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逸午睡醒来时, 褚明昭已然不在榻上。他坐起身见屋内无人后,才徐徐起身。
他欲俯身穿鞋那一瞬却受腹部阻挠,褚逸伸手戳着肚子, 无奈笑道:“你长得挺快啊~”
同顺儿闲聊几句后,褚逸仍呆坐在榻前。他望着榻前摆放整齐的靴子,顿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半月以来皆是盛迁衡替他穿戴一切, 不曾想只需午睡醒来褚逸便深陷困境。
他无奈笑了笑, 侧着身欲伸手去够鞋子。
可不论如何尝试, 终究无果。
褚逸开口唤道:“莲房?莲房?”
可殿外似是无人,褚逸无奈之下只得赤脚下榻。他行至殿门钱前, 推门瞧去倒像是这王宫内全然无人一般。
他垂首望着自己已然几乎被腹部遮挡住的脚丫,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褚逸方欲转身回屋,便远远听见褚睿开口, “逸儿, 怎得站于门口吹风?”
褚逸回眸望向褚睿, 淡淡一笑。可意识到他眼下还未穿鞋,顿时局促起来。
他努力遮掩自己的脚丫, 回话:“兄长,你怎得来了?”
褚睿觉出褚逸的异样,垂眸便注意到他竟光着脚。眼下天寒地冻的,他弟弟还有着身孕, 受了寒可还好。
他扶着褚逸进屋,责问道:“怎得不穿鞋?盛迁衡呢?就这么把你丢在这不管不顾?”
褚逸刚重新坐回榻上,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替盛迁衡辩解。
褚睿便蹲下身扶上他的脚踝,褚逸立即收回脚,低语,“兄长这是在做什么?”
褚睿拿过弟弟的鞋子, 徐徐道来,“当年你嫂嫂有孕时,我亦是这般伺候她穿鞋。同你这般月份时,她可娇气得很呐~”
褚逸只觉怪异,他不喜旁人触碰他的脚……
但又不好拂了兄长关切他的心,他只得忍下不适。
“盛迁衡呢?怎得不在你身侧照顾你?已然缺席两月还不上心吗?”褚睿起身拿过一旁的巾,擦过手后才继续道,“他当初还信誓旦旦同孤说欲带你回大陌,真是痴人说梦!”
褚逸扯着褚睿的衣袖,低声细语,“兄长,为何你与盛迁衡两人,你们总是这般争论不休,似是谁也瞧不上谁?”
褚睿今日不知怎得整日皆心不在焉,脑海中隐隐浮现着亡妻的模样。原本只是与那御花园闲逛,不知怎的待他回过神,人已然站在褚逸殿门前。
他的视线四处扫视着褚逸的殿宇,似是有意在找寻某人的身影。
褚逸稍稍扯了下褚睿,见他似是心事重重,问:“兄长,你可有听见我说了什么?”
“咳咳,自是有的。”褚睿缓步踱至檀木桌案前,替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微微蹙眉道,“孤与盛迁衡皆为帝王。然他较孤整整年幼十三载,这般年轻的后辈,怎能叫孤放心将受苦多年的亲弟交付于他?在孤眼中,盛迁衡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懵懂小儿罢了。”
他抬眸望向高处,甚至将那房梁的每一寸都细细扫过,却始终寻不到随风的半点踪迹。莫不是,他当真猜错了?他本以为,盛迁衡定会命随风时刻暗中守护在褚逸身边才是。
褚逸细细抚着腹部,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信瑞同盛迁衡皆是书中早已定下的人物,人设稳固。想来不论如何他们二人见面也只有剑拔弩张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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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迁衡不知何时已然迈步进了殿,他摆着趴在肩头睡着的褚安泽开口时不自觉将音量降低,驳斥着褚睿的言论。
“王爷这是瞧不起朕打下的这番伟业?朕虽与王爷的年岁比不得,但大陌于这乱世的雄霸地位无须辩驳。”
褚睿望着他的儿子竟被盛迁衡抱于怀中,还睡得如此安稳。
他走上前欲抱过孩子,却不想刚碰上小安儿,那孩子便扯着嗓子一脸欲哭的模样。
盛迁衡立即瞥了褚睿一眼,后撤了一步抱着褚安泽细心哄着他继续入睡。
“王爷素日里皆鲜少抱过孩子吧?这手势生疏得很呐!”
褚睿淡淡一笑,“孤素日里皆忙于处理政务,这不是才能将我弟弟重新带回故土。”
盛迁衡不愿同褚睿争一时的口舌之快,他望向褚逸,问:“可要传晚膳?阿逸可有胃口?我听闻有孕之人会有食欲不佳呕吐等不适。”
褚逸整个孕期皆无任何不适,似乎除了腹部逐渐圆润隆起,他全然不像一个有孕之人。
他也觉奇怪得很,“已然是晚膳时分了?我这一觉睡了如此久?”
盛迁衡微微点头,他虽立于殿外,褚睿之言却也听得甚为清楚。他冷冷一笑,暗自回击道:“朕适才见着阿逸与昭儿午休,本是坐在榻边,翻看黔霖那话本消遣。然昭儿醒得早,朕怕她吵到阿逸,便带他去看小安儿了。哪晓得小安竟似黏上了朕,旁人皆抱不动。”
褚睿怎会听不出盛迁衡言语中隐含的讥讽之意,心下暗恼,正欲起身离去。
忽听褚逸开口道:“兄长,可要与我一道用膳?”
*
待婢子布完膳食,三人才落座。
褚逸瞧着小安儿的口水皆沾在盛迁衡衣领之上,他欲接过小安儿,却被盛迁衡躲开了。
盛迁衡凝眸望着褚逸一脸疑惑,语气宽慰道:“无须担忧我,小安儿不沉。你好好用膳便可,多吃些,抱起来太轻了,都没二两肉。怕不是你吃的这些都被顺儿抢了去!”
褚睿第一次听到“顺儿”这个名讳,不忍发问:“顺儿是……?”
褚逸摸着肚子,回:“顺儿是给孩子取的小名,希望它平安顺遂。”
褚睿:“那大名呢?可有想过?”
褚逸微微摇头,他正头疼的很。
盛迁衡夹着菜一口一口喂着褚逸,另一手则稳稳抱着小安儿。
褚睿尽可能不去理会盛迁衡的行径,再度问:“我们黔霖殿下的孩子得姓褚,逸儿以为呢?”
褚逸回眸瞧着盛迁衡,想着他应该是想孩子随他的姓才是。这一顿膳食间隙的闲聊怕不是也要争论一番?
可兄弟二人皆未曾料到盛迁衡竟毫不介意此事。
他替褚逸盛了碗汤,道:“阿逸这几个月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得姓褚啊。”
褚逸同褚睿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盛迁衡见小安儿似是睡足了,那柔嫩的小手胡乱抓着他的脖颈。瞧着小安儿这般模样,想是饿了,然桌上并无任何可供孩童进食之物。
褚睿见状,急忙唤来乳娘。
乳娘轻步上前,将小安儿抱走喂奶去也。
顿时餐桌上谁也未曾开口,鸦雀无声。
褚逸低头扒拉着饭,不去理会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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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褚睿不愿再同盛迁衡与一屋待着,只得假借处理政务之由离去。
他站于殿门外,瞧着无随风的踪迹不自觉叹了口气。
随风一直守于房檐之上,瞧着这黔霖王爷应是在找他便一跃而下。
他立于褚睿身前,问:“王爷可是在寻我?”
褚睿望着陡然站在他眼前的随风,不免眼前浮现出亡妻的模样。片刻后才回话,“你怎得在此?”
随风握着佩剑,回:“我受陛下之命暗中保护殿下,因而一直守在此。”
褚睿挑眉,他方才怎么未发现他呢?不在殿内?
“如此甚好,不过这天寒地冻的,你穿这么少?”
随风低眉审视身上衣衫,唇角微扬:"无妨。暗卫皆经寒暑淬炼,区区霜露何足挂齿。"
褚睿思忖良久,终不知还能同随风说上写什么,只留下一句:“如此甚好,但望汝莫因护我弟弟不周,反叫自己染了病。”
随风还未回话便望着褚睿的背影愈来愈远,只觉这黔霖王爷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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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逸倚与贵妃榻上,好生思量着顺儿的大名。
他瞧着盛迁衡似是在揉着肩颈,想来应是久抱小安儿所致。
他未曾想过盛迁衡竟如此讨褚明昭与褚安泽的欢喜。
盛迁衡竟还这般会带孩子。
他望着自己的孕肚,想着待顺儿出生,盛迁衡必然会是个好父亲。
是夜,盛迁衡抱着褚逸沐完汤替其擦拭着身上的水珠时,竟瞧见其腹部凭空生出几条裂纹。
褚逸见盛迁衡眉宇紧锁,问:“怎么了?”
盛迁衡将褚逸穿戴整齐抱回榻上,随后开口道:“阿逸,都怪我,才让你受这些苦。”
褚逸一头雾水,他无任何不适,到底怎么了?
盛迁衡低眉垂首,“长纹了……”
褚逸:“啊?”
盛迁衡轻撩开褚逸衣物下摆,待褚逸瞧清楚后,他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此乃妊娠纹,无妨。妊娠纹乃寻常孕妇皆会长的纹路,不过亦有人应是丝毫未有一丝一缕的妊娠纹。”
盛迁衡将褚逸紧紧搂入怀中,问:“可会疼?怎会突然出现?”
只那被盛迁衡抱住的一瞬,鼻尖恰巧落在盛迁衡腺体前,顿时鼻腔内涌入转日莲的气味。
经管他与盛迁衡之间的契印已然消失,可躯体上对转日莲的需求却与日俱增。
他只觉思绪略微恍惚,视线亦模糊起来。
他轻推着盛迁衡的肩头,嗔怪道:“你挤着顺儿了!”
盛迁衡立即松开褚逸,俯身凑近褚逸的腹部,道起歉来,“都怪父皇不好,不过我们顺儿莫要闹你父后才是。”
褚逸这些时日来第一次听闻“父后”这个称谓。
是了,他褚逸乃大陌皇后,腹中的孩子乃大陌嫡子。
可盛迁衡自姜信瑞之事以来未曾提过带他回大陌之事?
褚逸伸手揉着盛迁衡的后颈,问:“你何时回大陌?”
第72章 孕八月 “我想同你成契,想占有你!可……
盛迁衡缓缓挺起腰背, 望着褚逸的眼眸,低声发问,“你可愿同我回大陌?”
褚逸无意识挪开视线, 他的答案未曾变过,想必盛迁衡应是知晓的。可这几日似是太依赖盛迁衡了,许是让盛迁衡产生些许误解?
盛迁衡不自觉低头轻笑, 道:“好了, 不让我们阿逸为难。我待你生产完再回大陌, 不急于一时……”
褚逸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待他生产还需少则三月, 总不能大陌久久无君王坐镇才是。
“可是,还得好几个月?”
盛迁衡的掌心覆盖于褚逸手背之上,“无妨, 我来之前已然全部安排妥当。”
褚逸总觉隐隐心悸, 他望着盛迁衡面颊之上的笑容回以一笑。
“盛迁衡, 你不能为了儿女情长不顾家国大事。”
盛迁衡面色凝住,合眸微微挑眉, 他不愿同褚逸争吵。
那日褚逸被姜信瑞下药,太医叮嘱褚逸这胎几经波折,怕是无法于腹中待满九月,因而莫要再让其动怒多思多虑。
他缓缓释放信香, 温言细语引得褚逸倚榻而卧,浅浅而眠。待其安适入梦,他才轻声慢语,柔声安抚道:“阿逸,在我眼中,但凡关乎你与顺儿之事, 皆是天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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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逸怎得也无法说服盛迁衡回大陌,便也最终放弃了这一想法。
姜信瑞迟迟不愿说出用的到底为何药,随风同盛迁衡多次禀报,“少爷,那姜信瑞说是想见夫人一面。”
盛迁衡正于学堂一里外的酒肆喝着酒,问:“他想见阿逸?痴人说梦……”
随风抱着臂瞧着盛迁衡这副模样,只觉这情情爱爱还是莫要深陷其中才是啊!
“少爷,喝酒伤身!”
盛迁衡伸手拉过随风一道坐下,推过一坛酒递到他手边,问:“你说阿逸为何不愿同我回去?”
随风素来不沾酒,作为暗卫执行任务须时时警醒,酒乃消磨意志之物。
他给自己倒了碗茶,回:“少爷,你可曾想过夫人为何离开你?”
盛迁衡抬眸瞥了眼随风,“他以为我不爱他,他以为自己失忆了!”
