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曲凝浑身发软地靠在他的胸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胛上,闭着眼睛慢慢平复呼吸,他的体力比起上次简直更上一层楼了。


    身体彻底恢复后的闻斯臣,像是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带着一种不羁又张扬的强势。


    闻斯臣倚靠在床头,手指在她肩上缓缓揉着,沉声道:“这几天见沈檀了?”


    曲凝漫不经心地应着,“嗯。”


    “聊什么了?”


    曲凝睁开眼,睨他,“聊什么?齐阳没和你报告?非得我亲口再说一遍?”


    说到这,她拉起被子裹在身上,撑起身靠在床头,“说真的,我觉得帮你办事挺辛苦的,不仅得处理一堆烂摊子公务,还要兼顾当你的的眼线。你到底给齐阳和洪睿开了多少工资,值不值得我也去领一份?”


    闻斯臣看着她,低低地笑了,眼尾勾出一丝慵懒的兴味。


    “闻氏给你开的年薪不够?”


    不说她生了奥利奥之后,拿到了闻氏的分红,就单单是总经理这个职位的年薪加期权,早就甩她亲爹曲新民这个老板几条街。


    曲凝哼笑一声,“只要我和沈檀见一面,你就追问个不停。那我现在的身份,算不算是一手眼线、一线卧底?这部分的工资,你打算怎么算?”


    “你说怎么算?”


    他嗓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儿痞气的调笑,伸手将她重新拉进怀里。


    曲凝靠回他怀里,仰头看他,眉梢微翘,“我说怎么算就怎么算?”


    “可以考虑一下。”


    “无赖,没半点儿诚意。”


    闻斯臣低头咬住她耳垂,沉沉道:“我刚刚让你醉生梦死几回,还不够有诚意?”


    “啊——!”


    曲凝一把捂住他的死嘴,气笑,“闭嘴!”


    三天后,所有合同重新签署完毕,曲凝也顺利与海城政府敲定了新的合作条款。一切尘埃落定,曲凝迫不及待要返回港城看奥利奥。


    但闻斯臣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丝毫没有归心似箭的样子。每天不是在酒店等她下班回来,就是兴致勃勃地带她四处觅食闲逛,活脱脱一副来海城度假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来处理危机的总裁。


    直到最后一天,曲凝才终于看明白这个小心眼男人的真正目的。


    原来,因为陈志森因piao娼入狱,按流程,他所代签的那份合同其实可以直接作废并由其他负责人替补签署,但闻斯臣偏偏不,他非要等陈志森“洗干净了再出来”,哪怕只是象征性走一遍流程也不放手。


    闻斯臣坐在那里,静静盯着对面的陈志森,眸色幽深,仿佛能将他盯穿。


    陈志森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汗顺着脖颈滑下,双腿都在发抖,硬着头皮开口:“闻……闻先生……”


    “嗯?”闻斯臣懒懒地抬眉。


    陈志森喉咙一紧,“不……不知道,闻先生叫我来,是……是合作还继续吗?”


    闻斯臣指尖轻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地开口:“听说陈先生之前和我太太是旧识?所以在饭局上就多嘴了些对吧?”


    陈志森一哆嗦,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往下滴,急忙道:“我……我知错了,前几天酒喝多了,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


    曲凝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唇角轻扬,他眸中尽是讥讽和玩味,脸上是不动声色的*狠戾,反观对面的陈志森满脸的窝囊。


    “陈先生,”他开口,嗓音低沉,“我太太在饭局上是代表闻氏谈生意的,不是让你们拿来调戏取乐的。你酒喝多了?”


    陈志森还未答,他又笑了一声,“不过,你也是有出息,想女人想进派出所了,不知道你自己的新闻够不够你回味一辈子的?”


    陈志森脸色煞白,“闻总,我真是鬼迷心窍,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真没有……”


    闻斯臣唇角微扯,笑意不达眼底,“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我是来通知你,你手里那份股份,闻氏要收了,价格我们来定。”


    陈志森抬头,瞳孔骤缩,“您……您是说让我退出?可、可是——”


    “没有可是。”曲凝接话,语气疏冷,“很多事情,我们只是不追究,真要追究起来,你现在连坐在这的资格都没有。”


    陈志森彻底傻了眼,张着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闻斯臣低低一笑,仿佛心情颇好,转头对曲凝道:“你先回房间,换条好看的裙子,等我。”


    他笑得太温柔了,像春风拂面,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曲凝微微一愣,点头应下。


    门“咔哒”一声合上,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闻斯臣缓缓站起,动作优雅地抻了抻袖口,慢条斯理地取下腕表,随手放在桌上,整个人气质变得沉冷狠辣。


    陈志森嗓子发紧,后背已经下出冷汗,嘴唇哆嗦着想开口,声音又卡在喉咙里。


    很快,他一声闷哼,整个人踉跄后退,撞在墙边。


    闻斯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滚出去吧。”


    说罢,他理了理领口,重新拿起腕表戴上,动作优雅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曲凝回到房间,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意思,但还是从有限的行李中挑出一条剪裁优雅的裙子。


    她站在镜前,正要拉拉链,酒店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


    他步入衣帽间,她还没回头,便被一双手从背后环住。


    他的气息贴得很近,声音沉沉的:“挑得不错。”


    曲凝用手肘撞他的胸膛,“去干嘛?”


    他替她拉上拉链,指尖拂过她背脊,“约会。烛光晚餐,喜不喜欢?”


    曲凝回过身来,轻笑出声:“闻先生,约会是讲究惊喜的,你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真的…就…很没情趣。”


    闻斯臣低头闷笑,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上前一步,将她抵在墙上,“那重来。我让你换上漂亮的裙子,是因为我想和你滚./床单。但为了显得有点诚意,我决定先请你吃顿饭。”


    他唇贴得更近,“现在请问,你愿意吗?”


    曲凝眨了眨眼,盯着他看,抬手挑起他的领带,用力一拉。


    “所以你大老远从港城飞来,铺了这么大一局,最后的目的……就为了跟我睡觉?”


    闻斯臣唇角缓缓扬起,一手按住她腰,另一只手捞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曲凝,我耐着性子谈合作,清扫烂摊子,不就是为了省下时间……专心收拾你。”


    她勾着他脖子,仰头望着他,“你这是公私不分。”


    “你诱惑我整整半年,我以为你急不可耐。”


    “你这是强词夺理。”


    闻斯臣抱着她走到玄关,将她放下,“换鞋,出门。”


    到了餐厅,果然称不上什么惊喜,桌上是老土的玫瑰加烛光,连背景音乐都显得寡淡。桌上唯一显眼的,只有一瓶年份尚可的红酒。


    闻斯臣慢悠悠倒了一杯,抬眼看她:“怎么不喝?你以前不是最爱这口?”


    曲凝低头切着牛排,语气淡然:“酒嘛,得心情好才好喝。现在这样,没什么让我觉得值得举杯的。”


    闻斯臣托着酒杯晃了晃,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那你说说,什么样的场合,才算值得?”


    曲凝放下刀叉,笑着托腮道:“比如你突然送我一栋楼,或者你送我一个岛?人生嘛,总是要处处有惊喜,才有意思。”


    闻斯臣笑了一声:“原来让你开心这么贵。”


    “很贵吗?还好啦,反正你有的是钱。”


    他盯着她,眼眸一暗,慢慢饮了一口酒。


    半晌,他道:“你该不会是想骗走我的钱,然后计划着带着我儿子远走高飞吧?”


    曲凝挑眉,唇角一勾,笑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还真怕我跑啊?这事儿在你脑子里盘旋得好久,我到底给你留下多大的阴影?”


    她微微前倾,眸光明亮地直视他,带着点儿不怀好意的笑:“闻斯臣,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闻斯臣捏着高脚杯的指节微微一顿,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


    他看着她,笑了声,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嘲弄:“我要是点头,你怕是要把脸笑烂,然后立马就踩着我的骄傲转身离开了。”


    曲凝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你这人心眼真多,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脑子里已经演完了一出大戏。”


    他望着她不语。


    从小到大,形形色色的女人,他见过不少,温柔的、娇媚的、野心的、顺从的、精明的,应有尽有。但像曲凝这样,肆意又清醒、锋利又不失分寸的,却是头一个。


    从瑞士初见起,她总是能在他意料之中,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当然,她也确实漂亮。


    灯光将她的眉眼映得柔和,睫毛微卷,鼻梁挺翘,唇色淡淡,整张脸干净明艳,她的美不是温婉含蓄的,而是明晃晃的,带着攻击性的。


    闻斯臣只觉得喉咙发紧,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轮廓,从眉梢到唇角,每一处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蛊。


    他一口将红酒饮尽,杯中酒液见底的瞬间,餐厅门口传来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


    “小凝,闻先生,这么巧。”


    曲凝回头,便看见沈檀穿着一件深色风衣,站在灯影交错的入口处。


    他的目光在她和闻斯臣之间一掠,“我在这也约了个朋友,没打扰你们约会吧?”


    闻斯臣面色未动,盯着沈檀一瞬,薄唇微扬,“沈先生这么巧,也在海城出差?”


    曲凝侧头看向闻斯臣,装模作样,沈檀在海城,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沈檀笑了笑,走近两步,视线依旧落在曲凝身上,温和道:“对,前几天还和小凝一起开了场不算轻松的会。”


    闻斯臣听罢,微勾唇角,续了一杯酒,举杯慢饮,似笑非笑地看着曲凝:“哦,那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


    曲凝:“……”


    他当自己自己是林黛玉吗?


    第22章


    服务员添上了餐具,沈檀落座,自然从容。


    闻斯臣抬眸看他,语气淡淡:“沈先生喝酒吗?”


    沈檀看了眼桌上的红酒,笑意温润:“自然可以陪闻先生一杯。”


    他说着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闻斯臣的杯沿,语气风度翩翩,“敬闻先生,远道而来,公私皆顺。”


    闻斯臣盯着他,眼里却无半点笑意,“沈先生客气了。倒是这‘私’字,用得颇妙。”


    曲凝低头继续切牛排,对这两人虚虚实实的交锋毫无兴趣,懒得掺和。


    沈檀神色如常,依旧温文儒雅:“生意场上能和小凝合作共事,是我在港城最愉快的收获之一。”


    这话一落,曲凝终于抬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很奇怪,按理来说,你们都是坐在谈判桌两端谈合作的大老板,为什么姿态如此别扭,我才是夹在中间的打工人,不是吗?”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闻斯臣微倚着椅背,语气懒散,眼底透着笑意:“你不是老板娘吗?就在刚刚你还让我给你买栋楼,买个岛。”


    曲凝顺势敲竹杠,“那你买吗?你刚刚可没答应啊。”


    闻斯臣噙着淡淡的笑,“你喜欢的话,那我自然双手奉上。”


    曲凝挑眉,不信这男人的鬼话。


    沈檀静静看着两人之间的眉眼过招,好一会儿,终于淡声开口:“小凝和闻先生的情意,还真是令人羡慕。”


    闻斯臣一笑,眼底染上几分薄凉:“我倒记得,斯婧追了沈先生大半年,这事成了港城的笑话。看来沈先生的眼光极高,不知道沈先生到底钟情何种好姑娘?”


    沈檀抿下一口酒,低头笑道:“好姑娘?坦白说,这些年虽交往过不少,但又偏生就没遇见想要结婚的。”


    说罢,他放下杯子,右手不自觉地抚了抚左腕上的檀木佛珠,神情隐含沉思。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曲凝陆续见过沈檀身边不少姑娘,但他对每一段感情似乎都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仿佛受过情伤般,既无热烈,也无留恋。有时他那种漠然的态度,都会让曲凝产生一种他随时要遁入空门的错觉。


    她悄悄在桌下踢了踢闻斯臣的脚,又抬眼笑着提醒沈檀:“你不是还约了朋友吗?”


    沈檀起身,微微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世界了。”


    说罢,他潇洒转身离开。


    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闻斯臣才抬眸,目光深幽,缓缓望向对面的曲凝:“你踢我做什么?”


