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雷厉行灰溜溜离开了,顾千还缩在原位,老实如鹌鹑。


    贺卓鸣对他的态度一直还算讲理,所以让他一时忽略了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传闻,比如贺卓鸣在整合贺家海外产业时的雷霆手段,再比如他现在的位置也是踩着其他人爬上去的,甚至有是他在国外黑白通吃。


    可是不对啊。


    顾千纳闷,明明刚才他还为了自己跟顾程言不对付呢。


    纪枫本来站在人群外围,见情形不好,他就要上前,被秦泊远用胳膊肘杵了一下。


    “先等等。”


    贺卓鸣浑身散发低气压,堪比酒窖的冷藏柜。


    温祈实属无奈,好像刚才被为难的就是他,结果现在打圆场的还是他。


    “多谢贺先生解围。”


    贺卓鸣一梗。


    昨天晚上温祈洗澡的时候水突然变凉,于是他就在浴室里伸出毛茸茸的脑袋,软声喊贺卓鸣,这还不到一天,又变成贺先生了。


    一群该死的!


    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掀桌子,扛起温祈走人。


    贺卓鸣拉着脸,无比冷漠:“不必。”


    他站起来,具有压迫感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我回房间了。”


    宾客们都有专门休息的套间,贺家的几间都处于中心区域,就在这栋楼上。


    他一走,周围好事的目光也就纷纷收回。


    毕竟连温祈道谢也吃瘪,贺卓鸣少爷果真跟传闻一样阴晴不定,少招惹为好。


    唯有顾千陷入了沉思。


    没有人问,贺卓鸣怎么偏偏就在临走前交代动向?


    不会是在暗示,要他跟上去吧!


    环顾四周,这里能跟贺卓鸣说得上话的好像也只有自己了,顾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果断起身,跟上了人。


    贺卓鸣人高腿长,步伐很快,顾千既要跟,又要跟得不那么明显,还没到电梯就有点吃力。


    在经过雪茄吧时,前方的人停了下来。


    站在贺卓鸣面前的是个中年男人,五官轮廓和他一样俊朗,身材保养得当,一时竟有些看不出年纪,但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贺昌翰板着脸:“要去哪?”


    贺卓鸣倒是有点意外,他没答,而是问:“您也来了?”


    贺昌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贺卓鸣毕竟刚回来不久,股权也没有完全转让,公司很多场合依然需要贺昌翰出面。父子俩这段时间见面不少,但话却没说过几句。


    贺昌翰背着手,打量着他这个儿子。


    虽然关系不亲,但确实是小辈里最出类拔萃的。


    白家那门亲事了了,重新起心思的可不少,刚刚在雪茄吧里,贺昌翰也在思考着几个人选。


    贺卓鸣应付道:“没事我走了。”


    贺昌翰心里还在比对,再看贺卓鸣这副急吼吼的态度格外不顺眼。


    “给我站住!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


    贺卓鸣:“我有事。”


    贺昌翰不屑:“有什么事?过来,跟你几个伯伯见一见。”


    贺卓鸣警惕:“见伯伯还是见伯伯的女儿?”


    “以为人家女儿就那么好见?”贺昌翰简直要语重心长了,“我不是不许你自己挑,结果你呢?别告诉我还在等人离婚!”


    “那倒没有。”贺卓鸣说。


    见他肯好好说话,贺昌翰这才气顺了点。


    随后,就听贺卓鸣道:“我俩已经好上了,现在不用等了。”


    这话在贺昌翰脑子里打了个转,他才堪堪反应过来其中含义。


    他拿雪茄的手有点抖,“你……你插足人家的婚姻?”


    “是啊。”贺卓鸣语气带着点无所谓的拽,“我急着偷情去。”


    他边说边迈开长腿,走出几步后犹嫌不够似的,再度回头:“我得抓紧,等会他老公该发现了。”


    贺昌翰捂着胸口,气得雪茄都掉了。


    “混账东西!!!!”


    声音中气十足,响彻走廊,震得顾千揉了揉耳朵。


    他望着贺卓鸣的背影,这才从过度震惊的呆滞状态中回过神-


    温祈余光留意着门外,等贺卓鸣的身影消失以后,他也借故起身,离开了休闲区。


    微信置顶适时弹出了新消息。


    贺卓鸣:3612


    温祈眼皮一跳。


    是他的房间号。


    左右无人,他停下脚步,想了想,找出一个兔子发射亲亲的表情发给他。


    贺卓鸣回了个一口咬住兔头的动图。


    温祈忍不住弯起唇,他还想再发,却瞥见右边通道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袁桥有点惊讶:“嫂子?”


    温祈迅速关掉界面。


    “你也去宴会厅?”袁桥看了看他走的方向,“一起吧。”


    温祈迟疑了一下,飞速思考借口。


    袁桥笑起来:“程太太刚才还问我有没有看到你呢,没想到这么巧。”


    不等温祈回应,他就兴奋地拿起手机跟程太太说他们同行,很快就到。


    温祈:……


    他心里叹息,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走吧。”


    顾程言一家都在宴会厅里,他本人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似乎正等待温祈的到来。


    袁桥上前,兀自开朗:“顾哥!你才刚让秘书去找,我就碰上嫂子朝这边来了,很心有灵犀嘛你俩!”


    顾程言最近一段时间出来分居,在他们几人中间不是秘密。但他觉得温祈做老婆挺好的,再换一个也未必能更好,不如撮合一下,哄回去算了。


    旁边还站着一群公子哥,于是温祈扯了个笑容出来,但顾程言看得出,那笑容里是掩藏不住的疏离。


    他隐去眸中复杂的神情,算是给了解释:“父亲的意思,等下还有几个股东要见。”


    温祈挽着顾程言,另一只手举着酒杯,穿行在衣香鬓影与觥筹交错间。


    走这一趟的效果很好,有关他们婚姻的传言不攻自破,满意模范伴侣的称赞又萦绕在耳边,连程太太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温祈肚子空空的,又不停喝酒,胃里逐渐开始难受。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在想贺卓鸣。


    刚才自己连个消息都来不及发,他该等着急了吧。


    忽然,顾程言停下脚步。


    纪枫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唇畔嗪着懒洋洋的笑容:“哟,顾总。”


    顾程言略一点头:“纪公子。”


    纪枫目光从温祈跟顾程言挽着的手上扫过:“二位真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经受了那么多考验,还如此情比金坚,真是令人羡慕。”


    顾程言淡道:“过奖了。”


    “诶,怪我笨。”纪枫腔调有些怪异,“我倒是也想像顾总这么深情,可惜学都学不来。”


    顾程言对他和贺卓鸣的关系心知肚明,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他绷着脸,生硬道:“那你就好好学。”


    纪枫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他唤住路过的侍者:“我敬二位一杯吧。”


    随后,伸手去托盘上取酒,就在这个节骨眼——


    “呀!”


    不知有谁从身后撞了一下,侍者没端稳,导致纪枫手一滑,酒液泼洒出去,溅了温祈半身。


    白色礼服沾上了深色的红酒,不消片刻就洇出一大片痕迹。


    动静引来了周围的人,程太太最先注意到这边的骚乱。


    见她过来,罪魁祸首一脸无辜:“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纪枫长了一张有点风流的脸,但人却是活泼闹腾的性格,尤其示弱的时候,大部分年长的异性都不太会对他动怒。


    程太太深吸了口气:“没事,小祈去换一件就行。”


    顾程言主动:“那我带他去。”


    程太太:“小祈找得到,你给我消停待在这。”


    温祈朝纪枫看了一眼,敛眸说:“好。”


    他离开人群,朝楼上走。


    “温先生。”


    温祈回头,秦泊远从身后叫住了他。


    “有个朋友的东西落在我这了,麻烦你帮我捎一趟,可以吗?”


    秦泊远说着,把一方手帕递过来。


    手帕叠得方方正正,温祈接过来,摸到了里面硬而薄的一张卡。


    他心跳猛得快了两拍。


    “可以的。”


    秦泊远颔首:“多谢。”


    房卡背面贴着的是贺卓鸣的房间号。


    上楼会路过放替换衣物的房间,温祈进去后匆匆抓了套新的,压根没顾得上看,重新进电梯到了最顶层。


    贺卓鸣的房间里没开灯,入目漆黑一片。


    临到面前反而没那么急了,温祈适应两秒,才朝里面走。


    奇怪,难道人出去了?


    就在温祈探头往浴室看的时候,忽然脖颈后方传来温热的吐息,随后他被人掐着腰身抱起来,狠狠按到了墙上。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吻。


    怕他受伤,那人还特意把手臂垫在温祈脑后,但又十分强硬地扳着他的头,让他只能被迫承受。


    愤怒到极点,但又忍不住的怜惜。


    贺卓鸣对于亲吻已经十分熟练。


    舌尖灵活地撬开齿关,席卷上颚,熟悉的气息灌满口腔,水声黏连,连呻吟都被堵在喉中。


    直到温祈被亲到近乎缺氧,堪称狂暴的吻才停了下来。


    “我们什么关系?”


    温祈听见贺卓鸣的声音问。


    他还头昏脑胀,没有立刻回答。于是问话的人就低下头,在他耳垂上惩罚似的咬了一下。


    “我算什么,嗯?温祈。”


    眼前只有男人宽阔结实的颈背,看不到表情,但温祈能想象出贺卓鸣凶狠盯着他的样子。


    大概是今晚他一直在顾程言那边,把人刺激到了。


    温祈想安慰,但……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和贺卓鸣之间算什么关系。


    他们的确没谈论过这个话题。


    温祈犹疑着开口:“我……”


    “算了。”贺卓鸣蓦地打断。


    随后他不知道碰了什么地方,客厅的氛围灯亮了起来。


    温祈抬头,贺卓鸣站在他面前,眼底发红,表情果然凶唧唧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再的妥协。


    他喉结动了动,转移话题:“秦泊远给你卡了?”


    温祈:“嗯。”


    “还有半个月。”他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温祈不忍心他这样:“其实……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就可以是。”


    他补充道,“不过公开要在离婚以后,我答应过了。”


    贺卓鸣幽幽看着他:“这是你说的。”


    温祈点头:“我说的。”


    贺卓鸣捏住他的下巴:“那我是你男朋友。”


    温祈不假思索:“可以的。”


    他承认得太干脆,贺卓鸣怔了一下,但心脏却毫无停滞的,疯狂地跳动起来。


    温祈对此适应很迅速,他小声抱怨:“我好累呀。”


    在下面就一直走,现在更是站得腿酸。


    贺卓鸣牵着他在沙发坐下。


    他今晚确实嫉妒得要命,但所有的妒火在方才片刻间尽数平息。


    现在贺卓鸣按捺不住的雀跃。


    他瞥了眼温祈,说:“我也好疼。”


    温祈:“你怎么了?”


    贺卓鸣摊开手,掌心赫然是被硬物硌出的红痕,痕迹很深很重,边缘泛着白。


    “刚才亲你的时候,被戒指硌着了。”


    视线落到温祈无名指的婚戒上,贺卓鸣状似随意地说:“不能摘了吗?”


    第42章


    很久以前,在拍卖会见到温祈时,贺卓鸣就注意到这枚戒指了。


    温祈像是习惯了一般,即使在跟顾程言吵架和冷战期间也戴在手上。


    贺卓鸣曾经想过要他摘掉,奈何不等他说,温祈就答应了程太太的交换条件。为了“坐实”他和顾程言的夫夫身份,尤其今天这样的场合,更是必须要戴。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他说。


    温祈记得,他不赖账。


    去跳伞的那一次,贺卓鸣曾经问最佳教练有什么奖励,而自己说过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但是……今天不行。”


    温祈犯难道:“我刚才一直戴着,如果摘掉,再下楼肯定会被看出来。”


    贺卓鸣垂眸,眼底神情莫测。


    温祈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嘴唇因为亲吻变得嫣红水润,柔软得像是被揉碎的花瓣。方才因为呼吸不畅呛出眼泪,此刻眼尾依然是红的,脸颊和耳尖也透着尚未消尽的绯色。


    温祈就顶着这张脸,眼巴巴地看他:“回去再摘好不好?”


    贺卓鸣再也忍不住似的,他捧起温祈的脸,随后倾身,鼻尖贴上他的。


    “你跟男朋友接吻,不准戴其他男人的戒指。”


    温祈呼吸一滞。


    贺卓鸣的指腹在他白皙柔软的脸颊上摩挲着,温祈有点痒,眯了下眼睛:“可……”


    “十分钟。”贺卓鸣打断,他在心里反复深呼吸,压下翻腾的欲念。


    “别逼我,宝宝,你不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贺卓鸣声音又低又哑,眼里温度炙热而惊人,就连他的身体似乎也在升温,肌肤相贴,烫得温祈有点瑟缩。


    那只铂金圈到底还是被贺卓鸣摘了下来。


    他强忍着随手扔出窗外的冲动,也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一百零八种废弃处理方法,安分地搁到一边。


    由于戴得久,戒指取下后,留下一圈发白的痕迹明晃晃印在皮肤上,昭示着曾经有过的婚姻。


    温祈似乎还想看,但贺卓鸣已经伸手捏住他的无名指,阻挡了接下来的视线。


    他只好抬头,与贺卓鸣四目相对。


    贺卓鸣的瞳色是纯正的黑,一点棕都不掺,像晕开的墨水。


    温祈曾经一度很抗拒和他对视,这个人太强悍了,当他流露出惯常的倨傲与锋芒时,那双眼睛就也会带上戏谑与冷意,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的坏心眼。


    然而此时,欲望都被他隐藏起来,眼里就只倒映着温祈。


    空气里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温祈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节奏很快,规律而均匀。


    他们刚刚接过吻,他们接下来又会接吻。


    几乎是在这念头出现的同一时间,贺卓鸣就掐着温祈的后颈,迫使的唇靠近自己,然后吻了上去-


    夜幕低垂,宾客逐渐聚到一起,宴会厅里灯火摇曳,酒香浮动,交谈声此起彼伏。


    顾程言第四次看向腕表。


    温祈已经离开半个多小时了,就算往返都走楼梯,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难道是没找到,或者迷路了?


