只剩眼底一片冷意和苦涩。
她才是没有心的坏女人,休想就这么就甩了他。
晚餐,闻斯臣定了酒店的餐厅,全程曲凝的电话邮件不断。
闻斯臣压着性子,一边替奥利奥剥虾,一边默默帮曲凝切好牛排。
曲凝也觉得尴尬,她并不想在奥利奥面前树立一个这么不好的形象,但国内外时差太大,公司有太多的事务等着处理。
奥利奥吃到一半,小声说:“爸爸,我要上厕所。”
闻斯臣放下餐巾,站起身前看了曲凝一眼。
“好,爸爸陪你去。”
他说着,弯腰牵住奥利奥的手,神情温柔,走向洗手间。
曲凝看着他们的背影,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他的情绪起伏太大,脾气阴晴不定,她开始有些后悔,是否太冲动就这样和他见了面。
闻斯臣回来时,曲凝正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
她的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弧度,没有了先前的冷硬,眉眼间多了几分淡淡的哀伤,是一场无声的风,轻轻拂过他心头最敏感的角落。
她不是刀枪不入的。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只是那样望着她。
曲凝察觉到目光,回过头来。
他迈步上前,听见她问:“奥利奥呢?”
“隔壁有个小型游乐场,保镖带去玩了。”
曲凝点点头,站起身,“我吃饱了,我去看看他。”
她话音刚落,便绕过他要走。
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闻斯臣猛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不容抗拒:“曲凝。”
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闻斯臣,你不要让我觉得我们今天的见面是错误的。”
她眼神清冷,语气更冷,仿佛不愿再给他多留半分情绪的缝隙。
闻斯臣指尖一空,原本抓住她的温度顷刻散去。他站在原地,喉结滚了滚,眼底沉了下来,被她这句话又狠狠地压了一记。
他没再强拦,只问:“那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才不是错误?”
餐厅还有其他人在用餐,曲凝平复好呼吸,低声道:“先去找奥利奥吧。”
闻斯臣看着她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轻声转移话题,眉眼微动,心里卡住了情绪,半晌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始终是理智的,也是决绝的。
他恰恰就是沉溺太久,才让她步步后退,避之不及。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嗓音淡淡:“走吧。”
曲凝点头,没有再看他,径直朝餐厅出口走去。
游乐场,奥利奥正和几个小朋友在蹦床上玩得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
曲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机调了静音,暂时没有被讯息打扰。她抬头望向奥利奥,看着他笑着扑进另一个孩子怀里,再被弹起、跌倒,又爬起来,毫不在意地继续疯跑。
她眼里浮出一点柔意,却很快收敛起来。
身侧的位子陷下去一块。
闻斯臣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没看她,只静静望着不远处正在疯跑的奥利奥。
半晌,他低声说:“凝儿,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奥利奥一个机会。我们一家三口,不是很好吗?”
第54章
她当然知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画面。
可从闻斯臣口中说出来,这样的话却变了味。
不是温情,是要挟。他在用“家庭”当作筹码,威逼利诱,试图让她妥协。
回去的路上,奥利奥骑在闻斯臣的脖子上,咯咯笑个不停,曲凝跟在旁边。
闻斯臣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深意掠过,随即轻轻朝后方的保镖打了个眼色。
保镖会意,上前一步,开口道:“曲总,上次车祸,闻总后背还有些伤,还没完全恢复,待会儿需要麻烦您帮闻总上个药。”
曲凝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保镖一眼。
她眸中划过一抹讽意,只觉得可笑至极。
这种拙劣的借口,真当她会信?
但还未等她开口,两个保镖像是怕被拒绝,已经极有默契地闪身离开,眨眼间便消失在酒店走廊拐角,连个回头都没有。
她站在原地,目光缓缓移向闻斯臣。
他抬着奥利奥,一脸无辜地站在她面前。
奥利奥乖乖地点点头,语气认真极了:“是的,妈妈,爸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要帮他擦药,真的很痛的。”
曲凝不语,只是对他笑笑。
回到房间后,一切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某个夜晚。闻斯臣熟门熟路地带奥利奥进浴室洗澡,曲凝则走进书房,合上门,打开电脑,投入工作。
只是那时他们还没离婚,今日,再熟悉的画面,也不过是一场临时拼凑的戏。
一小时过去,外面隐约传来奥利奥欢乐的笑声,时不时夹杂着男人低低的回应声,温柔又带着笑意。
曲凝停下敲键盘的手,静静听了一会儿。
直到外面渐渐没了声音,他们应该休息了,曲凝才走出书房。
客厅灯光昏暖,窗帘半掩,阳台那头淡淡烟雾缭绕。
闻斯臣倚在玻璃门边,衬衫领口微敞,一只手夹着烟,另一手垂在身侧,神情松弛,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冷静。
曲凝刚推门出来,便撞进他那道视线里。
他站在那儿不动,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沉,冷冽又带着压迫感,像是能看透她心底藏着的情绪,毫不避让,也毫不掩饰。
曲凝一时怔住,明明没有一句话,他却像已经先开了口,甚至逼得她无从回避。
那眼神太过直接了,带着一种令她本能想退开的锋利和笃定。
她呼吸一滞,喉间微紧,竟有些莫名的不安和警觉。
他朝她曲指,凌空勾了勾。
她本该拒绝的,但脚步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她居然真的一步步靠近他。
他唇角噙笑,“怎么?开始怕我了?怕我真叫你给我上药?一直躲着我?”
曲凝停在他面前一步的距离,抬眸看他。
烟还在他指间燃着,他却不抽,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不瞬。那种近乎侵略性的注视,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努力维持平静。
她轻声开口:“闻斯臣,为什么要这样?”
男人笑了,眼尾微挑,唇角弧度却没那么温和,反而带着点沉沉的讥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曲凝,你告诉我。”
曲凝没说话,只伸手将他指间的烟拿走,往阳台烟灰缸一按,压灭。
闻斯臣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呼吸灼热贴近耳侧,感受到她身子轻轻地一颤。
他没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语气缓了下来,低低地,像一场压抑太久的告白。
“凝儿,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深爱。
“但你一直在排斥我,你把所有人受伤的罪过都强加在我身上,你应该对我公平一点。
“你以为你是在防备我,其实你是在惩罚我。
“你一直都在欺负我,曲凝。”
空气很安静,她的胸膛微微起伏。
良久,曲凝听见自己迟缓的声音,“你这又是在要挟我。”
他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是你先欺负我,我才不得不这样做。”
曲凝慢慢抬起手,一点点将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指掰开,然后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闻斯臣,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该尊重我。
“你不是在谈判,也不是在操盘一个生意。你掐着我的软肋,握着我的弱点,然后逼我妥协……这不是爱,是控制。”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很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却字字落在他心上。
这样理智又疏离的她,让闻斯臣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他望着她,薄唇紧抿了几秒,胸膛起伏微重。
“控制?可你有没有给过我一个机会?”
他向前一步,嗓音带着压抑的痛意,“我想靠近你,不是为了控制你。是因为我怕,再退一步,你就会彻底从我生命里消失。”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但你呢?你从来不给我留一点位置。你把我推在门外,关得死死的,然后转身说我在逼你。”
曲凝不知如何回应,静静地看着他,退后了几步,重新拉开与他的距离。
“早点儿休息吧,你身上还有伤,别抽烟喝酒了。”
闻斯臣没再靠近,站在原地,下颌一点点绷紧。
他低下头,苦笑一声,片刻后,沉声问:“你什么时候回瑞士?”
曲凝顿住脚步,“明天陪奥利奥去游乐园,后天要回港城和林万颖她们开会。没什么意外的话,开完会就回去了。”
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嗓音低沉固执:“那奥利奥留在港城,陪我。”
曲凝回过身来,语气淡淡:“他马上就要上学了——”
闻斯臣截断她的话:“我会给他安排好。”
曲凝看着他,不想和他再多消耗,微微点头,妥协道:“好。如果他同意,就可以。”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动作很轻,却在关门的一瞬,毫不犹豫地“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那道声音不大,却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落在闻斯臣心口。
他站在原地,目光冷冷盯着那扇门。
哪怕共处一室,他依然被她隔在门外,像个不被欢迎的入侵者。
他的思绪被无声地拉回过去。
也是在海城,在同一间酒店,同一个房间。
那时她带着齐阳来出差,他临时飞来找她。彼时天真的她,明媚热烈,眼里有光,一颗心即操心王诗双又操心闻斯婧,忙乱又温柔。
白天两人一同漫游海城,夜晚在床上缠绵翻覆。
那时的她,爱闹爱笑,有点小傲娇,有点不服输。
时而拽拽地,和他斗嘴叫板,时而柔软如水,在外人面前乖乖地叫他“斯臣哥”。
而现在,她只留给他一扇紧锁的门。
沉默、冷静、决绝。
翌日,曲凝睡醒走出房门的时候,客厅里早已弥漫着早餐的香气,桌上摆着刚送来的餐食,整齐又丰盛。
她才一露面,坐在餐桌边喝牛奶的奥利奥就扬声喊道:“妈妈,你今天是大懒虫哦!我和爸爸很早就起床啦!”
曲凝眼里掠过一丝无奈,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坐在一旁的闻斯臣。
他端着咖啡,神色从容,坐姿一贯的挺拔慵懒,眉眼沉静淡定,仿佛昨晚那个情绪失控、话语缠绵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最理想的模样。
曲凝垂眸,伸手摸了摸奥利奥的脑袋,在他旁边坐下。
一顿早餐,吃得安静。
到了奥利奥心心念念的游乐园,面对那些刺激的项目,曲凝一概拒绝参与,甚至没有多余解释。
她同样不允许奥利奥尝试,更不让闻斯臣陪他一起玩。
理由很简单,闻斯臣和一切刺激项目都有仇。
筛选下来,能玩的只剩下旋转木马这类“幼儿园友好型”项目了。
闻斯臣站在围栏外,看着曲凝和奥利奥坐在木马上,笑得开心纯粹,他和其他家长一样,掏出了手机录视频拍照。
这样的曲凝,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久违的轻松与笑意,仿佛穿回从前还没破碎的一切。
游行表演开始时,乐园人潮汹涌。奥利奥不愿留在观景楼高处看表演,非要下楼到人群中凑热闹。
曲凝拗不过,只得点头。
闻斯臣抱起小家伙,一手揽着他,一手下意识地护在曲凝身侧,几乎是缓步推进人群。尽管保镖在外围开路,仍难免有几次人流拥挤得令她踉跄。
奥利奥贴心道:“爸爸,让叔叔抱我吧,你护着妈妈。”
曲凝还未开口拒绝,闻斯臣已经转身将奥利奥交给了保镖。
他贴近一步,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到了胸前。
“别动,就站在我前面看,别走丢了。”他沉沉道。
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嘈杂人群中的一切。
她咬了咬唇,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转回身,站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
他像一道暗流涌动的屏障,安静却牢固地挡在她身后。
她不回头,他也不再说话,两人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沉默中,她的后背几乎贴着他的胸膛。
游街表演开始,乐队的鼓点震天响,人群沸腾。
气氛最喧嚣的一刻,一个兴奋的小孩突然从旁侧人群中冲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往曲凝方向撞去。
她下意识后退,想避开,却因人群拥堵,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失控地向后倾倒。
闻斯臣眼疾手快,几乎本能地伸手接住她的后腰。
可就在他抱住她的瞬间,人流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整个人被冲得踉跄,连带着曲凝,一起被压向了一旁的花坛。
他重重摔在石质花坛的边缘,闷哼一声,力道沉沉压在肺腔里。
曲凝安然无恙地落在他怀中,却听见了那声闷痛的低哼。
她心头一紧,立刻撑起身子,“闻斯臣!”