随风不这么看,他摇头轻叹,言语间尽显通透。“少爷,您难道瞧不出夫人爱您也爱自由?他厌那高墙深院,将他拘束于内,却始终挂念少爷会为难。再者,即便夫人失忆,忘却前尘往事,又有谁会为不爱之人诞下孩儿?爱之深,才愿生下这个孩子;爱之深,才会为少爷之事思虑周全。眼下夫人唯恐少爷因此番久留黔霖,坏了多年基业。”
盛迁衡伏身案前,冷哼一声,“我早已筹谋妥当,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随风品着茶,娓娓道来:“那又如何?夫人又怎知少爷心中筹谋?在夫人眼中,少爷比夫人年少整整七岁,尚是乳臭未干的年少君王,全无担当大局之能力,只知一腔孤勇追来黔霖,不顾大陌根基。”
见盛迁衡面色阴沉,双拳紧握,随风急忙转言,“不过夫人自是爱少爷的,只是夫人素来将家国大事置于儿女情长之上,少主却恰恰相反。此乃二人争执之根本缘由。随风言至此处。”
盛迁衡从未于这一层面看到过他与褚逸之间的层层壁垒,他总怀疑褚逸是否当真爱他……
无论试探多少次,他都无法全然相信褚逸是深爱他的。
他又灌了口酒,低语:“无须你来教我做事。”
随风挑眉,不自觉嘲笑这些深陷情爱之人。
盛迁衡高高在上的君王,为了情爱千里追夫未果;皇后娘娘追求至高的自我,即便深爱盛迁衡亦不得不离开。
三年后他便能恢复自由之身,届时天高任鸟飞,他绝不做受情爱裹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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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逸坐于学堂内,左手扶着后腰右手拿着竹简替学子们授课。
这些时日褚逸已然近有孕八月他腰腹围骤增,褚逸已然无法久站。每走几步,他都会站定许久。
下学时分,盛迁衡见他徐徐走出学堂,便疾步上前,轻轻揽住他的后腰。
褚逸望着盛迁衡那紧皱的眉宇,轻声宽慰道:“我只是怀了身孕,又不是万事皆需你看着。”
盛迁衡轻轻揉捏着褚逸的后腰,竭力为其舒缓腰间不适。看着身旁孩童们嬉笑打闹、奔走而过,他不禁忧心忡忡,低声自语道:“实不知阿逸为何这般痴迷教书,这些孩童吵闹不已,实在让人揪心。”
褚逸回眸望着盛迁衡今日似是话多的很,他微微踮脚凑近其唇边。他竟闻见聊近于无的酒气,问:“喝酒了?”
盛迁衡立即脖颈后仰,不敢去瞧褚逸的眼眸,心虚地笑了声,“怎么会呢……你定是闻错了。”
褚逸见盛迁衡这般模样便已然笃定他自己的猜测,他方欲转身去询问一侧的随风,便被人冲撞到。
*
不知何时,一名身着素黑衣袍、头戴围帽之人,低首疾行,径直朝着褚逸撞去。
褚逸怀胎已至后期,身形愈发笨拙,行动亦不便。那人在匆忙间撞上了褚逸的肩膀,褚逸顿觉身形摇晃,瞬间失去了重心。幸而盛迁衡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扶住了他。
那人将头沉得更低,压低了嗓音,连声道:“抱歉抱歉!”
盛迁衡冷冷地盯着他,寒声质问道:“若我妻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是罪魁祸首!”
那人慌忙解释道:“我愿倾尽所有赔偿,恳请二位见谅!实是有急事在身,才会如此莽撞。”
褚逸只觉心间惊悸,胸腔仍在砰砰乱跳。待确认自己并无大碍后,他轻轻抬手,握住盛迁衡的手,柔声说道:“无事,这位先生若有急事,便请先行离去吧,我并无大碍。”
那人立即离去消失在褚逸与盛迁衡的视野之中。
盛迁衡紧紧捏着褚逸的手,问:“当真无事?”
褚逸颔首,“无碍,你莫要小题大做。那人也是无心之举。”
随风望着那人的身形只觉熟悉,但一时间完全无头绪。但愿是他的错觉……
褚逸刚欲牵着盛迁衡望宫门处走去,下一秒便被盛迁衡抱起。
身体腾空那一瞬那下意识他不得不紧紧环上盛迁衡的脖颈,他忙问:“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的街道上都是人!你快放我下来!”
盛迁衡这几日恨不得将褚逸锁在宫中,顺儿已有八月按先前太医所说难以确保是否能于褚逸腹中待满十月……
他倒是日日规劝褚逸静养,可褚逸丝毫坐不住。
他轻捏着褚逸的侧腰软肉,道:“我抱我妻子孩子有何不可?还是说阿逸不愿承认你我为夫妻之事?”
这两月以来,褚逸愈发圆润,身子似添了几分厚重。褚逸知晓,此番盛迁衡抱起他,必是沉甸甸的。且眼下离宫门还需得走上两里的路途。
他只是担忧盛迁衡会累到,可貌似他与盛迁衡总是无法做到思绪同频。
褚逸索性任由盛迁衡抱着,道:“懒得同你胡搅蛮缠,你愿意抱便抱吧,累的又不是我。”
盛迁衡乐意抱着褚逸,他们二人已无契印链接。他只得赖以这些肢体接触来安抚乾元那股欲再度同褚逸成契的劣根性。
褚逸将脑袋枕于盛迁衡颈间,那衣领之上的酒味更浓,他随口问道:“为何喝酒?”
或许是褚逸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的信香萦绕在盛迁衡鼻尖。盛迁衡只觉侧颈处褚逸那轻浅的鼻息,如羽毛般拂过,无不在撩拨着他这些时日愈发脆弱的意志力。
他微微咬紧后槽牙,嗓音已然沙哑几分:“消愁。”
褚逸合眸微微打着哈欠,“为何发愁?不能同我说说?”
盛迁衡:“我想同你成契,想占有你!可我不能!”
褚逸陡然抬眸,抬手捂上盛迁衡的唇,他望着身侧无人在意他们的言谈才松口气,道:“你莫要说这些不知羞的话!还在大街上呢!!!”
盛迁衡不以为然,他是帝王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
姜信瑞一直被关押在黔霖地牢之中。
他听着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原以为是盛迁衡又来逼问他,便开口道:“若你想问我药之事,无可奉告。”
来人并非盛迁衡,他一身黑色斗篷,站于姜信瑞跟前,发问:“我能带你离开,你可愿助我拿下大陌?”
姜信瑞眼睑之上皆是血痂,勉强望向眼前这陌生之人,问:“你竟然还活着?”
卢文翰这几个月来卧薪尝胆,终于被他寻到这天赐良机。他摘下帽子,解开绑着姜信瑞的铁链,问:“你也是知晓的,盛迁衡眼下在黔霖,大陌无人镇守。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帮你夺回心爱之人。不就是褚逸吗?带我们称霸大陌,你要多少没人都成!”
姜信瑞失了束缚,险些跪地,转而反问:“我这受刑之躯,你倒是信得过?不过你有什么计划?”
卢文翰扶着姜信瑞从密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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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逸这些时日总觉胎动略微频繁了些,偶尔顺儿似是在腹中打了套军体拳般,他得缓上许久。
他隐隐觉得顺儿似是要提前出来了…
他扶着莲房于御花园闲逛,御医说多走动走动,日后有利于生产。
褚逸本就右眼皮跳得厉害,不曾想望着那看守地牢的侍卫急匆匆跑过。他不免一脸疑问,待他重回殿宇休息时,桌案上不知何时多了张字条。
原以为应是盛迁衡留下的,可当他拿起查看时才瞧出竟是姜信瑞的字迹。
阿逸,暂且告别,日后必会相见!
盛迁衡也是刚收到姜信瑞逃跑之事,他怕其会来寻褚逸,便急匆匆敢来褚逸的殿中。
他瞧着褚逸无事才喘了口气。
褚逸见盛迁衡半跪于前,额间汗水涔涔,欲起身拭去。未及伸手,却被盛迁衡猝然攥住手腕,反扣于指缝之中
他不免疑惑;“怎么了?”
盛迁衡低声道:“姜信瑞不见了……我怕他会再来寻你。”
褚逸拿过字条递到盛迁衡手中,“呐,已经来过了。”
盛迁衡看完立即将其撕得粉碎,恶狠狠道:“为何这般死缠烂打!”
褚逸伸手勾上盛迁衡的衣领,轻吻着他的唇,道:“那你为何这般不肯听我的话?”
盛迁衡喉结滚动,已然忘却所有想说的话语。他起身一把将褚逸从座椅上抱起,将他推于桌案上。
他怕褚逸腰部不适,只得用以手臂作枕,为其分担腰部的重担。
二人的呼吸声充斥在屋内,久久难消……
第73章 直面内心 “你莫要胡闹了,抱我下去。……
褚逸只觉盛迁衡似是要将他吃了般, 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环着盛迁衡脖颈的手努力揪着他的发丝以示反抗。
盛迁衡这才松开褚逸,抵着他的额头,道:“阿逸, 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这身衣裳扒去吗?”
褚逸大口喘着气,收回手捂着肚子。他如今这幅身子早已毫无美感可言,大腹便便、行动笨拙。
他着实想不通盛迁衡到底为何这本沉迷于他这幅身子……
“你莫要胡闹了, 抱我下去。”
盛迁衡揽着褚逸的腰将他从桌案上抱下, 转而开口问:“姜信瑞此次逃跑, 不知他意欲何为。我一收到消息便怕你出事……”
褚逸整理着些许凌乱的衣衫,转而望向盛迁衡, “你同我讲讲地牢可有人闯入的痕迹?”
盛迁衡将从褚睿那得知的讯息一一复述于褚逸,随后捏着他的掌心,一脸忧虑。
褚逸感受到顺儿应是在翻身, 便牵上盛迁衡的手一道感受着。
他瞧着盛迁衡渐渐舒展的眉宇, 笑着安抚他这些时日过于紧张的情绪, “若真同你所说这般,定是有人接应姜信瑞。既然这黔霖暂且寻不到他们二人的踪迹, 想来应该是已然出城了吧。莫要再愁眉不展了,你才不过二十有三,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老成不少。”
盛迁衡自褚逸有孕八月以来,日日忧虑褚逸有可能早产之事。每夜他都不得安寝, 他总会不自觉惊醒查看褚逸的状态。
如今姜信瑞又逃出地牢,照姜信瑞这般痴恋褚逸的程度。他不得不忧虑姜信瑞卷土重来,会再度做出不利于褚逸之事。
他垂首抵着褚逸的腹部,低声道:“我只愿你与顺儿平平安安!”
褚逸揉着盛迁衡的脑袋,徐徐释放着信香,想着应当能安抚其情绪。
“我和顺儿这不一直好好的?这几日我想了好几个名字, 你看看可喜欢?总不能顺儿的名字你一点意见都不给。”
盛迁衡坐起身伸手捏上褚逸的耳垂,刚欲开口回话,便被原本一直守于屋顶的随风开口打断。
随风接到大陌皇宫传来的飞鸽传书。
他立即取下字条,查看过后,根本顾不得屋内两位主子仍在温存之际便站于门口,开口道:“陛下,臣有急事禀报。”
盛迁衡回眸望向门口,问:“何事?”
随风思忖再三,道:“陛下,借一步说话。”
褚逸轻捏盛迁衡的手,目光微微一昂,示意其速去。他轻启朱唇,本就清冷的的声线在静谧中更显厚重:“原本这几日,我便欲同学堂告假。眼下提前几日,亦无伤大雅。你且速速去处政务,我居于王宫之内,自是平安无虞,尽可放心。”
盛迁衡再度轻吻褚逸的唇后,抵着他的额,道:“阿逸,顺儿的大名你定便好,只要你和顺儿一直在我身边即可。”
褚逸颔首,“去吧。”
————
盛迁衡推门而去,待二人行至盛迁衡的殿宇内,随风才开口:“陛下,皇宫中来人禀报,卢文翰未死,原与卢文翰深交之人似是有意与其一道谋反,眼下正在招兵买马。”
盛迁衡双手背于身后,当初卢文翰死于回京途中他便觉有异。原来是假死,为的便是此刻意欲谋反?
姜信瑞逃跑与卢文翰谋反同时发生,莫不是有关联?
他捻着手中的珠串,回想着今日地牢之中的情形。所有看守的狱卒皆无任何受伤迹象,更像是中了迷药。
黔霖医官说是从未见过此药,莫非是他大陌的迷药?若是卢文翰冒死来营救姜信瑞,再一道逃出城回黔霖强取皇位,亦有可能。
他转过身望向随风,吩咐道:“随风,你速返回黔霖,将宫中众人撤离。容不得他们再度反抗朕的决定,若宫中有暗卫寻得卢文翰与姜信瑞的踪迹,不必留着活口。”
随风领命,“是陛下。”
待随风离去后,盛迁衡起身再度去地牢中查看一番,欲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来确认是否为他猜想那般。
他站于关押姜信瑞的地牢之中,望着那地面之上的血迹与铁链,总觉姜信瑞不会这般轻易离去。
他千辛万苦寻得褚逸,这般便离去了?同卢文翰一道杀回黔霖,夺取他的皇位?
姜信瑞所求难道不是褚逸吗?
他不经意间瞥见那铁链之上似是挂着些许布条。他蹲下身将布条捡起,举至鼻前闻了闻。
这股味道他似是有股熟悉之感,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于何处闻过。
*
褚睿收到姜信瑞逃跑的消息后,便立即命人封锁了城门。
他派出众多士兵皆未能寻到姜信瑞的踪影。明明是个有伤在身之人,应当无法如此迅速离城才是。
他欲同盛迁衡商议此事,方站于盛迁衡殿宇门前,便瞧见随风似是受了盛迁衡指示。
他开口询问随风,“去作何事?”