    但是打过去的电话一个都没接,消息也没回。


    又有几位世家伯母过来,顾程言打起精神,公式性的同来人寒暄,最后再彼此微笑碰杯,咽一口酒。


    顾程言有些按捺不住,他放下杯子,朝楼上走去。


    换衣间里空无一人,连空气都是凉的,温祈就算来过,也早就离开了。


    顾程言有些茫然地走出来,忽然瞥见拐角处有人影闪过。


    他以为是侍者,于是匆匆追上去。然而等那人站定回头,才发现是纪枫。


    顾程言脚步一顿,想转身就走。


    然而纪枫已经笑眯眯地叫住了他:“这不是顾总嘛,去哪啊这么急?”


    顾程言面色沉了下来。温祈刚才就是被这人弄脏了衣服,然后才会从他视线中消失的。


    他冷脸对视几秒,还是找人的念头占据了上风,“纪公子看到小祈了吗?”


    纪枫摊手:“很遗憾。”


    “怎么,找不到人了?”


    顾程言深吸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如果看到他,劳烦告知我一声。”


    他一侧目,发现雷厉行等一群人就在不远处。


    顾程言:“失陪。”


    纪枫在他身后出声:“你不会要去问他们吧?”


    顾程言其实没这个打算,但纪枫质疑的问话让他有些不悦:“有事吗?”


    纪枫挑眉,仿佛有些惊讶。


    “我当然没事,但是这些人不害温祈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告诉你他在哪。”


    顾程言站在原地没动,皱起眉。


    纪枫笑了一声,半真半假道:“顾总,别这样吧。我一个来过几回的外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经常欺负温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就在刚才,他们还因为品酒嘲笑温祈呢。”


    纪枫绘声绘色,把听到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顾程言心逐渐凉下来,连呼吸都有些僵硬。


    去年家宴回来后,自己每次去酒窖扩充或者取酒,温祈都会跟着。


    他问的时候,温祈说被笑话了,顾程言……顾程言当时很忙,所以只是说自己没空,用不用专门请人教他。


    原来并不是这么简单。


    顾程言知道温祈在雷家的两年过得并不好,但自从他们结婚,雷厉行就已经收敛多了,应该对温祈也尊敬了许多才是。


    ……但其实,细想并非毫无端倪。


    温祈很早就说过雷厉行有时候对他的态度并不客气,而他当时说什么来着……顾程言发现自己有点想不起来了。


    他瞧不上那些人,但顾父和程太太很注重对外形象,需要两家关系和谐稳定,所以自己大概只会让温祈离他们远点。


    难怪之前只要提到雷家人来拜访,温祈的表现都很抗拒。


    顾程言没说话,心脏隐隐发疼。


    每一次对着他沉默的时候,温祈在想什么呢?


    纪枫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表情变化,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但顾程言已经克制不住了,无名火疯狂涌上心头,他当场黑了脸,大踏步朝着雷厉行他们走去。


    雷厉行还沉浸在被贺卓鸣气场攻击的后劲当中,经过几个同伴安慰,终于恢复过来。


    “我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


    其中一个指了指他身后:“雷哥。”


    雷厉行转头,对上了满脸戾气的顾程言。


    下一秒,拳头就狠狠砸在了他脸上。


    几个小弟吓得不敢上前阻拦,等雷厉行踉跄地爬起来,顾程言拎住他的领子,厉声问:“温祈呢?”


    雷厉行哆哆嗦嗦的:“我不,不知道。”


    顾程言再次一拳猛砸下去,甚至没管身后就是楼梯。


    顾程言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身后一片骚乱,但他无心理会,随意丢给了路过的侍者处理。


    顾程言匆匆离开的同时叫来了管家。


    “温祈不见了。”他凝声道。


    “带人一层一层的找,务必把他给我找出来。”-


    温祈对着镜子呆住。


    里面的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领口不知何时被解开,肩膀和锁骨都露出来了一大半,上面零星落着红色的印记。但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严重的是他的唇,嘴巴已经完全肿了,细看上面还带着齿痕。


    简直就是在明晃晃昭告天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宴会再晚些才能彻底结束,温祈一边烦恼等会该怎么遮掩过去,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被某人一勾就丢盔卸甲。


    门外,贺卓鸣坐在沙发上,没挪地方。


    他倒是亲爽了。


    虽然只是亲吻,但贺卓鸣还顺带咬了咬脖子和肩膀,已经可以满足了,毕竟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就算有,他也不想第一次是在前夫的家里。


    那岂不真成第三者了?


    贺卓鸣轻轻摸了下自己的唇,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摸顺毛的大型野兽,见温祈气哼哼的出来瞪自己,也好脾气的去给他找创可贴和消肿的药。


    “先贴脖子吧。”


    温祈谢绝贺卓鸣的帮忙,自己对着镜子撕包装,“下次不可以亲这么明显的位置!”


    贺卓鸣:“好。”


    他会往下一点的。


    温祈从进来以后,手机和替换的衣服就都扔在了门口,他拿起来,忽然惊愕道:“顾程言在找我!”


    贺卓鸣捕捉到关键讨厌信息:“嗯?”


    温祈:“他打了三十个电话。”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自己离开不久后就一直在给他打,还发了很多条微信,然而他都没看到。


    温祈想给他回拨过去,然而不等他动作,走廊里就传来声音。


    “人呢??”顾程言吼道。


    一路从宴会厅寻到楼上,到处都不见温祈,使得他心急如焚,几近失态。


    “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管家小心翼翼:“顾总,就剩这一层了”


    最高层留出的房间,住的是更加权势滔天的几家,连程太太都不会随意过来敲门。


    也正是他提到后,顾程言陡然想到什么。


    他看向管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问话:“贺卓鸣,贺少爷在哪间?”


    一墙之隔,房间里灯光昏暗,月色透过窗户,照亮紧紧相贴的两人。


    温祈又被亲了。


    这人恨不得听到顾程言的名字就应激,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贺卓鸣抱得很紧,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嵌进怀里。


    温祈被捏着下巴抬头,吻得浑身颤栗不已,连指尖都蜷缩起来。


    走廊的动静越来越近,温祈有点焦急,不安地去推他,然而面前的人纹丝不动。


    在换气的间歇里,温祈终于抓到机会,气喘吁吁的抵住贺卓鸣。


    “他快来了。”


    头顶的青年将人牢牢箍在怀里,闻言,一口咬上他的耳垂。


    他像是笑了一声,语气带着肆无忌惮:


    “那我开门欢迎他看?”


    温祈险些被气晕过去。


    这人混账劲头上来,说出口的话就没有一句能听的。


    他干脆捂住贺卓鸣的嘴,以示自己的愤怒。


    谁知下一秒,掌心里一阵湿热传来。


    温祈羞恼地瞪大眼睛,而罪魁祸首捉住他的手腕,颇为好笑的放在唇边亲了亲。


    门铃声已经响起来了。


    温祈心脏还在狂跳,随后就见贺卓鸣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把他推回房间,独自去开了门。


    温祈被亲得漂亮又柔软的模样,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看。


    顾程言屏退侍从和管家,一脸阴沉地看着出来的人。


    如果说来的路上还只是怀疑,在看见贺卓鸣的一刻,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的猜想。


    贺卓鸣像是一只饱餐过的猛兽,整个人都散发着餍足,而最为醒目的,则是他微微发肿的嘴唇。


    他好整以暇地靠着门框:“什么事?”


    顾程言死死盯着他:“温祈呢?”


    闻言,贺卓鸣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某种狂妄和轻蔑。


    “他睡了,有事我转达。”


    第43章


    没有其他人在,表面伪装被彻底撕破,顾程言猛地上前一大步,他肩膀弓着,整个人呈现出蓄势待发。


    贺卓鸣毫不示弱,当即后撤一步两腿分开,做出防御的姿势,同时头微微压下,像是在准备回击。


    但两人的对峙没能持续多久。


    很快有侍者快步出现在走廊尽头,同时带来了亲自匆忙赶来的程太太。


    她似乎对他们与温祈之间的事并不知情,还客客气气的对打扰贺卓鸣表示抱歉,随后冷下脸瞧了顾程言一眼。


    顾程言脸上布满阴霾,他咬肌鼓了又鼓,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程太太离开了。


    温祈很快就得知了缘由。


    宴会上出了事,据说顾程言和雷厉行打了起来,或者说顾程言单方面殴打对方,总之最后雷厉行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家庭医生初步判断,应该是骨折了。


    温祈得知的时候,最混乱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程太太及时把人送走,同时顾家这边有顾父坐镇主持大局,场面算是勉强稳住。但八卦是堵不住的,不多时,就已经全部传开了。


    论威力雷家自然比不上顾家,但温祈和雷家人的关系不是秘密,再加上之前他们一直拿雷家当座上宾,现在突然形势反转,难免惹来议论纷纷。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猜测,温祈始终没有露面。


    贺卓鸣转述时没有告诉他那两人打架的原因,温祈也没有问。


    顾家不上他,于是他甚至没有继续待在顾宅,而是在宾客陆续告辞之时,趁着夜色跟贺卓鸣一起离开了。


    他今天跟着顾程言参加晚宴,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至于其他跟顾家有关的,温祈并不好奇。


    到了一月下旬,就正式进入过年倒计时。


    今年,公司开年会的日子安排在小年前一晚,领完年会奖品的第二天,部门里外地同事几乎少了一半。


    温祈下午也请了假。


    他先去了医院,来之前通过电话,丁海吃过午饭了,今天精神还不错。


    “准备带病人出门?”刚巧有护士拿着查房的记录表进来。


    温祈正在帮丁海穿衣服,闻言道:“是。”


    “那麻烦登个记吧。”护士提醒,“可以给病人盖个小毯子或者小被子,防止受凉。”


    护士帮着温祈一起从病房里找了轮椅出来,将丁海搬上了车。


    丁海这边安排妥后,温祈又医院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花,很大一朵蓝色绣球,满天星和洋甘菊点缀其中。


    随后他启车,朝郊外驶去。


    开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到了墓园门口。


    温祈解下安全带,先从后备箱拿出轮椅装好,再慢慢将丁海抱了出来。


    温梦走时,丁海的腿已经不好了。所以温祈特意选了最平坦的片区,没有台阶,推着轮椅也能走到。


    他们每一年差不多都会在这个时候来。


    墓碑前落了一层雪,温祈细细打扫完,把花放下。


    温梦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喜欢花的。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二十出头那年拍的,还穿着学生的装束。温梦的头歪了一点点,长发瀑布一样垂下来,和温祈相似的脸上尽是美艳娇丽,又因为青涩而显得楚楚动人。


    这一张是温祈为她选的。温梦年轻时有很多照片,但生子以后几乎就没有再拍过照。


    “前两天下雪了,路不好走。”温祈说,“今年晚了一点。”


    丁海在一旁跟着点头。


    丁海话说不了几句,只会在旁边默默看着,但每次都一定要跟来。


    温祈报喜不报忧,挑着工作上好的讲。


    说到最后,他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我离婚了。”


    安静一会后,丁海望向他,问:“什么时候?”


    温祈不愿意他多想,没提他发病那天,只是说 :“上个月吧。”


    “不过暂时还没公开。医院这边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走。”


    丁海看起来并不意外,从温祈问他更换医院时开始,应该多少就猜到了一些。


    半晌,丁海才说:“都听你的。”


    他没问原因,也不需要问。


    从头到尾,除了签离婚协议那天,顾程言一次都没有来过。


    丁海兴许早有介意,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提出反对的意见。


    丁海眯起眼睛,像是想仔细看温祈的表情:“别难受。”


    “离了好,他不好。”他十分认真地说。


    闻言,温祈笑了下:“我没事。分开已经有段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丁海试探着问:“那你……和那个,怎么样?”


    他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温祈假装没听清:“嗯?”