    曲凝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多嘴?”


    闻斯臣不以为意道:“这么心疼?不过是问了问沈先生的感情史,他难道是豆腐做的吗?一问就要碎?”


    “你在阴阳怪气吧?因为沈檀没接受闻斯婧,搞得港城新闻沸沸扬扬。”


    闻斯臣嗤笑一声:“我哪有那闲工夫替闻斯婧出头?她又不是小孩子,摔一跤总该学会长记性。一回跌倒,不至于摔一辈子。”


    曲凝听着,心口一滞,没再接话。


    这个男人,果然凉薄得很。


    闻斯婧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看着她一步步往火坑里跳,他竟半点不伸手,眼睁睁看着她出丑。


    沈檀也有个妹妹,那可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同样是兄妹,落差太明显了。


    服务员默默撤下沈檀的餐具和酒杯,又重新帮两人添上红酒。


    曲凝忽而笑道:“你宁可出手帮毫无血缘关系的陆小姐,也不愿意帮闻斯婧,是不是证明,陆小姐在你心里的份量不一般?”


    闻斯臣听到这话,眉梢微挑,又别开脸,低低笑出声。


    那笑带着一丝张狂,又似在讽刺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笑吗?莫名其妙。


    曲凝看着他,眉心一点点沉下来,“很好笑吗?”


    他终于转头,目光直视她,笑意却冷了几分:“曲凝啊曲凝,你这两年混港城的生意场,怕是真的混得太浅了。”


    默了默,他又道:“陆家和闻家的利益摆在那,拎得清的人早知道该站哪边。你竟然还在问我感情的分量?”


    一句话,把她打回原形。


    曲凝咬住下唇,心里一阵发闷,这个混蛋,三言两语就把她衬得像个天真的傻瓜。


    闻斯臣淡淡瞥她一眼,“港城从不缺聪明人,缺的却是认清大局还能稳住阵脚的。王诗双不就是自恃小聪明,拿了陆家的钱财还不够,还生了孩子当保命符?偏偏陆丹华母亲早有准备,权贵之家,从来不是靠点小聪明就能站稳脚的地方。”


    曲凝厌烦他那副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样子。


    傲慢!令人作呕。


    凭什么王诗双就成了贪图钱财的那个?那陆弘文呢?就没有贪恋王诗双的年轻貌美吗?


    明明是互利共赢的关系,却偏偏因为一方弱势,就非得把弱势那方塑造成占了天大便宜的形象。


    曲凝毫不示弱地回道:“感情和利益从来不是一边倒的,你用权势和金钱去衡量的时候,也别忽略了人性。陆老爷子贪恋年轻貌美,那也是他自作自受,难道王诗双就该被你这样一棒子打死?


    “王诗双不是第三者,没有介入别人的感情,明明是互利关系,却总是把弱的一方,贴上心机的标签。她有孩子,有软肋,争的每一分利益,都是为了留下来活路。她错在哪?”


    闻斯臣凝视着她,沉默片刻,眼神微微暗沉。


    他缓缓开口:“曲凝,你说得没错,人性的弱点和利益的纠缠,远比表面看到的复杂得多。我尊重你的坚持,也理解你的立场。


    “我不否认她为孩子在争,但曲凝,你也该明白,在这个圈子里,弱者只有两个选择,服从,或被碾压。”


    对面的男人神情冷淡地说着一番话,沉稳又强势,五官深刻如刀,眉眼间带着一贯的冷峻和疏离。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曲凝只觉心口一沉,胸腔像被无形的东西堵住了,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这一顿饭,争执多于交谈,胃口也被耗尽了。


    她垂眸掩盖倦意,“吃饱了。”


    闻斯臣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唤来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很快将两人的外套拿来,他接过外套,动作利落又自然地先帮曲凝披上,指腹掠过她的发丝和肩膀。


    随后才接过自己的外套,随手拎在手里。


    曲凝目光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


    这个男人到底比她多吃了五年饭,他说的这些话,曲凝不是听不懂,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看得比她远,想得比她深,站的位置也更高,所以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透着理性与冷静,精准得几乎不留情面。


    但正因为太清楚、太明白,所以才显得格外残忍。


    人不是机器,感情也不是逻辑题,她理解他的话,却接受不了这种毫无温度的现实。


    刚下过一场雪,街道银装素裹,雪光映得夜色都亮了几分。


    电梯里,曲凝望着外头白茫茫的景色,开口道:“吃得太撑了,我想走走,你先回去吧。”


    闻斯臣不语,牵住她的手,动作自然,随后将她的手塞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牢牢握住。


    曲凝垂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也没有抽回。


    街道静谧,雪光映得夜色柔白。


    雪积得不深,一脚踩下去,发出沙沙的声音。


    曲凝裹紧了围巾,转头看他一眼。


    闻斯臣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也正好转头,眼眸深邃,精准地迎上她的视线。


    “冷?”他问。


    曲凝摇头,“好几年没看见雪了,上一次还是在瑞士。”


    闻斯臣听到“瑞士”两个字,嘴角泛起笑意,似乎在回忆什么,也似乎在默默认可这份默契。


    曲凝见他笑,说道:“你的心情真的是变化莫测。”


    闻斯臣停下脚步,目光深沉地盯着她,“难道你不是吗?刚刚在餐厅还气得满腹牢骚,现在的心情却又像转了个弯。”


    曲凝淡笑回应:“也许是想到,你千里迢迢从港城飞来服侍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又何必总是和自己较劲,和你争执呢?”


    闻斯臣愣了片刻,稍顷,笑出声来。


    她真是一点都不肯落下风。


    他抬手扣住她的肩膀,俯身靠近,声音低哑又带笑:“既然你都体恤我这番辛苦了,那不如现在就回去吧。我可是早就迫不及待,继续为你效劳,这趟海城,总不能白来。”


    曲凝伸手掐他腰,奈何冬季,他的大衣太过厚实,她的手劲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徒劳无获。


    她索性一歪头,懒洋洋地吩咐:“蹲下,背我回去。”


    闻斯臣眉梢轻挑,眼里带着点儿无奈的纵容:“曲总今晚真是得寸进尺。”


    话虽这么说,他却还是慢慢蹲下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背。


    曲凝毫不客气地趴了上去,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我这叫体恤上司,合理利用劳动力。”


    他背起她,步伐稳健地走在雪夜的街道上。


    四周静谧,只有他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一下一下,如同心跳缓缓。


    走了一小段,曲凝还是想起他这“娇贵”的身子骨,偏头看他:“你才刚康复不久,这样背我,会不会太吃力?”


    他侧眸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都快走到酒店门口了,曲总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儿太敷衍了?”


    曲凝笑了,靠回他肩头,“问还是要问的,领导的行动关怀一般都比言语慢上几步。”


    “那你可真是个合格的领导,事后追问,事前无感。”


    “领导懂得授权嘛,信得过你,自然就放心让你扛事。”


    他喉结微动,笑意藏在喉间,“PUA一把好手。”


    第23章


    回到港城时,圣诞节的气氛已扑面而来,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欢愉。


    就连奥利奥放学回家都在问什么时候圣诞老人什么时候来,曲凝索性让佣人在院子里布置了一棵圣诞树,缀满彩灯与挂饰,星星点点,温暖明亮。


    港城的新闻仍在热议陆家财产的分配问题,风向反复,迟迟没有定论。


    王诗双在社交平台发了一篇长文,细细讲述她与陆老爷子相识相爱的过往,也坦诚自己未婚生子的事实。文中更是不乏控诉陆丹华如何在家中羞辱他们母子,又如何请来保镖,封锁陆老爷子的病房,不让他们探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又一次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曲凝想,学生时代那个高傲如女神的王诗双,这次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


    身旁的奥利奥坐在地毯上,把所有礼盒拆了个遍,终于找出最爱的玩具,高高兴兴地摆成一排。


    “妈妈,你快看。”他扬起小脸,唤道。


    曲凝收起手机,走过去和他一起盘腿坐在地上。


    “嗯,我看到了,小队长指挥得很整齐嘛。”


    闻斯臣刚应酬归来,身体彻底恢复后,行程也日渐繁忙。


    一进门,他随手把外套交给佣人,目光不自觉落在客厅一角,母子俩盘腿坐在地毯上,笑语盈盈,地毯上打盹儿的三只猫也装扮上了圣诞围脖,画面柔和得像幅画。


    听见脚步声,奥利奥立刻抬起头,眼睛一亮,兴奋地喊道:“爸爸,我有好多礼物!”


    闻斯臣大步迈过去,俯身一把将奥利奥捞起,轻松抱在怀里,“哦?好多礼物?谁送的?”


    奥利奥搂着他的脖子,得意洋洋地指着地毯那片大大小小的盒子:“老师送的,还有妈妈!但我觉得,爸爸也应该送一个!”


    闻斯臣挑眉,看了眼依旧坐在地上的曲凝,又转眸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唇角轻勾,“那你想要什么?”


    奥利奥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不知道,要不爸爸问妈妈吧,妈妈想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闻斯臣笑意加深,朝曲凝走过去,俯身将奥利奥放回她身边,“那你说说。”


    曲凝拍了拍裙摆,站起身,“我要的……你不一定给得起。”


    闻斯臣的笑意在唇角停顿了一瞬,眼神沉了几分,“你说试试。”


    她皱了皱鼻子,“你这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他挑眉,迈步逼近她,“你以前喝酒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曲凝往后一闪,笑得不咸不淡:“我喝酒是风情,你喝酒是馊味,不一样。”


    闻斯臣低笑,“曲总还真是双重标准。”


    曲凝懒得接他的话,抱起奥利奥转身就走。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垂眸闻了闻衬衫。


    曲凝洗完澡出来,发丝还带着微湿,刚一推开门,便看见某人已经洗得清清爽爽,横躺在她床中央,锁骨清晰,线条冷硬,长腿交叠,整个人占得理直气壮,还带着点莫名的从容张狂。


    她倚着门框,凉凉地瞥他,“闻总,这床,好躺吗?”


    闻斯臣偏过头,目光一点点扫过她微湿的锁骨,贴身的睡裙,眼尾微挑,唇角勾出一丝不正经的笑,“不确定,你过来躺躺,我才能知道。”


    曲凝走过去,斜睨了他一眼:“你告诉我,三楼监控是谁拆的?二楼现在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闻斯臣支起一只手臂,撑着脑袋看她,笑意慵懒:“监控碍事,拆了睡得香。至于2楼,用来摆我那点不被信任的自尊。”


    曲凝轻哼一声,懒得跟他斗嘴,转身上床,钻进被窝,拉起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故意不理他。


    他却俯身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轻磨:“圣诞礼物,不想要了?”


    曲凝紧闭着眼睛,一只手伸出被窝,“给我吧。”


    闻斯臣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低声笑道:“这礼物可不轻,你一只手,怕是接不住。”


    曲凝睁开眼,眨了眨,“买楼了?”


    他淡笑一声,“你眼里就只有楼吗?”


    曲凝眼睛一亮,立刻跟上:“难道……是买了座岛?”


    闻斯臣眼神深邃,故意揶揄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语气轻挑:“那可不一定。”


    说完,他微微一笑,松开她的手,躺回自己的位置,双手交叠枕在脑后。


    曲凝一下子来了兴趣,起身趴在了他的胸膛上,眸光闪动:“真买了?哪儿的?东南亚?南太平洋?”


    闻斯臣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下巴,语气慢悠悠地吊着她的胃口:“你这么想要岛?该不会我转手给你,你就卖了换钱吧?”


    曲凝懒懒地撑着下巴,瞇眼盯他,“那你这么神秘兮兮的,是不是根本没买?”


    他眼里尽是耐人寻味的笑,“买是买了,就是不知道值不值得。”


    曲凝盯着他几秒,嘴角慢慢翘起来,然后像只得逞的小猫一样转身躺进了被窝里。


    闻斯臣贴过去,低声逗她:“不想要了?”


    曲凝睁眼,淡淡回他:“要什么?你不是说,怕我事后拿去换钱?”