随风稍稍行礼,回:“王爷,臣有要事要办,先行告退。”
褚睿只觉额间突突直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背于身后的右手不自觉捏成拳,“回大陌办事?可还会回来?”
“王爷,此乃随风的私事,理当无须与王爷禀报。”随风急于执行任务,根本顾不得与褚睿周旋。
语毕立即飞檐走壁出了黔霖王宫。
他望着随风的身影,久久未能挪开视线。
盛迁衡瞧着褚睿这般模样,只觉倒像是当初知晓褚逸离开他时的情形,他开口打趣道:“怎么舍不得朕的暗卫?”
褚睿假装咳嗽了几声,询问盛迁衡,“今日姜信瑞之事,你欲如何处理?他对逸儿有着近乎痴狂的爱恋!”
盛迁衡冷眼道:“朕已命暗卫追杀姜信瑞,他应当不会再惹出事端。只要你这皇王宫能护住阿逸便成。”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这姜信瑞当初就该立即杀了他,而不是关押他数月。
褚睿不知何时思绪早于游离,他淡淡道:“你派随风去杀姜信瑞?”
“怎么真看上随风了?”盛迁衡捏着手上的扳指,发问,“你们黔霖不是一夫一妻吗?你那王后过世多久了?”
褚睿这才回神,他怎得总胡思乱想。
他收回思绪,道:“你询问孤这些不如好生陪陪逸儿,若不是因为你逸儿怎会遭受这些?”
二人不欢而散。
————
褚逸本以为,盛迁衡办完事儿,便会再来寻他。
然而,五日转瞬即逝,竟未见其身影。这五日里,盛迁衡托人转交到他手中的一枚香囊他便毫无音讯。
褚逸独坐宫室,望着窗外的宫灯闪烁,心中渐渐生出不安。
他除了让自己有事可做才能不去想盛迁衡之外别无他法。
褚明昭带着小安儿进了褚逸的宫殿。
小安儿有婢子陪着学步,褚明昭则坐于褚逸身侧同他说着话。
褚逸时不时心不在焉,答复褚明昭的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褚明昭瞧出皇叔的不对劲儿,问道:“皇叔,你可在想皇嫂?”
褚逸喝了口茶,微微摇头。
褚明昭前些日子放纸鸢之时,瞧见皇嫂急匆匆出了宫。莫不是皇嫂与皇叔吵架了?皇叔眼下都快生了,皇嫂怎得还能惹皇叔生气呢?
“皇叔,你们可是吵架了?前几日我瞧见皇叔出宫了!”
褚逸立即捕捉到出宫二字。
他想着盛迁衡莫不是回大陌了?这几月的规劝起效了?盛迁衡当真放下他回大陌了?
若真是如此应当是好事才对,他怎高兴不起来。
*
盛迁衡离去的第十日,褚逸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决定出宫寻他。然而,褚睿断然驳回了他的想法,将他留在宫中。
他轻轻抚着那已然高高隆起的腹部,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迷茫与不安:“顺儿,你说你父亲如今在何处?我当初离开他,究竟算不算一个正确的决定呢?”
声音低得如同呢喃,仿佛在与腹中的孩子对话,又仿佛是在与自己内心的纠结对峙。
当初他决绝地离开盛迁衡,是为了摆脱那令他窒息的身份束缚,不愿再做他人眼中的“褚逸”,而是要做真正的自己。如今他活得自在,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受他人眼光的左右。他只是褚逸,不是任何人。
盛迁衡这几月的陪伴,从未提及他当初的离开,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褚逸也不敢问,害怕听到一个令自己心碎的答案。难道他是不是盛迁衡认识的“褚逸”,在盛迁衡的心中,真的不重要吗?难道他只是爱上了那个名字,而不是真正的自己?
然而,他爱的却是完完整整的盛迁衡,不论这份爱意原本归属于谁,他褚逸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盛迁衡不过短短几日不在,他就整日心心念念,满心全是他的影子。
不,或许从他离开盛迁衡的那一刻起,他便从未真正放下过对他的牵挂。
他褚逸明明始终在告诫自己莫要沉沦下去,可最终他还是清醒地瞧着自己一步一步爱上盛迁衡无可救药!
莲房瞧着褚逸还不容易长了些肉,短短几日便消瘦下去,不免忧虑。
她开口劝道:“殿下,你再多吃点吧。”
褚逸不自觉笑出声,同莲房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为什么爱盛迁衡爱到这般,究竟怎么才能不受情爱所困?”
盛迁衡这十日,几近废寝忘食,他紧急处置诸多要事,忙得连换身衣裳的闲暇都无。
待他匆匆赶回黔霖王宫,衣衫上沾染的风尘尚未散去,便听到褚逸殿中传来的声音,他一时竟愣在了殿门前。
第74章 互诉衷肠 “这几日没有你陪睡,我睡得……
褚逸合眸支手撑着额角轻揉着, 近几日胎动频繁,夜里几乎未能睡个整觉。他困倦得很,却又总是无法入睡。
盛迁衡与殿门外站了片刻后才推门而入, 他抬眸示意莲房退下。
褚逸听着屋内的步伐声,以为是莲房应是在点安神香。
可直至那步伐声停于他身后,褚逸才觉不对劲儿。
他方回眸便对上盛迁衡的视线, 褚逸恍惚片刻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褚逸揉着眼眶, 再度抬眸却发现仍是盛迁衡的身影, 便徐徐开口问道:“盛…迁衡?”
盛迁衡抬手替褚逸捏着肩颈,道:“是我, 阿逸这几日休息得不好?”
褚逸顿觉眼眸酸涩,他立即回首不愿被盛迁衡瞧去他这般多愁善感的模样。
他努力让自己的音色与平日里无异,“这几日顺儿愈发有劲儿, 睡得不安稳罢了。”
盛迁衡立即释放出信香, 没了契印褚逸终归是难熬的。但愿这些时日莫要再出差错了。
“定是顺儿知晓再过些时日便要出来了, 舍不得离开才这般玩闹。阿逸,这几日……”
褚逸立即开口打断, “我选了好些个名字,都写于纸上了,你要不去瞧瞧可有中意的?”
盛迁衡只得移步至书案前,一一瞧着褚逸一笔一划写下的字。
见林、砚清、握瑜、知野、怀瑾、沐阳
盛迁衡一一将这些名字冠上褚姓, 细细于心中默念着,“阿逸,褚砚清与褚沐阳,你更喜哪一个?”
褚逸缓缓起身行至盛迁衡身侧,瞧着这两张纸上的名讳,问:“当真姓褚?这可是大陌的皇子。”
盛迁衡徐徐摇头, 他捏上褚逸的手,解释着:“这是你的孩子,自然得姓褚。若是你想冠上我的姓,你就得随我回大陌了,顺儿入了玉碟便只能姓盛了。但我知晓你不愿随我回去,既如此褚姓便是最好的。顺儿日后便是黔霖的皇嗣,自然能活得自在。”
褚逸抿着唇,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未问盛迁衡这几日去了何处;就如同当初他不告而别盛迁衡亦未追问过缘由一般。
他们二人之间纵有情深,却似是总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开。
褚逸欲往前一步,可却迈不过心中的坎儿……
他拿过桌案上的毛笔蘸上墨,写上了褚字。
可不论是褚砚清还是褚沐阳皆不得褚逸的心意,他抬笔将这几个名讳皆划去。
盛迁衡见状满是不解,问:“怎么了?都不满意?”
“阿衡,我们好好谈谈。”褚逸紧紧捏着盛迁衡的手腕,终是迈出了这一步。
盛迁衡自是何事都依褚逸的。
二人坐定后,褚逸顿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盛迁衡瞧着褚逸这般模样,便伸手揉着他的后颈,柔声道:“就你我二人,不必这般紧张。阿逸想问什么想说什么皆可。”
褚逸深吸了口气,徐徐道:“盛迁衡,我不是‘褚逸’,不是那个从小被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的‘褚逸’。”
盛迁衡望着褚逸的眼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褚逸:“我是穿越而来的,在此之前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有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们那个世界没有坤泽乾元之分,只有男女之别。只有女子则承担着生育之责,因而当初我很抵触我能怀孕生子之事。可来到这里后我遇到了你,日渐相处下来,我似是喜欢上你,更是有了顺儿。
但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隔阂需要一一解开,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当初的‘褚逸’?”
他提及家人之时褚逸竟对于他原本世界的记忆极其模糊,他似是穿越而来后忘却了不少事。
盛迁衡听得云里雾里,褚逸这般丝毫不像是失忆,更像是得了失心疯?
但他仍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开口时略显无措,“阿逸,不论你如何想,我盛迁衡爱的是你。只是我登基以来这一年你似是变了个人,完全与过往不同,直至祭祀刺杀过后你似乎有回到眼下这般模样。”
褚逸皱着眉头,尽可能理解着盛迁衡话中之意。‘褚逸’一年前变性,他穿越而来后变得和原本的褚逸大差不差?因而盛迁衡才未能觉察出有异?
“我……可是,你喜欢的不是从前的‘褚逸’吗?当初大婚之时你还提起过从小便想娶我呢!”
盛迁衡微微抿唇,继续道:“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我盛迁衡还不至于笨拙到连所爱之人都分辨不清。不论你是失忆还是如你口中所说什么穿越,你皆是我爱之人。”
褚逸只觉得眼眶发热,刹那间竟分不清是因孕期眼窝浅得很,还是因盛迁衡那番言语的冲撞,令其心绪激荡。晶莹的泪珠很快盈满眼眸,如漫出河堤的水般,径直顺着脸颊滑落,似是离了线的珠子,再难自控。
他哽咽着,含糊道:“盛迁衡,我当真爱的是我吗?我褚逸拿的起放的下,你若是爱的是从前的‘褚逸’,便莫要欺骗于我!你若是为了要孩子哄骗于我,我更不可能原谅你!”
盛迁衡抬手擦拭着褚逸的泪珠,瞧着他眼底的红丝心疼不已。他有孕如此久,都一直这般忧虑多思,怪他未能及时察觉出褚逸这般情绪。
褚逸只觉眼前视线愈发朦胧,头脑发涨。陡然间脚底发软丝毫站不住,好在盛迁衡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盛迁衡揉着褚逸的后颈,低声安抚他的情绪,“阿逸,我同你保证我爱的是你。即便幼时我曾想娶从前的你,可那时我不懂情爱。
自你穿越而来,我逼你入宫为妃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点一滴爱上了你。我爱的是你所有的小情绪,我知你在同我演戏,可我不在意。我想着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即可。可是后来我才觉出你根本不爱我,你一次次想要逃离我。我想寻找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来证明你爱我!
当初我想封你为后,让你永远留在后宫。可是你却逃离了。你离开的那两月我想了很多,若是你不爱我,我也要把你绑回去。我要把你囚禁在后宫里!!
可如今我想明白了,若阿逸不爱我,不愿同我在一起也无妨。我只是想见见你和顺儿,我不会同你争抢孩子。顺儿是你的,我向你保证,他姓褚不会姓盛。若你不愿当大陌皇后,我便收回成命……”
褚逸靠在盛迁衡怀中,鼻尖嗅着盛迁衡身上的信香,呼吸逐渐平稳,他轻笑道:“你不是都让人假扮成我行了封后礼?这般还能收回成命?”
盛迁衡轻吻褚逸的侧颈,紧紧抱着他,不愿再松开半分。
“我是皇帝,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顺儿似是感受到盛迁衡的信香眼下正踢着褚逸,褚逸痛呼出声。
盛迁衡见状立即将褚逸抱于榻上,问:“肚子疼,可要喊御医?”
褚逸合眸缓了片刻,才开口:“无事,应是顺儿许久未感受到你的信香,眼下正打拳呢!”
盛迁衡对于顺儿既爱又恨,虽是他与褚逸的孩子,可却频频欺负褚逸,偏偏他有奈何不了顺儿。
褚逸牵上盛迁衡的手,贴于他的腹部,一道感受着顺儿的力道。
二人视线相碰,眼底皆是彼此的身影,似是再容纳不下旁人分毫。
褚逸细细回想着盛迁衡方才的话语,思忖再三道:“盛迁衡,我不喜你那三宫六院,不愿同任何人分享一个丈夫。”
盛迁衡指尖微颤,不解褚逸此为何意。
“我……我保证日后宫中只有你一人!”
褚逸伸手揪上盛迁衡的衣领,道:“这几日没有你陪睡,我睡得不好!”