    丁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小贺。”


    “我觉得,他挺好的。”


    温祈没有回答,而是专注开车。


    于是丁海也安静下来。


    医院的图标点出现在导航地图范围里,温祈忽然开了口:“他是很好。”


    他轻声说:“对我也很好。”


    丁海有点激动地拱了拱腰,努力想将身体坐直。


    最后,温祈抿了下唇,道:“应该会吧。”


    如果贺卓鸣不反悔的话。


    “他今天想来的,是我没同意。”温祈解释。


    不想贺卓鸣又为了他连轴转,所以还答应了他,他们正式在一起后,会单独再去墓园祭拜一次。


    前一晚贺卓鸣睡在公司,早上还有精神给温祈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分开二十八个小时了,又说自己根本不想见董事会那群的老头子,只想快点见到他。


    温祈耐心的哄了一会,贺卓鸣中午还有空回,下午就没动静了。


    恐怕是又在开会。


    但习惯了这人天天晚上过来,突然分开一次,温祈其实也有点想他。


    问问贺卓鸣晚上有没有空吧,温祈刚掏出手机,又想,要不然干脆去找他好了。


    可以戴帽子和口罩,应该没那么多人闲到研究他是谁,去做什么吧。


    把丁海推回病房安顿好后,温祈就翻出微信敲敲打打,准备问贺卓鸣是不是还在公司里。


    可惜这条消息没能发出去,他先一步接到了程太太的电话。


    顾程言住院了。


    他人就在另一栋楼,温祈赶到时,程太太和顾父都在病房外。而顾程言躺在里面,似乎还在沉睡。


    说住院有些严重,只是暂定先在医院观察一天。


    因为这段时间压力过大,以及不规律作息和经常性空腹饮酒,顾程言的胃病发作了。


    “平时乖顺懂事,看不出来也是个狠心的。”


    程太太抱着手臂,冷声道:“婚还没离,就真什么都不管了。”


    电话里只说顾程言昨晚来急救,温祈不明所以,来的路上还有些着急,以为顾程言真出了什么事。


    气都还没喘匀,就被一番埋怨的话兜头浇了下来。


    温祈定了定神:“别墅里有阿姨做饭,吃药休息也有秘书提醒。”


    程太太说:“他昏迷之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温祈有一瞬的怔愣。


    如果是在半年前,哪怕是在两个月前没搬家的时候,他都会不可抑制的感到心动。


    温祈现在依然会晃神,他就是很容易被哄好,很容易就心软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搬家最后那天的晚上,顾程言的话透过听筒传过来,像一场冷冽又漫长的风霜。至今他回忆起来,依然感觉身上泛着寒意。


    于是温祈说:“没关系,不用急。下次说不定就轮到喊您了。”


    程太太明显有点恼怒,她皱了下眉,似乎想发作,一旁的司机适时提醒:“太太,少爷好像醒了。”


    她不再理会温祈,推门走了进去。


    “你醒了?”


    顾程言嘴唇泛着白,衬得面色有些虚弱。他躺在床上,视线仿佛在虚空中逡巡中,听见程太太问话时,也只是稍作停顿。


    “嗯。”


    他回答完,视线便直直落转到了温祈身上。


    顾程言也不开口,就这么盯着,盯得温祈没办法,只好走上前主动问:“感觉怎么样?我帮你叫医生吧。”


    他按下床头的呼铃,顾程言这才有了点反应。


    “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祈:“刚来。”


    顾程言似乎还想问什么,但不等他开口,医生便赶到了。医生带了几个护士,围着他观察一番,又问了几个问题。


    “需要养一段时间,注意一定要规律饮食。”


    程太太跟着医生离开了病房,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顾程言一向是优雅得体的,即使结婚两年,温祈见到他憔悴的模样也屈指可数。


    他看了两眼,最后还是道:“如果晚上有应酬,可以让阿姨提前煮好解酒汤。”


    顾程言沉默地望着温祈,连日不见,他近乎贪婪的,仔仔细细的用目光去描摹他的轮廓。


    以前他其实有数不清的,这样的机会。


    只是他都错过了。


    顾程言忽然轻声问:“家宴那天,你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说名字,两人都心知肚明。


    温祈虽然被塞进房间里,但担心他们真的打起来,中途还是跑到了门口。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再问自己一遍,温祈愣了下,算是默认。


    顾程言目光沉沉的:“你不了解他。白茗安会来接触我,就是他设计的。这人太过危险,心性还不定。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呢?”


    温祈没说话,他又问:“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温祈顿了一下。


    贺卓鸣会不会报复他不知道,但顾程言看起来报复心倒是挺重的。


    如果这话被贺卓鸣本人听到……怕是又要展现攻击性了。


    温祈想象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他敛下表情,淡道:“少操心有利于恢复,好好休息吧。”-


    顾程言医院里待到了年前。


    探望的人很多,温祈只好一直陪着。有人的时候装一装样子,没人了就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和顾程言彼此保持安静,默默处理自己的工作或者玩手机。


    到后来,他觉得顾程言其实可以出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硬是拖到了除夕之前才走。


    但这样也有一点好处,温祈明正言顺的在公司那边请了假,用空出来的时间去陪丁海。


    在医院期间,温祈从顾程言和秘书等人聊天中知悉,雷厉行摔断了一条腿。


    本来是顾家理亏,但紧接着顾程言病倒,顿时两边就有些扯不清楚。


    雷松年来闹过,甚至有一次刚好碰上了温祈在场。


    他似乎还想找温祈说请,然而刚露出点苗头,温祈就借口离开,根本不给他机会。


    最后大概率是顾父想了什么办法摆平,但不可避免,以后也很难再维持表面的和谐。


    雷松年似乎对温祈袖手旁观的态度很不满意,几次试图找上门。


    温祈直接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彻底翻脸,一劳永逸。


    忙碌结束,转眼就到了过年。


    顾家往年会去亚热带的海岛,但今年由于顾程言犯病,再加上年后就是最重要的股东大会,因此没出国,就选了顾程言名下的庄园。


    除夕当天,降温下雪。


    到了以后温祈才发现,自己曾经来过。就是顾程言此前跟他和好时,他们一起喂鹿的那个庄园。


    湖水结了冰,院子里的石子路已经彻底被洁白覆盖,树枝上也挂了厚厚一层雪,风一吹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温祈站在窗前先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拍了几张照片,选出最好看的一张,给贺卓鸣发了过去。


    在医院那段时间,贺卓鸣好几次想不管不顾跑过来,都被温祈拒绝了。


    跟顾家的约定还没到,他来了自己一定会分心。


    温祈发完,就收起手机去楼下帮忙了。


    直到年夜饭开始时,众人围坐在一起,温祈才抽出空悄悄看手机。


    然而从他发出消息到现在一下午过去,贺卓鸣一直没有回复。


    应该在忙,有空就会回了。


    想是这样想,温祈还是又主动发了只探头的兔子。


    就在这时,管家过来,小声在顾父耳边说了什么。


    随后就见顾父站起来,朝桌上的人道:“有客人来了。”


    顾伯母问:“是程言请的客人?”


    顾程言摇头:“我不清楚。”


    “反正不是正常人。”顾千嗤道,“大过年的跑别人家里。”


    “别乱说。”顾伯父板着脸斥了一句,“大哥亲自去接的。”


    于是顾千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今晚顾家人到的很齐,一众亲属都小声议论起来。


    在一片嘈杂声里,温祈心跳蓦地快了两拍。


    他悄悄拿出手机看了眼,贺卓鸣还是没有回复。


    几分钟后,顾父回来了。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量很高的年轻人。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在贺卓鸣的衣服上化开,又很快消失。


    他裹着一身的风雪,出现在温祈面前。


    第44章


    顾程言率先做出反应:“是你?”


    顾千也惊讶道:“鸣哥,你……特意来的吗?”


    “不是,后山那座庄园是我的。”


    贺卓鸣耸了下肩,“不过跟家父闹了点矛盾,他让我滚出来。”


    他说这话时坦坦荡荡,仿佛丝毫不介意他们父子的龃龉被外人知晓。


    “这么大的的雪,前面的路都封了,我没地方滚,暂时过来避一避。”


    “不介意吧?”贺卓鸣难得勾了个笑容出来。


    不等旁人,顾父便开了口:“怎么会?小贺公子愿意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


    说罢,他便想指挥侍者添个席位,但贺卓鸣已经主动走到长桌另一端坐下:“那就叨扰各位了。”


    以往在顾家的主桌上,顾父坐在主位,右手边是顾伯父一家,左手边则依次是程太太、顾程言和温祈。其余的旁支和小辈坐另外的桌子。


    温祈旁边向来是空位,而现在,多出了很大一只贺卓鸣。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神露出端倪。


    顾父朝着他举杯示意,宴席继续。


    多出一个人,气氛冷了片刻。但没多久,众人便发现贺卓鸣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喜怒无常,反而称得上谦逊有礼,而且对这种场合的交流很会把控节奏。


    陌生感消除些许,交流也逐渐放开,顾父顺嘴问起最近政府牵头的项目。


    提起生意上的事,贺卓鸣更是侃侃而谈。


    顾父满意地点头,顾千更是满眼崇拜地盯着贺卓鸣。


    他得太入迷,一不留神,手肘碰掉了筷子。


    顾千没动,顾伯母拍了拍,他才不情愿地低下头。


    长桌下面是空的,筷子掉进了桌布里面,顾千满心都是听贺卓鸣讲,迅速捡了起来。


    等坐直身体,他才恍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贺卓鸣的腿……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一些,顾千回忆着大概的位置,他都快挤到温祈了。


    不过估计是个子太高的缘故,总不至于是欺负人吧。


    顾千这么想着,收回了目光。


    在他对面,温祈的目光却忍不住向下。


    就在刚才,有什么东西抵上了他的足尖,似乎也是另一个人的鞋子。他以为只是误触,于是往后缩了一点。


    不想,那个人也随之 跟了上来。


    温祈悄悄看向旁边,贺卓鸣正襟危坐,看不出任何端倪。


    对面顾千忽然弯下腰,温祈顿时又往后缩了一点点,他提心吊胆,生怕下面追过来。


    然而,直到顾千又起身,那人也没再有动作。


    看来他还算有分寸。


    温祈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悄悄在心里瞪贺卓鸣。


    “尝尝这个。”


    顾程言用温祈的调羹盛了满满的松茸和瑶柱,然后递还给他。


    “谢谢。”温祈接过来,没多想,直接吃了。


    然而他刚刚放入口中,还没品出味道,便感觉方才那只脚忽然贴了过来,几乎是转瞬间,就以极为强势的动作,插入了他的两脚之间!


    温祈险些惊呼出声。


    “怎么了?”顾程言看着他的神情,低声问,“不好吃?”


    温祈费力把东西咽下去,定了定神:“没,有点烫。”


    他脸颊泛着粉,嘴唇又红又软,微微张着,一副被欺负了的表情。


    顾程言多看了他两眼,没说什么,把酒递了过去。


    温祈接过来,但这次没敢直接喝。


    他瞄了眼贺卓鸣,见对方正在跟顾千说话,似乎没注意,才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蹭上了他的脚腕。


    察觉到这混蛋继续兴风作浪的意图,温祈脚跟往里贴了贴,确定好位置,随后猛地一用力,夹住了对方的小腿。


    这下他彻底动不了了。


    温祈终于安下心。


    ……也没有。


    贺卓鸣小腿修长,肌肉紧实,紧紧贴在他柔软的腿肚上,仿佛连胫骨的位置都能感受到。


    隔着薄薄的衣料,热源不断传来。


    温祈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踝。


    “嫂子!”顾千兴冲冲地在对面叫,“你说鸣哥……贺卓的想法怎么样!我觉得简直太棒了!”


    温祈根本就没听,但也弯了弯眼睛:“是很好。”


    他望向贺卓鸣,后者举了下杯,回以礼貌的颔首。


    “夫人谬赞。”


    两人相视一笑,客气又疏离。


    他们一个顾家名义上的儿媳,一个风雪夜临时闯入的客人,似乎本就该是这样陌生冷淡的。


    然而,在桌布遮挡之下,他们的身体却纠缠在一起。


    雪白桌布上菜肴丰盛精致,周围谈笑风生不绝于耳。


    贺卓鸣两只手搭在桌上,像是喝多了酒,姿态带着微醺特有的慵懒和散漫。


    温祈垂眸,他耳尖浅红,似乎也被这气氛染了几分醉意。


    晚宴结束,大家各自散开,寻找消遣。


    温祈代替顾程言,陪程太太和顾伯母打牌。


    打到第二轮,温祈感到有点口渴,他想去取水,然而被顾伯母阻拦:“先把这局打完。”


    等到下一句开始码牌,温祈站起身,然而又被程太太叫住:“你坐着,让程言去拿吧。”


    温祈回头,根本没有顾程言的身影。


    他扣倒自己的牌:“我很快就回。”


    程太太头也不抬:“那你把我们的也拿来。”


    她吩咐得十分自然,毕竟这样做过无数次。


    温祈眉头很轻地蹙了下。


    “温先生。”就在这时,贺卓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还拿了杯水。


    “方才路过听见你说渴,顺便就取来了。”


    温祈愣了一下,才敛眸道:“谢谢。”


    贺卓鸣:“不客气。”


    这下温祈不用去了,也不能再指使贺卓鸣,程太太等人见状,只好悻悻叫来管家。


    温祈抬手,接过水杯的时候,贺卓鸣的手指从他的手掌蹭过,有点痒。


    只是转瞬而逝的动作,却引得他一阵战栗。


    温祈水平普普通通,又玩了几轮后,他主动让给了过来的一位夫人。


    预曦正立K


    到晚上十点多,贺卓鸣起身告别。


    顾父挽留:“客房已经备好了。”


    贺卓鸣:“多谢。但贺董刚发消息,让我滚回去了。”


    顾父:“……”


    这两父子交流的方式还真特别。


    “那也好。”顾父道,“我让程言送你……人呢?”