    “你不是已经有很多钱了吗?还不够?”


    “亏了啊,你不是知道吗?”


    他嗤笑:“又亏了这么多?不是转境外了?”


    曲凝窝在被窝里没动,声音闷闷的,“困了。”


    他气息落在她颈侧,“那我可就收回去了。”


    她懒洋洋回了一句,“随你,反正就算真买了,也不在我手里,你偶尔愿意带我去玩玩就行。”


    他低低一笑,抬手揭开她的一角被子,顺势钻了进去,搂住她腰身,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脸。


    “曲凝啊曲凝,你的心思真是全摆在脸上。”


    曲凝刚要反驳,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皱了下眉,推开他的脑袋,从床头柜摸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王诗双的名字。


    闻斯臣也看了眼,语气低缓:“深夜来电,八成没什么好消息。”


    曲凝划开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王诗双断断续续的哭声,情绪明显失控:“曲凝,你能不能帮帮我?孩子发烧了,我被人关在家里,出不去……”


    电话挂断,曲凝一把推开半压在她身上的闻斯臣,翻身下床,快步走向衣帽间换衣服。


    闻斯臣靠坐在床头,双眸凝视着她,“你现在去了,就意味着你彻底站在台面上替王诗双出头。”


    曲凝换衣服的动作一顿,回道:“你和霍凛找了最厉害的律师团队帮陆小姐,那才叫站队。我只是以一个妈妈的身份,去帮另一个走投无路的妈妈。”


    闻斯臣没说话,目光却愈发深沉。


    曲凝换好衣服走出来,披了件外套,绕过床边拿起手机,见他继续盯着她。


    “你们真的不觉得太狠了吗?


    “王诗双和陆老爷子不是偷情生子,怎么到了你们眼里,全是王诗双心机深沉了呢?


    “陆小姐之所以咄咄逼人,不过是害怕那个孩子将来会威胁她在陆家的地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顾虑,谁又能做到完全无私?别太傲慢,把别人贬得一无是处了。”


    她一口气说完所有,利落地开门离去。


    一声关门声响起,闻斯臣这才转头看向门口。


    她小小年纪锋利无比,他甚至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和沈檀将所有真相坦白,曲凝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曲凝自然不会孤身前往陆家,她带了几名保镖同行,还叫上了齐阳和洪睿。


    他们两个之前一直跟在闻斯臣身边,虽然陆小姐对她不熟悉,但对闻斯臣的助理们并不陌生。


    齐阳和洪睿先行下车,与陆家门房简单交涉,出乎意料地顺利。


    没过几分钟,陆家大门缓缓开启,王诗双抱着孩子仓促跑出,脚上还穿着一双拖鞋。


    上了车后,王诗双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地流。


    曲凝张了张口,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一句安慰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她静静地看了许久,抽出纸巾递过去,“擦擦眼泪,孩子还在发烧,你得撑住。”


    医院的急诊走廊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直到孩子打了退烧针,躺在小小的病床上,王诗双才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随后缓缓跪到床边。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孩子微红的脸,眼神一寸寸塌陷,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曲凝,我真的撑不下去了……陆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斗不过,他们要逼我走,逼我退,就让他们得意好了。”


    她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被反复碾压后的沙哑哽咽,带着疲惫,也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连出门看病都出不去,孩子发烧我只能干着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曲凝望着病床边憔悴不堪的王诗双,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心疼。


    她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握住王诗双冰凉的手,“你打官司吧,我会帮你。”


    王诗双怔怔地看着她,喉咙发紧,抓紧了曲凝的手。


    曲凝留了两个保镖在医院照看王诗双和孩子,自己则带着齐阳和洪睿离开时,天色已经微亮,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寒意。


    她转头对两人道:“昨晚辛苦你们了,今天别去公司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齐阳和洪睿对视一眼,诚恳道:“谢谢曲总,我们没事,您也早点休息。”


    曲凝笑着点点头,朝他们挥了挥手,目送两人离开,自己则转身慢慢走向医院长廊。


    刚转过走廊拐角,便不期然地与一个熟悉的面孔迎面撞上,曲苒苒。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憔悴,身后还跟着一名护工。


    曲苒苒笑笑,先开了口:“曲凝,好久不见。”


    第24章


    清晨的一楼庭院长廊,雾气缭绕,绿植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空气湿润,静谧中带着一丝寒意。


    曲凝定住脚步,眉眼间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好久不见。”她扯了扯唇角,体面地回了一句。


    曲苒苒却像没察觉一般,继续笑着走近了些,声音柔和:“你还是老样子,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曲凝看着她,“你也没变,看着还是这么楚楚可怜。”


    曲苒苒脸上笑容微微凝住,“我来港城办画展,有些水土不服。”


    “那就好好养病吧,祝你早日康复。”


    曲凝转身就走,不再想多言一句。


    曲苒苒轻声叫住她:“曲凝,爸爸会来港城,找个时间一起吃饭吧。”


    曲凝脚步未停,身影微微一顿,“再说吧。”


    回到家的时候,闻斯臣已经出门上班了,奥利奥也上学了,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佣人忙碌的声音回响。


    曲凝跨步上了三楼,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目光定定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三年了,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远城人了。


    沈檀曾无数次问她:“什么时候回远城看看?”


    她总是找了各种借口推脱,她不想回去,心里狠狠地呕着一口气。


    她讨厌曲苒苒母女,更憎恨曲新民的出轨,和对她们母女的肆无忌惮的偏心。


    她冲动地在瑞士招惹了闻斯臣,但当他满身是血被推进手术室,她害怕极了,害怕他会死,更害怕自己竟牵连了人命。


    当沈檀和闻晓峰来到瑞士找她时,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港城闻家的人。内心稍微平静下来,她却又想到,自己竟无意中给曲新民找了个如此有钱有势的女婿,那老头儿岂不是要得意坏了?


    她绝不愿让他得逞。


    闻晓峰知道她怀孕后要带她回去港城,她同意了,并且要求他不能通知曲新民。就连沈檀,她也威胁过,坚决不让曲新民占了便宜,更不允许那对母女轻易得利。


    她不是天使,做不到原谅一切。


    曲凝补完觉,便联系了常潇然,问她有没有专业的遗产律师资源。


    常潇然一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电话里说道:“曲凝,今天一大早就有娱记冲医院拍王诗双和孩子的照片。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估计过年都难平息。你就算找律师帮王诗双,胜算也不大。”


    曲凝沉了沉神,“试试看吧。”


    王诗双今天也说了,她只希望孩子可以上陆家户口,不被当作私生子对待。她知道陆小姐或许什么都能答应,唯独这一条绝不会放手。


    而陆弘文还吊着一口气,遗嘱的事也迟迟没有下文。


    常潇然叹息道:“那就试试看吧,反正这种一举成名的案子,肯定不少律师跃跃欲试的。”


    孩子退烧后,王诗双便带着孩子搬了出去。她请了律师与陆小姐周旋,这场拉锯战仿佛暂时*进入了缓冲期,日子终于安静了几天。


    媒体无非就是不断揣测陆老爷子的遗嘱内容,讨论他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


    曲凝刚结束一场会议,匆匆赶去与常潇然的约会,却没料到会在途中再次遇见曲苒苒,还有曲新民和柳碧。


    一家三口,步调一致,笑意盈盈,看上去和睦温馨。


    曲苒苒已恢复往日神采,长裙飘飘,气质婉约,几年过去,曲新民和柳碧也没有丝毫变老。


    目光交汇间,空气仿佛骤然凝滞。


    还是柳碧先开了口,声音温婉得恰到好处,仿佛多年未见的亲昵家人:“小凝,没想到真的是你。”


    她松开了挽着曲新民的手臂,几步上前,伸手欲拉她的手。


    曲凝微微扭身避开了,淡淡道:“真巧。”


    柳碧脸上的笑容没变,语气里却带了点轻柔的责备,“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打一通回家,好歹你爸在家牵挂着。”


    这时,曲凝的目光才缓缓落在曲新民身上,看着那熟悉的宽大肩膀,却不敢再往上移看那熟悉的严厉眉目。


    她眼神淡漠,久久没有开口。


    是啊,三年了,她人间蒸发一般地消失,不也没见他这个父亲的有着急吗?


    仿佛早就把她这个女儿,从记忆里剔除得干干净净。


    曲苒苒适时开口,声音温柔又体贴,“小凝,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定了餐厅,爸妈是特地飞来港城来陪我庆祝画展成功的。”


    曲凝攥紧了包带,低头轻笑,“不打扰你们团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她转身离去,手指不自觉连按几下电梯。


    直到重新坐进车里时,她才想起还有和常潇然的约会,但此刻却完全没有胃口,只能发消息通知对方,打算放她鸽子。


    一路强忍着情绪,曲凝开车回到公司。


    直到停在地下停车场,她终于无法抑制,泪水无声地滑落,滴答滴答落在方向盘上。


    她曾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至少会换来一丝想念或歉疚,可三年过去,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曲新民的眼神,她就逃了。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重新调整表情,一如往常那样精致、干练、不露弱点。


    她打开车门,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进了公司大楼电梯。


    会议室内的灯光清冷,汇报声讨论声此起彼伏,曲凝坐在主位一侧,手里拿着资料,眼神却有些发散。


    她中午没有吃饭,胃空得发紧,脑袋也有些发昏,视线模糊得仿佛连报告上的字都在跳舞。


    闻斯臣坐在另一侧,目光淡淡地扫向她,眉宇拢起。


    他安静听完一个人汇报,点了点头,嗓音冷静:“今天就到这。”


    众人起身准备离开,他忽而开口:“曲总,留一下,来趟我办公室。”


    曲凝坐着没动,握着资料的指节微微发紧,直到身边人走光,她才缓缓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向他办公室。


    办公室门“咔哒”一声关上,刚落锁,曲凝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抵在了门板上。


    男人一身西装未解,眉目凌厉,靠得极近。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一手抬起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闻斯臣眸色沉沉,“身体不舒服?不是和常潇然约会去了?吃什么了?”


    曲凝眨了眨眼,没说话,喉咙干得发紧。


    他眼神微冷,“嗯?”


    她别开眼,睫毛颤了颤,嘴唇抿得发白,低声道:“我没吃午饭……饿的。”


    闻斯臣盯着她,眼里浮出一点讥笑,冷冷开口:“你可真行,约了人,饭都不吃?你这个身板要减肥?”


    曲凝没接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沉默几秒,忽然松开手,退后半步,语气平静下来:“跟我来。”


    “去哪?”


    “喂你吃饭。”


    自然不是去外头,他拉着她进了休息室,反锁了门,又拨了个电话去秘书室,“去楼下买份清淡的热汤饭,越快越好。”


    曲凝被他按着肩坐进沙发里,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他说:“常潇然给你了什么消息?你居然激动到一口饭都没吃?”


    她怔了怔,转头看他。


    他脸上笼着微冷的情绪,眉眼虽未动怒,嗓音却明显压着一股火。


    曲凝脱了鞋,蜷着腿窝进沙发里抱起抱枕,长睫微垂,“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就是告诉我王诗双律师那边的进展。”


    闻斯臣冷嗤,“你简直比娱记还上心。”


    曲凝抬眼看他,声音也淡了些,“你也知道我没那么多圣母心,我只是看不下去陆小姐对王诗双赶尽杀绝的样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陆丹华点头,允许那个孩子上户口,就等于给王诗双打开了门。接下来名正言顺的继承权,股份、财产,只要她动一动脑子,陆家的蛋糕,她就能拿走一半。”


    曲凝沉默了,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可能。


    但她看着那个孩子发烧时浑身颤抖的样子,还有王诗双跪在病床前低声哄他的模样,她心里就压不下那一口气。


    半晌,她缓缓开口,“你说得没错,站在利益的角度,她确实是风险。但孩子没错,他不该被当成筹码,从一出生就活在别人的恶意里。”


    闻斯臣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曲凝脸色微白,却又透着一股野蛮劲。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微微皱眉,转身走向门口,推开门,秘书端着餐盒,神色恭敬地站在门外,等待着他的指示。


    闻斯臣抬眼示意秘书将饭菜摆好。


    两荤三素,外加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


    曲凝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闻斯臣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随即也取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你也没吃午饭?”曲凝抬头问。


    闻斯臣淡淡回应:“这么多,你吃不完也是浪费。”


    闻言,曲凝笑了,继续安静地吃着。


    半个小时过去,两人不紧不慢,倒是真的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闻斯臣见她脸色渐渐有了血色,眼神微微柔和了些,“以后你中午就来陪我吃饭。”


    “为什么?”