盛迁衡立即领悟为何意,他弯腰替褚逸脱去鞋袜,转而迅速爬上榻,搂着褚逸一道入睡。
盛迁衡身为帝王,后宫空虚,独宠一人,实乃难事。然褚逸心如明镜,知此情此景,情意真挚,绝非虚妄。
过往之事,恩怨纠葛,他已然不愿再深究。谁是谁非,皆是受情之所困。
而今,此情此景,皆是最好的安排,再好不过。
————
褚逸睡醒时,身侧早已没了盛迁衡的身影。
他一度以为盛迁衡回来之景象为他的梦境。
好在莲房开口道:“殿下,陛下方离去片刻,瞧着似有要紧事须得处理。”
褚逸缓缓起身,凝眸望向窗外。但见那漫天瑞雪似有融意,仿若冬日倦意渐消,春意初萌。他唇畔笑意愈发浓郁,这几月以来萦绕心间的诸多困惑,竟仿佛随着冬意的消散而渐渐豁然开朗。
他微微俯首,轻轻摩挲着腹部,脑中忽有灵光一闪。
他急忙起身,寻来笔墨,将那二字迅速书写于纸上。
*
随风刚回大陌皇宫之时,一切似是都风平浪静。他拿着令牌命皇宫中所有人悄悄迁移。
他则赶忙将御书房中的玉玺寻出,打包好欲赶回黔霖交差。
姜信瑞有伤在身,赶路一再耽搁。他手中有一路精兵,卢文翰便哄骗着他,欲夺了他的士兵。
再度筹谋之下,姜信瑞终是交出了他的调遣令牌。卢文翰一人赶回黔霖,招兵买马欲攻进皇城。
姜信瑞则潜伏在黔霖城外养伤。
可卢文翰领着十万精兵杀入皇宫之时,竟毫无阻拦!他后知后觉着已然是座空城!
他一路杀进御书房寻遍整个屋内皆未有玉玺的踪迹。
卢文翰恶狠狠道:“既然如此,那便莫要怪我动阴招了!”
————
盛迁衡接到随风传来的讯息。
玉玺已带回,卢文翰未能得逞,似是恼羞成怒。只是姜信瑞不知所踪。
他坐于新都城内,挑眉暗自庆幸当初早早定下迁都的意向。
纵使百官怨怼,但眼下看来他的决策皆是正确之选。
*
褚逸总觉顺儿似是在他腹中待不住,有要早产的迹象。御医诊脉后特意交代,须得多加走动,便于日后生产。
莲房正扶着褚逸与殿外转着。
褚逸瞧着天色渐晚欲回宫歇息,方迈入殿内,便被屋中那刺鼻的气息惹得抬手捂住口鼻。
莲房赶忙进殿开窗通风,褚逸扶着后腰推于殿门外。
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原以为是盛迁衡,却不想方回眸便被人打晕过去……
第75章 催产药 腹痛难忍
盛迁衡坐于新都皇宫之中, 正翻阅着桌案上的奏章。
刘德善抿着唇,抽踌躇再三还是上前开口道:“陛下,李答应求见。”
盛迁衡略显恍惚, 谁?李答应?
刘德善见盛迁衡应是未能想起李答应,开口提点:“陛下,李答应是若桃, 这一路迁宫, 似是要临盆了……”
盛迁衡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诬陷他的若桃!!他都快不记得这人了。
他抬手轻晃,“不见!”
刘德善为皇嗣着想, 丝毫不敢耽误,他再三劝阻,“陛下, 事关皇嗣啊。”
盛迁衡冷冷瞥了眼刘德善, 厉声道:“刘德善, 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
刘德善立马跪地叩拜, “奴才不敢僭越……”
盛迁衡大致扫了眼已然翻开的奏折,竟是上书废后之事!他直接抄起便砸向刘德善,“还不给朕滚!”
刘德善立即灰溜溜地滚出殿外。
盛迁衡阖眸片刻,强制按下胸中翻腾的怒气。待再度抬眸, 他伸手翻阅奏折,却见连翻数本,竟皆是陈词诸多理由,试图请愿废黜褚逸这男后之位。
刹那间,怒火如潮水般汹涌而起,他愤然起身, 一把攥住奏折,将其撕得粉碎,而后“刷”地掷于地上,纸屑纷飞,满室皆是怒气横生之态。
他抬手揉着眉间,顿时胸闷气短。盛迁衡坐回龙椅之时,只觉头疼欲裂。
他瞧着窗外天色渐晚,欲起身赶回黔霖王宫。
盛迁衡迅速赶至城门口,跨上早已命人备好的骏马,朝着褚逸所在的方向纵马疾驰。
待他眼见黔霖边关已近在咫尺,忽闻城门处传来车轮滚滚之声,一辆马车恰巧缓缓出城。盛迁衡只得勒马让道,任那马车先行而出。
当马车与盛迁衡擦身而过,微风拂起车帘一角,盛迁衡余光之中,瞥见车内之人,那容貌竟与褚逸有几分相似。可他心中满是急切,只盼能早日翻窗进入褚逸的寝殿,将他拥入怀中,伴他安然入梦,因而并未多加留意那车中之人。
他站于黔霖王宫那一刻,瞧着众人似是皆一脸囧色 ,似是大气亦不敢出。
盛迁衡站于褚逸宫殿前,远远便瞧见莲房跪于褚睿身前,似是一直在哭诉着。
莲房哽咽着,“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未能看好殿下……”
盛迁衡立即走上前,他蹲于莲房身侧,问:“褚逸怎么了?”
莲房低着头,丝毫不敢回话。
盛迁衡只得捏上莲房的肩头,逼问道:“说话!”
肩头传来的痛感迫使莲房不得不开口,“陛下,殿下不见了。奴婢只是开个窗的功夫,殿下便不见了!!”
盛迁衡起身望向褚睿,徐徐道:“还不派人去寻?他是你弟弟!”
褚睿早已派出全部人马于宫中搜寻褚逸的身影。距离褚逸消失不过半炷香的时辰,应当还在宫中。
他努力稳住眼下混乱的局面,低语:“孤已然在尽力搜寻,你稳重些哪有个帝王模样?”
盛迁衡冷笑出声,他望着褚睿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讽刺,“褚逸是你弟弟,你竟这般冷漠,不知阿逸知晓会如何想?你便待在你这王宫里找吧!待朕寻回褚阿逸,他无须再待在你这黔霖王宫了!”
“盛迁衡,你冷静点!”褚睿释放出信香企图压制盛迁衡,“帝王应喜怒无形,哪个帝王如你这般?!”
盛迁衡不解褚睿此刻同他说这些有何用,他只想去寻褚逸!
“朕没空听你这些说教,你若是爱说教便去学堂教书!阿逸生死难料,你竟这般气定神闲,朕瞧着你怕不是个冷心之人。”
褚睿瞧着盛迁衡近乎丧失理智的模样只觉无奈至极。
褚逸多次遇险的根本原因便是盛迁衡,他不明白吗?盛迁衡独宠褚逸,让他的弟弟深陷他人妒忌之中。眼下即便他的弟弟已然深居他黔霖王宫,亦摆脱不了盛迁衡身侧之人的威胁……
他抬手扇了盛迁衡一巴掌,破口骂道:“盛迁衡,孤亦算你半个兄长,你给孤冷静点。这几月以来逸儿哪次不是因你而受伤?这次多半亦是如此,你不仔细想想何人会想拿褚逸威胁于你,竟在此同孤大吵大闹?”
盛迁衡被迫向后撤了一步,面颊之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的怒火平息不少。他轻舔着唇角,似是尝到了些许血腥味。
他合眸深吸了几口气,转而缓缓道:“朕的暗卫来报私逃的姜信瑞与旁人同谋意欲谋反,但朕早已迁都,他们闯入的不过是座空城罢了。”
褚睿细细分析着局面,“应是姜信瑞之人抓走了逸儿……”
盛迁衡唤来暗卫,传令所有人以王宫为起点一点蛛丝马迹皆不可放过。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询问:“褚睿,你可有头绪?”
褚睿微微摇头,“孤以为他们应还在宫中未能逃出!孤以命人封锁宫门,谁人皆不可出。”
盛迁衡揉着额角,陡然记起与他擦肩而过的马车。他猛的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褚睿开口追问:“盛迁衡,你又要去哪儿胡闹?”
盛迁衡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朕来时路上一出城的马车上似有与阿逸相似之人!朕立马去寻!”
褚睿总觉有异,怎得会有如此凑巧之事?即便劫走褚逸之人已然离宫,可竟让盛迁衡瞧见了行迹?
————
褚逸只觉后颈疼得厉害,他抬眸时望着陌生的房间布局顿时不知所措。
他欲起身时才觉竟双手双脚皆被链条绑住了。他企图挣脱,却徒劳无功。
姜信瑞瞧见褚逸醒来,便戴上面具一瘸一拐地行至榻前。
他伸手抚上褚逸的脸颊,刻意压低嗓音,“这般美人只可惜竟有了身孕……”
褚逸偏过头,躲开了姜信瑞的手,问:“何必加以面具遮掩?”
姜信瑞挑眉,不曾想褚逸竟这般敏锐,“怎么竟猜出我是谁了?”
褚逸分析着眼下的局面,却始终想不明白姜信瑞将他带到这儿究竟为了何事?
“姜信瑞,你想做什么?”
姜信瑞轻轻拍手便有人端上一碗汤药,他端于手中后,坐于褚逸身侧,道:“怎么一眼便认出了我?”
褚逸瞧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只觉不妙,他努力挪动着身子远离姜信瑞。
可姜信瑞似是瞧出了他的举动,迅速转过身捏上他的下颚,道:“别跑啊~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褚逸但觉下颚处痛意袭来,他素来自诩能忍常人难忍之痛,却不料此刻眸中竟盈满泪珠。
他紧抿薄唇,怒视姜信瑞,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信瑞轻晃着手中的碗,随意开口道:“这是碗催产药,我来替你接生。随后阿逸再为生一个。我知晓你爱惜腹中这个孩子,便也不会残害他,信我。”
褚逸整个身躯皆微微颤抖着,他只觉顺儿似是能听懂盛姜信瑞的话语般,正不安地翻着身。腹部传来的疼痛感早已让他额间尽是冷汗。
他望着姜信瑞逐渐靠近的手,只觉腹部的疼痛感愈发剧烈。
他摇着头不给姜信瑞灌他药的机会。可姜信瑞终归是个乾元,他轻而易举地便用信香压制住了褚逸。
褚逸的身体丝毫不听他的使唤,他任由姜信瑞捏着他的脸颊被迫喝下那碗催产汤……
眼尾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他合眸不愿去瞧姜信瑞。他早已分不清因抵触姜信瑞的乾元信香还是催产药发挥药效而腹部的疼痛感愈发剧烈。
褚逸只觉腹部愈发坚硬,似是下坠着。
他腹中的痛楚,宛如汹涌波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初只是微微的胀痛。褚逸勉强伸手抚着腹部只觉早已坚硬如石……那痛楚尚未来得及及舒缓,便猛地化作了一把锐利的剑,直冲下腹,搅得五脏六腑皆似被颠倒了一般。
姜信瑞拿过帕子细细替褚逸擦拭着额间的汉珠,哄道:“阿逸可要我为你解开手链?”
褚逸早已视线模糊,他胡乱点了点头。
姜信瑞竟真解了褚逸手腕处的锁链。
双手得以自由那一瞬,褚逸便蜷缩成一团,他捂着腹部,低语:“顺儿,你坚持一会儿,你父亲会来救我们的……”
姜信瑞自是能听清褚逸说的每一个字,但他不在意,盛迁衡再料事如神亦不可能寻到此处。
卢文翰应当已然将绑架褚逸的字条派人交于盛迁衡,他们二人夺下大陌指日可待。褚逸成为他的人更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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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迁衡骑着马赶至城门外时,一路跟着那马车的踪迹寻去。
可那足记竟消失于一发岔路口,他立即命人兵分两路。
一路跟着他,一路跟着随风。
盛迁衡骑着马眼看着即将重返他的新都城皆未能寻到褚逸的身影,他只觉愤怒不已!
随风亦未寻到蛛丝马迹,原路返回后同其汇报着情况。
盛迁衡毫无头绪之际,随风开口问:“陛下,你可能闻到皇后娘娘的信香?在皇宫时,陛下不都是靠信香来识别皇后娘娘假扮的小伎俩?”
可眼下盛迁衡与褚逸的契印已然消失,褚逸离他太远时他亦无法感知。
他再度坐于新都城龙椅之上时,早已没了一个时辰前的欣喜。
盛迁衡望着桌案上那卢文翰留下的字条,只觉心力交瘁。
盛迁衡,空城计玩的不错。不过相比退位让贤和失去妻子与孩子,这二者取其一,我相信你应该会选我想要的答复。
明日午时,城外十里驿站见。
盛迁衡坐于龙椅之上不忍发笑。
原本他迁都为的是褚逸能自由往返大陌与黔霖,可如今却被卢文翰反将一军……
或许他便不适合当帝王。
他将纸张揉成一团,可似是隐隐嗅到那纸上的信香。虽不是褚逸的气息,但这味道乃姜信瑞的信香!
他立即命随风寻来歇骄①仔细嗅着那纸张去寻这气味的来源之处。
第76章 临产 “你终于来了,顺儿他不动了!我……
褚逸只觉下腹部已然僵硬入如磐石, 他掌心早已皆是冷汗,顺儿似是不再闹腾。可褚逸却忧惧得很,他宁愿顺儿于腹中乱动, 亦不愿眼下这般毫无声息。
他双手捂着腹部,自言自语:“顺儿,你动一动啊!!”
姜信瑞不喜褚逸背对着他, 一把伸手扯着他的手臂, 将其带到身侧。他伸手按上褚逸的肚子, 恶狠狠道:“不动才是好事,这样才好生下来!”