男人皱着眉,脸色明显苍白了几分,刚才为了护着她落地,整个人几乎侧身压进了花坛边角,手臂和背部都撞上了坚硬的石沿。
刺耳的尖叫与混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这一摔,闻斯臣直接摔进了海城最负盛名的私人医院。
没过多久,赢清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带笑。
“我就说吧,追女人这事儿我最有经验,你偏不信。你这一摔,曲凝指定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瑞士了。”
他语气得意:“这波我算是将功折罪了。当初你离婚那点烂事,可别再算我头上了。”
闻斯臣冷嗤一声:“你最好祈祷曲凝能心软,肯陪我一起回港城。”
赢清风笑着调侃:“你这都舍命相救了,她还能真铁石心肠?再怎么样也得软几分吧。”
闻斯臣没接话,眼神缓缓看向病房阳台上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曲凝正陪着奥利奥坐在阳光下,小家伙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她微笑着侧头听,安静温柔,眉眼里是一种与他无关的岁月静好。
他淡声道:“挂了,回去再说。”
住院这几天,曲凝确实每天都带着奥利奥来陪他,但态度始终客气礼貌,不远不近。
这时,病房门被敲响。
陆丹华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位妆容精致、气质出挑的年轻女人。
“斯臣,听说你在海城住院了,我们特意飞过来看看你。”陆丹华微笑着,语气温婉。
近年,陆家与闻家的合作日渐稀薄,陆氏在港城的地位也早已不复当年。
年轻女人将果篮轻放在一旁,朝闻斯臣浅浅一笑,声音柔和得体:“闻先生,祝您早日康复。”
闻斯臣淡淡道:“谢谢。”目光继续看向阳台。
曲凝抱臂站着,神色淡然,一双眸子隔着玻璃静静望来。
这两年,曲凝与林万颖合作生物医疗氧舱,业务一路拓展,市场份额节节攀升。而陆丹华不甘示弱,照猫画虎也成立了类似子公司,试图分一杯羹。
眼前这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正是陆氏新公司签下的代言人,一线影星——阮梦竹。
陆丹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忽而笑道:“原来曲小姐也在,2年不见,曲小姐更漂亮了。”
曲凝微微皱眉,俯身低声和奥利奥说了几句,随即转身走进病房,顺手关上阳台门。
她回头道:“陆小姐,好久不见。”
陆丹华笑容不变,意味深长地道:“其实我们的阮小姐长相真的和曲小姐有几分神似,我就是想借这份缘分,求个好运,希望我们的公司也能像曲小姐和林万颖的合作一样,蒸蒸日上。”
曲凝心里明白陆丹华的用意,从林万颖的口也猜出半分,陆丹华想要继续获得闻斯臣手里的资源和帮助,但靠旧日情分难以为继,如今竟然动起了给他“安排”心仪对象的念头,试图打破这层僵局。
她无心参与这样的纠缠乱局。
曲凝淡淡一笑,“阮小姐很漂亮,戏也很好,我看过不少。你们慢聊,我带着孩子先回去了。”
说完,她轻轻推开阳台门,回头对奥利奥说:“宝贝儿,咱们先走,不打扰爸爸谈事情。”
阮梦竹莞尔一笑,反正她拿钱办事,陆丹华用续约和电影投资拿捏她来这病房,她就配合着来。
闻斯臣的眼神阴沉,死死盯着她自若的背影。
奥利奥将手里的魔方抛到闻斯臣的病床上,“爸爸,你等下可以帮我拼好吗?”
闻斯臣瞥了眼,没说话。
曲凝已经帮奥利奥穿好外套,牵他出病房。
陆丹华看着闻斯臣那阴郁的脸色,笑道:“斯臣,其实我带阮小姐来,也是帮你一把。专业影星陪你演戏,曲凝要是真心有你,难道还能这么冷漠无动于衷?”
闻斯臣睨向她,冷声道:“我不会做任何让曲凝不开心的事。至于你想要的投资,就到此为止。”
第55章
陆丹华带着阮梦竹愤然离开,病房一时安静下来。
闻斯臣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曲凝的电话。
“回来。”他沉声道。
曲凝淡淡回应:“你有陪护,我也还有工作,医院这边不太方便。”
“和林万颖的会议对吧?我安排飞机,我们下午就回去港城。”
“闻斯臣,”她忍不住低声斥骂,“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迟早都要回去港城的,我也不想拖,港城更舒服,你收拾东西。”
曲凝沉默几秒,没有再说话。
电话被切断。
闻斯臣说一不二,立刻安排了私人飞机返回港城,行程一锤定音。
考虑到他身上还有伤,曲凝没再多言,尽量放平心态,默默配合着这场不容拒绝的回程。
私人飞机,短短2个小时的行程。
闻斯臣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去洗手间,明明随行医生就在,却频频唤她,就连她陪着奥利奥玩了会儿小游戏,他也要叫她过去,帮他掀开衣物看看伤口。
他理由冠冕堂皇,“我不喜欢外人碰我,你来帮我。”
当着奥利奥的面,曲凝也不想给他甩脸子,只能走过去,从大床上把闻斯臣扶起。
感受到他大半个身子都倾在自己身上,沉得她一晃,扶得不情不愿。
曲凝一边扶他,一边拧他的手臂,低骂道:“你这么折腾,别指望我心软。”
闻斯臣冷哼一声:“我可是为了救你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闻斯臣,你都三十好几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他慢悠悠接道:“三十好几……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和奥利奥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在港城大办一场,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这人,是明晃晃地在跟她要生日礼物和惊喜吗?
而且还要大操大办一场?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曲凝站在门口止步,“你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闻斯臣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心软的痕迹。
但曲凝神色淡淡,没给他任何反应。
他缓缓转身进了洗手间,动作很慢,曲凝却抱臂站着,低头翻着手机,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几分钟后,洗手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轻响。
她立刻收起手机:“怎么了?”
里面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他的声音:“我洗手巾掉地上了,拿不起来。”
曲凝:“……”
她推门进去,看他一手撑着洗手台,另一只手虚虚垂着,确实够不到地上的毛巾。
她俯身捡起递给他,“闻先生,你要是再装,我真不帮你了。”
闻斯臣拿过毛巾,低头擦手,唇角翘了一下,“你说得对,我三十好几了,不该幼稚。”
曲凝瞥他一眼,转身要走,又被他拉住了手腕。
她转身瞪他,“又干什么?”
闻斯臣看着她,“再有半小时就到港城了。到了之后,我不住院,我要回家。”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你陪我。”
“我没时间。”
“我可以等你下班回来,我腰和手臂都伤得不轻,晚上睡觉翻身都难受,身边没人不行。”
“家里那么多佣人,也有专业看护。”
“我不要外人,我只要你。”他目光沉沉。
曲凝抿唇,“我之后要回苏黎世。”
闻斯臣冷笑,“曲凝,你真没良心。我是为了救你才伤成这样,你不心疼也就罢了,我又没让你以身相许,只是陪我住几天,就这么为难?”
“我工作安排得很紧。”
“我闻斯臣就闲得发慌了?”他嗓音低哑,眸色渐沉,“你知不知道我一天时间值多少钱?你非要跟我划清界限,那我不让你赔*偿我和闻氏的损失,已经很够意思了。”
如果可以,曲凝也很想甩钱甩支票在他的脸上,可她清楚得很,真要那样做了,闻斯臣不仅会反咬一口,还可能借题发挥,闹得更不可理喻。
回到别墅,一切都还是两年前的样子,陈设没动,气味都熟悉得过分。
奥利奥困得不行,吃过晚饭就揉着眼睛打哈欠,熟门熟路地回房睡觉。
临睡前,他还不忘一本正经道:“妈妈,最近你太辛苦了,都怪爸爸太不乖了,总是受伤。”
闻斯臣朝他挥手,“去休息,明天爷爷来接你走。”
奥利奥眉毛倒竖,“为什么又要赶我去爷爷家?”
“因为我受伤了,妈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没时间管你。你去爷爷家,爷爷最近正闲着。”
刚好,郑初柔前阵子去了美国,陪她在那边的儿子,短时间内不回港城。闻晓峰一个人在家,确实闲得发慌。
曲凝料想到这期间,她和闻斯臣之间难免摩擦不断,她也不想奥利奥看见他们针锋相对的模样。
奥利奥嘟着嘴,小大人似的叹气:“好吧,反正我和妈妈很快就要回苏黎世了,到时候爷爷和爸爸就都得一个人待着。”
闻斯臣:“……”
真是没一句话顺他的耳。
他冷声道:“出去,早点睡。”
奥利奥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闻斯臣转眸看向曲凝,目光正巧撞上她藏不住的笑意。
他一时的懊恼顿时变了味,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很好笑?”
曲凝抬眼,神情迅速敛起,却还是没忍住嘴角的弧度,“儿子可爱,我笑笑不行吗?”
“我没让他说风凉话。”
“可你平时不也一样损人?”她轻描淡写地应着。
闻斯臣唇角扯着笑意,语气认真:“以后,我都不损你,你不喜欢,我就改。”
曲凝瞪他,“你到底要不要上药?”
“要,但我要先洗澡。”
“闻斯臣,你别太过分!”