    他笑了声,“反正你一个人吃饭也吃不好,和我一起吃,你也习惯了,看着胃口也还不错。”


    曲凝眉梢倏地扬起,“我是因为饿了才吃多的,才不是因为和你一起吃饭,才有胃口。”


    他眼神懒懒又藏着几分认真,“那我和你一起吃饭才吃得下,你来不来?”


    听到这句话,曲凝起身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脸颊轻轻一吻。


    她带着笑勉强道:“好吧。”


    闻斯臣眉头微蹙,抽张纸巾擦脸,“你刚刚擦嘴了吗?”


    “……,滚吧!”


    第25章


    曲凝回到办公室,意外看到有些日子未见的闻斯婧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闻斯婧神色明显有些不自在,见她进门,连忙站了起来:“曲凝,你妹妹曲苒苒来港城办画展了,你知道吗?”


    曲凝眸光微闪,凉凉道:“你现在恋爱脑成这样了?盯着沈檀也就算了,连他前女友的动向都要关注上了?”


    闻斯婧瞪她一眼,“我是碰巧看到的。那家画廊闻家也有投资,朋友邀我去玩,我看到展览名单才注意到。”


    当然,曲凝之前说沈檀和她继妹交往过后,她立马就查到了曲苒苒的艺名,毕竟也是圈里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


    曲凝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余反应,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她翻开文件,视线停在字面上,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闻斯婧坐到她对面,继续问道:“你都不去捧场吗?”


    曲凝抬眸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我不会去。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顺便买几幅,她画得不错,确实有天赋。”


    闻斯婧笑着调侃:“怎么,你们关系不好?还要避嫌?”


    曲凝点了点头,语气坦然:“嗯,关系不好,从来都不融洽。”


    从小到大,曲苒苒身体不好,却总表现得温柔坚韧,说话慢条斯理,惹人怜惜,曲新民对她格外心疼。明明只是继女,却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好得多。


    有一次大暴雨,曲苒苒背着画板淋雨回家,第二天曲新民就给她安排了专职司机。


    而她那次骑自行车摔断了腿,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曲新民只来过一次,还全程在开电话会议。


    在曲凝眼里,她始终看不惯她们母女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于是她习惯了逞强,也习惯了披上盔甲,与她们一较高下。


    闻斯婧笑哼一声,“我说呢!你来港城好几年了,也没见你回家一趟,原来真是爹不疼娘不爱。”


    曲凝呼出一口气,语气淡淡:“如果这句话才是你的目的,那么恭喜你,你说对了。滚出去吧,我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人,要努力工作赚钱了。”


    闻斯婧起身,语气轻飘飘地道:“行吧,不打扰你努力赚钱了。”


    曲凝扫了眼重新合上的门,翻开文件,重新进入状态。


    快下班时,正在港城出差的沈檀发来消息,邀她共进晚餐。


    曲凝正好有些关于王诗双的问题想请教他,便答应赴约。


    毕竟闻斯臣绝不会出手帮王诗双,而沈檀虽不如他在港城根深蒂固,但好歹深耕商场多年,总比她想得多。


    陆家的事情沸沸扬扬一片,沈檀哪有什么不知晓的,但他还是静静地听完曲凝的话。


    良久,他笑着摇头道:“小凝,你太天真太冲动。”


    曲凝蹙眉,“你也认为王诗双就应该这样被赶出陆家吗?”


    沈檀温声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从小就不喜欢曲苒苒,如果把曲叔换做陆老爷子,你会允许曲苒苒母女带走曲家的财产吗?”


    曲凝一时哽住。


    “不……,不一样的。柳碧是第三者,是插足婚姻。但王诗双和陆弘文都是自由身,他们之间没有出轨、没有背叛,除了年龄差,根本谈不上有什么——”


    沈檀打断她:“那是因为你站在局外,用的是旁观者的冷静。但在陆家,没有人是旁观者,不管是陆小姐,还是王诗双,她们早就失去了理性。”


    曲凝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再辩驳。


    空气沉默了片刻。


    沈檀语气缓下来,继续道:“当然,从情理上讲,王诗双希望孩子能上陆家族谱,也不算过分。可站在陆小姐的角度,这却等于动摇了她的身份和利益。对她来说,这不是情理,是威胁。”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所以,小凝,我劝你转告王诗双,与其执着于一个名分,不如趁现在多争取一些现实的东西,比如钱,抚养费,教育保障。至于族谱的事,就看陆弘文那口气,还撑不撑得住。


    “你不能太感情用事,王诗双用5年的青春拿到她该拿的数额,其实何尝不是一种满足呢?你不要单看表面,你这几年在港城看的那些家族斗争还少吗?确实,陆丹华的母亲早逝,陆弘文是单身多年,但你想想王诗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去接受陆弘文的照顾?她不是圣人,也不是罪人,只是一个有野心的普通女人。既然如此,就该用理智的方式,去拿回属于她的那一份。”


    曲凝静静听完,手指缓缓收紧。


    沈檀的话和闻斯臣的话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活得清醒又彻底。


    她抬手端起酒杯,借着侧身的动作转移思绪,目光却在无意间定格在不远处。


    闻斯臣西装笔挺,对面坐着个女人,身形纤细,长发披肩,举手投足间透着不俗的气质。


    曲凝怔了片刻,酒杯顿在唇边。


    他神色淡漠,坐得慵懒,听着对方说话,并不多回应。


    她盯着那一桌看得太久,终于还是被察觉了。


    闻斯臣忽然转眸,与她隔空对视,眼神不闪不避,唇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曲凝收回视线,低头一口闷下杯中酒,杯底朝天。


    她将酒杯放下,重新看向沈檀,语气恢复平稳:“你之前说沈伯父的案子有些进展,具体到什么程度了?”


    沈檀看着她微红的眼尾,目光深了几分,却没有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淡淡应道:“国际条例向来繁复,加拿大那边也讲究政治姿态。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最关键的,还是希望他身体能稳得住。”


    曲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问了也没意义,她帮不上忙,徒增无力感而已。


    结束后,沈檀回去酒店,曲凝独自漫步在街头,夜风拂面,带着冬日的寒意,却也吹散了些许心头的沉闷。


    街头巷尾早已悄然换上春节的装饰,橱窗亮起红色剪纸,年味在这座城市里,一点一点地浓了起来。


    曲凝走得不快,步子悠闲,像是在任由夜色拥抱自己。


    车灯一闪一闪地落在她身侧的影子上,她没回头,唇角已经慢慢弯起。


    走到路口,她停下脚步,转身。


    果然。


    车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闻斯臣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她。


    曲凝坐上车,挑眉问道:“你开车,那就是没喝酒了?”


    闻斯臣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答道:“本来想蹭曲总的车,但看你酒量惊人,我只好忍住,滴酒不沾,来充当曲总的司机了。”


    曲凝微微一笑,靠在座椅上,目光轻轻扫过窗外的夜色。


    “带我逛逛港城吧,我来这么久,都怎么认真看过这座城市。”


    闻斯臣侧眸看她一眼,眼神深了些:“想去哪儿?”


    她歪着头想了想,“嗯……去你觉得最热闹,也最有意思的地方吧。”


    “不怕我把你卖了?”


    她挑眉,眼神亮了亮,“既然上了你的车,我还怕什么?”


    他低声一笑,“那就带你去看看……你胆子到底有多大。”


    “行啊,放风嘛,听你的。”


    车子穿过璀璨的城市灯火,最终停在一片热闹非凡的赛车场边。年轻男女聚在一起,引擎轰鸣,速度与激情交织,现场暗流涌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刺激的味道。


    曲凝没想到,他口中港城最热闹最有趣的地方居然是这。


    她被那股野性的气息震撼,她虽不是文静乖巧的女孩,此刻依然感到些许紧张,双手紧握安全带。


    闻斯臣却轻松自若,脱下西装外套,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车门。


    他向她伸手,“别怕,跟我来。”


    曲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闻斯臣拉她下车,带着她穿过喧嚣的人群,朝着赛车场中央走去。


    引擎轰鸣,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年轻车手们摩拳擦掌,满是躁动与热血。


    有人上前与闻斯臣交谈,神情熟络,显然这里他并非陌生。


    不久,一辆车驶入场地,那人下车,将钥匙抛给了闻斯臣。


    闻斯臣打开了副驾驶,转头看向曲凝,“试试?”


    曲凝心跳加速,既害怕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闻斯臣除了沉稳傲慢外,还有痞气十足又桀骜不驯的野性。


    曲凝站在人群中,高跟鞋下是细碎的砂砾和沥青,风呼啸而过,将她的风衣扬起。


    闻斯臣走到她面前,手中多了两个头盔。


    他将其中一个轻轻扣在她头上,俯身贴近,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带你跑一圈。跑完,我们就回家。”


    曲凝是怎么被带上车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一刻,她坐进副驾驶,扣好安全带,整个人还未从喧嚣中缓过神来,车已经猛然冲了出去。


    她转头望去,身侧的闻斯臣戴着头盔,手套紧贴方向盘,那双沉静内敛的眼睛此刻专注凌厉,冷冽中带着野性张力。


    他一言未发,却比任何一句话都更让人心跳加速。


    她没有去看前方的路,只是看着他。


    速度极快,风啸穿耳,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隐约作响,可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所有声音仿佛都隔绝在耳膜之外,整个世界只有他,和他身上的桀傲狂狷。


    车子穿过了港城的山顶,夜幕如墨,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如同银河坠入人间。


    曲凝仍盯着他看。


    直到一整圈结束,车子呼啸着冲过终点,急刹带起一道烟尘,闻斯臣稳稳停下。


    他一把拉开车门,将她拉下来,顺手摘下她头上的头盔。


    他似乎也被方才的速度点燃了情绪,眉眼间尽是少见的意气风发。


    闻斯臣看着还没回神的曲凝,忽而低低笑出声,下一秒,竟毫无预兆地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注目下大步走回停在路边的车前。


    换回那辆熟悉的车,车子重新驶入夜色。


    曲凝坐在副驾驶,心跳却还没缓过来,手心微热,额角还残留着刚才冲刺的头盔余温。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闻斯臣侧过头,单手搭着方向盘,斜睨着她,唇角挂着笑:“怎么了?今晚安静得不像你。”


    曲凝想到了之前闻斯婧说,说闻斯臣学生时代追求者特别多,学校里连表白都要抽签排队。


    她看着身旁这个眉眼沉稳,此刻又带着赛后兴奋与愉悦的男人


    夜色晕染车窗,红灯刚过,车子重新驶出路口。


    她骤然开口:“你可以开快一点吗?”


    闻斯臣偏头看她,还未出声,她又补了一句:“我想回家吻你。”


    第26章


    曲凝话音刚落,闻斯臣下颚微绷,眸色一沉,脚下油门应声踩到底。


    车飞驰而上,直接开到了半山腰别墅另一侧的山顶。


    夜色如墨,寒风作响,车子刚一停稳,曲凝还未来得及回神,手腕已被他一把扯住,她被拉下车门,撞进了他怀里,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她带进了后座。


    他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失控。


    后座的车门“砰”地一声合上。


    山顶夜色寂静,只有风声呼啸,和他们急促交叠的呼吸。


    曲凝先扯开他西装外套的扣子,闻斯臣一手扣住她后颈,一手拽开她风衣的腰带。两人气息灼热,动作急切又缠绵,每一次接触都像挑衅。


    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从唇角到锁骨,再往下。他的吻带着焦灼,像要把她整个吞进骨血里,曲凝指尖抓紧他衬衫的领口,回应他每一分情绪。


    她低喘着,头轻轻后仰,脖颈线条暴露在他唇齿之下,下一秒,他便低头啃咬过去,动作急切狠绝。


    “闻斯臣……”她声音哑了。


    他的手臂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怀里。


    闻斯臣呼吸也重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不是你说想吻我的吗?现在后悔了?”