褚逸呸了姜信瑞一口, 开口时已然虚得很,“他才未满九个月!!”
姜信瑞这才摘下面具,细细摸着这面具上的痕迹, “阿逸, 你可知你所给我的, 我都视若珍宝……”
褚逸缓缓撑起上半身,瞅着姜信瑞这般嘴脸只觉恶心得很。
腹部传来的疼痛感时强时弱, 他趁着间隙将早已掉落于榻上的发簪捡起藏于手中。
姜信瑞见褚逸竟用那般鄙夷厌恶的眼神盯着他,他只觉兴奋。他浅笑了两声,继续道:“你恨我吗?既然不爱我,恨我亦是爱我。世人常言, 恨一人是因曾深爱过……”
褚逸捏着发簪那一手微微颤抖着,他望着姜信瑞那副变态般的嘴脸只觉阴森。
他想着若是姜信瑞还存有些许良知,或许能够智取。
他扶着后腰坐起时已然大喘着气,他安抚着腹部,尽其所能让姜信瑞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思炽……”
姜信瑞,字思炽。
姜父当初取下这一小字时, 心中所想为“相思不相对,我心欲以炽”①。姜父曾愿他姜家儿郎莫忘来时路,珍爱枕边人……
可如今却背道相驰!!
姜信瑞是头回从褚逸口中听闻这般喊他,他神情恍惚,问:“你喊我什么?”
褚逸眼尾的泪珠悄然滑落,他故作委屈的模样,埋怨起姜信瑞来:“思炽,你可知我委身于盛迁衡为的是什么?”
姜信瑞已然被这两声“思炽”喊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他随口问:“委身?”
褚逸颔首,他捏上姜信瑞的指尖,“盛迁衡当初欲下令铲除姜家,你可曾知晓?”
盛迁衡近两日却提起过欲罢免姜父之事,他眼下也不过是添油加醋,将时间点提前罢了。
“当初祭祀之时,我并未谋反,可盛迁衡却查出些许姜家贪墨银两的勾当,若不认罪不入宫为妃。姜家乃至你接要被满门抄斩!!”
姜信瑞半信半疑,他父亲都不曾知晓他贪墨之事,怎得褚逸会知晓此事?当真是盛迁衡告知褚逸的?
他回握上褚逸那手,转而与其坐的极尽,反问道:“阿逸从何知晓此事?”
褚逸俯身凑到姜信瑞耳侧,故作不经意般吹了口气而后道:“我还为摄政王之时便可随意出入御书房,早早便瞧见了盛迁衡欲诛你姜家九族的圣旨。你让我如何坐视不理?”
姜信瑞只觉后颈发烫,他似是要被勾出情潮期……
他咬着牙,伸手捏上褚逸的肩颈,指腹刻意划过他已然无契印光滑如初的腺体。
他侧眸将褚逸身子瘫软下来的所有的小表情看在眼中,转而捏上褚逸的耳垂,问:“那便是阿逸中意于我?可你却怀了那盛迁衡的孩子还这般爱惜??”
褚逸只觉姜信瑞的亲昵只觉让他不寒而栗,但他忍住了身心的抗拒,将脑袋枕于他肩头,“我不曾知晓为何我成了坤泽,知晓有孕时已然三月有余,医馆说若强行拿去只会一尸两命,你让我如何抉择?盛迁衡对我情根深种,我亦摆脱不了他……”
他抬眸望着姜信瑞仍旧不愿信他,只得用以指腹沾染上些许水渍,转而以指腹假装揉捏着姜信瑞的腺体。他刻意哼哼了几声混淆姜信瑞的视听……
见他已然眼神迷离道:“那日你陡然对我用药,我惧怕一尸两命,你让我如何同你坦白?且我的侍从早已私自去通知盛迁衡,我亦无法同你交代始末。更何况我还怀着盛迁衡的孩子,你还能如过往般待我吗?我无法再坦然面对你啊,思炽!我腹中这孩子即便我不喜,可他即将出世,我早已只将他视做我自己的孩子,与盛迁衡无关,我是他的爹爹!”
姜信瑞自是理亏,褚逸分化为坤泽乃出自他之手。只是盛迁衡那恶人捷足先登!
他感受着肩头的衣衫微湿,耳侧又是褚逸低泣声,让他如何不心软。
他扶着褚逸的肩膀,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转而细细问道:“既然如此,待这孩子出生,你可愿与我要一个?”
褚逸不知何时竟学会了借由面颊之上的细微表情分析那人是否真心,他只觉眼下姜信瑞应当是信他的。他强忍着腹部的疼痛感,抬手环上姜信瑞的脖颈,回:“待这孩子出生,若还活着便寻一好人家送去吧。若你不嫌我这残破不堪的身子,我自是愿得~”
他伸手微微撩开姜信瑞的衣领,入目便是被关于黔林王宫受拷打而留下的疤痕……
他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道:“盛迁衡真不是人,竟下这般死手,可还疼?”
姜信瑞日日幻想着褚逸爱他的模样,眼下早已毫无明辨是非的能力。他紧紧抱上褚逸的腰,丝毫不顾及他高隆的腹部,“早已不疼了,阿逸若能常伴身侧嫁于我为妻这一切便都值得!”
褚逸嗯了一声,腹部受挤压而传来的剧痛险些让他丧失行动力。他瞅着屋内无人,立即伸手握着那发簪朝着姜信瑞的脖子扎去。
姜信瑞沉溺于褚逸的温柔乡丝毫未觉出有异。待颈部传来疼痛感时为时已晚……
他一把推开褚逸,捂着他受伤之处,只觉浑身的血液汇聚于这一处,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褚逸,开口时已然失语。
褚逸后背狠狠砸于硬榻之上,本就虚弱至极,甫一收到冲击他只觉浑身都泛着疼。他欲坐起身却陡然察觉腿间传来湿意。
他用仅剩的理智分析着眼下的局面,不是血水那便只能是羊水。
顺儿竟真的要早产了……
他尽力平稳着呼吸,望着姜信瑞颈间鲜血缓缓滴落。虽他不知究竟扎得多深,但只需将发簪拔下或许姜信瑞便再无生还的机会。
褚逸跪坐起身,扶着床沿望着姜信瑞,恶狠狠道:“姜信瑞,你当真以为我会爱你?痴人说梦……”
姜信瑞难得收到褚逸所赠之物,已然丝毫不去在意伤势,他立即伸手拔下发簪,用衣袖仔细擦去血迹,似是在同褚逸做最后的诀别,“褚逸,你为何不爱我?”
鲜血犹如崩溃的堤坝般,源源不断地流出。那扎眼的红,早已晕染了姜信瑞身上的素色衣衫,月色正洒落在他的身侧,丹红与流光般的白如同胭脂般艳丽。
褚逸望着姜信瑞已然指尖微微颤抖着却仍旧死死攥着他的发簪,他只觉无比压抑。
他颤巍巍开口:“姜信瑞,你这般何必呢?”
姜信瑞歪着脑袋,道:“我心悦你啊……”
褚逸望着姜信瑞合上的眼眸,心间不自觉震颤着。
他杀了人……
杀了一个爱慕他的人……
待他回过神时,褚逸才抬手擦去面颊之上的泪水,他抱着肚子挪至姜信瑞身侧,搜寻着他脚链的钥匙。
待脚上的链子解开后,徐徐行知那石门前。
他细细回想着那端来催产药之人离去时,应是摸了这方寸之内的机关,他搜寻了所有,却未能打开那石门。
褚逸只觉腹部越发下坠着,他跪于地上双手不自觉护在腹部,无意识闷哼着。那尖锐的疼痛感似是要将他撕裂开来般,他整个人皆颤抖着。
他大喘着气,早已顾不得额间的汗滑落于眼眶之中,兀自道:“顺儿,都怪爹爹让你受这般苦楚……”
产道撕裂开来的疼痛感愈发剧烈,已然毫无喘息的间隙,他努力跪坐着,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独自一人生下这孩子。
————
随风寻来的歇骄终是未能寻到褚逸的下落。
盛迁衡将那卢文翰留下的字条再度展开,逐字分析着话中含义。
既然是与黔霖城外会面,那必然二人躲于黔霖不远处。
歇骄数次从他新都寻起,最终站于黔霖王宫中褚逸的殿宇门口。
盛迁衡只觉歇骄无用至极!关键时刻毫无用处!
褚睿瞧了那字条,细细闻了闻其上的气味着实太混杂。
他询问过此乃卢文翰的字迹,而非姜信瑞。
他转念一想,姜信瑞那便痴恋褚逸,必然与他弟弟躲于一处!既如此便让那歇骄去寻姜信瑞的踪迹!
盛迁衡与褚逸带着那歇骄来到关押姜信瑞的地牢,让发细细嗅着姜信瑞的气味。
那歇骄立即转身奔出地牢,盛迁衡立即跟上前。
歇骄最终立于褚逸殿中央,朝着那地板汪汪直叫。
盛迁衡与褚睿对视那一瞬便立即命人带着工具欲挖开那地面!
可王宫岂是这般如此轻易便能挖通的,盛迁衡只得于殿内寻着暗道。
他大陌王宫多的是暗道,想必黔霖王宫亦然!
他同褚睿要来黔霖王宫车舆图,细细观察着。
*
盛迁衡瞧出破绽之时,立即带人前往那重华宫。随风和其余暗卫协力推开那重华宫的书橱。
果然那背后藏着一面几乎无人察觉的暗门,随风率先探路,一一除去那暗道之上埋伏之人。
待无路可走时,他闻出空气中的满是血腥气。
盛迁衡瞧着那墙缝地下渗出的血丝,隐隐后怕。
他敲着墙面,道:“阿逸!阿逸!”
褚逸早就精神不济,□□渗出的早已不是羊水,已然逐渐染上朱红,他面色愈发苍白。
隐约中似是能听到盛迁衡的话语声,他只当是临死前的幻觉。
褚逸伸手扶着腹部,道:“顺儿,爹爹实在没力气了……”
盛迁衡立即捕捉到褚逸极其低微的声音,吼道:“阿逸,姜信瑞可有把你怎样!等我,我马上便来救你!!”
他们一行人寻不到开门的机关,只得靠蛮力砸墙。
好在只耗时一炷香的功夫便凿出一通道,盛迁衡立即入内。
他入眼便是姜信瑞倒于血泊之中的情形,转而才注意到倒于右侧的褚逸。
他上前抱起褚逸时沾了一手的血迹,顿时思绪宕机,颤悠悠抚上褚逸的脸颊,“阿逸,醒醒!不要离开我!”
褚逸早已看不清何物,只能勉强听出是盛迁衡,他低语道:“你终于来了,顺儿他不动了!我好疼啊!”
褚逸直直晕倒于盛迁衡怀中,气息微弱到难以让人察觉……
第77章 难产生了 “有一个孩子便够了,再也不……
盛迁衡抱着褚逸的双手不自觉颤抖着, 他瞳孔微颤,徐徐伸探着褚逸的鼻息。
待褚确认褚逸仍有一息尚在后,立即抱着他起身朝那通道往外走。
他尽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沉声道:“去看一眼姜信瑞是死是活,活着立即处死,若死了分尸丢到乱葬岗去!”
盛迁衡怀中褚逸的衣衫已被鲜血濡透大半。他的衣袖亦沾染殷红, 他周身气息紊乱, 丝毫不敢停下步伐。
待行至宫门重殿门前时, 他半边面颊被宫灯映成暗红,哑着嗓子厉喝:"速速传御医!再去找稳婆!快!"
褚睿命人挖掘那褚逸的殿宇, 他远远便瞥见盛迁衡怀抱着已然满身血迹的弟弟。褚睿连忙奔上前去,开口询问之际,声线早已止不住地颤抖, 带着几丝惊慌与急切:“逸儿如何?”
盛迁衡紧紧抱着褚逸, 道:“快传你黔霖御医!阿逸应是要生了!快!”
褚睿命盛迁衡抱着褚逸近了最近的宫殿。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御医已然赶到, 他立即为褚逸诊脉。
御医面露难色,他转身掏出药香中的针具, 一一在褚逸的百会、印堂、合谷、内关处下针。
随后,御医慌忙跪奏道:“微臣诊得殿下似是被人灌了催生之药,腹中小殿下恐将早产。如今殿下羊水已破,气息微弱, 想是痛得厉害,力竭昏睡了过去。只是殿下如今断不可睡,须得将小殿下生出,否则恐致一尸两命之祸……微臣已施针催醒殿下,片刻之间便能苏醒。
微臣即刻拟两副方子,既能止痛, 又能助殿下顺产,殿下服下之后,想必能稍感舒缓。其余之事,还需交予稳婆来处置。”
盛迁衡望着褚逸衣袍下摆已被血色燃成丹红一片,便觉心痛不已。
怪他大意了,不该那般孤傲……
他伸出手,将褚逸的手牢牢握住,静候良久,直至褚逸指腹微颤,他才恍然回神。
“阿逸,醒了!”盛迁衡开口时早已语不成句,“你……我……感觉还、好吗?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褚睿站于一侧听着盛迁衡这般失态,不自觉叹息。生为帝王亦有诸多身不由己,盛迁衡是,他亦然。
褚逸只觉腰腹部的疼痛感已然让他整个身子动弹不得,开口时几乎难以叫人听清,“阿衡,疼……”
盛迁衡哽咽着,眼尾的泪无声滑落,他伸出欲替褚逸撩开汗湿的鬓发。可那手沾染的血迹让人瞧着心生惶恐,他只得赶忙将那只手收回背于身后。
因是太过于紧张,他换手后数次也未能捋好褚逸的鬓发。
褚睿上前捏上盛迁衡的肩头,低声道:“冷静些,你这模样怎么安抚逸儿。”
盛迁衡只得暂且背过身深吸了好几口气,待整理好情绪才重新跪于榻前,望着褚逸,道:“阿逸,稳婆马上到,马上顺儿就能同我们见面了!”