“你在怕什么?我现在伤在腰上,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你这样最猥琐,明知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用语言和眼神来调戏。”
闻斯臣低笑出声,眼里溢满笑意:“那我不调戏你,你来帮我。我现在连脱衣服都困难,要你帮个忙不过分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理直气壮得仿佛这是她的责任。
曲凝头疼地抬手按了按眉心,“你不是有医生吗?”
“医生是外人。”他不疾不徐,“而且我不喜欢男人碰我,我只要你。”
“你就不能有点羞耻心?”
“羞耻心这种东西,”他挑眉,慢悠悠地接话,“在你面前用不上,我什么样子,你都见过不是吗?”
曲凝冷笑一声,转身去衣帽间拿了毛巾和干净的睡衣回来,扔到他身上,“自己想办法,最多我扶你一把。”
“好。”
她搀着他进了浴室,他动作缓慢地脱了上衣,露出满是擦痕和淤青的后背,腰侧还有浮肿的痕迹,跟他平日精瘦有力的身形一比,格外触目惊心。
曲凝眉头拧起:“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住院。”
“没事。”
瞧着她眉眼间的担忧,闻斯臣心口泛起一阵莫名的快意。
赢清风说的没错,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这次受伤若还换不来她的心疼,那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来一次。
“我先帮你擦拭一下后背,等下你自己再擦拭别的地方,肯定是不能碰水的。”曲凝道。
“好。”他顺从得让人意外。
她拧干温热的毛巾,小心地替他擦拭,动作轻柔又细致。
毛巾落回他肩头时,曲凝抬眼,无意间对上镜子里他那双炙热又深情的眼,漆黑的眼眸喊着笑,眼波流转间,温柔与戏谑交织。
她垂下眼,把毛巾塞进他手里,语气利落:“自己擦,我出去了。”
闻斯臣也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不能逼得太紧,眼下她愿意留下陪他,已经是他最大的胜利。
曲凝转身离开浴室,走进熟悉又陌生的卧室。这里仍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就连衣帽间里,她留下的衣物和首饰也被妥帖保留,甚至多了许多品牌最新一季的成衣,排列整齐,恍若从未离开过。
她站在门口,盯着那排衣服看了片刻,心情复杂。
磨磨蹭蹭半小时,闻斯臣从浴室出来,卧室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拿起手机拨过去,“你人呢?该回来睡觉了。”
曲凝听得无语,什么叫该回来睡觉了?
“我今晚和奥利奥睡。”她声音平静。
“……,不行。我晚上没人陪不行。”
“闻斯臣,你是三岁小孩吗?”
“你回来,别让我过去敲门,打扰了奥利奥睡觉。”
“我睡隔壁客房。”
“客房荒废多少年了,你不嫌床硬、味大、灰多?”他说得理直气壮,“真要委屈自己?”
曲凝气笑,这可是闻斯臣的别墅,佣人个个勤快得像钟表,怎么会让客房变成他说的那般不好。
他不等她反驳,又顺势抛出一句:“我后背还没上药,你过来。”
总算找了个正经理由,而且还是她没法拒绝的那种。
曲凝敲门进来的时候,他还赤着上身,头发半干不湿地搭在额前,显得几分慵懒。
她蹙眉,“医生不是说不能碰水吗?”
闻斯臣满不在意,“随便冲了冲,一天不洗,我浑身难受。”
今晚要跟她同床共枕,他不想自己浑身带着医院的消毒味。否则,她只会更名正言顺地躲着他。
曲凝无奈瞪他,打开说明书看着涂抹药物的使用方式。
她垂着眸,神情专注温柔,一切都美好得让人不舍惊扰。
涂完药物,缠好纱布,闻斯臣一边盯着她看,一边慢条斯理地扣好睡衣扣子。
曲凝刚要起身,他忽然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她失了重心,跌进了床铺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眯着眼笑得悠然,“就在这睡,我后背伤这么重,连个翻身都费劲,你要真走了,良心不痛吗?”
曲凝抬脚就想踹他,“我刚刚给你涂抹的,不是狗皮膏药吧?”
闻斯臣眼疾手快握住她脚踝,顺势一拉,整个人已经贴着她躺了下去,双臂一扣,将她牢牢圈住。
他低声开口,“别闹,太久没这么抱着你了,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曲凝被他抱得动弹不得,“闻斯臣,你真是无赖。”
她就不该一时心软,陪他回来港城,更不该住进这间熟悉的别墅。她的每一次纵容,在他这儿都成了理所当然,让他得寸进尺得毫无负担。
“两年了,抱一抱都不行了吗?”
她冷哼,“你这力道一点都不像受伤的人,而且,我们是离婚关系,你这样抱着我,算什么?”
他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我也不知道,你给我一个名分好不好?男朋友?情人?都行。只要还能这样抱着你,你说什么我都应。”
曲凝满脑子都是无语,翻了个白眼。
她真想问一句,她要是说想当他妈,他是不是也能点头如捣蒜。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口讥讽,耳垂忽然被含住,轻咬轻舔,带着难以抗拒的调情意味。
她一震,脸颊瞬间泛起热意。
再镇定的人,也会被这样缠人的招数逼到破防。
曲凝回过身,反手拧住他脸颊,恼羞成怒:“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闻斯臣见好就收,“好,那你关灯,我们睡觉。”
她推开他,起身理了理衣裙,在他眼底带着点得逞期待的注视下,抬手把灯关了,然后下床,走得干脆。
闻斯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想坐起去拦她,结果一扯到伤口,腰背火辣辣地疼,闷哼了一声,动作生生停住。
曲凝回头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安分一点?”
“你去哪?”他靠在床头,咬牙问。
“我还没洗澡呢,”她淡淡道,“总不能油腻腻地陪你睡觉吧?”
第56章
曲凝去衣帽间找了一件最清凉的睡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当时闻斯婧送来的礼盒,款式大胆得不像是正经人能送的。她一直没穿过,没想到竟被闻斯臣挂了出来,还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等她洗完出来,床头那盏昏黄柔和的小灯亮着,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沐浴香。
闻斯臣半倚在床头,睡衣半敞着,整个人看起来懒散又极有侵略性。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住,像是骤然被定住了一样,眸色沉了几分。
“你就是洗个澡,打算勾谁?”他嗓音低哑,带着压不住的火气和情绪。
曲凝拢了拢长发,慢慢悠悠走过去。
她嗓音清冷:“一件睡衣而已,你自己挂在衣帽间,我不能穿?难不成,是留给别的女人穿的?”
闻斯臣喉结滚动一下,目光黏在她身上挪不开。
他掀开一侧的被子,沉声道:“我从来没有别的女人。”
曲凝懒懒一笑,顺势躺了上去。
这一躺下,柔软身躯贴近床面,浴后肌肤微湿泛着光,雪白锁骨与肩线若隐若现,长发散落在枕边,勾得人心里发紧。
闻斯臣的呼吸顿时粗重几分,眼底那点小心克制,也快被燃尽了。
她这模样,分明就是他无数个深夜,梦里反复缠绕的样子,偏偏此刻近在咫尺,却还是碰不得。
他像是被蛊惑般贴过去,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肩窝,低声叹了口气:“这是你发明的新型惩罚方式?”
语气又委屈又无奈,像个被吊了胃口还不许动筷的病人。
曲凝漾起笑,“这么经不住诱惑吗?”
“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勾人。”
曲凝眉梢一挑,像是被戳中了笑点,懒懒靠着他,语调暧昧:“我美而自知,谢谢。睡觉吧,困。”
“你这样,我还能睡着?”
闻斯臣嗓音低哑,贴在她耳侧,带着微热的气息灼在肌肤上。
曲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应:“你睡不着是你的事情啊,我睡得香就行。”
他没接话,只沉沉看了她几秒,最后像是投降般把头埋进她颈侧,闷声道:“曲凝,你别老这么过分。”
曲凝没动,闭着眼,唇角含笑。
她过分吗?她可一点都不过分,他非要这么折腾她,那她就暂时顺他心意一下,要不然他还真以为她好拿捏。
他唇落在她肩窝,细密的,一下一下,指腹贴着薄薄的衣料,缓慢向上摩挲,又停住。
他在试探她。
曲凝睁眼,抓住他作乱的手腕,“闻斯臣,我刚说了我要睡觉。”
他喉结滚了下去,低头看她,眼底是压不住的燥与欲,“我忍了两年。”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故意的。”他咬牙,哑声说,“明知道我现在不能碰你,你还穿这样,躺在我身边。”
曲凝眨眨眼,语气轻飘,“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邀请我睡你身边的,我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他盯着她那双明亮又无辜的眼睛,“承认吧,曲凝,空了2年,你也寂寞了。”
她慢条斯理地看着他,“我寂寞了,睡你身边有用吗?外面服务那么周到,省时省力,还不会乱发脾气。”
闻斯臣眸色一沉,指尖绷紧,却硬生生忍住,像是咽下一把火。
曲凝翻了个身,把背留给他。
闻斯臣咬住她耳垂,笑声冷冽,“你敢出去乱找,我就把你那个奸夫打断一条腿。”
他贴得很近,语气像刀刃贴在脖子上:“还有你那位法语老师,最近是不是老给奥利奥发消息?旁敲侧击问你什么时候回苏黎世?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她静默几秒,忽而轻轻一笑,“我很差劲吗?别人对我有意思,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正常。”他嗤笑,手落到她腰上,轻揉慢捻,“当然正常。”
曲凝态度斩钉截铁,“闻斯臣,你信不信我可以踢坏你,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他动作顿住,眼里翻涌着熊熊火焰,沉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松了手,指节缓缓收紧,忍着伤痛,艰难转身背过去,声音静下来:“那你离我远点,别撩完就装无辜。”
说完,他像是怕自己再忍不住,慢慢往床的另一边挪了些,留出一个刚好不碰到她的距离。背脊紧绷,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还维持着极限克制。
曲凝回身望着他安静的背影,没再说话,只轻轻地,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进温度里。
这一晚,他都没再越线。
连着折腾了几天,曲凝早就累了,也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刚亮,窗帘却还没拉开,房间里依旧昏暗安静。
曲凝还没彻底醒来,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落在脸颊,轻轻的,密密麻麻的。
她睫毛微颤,下意识皱了皱眉。
那触感没停,反而顺着她脸侧一路落下,落在唇边、锁骨,带着久违的、灼热的熟悉。
她意识逐渐回笼,睁开眼,却正对上他压得极近的脸。
闻斯臣正低头亲她,动作温柔,不急不缓。
一切都太熟悉了。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大床,还有这个熟悉到令人心烦的男人。
仿佛一睁眼,又回到了两年前。
她一动,他察觉到她醒了,却没停,反而贴得更近些,唇贴着她耳廓,“早安。”
曲凝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你不累吗?”