    她笑了一下,反过身扣住了他颈后,整个人翻身而上。


    她低头狠狠咬住他的下唇。


    闻斯臣眉头一紧,低低地闷哼了一声。他没退,反而仰头配合,任她咬,任她像一头隐忍太久的野猫,一点一点把他拆碎。


    他被她咬得心头发麻,眼神里燃起愈发深沉的笑意,嗓音低哑带着一点喘,“曲凝……,你属狼的?”


    她不说话,只一下一下地继续咬他,从唇角,下巴,喉结、锁骨……


    狭窄的后座里,呼吸纠缠,空气灼热。


    最后,她整个人伏在他身上,喘着气,脸颊贴着他滚烫的胸膛。


    “闻斯臣,”她声音哑着,却带着点得意,“我是不是很棒?”


    他半靠着车座,喉结微动,轻笑一声,嗓音低哑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你刚刚的表现……确实很棒。”


    他伸手抚过她凌乱的长发,指腹停在她耳后打圈,“不过,我刚刚的表现不足够证明你很棒吗?”


    曲凝窝在他怀里,呼吸还不稳,半晌才咬住他的肩膀。


    闻斯臣目光骤然沉了几分,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将她压回自己怀里。


    他轻笑,“真野。”


    她不说话,一手紧紧抱住他,一手按开了后座车窗。


    山风从车窗缝隙中灌进来,带着冬夜的寒意,两人却热得像拥着一团火。


    闻斯臣扣住她的手,重新关上车窗,“别着凉感冒了。”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


    曲凝踩着虚浮的步子下车,身上的风衣束得很紧,头发却乱成一团,在玄关处脱鞋。


    他从她背后伸手,轻轻圈住她的腰,“回家了,还来吗?”


    曲凝手肘向后顶他,“抱我上楼洗澡。”


    闻斯臣盯着她看了几秒,低笑出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好啊,曲总。”他嗓音低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又长了几分,欲望一层层翻滚,像潮水,反复淹没彼此。


    翌日,曲凝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怀里抱着被子,轻轻叹了口气,心头竟生出几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惬意感。


    她伸手拿起床头的手机,翻看着屏幕,上面除了忙碌的工作信息,就是各大奢牌Sales零零碎碎发来的新品广告。


    忽然,她注意到一条新消息。


    C先生:「醒了?别忘了来公司吃午饭。」


    她掀开被子,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满身都是昨夜留下的旖旎缱绻的痕迹。


    好在是冬日啊。


    时间还不算太晚,曲凝让佣人准备好午餐后打包带去了公司。


    等闻斯臣结束会议回来,便看到休息室的桌上摆满了色香俱全的饭菜。


    当然,最让人食欲大开的,还是此刻神情柔和,难得一见温顺模样的曲凝。


    闻斯臣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了她,低头在她颈侧嗅了一下。


    他声音带着笑意:“今天这么贤惠?这些事情都亲力亲为了?”


    曲凝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梢懒懒挑起,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昨晚闻总辛苦成那样,我表示一下,合理吧?”


    闻斯臣低笑,俯身凑近她耳边,“那今晚,能不能继续辛苦一点?”


    曲凝斜睨了他一眼,抬脚踩在他的皮鞋上,狠狠地打了个圈,“Noway!”


    闻斯臣被她踩得一愣,低头看她那只纤细却毫不留情的脚,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好在今日她穿的是一双平底鞋,要是换做她平时的细高跟鞋,估计他的皮鞋可以开洞。


    曲凝慢悠悠收回脚,拍了拍他的胸口,“别想了,吃饭。”


    吃完饭,曲凝拎起包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丝毫没有理会闻斯臣那句“留下来陪我午休”的无理要求。


    她走得干脆,连个眼神都没多给,留下闻斯臣倚在门边,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洪睿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压低声音道:“先生,瑞士那边传来些动静。”


    闻斯臣眉眼一沉,收起笑意,转身利落地朝办公室走去。


    洪睿紧随其后,将手中的文件递上。


    闻斯臣接过,一边翻看,一边蹙起眉头,神情愈发冷凝。


    “出去吧。”他冷声道。


    洪睿应声退下,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办公室再次陷入沉寂。


    闻斯臣一人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文件被他紧紧攥着,眉头拧得死紧,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曲凝刚回到办公室,外面的秘书轻敲了敲门,探头进来道:“曲总,有位王女士在会客室等您,自称是您的朋友。”


    王女士,那必然就是王诗双了。


    曲凝点了点头,站起身,顺手脱下外套,朝会客室走去。


    门一推开,果然如她所料,王诗双正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疲惫,眼底隐约透着焦虑。


    她一见曲凝进来,立刻站起身:“曲凝。”


    曲凝关上门,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出什么事了?”


    “陆家那边突然联系了我,说弘文最近状况恶化,律师已经着手准备遗产分配的流程。他们说……族谱不可能有我儿子的名字。”


    曲凝:“陆小姐那边的律师?”


    王诗双红了眼圈,艰难点头:“她说这是弘文的意思,可我不信,弘文之前说过会让我儿子上陆家族谱的。”


    曲凝想起昨晚沈檀说的话。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事情,就是多拿一些财产保障,至于族谱的事情,就要祈祷陆老爷子能清醒地再点一次头了。”


    王诗双怔住,嘴唇轻轻颤了颤,“可我真的不甘心……我儿子明明是他的亲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留个名分?”


    曲凝缓了缓语气,“你说陆弘文以前答应过你,可你有没有证据?有录音?有签署文件?还是只有你自己的记忆?”


    王诗双一下子沉默了,眼里浮上痛苦与懊悔。


    曲凝:“说实话,我其实帮不了你什么,你和陆小姐都有自己的立场,我能做的只是帮你找个好律师,如果你非要和陆家争一份体面,陆小姐不可能答应的。”


    昨晚沈檀的话点醒了她,她始终站在同为母亲的身份去同情王诗双,却一时忘了,人心会膨胀,野心也没有止境,也忘记同为女儿的陆丹华。


    她自己都不喜欢这样的豪门纠葛,为什么还要如此冲动一腔热血地去帮王诗双呢。


    曲凝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冷静想想,和陆弘文在一起,最初是为了什么?现在一条最简单的路摆在你面前,你却偏要走进纷争。哪怕真的入了族谱,以后也不过是无休止的明争暗斗……你真的愿意把余生都耗在这样的泥潭里吗?”


    王诗双缓缓垂下头,眼泪滑落,“我知道……是我太贪心了。”


    她沉默了一瞬,又抬起头来,眼神比刚才清明了些:“但你说得对,五年的青春,我就是为了换一份安逸而已。我王诗双确实有野心,也从来不是要博谁的可怜。我不要那头衔,我要的是保障,是安稳。”


    曲凝坐直身子,给她递上纸巾。


    话落不久,王诗双又哭得几近撕心裂肺,整个人仿佛被摁进了泥土里,挣扎着,又挣不出来。


    曲凝看着她,心却慢慢冷静下来。


    她仿佛已经看见了明天港城媒体的头条,王诗双,会被人用最冷漠的字眼定义:拜金女、贪婪、觊觎遗产、用年轻的身体换取一生的饭票,看客会用傲慢和偏见的眼神看她一辈子。


    回到家的时候,曲凝意外地发现餐桌上摆着一整套精致的西餐,红酒醒着。


    她脱下外套,脑中飞快地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圣诞节早过了,元旦也过去了,距离春节还有些日子。


    她挑眉看向不远处的男人:“闻总,这么隆重,莫非是你生日?”


    闻斯臣坐在主位,神色淡漠,“不是。”


    她更疑惑,“奥利奥呢?”


    “老爷子接回老宅去了。”


    昨晚和今天中午,这个男人的心情都是显而易见的愉悦,此刻,又恢复到之前阴沉沉的一张脸了。


    显然,是下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心情骤变。


    难道又是陆小姐那边传来消息?或者陆家的局势有了新变化,已经牵动到了闻家的利益?


    两人安静开始用餐,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动作从容、神情沉稳,仿佛本就是寻常安排。


    曲凝却始终觉得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她的心思还半陷在陆家的乱局中,情绪悬而未落。


    她晃了晃酒杯,语气漫不经心:“昨晚和你共进晚餐的女人是谁?”


    闻斯臣切牛排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她一眼,淡淡反问:“你瑞士银行的转账记录能解释一下吗?”


    第27章


    此刻,曲凝终于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惹他不悦了。


    她确实一直在悄悄做准备,资产逐步往国外转移,瑞士、伦敦,陆陆续续地布局着。


    王诗双和陆家的事情,更让她坚信了这一点,她应该带着奥利奥远离港城这些利益纠葛。


    他从前也一直都知道,此刻居然还能这样生闷气,也是让曲凝有些意外。


    她轻笑了一声,“原来今晚这顿晚餐,是提前为我庆祝早日成功?”


    闻斯臣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眸色沉得骇人,“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庆祝?”


    他将刀叉搁下,盯着她,字句冰冷:“曲凝,是我最近太纵着你了吗?让你误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带着我的孩子,拍拍屁股就离开?”


    曲凝放下酒杯,轻叹一声:“你到底在气什么?常潇然给了我点小道消息,我的期货赚了点钱。钱是我挣的,放哪不放哪,难道也要你批准?”


    闻斯臣定定地看着她,嗤笑,他信她的鬼话连篇!


    曲凝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没有一丝退缩。


    “你要是不信,那就别信。可我把钱放在哪里,怎么放,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反正,她在瑞士和伦敦设信托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他也一*直都知道。


    她想得很清楚,如果有一天,他们走到离婚那一步,她不指望闻斯臣不会再娶,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但她希望,奥利奥至少能远离这种豪门的争斗,活得自由一点,干净一点。


    沉默蔓延了几秒。


    最终,还是曲凝先开口,“你还没告诉我昨晚和你约会的美人是谁呢?”


    闻斯臣低头继续用餐,冷声道:“陆丹华。”


    曲凝心里早已猜到这个答案。


    陆弘文时日无多,王诗双忙着寻求她帮忙,而更早一步得知消息的陆小姐,自然会转头找上闻斯臣。


    陆小姐如愿以偿,王诗双母子只拿到一笔钱,从此与陆家再无瓜葛。


    闻斯臣抬眼看她,语气带着讥讽:“怎么,之前还比娱记更关心陆家的事,现在消息送到你耳边,你倒又沉默了?”


    “那你会告诉我,王诗双母子可以得到多少钱吗?”曲凝问他。


    闻斯臣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声音冷淡:“能让他们母子闭嘴,不再出现在陆家,就是合理的价码。”


    曲凝听完,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那场寿宴,陆弘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会让王诗双母子留在陆家,偏偏就这么晚了一步,现在陆家是陆丹华说了算,所有和她利益捆绑的人都闭了嘴,没人会再替他们母子说半句话。


    大家都忘了陆弘文说过什么,这其中包括闻斯臣,更包括她自己。


    就连她也摇摆在其中,一时同情单亲妈妈王诗双冲动帮她出头请律师;一时对陆丹华只身一人打理陆家心生怜惜。


    在现实与情理之间进退维谷,可如今,忽然发现,这局里,没有绝对的善恶有情,只有利益交换的静默秩序。


    想到这里,曲凝没有了半点儿胃口。


    她放下刀叉,“我吃饱了。”


    起身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闻斯臣低沉冷厉的一声。


    “站住!”