    “他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了。”


    温祈主动抱着羽绒外套过来,“我去吧。”


    夜空高悬,月色清寂。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檐廊之外,地上的积雪堆了很厚一层,被庄园外的路灯映出浅浅的暖黄色。


    空气中带着寒意,温祈下巴埋在围巾里,没走出多远,裸露在外鼻尖和额头就变得冰凉。


    一路无话。


    到了那辆眼熟的阿斯顿马丁旁边,温祈才站定。


    贺卓鸣回过头看着他,他们身后已经没有侍者跟着了。此时此刻,空地上只有他们两人。


    不知谁先动的,等温祈回过神,他已经被贺卓鸣拦腰抱了起来。


    贺卓鸣随手在车身划出一片没有雪的区域,然后把温祈按在车上,用力地亲吻-


    贺卓鸣离开有一会,顾千才意识到他走了。


    送客这么绝好的拉近距离机会,听说是温祈替顾程言去,他更是狠拍大腿。


    顾千一边埋怨顾伯母不提醒自己,一边穿上衣服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到庄园门口,远远看到了贺卓鸣的那辆车,车边似乎还有人影。


    还没走!


    顾千十分兴奋,就要开口叫人,却又注意到不太对。


    人影是交叠在一起的。


    雪后的夜很亮,顾千绕到树后,小步挪出不远,就看清了前方。


    他非常崇拜的青年才俊贺卓鸣,正低着头,把一个人按在车上接吻。?可,跟他一起出来的人不是——


    顾千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他没忍住,朝前走了两步,终于看到了那人贴着车前盖的一点背影,露出一角的围巾,很厚的白色羽绒服,里面包裹着纤瘦柔软的身体。


    是温祈。


    顾千脑袋里“嗡”的一声。


    所以,刚才他在桌布下看到的那一幕,贺卓鸣是故意把腿伸长的。


    再往前,家宴那一天,贺卓鸣跟贺昌翰说他喜欢已婚的,原来不是在胡诌,是他嫂子啊!!!


    种种早有暗示的线索串联起来,顾千大脑宕机,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前方。


    突然,贺卓鸣抬起头。


    他一直手把温祈按在自己怀里,就这么直直看着顾千,眼神里带着某种危险的警告。


    顾千吞了吞口水,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敢和那样带着原始欲望与攻击性的、猛兽似的目光对上。


    顾千匆匆跑进别墅,连顾父叫他都没听见,狂奔冲进了顾程言的卧室。


    顾程言是真的在休息。


    出院依然需要遵循医嘱,今晚他只喝了一点酒,胃里就开始翻腾不已,只好回了房间。


    “砰”地一声。


    顾千闯了进来。


    顾程言冷冷淡淡,似乎心情不佳:“干什么?”


    顾千望着自己这位堂哥,内心有些复杂。


    从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顾程言的光环里。


    小时候满分被表扬的是他,长大后竞赛拿奖的是他,现在进公司得到支持最多的还是他。


    他什么都比不过,难免心里不忿,所以总想有朝一日能和他一争高下。


    但顾千自觉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要争也不是争在这种地方啊!


    他忍不住就要说出来,又硬生生控制住自己。


    顾程言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应该很难接受,得先暗示。


    他四处环顾,发现墙面有一幅装饰画背景是绿色的,于是连忙指着道:“看!”


    顾程言:“?”


    是有点抽象,于是顾千又转向顾程言,改为言语暗示:“大哥,该喝药了。”


    顾程言皱起眉:“有病就去治。”


    他心情的确很差。


    就在刚才,顾程言收到了温祈的消息。


    他说自己年夜饭吃完,不打扰他休息先走了,下次民政局见。


    原本不悦的心情雪上加霜,看见这蠢货跑进来手舞足蹈更是烦躁。


    顾千见顾程言没理解,他憋了半天,最后指着他身后靛青色的靠枕:“你不觉得你这枕头有点绿吗?”


    他一急,直接把刚才的事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在顾千的预想中,顾程言会震惊,会怒不可遏,甚至都想好如果他非要追出去,自己该怎么帮忙了。


    结果顾程言听完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顾千:“这就没了?”


    顾程言冷冷瞥他:“那你觉得呢?”


    他脸上一点震惊都没有,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顾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程言不答,顾千彻底抓狂:“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抢人?别告诉我你不介意!”


    他眼前闪过温祈那张漂亮的脸,胸膛快速起伏了两下,又想起他被按住亲吻那一幕。


    “嫂子又温柔又好看,早说你不介意,那不如我……”


    话没说完,靛青色枕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顾程言厉声道:“滚出去!”


    第45章


    温祈被贺卓鸣抱上了副驾,他被亲得有点不清醒,就这么窝在副驾里,看贺卓鸣调转方向盘。


    他离开顾家的区域,然后就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去。


    温祈想起他来时说的那番话,问:“不是要后山的庄园吗?”


    “那儿根本没人,我爸在老宅。”贺卓鸣面不改色,道,“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编的。”


    温祈:“?”


    他方才在别墅里信誓旦旦一本正经的卖惨,原来都是诓人的??


    不仅如此,随着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温祈再度意识到什么:“那下雪封路……”


    贺卓鸣注视前方:“也是编的。”


    温祈:……


    他出来的时候,还听见顾家有两个旁支的夫人在商量封路怎么走呢!


    “看我做什么,没吃饱?”


    贺卓鸣朝斜前方示意,“储物盒里面有零食。”


    温祈摇摇头:“不是。”


    他只是想到,既然庄园没有人,那也就意味着,贺卓鸣是为了他才专门跑这一趟的。


    温祈敛眸,心脏一阵酥麻。


    窗外掠过大片覆雪的原野,新年前夕,温祈坐在贺卓鸣的车上,悄无声息、毫无预兆的离开顾家一群人。


    有点像是私奔。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温祈也忍不住在内心嫌弃自己,但又抑制不住的,让他生出一种隐秘的亲密感。


    温祈忍不住侧目,将贺卓鸣优渥俊朗的轮廓收入眼底。


    “我打算再过两周和顾程言去领离婚证。”温祈轻声说。


    贺卓鸣问:“哪天?”


    “19号吧。”温祈看了日历好一会儿,说道。


    贺卓鸣单手握方向盘,拿起手机,似乎要设置什么。


    温祈:“还不确定。”


    他有点欲言又止,别过视线,不敢对上贺卓鸣。


    车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贺卓鸣放回去手机,然后撩起眼皮,说:“那宝宝还想要我等多久。”


    车子在高速路上疾驰。


    虽然是问话,但贺卓鸣语气十分平静,甚至视线也是平视前方的。


    此时如果换个贺氏的高管过来,必然能听出他嗓音里酝酿着的危险情绪。


    温祈放轻声音:“万一我有别的事耽误呢?但理论上就是,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贺卓鸣右手搭在变挡器上,温祈扯了扯他的衣袖。


    贺卓鸣:“我陪你去。”


    温祈点头:“好。”


    无论顾家商量出什么结果,他都会要求离婚。


    以前是顾程言提各种要求,也该由他来设一次期限了。


    市内禁止燃放烟花,夜里一片寂静。


    车子停到楼下,贺卓鸣俯身给温祈解开安全带,两人一起上了楼。


    这几步路温祈其实走得有几分忐忑,但到家以后,贺卓鸣很自觉就进了客房。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这一天都很疲惫,至少温祈确实生不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他洗完澡出来,发现贺卓鸣就等在客厅。


    “明天早餐给你订完了,记得吃。”


    温祈:“那你呢?”


    贺卓鸣:“我出去。”


    他主动报备,“回一趟我爸那。”


    温祈走近了些:“那你今晚不用回去吗?”


    贺卓鸣答得干脆利落:“不用,他们一家过。”


    温祈顿了顿。


    有关于他,贺卓鸣似乎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但至于他的家庭,自己所知则寥寥无几,贺卓鸣很少会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温祈问:“他们?”


    “我爸——也就是贺董,贺昌翰,和他后娶的老婆芝婉,以及他们俩的儿子。”


    贺卓鸣解释道,“他们是一家人。”


    所以贺卓鸣是贺昌翰原配的儿子,而且他还有继母和继子。


    这感受不难理解。温祈在雷家的那年,几乎时时刻刻都是类似的心情。


    如今没有程太太的要求了,他自己更不会去自讨没趣。


    想到年纪小小的贺卓鸣,温祈就忍不住露出怜爱又不忍的表情,贺卓鸣把他蹙起来的眉头抚平,顺便又捏了把脸颊。


    温祈握住他的手腕,主动往他掌心里贴了贴。


    贺卓鸣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其实算不上什么秘辛,贺昌翰与他母亲是联姻,但始终没太多感情,所以差不多贺卓鸣一出生,他们也就分居了。但因为两家是世交,种种利益牵连,所以直到他七八岁跟着母亲出国时才正式离婚。


    但能让温祈心疼他也不错。


    大概因为心里装着事情,第二天温祈还是早早就醒了。


    贺卓鸣的动作其实很小声,但是架不住温祈听力好,他抱着被子,竖起耳朵。


    听到人出门,温祈玩了会儿手机,感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放任自己闭眼,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贺卓鸣预订的早餐也刚好送到,温祈先拍了个照,发给他本人。


    贺卓鸣:醒了?


    他刚到不久,耳边还萦绕着贺昌翰中气十足,数落自己除夕夜跑出去的声音。


    芝婉在旁边好声好气劝说:“卓鸣年纪大了,跟朋友一起玩很正常。”


    贺卓鸣懒得理他们,低头在手机上继续敲字。


    贺卓鸣:挑喜欢的吃。


    温祈:[兔子点头].jpg


    贺卓鸣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他都能想象到,刚起床的温祈一边打哈欠,一边软乎乎蜷在椅子上喝牛奶的样子。


    再忍忍……过两天就能抱到了。


    “你到底出门干什么去了!”贺昌翰气冲冲的质问。


    贺卓鸣:“跟朋友一起玩。”说完,他又补充,“很正常。”


    “少来!”贺昌翰怒,他问,“听说你去顾家了?”


    贺卓鸣挑了下眉:“你这不是知道吗?”


    贺昌翰狐疑:“你去他家做什么?”


    贺卓鸣:“跟朋友一起……”


    话没说完,他就腾一下站起来,矮身躲过贺昌翰丢过来的玻璃瓶。


    贺家陷入战斗,另一边,温祈的确窝在椅子里。


    他喝完了牛奶,一边啃菠萝包,一边回复和发送拜年祝福。


    翻到某个联系人的时候,温祈指尖一顿。


    之前在临海市跟庄殷吃饭,对方提起了方教授,回来后他翻了下教授的动态。就在年前,他在朋友圈祝贺自己的学生毕业前论文发了核心,博士申请也通过了。


    那个学生曾经跟温祈同届。


    在这种时候,温祈格外恍然,不知道如果当年自己也去,现在又会是什么样。


    他每年都会给方教授发祝福,今年依然不例外。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方教授态度温和,祝他新的一年工作顺利,有更多收获。


    温祈在心里很轻地叹了一声。


    消息通知还在往外弹,这次是姜璇。


    她的不是祝福,是吐槽。


    姜璇回老家了,一大早就在微信里狂吼,说自己的房间已经沦陷,她的电脑平板游戏机已经被亲戚家小孩瓜分,自己也不得不陪玩电动机器人。


    温祈安慰,至少她还有手机。


    姜璇回得很快,说她得去帮爸妈做饭了,自己手机也马上就要被小孩拿走,然后下载一堆广告小游戏。


    不过没关系。姜璇说,等饭做好,她就要去牌桌把她哥揪下来,强制两人换班。


    温祈一边好笑,一边又有几分莫名的羡慕。


    很小的时候他还见过一些亲戚,但由于他们家比较特殊,温祈不是丁海亲生这件事总会被翻出来,当成谈资嚼一遍。因此没过几年,他们就和那些人断了往来。


    但随着逐渐长大和适应,现在也慢慢习惯了。


    温祈抻了个懒腰,他收拾好东西,下午去了医院陪丁海。


    休息的日子转瞬而过。


    过完年以后,离婚的日子就正式进入倒计时。


    温祈除夕夜跑路,顾家人没有追究,甚至这段时间顾程言都没再联系过他。


    股东大会结束,最后的投票结果并不意外。权力正式交接,顾程言的位置依然是他的,但顾千也不算白折腾,到底还是从他手中分走了一部分职责。


    在结束时,有股东笑说,顾总以后不忙的时候,可以多回家陪夫人了。


    顾程言微微点头,眼里没有笑意-


    18号晚上,公司大楼里灯火通明。


    “怎么这么急?”


    市场部总监是年底刚刚提职的,此刻跟在助理身后,朝着总裁办公室快步走去。


    助理怀里抱着文件,只是道:“贺总的意思。”


    “他什么意思啊?”总监声音里带了点埋怨。


    助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总监立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回来之前还说第二天再来汇报,怎么突然就改成当天了?”