明明手臂和后背的伤那么严重,医生交代过要静养,根本不该用这种姿势半撑着身子,更不该吻她吻得这么没底线。
闻斯臣眼里像有一片燎原□□,如果可以,他想做的,当然远不止亲吻,他会狠狠地将她抵在身下,听她唤他名字,听她在他怀里发颤,低软求饶。
可他现在只能靠单臂撑着,像个被束缚住的野兽,只能靠接近一点,再近一点,来缓解满身的燥热。
他垂眸看着她,“累,所以你今天开完会,早点回家来陪我。”
曲凝伸手抚摸上他受伤的腰背,“你就算伤在家里,齐阳和洪睿也会上门找你,不是吗?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工作。”
她语气温温的,把话说得很清楚,但是手掌却用力按压在他的伤口,她又在拒绝他。
闻斯臣盯着她,沉默几秒,终究没再继续。
他收了手,将额头缓缓抵在她肩窝,闭上眼,语气低沉,“车库里,你的车都还在,每年都保养,你随便开。”
他一下子听话懂事起来,突如其来的体贴,她一时竟有点不习惯。
她开口道:“那你先起来,别压着我,我也要起床了。”
闻斯臣没动,反而低头,在她锁骨上轻轻吻了一下,再往上,落在她下颌。
曲凝伸手抵住他肩膀,懒声提醒:“没刷牙。”
他轻笑,声音压得低哑:“又不是第一次。”
她没接这话,只轻轻推了推他,“起来。”
他眼神依旧燥热,听话地退了几分,撑着床慢慢坐起。
曲凝也坐起身,抬手撩了撩散乱的发,动作随意,带着种不经意的慵懒与诱人。
闻斯臣目光落在她身上,没移开,眼神不动声色地掠过她锁骨和肩线,又逐步往下。
他慢条斯理道:“这睡衣很不错,但今晚可以换一件别的款式吗?这件先收起来,过段时间再穿。”
这句话说得太轻太顺,可字字都像火。
过段时间再穿?
她要是还会在他面前穿这件,那就是她傻。她穿是为了故意惹他不愉快,可不是为了和他调情。
她换好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件睡衣丢进垃圾桶,绝没有第二次。
洗漱出来,男人已经叫佣人把早餐送上来了。
曲凝看了眼,“你在楼上吃吧,我要下楼陪奥利奥一起。”
他半靠在床头,“你不用下去了,老爷子一早让人把奥利奥接走了。”
“这么早?”
“就在这吃,都是你爱吃的,别找借口,说些有的没的。”
“……”
她瞥了眼那桌摆得精致的早餐,再看看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忽觉有点好笑。
真是够了。
这人一副狗皮膏药的劲儿,贴上来就不肯松手。
但他这眼眸含笑死死锁着她看,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真是有意思极了。
曲凝慢悠悠舀了一口粥,似有若无地一笑:“待会儿我去开会,你不会又派人跟着我吧?”
毕竟两年前,他几乎是在她头顶安了摄像头。她做什么,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骨子里那点偏执与掌控欲,她最清楚不过。
他笑着摇头,将小笼包夹在她的餐碟里,“不会,但你开车要注意安全。”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你要是不想开车,司机和保镖都有。”
曲凝低头喝粥,暂时信他的话。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真出门之后,他倒确实没派人盯着她的行踪,但她的手机,几乎要被他打爆。
一会儿问她:「开完会了吗?」
一会儿又问:「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去。」
再下一条,是几张他身上新换药时拍的伤口照片。
她要是没有回信息,他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她按掉,他下一条消息就是:「抱歉,不小心按错了。只是太想你了,一直拿着手机等你的信息。」
曲凝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几秒,忍了又忍,最后只回了一句:「你再这样,我下午就关机了。」
手机果然安静下来了。
会议结束后,林万颖笑着开口:“听说闻斯臣在海城受了重伤?他这是在你面前上演苦肉计了?”
常潇然也笑得意味深长,“闻总这次够拼啊,连死缠烂打的苦肉计都用上了。曲总,不会真吃这一套了吧?”
曲凝淡笑,“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不会再踏入一段婚姻了。”
这样的事,她冲动犯错一次,就已经足够。
林万颖挑眉,“这么坚决?那闻斯臣怕是真的要失意了。”
常潇然:“我听霍凛说,他这次伤得不轻,你真一点都不动心?”
曲凝笑意不变,“我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了,哪有这么容易动心。”
她可以坦然面对他的喜欢,也可以不躲不藏地面对曾经的纠缠,但她不会再贸然踏进别人的人生轨道。
他为了她受了些伤,她就应该感动到扑入他怀里吗?她怕的是奥利奥,也怕闻家,闻斯臣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闻家怕是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和奥利奥。
哪怕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们重归于好,那也只能是,闻斯臣主动融入和适应她和奥利奥的生活。
曲凝直接把手机关机,和她们小聚吃饭。
几杯酒下肚后,她一个人漫步在港城夜色中。
这座城市依旧灯火璀璨、车流如织,一切看似未变,唯独她心里的风景早已不同。
人来人往之间,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原样归来。而她也不想再回头捡拾那些裂痕斑驳的曾经。
打车回到别墅,已经是深夜,比夜色更沉的是闻斯臣的俊脸。
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闻斯臣坐在沙发上,身形沉稳,一动不动。昏黄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显冷峻。
他抬眸看她,声音低得几乎没有温度:“为什么要关机?”
曲凝换了鞋,将包随手搁在玄关柜上,淡淡道:“你太烦了,我今天有工作,不想被打扰。”
闻斯臣看着她,指节微微收紧,喉结轻滚,压抑着怒火,“我只是关心你。”
曲凝站定在他对面,抬眼看他,“可你不是在关心我,你是在控制。港城治安这么好,我活生生一个人难道还会消失不见吗?”
“我没派人跟着你。”他语气倏地冷了几分,“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安不安全,你把这也当成控制?”
她淡淡一笑:“你想知道我在做什么,是不是安全,是不是按你预期的轨迹生活,和你是不是派人盯着我,有什么区别?”
“闻斯臣,”她慢慢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平静得像水,“你要是连这点都分不清,我真的劝你别再纠缠我了。”
他盯着她,眼底的光从燃烧变成寂冷。
她看也没再看他一眼,从他身旁走过,边走边道:“晚安,闻总。”
原以为,昨晚和今早她的态度有所软化,是心防松动的征兆。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她心血来潮的一场游戏。
她就像一个拿捏人心的高手,游刃有余地挑拨他所有的情绪和热情。
他明知道自己在失控,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到三楼主卧,房间里冷清得像被抽空了空气。不用看,他也知道,她肯定去了奥利奥的房间。
昨天她还能因为奥利奥在场而勉强配合他,而现在,奥利奥不在,她自然也就卸下了所有伪装,又回到了那个疏离、冷淡、进退自如的曲凝。
他给她打电话,她几乎是秒接,“又怎么了?”
又?
这个字眼真是很不美丽!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他沉声道:“我后背还没抹药,你来帮我。”
那头顿了顿,随即传来她懒散声音,“算了吧,闻斯臣。我瞧你行动挺利索的,根本不需要人伺候。而且我今晚喝了酒,你那药味又冲,我怕闻着就吐了。还是叫管家,或者哪个你信得过的保镖来吧。”
闻斯臣不答话。
曲凝也没耽搁,“挂了,晚安。”
如果可以,闻斯臣真的很想踹了房门。
翌日清晨
曲凝刚换好衣服下楼,闻斯臣正坐在客厅,陈医生正在为他处理伤口。
“早。”陈医生笑着跟她打招呼。
曲凝点点头:“早,陈医生。”
闻斯臣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自顾自道:“早餐准备好了,我这边很快。”
曲凝摇头,“不用了,我约了人。”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一阵车子的声音。
从彬下车,昨晚她喝了酒,车就暂放在了餐厅楼下,所以今早他开了车过来接她。
他现在是她公司在国内的法律顾问,两年来迅速崭露头角,已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年轻律师,温润可靠,沉稳有度。
哪怕此刻站在闻斯臣,也依旧气定神闲。
从彬笑着打招呼,“闻先生,我顺路过来接曲总。”
客厅一时沉静。
陈医生低头处理伤口,没有出声。
闻斯臣的手指却绷紧了一瞬,骨节微白。
他真是信了赢清风的鬼话连篇,用什么苦肉计!现在半残着身子,连曲凝坐上其他男人的车,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动也动不了。
半晌,陈医生收起药箱,默默道:“我劝你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好好追曲凝吧。就你这副黑着脸、动不动阴沉得吓人的样子,跟人家那位温润从容的律师一比,真没什么胜算。”
闻斯臣眸色沉了沉,抬眸冷睨他一眼。
陈医生耸耸肩:“别瞪我,我又不追曲凝,我是替你着急。”
第57章
因为在港城耽搁得太久,很多原本的安排都被打乱,尤其是闻斯臣受伤后死缠烂打,更让她的计划彻底脱了轨。连嬴清风都打了电话过来,语气诚恳,说要请她吃饭赔罪。
他笑着道:“抱歉啊,我也就是看斯臣这两年阴郁得太久了,想着帮他出个主意追回你,结果没想到给你添了麻烦。”
曲凝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没关系,主要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让他受伤。”
嬴清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又含笑追问:“那你的意思是,等斯臣差不多痊愈了,你就要回瑞士了?”
曲凝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嬴律师,你了解我,我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闻斯臣呢,也不是个安分守规矩的。我要开口说等他伤好了再走,那他这伤,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他只会借着这点伤,蹬鼻子上脸,赖着她不放。
闻言,嬴清风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行,我明白曲总的意思了。”他笑着端起酒杯,“那我也不多劝,今天请你吃饭,除了赔罪,也有点公事要谈,这两年我们律所和你们公司合作得挺顺,是不是也可以考虑把合同续一续?”