    这段时间,他几乎放下所有戒备,收起锋芒与她相处,他以为她早已适应了闻家的生活,甚至默认了这一段关系。


    可现在,她这一副说走就走的冷漠模样,让他胸腔里那股郁结的火气几乎压不住。


    那些安静温顺,那些夜里的亲昵,竟也可能只是她谋划的一部分。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你是要摆脸色给我看?”


    曲凝指节一点点收紧,终是转过身来,脸上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闻先生,昨天我们折腾到半夜,今天我还去上班开会,我也是个人,会累的好吗?现在我吃饱了,只是想回房间泡个澡放松一下,这算很过分无理的要求吗?”


    闻斯臣盯着她那张沉静又明媚的脸,沉默不语,眼底情绪翻涌,却压得死死的。


    曲凝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旧冷着脸不说话,便也不再理会,转身上楼,脚步不急不缓,背影一如既往地挺直。


    最近这段时间,闻斯臣几乎把三楼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卧室、浴室、书房、衣帽间,全都有了他的东西。


    曲凝进了房,下意识要反锁,指尖却在触到门锁的那一刻顿住了,片刻后,她还是松开了手。


    她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回床上,一直等到困意袭来,楼下的男人也始终没有上来。


    翌日是周末,曲凝早早起床,独自驱车前往老宅接奥利奥。


    小家伙一路上兴奋异常,不愿意早点回家,嘴里不停地嚷嚷着想去外面玩。


    曲凝拗不过他,只能带他直奔港城最有名的游乐园。


    奥利奥看着人来人往,忽然转头问她:“妈妈,爸爸呢?”


    曲凝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难得早起,却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也许还在睡梦中,也许早已出门了。


    昨天……大概算是他们的冷战吧。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爸爸有事要忙,待会儿表演你如果看不到,就让保镖叔叔背你,好不好?”


    奥利奥乖巧地点了点头。


    曲凝让保镖去找来儿童推车,她牵着奥利奥等在原地,蓦地,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曲苒苒一手挽着柳碧,一手勾着曲新民,孩子气般撒着娇,笑容甜美。


    小时候,曲新民也是这样带着她和妈妈来到游乐园的场景,这一幕仿佛时光倒流,昨日重现。


    目光交汇的瞬间。


    也许是手中牵着奥利奥,曲凝这次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曲新民。


    他好像真的没有变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怒火。


    曲新民惊诧地盯着她,视线落在她和奥利奥身上,神情难以言喻。


    这一刻,曲凝仿佛尝到了当初立誓要报复这个父亲时,那份难以言说的快意。


    没错,她结了婚,有了孩子,背着他这个她曾经最痛恨的父亲,暗中策划了无数在他眼里逆天悖理的事。


    没有人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出轨,更没人能忍受妈妈病重卧床,而父亲却陪着小三的孩子,满面春风地参加比赛,她就是讨厌他,想要他不爽。


    保镖这时走了过来,曲凝转移视线,抱起奥利奥,小心地将他放进推车里。


    曲苒苒也松开了柳碧和曲新民的胳膊,三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柳碧温柔道:“小凝,这是谁的孩子?”


    曲凝稳住心神,低头替奥利奥理了理衣服,冷静答道:“我的。”


    柳碧和曲苒苒不自觉地投向身旁那笔直站立的保镖,目光中藏着疑惑。


    曲新民眉头紧锁,眼神锋利如刀,怒火道:“曲凝,这三年你就这样胡闹到底?”


    “我怎么就胡闹了呢?三年前你也不是一直逼着我相亲结婚吗?我现在如你所愿了,你怎么又不开心了呢?”


    曲凝冷冷回击。


    曲新民气得脸色涨红,抬手欲挥过去,却被保镖一把挡下。


    周围人流嘈杂,曲苒苒连忙拉住曲新民,柔声劝道:“爸爸,先别激动,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


    柳碧也上前劝慰,“对啊,还有孩子在呢。”


    曲新民狠狠瞪了保镖一眼,压下怒气,缓缓松开拳头,神色依旧阴沉。


    柳碧看着站得笔直的保镖,轻声问道:“这位先生,你是孩子的爸爸吧?”


    曲苒苒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曲凝冷笑一声,淡淡回应:“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吧?”


    曲新民厉声喝道:“曲凝!”


    奥利奥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感到害怕,紧紧抓住曲凝的手,挣扎着想要从推车里爬出来。


    “妈妈……”


    曲凝俯身轻拍奥利奥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悄悄话。小家伙眼眶微红,却努力点点头,乖乖坐回推车里。


    她抬眼看向身旁的保镖,示意他先带奥利奥去玩。


    保镖会意,立刻推着奥利奥离开人群,往游乐区方向走去。


    曲凝目送他们背影远去,才慢慢站直了身,神色也重新恢复了那份冷淡和疏离。


    她转回身,正对上曲新民阴沉的目光。


    “走吧,既然你们非要问,那我们就聊聊,聊聊我当年是怎么没死在瑞士的。”


    茶楼包间内。


    曲新民脸色铁青,听完曲凝的话,猛地一拍桌子,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摔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茶水四溅,碎瓷滚落在地。


    “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他咬着牙,声音冷得发颤,“你做出这种事,你还敢理直气壮?”


    曲凝坐在对面,神色不动,只慢慢端起自己的茶盏,轻抿一口,“你若真关心我当年做了什么,就不会等到今天,才坐下来质问我。”


    就这样冷冷静静地陈述事实,让别人去恼、去怒、去失控,这招数,是她在港城这两年慢慢磨出来的。


    情绪不挂在脸上,让对方去猜、去揣测,让他们困在不确定里,焦躁、愤怒、进退失据,她不需要再动一根手指。


    她以前太傻,坏得太明显。


    她越是情绪激烈,越是动怒,曲苒苒母女大概就越得意,曲新民也越觉得她难缠,娇纵任性不懂事。


    曲苒苒轻轻蹙了蹙眉,声音仍旧温柔:“小凝,你别这么说话,爸爸也是担心你……我们都只是想知道,你这几年到底过得好不好。”


    柳碧也连忙附和,语气柔和:“是啊,我们一家人这么久没见,大家都担心你。你忽然带着孩子出现,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也没听你提过结婚的事。”


    曲新民冷哼一声,没说话。


    曲凝看了她们一眼,唇角浅浅一弯,“没关系的,我结婚生子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要新娘是我,妈妈是我,老公没出轨,也没在外头养个私生子,就很好了。”


    话音刚落,曲新民的怒火几乎在瞬间爆发,咣的一声,他抄起桌上的瓷杯狠狠砸了过来。


    “你再说一遍试试!”


    曲凝本能地偏头闪避,杯子重重擦过她的颈侧,“啪”地砸在背后的墙上碎成几片。


    鲜红的血珠顺着她雪白的皮肤缓缓淌下,染红了她半高领针织衫的领口。


    曲苒苒惊呼了一声,连忙起身:“爸爸!”


    柳碧也站起来,语气终于带了慌乱,“新民!”


    曲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指尖抚过脖颈,抹下一点血迹,低头看了看,又抬眼冷冷看向对面的人。


    曲新民气得脸色发紫,“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王诗双一样,在港城攀附老男人了?”


    “什么样的男人算老?你这样的吗?”曲凝冷冷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凝儿。”低沉清冽的男声响起。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闻斯臣站在那儿,身姿挺拔,神情肃冷,身后跟着保镖。


    第28章


    “凝儿,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闻斯臣目光扫过桌边几人,最终定在曲凝颈间那抹血迹上,眼神瞬间一冷。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抬手揽住她僵硬的肩膀,姿态亲昵自然,视线掠过地上碎裂的杯子。


    曲凝原本僵直的肩膀在他手臂落下的那一刻轻轻一颤,这一声“凝儿”叫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偏头看着他。


    闻斯臣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温柔:“嗯?”


    她喉咙发紧,一句话也不想说。


    曲新民脸色猛地一沉,眼神从曲凝肩上的那只手,再扫到闻斯臣身上,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


    “你是——”他语气颤了一下。


    曲苒苒睫毛微颤,眼神闪过几分诧异。


    柳碧整个人呆住了,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却又迟疑地止住了脚步,脸上的惊讶还未散去。


    曲凝看着他们的反应,只觉得可笑。


    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仿佛这一场闹剧,从头到尾都不值她多看一眼。


    闻斯臣目光一敛,抬手示意保镖跟上。


    他随即转回身,神色平静地望向曲新民,微微颔首:“伯父您好,我是闻斯臣,曲凝的丈夫。今天这场面不太体面,打扰了您和家人,改日我会备好酒菜,邀请您一家,正式赔礼。”


    说完,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桌面和地上破裂的瓷片,神情冷淡:“只是……伯父的脾气似乎不小。曲凝脖子上还有伤,我们就先告辞了。”


    柳碧怔怔站着,片刻才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地低声开口:“苒苒……闻……闻斯臣,不就是那个投资画廊的闻家?”


    曲苒苒轻轻点头,神情茫然而紧张。


    曲新民缓缓坐回椅子,胸膛起伏不定,像是被人狠狠抽走了最后一口气,只能死死攥着椅子扶手,努力平复呼吸。


    闻斯臣走出茶楼,刚拐过门口的石阶,便看见路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曲凝蹲在那棵老榕树下,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缩成一团。


    她一动不动,肩膀却一下一下颤抖着。


    冬日的阳光透过树斑驳地落在她颤抖的背脊上,衬得她的孤单与狼狈格外清晰。


    闻斯臣走过去,站在她身前几秒,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曲凝的眼里还带着哭过后的茫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捞进怀中,整个人几乎是扑进了他怀中,像一片随风颤抖的树叶。


    他一言不发地抱紧她,将她整个身子圈得死死的,没有问一句,也没有多余的安慰。


    她埋他胸膛,无声地落泪努力平复情绪。


    许久,他揽着她走向车边,把她安稳安置在副驾驶,俯身替她系上安全带。


    曲凝这才像是终于回过神,声音低低地道:“奥利奥还在游乐园。”


    闻斯臣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语气淡淡:“我已经让人送他回去了。”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掠过她脖子上的伤口。


    曲凝微微一僵,下意识往后一缩。


    他顿了一瞬,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手,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沉默地启动了引擎,车子驶上路。


    曲凝抬手按住脖子,感到刺痛,也感到一丝迟来的后怕。


    车窗外人影飞逝,她很快察觉出这不是回家的路。


    她转头看他,声音发哑:“还是回家吧,不严重。”


    闻斯臣目视前方,语气冷硬:“那就去看看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曲凝偏头望着窗外,开了一丝窗,冷风从缝隙中灌进来,吹得她眼角发酸。


    她没再回嘴,也没再耍狠,一句话都没说。


    沉默是更有力的反击。


    闻斯臣侧目扫了一眼,冷冷开口:“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能犟吗?”


    半晌,她轻声开口,“你要骂就骂,别拐弯抹角。”


    最终,车子还是稳稳停在了医院门口。


    曲凝刚解开安全带,闻斯臣已经绕到另一边,一把拉开车门,面色阴沉。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他牢牢扣住,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拽下了车。


    “闻斯臣,你干什么?”她被他扯得一个踉跄,眉头蹙起。


    “自己不长记性,那就让我帮你记住。”


    他声音冷沉,不容置喙,动作却极有分寸,只是快而狠,没有让她真正受伤。


    医院大厅的灯光冷白,照在两人之间,空气像被拉紧的弦,一触即崩。


    曲凝挣了一下没挣开,咬牙道:“我自己会走。”


    闻斯臣瞥她一眼,松开手,目光却未曾软过分毫:“现在才记得你还有腿了?”