褚逸每吸一口气都觉腰部似是受到重击,他面部肌肉微微颤抖。可无论再疼,他仍旧伸手抚上盛迁衡的面颊,低声道:“阿衡,把你吓坏了吧……我无事,只是有点疼。”
盛迁衡早已溃不成军,褚逸总是这般叫人心疼。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这般隐忍。是他屡屡让褚逸受伤,到底是他不配。
他抵着褚逸的额头,徐徐释放着信香,哽咽不止,“阿逸,你和顺儿都要平平安安的。”
褚睿原先早已命人选好稳婆,可事发突然稳婆这几日告假离宫。眼下才急匆匆入宫,她立即行礼进殿。
稳婆上前摸着褚逸的胎位,面色陡然骤变,她抿着唇不知该如何禀报。
盛迁衡瞧着她那般愁容,问:“说话,怎么了?”
稳婆赶忙叩拜,道:“王爷,殿下他胎位不正恐要难产。老奴虽有转胎位之法,只是殿下要吃些苦头了……”
盛迁衡牵着褚逸的手不自觉捏紧,他望着褚逸高隆的腹部只觉胸闷气短。
腹中孩子还未满九月,眼下又胎位不正。褚逸已然受苦许久,再折腾下去不知还能不能撑住。
褚睿立即下令:“无论如何你都得保住殿下与腹中小殿下,否则你的项上人头难保!”
“是!老奴遵旨。还请王爷与这位……”稳婆不识得盛迁衡已不知该如何称呼,“殿内所有旁人需得撤离,留几个婢子即可。再多备上些热水与一把剪子。”
褚睿欲拉着盛迁衡出殿,可不料弟弟竟捏着盛迁衡之手不肯松。
盛迁衡则是回眸望向褚睿,道:“我得陪着阿逸,即便我们之间已无契印,但信香安抚应当还能起些作用。”
褚睿只得一人转身离开殿内。
*
稳婆拿过婢子递来的剪子,一一将褚逸的衣裤减去,露出孕肚。她洗净双手后,伸手仔细摸着胎位。
褚逸躺于榻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像是细雨蒙蒙般,浸湿了乌黑的发丝。稳婆抬眸细细瞧着他的状态,见其应是阵痛刚缓和不少,立即果断上手轻轻按压着他的腹部。
“殿下,忍忍,转胎位须得慢些,马上便好。”稳婆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疼痛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褚逸只觉得五脏六腑似是都被倒悬,他一手紧紧抓住床榻边沿,指节早已泛白,微微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哼声。
转日莲的信香萦绕在鼻尖亦未能缓解多少疼痛感,褚逸早已无暇顾及牵着盛迁衡那一手。
他只觉稳婆的手每一下按压都疼得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褚逸眉宇紧蹙,豆大的汗珠滚落,嘴里呢喃着:“疼……疼……”
他眼前发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声在耳边闷闷响起。
稳婆的手法娴熟,她轻声道:“殿下,只差最后一点,您忍着些。”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褚逸只觉得那疼痛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每分每秒都恍如隔世。
盛迁衡抬手轻拭褚逸额上渗出的汗珠,只是眼看着褚逸皱眉蹙额地发泄着那疼痛,自己却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知该如何才能替他分担一二。
他早已泪眼朦胧,怔怔地望着褚逸那圆鼓鼓的腹部,只见稳婆手下动作虽熟练,可腹部的形状却在变形后又慢慢恢复原状,他右眼皮不听使唤地直跳个不停,他似是亦能感同身受这份折磨般。
稳婆松了口气,见褚逸早已破水,怕再不生下来腹中小殿下恐窒息而亡。
她立即开口:“殿下,胎位已正。你照着老奴所说这般用劲儿。”
褚逸早已无法理解稳婆口中所说的含义,他胡乱用着力,每每察觉胎头下降几寸一泄力便又缩了回去……
几次下来,他再无力道生产。
稳婆见状不妙,他瞧着褚逸这般无力,便立即起身站于殿门口询问道:“王爷,早年王妃难产那悬于房梁便于助产的横木可还在,殿下无力!老奴以为借用那横木许是会好些!”
褚睿陡然回想起那年王妃难产之时的情形,许久皆未能回话。
随风站于殿外敲着褚睿竟这时还能分神,立即抬手拍了下他的后颈,道:“王爷,殿下生死攸关,您给句话啊。”
褚睿这才回话:“还在!还在王妃殿中!”
稳婆立即望向盛迁衡,道:“快抱上殿下去王妃寝殿!殿下怕是只能靠横木助产了!”
褚逸再度被抱起时已然无思绪可言,他枕于盛迁衡肩头,闻着转日莲的信香昏昏欲睡。
抵达王妃寝殿时,盛迁衡照稳婆所说将褚逸扶着站于横木前。
太医原先命人抓的止疼药已煮好,盛迁衡端着汤药喂褚逸喝下后,柔声道:“阿逸,我无法为你分担这份苦楚,日后你打我骂我都可。再试一试,若是不行只能保你一个……”
褚逸扶着那横木,双腿几乎无支撑力可言。他瘫软地靠在盛迁衡怀中,听到那字眼时无助地摇着头。
这是他的孩子,怎可这般轻易放弃。
…………
一个时辰后,顺儿平安降世。虽其啼哭声微弱,形体亦较足月儿小上许多,但幸而母子皆安,一切妥帖。
褚逸被盛迁衡抱于榻上,他望着顺儿被稳婆抱于怀中的模样,视线逐渐涣散。他捏着盛迁衡的手,问:“他怎么不哭啊?”
盛迁衡浅啄着他的唇,道:“哭了,哭声很小,应是不愿吵到我们阿逸,是个会心疼爹爹的孩子。”
褚逸喘着气,靠在盛迁衡怀中,抬手于他掌心写下早已为顺儿备好的大名。
盛迁衡早已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绪,将脑袋埋于褚逸颈间,哭啼着,“有一个孩子便够了,再也不要了!阿逸,谢谢你。”
褚逸终是疲累不堪,缓缓开口,“念卿,你好生照顾顺儿,我想睡上一觉。”
盛迁衡望着褚逸,见其合眸沉睡,竟心生忐忑,唯恐其无有鼻息。再度伸手试之,方知其只是安然睡去,这才稍感安心。
他凝眸看向顺儿,心中一时波澜起伏。此乃他与褚逸之子,更是褚逸为他历经千辛万苦而诞下的孩儿。
姓褚,名宴珩。
————
褚逸昏睡了整整两日,盛迁衡则两夜未合眼。他一直守在褚逸榻前,就连顺儿哭闹亦未能分走他的注意力。
他怕褚逸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
尽管御医早已诊过脉,告知其只是身体亏损、疲累才睡如此久。可他仍旧放不下心来,当年他额娘便是这般一睡不起……
第三日深夜褚逸才渐醒,他抬眸望着这陌生的殿宇只觉恍惚。
盛迁衡早已满面胡茬,他瞧见褚逸醒来,双目酸涩不已,“阿逸,你可算醒了。”
褚逸捏着盛迁衡的手,微微一笑,道:“念卿,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第78章 柳暗花明 “阿衡,你可愿再度与我成契……
褚逸只觉身躯似是越发轻盈, 他抬眼周遭一片漆黑。
他徐徐坐起身,低声开口唤道:“盛迁衡?阿衡?”
四下无人回应,他只得站起身抱着臂徐徐朝前走着, 可不知行了数里路仍瞧不见前方的尽头。
然一阵强光突然而至,褚逸顿时睁不开眼,只得抬手遮掩。待光线散去时, 他已然身处别处。
他垂眸瞧着身上的衣物竟焕然一新, 褚逸仍在思索究竟发生何事, 便被站于身前之人吸引了视线。
他昂首望去乃“’盛迁衡”,他甚至来不及开口便被“盛迁衡”捏着下颚。
只见“盛迁衡”一身黑金龙袍, 冷冷地瞧着褚逸眼底毫无丝毫爱意,道:“褚逸,你为何不愿嫁于朕???”
褚逸满脸不解, 他孩子都生了, 盛迁衡这是在同他玩什么把戏吗?
他欲开口解释, 可口唇似是不受他的控制般,自顾自开口道:“我宁愿我不是黔林质子, 盛迁衡,你我终归不是一路人。”
“是黔林质子又如何?朕不介意你的身份,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嫁于我,朕一切都可以为你摆平!”盛迁衡俯身含上褚逸的唇, 肆意翻搅着,不给褚逸任何反抗他的机会,“清辞,只需你一句话!”
褚逸狠狠咬着盛迁衡,唇齿间竟是血腥气,他一把推开“盛迁衡”道:“我是你兄长, 是你的先生!!你到底要做什么?”
盛迁衡伸手擦去唇边的血迹,冷笑道:“清辞,你不明白吗?我心悦于你,爱慕你,只想娶你为妻!”
褚逸望着眼前这些与他所经历的截然不同的画面,只觉头疼欲裂。他似是将这些都忘却了……
“念卿,不要这般执迷不悟了!!大陌从未有过男后的先例!!”
盛迁衡走上前将褚逸按于榻上,一手便轻松钳制住他的双手,转而撕扯开他的衣领,朝着褚逸中庸的腺体咬了下去。
原以为这是他的梦境,可褚逸只觉着腺体处传来的疼痛感远超平常,直教他眼泪横流。
待盛迁衡起身时,褚逸再度犹如提线木偶般开口:“我只是中庸,你标记再多次终是无用的。盛迁衡你又是何苦呢?即便你要娶男妻,也该娶个坤泽才是……”
盛迁衡的目光直直望着他于褚逸后颈落下的契印,徐徐道:“你再不愿亦得入宫为妃,否则朕便领兵统一下未收复的黔林,清辞以为如何?”
褚逸怔怔地瞧着眼前的“盛迁衡”这副阴险的嘴脸只觉陌生,他甚至未来得及开口,眼前的一切便骤然消失。
*
骤然之间,狂风怒吼,卷起漫天风沙,直扑褚逸面门,逼得他不得不蹙眉眯眼。
伸手间他才觉身上衣物再度变幻,此刻已然一身红衫,倒是颇像喜服。
待风势渐小,褚逸才抬眼去寻“盛迁衡”的身影。
褚逸不可置信地望着这战场上横尸遍野,黄沙竟已被染上朱丹红,那扑鼻而来的血腥气险些令褚逸作呕。
他望着盛迁衡一身盔甲,执剑正奋勇杀敌。褚逸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能做些什么,再度望去才察觉与盛迁衡刀剑相向之人乃他的兄长褚睿。
褚睿与盛迁衡势均力敌,二人皆已气喘吁吁,道:“盛迁衡,你究竟把我孤的弟弟怎么了?”
盛迁衡冷笑一声:“他是朕的妻子!与你何干!”
两把剑互相僵持不下,二人早已杀红了眼,全然不顾及战场上死伤惨重之事。
褚睿:“他不愿嫁于你,孤此番便是要风光迎他回黔林!”
盛迁衡:“朕不会让你得逞!他已然是朕的妃子!!”
褚逸跑上前欲制止二人这般行径,却双脚似是被灌了铅般动弹不得。他瞧着那两人身上皆是伤痕累累却仍旧互不相让,战场上倒下的士兵近乎垒得越来越多……
为何会有这般莫须有的战役?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是黔林质子,是褚睿的弟弟。
他亦是教导盛迁衡的先生,是盛迁衡亦师亦友的存在 。
无论是眼下这无比真实的梦境,亦或是梦境外的一切。盛迁衡与褚睿终是这般剑拔弩张……
褚逸只觉荒诞至极,原来一场战役可以因一人而起,这诸多战死之人皆是受无妄之灾。
他抬腿跑上前,那袭红色长袍随风翩然起舞,仿佛遍地的血色,分外刺目……
待褚逸站于那二人中间时,盛迁衡与褚睿的剑皆朝着对方捅去。
二人皆抱着对方必死的手段。
两把剑刺上褚逸之时,他只觉思绪荡然无存。
他望着盛迁衡颤抖的瞳孔,淡淡一笑,道:“不要再打了……”
盛迁衡骤然拔出手中长剑,旋即弃剑抱起褚逸。那伤口处渗出的鲜血已被绯红衣袍掩去,仿若未曾受伤。
他朱唇微颤,低声道:“阿逸,朕命你留在宫中,你怎会在此?”