    她吁了口气,小声说,“刚下飞机看见电话,差点没把我吓死。”


    她看起来的确有些焦虑,于是助理态度也缓和了一点:“什么情况贺总的确没说,但应该不用担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


    助理看她依然在紧张,还是嘱咐了一句:“一切正常就行,贺总今天……”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心情挺好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年节回来,就发现总裁日程倒计时多了一条置顶,还设置了专属的提醒。


    显然是老板自己设的,但晚上他翻遍了工作计划和邀约,也没看出来那是个什么日子。


    总监出来时一扫先前的郁闷,整个人乐呵呵的,还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贺卓鸣站在落地窗前吩咐工作,助理认真记录,虽然语气看不出端倪,但据他多年跟随的经验,老板周身的气压十分缓和。


    “明天的安排都推掉。”贺卓鸣说。


    助理忍不住,小心翼翼问:“贺总是有私事处理吗?”


    话说出口,他又怕逾越,“如果有需要,我就帮您添进日程记录里。”


    “去接人。”贺卓鸣单手插进口袋里,回过身,语气轻盈而愉悦,“我男朋友明天离婚。”


    第46章


    温祈到达民政局的时间比约定早十分钟。


    大半个月不见,顾程言和他记忆里所差无几,还是西装革履的模样,只是眉心的纹路似乎又变深了些,很重的两道印在脸上。


    “最近怎么样。”他喉咙动了动。


    “还好。”温祈说。


    说完以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民政局外有一排很高的松柏,据说年头比这局都久,雪已经尽数消融,露出苍翠枝叶。


    结婚和离婚都在这里,来往的人不少。有装扮精致的情侣依偎在一起,身后还跟着摄像师和道具师,喜气洋洋与他们擦身而过。也有像他们一样相对无言,各自保持距离的。


    结婚的时候,温祈其实没有仔细去看,他不记得周围的树有多高,不记得进去以后要怎么走,也不记得那天具体都填了些什么。


    他满心满眼都是顾程言,都是这个即将和自己走入夫夫生活的人。


    而如今,他的视线离开顾程言,所以周围一切景色都收进眼底。


    温祈不想在门口罚站,他道:“进去吧。”


    已经签过离婚协议,整个繁琐的流程就顺利很多,不多时,两本离婚证就分别发到了两人的手上。


    “温祈。”临走前,顾程言叫住他。


    温祈停步,回过头。


    “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顾程言道,“结婚纪念日那天,我是睡在白茗安的画室,但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我和他从来没真正的在一起过。”


    顾程言的手指因紧张而蜷缩,他牢牢盯住温祈,试图从那双圆而黑的眼睛里捕捉任何一丝动容或者痛苦的情绪。


    然而什么都没有,温祈表情很平静。


    顾程言的唇变得有些干涩,他忍不住向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些:“这些都是真的。你就一丁点都不愿意相信我了,是吗?”


    “我可以信你。”温祈说。


    他的话干脆果断,顾程言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他愣了一秒,才颤抖着唇:“真的?”


    温祈甚至笑了一下,神情平和,眼里无波无澜。


    “我相信你又怎么样呢?顾程言,我们之间,信或不信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很轻地叹气:“我爱你,才会在乎你对我是否坦诚,是否值得信任。”


    但他现在已经不爱了。


    温祈说完,最后看了有些呆滞的顾程言一眼。


    “我走了。”


    他没有说习惯性的再见。


    顾程言的司机一直等在门口,见温祈已经走了,顾程言却没动,于是便想过来看一下自己的老板。


    然而刚走过来,便见顾程言突然拔腿,三步并作两步朝温祈的方向追了上去!


    到了胡同拐角,眼看就要追上人,顾程言伸出了手。


    然后,就在指尖碰上温祈的前一秒,忽然斜里出现一个人,一把环住了温祈,同时结实有力的小臂垂下来,握住了温祈的手。


    与贺卓鸣撞了个正着。


    顾程言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生生停在原地。


    贺卓鸣看着他,随后松开手指,然后强势地插入温祈的指缝之间,与他十指相扣。


    他动作和神态都无比自然,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对面的顾程言脸色发青。


    他有些怒火中烧:“你来做什么?”


    “我?不明显吗?”青年语气透着愉悦,“我来接我男朋友。”


    顾程言有些阴郁道:“你现在很得意吧。”


    “还好。”贺卓鸣矜持,“也就比你们签离婚协议那天更得意一点。”


    话音落下,顾程言脸色已经由青变黑。


    他声音几乎是喉咙里挤出来:“我承认,在这件事上你赢了。贺总做第三者也有些手段。”


    贺卓鸣颔首道:“多谢夸奖。”


    “不过,有一点我想纠正一下。”他说,“我没有赢,也不需要赢,我和你没什么好比的。”


    “我做这些唯一的原因就是温祈,也只是为了温祈。”


    好半天,顾程言说:“那我倒要看看,你贺卓鸣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闻言,贺卓鸣唇畔弧度扩大了些:“心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就比如你,顾总。你其实没变过,从前就只爱你自己,现在也是。”


    顾程言没有说话。


    贺卓鸣看他的眼神带着很淡的怜悯与嘲弄,显得那笑容格外张扬肆意。


    “告辞。”


    贺卓鸣牵手的力气比以往大很多,但是温祈乖乖任他牵着,跟在后面没有反抗。


    直到上车以后,贺卓鸣才发现温祈的手都被捏红了。


    贺卓鸣表情一顿,把他的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疼不疼?”


    他问完隔了好几秒,还没收到回答,于是抬头,结果发现温祈正直直看着他,显然是在走神。


    于是贺卓鸣伸手捏了把他的脸:“想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温祈才问:“我们是在恋爱吗?”


    贺卓鸣瞬间哭笑不得,他继续捏人:“不然呢?你要始乱终弃吗?”


    “我没有。”温祈眨了眨眼睛,“就是有点……太快了。”


    现在不止手,他脸也有点红。贺卓鸣松开他的腮肉,改为捧着他的脸:“不快。”


    “我恨不得现在就领你进去领结婚证。”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极为认真,温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对啊,他们还在民政局旁边呢。


    温祈:“可是……刚从这边出来就去另一边,不太好吧。”


    贺卓鸣心情颇好的勾唇,故意道:“有什么不好?”


    温祈小声:“就是有点奇怪啊。”


    他怪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他衣服马上就要石化的模样,贺卓鸣忍不住笑了两声。


    他哄道:“不急,等你什么时候想了再结婚,嗯?”


    他退让一步,温祈反而握住他的手,心念微动。


    “今天可以约会。”贺卓鸣启动车子,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身边的人安静了片刻,随后温祈说:“有。”


    寒冬末尾,初春伊始。


    树枝依然是光秃秃的,但路边的人不再因寒冷而步履匆匆,店铺也把冬天收起来的花架又重新摆上。车窗打开,能嗅到风里冰雪消融的气息。


    疗养区的花园里有不少出来放风的病人,护工推着丁海沿着小径往回走,刚上楼层,就见到了门口的两道身影。


    “小祈,小贺。”丁海眼里一亮。


    “今天休息,过来看看。”


    温祈笑了笑,从护工手里接过轮椅。


    “哎,温先生来了?”刚巧有护士路过,寒暄后又看向贺卓鸣,“这位……不是顾先生吧?”


    这层的护士起先把贺卓鸣当成了顾程言,但上次在医院里签离婚协议的时候顾程言来了,这才惊觉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贺卓鸣:“我姓贺。”


    “好的。”护士带你头,“温先生的朋友是吧。”


    贺卓鸣就要点头,温祈忽然开了口:“男朋友。”


    周围的目光瞬间全都落到了他身上,温祈觉脸腾得开始升温,但他还是坚持又说了一遍,“是男朋友 。”


    护士把听过的八卦跟本人对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噢,原来是这样。”


    贺卓鸣很矜持地翘了一下嘴角。


    推着丁海回房间后,温祈先帮他在床上躺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爸,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说这个。”


    “我和顾程言已经彻底结束了。现在……贺卓鸣才是我男朋友。”


    丁海看看他,又看看贺卓鸣:“爸知道,爸都能,猜到。”


    贺卓鸣走到跟前:“叔叔,温祈以后就交给我吧。”


    丁海不住点头。


    近几个月几乎都是他们两人一起来,外加温祈离婚的事早有心里预设,因此丁海接受起贺卓鸣也格外顺利。


    两人在医院里陪着他吃过午饭,到了下午才离开。


    温祈问贺卓鸣:“你想去看我母亲吗?”


    贺卓鸣简直受宠若惊。


    温祈没有答应领证结婚,他也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没想到转头就带他来见父母。


    同时,他也忍不住心软。


    温祈现在没法立刻接受下一段婚姻是正常的,但是他担心贺卓鸣等久,所以尽可能的让他安心。


    这么好的恋人,幸好现在是他的了。


    看望温梦的时间比丁海更短一些。


    贺卓鸣在温祈的指导下,买了绣球和洋甘菊,然后一路驱车到郊外。


    面对温梦,温祈明显要更沉默一些,除了介绍意外,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因此贺卓鸣也打起精神,十分认真地说他愿意和温祈在一起。


    “他应该会喜欢你的。”温祈说。


    贺卓鸣随口猜:“她喜欢事业有成的?”


    根据雷松年推测出来的。


    温祈点头。


    贺卓鸣笑了下:“那我还得继续努力。”


    离开墓园回去的路上下了雨。


    今天一早明明是晴天,但是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乌云就多了一些,现在更是下起了雨。


    雨不大,细细的,绵绵密密,下得整个天空都灰暗下来。


    温祈一直放空大脑看着窗外,忽然在略过某一处时,坐直了身体,努力朝外看。


    贺卓鸣减缓车速:“怎么了?”


    温祈:“这不是回去的路吧,怎么开到这了?”


    贺卓鸣看了一眼,给他解释。


    因为导航显示市内很多路段都因为下午而堵车,于是贺卓鸣就自行拐来拐去,最后走上了这条路。


    “这条路有什么特别的吗?”贺卓鸣问。


    “有吧。”温祈贴着玻璃,“我小时候就住在这。”


    外面的景象一幕幕从车窗前略过,温祈一点点数着,“这条路再往里走是我们小学,那个我记得以前是个书店。这家……还开着啊。”


    外面是一家门脸很小的馄饨铺。


    温祈说:“小时候邻居阿姨开的店,很好吃,每次攒下来零花钱才能吃到。”


    贺卓鸣唰地停下车:“去看看?”


    温祈有点心动,但又怕耽误贺卓鸣的事情:“不用了吧。”


    贺卓鸣说:“那我想去,宝宝可以给我发零花钱吗?”


    第47章


    天色渐晚,风吹得雨丝飘摇,顷刻间就将墙壁淋成了深灰色。馄饨铺门前的帘子被一把掀开,有个半大少年出来收走簸箕,同时正欲关门。


    眼前忽然出现两道身影。


    “来人了。”他回过头,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老板是个健硕的中年女人,粗硬的黑发在脑后用筷子盘起来,身上还系了一条花布围裙。


    她甩着湿漉漉的手从后厨出来,见到温祈和贺卓鸣,先是一愣,然后才问:“两位吃点什么?”


    温祈朝她笑笑:“张姐。”


    张姐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猛地叫一拍手:“小祈?”


    温祈应了一声。


    “还真是?快让我仔细看看。”张姐惊喜道。


    她说着,从围裙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桌子高呢,粉白粉白的,怜人得要命。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得有十年了吧。”


    贺卓鸣目测了一下桌子的高度,那么小的温祈……又乖又软,像个甜心团子,只会努力扬着脑袋,用圆圆的大眼睛看人。


    不敢想有多可爱。


    寒暄了两句,张姐才把视线转到贺卓鸣身上:


    “这位是……?”


    温祈说:“我男朋友。”


    张姐登时竖起大拇指:“真好,一表人才。”


    “哎哟瞧我,光顾着激动,都忘让你们点菜了,咱吃点什么?”


    菜单挂在墙上,价格的位置贴了好几层胶布,用碳素笔写了最新的,昭示着这家店的年头。


    温祈要了两碗馄饨,又点了一笼烧卖,芝麻肉饼和拌菜。


    上菜的是先前那个少年,耷拉着眼皮不怎么说话,但是手脚很麻利。


    “这是我儿子。”店里没有别的食客,张姐索性继续坐下聊天,“现在放寒假呢,让他过来帮忙。”


    温祈:“挺好的。”


    “好什么,成绩跟你可比不了。”张姐说,“也是我没空管,不如你妈妈对你上心,管得严。”


    贺卓鸣插嘴:“很严吗?”