    他大步朝前走去,曲凝站在原地几秒,终究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陈医生一见闻斯臣沉着脸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眼圈发红的曲凝,心里一咯噔,还以为这两口子是在家闹别扭动了手。


    他一边招呼人坐下,一边打着哈哈缓和气氛:“其实这种小伤真犯不着特地跑医院,下次真要吵,也别这么兴师动众,提前备点创可贴得了。”


    毕竟这么多年,闻家大小病痛都经他手,他哪还看不出来这俩人情绪不对劲。


    过去闻斯臣一直在瑞士,曲凝在港城,他之前也没见过两人日常相处的样子。但是以他多次接触下来,他心里就有数,这俩人,怕是真有得磨。


    闻斯臣站在一旁,“创可贴可能止得住血,止不住她的蠢。”


    曲凝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轻轻扯了一下,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


    陈医生装作没听见,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轻声道:“我给你开点消炎药,很快就能好,不严重。”


    曲凝低声应了句:“谢谢。”


    陈医生一边贴上纱布,一边随口道:“以后遇到不讲理的人,别硬顶,先护好自己要紧。”


    曲凝知道陈医生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安静地坐着点了点头。


    闻斯臣始终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但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没移开过。


    片刻后,陈医生抬起头,看向闻斯臣,笑道:“好了,送你太太回去吧。”


    曲凝先一步起身,往门口走去,没等闻斯臣伸手来拽她。毕竟,她的手腕还疼,连手肘处都牵扯着发紧。


    闻斯臣凝视着她的背影,没说话。


    身旁的陈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女人大多吃软不吃硬。你这副臭脸,看着是真挺吓人的。”


    闻斯臣轻嗤一声。


    吓人?


    他倒是不觉得曲凝会被他的脸色吓住。她什么都敢,把孩子交给保镖,独自跑去见曲新民那一家,明知道是场不愉快的训斥,还敢一个人去。


    被吓到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


    走出医院那一刻,风有些凉,曲凝抱臂站在车边,长发微扬,神情冷静。


    短短几分钟,便有个陌生男人凑上来搭话,语气带着轻佻的试探,笑意暧昧。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头,唇角不带情绪地勾了一下,随后眼神略过他,望向前方。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正撞上闻斯臣那双森冷沉沉的眼。


    他不过对视了一秒,便打了个寒颤,讪讪转身,匆匆离开。


    闻斯臣没有立刻走近,只是站在台阶上,视线牢牢钉在那道身影上。


    曲凝整个人懒懒靠在车身上,毫不避让地与他对望,神情坦荡,身姿慵懒从容。


    风扬起她的裙摆一角,光影在她眼底流转,眼神疏淡明亮,却藏着不加掩饰的挑衅与倨傲。


    她就那么站在那儿,安静又锋利。


    隔着几步远的沉默对峙,闻斯臣忽然意识到,她又在同他较劲,无声却分毫不让。


    闻斯臣心里泛起一声无奈叹息,她天生就是不服管教的命,这样拧巴的性子真是吃软不硬,冲动起来没脑子,敏感时又藏不住心思。


    他终于抬步走过去。


    曲凝倚着车身没动。


    两人站定,只隔一步的距离。


    闻斯臣垂眸盯着她,“不打算上车了?”


    曲凝笑意浅浅带着一丝倦意:“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继续在风里站着,好好反省我的错误。”


    她说完,慢悠悠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闻斯臣在原地站了两秒,盯着她侧脸,面无表情地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车内一片沉寂,车厢里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闻斯臣打着方向盘,突然又想起那句话,曲凝曾在瑞士医院哭得手足无措。


    那一刻,他竟生出一种莫名的遗憾,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看见她那样脆弱无助的模样。她总是太骄傲,太强硬,所有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


    可当真看见她蜷缩在街头树下,头埋进臂弯,浑身颤抖地哭时,他却只觉得心口一紧,满腔的怜惜。


    他自嘲扯唇,真是见不得她软下去。


    车子驶入别墅,刚一停下,车门还没彻底打开,奥利奥就风一般地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只圆滚滚的奶牛猫,一路哒哒哒地追着他。


    “妈妈!”


    曲凝弯腰抱住他,亲了亲他额头,“宝贝,有没有乖乖听话?”


    奥利奥用力点头,“有,爸爸来找我了,然后又去找你啦。”


    曲凝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回头去看站在身后的男人。


    闻斯臣目光扫过那3只悠哉晃晃的猫,上前一步,抱起了奥利奥。


    “进屋,准备吃饭。”他说。


    吃完饭,曲凝走进浴室,打算冲个澡再午休。衣服脱到一半,浴室的门“咔哒”一声从外被推开了。


    她回头,目光撞进一双幽深的眼里。


    闻斯臣站在门口,目光沉沉,没说话,只是随手拉上门,反锁。下一秒,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解着袖扣,动作干脆利落,浑身透着一股逼仄的气息。


    曲凝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一步步走近。


    水声未响,空气里却已升起另一种灼热。


    第29章


    她微微仰头看着他,背脊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眼里却一点慌意也没有,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是在医院没训够,回家还要教训吗?”


    闻斯臣走到她面前,手指一挑,将她滑落到手肘的浴袍轻轻扯下,“我找人去你爸酒店安排了饭局,你想明天去?还是后天去?”


    曲凝眼神微动,手撑在他胸膛上,“我不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俯身靠近,气息贴近她颈侧,灼热逼人,指尖顺着她背脊游走。


    “那我带闻嘉奥去。”他道。


    “你敢!”


    闻斯臣低垂着眼,唇边浮起笑意,声音带着危险的暧昧:“我当然敢。”


    他靠得更近,胸膛与她的手心贴合,唇贴着她耳侧,呼吸滚烫。


    “你不去,那就换奥利奥去见他的外公,顺便认认亲,怎么样?”


    曲凝睫毛轻颤,瞳孔暗了几分,却仍旧倔强仰头看他:“闻斯臣,你真无耻。”


    “嗯,”他喃声附和,手落在她腰间,将她困在墙与身体之间,“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曲凝正要再开口,唇瓣刚动,整个人却猛地被他翻转过去,后背贴上滚烫的胸膛,一冷一热,她呼吸一滞。


    闻斯臣从背后扣住她的手腕,嗓音沉沉,“为什么不去,我给你撑腰,你有什么不敢去的?”


    曲凝不服输地低笑了一声,回头看他:“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撑腰了?”


    闻斯臣盯着她眼神里的反抗,眼底的情绪一点点燃烧起来。


    “你不用开口要,我都会给。”


    曲凝被他钳制着,手腕在他掌心挣了挣,却没挣开。


    她微微偏头,咬着笑意:“那如果我偏不要呢?”


    闻斯臣轻笑了一声,那笑带着一丝恼意,更多是压抑的欲望与宣示。


    他薄唇擦过她耳垂,带出一片怒意:“你说不要,我偏要给。”


    他不是问她,她也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女人。


    她不甘示弱地回头看他,目光带刺,声音却软:“闻斯臣,你这样,真是很没风度。”


    他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风度是给外人的,我的女人,不需要风度。”


    曲凝寸步难逃。


    “闻斯臣,”她咬了咬牙,眼神锋利灼灼生光,“你是不是以为,睡了几次我,我就真的能被你驯服?”


    闻斯臣冷笑,手臂一收,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她在他怀里挣了两下,没挣开,干脆抬手扯开他身上的衬衫,挑衅般盯着他:“来啊,看看今天谁驯谁。”


    闻斯臣眼神一沉,步子却没有一丝迟疑,长腿一迈,一脚踢开了浴室的门,直接将她丢到了床上。


    “你可真是个犟种!”


    她被压进柔软的被褥,长发散开,在白得耀眼的肩头一滑而落,唇角还挂着笑:“你不是要教训我?”


    “嗯。”他附身而下,手掌沿着她腰线探去,声音低哑,“一晚上都够呛教训得完。”


    “混蛋。”


    “混蛋每次都卖力伺候你,你不是也很喜欢?”


    一室旖旎翻覆,唇齿交缠,谁也没肯先低头。两人唇舌之间,像是把白天所有的怒火、对峙、委屈全数撕碎,又用最原始的方式狠狠碾压回去。


    直到最后,月色翻墙而入,洒在凌乱的床褥上,战况才终于落下帷幕。


    曲凝从未料到,闻斯臣竟会带着整个闻家一同出现在这场几乎可以称作闹剧的饭局上。不仅闻晓峰亲自到场,还带上了郑初柔和闻晓晟一家三口。


    曲新民和柳碧显得颇为拘谨,脸上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反倒是曲苒苒,自若地端着姿态,笑意温婉。


    “小凝,孩子怎么没带来?我和爸妈挑了不少礼物给孩子呢。”她笑着说。


    曲凝尚未开口,闻斯婧已经抢先一步走了上来,笑得意味深长。


    “奥利奥要上学,自然不能来。”她扫了曲苒苒一眼,语气轻飘,“至于礼物,我这个当姑姑的更清楚他喜欢什么,等会我先帮他挑挑,要是他不喜欢的,就别费心带回去了,免得浪费你们一番好意。”


    闻晓晟瞪了她一眼,低斥道:“斯婧!”


    闻斯婧撇撇嘴,“开个玩笑啦,曲小姐,该不会不能开玩笑吧?”


    曲苒苒笑着摇头,“不会。”


    这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门外光线微晃,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沈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气场沉静而内敛,眉目间带着温润如玉的从容。


    “抱歉,来晚一步。”沈檀语气得体,微笑着朝众人颔首致意。


    曲苒苒的笑容顿了一瞬,眼神微不可察地收紧。


    闻斯婧却眼前一亮,脸上不加掩饰地浮现出一丝惊喜。


    沈檀是曲新民临时请来的。沈家在港城的上市子公司与曲家有些合作,他想着沈檀若肯在这饭局上替曲家和他说上几句话,多少也能挽回些面子。


    闻斯臣则神色淡淡,端起茶盏轻抿,目光落在沈檀和曲凝之间一闪而过的目光交错上。


    闻晓峰一如既往沉稳,开口化解气氛:“曲先生,这顿饭来得迟了点,该说抱歉的,是我们。现在成了一家人,早就该让斯臣带着孩子来登门拜访,赔礼道歉。”


    曲新民连忙摆手,面上勉强挤出几分应和的笑意:“哪里哪里,都是误会。年轻人嘛,难免有些冲动。”


    闻晓峰轻轻一笑,话锋一转:“我倒觉得曲凝一点都不冲动,反倒是个极稳重懂事的孩子。这几年公司和家里的事,若不是她,哪有今天的局面。”


    这话一出,曲新民脸上的笑意明显一顿,尴尬中又带了些无措,只得连连点头:“她……是挺能干的。”


    沈檀在一旁落座,含笑道:“曲叔怕是还有些不适应,毕竟是第一次嫁女儿,紧张点也正常。”


    曲新民被他这一句话堵得一噎,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她是我女儿,我自然是……担心她。”


    他的话音刚落,便忍不住看向曲凝所在的位置。可曲凝始终神色平静,举止得体,从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也没有替他解围。


    沈檀笑笑,“曲叔叔来港城可以好好玩几天。”


    曲凝坐在闻斯臣的身侧,面无表情地吃饭喝汤,全程没有参与一句话。


    反倒是闻斯婧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斜对面的曲苒苒,一双眼睛在她和沈檀身上转悠来转悠去,好在他们两个之前完全没有旧情人间的眉来眼去,藕断丝连。


    闻斯婧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柳碧和郑初柔犹如找到了知己一般,聊起话来颇为投契,言笑晏晏,神情自然,看上去很是和谐。


    笑着笑着,郑初柔目光落在曲苒苒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地说:“哎呀,不愧是学艺术的,气质就是不一样,婉约又乖巧。要不要干脆也嫁来港城?叫曲凝帮你留意留意,说不定很快就能遇见好人家。”


    曲苒苒一听,脸颊微红,低下头不语,眼神却忍不住飘向沈檀。


    沈檀恰好低头举杯,动作稳重有礼,仿佛对这话题并未听见,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眼底不见半点涟漪。


    柳碧笑着接话:“是很多人追求,就是我们家苒苒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


    郑初柔顺势看向曲凝,笑意不减:“曲凝,你和斯臣交际广,看看能不能帮忙牵个线,把身边优秀的朋友介绍介绍?”