褚逸口中咳出血来,只觉眼前景物越来越模糊,即便是在梦中,这逼近死亡的感觉也太过真切。
他四肢已然冰凉,再无心力言语,只能怔怔望着跪在身前的褚睿,听他嗓音发抖:“逸儿,你为何如此?孤不过是想带你回去……”
盛迁衡紧紧将褚逸抱在怀中,可他逐渐失温的身躯让他害怕。
他已然胡言乱语,“清辞,朕再也不逼迫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心便好!你莫要抛下我!褚逸!你听见没有!我只是想要留住你!为何这般难!啊!!!”
褚逸早已听不清任何言语,他只觉这一切都不该如此。
待他合眸那一瞬,耳侧似是有微弱的话语声。
——你甘愿这般死去吗?
——你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你死了,那因你而战死的将士又当如何?
——黔霖与大陌终将世代为敌!
褚逸不愿一切如梦境般,他心中暗道:我不愿,一定有解决办法!
那话语声逐渐清晰,褚逸只觉似是有一手轻抚他的额头,道:“吾给你一次机会!只是你这幅身躯已死,需得重塑!你可愿等上几载?”
褚逸:我愿意!等多久都可!只要能改变这一切!
*
二十世纪末,1998年,褚家有儿诞生。
褚父为其取名为褚逸,愿其一生安逸。
褚逸按部就班一点一点长大,上学,毕业,就业。
待其身体重塑完成那一刻,才被重新召回。
只是他早已忘却所有,只记得他叫褚逸。他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遇到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
————
褚逸只觉这梦境中的一切皆叫他痛彻心扉。他缓缓抬眸,望着周遭陌生的殿宇,心中再度惊恐不已。
他欲伸手探试身上是否还有伤痕时,脑海里却零星闪过诸多画面。刹那间,他头痛欲裂,只得合眸喘息。
褚逸竟无声落泪,待他渐渐理清思绪,所有缘由在那一刻豁然明朗。他这才明白,自己并非什么穿书而来的异客,他便是褚逸,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褚逸……
他欲伸手擦拭泪痕,却不想那手被盛迁衡死死攥着。
盛迁衡原本正伏于榻前,小憩片刻。掌心感受到褚逸指腹动弹那一瞬,他瞬间弹坐起身,问:“阿逸,你可算醒了……”
褚逸望着盛迁衡满脸胡茬,眼底吴青甚重只觉心疼不已。
不论是最初的“盛迁衡”亦或是眼前的他,都是爱他的。
只是当初他们都不懂爱,都用错了方式。
他欲起身可下腹传来的疼痛感再度袭来,他这才想起他千辛万苦才生下顺儿。
他不过晃神片刻,盛迁衡的泪珠便滴落于他的手背之上。
褚逸立即伸手抚上盛迁衡的脸颊,道:“念卿,我回来了。”
盛迁衡这几日提心吊胆,总怕褚逸一睡不起。
他哽咽不止,“阿逸,我去喊御医。”
褚逸伸手刮了下盛迁衡的鼻梁,道:“你抱抱我!”
盛迁衡立即上榻,虚虚搂着褚逸。他怕触碰到褚逸的腹部,惹得他再度疼痛。
可褚逸却抱怨道,他紧紧环上盛迁衡脖颈道:“抱紧些!”
盛迁衡只得照做,二人紧紧抱着彼此,似是皆重获新生。
屋内烛影摇晃,地笼烧的正旺,两副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即便已然出了一层薄汗,谁都不愿松开对方。
褚逸闻着盛迁衡的信香,只觉原本焦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误打误撞改变了原本悲剧的一切。
他轻吻着盛迁衡的脖颈,细细
吮着,耳侧盛迁衡喉结滚动的声响格外清晰。褚逸轻笑出声,松开盛迁衡望着他憔悴的面容,问:“我睡了几日?”
盛迁衡:“三日。”
褚逸昂首吻上盛迁衡的唇,“你可是三日未曾合眼?”
盛迁衡欲躲开褚逸的视线,奈何褚逸竟捏上他的下颚,继续逼问:“念卿,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盛迁衡一时间泪落如雨,望着褚逸那一张微带惊恐的脸,他不愿让对方瞧见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于是乎,他只得将头轻轻埋入褚逸的颈窝之间,竭力压低声音,微微啜泣。
褚逸抬手轻抚着盛迁衡的后颈,徐徐释放出信香,驱散盛迁衡周身的不安与慌乱。他口中轻哼起幼时安抚受惊的盛迁衡时常哼唱的童谣,那声音低沉而温柔。
盛迁衡稳住情绪后,才坐起身望着褚逸。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褚逸瞧着屋内并无摇篮,顺儿似是不在这屋里,问道:“顺儿呢?”
盛迁衡略微恍惚,这几日他一直守在褚逸身侧。他亦未多瞧顺儿几眼……
他微微咳嗽一声道:“有乳娘正带着呢。”
褚逸自是了解盛迁衡的一举一动,他眯着眼瞧出盛迁衡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开口令盛迁衡扶他坐起身,随后问:“你莫不是都未曾好好瞧过顺儿一眼?”
盛迁衡唇角略微抽搐,低语:“瞧过,自是瞧过的!”
褚逸不信,他问道:“男孩儿,女孩儿?”
盛迁衡顿时一惊,当时稳婆有贺喜来着,那稳婆口中是小公子还是……?
他一心只在褚逸身上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褚逸靠坐于盛迁衡怀中,捏着他的手臂,嗔怪起来:“顺儿亦是你的孩子,你竟这般不关心?我可是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
盛迁衡俯首额头抵着盛迁衡的肩,委屈道:“阿逸,我好害怕你会离开我……顺儿是我们的孩子,可是他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褚逸叹了口气,反手揉着盛迁衡,道:“顺儿于我腹中时一直很乖,只是被喂了那碗催产药才……”
盛迁衡立即捂上褚逸的唇,“有些事都过去了便不提了。”
褚逸颔首,他闻着盛迁衡的信香微微泛着苦味,应是经历了这般大起大落之事,情潮期将至。
他微微扯开衣领,道:“阿衡,你可愿再度与我成契?”
第79章 喂奶 “肚子疼,你给我揉揉~”……
褚逸说完那一瞬只觉耳垂似有热流拂过, 他本就是略微羞赧,双颊便如染朝霞,绯色漫染。眼下盛迁衡坐于他身后, 应是瞧得一清二楚。
盛迁衡微微抿唇,呼吸一凝。他视线落于褚逸后颈之上那一瞬似是再也挪不开来。
他俯首轻轻落下一吻,道:“哥哥, 你若不愿我不会再强迫于你……”
褚逸陡然回首, 他望向盛迁衡眼下这般模样与前世相比截然不同。
他的视线略微失焦, 片刻后才问道:“当初你丝毫不顾忌我的医院便成了契,我是有些许愤懑。可如今我问你可愿与我成契?”
盛迁衡微微张口, 却许久皆未能回话。
经历了这般变故,盛迁衡只觉他所想的一切都似是给褚逸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他眉宇紧蹙不知该不该继续纠缠褚逸下去……
顿时间,屋内仅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屋外微风轻拂, 轻敲着那窗柩发出细小的动响。
褚逸望着盛迁衡, 瞧着他似是有心事的模样。他只得拖着疲累的身子徐徐转过身, 捧上盛迁衡的脸颊,问:“你在想什么?”
盛迁衡微微摇头, 深深叹息道:“这几日你受的这些苦楚皆是因我而起。若我没有与你成契,姜信瑞便不会用药强行剥离契印;若我没有让阿逸有孕便不用受生孩子的苦痛……”
褚逸揪着盛迁衡颊边的肉,见盛迁衡连连喊疼才肯罢休。
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感,指责着这般颓废的盛迁衡, “盛迁衡!你给我听好了!我褚逸确实实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被你烙下了契印,可经历的种种皆是自愿的。我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爱之人生孩子,你明白吗?
至于所受的这些苦痛皆是姜信瑞那些歹人所为,与你无关。”
提起姜信瑞褚逸才想起那日他的所作所为,他不知姜信瑞究竟是死是活。
他弱弱问了句:“那日姜信瑞还活着吗……?”
盛迁衡摇头,“御医瞧过已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褚逸微微敛眸, 紧急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后,再度逼问盛迁衡,“盛迁衡,你都是当了父皇的人了,难道还想抛下我们我和顺儿一走了之吗?”
盛迁衡从未有过此意,他赶忙回话:“怎会!我从未有过离开你们之意,我恨不得把你们藏起来不让旁人瞧见分毫!”
褚逸轻抿着朱唇,只觉惊愕不已,竟浑然不知盛迁衡竟怀有如此心思,莫非他欲效仿古人金屋藏娇?
他正欲开口言语,却忽觉喉间一阵瘙痒,旋即连连咳嗽不止,片刻之后,下腹处骤然升起的疼痛感让他丧失一切行动力。
他面色顿然苍白如纸,盛迁衡抬手轻拍褚逸的后背,问:“可是哪里不适?你刚生完顺儿还需好生养着,褚睿说这叫坐月子!!”
褚逸待缓过气后,整个人皆趴在盛迁衡怀中,低语:“肚子疼,你给我揉揉~”
盛迁衡立即伸手抚上褚逸的腹部,细细打圈揉着。尽管顺儿已然出生,但褚逸的腹部并未平坦如初,仍有不少软肉。
褚逸深吸着盛迁衡身上的信香,思绪逐渐迷离,嘀咕着:“盛迁衡,我们重新开始成吗?我不愿再计较你那宫里有多少人,只要你莫辜负我便成。我褚逸只有一颗心,给你了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盛迁衡顿时鼻腔酸涩不已,他微微昂首,另一手抚上褚逸的后颈,一字一句回应着褚逸的真心。
“阿逸哥哥,若你信我,我定不负你!”
褚逸轻嗯了一声后枕于盛迁衡肩头徐徐睡去。
————
盛迁衡搂着褚逸一道躺了片刻后,才起身蹑手蹑脚地离了殿内。
他摸着脸颊之上的胡茬,只觉自我嫌弃得很。他迅速梳洗了一番后,才起身前往重华宫去瞧顺儿。
他还未推开重华宫的殿门便听见屋内哭闹声不止。
褚明昭觉出有人推门而入,回首见是盛迁衡,立即上前扯上他的衣袖道:“皇嫂!!弟弟他哭闹不止,怎么哄都不行!小安儿还因弟弟一哭,他便也跟着哭!你快哄哄弟弟吧。”
盛迁衡心想原来是个小男孩啊。
婢女怀抱着顺儿行罢礼,随后徐徐上前,欲将那哭得小脸通红的顺儿递至盛迁衡怀中。然盛迁衡于这初生婴孩,实是不甚熟悉,刹那之间,不禁手忙脚乱。
待得婢女一一细教抱婴姿态,他才缓缓伸出手,颤巍巍地将顺儿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盛迁衡屏着呼吸,丝毫不敢出声。
顺儿本是早产而生,此刻在怀中,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盛迁衡与顺儿四目相对,那一瞬间,顺儿竟止住了哭啼,直勾勾地望着盛迁衡,双眸澄澈清明,不眨半分。
他轻伸手指,缓缓拭去顺儿唇边的涎水,温声细语道:“你与阿逸竟是这般相像,真真叫人日后如何狠得下心来责备你呢?嗯?”
褚明昭见顺儿竟不再哭闹,开口感慨着:“皇嫂,你一抱弟弟他便不哭了,好神奇!”
盛迁衡亦震惊得很,莫非顺儿能认出他不成?
他抬眸示意婢子皆退下,随后一手抱着顺儿另一手牵上褚明昭,领着她一道坐下歇息。
褚明昭捏着顺儿的小手,道:“弟弟,他比小安儿出生时还小!”
盛迁衡眉宇微微蹙起,见顺儿眉目渐渐舒展才低声回话:“是啊,顺儿还未足月,姿势要比小安儿出生时小。”
褚明昭已经好些时日未见着褚逸。父王说是皇叔刚生完弟弟还得好生修养,不便打扰。
可是皇叔连弟弟都不来见见吗?
褚明昭满是不解,“皇嫂,皇叔还好吗?他都不来看看弟弟……我母妃便是当初从未来瞧过小安儿,后来便……”
盛迁衡侧目望着褚明昭整个眼眶都泛着红晕,他抬手揉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她道:“你皇叔他太累了,刚醒来没多久,顺儿这般闹腾,皇嫂来照顾顺儿便成,我们不去打扰你皇叔歇息。
不过我们昭儿这般懂事,想来你母妃应当很欣慰才是。”
褚明昭望向盛迁衡,问:“真的吗?母妃真的会高兴吗?”