    “哦唷!”张姐顿时打开话匣子,“晚回来十分钟,满街找人噻!那小孩跑到他门口等,也不让出去玩。”


    贺卓鸣对面,温祈垂着眸喝汤,没有说话。


    张姐记忆很好,十几年前的事学得绘声绘色。贺卓鸣仿佛都能看到,喧闹熙攘的胡同里,小小的温祈背着大书包,安安静静从馄饨铺门前经过。


    聊到最后,张姐想起来:“小祈爸妈现在怎么样了?我们都说呢,你妈一搬走,这片再也没出过那么漂亮的美女了。”


    温祈拿勺子的动作一滞,说:“我妈几年前就走了,我爸在住院。”


    张姐捂了下自己的嘴,忙转而道:


    “真对不住。呃那个……现在医院厉害呢,连癌症都能治好!不怕的。”


    温祈温声道:“没关系。”


    自觉问错了问题,张姐尴尬地起身开始忙碌。等两人吃完,她说什么都不收钱,只要温祈以后有机会就来看看。


    温祈最后无法,只好答应下来。


    从店里出来,雨还在下。天色也晚了,头顶乌云黑压压的。


    大概是今天去了墓园,也或许是刚才张姐的话唤醒了某些记忆,返回时温祈情绪明显低沉了许多,甚至有些恹恹的。


    开出去很久,温祈才说:“我一直觉得,我妈妈应该很后悔生下我。”


    贺卓鸣侧目。


    温祈:“如果从来都没有我,她最多也就是被雷松年蒙在鼓里,即使发现了真相也没关系,离开他就是。或者她怀孕的时候打掉,总好过一辈子都搭进去。没有拖累,也许她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不喜欢我,也很正常。”


    温祈说话时低垂着眼眸,看起来有些落寞。


    因为没办法得到爱,所以只好告诉自己,不被爱是合理的。


    雨刷来回摆动,依然有雨丝汇成涓涓细流,沿着玻璃流下来。


    贺卓鸣心脏抽痛,他猛打方向盘,随手把车停在路边。


    “她是个成年人。”贺卓鸣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是单纯还是愚蠢,都要付相应的代价。”


    “她把你当成了代价。但你从来都没得选,也不该是那个代价。”


    温梦的人生因为温祈感到痛苦,而她又在很多年以后,成了温祈的痛苦来源。


    成年后他迫切地想得到爱,最后被顾程言的表演骗走。


    贺卓鸣看向前方:“我在国外的时候,名义是和我母亲生活在一起,但实际上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回。她有新的情人,拒绝跟我生活在一起。我的起居生活完全是由管家和保姆照顾。”


    “你至少还可以怀疑她爱不爱你,但我甚至不需要。”贺卓鸣说,“她就是不爱我,这很明显。”


    “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神情很酷,带着肆意妄为的潇洒与随性,“没有就没有吧,我活着可不是为了让谁爱。”


    温祈看着贺卓鸣,一时有些恍然。


    胡同里湿漉漉积着水坑的地面,两边墙皮脱落的斑驳的墙壁,温祈也不记得自己在灰蒙蒙的阴雨天里走了多久。


    他一直试图找到一个撑伞的人,可那个人的伞总是有限的,即使并肩同行,雨丝依然会将他半身淋湿。


    直到遇到眼前的人。


    他双手插兜,没有任何遮挡的工具,只是吊儿郎当站在他面前说,你可以让雨停。


    贺卓鸣忽然俯身,笑了下:“当然,你爱我最好。”


    温祈依然愣愣地看着他。


    “别想那么多。”贺卓鸣将他两边的脸颊的肉挤到一起,“要是没有你,谁赔我男朋友?”


    温祈心脏一阵发麻,他就这么保持着脸颊嘟起来的模样,握住贺卓鸣的小臂,然后用额头撞进他怀里。


    贺卓鸣跟着温祈一起回了家。


    今天跑了一整天,怕着凉,温祈特意煮了姜枣茶。


    他就像缺少安全感的小动物,一直揪着贺卓鸣,也不说话,甚至煮茶的时候一只手也要牵着。


    一旦他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温祈就立刻抬起头,用猫咪一样圆圆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贺卓鸣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陪着。


    他喝完了姜枣茶,温祈还在他怀里小口抿,于是贺卓鸣趁机拍了张与他手腕相贴,十指相扣的照片,然后发朋友圈。


    很快,收到纪枫评论:恭喜脱离处男[烟花][礼炮]


    贺卓鸣很高傲,懒得搭理他。


    不一会儿再打开,就见评论多了一堆,其实最显眼的,是秦泊远回复纪枫:你怎么能确定?


    两人就此聊上了。


    纪枫:对哦,是不一定啊


    纪枫:@贺卓鸣脱离了吗?


    秦泊远:我认为没有,刚同意交往的概率比较大


    纪枫:有道理,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纪枫引用了他最开始恭喜的那句,然后回道:争取早日[拇指]


    贺卓鸣:……?


    温祈察觉身边的人明显变得僵硬,气压也低了些,问:“怎么了?”


    “没事。”贺卓鸣面无表情,“拉黑两个人。”


    温祈狐疑地扭头,肩膀刚好碰到贺卓鸣的手机,于是原本点的退出变成了长按,好巧不巧,刚好锁定了屏幕上“处男”两个字。


    温祈:……


    贺卓鸣果断退出页面,装作无事发生。


    “你先洗澡?”他问温祈。


    现在的家里只有一个浴室。


    温祈看了他两眼,忽然开口道:“一起吗?”


    贺卓鸣先是一怔,随后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蓦地收紧。


    “你确定?”他的声音低了一点,音调还有些飘忽。


    他凝视着温祈微微敞开的领口和脖颈大片雪白肌肤,只觉得一阵干渴感迅速蔓延上来。


    温祈当即改口:“……那还是我先吧。”


    刚才他一时冲动,现在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话已出口,贺卓鸣眼神都已经明显变得有点危险。


    于是像小尾巴一样跟了贺卓鸣半个晚上的人,这回干脆利落起身,飞快逃开了。


    浴室水声逐渐停止。


    温祈披着被子,无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浴室里的脚步声响起后,他几乎竖起耳朵。


    然后,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


    贺卓鸣去客卧了。


    温祈一头栽回床上,他手里来回揪蜂蜜玩偶,望着天花板发呆。


    贺卓鸣亲他的时候起过很多次反应,有时候甚至戳得他都没法抱对方。温祈当然不可能没感觉到,只不过之前跟顾家还牵扯不清,他没有心思,也不想找麻烦。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情侣了,他是不是……也该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呢?


    温祈身上一阵升温。


    几乎是下一秒,门口传来响动。


    贺卓鸣浴袍带子系得松松垮垮,胸膛到腹肌几乎露了大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没擦干,还有水珠留在皮肤上,顺着结实的肌理一路下滑。


    他单手拎着一只枕头,靠在门框上,问:“男朋友可以申请一起睡吗?”


    勾引的心思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


    温祈忍不住弯了下唇:“那可以吧。”


    于是贺卓鸣十分堂而皇之地躺到了温祈床上。


    两人用的都是温祈家里的同款沐浴露,茉莉的清甜味道叠加起来,在空间里逐渐扩大,引得贺卓鸣一阵心神荡漾。温热而柔软的躯体就在距离他十几公分的位置,耳畔传来的呼吸声均匀安宁,就连床单上的褶皱仿佛都格外柔软。


    方才被冷水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再次席卷而来,且这一次更加有燎原之势。


    贺卓鸣很轻地别过头,入目就是温祈秀气的鼻梁,淡色的唇,白皙的脸颊,以及小巧的耳垂。


    全部都可以一口含住。


    他确实亲过也咬过。


    犬齿变得痒痒的,贺卓鸣只觉得口干舌燥,下腹简直火烧一样。为了掩盖,他曲起腿,用膝盖把被子顶了起来。


    第48章


    贺卓鸣尽力放缓吐息,胸口依旧闷得燥郁不安。


    “我关灯了。”温祈说。


    话音落下,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视野便立刻进入了漆黑。


    失去视觉,反而更是无限放大了其他感官,贺卓鸣甚至能听到温祈胳膊缩回被子里时,与布料的摩擦声。


    那股难言的躁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遐想绵延的空间更大,变得更加翻腾不已,鼓噪难耐。


    贺卓鸣逐渐适应了眼前黑暗,随后,就对上了温祈的视线。


    后者眼眸水润明亮,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知是谁先动作的,再定睛时,两人已胸膛相抵,呼吸交错。


    温祈被迫扬着头,贺卓鸣有些急切地啃咬着他的唇,手肘撑在枕头旁。感受到温祈在迎合他后,另一只手便灵活地撩起衣摆,钻入了他的睡袍里。


    掌心沿着温祈的腰和腹滑过,触感温凉,柔韧的腰肢几乎被他握了大半。贺卓鸣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唇齿相贴,他逐渐向周围探索,在锁骨和脖颈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


    贺卓鸣已经大半个身体跨到他上方,近乎进攻一样的亲密让温祈有些瑟缩,他难耐的小幅度动了动,突然,在某一刻瞪大了眼。


    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腿根。


    烫得惊人。


    温祈瞬间绷直脊背,抵在贺卓鸣肩上的手臂力气也变大了许多。


    然而,出乎意料,就在这时贺卓鸣却放开了他。


    温热的怀抱消失,温祈还有点迷蒙:“怎么了?”


    贺卓鸣重重呼出一口气,懊恼道:“算了。”


    说着,他还真要从床上起来。


    温祈清醒了些,他有点不可置信:“你,不会有什么……?”


    他眼神向下瞥,难道有隐疾?可明明挺精神的呀。


    贺卓鸣反应过来,他顿时脸色一黑,咬牙切齿地捉住温祈,恼怒道:“怎么可能!?”


    “什么的也没准备,我怕弄伤你。”他难得迟疑了一回,“不是说容易受伤吗?”


    第一次在贺卓鸣脸上看到类似不确定又担心被质疑的表情,温祈望了好几秒,才忍不住似的翘起唇角。


    “抽屉里有。”


    贺卓鸣动作一滞。


    他没去翻,而是沉下脸,问:“买的?还是搬家带来的?”


    如果是后一种,那岂不是他和……?


    贺卓鸣握在他腰间的手猛然收紧,皱眉盯着温祈,不悦两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


    力道有点大,温祈小声呼痛,但他也只是把手搭到贺卓鸣小臂上,轻飘飘推了一下,说:“社区之前做防艾滋病宣传发的。”


    空气静了片刻。


    安抚成功,贺卓鸣收起作乱的爪子,翻身下床,三两下找出某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以及一小瓶体验装润滑剂。


    贺卓鸣拿着包装,视线从超薄零感水润等字眼上略过,问:“社区发超大号?”


    温祈脸一红:“他们一开始给的是标准尺寸。”


    但他想到贺卓鸣的身材,感觉可能不够,于是脑袋一抽,问能不能换个大点的。


    温祈:“我只是问有没有而已!”


    没想到工作人员直接把唯一一盒超大找出来塞给他了,还额外附赠那只小瓶。


    不知道哪句话让贺卓鸣心情明媚,他勾着唇拆开,然后塞到温祈手里,故意说:“给我戴。”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温祈动作生疏,像是许久没做过,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还时不时打滑,弄得贺卓鸣倒吸凉气。


    他一把握那只令他崩溃的手:“你不会?”


    温祈耳朵红得厉害:“我第一次……给别人戴。”


    他容易害羞,动作磕磕绊绊,顾程言没那个耐心等。


    贺卓鸣眼眸有些深邃地看着他,随后用了点力扳过他的下巴。


    温祈顺着他的力道靠近。他缓缓抬头,就着这个跪坐在床上的姿势靠近贺卓鸣,然后张开嘴,咬住了他睡衣上的贝母扣。


    唇瓣嫣红,牙齿润白,扣子灰黑。清浅的呼吸扑到皮肤上,贺卓鸣心头火起,仿佛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炙热的温度。


    “宝宝。”他低低唤了一声。


    ……


    浴室里已经关闭的花洒还在滴水,频率逐渐变慢,滴答滴答在地面上汇成一小股,流向了水槽。


    水声声音很小,被卧室里传来的人声掩盖。


    “这样不行。”温祈轻轻喘息着,拽住上方的男人。


    贺卓鸣蹙了下眉:“很疼?”


    太久没有过开拓,刚一进去温祈就疼得轻呼,人也软得贺卓鸣心头发紧,然后他就会立刻撤出,等人缓和下来。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


    “你其实不该立刻出来的。”温祈小声说,“停一会……我适应就好了。”


    温祈说完,半天没等来贺卓鸣的回答,他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理解,于是想去看看他的反应,结果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贺卓鸣眼底掠过危险的暗芒。


    察觉到温祈似乎在教他,某些独特、属于雄性的自尊心一瞬间仿佛被踩爆。


    温祈因为疼痛出了些生理泪水,漂亮的猫咪眼睛水光潋滟,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只手捂住嘴,重新按到了枕头上。


    “好,你说的。”


    窗外月色高悬,春寒料峭。


    床头两只排排放的蜜蜂玩偶轮流从床上滚了下去,躺倒在地,有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是没捡。


    平时被温祈抱的时间够多了,那人十分恶劣地想,掉地上正好,反正温祈现在也顾不上了。


    破碎的哼吟声混着哭泣,直到后半夜才彻底停下来。


    ……


    温祈勉强从昏沉中恢复知觉。


    肩颈处传来一阵绵长又带着余韵的酸痛。他在睡梦中疼醒了,于是下意识蹙了眉,试图用手臂支着床翻个身,谁知这下连腰背都开始疼。


    温祈后知后觉,睁开眼睛。


    门关着,窗帘拉得也很严实,但浅色帘挡不住外面大亮的天光。温祈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快中午了。


    他健康作息,很少睡到这个时间。


    温祈想去够手机,结果一抬臂,才发现手腕上一圈捏痕。他低头,目之所及的大部分皮肤全都青紫斑驳,连脚踝都带着明晃晃的牙印,连串的痕迹印在身上,堪称触目惊心。


    旁边,罪魁祸首不翼而飞。


    手机拿过来,也没有任何留言和消息。


    饶是温祈脾气再好,也难免有些失落和气恼,只能郁闷的自己起床。


    他慢慢走出房间,就见刚才还在心里悄悄责怪的某人正坐在餐厅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宝宝醒了?”