曲凝举杯,“当然可以,这点事情,你让从彬带着合同来找我就行。”
“好,合作愉快。”
闻斯臣受伤在家的消息,很快就在港城圈子传开了。
毕竟前两年都要住进公司的人,忽然不上班了,窝在家里养伤,还天天等着前妻下班回去陪他,这种“乐闻”,港城的新闻怎么可能放过。
相关通稿和照片接连不断,热度一波接一波。
新闻上热火朝天,闻斯臣不管不顾,曲凝先看不下去了,拜托常潇然联系了之前的人脉关系,尽快把这些八卦全撤了。
但常潇然那边给回来的回复却是,“闻先生说,不用删除,都是实话。”
曲凝:“……”
她当面问他,他的回答更直接,“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有多少居心不良的人往我身边凑,上次陆丹华带着个女明星来病房,什么用意,你不知道吗?”
她真是低估这个男人的无耻程度了,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要是不愿意,别人还能逼他不成?
他这样大大咧咧的做法,估计想要断了她的桃花,向全世界宣扬,就算离了婚,他闻斯臣,也还牢牢守在她身边,其他人别想靠近半分。
曲凝淡笑道:“随便吧,反正一直生活在港城的人是你,你要是不介意流言蜚语,我自然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这一个月,她留在港城陪他,已是意料之外。闻斯臣当然知道,她早就等不及想回苏黎世了。
夜色温柔。
她倚着窗沿,身姿纤柔娴静,像一幅不愿久留的画。
他静静看着她,问:“你回了苏黎世以后,我联系你,你还会理我吗?”
是不是等他伤一好,她就不会再这样搭理他了。
是不是又要像前两年那样,若即若离,见她一面都难。
曲凝转身推开窗户,晚风迎面拂来,“其实,以我们的关系,要是没有奥利奥,确实是不该再这样纠缠不清和联系了。”
闻斯臣沉默。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说不清的烦闷像乱针一样扎在胸口。
她说得云淡风轻,他却做不得。
他也不是个擅长退让的人,更不是个能忍的人。可对上她,他能咬牙忍住怒气,却忍不住一遍遍妄想:是不是只要他再坚持一点,她就会留下来。
他盯着她的侧脸,声音低哑:“我就这么让你厌了?”
曲凝没有看他,眼尾却轻轻一颤。
她语气依旧淡淡,“你知道的,我已经尽量在配合你了,因为你是为我受伤,所以我感激你,但感激不是爱情。
“我拼命工作赚钱,是为了给自己更多选择的权利。我完全可以给你请无数个看护,甚至赔偿你公司这段时间因伤而失去的所有项目。”
她的每一句都像是钉子,冷静地钉进他心口。
闻斯臣怔怔看着她,像是被压在冰水里,连呼吸都带着钝涩的窒息感。
她说得明明白白,不是爱情,那就是不爱。
可他偏偏还想要更多,还妄想着她能被自己感动,哪怕留下一点点。
他不能对她耍狠,她不吃那一套;耍赖也没用,她只会冷眼旁观。
连他以为最有用的柔情,眼下也成了最无力的试探。
可他又怎么甘心?
她是他最想抓住的东西。可他愈是想握紧,她却愈是从指缝间毫不留情地滑走。
“曲凝,”他低声开口,嗓音哑得像在夜风里冻了很久,“你这么冷冷淡淡的态度,我真的没办法接受。难道我们之间,哪怕曾经,你对我就没有半点喜欢吗?”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眼神却像压抑许久的潮水,沉沉地朝她涌来。
如果她从来没动心,那这些年他算什么?
她要是动过心,那她又是怎么做到,说走就走的。
动心?
曲凝回身望着他,她对他岂止动过一次心,从六年前的瑞士初见开始,又或者他苏醒后的日日夜夜。
就单单是这书房,她都还记得他抱着她靠在窗台的模样。
她垂下眼睫,说道:“闻斯臣,你知道的,我以前是喜欢你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在瑞士和你结婚不是吗?”
过往那些日夜重新开了缝,她当然是喜欢过他的。
喜欢他们之间那种几乎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喜欢和他斗气、耍赖,喜欢他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宠爱。
可她也怕,怕他的狠戾和无情。
这两年,她在异国他乡,一个人拼命工作,每每在夜深想起他的时候,也总会想起沈檀和*闻斯婧,想起那条沾着血的医院走廊,还有那个漫天白雪冷得令人窒息的不丹。
往事会像山风一样柔软,也会如潮水一般汹涌,不是她想逃就能逃。
闻斯臣定定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说喜欢,是“以前。”
是过去式,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闻斯臣喉头一哽,情绪沉在胸口,苦涩得发闷,他缓缓走近她,眼神紧锁,抬手握住她的手。
“可你不是还在陪我吗?”他嗓音低沉沙哑,“你都留了这么久了。”
曲凝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站着。
“我陪你,是因为你为我受伤。”她打断他,“你如果不是那样,我早就回去苏黎世了。”
一言一语,像是将所有温情抽丝剥茧地拆光,只留下赤裸的现实。
她留,是为了偿还,不是因为爱。
闻斯臣真的拿这样的曲凝没有丝毫办法。
他骤然收紧臂膀,近乎蛮横地将她抱进怀里,扣住她的腰与后脑,把她整个人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曲凝,我不信。”他低声说,声音低哑却近乎偏执,“你不能走,我凭什么信你说的都是实话?”
她身上的温度,是他反复梦见过的炽热慰藉。可这会儿,她的身体在怀里,她的心却千山万水之外。
他强硬地抱着她,像要从她身上逼出一点不舍,逼出一点留恋。
“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爱就不爱?那肯定不是事实。”他固执地开口。
他越是用力,她越是安静。
她越是沉默,他就越是无法接受。
和她离婚,只是想短暂地放过她,但她对这种自由上了瘾,他真的无数个悔恨。
她退一步,他便前十步,她退十步,他也会追上一百步,千步,万步。
他认定了,只要他不停,她终究有一天会回头。
她是他的。
这点,从来没有动摇过。
而曲凝,早就看开了。
他们之间所谓的一见钟情,到头来就是个笑话。
她当初看上他的皮囊,他也只是逢场作戏,为了揪出那些背后下套的人。
仔细想想,也算公平。
在闻家几年,她有了孩子,有了不少钱,有了挣钱的本事,不用靠着任何人,她真的肆意妄为了。
所以,她会努力把过去翻篇。不让曾经的伤疤束缚自己,不再为任何人设限,更不会为任何人停步。
她缓缓抬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闻总,欢迎你下次来苏黎世找我谈合作。”
闻斯臣不语,只抱得更紧,像要将她嵌入骨血,贴近心脏。
她轻轻笑了一下,“闻总,不会这么小气吧?我们公司现在可是业界黑马,闻总要是错过,可别后悔。”
苦涩在胸腔翻涌,他终于低下头,埋进她颈肩,“那我,一定会很后悔。”
短短的一个月,好像一场梦,他要如何甘心。
“曲凝……”他几乎是压着心跳开口,低低道,“答应我。我会努力学着追你,学着爱你。请你,一定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说到最后,几乎哑了声音。
他也想像其他男人一样,有一万个借口和她吃饭,和她见面,而不是只靠奥利奥,只靠病床、意外、怜悯,才勉强地、短暂地将她留在身边。
回苏黎世的飞机上,奥利奥窝在曲凝怀里,小小的胳膊环着她的手臂。
他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认真道:“妈妈,爷爷说了,你不用担心爸爸的事。爸爸那个性格专横又霸道,吃点苦头是应该的。”
曲凝失笑,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你呢?你觉得爸爸怎么样?”
奥利奥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爸爸很好啊,我喜欢他。但是如果他还想继续跟妈妈结婚……”他顿了顿,认真总结,“那我觉得他可能还不够好,因为他惹你不高兴了。”
曲凝鼻尖微酸,揉了揉他的发顶。
舷窗外,港城熟悉的城市轮廓渐渐拉远,阳光洒在云层边缘,勾出一道淡金色的光晕。
第58章
当初闻斯臣扬言要大张旗鼓办生日宴,结果风声出了几天,又悄无声息地息了火。就连奥利奥的生日那天,他只让人把礼物送去了苏黎世,人却没出现。
原本为她准备的上亿烟花秀,最终也被他改为在港城海边公开举办,邀请全民共享,倒成了那段时间港城最热的话题。
而他送出的那份生日礼物,也在业界被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为前妻和孩子豪掷重金买下一座全球知名的游乐园,结果原本声势浩大的生日宴,却不欢而散,前妻转身带着孩子回了苏黎世。
闻晓峰知道后,当天就气冲冲地冲进公司,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通,没出息,就因为曲凝拒绝了他几次,就自尊心受挫到这地步?
闻斯臣也不反驳,只说,他已经养好了伤,接下来公司的业务重心,他要慢慢调整,估计会有一段时间不在港城。
曲凝最近刚谈下了一项“数字医疗平台”的独家合作,产品在欧洲市场逐渐打响了知名度。
眼下,她正面临新一轮融资需求。林万颖建议她回港城,以林氏子公司的名义做背书,在本地资本市场上市融资,会更加稳妥,也更容易打开局面。
曲凝思索之后,决定先在欧洲当地试试水,摸清市场风向,再做下一步打算。
公司毕竟不能完全完全依赖的林万颖的资金,要想走得稳、走得远,就必须学会自给自足,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主干,而不是寄生在大树上的附枝。
毕竟,大树上的枝干随时都有被修剪的风险。
很快,陆续有人上门咨询,其中不乏跨国企业,甚至愿意出高价收购。
其中有一家企业,引起了曲凝的注意。
那是一家来自瑞士的百年企业,原本以精密设备制造起家,近年来开始布局医疗科技领域,在算法和硬件整合方面都有不俗的研发实力。
他们开出的条件诚意十足,态度也颇为低调。更重要的是,他们并非单纯的财务投资,而是希望与曲凝的团队形成技术与资源的互补,推动数字医疗平台在全球市场的落地。
曲凝开始认真考虑这笔合作,将所有合同文件发给林万颖和从彬审核。林万颖看完后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提出异议。
正式签约那天,流程进行得顺利高效。
临近结束时,对方负责人笑着邀请:“今晚我们有个小型晚宴,贵方几位务必赏光,我们的大股东也正好在苏黎世。”
曲凝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大股东?”
“是,”对方点头,“我们这位股东近期刚接手部分董事会席位,对项目十分关注,这次特意从卢加诺赶过来。”
听到这里,从彬已经应下。
对方临走前还特意补了一句:“这位股东年轻,但眼光很准,我们也很期待你们的第一次会面。”
曲凝笑了笑,没接话。
签约文件合上的那一刻,曲凝心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预感。
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团队早点下班,换上好看点的裙子,准备出席晚宴。
从彬一边收拾文件,一边笑问:“曲总,您不打算准备准备?”