盛迁衡颔首。他望着褚明昭眼尾滑落的泪珠,立即伸手用手背替他擦去,道:“她将昭儿养得这般懂事,定是欣慰的。”
或许他的额娘在天之灵,亦能瞧见他的所作所为,但愿他额娘亦是欣慰的。
*
屋外墨色徐徐攀上天边,渐渐晕染出一副精美的水墨画。
褚逸再度醒来时,亦是戌时。
他并未抬眸,只是徐徐转身,待面向外侧那一瞬,只觉一软物似是胡乱抓着他的脖颈。
褚逸立即睁眼,一眼便瞧见了平躺于身侧的顺儿。
他撑起上半身,伸手抚上顺儿的脸颊,顿时眼眸酸涩不已。这是他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
他捏上顺儿的手,不过须臾便被那小小的掌心捏住一节指腹。他俯首轻轻吻上那小手,唇角笑意难掩。
盛迁衡自抱过顺儿后,便再也无法将其放下。顺儿似是当真识得他一般,他一放下顺儿,顺儿便再度扯着嗓子啼哭不止。
他只得抱着顺儿一道重新回了褚逸的殿宇。
眼看着该是喂顺儿的时辰,他只得将顺儿放于榻上贴于褚逸身侧。
原以为顺儿可能再度哭闹,不曾想他竟盯着褚逸一言不发。
盛迁衡见状立即出物去温顺儿该喝的羊奶,待他回屋时,便瞧见榻上这幅温馨的画卷。
他走上前,坐于榻上,覆上褚逸的手背,道:“你看顺儿真是像极了你。”
褚逸却摇了摇头,微微蹙眉。他瞧着那孩童的眉眼,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可那下半张脸,竟是与上盛迁衡如出一辙,仿若从他身上拓下的一般。
褚逸想着他还不曾知晓顺儿的性别,便伸手将顺儿身上的尿布轻轻揭开,仔细查看片刻,这才淡然一笑,轻声道:“是个男孩。”
盛迁衡揉着褚逸的后颈,问道:“顺儿若是女孩,待他再大些我可一点舍不得教训了。”
他抱起顺儿将其脑袋拖于臂弯之上,转而拿过盛有羊奶的碗,一勺一勺喂着顺儿。
褚逸将下巴枕于盛迁衡肩头,望着盛迁衡这般举动,不自觉动容。
他想要的不过如此,一人,三餐,四季。
他见顺儿喝一半吐一半不自觉笑出声,柔声责问:“怎得不好好吃饭?嗯?小心你父皇责罚你!”
盛迁衡可舍不得,待小半碗羊奶见底后,他欲起身拍奶嗝。
可褚逸眼巴巴地望着盛迁衡,他只得将顺儿递到褚逸怀中。
褚逸抱着顺儿整个人都僵硬着,婴儿的身体实在太过柔软。他丝毫不敢使劲儿,待顺儿趴于他肩头后他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盛迁衡将二人搂于怀中,心中暗暗想着,若他与褚逸只是寻常人家,或许早早便能这般安逸。
顺儿喝完奶没多久便趴于褚逸身上打着哈欠睡去。
褚逸小心拖着他放于已然放置于床榻旁的摇篮之中,替他盖好备好的褥子后,才转身抱上盛迁衡。
他微微抬头吻上盛迁衡的唇,道:“若能一直如今日这般该有多好。”
盛迁衡扣上褚逸的后颈,加深了这一吻,待唇边溢出些许银丝才松开褚逸。
二人望着彼此皆有些许情难自已,屋内早已尽是转日莲与丹参的气味,相互交融……
褚逸伸手扯着盛迁衡的衣领,胸膛起伏着。许是双手微微颤抖着,竟数次都未能得逞。
盛迁衡立即伸手捉住他的手腕,摇头道:“阿逸,不可!你的身体还未恢复……”
第80章 第 80 章 我多想把你锁在我身边
褚逸不知怎的, 自醒来后便总觉心间似是缺了点什么。究竟是何物,他亦说不清道不明。他只知,但凡盛迁衡稍离他身侧, 便焦虑难耐。
他感受着手腕处盛迁衡掌心传递来的温度,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问:“为何不愿意同我成契?”
盛迁衡吻上褚逸的眼眸, 徐徐释放着信香, 安抚着他的情绪, 道:“哥哥,非我不愿, 只是若此刻强成此事,岂非成了罔顾人伦的禽兽?”
褚逸别过脸,躲开盛迁衡的亲昵, 故作无事的模样, 冷冷道:“你当初何时如今日这般君子过?”
盛迁衡被气笑了, 他这是于褚逸心中拓下了各种形象?自褚逸孕晚期以来他可是日日忍耐,时时于心中念着清心咒……
他深怕一个冲动难以抑制自己的欲念会伤到褚逸, 眼下更是。
御医刻意叮嘱过,褚逸刚生产完又经历诸多苦痛,需得禁欲小半年之久,以待其身体彻底恢复。
他舔了舔薄唇, 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着褚逸,细声说道:“阿逸哥哥,你若问我愿不愿再与你结契,那答案,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只消你应允, 待你身子养好,我定日日服侍好咱家阿逸,哥哥以为如何?”
褚逸被盛迁衡的信香层层包围,原本满心的焦虑竟在须臾间烟消云散。他抬眸凝视着盛迁衡眼中倒映出的自己,心中不禁暗叹,自己终是白白虚长盛迁衡如此多年岁。
细细想来他莫不是在无理取闹,他微微挪动着身子,欲躲开盛迁衡的视线。
盛迁衡一把捏上褚逸的肩头,让他正视自己,问:“阿逸,可是我说的有令你不悦?”
褚逸摇头,他欲扯下盛迁衡的手却反被其扣入指缝,两人十指紧扣。
他支支吾吾起来, “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莫放在心上……过上几日便好了。”
盛迁衡轻轻揽过褚逸的纤腰,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入怀中,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腰身,轻声问道:“我怎能让你这般强忍着心绪呢?若你心中有何不快,尽管向我倾吐便是。”
褚逸听着耳侧顺儿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眼前盛迁衡对他百般迁就,他只觉眼眸酸涩得很。
上一世他与盛迁衡即便相爱,可谁都不曾宣之于口,却终是未能结下善果。
他抬手揉着眼眸,不愿被盛迁衡瞧出,开口调侃道:“阿衡,有时我便在想究竟你我二人谁才是年长之人。”
盛迁衡吻上褚逸的唇,细细浅咬着,待褚逸微微回应时,他便推开,开口道:“何必在意年长与否,我只知爱眼前人足矣。”
褚逸喉间微微颤动,猛地揪住盛迁衡的衣领,奋然将他拉近,唇齿相抵,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瓣。不过瞬息之间,他便轻易地撬开了盛迁衡微抿的唇,舌尖温柔又霸道地探了进去。
软舌在他的口中辗转翻搅,似是贪婪地索取着他口中每一寸津液,不肯放过丝毫……
待褚逸觉微微喘不过气时,他才松开盛迁衡。
他俯首枕于盛迁衡肩头,嘟哝道:“盛迁衡,我多想把你锁在我身边,可你终究是帝王,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人。”
二人紧紧相拥,不留丝毫缝隙。褚逸只觉鼻尖、唇齿乃屋内尽是盛迁衡的气味,他安逸至极。
谁都不曾开口打断这片刻的安宁。
顺儿似是瞧见父亲与爹爹抱在一起稍有不满,扯着嗓子寻求关注。
褚逸是第一次听到孩子哭闹,转身望着摇篮不知所措。
盛迁衡则是轻车熟路地将顺儿抱起,查看着他身上的尿布,随后道:“他尿湿了不舒服才哭,莫怕我来处理。”
褚逸颔首。
他望着盛迁衡那副有模有样的奶爸模样,唇边不自觉地漾起一丝笑意,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心底暗暗祈愿,时光能在这瞬息间停驻……
————
姜信瑞已死的讯息飞速传到卢文翰耳中,好在他并未前往那约定好的驿站。
当初他救下姜信瑞之时,便觉此人不堪重用。姜信瑞那般只知儿女情长之人,怎配与他平分天下?简直可笑。
他暗中继续招兵买马,囤积了不少兵力。
依他的暗探来报,盛迁衡仍在黔霖王宫之中,既如此那大陌新都城便又是无人镇守。
若他此时悄然出击,一举夺下大陌玉玺,那他便是大陌的新帝!
他坐于厢房内大笑出声。
*
盛迁衡即便已命人处理了姜信瑞,可卢文翰还未铲除。
他只短短陪了褚逸数日,便重新返回新都城规划新的战略。
随风来报,卢文翰藏于城外驿站厢房内。他手中囤积的兵马已有近十万之多。
盛迁衡双眉蹙起,眉宇间满是忧虑之色,心中隐隐觉着情形不妙。他此前大举迁都,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才勉强建成这新都城。
然,此城虽易守难攻,可若卢文翰若稍加思虑,使出放火强攻的狠招,那他们只能被困死在这城中,进退无路可寻。
他坐于御书房内,抬手揉着山根,缓解着头痛之症。
随风上前,微施一礼,朗声道:“陛下,臣有一计。如今敌暗我明,我等总是忧心卢文翰耍什么阴谋诡计。依臣之见,不如将计就计,来一个瓮中捉鳖。主动引他入局,将他困在掌心里,到时便能从容应对,尽在掌握!”
二人于御书房内商议许久,终是定下计策。
*
褚逸这些时日仍躺于榻上修养,他每每抱上顺儿片刻便双臂瘫软无力,更甚者眼前陡然发黑,险些摔着顺儿。
好在莲房立即察觉,赶忙扶住了他。
莲房抱过小殿下,替褚逸斟了杯茶,道:“殿下,您这几日还是莫要抱小殿下了!我怕您身子骨受不住!”
褚逸摇头反驳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数。”
顺儿倒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和前几日哭天抢地的模样大不相同。如今谁抱他,他都乐意得很。
小手儿还能伸出来,揪着莲房的发饰玩儿,嘴里还流着哈喇子,看着倒是愈发讨喜了。
褚逸瞧着顺儿即便早产亦这般强健便安心不少。原以为顺儿可能会较足月儿体弱些,不曾想除了抱在手里略轻,倒是无甚差别。
他轻轻抬眸,目光透过那古朴窗柩,落在窗外柳树枝丫上。那原本枯秃的枝头,如今已冒出点点翠绿的芽包,愈显惹眼。
他心中忍不住涌起一丝暖意,只觉得寒冬已然远去,未来的日子,定是满目春光,尽是希望。
褚逸已然有三五日未瞧见盛迁衡的身影,即便经前几日盛迁衡的安抚,他已然不再那般焦虑忧愁。
可数日不见他还是想的紧,暗自嘀咕道:“终是无法长久陪于身侧……”
莲房听闻产后之人不得胡思乱想,他觉自家主子似是又在念叨盛迁衡,便开口打趣道起来:“殿下莫不是患上了相思病?”
顺儿吃着手指,咿咿呀呀得附和着莲房。
褚逸回眸望向莲房与其怀中顺儿,一口否决,“休要满口胡言!”
莲房继续问:“殿下,你还愿回大陌皇宫吗?”
褚逸已许久未思量过这个问题。
眼下他与盛迁衡已然互通心意,可盛迁衡似是再未提过带他回大陌之事?
他捏上顺儿的小手儿,陷入沉默。
他不回大陌,顺儿便随他姓褚,是黔霖王室。
他若是回大陌,想来顺儿必然要更名改姓,入那大陌玉碟。
再者大陌那三宫六院,自是不能只有这一位皇嗣……
可若叫他再生一个,他自是不愿的!!!
那份苦楚他可不愿再受一番简直叫人生不如死!!!
他顿时眉头紧蹙,顺势躺下后拉过被褥将自己闷于其中。
顺儿瞧着爹爹竟消失不见,只得咿咿呀呀个不停。莲房瞧着小殿下要扑向褚逸,只得将其放于榻上,任由其胡闹。
褚逸感受着那被褥似是被人拉扯着,探出脑袋时那一瞬,顺儿便因重心不稳,那脸蛋撞于褚逸面颊之上。
他抱起顺儿,轻吻他的脸颊,询问着不过出生数十日的婴儿,“顺儿,你可愿去瞧瞧你父王的皇宫?左手是愿,右手是不愿。”
褚逸伸出双手,期待着顺儿的抉择。即便他知晓无论顺儿触碰他的哪只手都是无意之举。
可当其不假思索地双手放于褚逸的左手掌心时,他仍是不由自主地诧异着。
褚逸原以为只是巧合。然,当他数次调换代表愿与不愿的手时,顺儿皆能精准触碰愿的那只手。
他捏上顺儿的脸蛋,问:“顺儿,你莫不是你父王派来的说客?”
顺儿只知傻笑,捏着褚逸的拇指,张口便含了上去。
五日后,褚逸便遵御医医嘱下榻行走。
他只觉脚步虚浮,但有莲房搀扶倒也轻松不少。
*
褚睿原正于重华宫内陪小安儿与顺儿,他收到盛迁衡被困新都城的讯息时,立即起身召集大臣欲商议如何驰援。
他正急匆匆于褚逸殿前路过,褚逸瞧见兄长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总觉有疑。
他立即派默书去打探。
待默书回殿欲禀报时,他抿着唇不知该不该说。
褚逸正抱着顺儿喂奶,抬眸瞧着默书,问:“怎得不说话?”
默书快刀斩乱麻,开口道:“陛下,被困于新都,卢文翰正攻城呢!”
褚逸捏着汤匙的那手不禁颤抖,些许撒在顺儿颊边。
顺儿顿时哭闹不止,他只得放下羊奶,安抚起顺儿,“都是爹爹的错,是不是烫到我们顺儿了,爹爹同你道歉。”
褚逸抱着顺儿于殿内晃悠着,心却早已不在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