    温祈顿时熄了火,软软地嗯了一声。


    贺卓鸣放下电脑,过来问:“怎么样,难受吗?”


    后半夜他抱着人清理过,应该不至于太影响行动。


    温祈小小的哼了一声。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一看到贺卓鸣,某些被翻来覆去折腾的记忆就浮现出来,大腿根开始隐隐抽疼,手腕也怎么都不舒服。


    兴许是保持一个姿势被按得久了的缘故。


    温祈扁嘴,打算趁机兴师问罪。


    然而他刚要开口,余光注意到不远处桌的一只礼盒。盒子不大,但上面的缎面蝴蝶结和花纹都十分眼熟。


    温祈未出口的话吓回去了,又呆了片刻。


    这不是他之前给顾程言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吗??


    当时他藏在家里,还被贺卓鸣找出来过。谁成想最后纪念日没过成,这盒子也就一直搁置在了角落里。


    最后搬家的时候收拾东西,不知怎么顺便把他也揣走了。


    “你从哪找出来的?”温祈走过去,有点惊讶地拿起来端详,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贺卓鸣轻描淡写:“就在你抽屉里。”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位置很隐蔽,妥善保存得不错。”


    温祈:“……”


    是够隐秘,隐得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


    温祈只好解释,自己不是特意带过来的,他根本不记得了。


    贺卓鸣:“你扔还是我扔,二选一。”


    温祈思索:“必须得扔掉吗?”


    贺卓鸣:“那不然呢?”


    温祈有点不好意思:“我想挂到闲鱼,全新的应该还能卖掉。”


    贺卓鸣:“……可以。”


    贺少爷必然想不到还能有这种答案,他无奈道,“来吃早饭。”


    南瓜粥温热甜香,水晶虾饺清淡可口,温祈的椅子上还铺了又厚又软的垫子。


    话题被岔开,佐以很大的糖衣炮弹,导致温祈忘记了自己也要责怪对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高高兴兴走了过去-


    贺卓鸣彻底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缠着温祈索求,而且使尽各种手段。


    晚上温祈下班时间早一点,他会回来先做晚饭。


    贺卓鸣则要晚一会儿,两人一起吃过饭后,一般他会先洗碗,然后给温祈准备水果,最后陪着温祈整理家务或处理带回来的工作,总之无论哪样,都能顺理成章找到机会,按着人亲一会儿。


    等温祈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都已经被脱到一半了。


    这人还在兴头上,有点心思全拿来套路他了。


    温祈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别影响第二天正常上班就行。


    不过也没有多久,有天晚上下了班贺卓鸣没回来,温祈做好饭以后,才收到他的消息,郊区和政府合作的某个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他去现场亲自督察。


    这次的项目需要整改的问题不少,贺卓鸣经常忙到凌晨才有空回温祈的消息。


    晚上的待遇一下子从最热点降到冰点,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温祈怕贺卓鸣分心,这点小事就没提,只在微信里叮嘱他记得好好休息。


    过了一周多,温祈下班时,在公司门口被一位竖背头的年长男人拦住。


    “是温先生吗?”


    温祈点头。


    男人福身,行了个礼:“我们贺董有请,还望赏光。”


    第49章


    贺家老宅坐落在富人区深处,在繁华地段闹中取静,车子进入大门后,又开了十几分钟才到达别墅门前。


    这几日倒春寒来袭,温度断崖式下降,寒风卷着冰凉的雨丝迎面而来,风呼啸而来,不消片刻,就吹得温祈透心凉。


    “请。”背头男人为他打开车门。


    “谢谢。”温祈说,“您怎么称呼?”


    “不客气。”男人自我介绍,“我姓蔡,是贺董的管家。不介意的话,跟少爷一样叫我蔡叔就行。”


    蔡叔带着温祈进了别墅,又从客厅一侧的小门出来,沿着碎石小径穿行而过。


    后院引入了一方湖,雨天水面雾蒙蒙的,但依然能透过雾气,看清湖畔矗立的亭台,和已经坐在里面的贺昌翰。


    贺卓鸣的父亲,贺家背后的掌权人。


    木桌中间是一方陶土炭炉,上面放着茶壶,旁边雕花的木盘里摆着茶点和果脯。


    炭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寒意。


    蔡叔立在门口:“老爷,人带来了。”


    贺昌翰正亲自动手,用夹子往隔热托盘上放小土豆和板栗,听见声音,头都没抬。


    蔡叔似乎并不惊讶,说完话后,他就走到了不远处的屋檐下等候。


    温祈独自站在亭子里,多少有几分忐忑。和顾程言一起见的大多是平辈,鲜少有这般不开口便已经气势压满,不怒自威的角色。


    直到每一只板栗都均匀的转过圈,贺昌翰还是没有看他。


    小腿一阵酸麻,温祈也意识到,这是在故意晾着自己了。


    于是他不再继续等在原地,而是兀自走上前,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下。


    贺昌翰终于施舍了他一眼。


    “这自作主张的规矩,是跟贺卓鸣学来的?”


    温祈:“那贺董的规矩,就是请客人站着?”


    贺昌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他不加掩饰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家世、品性、能力……哪一样都拿不出手,长相勉强能算不错,但也过于秀气了些。


    还以为是个多么罕见的稀世美人,能勾得顾家老大、林家小子、甚至他那败家儿子全都一个接一个的犯浑。


    不过如此。


    贺卓鸣的动向自有人汇报给他,起初听说这小子三番五次往他那跑,贺昌翰根本没在意,但除夕那天,贺卓鸣撇下一众人顶着风雪出门,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叫温祈的。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可倒好。


    婚姻状况:已婚。


    拿到资料的那天,贺昌翰在书房抽了一下午的烟。


    原来贺卓鸣三番五次说自己有中意的人,在等人离婚,不是为了气他,是确有其事?


    ……


    还不如为了气他。


    贺卓鸣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家主,将来贺家的一切要全盘交到他手上。结果现在,他最器重也最出色的儿子,跟男人不清不楚就算了,还是个结过婚的男人!


    这让他怎么接受。


    贺昌翰冷眼瞧着面前的人: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是姓顾的,不可能让你进贺家的门。”


    温祈丝毫不意外他知道顾程言,只是道:“这话您可以先跟卓鸣说,他不愿意,自然谁也进不了。”


    贺昌翰:“少拿他当挡箭牌。”


    温祈:“实话实说而已。”


    贺昌翰眯了下眼睛。


    温祈刚进来时他很不屑,不过一个没什么用的花瓶。然而性子倒是跟他想得不太一样,看着温温诺诺,却不是个好摆布的。


    木炭在火炉发出噼啪声,烘烤中的小土豆的颜色变深了些。


    贺昌翰在边沿上磕掉夹子沾染的碎屑,同时说:“你们不合适。一个雷松年根本不够看,你能拿出手的还有什么?”


    “你在顾家已经失败过一次,到这大概率也只是重蹈覆辙。就算没人阻拦,你觉得,你能和他走多远?”


    温祈稳不住问道:“您知道我和顾程言离婚的原因吗?”


    贺昌翰摆手:“什么理由都无所谓,结果就是离婚了。有这个前例在先,你拿什么保证,你们两个将来不会走到离婚收场?”


    温祈深深吸了口气


    “首先,我不认为离婚就是失败,两个人不合适了,自然就要分开,尤其我的上一段是顾程言违背承诺在先。即使需要保证,那个人也不该是我,这也是我能拿出的诚意。”


    “其次,离婚收场再常见不过了,即使走到这一天,也还会有办法应对的,就像您和卓鸣母亲一样。”


    态度不卑不亢,还能一字一句逐条反驳。


    这倒是令贺昌翰刮目相看。


    他点燃雪茄,猛抽了一口:“这么说,你不打算跟他分开咯?”


    这一次,温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追问:“您叫我来,是想我和他分开吗?”


    贺昌翰没说话,算是默认。


    温祈似乎叹了口气:“那看来,您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贺昌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温祈:“他一旦认定,轻易就不会改。”


    而且,他和顾程言还没离婚的时候,贺卓鸣就已经各种手段频出,像是根本就什么都不介意。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离婚,贺卓鸣更是肆无忌惮。


    “贺董,我理解您的想法。”温祈挺直腰背,认真道,“但您也的确找错对象了。”


    “您最该劝的人是卓鸣。毕竟就算我提分手,他也总有办法能插进我的生活里。可如果是他厌倦了,我们说不定真的会桥归桥、路过路。”


    温祈最后站起身:“我不会主动跟他分手的。”


    他顿了一下,“除非他要求。”


    ——“我也不会。”


    青年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温祈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连日不见,贺卓鸣似乎比走时瘦了一点,也不似平日里孔雀开屏,甚至有点精力透支后的不修边幅。但那双眼睛却漆黑而明亮,目光在温祈身上落定。


    他几步走上前,把大衣脱下来,十分自然地裹在温祈身上,然后握了一下他的手。


    贺卓鸣蹙起眉:“怎么这么凉?”


    温祈:“还好。”


    他见贺卓鸣只穿一件衬衫,有些担忧地伸手去试衣服的厚度。


    那只手被贺卓鸣拢进掌心:“不用,我热。”


    他仔细看了眼,发现温祈嘴唇苍白,还有点干。


    于是贺卓鸣把炭炉上的茶壶拿起来,给温祈倒了杯热茶,又把烤得喷香的栗子和土豆也夹走,还顺手拿了茶点,统统放到温祈面前。


    对面贺昌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贺卓鸣从出现开始就围着温祈打转。


    眼见着两人已经进入旁若无人的气氛,他连忙干咳了一声。


    温祈逐渐暖过来,贺卓鸣才抬头看向贺昌翰。


    “爸,你怎么不给温祈倒茶?”


    贺昌翰冷冷的:“你还记得自己有爸?”


    贺卓鸣:“当然了。不然还有谁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男朋友带走?”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他说话的同时剥开栗子给温祈吃。


    贺昌翰摆弄了半下午,现在茶壶和小食全在温祈那,自己这边空空荡荡,只有最开始的凉茶!


    再看他儿子混不吝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警告你,我不同意。”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威严。


    然而,贺卓鸣只是破为惊讶地抬头草草看了他一眼。


    他也站直,道:“我没征求过你的意见。温祈是我男朋友,这是通知。”


    好一个通知!


    贺昌翰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


    贺卓鸣不甘示弱:“你擅自盘问我的伴侣,难道我就不能有意见吗?”


    父子二人身量相仿,性格同样强势,对峙起来全都半步也不肯退让。


    温祈也站起身,轻轻拉住贺卓鸣的手腕。


    “我没事的。”


    说话的同时,温祈也在用新任的眼神看向贺卓鸣。


    他的意思并不是要他收敛,而是为了告诉他,自己和他站在一边。


    “昌翰,卓鸣——”


    一道女声传来。


    身穿裘皮外搭的卷发女人跟在蔡叔身后,在湿滑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急急忙忙朝这边走来。


    这是贺卓鸣的后妈,也就是贺昌翰的现任妻子,芝婉。


    “怎么还吵起来了。”芝婉埋怨道,“卓鸣好不好容易回来一次,你们也真是的,多亏了蔡管家告诉我。”


    她说话时音调柔柔的,仿佛含娇似嗔。没几句以后,贺昌翰的怒火明显就降了大半。


    他清了清喉咙:“你问这混账东西吧。”


    芝婉一转头,先看到陌生的温祈,于是问道:“……这位是?”


    于是贺卓鸣得以又介绍了一遍,并在话音落下时,听到贺昌翰的冷哼。


    芝婉倒是没有任何不愉,她笑意盈盈迎上来:“叫我芝婉阿姨就可以。”


    温祈礼貌回应。


    时间很晚了,夜风里裹着浓重的湿气,吹得炉里炭火都明明暗暗,令人肌骨打颤。


    芝婉主动道:“多冷呀,先进屋吧。”


    她这话是对着温祈说的,果然,温祈点头以后,一大一小两个犟种也都不再坚持,纷纷回了别墅里。


    路上依然飘着零星的雨丝,不大,但也打湿了温祈的头发。


    别墅里开着恒温空调,暖和又舒适,蔡叔也早就准备好了暖和的毛毯和姜茶。


    温祈脱掉沾着寒意的大衣,披上毛毯,接着就被芝婉热络地拉倒沙发坐下。


    他心里还惦记着贺卓鸣,结果一转头,就见他已经跟贺昌翰上了楼。


    “他们要去书房的。”芝婉说。


    她给温祈端来了姜茶,努嘴道,“他们父子以前就是这样,一有话要说就会进书房。”


    温祈:“要不我也去吧。”


    芝婉拉住他,小声道:“昌翰不是因为不你才发火。他只是不高兴卓鸣什么都不说,态度还倔得要命。”


    “就当给他一个跟儿子相处的机会吧。”她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


    第50章


    姜茶里面加了红枣和桂圆,煮得软糯熟烂,温祈喝了半碗,寒意就驱散了大半。


    芝婉又吩咐人送两份给贺昌翰和贺卓鸣,那人应下,端着茶上去,结果没过一会又下来了,面露难色地说贺昌翰关了书房的人,不许人进。


    闻言,温祈下意识拢了拢贺卓鸣给他披上的大衣。


    芝婉说:“那就算了吧,放回去先温着。”


    “小祈。”她看向温祈,笑了笑,“我可以这么叫吗?”