曲凝弯了弯唇:“我准备了一份最美、也最轻松的心情。”
同事们陆续离开,偌大的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
曲凝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重新翻看那份签署完的合同,又调出律师团队事前整理的资料,一条条核对着对方公司的背景信息。
一切都没问题。
只是,在股权结构一栏,她的指尖顿了一下。
确实有一位新晋大股东,名为Austin,入股时间不过1年。
曲凝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唇角慢慢漾起轻淡的弧度。
宴会设在苏黎世湖畔的一家酒店,门前水晶灯在夜风中轻晃,投下细碎光影。
会场里多是西装笔挺的高管和投资代表,曲凝没有精装打扮,依旧是一副工作装。
曲凝端起侍者递来的香槟,穿过长廊转角,主厅深处的灯光微暗,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西装挺括,背脊笔直。
前方那人似乎正和谁轻声说笑,语气一贯懒淡:“今晚的风景,还不错。”
他漫不经心又精准地侧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眉眼线条在暗光里淡得几乎模糊,却分毫不差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站定在门边,笑着先开了口,“Austin先生。”
闻斯臣迈步向前,眉眼在暗光中逐渐清晰,“曲总,好久不见。”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半年。
曲凝举杯朝他轻轻一碰,“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他低头与她碰杯,轻抿一口。
闻斯臣看向她身上的针织衫和剪裁利落的半裙上,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说实话,我为了今晚的见面,准备了半年。”
他语气懒散而带点笑意,“原以为你提前知道是我,会稍微梳妆打扮一下,没想到是我穿得太隆重了。”
曲凝举杯慢慢转了半圈,“我觉得还行,而且,我们合作,只要公司账上漂亮不就好了吗?”
闻斯臣轻抿一口香槟,看着她眼中的波光,久久移不开。
她眼睛亮得像星月,笑意毫无保留地荡漾开来,那是真心的愉悦,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模样。心里仿佛有什么柔软又澎湃的情绪,被她眼中的光一点点搅动,层层泛起了波澜。
“走吧。”他说,“既然人都到了,不如你带我逛逛苏黎世的夜晚。”
曲凝挑眉,“你不是早就熟得跟地主似的?”
“是啊,但没跟你一起。”他坦然承认,“风景就不一样了。”
她一笑,没拒绝,转身与他并肩走出酒店。
夜风掠过湖面,轻拂着长街,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落在石板路上一前一后。
曲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又看他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语气仿佛真有点懊恼:“你看,我要是穿着晚礼服,说实话,陪你逛夜景是种惩罚。”
闻斯臣侧头看她,笑意藏在眼尾:“如果你穿了晚礼服,我大概现在也不会带你出来。”
曲凝垂眸一笑,没再接话,脚下步子却放得更慢了些。
两人相识于瑞士,却从未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过街头。
湖畔夜风清凉,她下意识抱臂,身形微微蜷了些。
闻斯臣瞥见,停下脚步,看着她,语气忽而认真了:“如果我现在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你身上,你觉得我是绅士,还是别有用心?”
曲凝扬了扬眉,半真半假地道:“你要是问别人,大概是前者,但问我……”她笑了笑,“只能说,你有前科。”
他轻笑出声,解开西装纽扣,把外套搭到她肩上,语气懒散:“那我索性坦白好了,居心不良。”
他就是无法忘记她,放弃她。
他一刻也掩饰不了对她的渴望,演不了什么离婚后还可以做朋友的绅士。
但他会克制自己,不再用霸道逼迫她,只想用真心慢慢靠近。
曲凝也不扭捏,大方地接受了他的绅士。
她问:“这半年,你都在瑞士?”
“大部分时间在。除了这家公司,也在忙点别的事。”
曲凝点头,没有追问。
他侧头看她,唇角扬起一抹轻笑:“你怎么不问我,在忙什么别的事?”
她眼神淡淡,笑着反问:“问了你会说?”
“你若问,我就说。”
曲凝看他一眼,笑意温和却疏离:“那就等我哪天真想知道,再问。”
这时,曲凝的手机响了,是她设定好的定时提醒。
她低头扫了一眼手机,指尖一滑,干脆按掉,“我该回家了。”
夜风略凉,湖面泛起碎光,远处的街灯倒映在水波里,晃晃悠悠。
闻斯臣听见“回家”两个字,眼神微动,低声问:“送你?”
曲凝摇头,唇角挂着浅笑,“不行,你喝酒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脱下外套,递还到他手里,手指一触即离,没有丝毫停留。
“晚安。”她说完,转身走向街边。
从彬已经将车停在那里,车灯亮着,耐心等待。
闻斯臣站在原地,手里拎着的外套还带着她的温度,看着从彬给替她打开副驾驶,直到她坐进车里,车子慢慢融进夜色里。
他没动,也没说话,似乎被定住了。
直到齐阳小跑着过来,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闻总。”
他这才缓慢转头,低低地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齐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远处街道空空,早已不见那辆车的踪影。
一时没能答上来,更不知如何回答。
这几年,老板的计划换了又换,唯有追曲总这件事,从没改过方向。
齐阳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闻总,也许……时机还不对。”
话落,闻斯臣低低笑了一声,笑意里带着凉意,“时机?”
他眼神轻轻一垂,嗓音压得更低,“七年了。”
他和她认识整整七年了。
这一程,他真的绕了很远的路。
曲凝从书房处理完邮件出来,见奥利奥带着三只猫趴在阳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近几步,轻声唤:“奥利奥,该休息了。”
奥利奥回头,“妈妈,爸爸来了。”
曲凝一怔。
她走到阳台边,低头往下望去。
夜色沉沉,路灯投下一圈昏黄光晕。她的视线很快就落在那辆低调却惹眼的黑色轿车上。
车停在路边,没有发动,看着是静静等候多时。
而此时,闻斯臣已从车上下来,正倚在车门边,仰头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两人隔着几层楼和一整个夜晚对望,他没有挥手,也没有开口,甚至连表情都不太明显。
但那种目光沉稳、固执、带着一点不容抗拒的执念。
奥利奥仰着头看她:“妈妈,爸爸在邀请你。”
曲凝弯下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进去睡觉。”
奥利奥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耸耸肩,带着猫一蹦一跳地回房了。
阳台上重新归于安静,夜色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曲凝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屋,顺手拉上了玻璃门,没再看一眼。
楼下,闻斯臣仍倚着车身,点了一支烟,在微光中,指尖一明一暗。
他没再抬头看她,好似知道她不会下来。
时间在他一支又一支烟中流逝。
半小时后,曲凝下楼来了。
她打开院门,目光扫向他脚边一地的烟头。
闻斯臣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嗓音低哑:“曲凝,我从不信什么时间能冲淡一切。”
他眼神沉下去,仿佛终于卸下所有伪装。
“别说今晚重新见到你,就连每一次在脑子里想起你,我都会毫无防备地,被打回原形。”
第59章
曲凝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男人,不由想起他们离婚前的那次对话。
那天,他把她约到办公室,说:“再给你一次数飞机的机会。”
她挑眉,语气警惕:“你办公室楼上就是直升机停机坪,谁知道你会不会作弊。”
而且,他在那层楼坐了那么多年,恐怕每架飞机飞过的时间、频率,早都刻在他脑子里了。
闻斯臣笑了笑,带着几分苦涩,“不会作弊。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找人代替我,我不反对。”
她转头看了一圈,随手点了从彬,又叫来了嬴清风代替自己。
从彬和嬴清风都是她的律师。
闻斯臣看着他们两人都没异议,始终一言不发。
她认真对嬴清风说:“嬴律师,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嬴清风微顿了一下,无奈点头。
闻斯臣明知道这样的条件对自己极不公平,但他还是愿意打这个赌,哪怕赢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也不肯放手得太干脆。
赢清风没办法,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曲总说什么就是什么。
过程意外地顺利。别说飞机飞过的是奇数还是偶数,他连具体的架次都猜得分毫不差。
离婚协议也签得很顺利,顺利得像一场提前排练过的剧本。
她离开得太匆忙,包落在了闻斯臣办公室。回去拿的时候,刚好听见他和洪睿的对话。
洪睿道:“闻总,其实可以打电话去机场的。”
闻斯臣只是回:“就这样吧,如果面对面谈,我就签下了,她还以为我设下了什么陷阱,就让我钻进她的陷阱里吧,这样她还会洋洋得意一阵,心情也好些。”
洪睿犹豫,“那曲总要你真的离开了呢?”
闻斯臣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执着,“那她退一步,我前十步,她退十步,我就前百步,千步,万步,她总会回头的。”
那时候,她只觉得可笑。
他难道会喜欢自己一辈子不成?不过是她突然脱离了他所预设的轨道,他才这样不甘而已。
分开的这些年,他肯定还会遇见别的女人,只要他兴趣来了,总会有人甘愿靠近,甘愿取代她。
毕竟闻斯臣这样的人,拥有财富、权力、还有那张脸,从来不缺选择。
那时候,她是这么认为的。
可直到今晚,她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站在车旁,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一言不发,一步未动。
那样沉静、笃定,带着某种不容动摇的执念。
她忽然有点说不准了。
她站定在他面前,目光扫过他脚边那一地烟头。
“你这是在抗议我不下来,还是等着我投降?”她开口,语气平静。
闻斯臣低头掸了掸指尖的烟灰,慢悠悠开口:“你愿意下来了,就不是投降。”
他抬眸看她,目光又冷又直,“是你自己想见我。”
曲凝轻笑了一声,站在夜风里,“你倒是很有自信。”
他扯笑,把烟掐灭,慢慢靠近她,抱住她,“凝儿,我开不起这样的玩笑,你也不是欲擒故纵的人,你告诉我,你除了我,肯定没和别的男人好过,对不对?”
他收紧了怀抱,下颌贴着她鬓边,呼吸滚烫。
“我知道他们是你的同事,你的合作伙伴,但肯定不是你的男人。”
曲凝慢慢意识到,他总是这样。
她的态度稍一软化,他便立刻收敛锋芒,摆出一副受伤又深情的模样,习惯性地去扮演那个“被遗弃的弱者”,好博取她一丝怜惜。
可一旦她太冷静、太坚决,他便寸步不让,步步紧逼,仿佛只要够狠够拧巴,就能逼她松口。
他总在她的情绪里试图寻找缝隙,然后把他想要的,拿回来。
曲凝伸手拍了拍他后背,目光看向他的车。
“齐阳开车送你来的?太晚了,你不休息,齐阳也要休息。你今晚喝了酒,早点回去酒店休息吧。”
闻斯臣抱得更紧,嗤笑一声,“你心疼他?”