    曲凝手中汤匙顿了顿,抬眸淡淡扫她一眼,语气平静:“行啊,回头我让助理整理一份港城黄金单身汉名单,送到郑姨手里,您慢慢挑。”


    话落,空气瞬间凝滞。


    闻斯臣目光落在她侧脸上,指腹敲了敲桌沿:“汤凉了。”


    曲凝垂眸,舀了一口,淡淡应声:“知道了。”


    郑初柔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脸色微变。


    闻斯臣却像全然没察觉,侧头看向曲新民,“我记得海城有位陈志森先生,之前和曲家往来颇多,也听说有联姻意向,不如曲小姐就介绍给他吧?知根知底,海城和远城也近,以后你们往来也方便。”


    曲凝闻言,笑意浮在嘴边。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个男人,确实懂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落在她心怀。


    曲新民一愣,完全没想到闻斯臣居然会知道陈志森,他定了定神,道:“早几年因为生意往来是有联系,不过也只是客套走动,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了。”


    曲苒苒低垂着眼,手指下意识收紧,捏住了筷子。


    陈志森这个名字她当然记得是当年曲凝相亲的对象。也是从那之后,曲凝才突然离开远城,彻底断了与曲家的联系。


    饭局一散,等闻晓峰和闻晓晟走后,曲凝便不再掩饰倦意。她拎起包,连一句寒暄都懒得再应付,只想尽快摆脱这场无聊至极的面子工程。


    刚转身,身后便传来曲新民的声音:“小凝。”


    她脚步微顿,却并不想回头。


    就在她犹豫的空隙里,闻斯臣已经上前一步,伸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凝儿,岳父在叫你呢。”他道。


    语气温和,力道却是不容拒绝。


    曲凝侧身看了眼他,回头道:“怎么了?还有事吗?”


    曲新民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和你柳姨买了些孩子的东西,你——”


    他话还没说完,曲凝已凉凉开口:“哦,不太需要。捐了吧。”


    曲新民脸色更黑了,还想继续发作:“曲凝,你——”


    话音未落,闻斯臣已经慢悠悠接过话茬,语气听似客气,却隐隐带着威压:“岳父好心,我们心领了。只是孩子不缺*这些,您和柳姨若是真有心,不如省点时间关心一下曲苒苒小姐的画展和婚事吧。”


    曲新民一噎,脸上神色几变,最终哑口无言。


    曲凝这时转头看向闻斯臣,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嗓音软下来半分,仿佛真在认真征求意见。


    “那……要不要我让助理把礼物清单整理出来?送去福利院,还是公司那边正好有公益项目?”


    她说得天真又乖巧,像是个温顺的太太,只是眉眼间透着狡黠。


    闻斯臣无声地笑了笑,眉梢染上几分柔和:“你决定就好,凝儿。”


    两人一唱一和,曲新民气得手指发颤,却偏偏一句也插不上。


    曲凝目光扫过柳碧和曲苒苒,正好撞见她们脸上难堪的神色。


    她忽然想到,从前看她们动不动便向曲新民撒娇,她心底总是带着几分厌恶与鄙夷。如今倒好,她也站在了同样的位置上,用相似的方式周旋、隐忍,甚至学会了撒娇,向身边的男人撒娇。


    她终究还是成了那个,自己曾最不屑的模样。


    第30章


    沈檀适时走过来,语气温和又带着笑意:“曲叔,其实我之前也给小凝的孩子送过礼物,她当时也是一脸嫌弃,连个面子都不给我留。”


    曲新民闻言,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个性子。”


    曲苒苒一直盯着沈檀,趁机柔声开口:“沈檀哥,我这次来港城办画展,会待上一段时间。”


    沈檀温和一笑:“看到你的广告了,恭喜,做得挺有气势的。”


    曲苒苒眼神亮了几分,开口道:“你有时间吗?我想——”


    她话还没说完,那头跟着闻晓晟闻斯威已经出门的闻斯婧已经转身回来了。


    她踩着高跟鞋,笑意盈盈地走到沈檀身边,语气自然得仿佛已约定好似的熟络:“沈檀,你上次说的赛马会,我这几天仔细看了看,真挺感兴趣的。今儿下午就有场,要不要一起去?”


    说话间,她已经挽上了沈檀的手臂,姿态亲昵自若,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旁神色顿住的曲苒苒。


    闻斯臣揽着曲凝站在一旁,神色淡淡,饶有兴味地看着沈檀的反应。


    曲凝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她其实也有些好奇。


    沈檀过往的女朋友她见过几位,大多是曲苒苒这类温婉清丽的类型,像闻斯婧这样跳脱张扬的,怎么看都不像他会喜欢的风格。


    果然,沈檀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抱歉,我下午还有个约,下次吧。”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得干脆利落。


    闻斯婧脸色微顿,眼底掠过一丝不甘,手臂缓缓垂下,笑意还挂在嘴边。


    柳碧眼角一扫,像是为了缓解气氛般笑着开口:“小檀确实忙着子公司上市的事,大家都理解的。”


    她转头看向曲凝,语气亲昵:“小凝,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和斯臣今年要不要带孩子回远城?也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一家人热闹些。”


    曲凝看向闻斯臣,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才抬眸,闻斯臣已经微微一笑:“我们最近行程排得挺满的,凝儿工作也忙,我之前在瑞士养病,全靠凝儿一个人撑着,很久没真正休息了。这个年,应该不会到处跑了。”


    他牵起她的手,顺势补了一句:“而且远城天冷,孩子身体还弱,还是留在港城更合适些。”


    曲凝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站在他身旁,姿态松弛,神情从容。


    柳碧笑了笑,试图维系着表面的和气:“那也好,身体重要,等哪天你们有空,还是要回来看看家人。”


    曲凝真的不想陪着他们演戏,自打柳碧出现后,她没有在远城过过一个开心的年,以前妈妈还在世,曲新民就从不怎么回家过年了,回来也是争吵不休,等到柳碧正式进了曲家的门,她就彻底成了空气般的存在。


    众人也适时准备离开。


    门口处,曲苒苒跟在沈檀身侧,低声说着什么,神情温婉,眼中带着些试探和期待。沈檀侧过脸听她讲话,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既不热络也不拒绝。


    闻斯婧站在几步之外,望着这一幕,眼神里满是不甘。


    站在身后的闻斯臣,唇角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转头低声问曲凝:“你猜,沈檀会不会和你那位妹妹再续前缘?”


    曲凝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沈檀心情吧。”


    他继续道:“要真续上了,今天这个饭局,你就算血亏。”


    曲凝轻嗤一声,“亏什么?”


    “你最烦的妹妹嫁给了你关系不错的老朋友,今后一家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说难不难受?”


    她反唇相讥:“那你可更亏。闻斯婧是你妹妹,追不到的男人回头找了我继妹,你说气不气?”


    她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刀:“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最看不上沈檀?”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一来一往地斗嘴,互不相让,步调却一致得惊人。


    年关将近,闻斯臣已经彻底回归公司运转大局,曲凝则悄然放缓了脚步,将堆积如山的事务一一转交给他,像是终于卸下肩头的某部分重量。


    陆家的风波,也终于在小年夜这天落下了帷幕。


    陆弘文在这晚病逝,走得沉静又突然,没留下遗言,也没留下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王诗双母子依旧被挡在医院门外,连病房门都未曾靠近半步。陆家几位旁支早早守在病房外,整整一层楼,走廊肃静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葬礼定在除夕前两日,低调但不失规格,只请了几位政商熟人到场,外人看着风平浪静,知情人心里却都明白,这一场丧事,标志着陆家的格局彻底改写。


    曲凝第一次见到了陆小姐,陆丹华,人如其名。


    她穿着一袭剪裁极简的黑裙,肩背挺直,妆容素淡,没有刻意压低的情绪,也没有多余的眼泪。


    她的五官称不上惊艳,却有种棱角分明的冷静气质,她没有哭,却比任何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人,更让人动容。


    曲凝远远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陆家的话语权最终会落到她的手里。


    王诗双约她和常潇然出来吃饭。


    席间,她红着眼睛,却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声音明亮得近乎刺耳:“我现在是富婆了啊,整整2个亿,花不完,怎么办?你们想干嘛我都请客,吃饭、逛街、买房……都行。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的笑声便带了点哽咽,下一秒,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一边抹泪一边继续笑着,“真的,我现在多幸福啊,有孩子,有别墅,有店铺,还有大把现金,就是没有老公,简直太好了……多少人羡慕我呢!”


    她的声音带着颤意,明明是在笑,却哭得狼狈极了。


    常潇然和曲凝对视一眼。


    “那个……双姐,对啊,你现在这么有钱,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有什么好哭的!”常潇然努力安慰她,语气轻快,想缓一缓气氛。


    王诗双却一把抽了张纸巾,胡乱擦着眼泪,声音哽咽却倔强:“不,我王诗双是爱钱,但我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她吸了口气,眼神慢慢亮起来,“我会好好用好这笔钱,我要在港城做生意,让那些说我拜金贪婪的媒体好好看看我王诗双的本事!”


    曲凝看着她,笑了。


    她举高酒杯,“要是你真能在港城扎下根,风生水起,哪天你开发布会,我和潇然一定去捧场,给你请100个男模给你助威。”


    王诗双原本泛红的眼睛一下笑了,扑哧一声,“你少来,我要是真的成功了,别说捧场,我让你和潇然都穿着旗袍站门口发喜糖。”


    常潇然一拍桌子,“那必须的!不过旗袍能不能选宽松一点的?我最近胖了。”


    三人一起笑了出来,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曲凝看着王诗双那双还带着倔强和悲伤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是真难得的,比如这种在泥潭中翻滚后还能保持热血和希望的本事。


    王诗双一口闷下酒:“陆弘文走了,但我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曲凝淡淡一笑:“那就开始吧,港城不缺富婆,但缺狠人。”


    王诗双扬了扬眉:“我可以是狠人,但我还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狠。”


    常潇然一边翻菜单一边吐槽:“说归说,点菜啊!狠人们,我快饿疯了。”


    ……


    新年这天,奥利奥穿得像个红彤彤的小企鹅,圆滚滚的模样在人群中格外惹眼。他收不完的红包和礼物,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像个移动的财神。


    闻斯臣早早安排好私人飞机,年初三,一家三口飞往了迪拜,避开亲戚间的应酬与喧嚣,换来几日真正属于他们的清净年假。


    夜幕降临,迪拜河的游轮上,河面波光粼粼,两岸灯火辉煌,高楼将天际线切割得绚烂夺目。


    曲凝披着轻薄的披肩,手中握着一杯红酒,靠在栏杆边,目光追随着前方奔跑的小身影。


    奥利奥踢达着卡通拖鞋,在甲板上兴奋地来回奔跑,不时回头朝他们挥手。


    闻斯臣站在她身旁,一身浅色休闲衬衣,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肤色微晒出点健康的颜色。


    他神色放松,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曲凝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眸光落在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笑意漾起,道:“干嘛非要来迪拜?你冬天不是都喜欢去瑞士滑雪的吗?怎么,这回不敢了?”


    闻斯臣转过头来,含笑道:“滑雪也得看人陪谁。那种摔得要命的事,跟你一起经历过一次,就已经够了。”


    曲凝低眸,“你敢去,我可不敢了。”


    那一天,已经成了她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满头是血,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四周白茫茫一片,连呼吸都像是冻住了。


    她跪在他身边,手脚发抖,却强撑着为他止血、呼救,一声声喊他名字时,雪落进嘴里,冷得像刀子,割得喉咙发痛。


    她无数次在心里庆幸,幸好他是闻斯臣,幸好他姓闻,背后有那个庞大而强悍的家族和足够强硬的财力、人脉和医疗资源,才让他挺过了那场濒死,也熬过了那两年昏迷,最终醒来。


    最后,那场事故被定性为滑雪失控,坠落高风险区域的意外,技术报告将责任归于雪场封控不到位,是不可抗力造成的。


    想到这里,曲凝问他,“我一直有个疑问……那次事故明明被判定为意外,但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调查你叔叔,还特别忌惮他和沈檀的关系。为什么?”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却藏着一丝试探。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夜色里浓烈的潮气与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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