    她语气里带着温和的询问,令温祈很有好感,他点头:“可以的。”


    芝婉道:“小祈,你跟卓鸣……在一起多久了?”


    她说话时带着笑意,仿佛在闲聊的长辈。


    温祈回忆了片刻,如果从他离婚那天开始算……


    “一个月吧。”


    芝婉眼神闪了闪:“可之前听昌翰说,卓鸣早就有心仪的对象了,还拒绝了他安排的人呢。”


    温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嗯”了一声。


    芝婉:“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轻声说,“卓鸣他……跟我不亲近,有事也不会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温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于是他谨慎道:“以后会好的。”


    他无意再继续,便看着不远处放在架子上的两把佩剑,随口转移话题:“那是击剑用的吗?”


    芝婉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是。”


    “有一年卓鸣放假学校回来,突然迷上了剑术,每天都在后院练,小彦不服气,也要跟他哥哥学,最后就给他们兄弟准备了一人一把。”


    小彦就是贺昌翰跟芝婉的孩子,贺卓鸣同父异母的弟弟。


    芝婉:“可惜小彦现在还在学校,没法回来。”


    温祈突然想到什么,他不着痕迹地问:“小彦也优秀,想必也跟卓鸣一样,早早就跳级修满学分了吧?”


    说起儿子,芝婉笑容深了些:“那比不过的,他也就比同届小一岁。小彦去的是音乐学院,我不求他参与贺氏的生意,平安快乐就好,当妈妈不就这点心愿。”


    温祈敛眸。


    没跳级,比同届小一岁,就算他今年刚刚大一,差不多也该有十七岁了,只比贺卓鸣小六岁。


    没记错的话,贺卓鸣八岁的时候,贺昌翰和他母亲才正式离婚。


    也就是说,在贺卓鸣父母分开至少前两年,芝婉就已经和贺昌翰在一起不说,甚至已经有了孩子。


    甚至也有可能,是发现了芝婉的孩子,所以贺卓鸣的母亲才坚决要离婚的。


    芝婉明显也意识到了,于是她笑笑,掩饰似的站起身:“我去厨房那边看看,你和卓鸣晚上留下吃个饭。”


    她离开后,温祈也没有在原位继续坐着。


    他起身,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果然关着,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但温祈也不是为了过来探听,他相信贺卓鸣,凭他那气死人的功夫,也不会吃亏的。


    何况贺昌翰也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


    温祈在二楼转了一圈,最后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侍者:“请问贺卓鸣的房间在哪?”


    侍者明显愣了一下,温祈怕他怀疑自己,于是编道:“我是卓鸣的男朋友,今晚一起跟他们在一起的,刚才芝婉阿姨让我去他房间里取东西。”


    侍者面色有点古怪:“大少爷没有房间。”


    这回轮到温祈愣住了。


    “那他住哪?”


    “大少爷一般不在老宅住。”


    侍者是认识他的:“温先生,大少爷没跟您说过吗?”


    温祈:“那之前呢?”


    侍者:“以前是有的,但是后来他出国了,房间空了两三年,夫人就说……那个房间采光好,不如拿去给小少爷改成琴房。”


    温祈不可置信:“他放假不是会回家吗?而且贺家这么大,找不出第二个采光好的房间?”


    侍者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夫人要的是他在主栋别墅的卧室,那段时间老爷对他也不满意,总之最后就答应了。他们当时说,虽然主楼里没了,但可以把西侧一整栋别墅都给大少爷,正好他也长大了。”


    “结果大少爷真正回来知道了以后,就把他剩下的所有东西都搬走了。自那之后,每次回来都只在客房住一个晚上。”


    寒意从温祈心底蔓延开来。


    难怪除夕那天去接自己的时候,他问贺卓鸣用不用回去,他很随意地说不用,说贺昌翰跟芝婉他们才是一家人。


    难怪贺卓鸣对贺昌翰态度有些怪异。


    贺卓鸣到底年纪也不算大,所以他会故意气贺昌翰,就像小孩试图获得大人的关注。


    但当贺昌翰反对温祈时,贺卓鸣态度又异常的强硬,因为他可以不要贺昌翰作为父亲对他生活的认同,反正从来也没有过。


    侍者离开了,温祈却还站在原地。


    贺卓鸣是他的男朋友,他应该想到的。这人只是看着混蛋了些,实则心里洞察透若明镜。如果芝婉真的亲切又替他想,他对这两人不会是现在的态度。


    所以十几岁的少年,在大洋彼岸的房子里几年都见不到母亲,带着期待回来以后,又发现父亲的家里也不需要他了。


    贺卓鸣自己应该有很多空荡荡的房子,之所以还回这,只是因为这里称得上家。


    但现在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抱着东西离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温祈揪住大衣的边缘,厚实又柔软,带着贺卓鸣身上独有的气息。


    令他感到抑制不住的心疼。


    温祈迈开脚步,下意识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贺卓鸣坐在接待来人用的沙发上,他外衣给了温祈,只穿一件衬衫回来,肩膀处的衣襟被雨丝洇湿,沉重的布料贴在身上。


    窗外阴雨连绵,隔着一道密不透风的玻璃,书房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眯了下眼,被湿冷打透的身体舒爽了些。


    贺昌翰进了书房就在桌子后坐下,兀自拿银制的小剪刀剪雪茄,沉着脸一言不发。


    中途似乎管家似乎想要进来送茶,也被他摆手挥退。


    等雪茄点燃,他抽了两口,清了清嗓子,才道:“跟政府那个项目,说说吧。”


    方才的闹剧并没得出结果,甚至温祈还坐在楼下,但贺昌翰没有继续提及,反而先问起了公事。


    贺卓鸣对他的提问也并不意外,如果不是自己听闻消息提前赶回来,他们恐怕连方才那样谈论其他的机会也没有。


    “新度假区开发划进了当地村民的田地。占地最开始就已经赔偿过了,但有人把度假区建成后的利润预期模型透出去了,村民闹起来,说要进驻。”


    贺卓鸣淡道,“泄露信息和带头挑拨的已经都找出来了。”


    本来都轮不到他亲自去,但这波村民赶巧得很,闹事时刚巧碰到视察,把总负责人打伤不说,连资源局开发处的人都受到波及进了医院。


    “不是什么大事。”贺卓鸣道,“已经通知法务部尽快解决了。”


    贺昌翰点点头。


    雪茄燃烧的烟雾升腾起来,在半空散开。


    不知怎的,贺卓鸣回忆起了刚回国时,两人在拍卖会上隔着电话的那次交谈。


    与现在情形差不多,贺昌翰跟他没有多少父子间的温情时刻,大多时候只是在按照程序培养一个接班人。


    顶多他完成得格外出色,所以偶尔可以得到一些名为关爱的奖励。


    贺昌翰不动声色地抽烟,眼里透出满意的神色。


    在管理上,贺卓鸣的进步几乎可以用飞速来形容,如果说半年前他很多想法还是试探着去做,那么如今他已经彻底摸清脉络,可以大刀阔斧动手了。


    过了一会,贺昌翰开口:“听说这次林家也派了人,见到了吧?”


    林家也是投资商之一,这次去的是林家伯父的小女儿,也就是林易的表妹。


    贺卓鸣嗯了一声。


    贺昌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贺卓鸣道:“还不错,够聪明,性格也很果断。”


    “林家让她去,还有私信是想促成你们认识。那姑娘培养好了,跟在身边是个得力的。”贺昌翰夹着烟,嗤笑一声,“可惜了。”


    一通讥讽与敲打下来,然而贺卓鸣面不改色,只是道:“您想要她,我可以试着挖一挖。薪水够高,说不定会同意的。”


    贺昌翰冷声:“我哪用得着。”


    贺卓鸣:“我有助理,更用不着。”


    贺昌翰气不打一处来,他抄起烟灰缸,猛地一拍桌子:“要她是为了公司吗?是为了你!你真是中邪了,让个已婚的男人迷得团团转,也不怕说出去丢人!”


    他喘了几口,瞥了贺卓鸣一眼,问,“你们在一起,他能带给你什么?你说出来但凡一条,我都不再问!”


    闻言,端正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终于站起身,垂眸,看向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开口:


    “昨天晚上,温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贺昌翰等了一会儿,没有下一句,不解道:“就这个?”


    贺卓鸣唇角勾了个很浅的弧度,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并不明显,但也足够冲淡一身锐利的锋芒。


    “还不够吗?他是我的家。”


    说完,他不再等待贺昌翰的评价或者疑问,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


    走廊里漂浮着花木熏香,地毯在暗调的灯光下呈现出幽深的色泽,管家在不远处,似乎在犹豫着是否上前。


    而温祈就站在门前,很乖地披着他的衣服,扬着脑袋,在等他出来-


    芝婉口中的晚饭并没有吃成。


    温祈和贺卓鸣都没有心思再应付,两人连招呼都懒得打,只委托管家转告,就离开了贺宅。


    回去的路上雨停了,乌云散开,流出稀疏浅淡的月光。


    “想问什么?”贺卓鸣朝副驾的人瞄了一眼。


    温祈时不时就用余光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太明显了,但又自己在纠结,看起来可爱得不行。


    最后温祈还是开了口:“你的房间真被改成琴房了?”


    贺卓鸣“嗯”了一声。


    旁边没有动静,于是过了片刻,他转过头,看到满眼怜爱和委屈的温祈。


    “怎么可以这样?”他小声嘟囔,“太过分了!”


    贺卓鸣没忍住笑了下。


    温祈不笑,他依然气鼓鼓的。


    贺卓鸣正色了些,问:“都听说什么了?跟我讲讲,嗯?”


    温祈把从侍者那听来的内容讲了,又跟贺卓鸣说了自己跟芝婉聊天时的猜测。


    贺卓鸣颇为赞许地瞧他:“猜得差不多。”


    “我那个弟弟,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出生的。”


    贺卓鸣父母的关系说好听些是相敬如宾,实际上两人对彼此并不过问,相当于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但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也许是长久的寂寞难以忍受,总之等贺母发现的时候,芝婉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了。


    贺昌翰自己也很震惊,但那毕竟也是他的骨肉,而且贺母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再和他有孩子了,所以他思虑了一番,还是决定把孩子留下。


    后来就是两人漫长的离婚过程,最后贺母选择独自一人远走高飞。


    而同时,贺昌翰也娶了芝婉进门。


    贺卓鸣:“我后来一直觉得,当初被发现很可能是芝婉故意的。”


    温祈思考片刻:“不排除这种概率。”


    他问,“那为什么不告诉贺董?你母亲说不定也不会走了。”


    贺卓鸣嗤了声:“你以为他不知道,芝婉这点心思可以算是明摆着了,他自己也顺水推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我母亲。发现芝婉的时候,我认为她是开心的。”


    贺卓鸣目视前方,很平静,“联姻绑着两家的利益,轻易无法结束,但贺昌翰出轨并且有私生子,是个绝佳的理由。”


    车里一时陷入安静。


    温祈不是他们之中的人,的确也很难评判他们之间的纠葛。


    他只是作为旁观者,觉得无辜被夹在其中,很小时就已经明确成为工具的贺卓鸣很可怜。


    温祈:“那你的房间呢?”


    这次,贺卓鸣沉默了一会:“跟你听的版本差不多”


    他又安慰道,“但我也不是完全吃亏。”


    弟弟小彦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学音乐的,起初他跟贺卓鸣一样,都是学商业管理,芝婉甚至还存着让他去分一杯羹的念头。


    只是他成绩一般,而且平时更喜欢弹琴写音乐。


    这件事之后,贺卓鸣找过贺昌翰,说,既然小彦把我的房间都征用了,那音乐总得学出点名堂,公司就别再去了,以防耽误创作。


    彼时贺卓鸣刚表现出非凡的天赋,器重和补偿双重作用下,贺昌翰同意了。


    而就在那之后不久,芝婉也彻底死心,让小彦改到了没不再有任何威胁的专业。


    温祈若有所思。


    所以芝婉一开始说不求小彦进贺氏做出成绩,也算变相的真话了吧。


    “她近两年对我倒是很关心。”贺卓鸣淡道。


    大概也看明白了,贺家到最后会是谁说的算。


    车子遇到红绿灯停下来,贺卓鸣瞟了眼消息界面,有点惊讶:“我妈的信息。”


    “之前我跟她提了我们的事,她说随意,我喜欢就行。”


    温祈眼睛亮了亮:“真的?”


    贺卓鸣:“嗯,她还说过几天会把结婚礼物寄过来。”


    温祈顿时耳朵有点红。


    贺卓鸣正色了些:“贺家这些人,我是想过找个机会介绍给你,没想到,他们动作比我还快。”


    “现在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你不喜欢他们,以后也不用理。”


    温祈:“那……贺董算是同意了吗?”


    贺卓鸣冷笑:“他没有不同意的选项,我喜欢谁和他没关系。”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进小区,停在梧桐树下。


    冬去春来,梧桐树的枝叶在风里摇摇晃晃。


    等到今夜这场雨结束,下一次天晴时,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又会冒出崭新的、嫩绿色的枝芽。


    两人乘着夜色上楼。温祈错后了半步,贺卓鸣就回头,牵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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