曲凝翻了个白眼,抬手在他胸口捶一下,“我心疼我自己。”
她语速加快,似乎怕他又开始不讲理,“闻斯臣,我明早还要上班,奥利奥八成还没睡,在楼上看热闹呢,我等下还得哄他睡觉。”
她眼神认真,“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别发癫。
闻斯臣似乎真的被她成功安抚,他闷声发笑,松开她的怀抱,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好。”
在夜风中站了许久,她的脸颊有些冰。
他伸手,掌心温暖地抚摸着她的脸,“早点休息,明天见。”
“嗯,早点回去吧。”
她转身,关上了院门。
闻斯臣抬眸望向那扇亮着灯的阳台,窗户上依稀映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旁边还挤着三只猫的剪影。
他朝奥利奥挥了挥手,直到那小家伙在窗后隔空比了个OK,才收回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深夜,曲凝刚躺下不到1个小时,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她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不能慌,可赶到医院的那一路上,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等她冲进急诊室,看见男人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瞬间失控。
她抄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水杯、病历夹、枕头,全都狠狠砸向他。
“闻斯臣!你大爷!你有病吗?”
“你喝了酒还敢开车!”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活腻了是不是!”
“同样的把戏,你到底要玩多少次!”
“是不是,只要我不答应你,你就要一直这样逼我,你神经病!”
“闻斯臣,你就是混蛋!”
……
曲凝一口气骂得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都有些发颤。
而床上的男人,头上缠着纱布,眼神却亮得惊人,竟笑出了声。
一旁的齐阳低着头,实在忍不住,轻轻开口:“曲总,酒驾的是对方。闻总那点酒,两个小时前就醒了。警方说是对方酒驾肇事,全责。”
病房一时安静下来。
齐阳小心翼翼地退出去,顺便贴心地把门关上。
闻斯臣靠在枕上,慢条斯理地拿开她砸过来的抱枕和病历夹,额头上的纱布歪歪斜斜,像刚打完一场胜仗。
他毫无狼狈之意,反而嘴角噙着开怀的笑,眼神愉悦,“你刚刚骂什么?再骂一遍吧。”
他语气轻慢,似真似假地感慨,“说实话,真是好久没听见你骂我了。我想听。”
曲凝气得脸颊发红,狠狠怒视他一眼:“闻斯臣,你大爷的!”
话音刚落,男人笑得更放肆,终于把她从刀枪不入的冷静中拖了出来,他得意又满足,“听你骂人,真是舒心啊。”
曲凝瞪他。
他却像没看见她的怒火,轻描淡写地道:“明天我让齐阳送对方一份礼物过去,就说谢谢他今晚喝了酒。”
“……,神经病!”
曲凝冷冷甩下这三个字,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男人倒是没有立即下床追过来了,只是扬声道:“快天亮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记得来看我,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合作商。”
曲凝站在病房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指尖微微发紧。
她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怒气与惊魂未定已被压下。
她回头望着病床上的男人,神情认真,“闻斯臣,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你认认真真地养好身子,认认真真地追我。”
“别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方式逼我了,请你惜命!好吗?”
病房静下来。
闻斯臣没再开玩笑,也没再笑。
她已经不等回应,关上了门。
这次是真走了。
他当然会好好惜命,他还要和她长长久久。
翌日,曲凝没有再去病房。
她让林妈妈和保镖带着放学的奥利奥去了医院,看望他这个幼稚的老父亲。
秘书敲门进来,语气复杂:“曲总,Austin先生送了很多鲜花和巧克力过来。”
他住院,倒是派人给她公司送礼。
曲凝正翻阅文件的手一顿,语气平静:“让前台按流程处理。”
秘书犹豫了一下,又道:“有点儿多,怕是一下子不好处理。”
曲凝眉头一挑,起身随她出去。
前厅几乎被五颜六色的花束和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盒子占满,快要从接待台堆到电梯口。
曲凝站在门口扫了一眼,也有些无语,“叫同事们过来挑选吧,谁喜欢谁带走。”
秘书点头,“好的。”
曲凝回去办公室打电话。
对方几乎是秒接,“喜欢吗?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送你鲜花和巧克力。”
曲凝忍不住扶额,“这又是赢清风给你出的主意?”
闻斯臣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不是。今天在病房窗口看见两个小年轻谈恋爱,我临时现学的。”
曲凝没好气地吐槽:“你也知道是小年轻了,你都多大了?”
他毫不在意,反问得理直气壮:“谈恋爱还分年纪?只要你高兴,管我几岁?”
语气里那股理直气壮的撒赖劲儿,让曲凝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又道:“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的花,明天我叫花店给你换别的,至于巧克力,估计哪种你都不喜欢,我明天再给你换别的。”
好吧,随便他了。
既然他决定追她,走点弯路也算正常流程。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每天都有新鲜花束准时送到公司,连包装都不重样。全公司上下早就看明白了,合作方的Austin先生,正在热烈追求曲总。
而她呢,始终没有再去医院看他一次。他也并未提出异议,只是每天早晚固定一个电话,闲话家常地和她聊几句。
倒是奥利奥,成了两边跑得最勤快的小快递员。
每天乐呵呵地去医院探望,又兴致勃勃地把各种玩具搬运回家,或是反过来,将最新的游戏带去医院,陪他打发漫长的时间。
直到某日,她又一次要陪同宴请重要客户。
席间,秘书忽然起身,神情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一个人。”
曲凝诧异,还有谁要来?
居然是她这个当老板不知道的人重要人士。
几分钟后,秘书领进来一个气度不凡,英俊文雅的男人。
从彬见状,识相地让出了曲凝身边的位置,其实他也确实该回去港城了,来苏黎世驻场了半年多了。
曲凝笑了笑,他出院了,她居然不知道。
看来不仅身边的秘书被他收买了不说,连奥利奥这个小家伙也被他收编了阵营。
闻斯臣从容地坐到她身边,唇角带笑,语气轻松:“今晚我不是以合作方的身份来的,是以曲总追求者的身份。没办法,追老婆这事,跟挣钱一样,都得争分夺秒。”
氛围顿时热络起来,外籍客户都兴致盎然,纷纷举杯调侃:
“Cheerstolove!”
“祝你早日追到你们曲总。”
“Goodluck,Man!Shelookslikeatoughone.”
闻斯臣笑得开怀,来者不拒,一一举杯回应,得体又不失风趣:“谢谢,我会继续努力。”
曲凝只是斜他一眼,轻笑着没搭话。
一顿轻松的饭局很快接近尾声,客人们陆续告辞离席,场中渐渐安静下来。
闻斯臣倚在门边,手中晃着酒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她。
曲凝让同事们先行离开,自己则转身看向他。
他盯着她那身剪裁得体的小礼服,唇角带笑:“你穿成这样出席活动,怎么不邀请我?”
曲凝挑眉:“你不是不请自来了吗?”
他似笑非笑,目光从她的红唇缓缓移开,语气懒散却认真:“是,但你要是再穿得这么好看,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早点来占个好位置。”
“神经。”
曲凝失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真的喝醉吧?”
闻斯臣将酒杯随手搁在窗台上,步伐稳当地朝她走近,牵起她的手,慢慢道:“其实,我很想装醉,但我怕像之前那般,你灌醉了我,还让管家给我擦身子换衣服,我不想那样。”
闻言,曲凝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那些荒唐又别扭的旧事,在时光流转之后,再回头看,竟多了几分柔软与好笑,连同那点曾经的伤感,也被悄悄冲淡了些。
“闻先生,既然没醉,那就快走吧,人家要打烊了。”
曲凝抽回手,拎着小包慢慢悠悠走在前头。
身后的人笑了声,没追上去,只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懒洋洋道:“曲总对追求者一向这么冷淡?”
她头也不回:“不然呢?你又不是头一个。”
“但我肯定是最难缠的那个。”
他声音低低传来,像一丝夜风,紧跟着,稳重有力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曲凝笑而不语,好像默认了。
天气渐冷,瑞士的冬季又快要来了。
曲凝穿上了大衣,系紧了腰带,侧眸去看身边的男人。
他喝了很多的酒,眼神却比平时还清醒,风一吹,领口微敞的衬衫边打着细微的煽动。
曲凝停下脚步,提醒他:“风大,你酒又喝得多,别感冒了。”
闻斯臣转眸看她,嗓音轻哑:“关心我?”
她淡笑道:“我是怕你再进医院,毕竟我们现在是合作方,你要是病倒了,其实也挺麻烦的。”
“你上次不是挺快就放弃探望的吗?”
他住院那么久,她一次也没去过,奥利奥说她每天忙着上班和学习,确实没什么时间。
“原来你这么记仇。”
“对你,记仇也是变相地记挂。”
他说得坦然,眸色像夜色里的一汪水,带着不近人情的狡黠与认真。
曲凝抬脚往前走,“我不跟酒鬼计较。”
曲凝话音刚落,脚下一歪,细高的鞋跟踩在台阶边缘,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下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臂一紧,被人拽进了怀里。
闻斯臣一个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她,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高跟鞋,没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曲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挣了挣:“喂!”
“抱着,还是背着,自己选一个。”他沉声道。
他忽然又严厉霸道起来,曲凝笑,“你语气这么凶,就是这样追我的?”
闻斯臣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语气慢慢放缓:“曲凝小姐,那请问……我可以抱你吗?”
曲凝被逗笑了,点头。
他趁势又道:“那请问,你可以脱下这双美丽又危险的高跟鞋,自己拎在手里吗?这样抱着走,鞋太容易掉了。”
曲凝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点头,脱下了那双细跟鞋,拎在指尖。
走了几步,曲凝歪头问道:“你才出院,又喝了酒,这样抱着我,没问题吗?”
闻斯臣低笑一声,语气淡淡:“当然没问题,我早就习惯了曲总的PUA方式。”
第60章
上了车,齐阳在前方开车,整个人悄悄松了口气。
终于,曲总没再像之前那样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闻总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轻松不少。
当初闻总点名让他跟来瑞士,他心里就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这几个月下来,他的生活几乎成了“夹缝中求生存”。
偏偏闻总还不让洪睿来,只要他,估计是因为自己曾跟过曲总一段时间,对她的脾气了解些。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后座上,闻斯臣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曲凝身上,眼底一派轻松惬意,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曲凝偏过头,笑着调侃他:“闻先生,你今天一整晚都在盯着我看,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闻斯臣没否认,靠着座椅,语气懒散:“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掩饰过什么。”
曲凝失笑,转头望向窗外,“哦,你的目光确实挺直接的,感觉你随时都要吞了我。”
闻斯臣靠过去,抱住她,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的街灯掠影,良久,忽然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低低的,“凝儿。”
“嗯?”
“我想吻你。”
接吻啊,真是好久没有过了。
曲凝没说话,眼神依旧停在窗外朦胧的街灯上,眸中却轻轻晃过一丝情绪,像湖面浮起一圈微波。
闻斯臣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拒绝,也没听见同意。
他垂眸看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曲凝回头看他一眼,眉眼含着笑,“闻先生,你知道你这种时候最讨厌吗?”
“哪种?”
“明明满身都是手段和目的,却偏偏装得像个深情人。”
“因为我太想你了。”
他说完,倾身过去,掌心托住她后脑,缓缓吻了下去。
唇齿相接的瞬间,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任由他亲吻自己。
车厢里一时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外头世界喧嚣在远处模糊。
良久,闻斯臣才微微拉开一点距离,额头贴着她。
曲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你真的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闻斯臣低笑一声,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意,“那你就别给我机会。”
话落,他又吻了上去。
这一回,不再是轻探试探的温柔,而是带着压抑许久的渴望与霸道,唇齿交缠,毫不退让。
似乎要用这个吻,把她曾经的抗拒与疏离一寸寸夺回来。
曲凝闭着眼,眉心微蹙,手伸到他胸前,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拧。
闻斯臣吃痛,闷哼一声,只能松开她。
他喘着气,声音低哑,眼神却还带着笑,“你老爱这么拧我,我都快习惯了。不过,我会当你是在跟我调情。”
曲凝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快到家了。
她朝前面的齐阳道:“齐助,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好了。”
齐阳还未回应,闻斯臣已先开口:“直接送到家不好吗?”
曲凝语气淡淡:“你身上的酒味都熏到我了,我得吹吹风,散散味道。”
车子缓缓靠边停下,她低头慢条斯理地穿鞋。
还没等她穿好,闻斯臣已经从另一侧先一步下车,绕到她这边,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曲凝一惊,刚套上的鞋又掉了一只下去,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干什么啊?”
“陪你一起吹风。”
“我的鞋!”
“自己捡。”他说得理直气壮,还抱着她蹲了下去。
曲凝弯腰把鞋拎在手里,刚一拿到手,便毫不客气地捶了他肩膀一下,“闻斯臣,你存心的吧?”
他闷声笑着,站起身来,
走了几步,曲凝忍不住道:“我本来就要吹吹风,吹散身上的酒味,你这样抱着我,等于零。”
闻斯臣低头看她,“你身上有我的味道,那就该我替你散。”
曲凝无语,“你到底哪来的脸讲这种话?”
闻斯臣抱得很稳,“不知道,遇见你就无师自通了。”
“放我下去,我想自己走。”曲凝试图挣扎。
闻斯臣不松手,反而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更像是在撒娇。”
曲凝愣了一下,随即哼笑,“自作多情。”
眼看就快到家门口了,她索性抬起腿晃来晃去,故意用鞋跟敲打他的肩膀,就是不让他好好抱着。
闻斯臣到底还是怕她一不小心误伤踢到自己,轻叹一声,只得缓缓把她放下来。
赤脚刚一落地,曲凝拍拍手,拎起鞋笑着说:“你这副上赶着讨打的样子,挺欠的。”
闻斯臣笑着更近一步,“这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曲凝没说话,只是笑着往前贴近,手里勾着鞋,像是要挽着他往屋里走。
慢慢地,猛地抬腿,膝盖一顶,正中要害。
闻斯臣猝不及防,呼吸一窒,咬牙低吼,额角青筋直跳,“曲、凝——”
曲凝也吓了一跳,心里一慌,连忙把手里那双鞋都往他身上一丢,动作干脆利落,转身飞快往院子里跑。
她一边跑一边喊:“谁让你不走的!”
院门“砰”地一声关上,还不忘反锁。
院外,闻斯臣疼得直吸冷气,扶着腰低咒一声。
这几年,她是跑去练跆拳道了吗?
曲凝站得老远,赤脚站在屋门的地毯上,喘息道:“谁让你在车上吻我的,耍流氓都是这个下场。”
闻斯臣抬起头,咬着牙瞪她,“我哪点像耍流氓了?”
曲凝哼了一声:“你像个惯犯。”
闻斯臣扶着腰,竟然还笑了。
曲凝瞪他一眼,手指轻轻点着门边,“你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啊。”
闻斯臣慢条斯理站直身子,疼得脸色发白,语气依旧不紧不慢,“那报警之前,先让我进来上个洗手间,我被你一脚踢得……腿都软了。”
曲凝眼角一跳,狠狠一拉门,“砰”地又是一声。
信他的鬼话!
这次,连院子里的灯都关上了。
闻斯臣站在门外,望着漆黑的院门,又捡起地上的高跟鞋,拎在手里晃了晃,低低一笑。
身后,在车里的齐阳看得目瞪口呆。
“……”
他真想戳瞎自己的眼。
但被“重伤”的老板心情似乎很不错,不仅没有臭脸,甚至还一直盯着手里的女士高跟鞋在发笑。
曲凝回到楼上卧室,没有开灯,她走到窗边,轻轻撩开一角窗帘,往下看。
闻斯臣还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一动未动,手里还拎着她的鞋子,目光正抬头往上看。
曲凝心跳一滞,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藏进窗帘后面。
可随即她又停住,低头看了眼自己光着的脚,又看了看窗外。
她没开灯,他应该看不见她才对。
于是她干脆不再躲,大大方方地站在窗边看了起来。
傻子。
曲凝心里一阵无奈,眼底却泛起了点点笑意。
她盯着他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忽然间,仿佛又回到了瑞士那个冬天,她坐在餐厅角落,看着他与别的女孩相亲。
那时的他神色冷淡,哪怕再英俊,也带着疏离的锋利感。
而现在,依旧是那副俊朗挺拔的模样,却比那时更像个会逗人、会撩人的“混蛋”。
曲凝望着窗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窗帘被风轻轻吹起,薄纱掠过她的脸颊,才将她的思绪缓缓拽回现实。
楼下的那个傻子还拎着鞋,站在原地。
曲凝轻笑了声,转身走回屋内,按亮了灯。
随他看吧。
翌日。
曲凝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刚推门进去,就见男人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
他回身的时候,曲凝下意识地视线往他下腹扫了一眼。
闻斯臣脚步一顿,眸色微沉,斜睨着她,“还记仇呢?”
曲凝忍笑。
他冷哼一声:“过来吃饭。”
同事们的午餐一向简单随意,曲凝吃不惯,大多时候都是林妈妈提前在家做好了,她再带来公司热一下。
可今天,摆在她办公桌上的那份便当显然不是林妈妈的手艺。
餐盒整整齐齐,菜品丰盛,分量十足。
曲凝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她先问:“我的秘书也被你收买,现在出入我办公室都这样随意了吗?”
闻斯臣将筷子递到她手里,“我现在可是你公司最大的合作方之一,来趟办公室,合情合理。”
曲凝接过筷子,笑了一下,语气凉凉:“那你干脆搬过来办公算了,正好连门都省了。”
他微微一顿,竟认真思索了一秒,点头道:“也不是不行。”
“诶,我开玩笑的。”
曲凝立刻打住他,生怕他真的这样做。
他唇角噙笑,不再逗她,“尝尝,看看符合你口味吗?”
她瞥了他一眼,在他带着期待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动了筷子。
“嗯?”他靠近些,眼神认真。
曲凝嚼了嚼,勉强点头,“好像……还可以吧。”
闻斯臣眸色一动,低声道:“你嘴真硬。”
这可是他打电话回去港城,一比一教学的,他自己已经尝试过,味道不会差。
曲凝看向他手上的创口贴,假装不知道是他做的。
她慢悠悠地夹起一片鱼,送到嘴边尝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头,嫌弃道:“鱼是不错,就是厨师功夫不到家,这鱼片也切得太厚了些。”
闻斯臣盯着她,似笑非笑:“嗯,切鱼的时候确实分了点心。”
“那下次得专心点。”曲凝语气平静,“不然得换厨师了。”
他低笑一声,不说话,拿起汤勺替她盛了碗汤。
“先喝汤。”
曲凝低头尝了一口,汤里炖得极细的山药和排骨软糯温润,让她一时没接话。
他看着她低头喝汤的模样,“你过年有什么打算?”
曲凝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一眼,“怎么忽然问这个?”
“再过两个月就春节了,”他语气平常,“我以为你早就计划好了。”
“没什么计划啊,一般都是看奥利奥怎么说。”
奥利奥渐渐长大,主意也越来越多,曲凝在安排合理的前提下,几乎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闻斯臣倚在椅背上,眉眼含笑,“带奥利奥去看企鹅?”
“之前带他去好望角看过了啊。”
“那包艘船,去南极再看一次?”
“太冷了,不行。”
“那还是去中东?要不然去那个私人岛——”
曲凝微微偏头,打断他,“你要是再继续这么铺陈,我都要怀疑你这顿饭是不是鸿门宴了。”
闻斯臣失笑,举手投降:“好,不说了。”
饭后,男人却赖在她办公室迟迟不走。
曲凝抄起一支笔朝他丢过去,“喂,你不上班的吗?”
就算他人现在来了苏黎世,港城那边的事务交给了闻斯威父子,也不至于闲成这样吧?
她狐疑地打量他,“你到底是真悠闲,还是装得很悠闲?”
闻斯臣将笔把玩在手里,懒懒道:“我一向专注,只能认真做好一件事。”
曲凝唇角扬笑,慢悠悠走到门口,将办公室的大门敞开。
她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语气柔柔的,“那你慢慢专注,但现在,出去。”
闻斯臣走到门口,突然伸手一勾,将曲凝的腰紧紧搂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唇已经被他深深吻住,轻柔而绵长。
曲凝抬脚就要反抗,但昨晚才吃过亏的男人,立刻擒住了她,长腿一勾,门便重新关上。
她瞬间被他抵在墙上,呼吸变得急促。
他微微压低身子,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我下周要回港城处理一些事情,很快,我就会回来。”
曲凝怔了片刻,喉头干涩,抬眼看向他。
“我马上也要去挪威出差,”她推开他,语气带着几分冷淡,“你也忙你的工作吧。”
闻斯臣站在那里,眸光深沉,“我会回来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