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随军出征, 一开始还算顺利。
但是越是靠近灾区,就越是困难。
灾民冲进城里之后,其中治安一时难以维持,虽然绝大多数灾民聚在一起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但是也有一部分直接趁着混乱, 就此落草为寇。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 种师中这支大军, 是赵霁派出的西北,西南,东南三支里面,人数最多的。
赵霁的本意是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平镇压。
几乎是把另外两路人马压缩到了极致。
于是乎,种师中所率领的这支雄狮在去的路途上并没有遇到太多眼瞎的阻拦。
但进入灾区境内,郡守上报多出发生灾民冲进城池的现象。
于是便不能再所有人朝着一个方向而进了。
种师中便把所有人马分成三路, 由林冲率领精锐部队先行一步,镇压混乱地区,剩下另外两路人马,林冲并不知道具体的安排。
只说他带着一千左右的人马,刚离开大军当晚就遇到了事情。
当时,他率一队轻骑赶路,眼看夜色将近, 他本打算就地休息, 就听到前面探路的人说是必经之路的山上有个小村子。
他们不求遮风挡雨,但是有个空地能够歇歇脚也是好的。
更何况林冲他们是抄的小道, 从山脉之中直传而过。这山中——可是有狼的。
林冲几番犹豫, 最终还是决定众人靠那村子近些,但是不可进村扰民。
可林冲本想借地休整,被村民发现后,村民竟然格外热情地邀请林冲进村。
林冲拒绝之后, 村长又带着村里精壮的汉子挑了好几坛子热过的黄酒,和一些熟食送了过来。
那黄酒味道香醇,只打开盖子便能够闻到它飘散而出的诱人香气。
且不说山里夜深露中,所有士兵人人都有些冷和疲惫,就单说那被打开的盖子里面传出的黄酒的酒香,都让人忍不住。
周围好多兵卒都跃跃欲试。
惟独林冲,冷着脸盯着那就,一双眼睛看了看那酒,再看看放下酒和吃的就笑眯眯离开的村民,皱眉沉思。
他沉思,是因这村子实在是不太对劲儿。
且不说一个在深山里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骤然见到这么多的外人为何第一反应是好客而非警戒害怕。就说跟着村长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就破绽百出。
每个村自然都应该有些年轻精壮的汉子。
但是普通的庄家汉常年手握耕种的工具,手上应该是在手心处磨出茧子。
而送酒的人却个个都是虎口处有茧子。
只有常年使用刀剑才会在虎口处磨出茧子。
只要勘破这一处不对劲儿之处,便能够发现,此中处处都是不寻常。
山中村庄,是如何能有这么充足的酒曲和粮食,能够酿造这么多黄酒?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群人却是靠山不吃山。
往常林冲都是在宫中训练禁卫。重视个人武功能力而非排兵布阵,冲锋打仗。
此次第一次整整意义上带兵,却全凭自己的细心和直觉,发现了其中的不妥。
林冲随手抓了地里溜过去的田鼠,把黄酒灌进田鼠嘴里。
喝了温好黄酒的田鼠晃晃悠悠走了几步,接着横着往地上一躺,双腿一蹬就闭上了眼睛。
林冲伸出手指试了试那田鼠。发现它还有呼吸,应该只是睡过去了。
“林副将军,这怕是蒙汗药。”跟着林冲出来的参将道。
林冲:“你能确定这是蒙汗药?”
对方道:“属下确定,属下曾经碰到过山匪手里有这种药,一般而言,山匪都会下这种药。这药的药后劲大。一般会立刻发作,却不会一喝就倒。如此,就算他们下手的对象警戒性高,要他们的人先喝上一口。这些下药的人也能在喝完,打消对方疑虑之后,强撑着回去才倒。”
参将停顿了一下,接着指着四脚朝天的田鼠道:“唯一和喝醉的区别就是四肢发软。”
这田鼠姿势这么怪异,不是因为它就是如此习性,而是因为蒙汗药的药效在它身上立刻作用,导致它四肢发软,然后才会变成如此的样子。
林冲明白情况之后,点点头,找了几个动作快身法好,会点武功的人,用轻功从树上靠近村子查探情况。
自己这边,让最外层的士兵挡着里面的人,装作热热闹闹喝酒的模样。
果然,不久,被派出去的其中一个人回报,说是发现西北方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看向这边。
在发现他们喝酒之后,便立刻离开了。
林冲看看已经西沉的天色,思忱对方如果要对他们下手,加上蒙汗药发作,加上这边警戒心降低,最佳的偷袭时间应是在午夜,于是便让一部分人先行休息,做好晚上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果然,到了深夜,对方就带着刀摸黑摸了上来。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们动手,早就已经埋伏着等他们自投罗网的林冲就率人把这群人反包围了。
面对这场突击,早就已经准备充足的大宋军人很快就把这些人全部制服。
制服之后,林冲发现,这些袭击致人竟然还分为了两拨人。
其中一拨是货真价实的村民,被制服之后,就疯狂挣扎,拼命哭喊。
嘴里都是‘求求各位老爷,放过我们,我家孩子还小之类的。’
问他们话,他们就只是哭喊,根本就问不出什么。
若是林冲想要再往深了询问,便能看到这些人目光忐忑地撇着其中几个人,之后就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而另一拨人,一开始一口咬定自己是逃出来落草为寇的灾民,只不过形成了组织,所以挟持了村里的老弱病残,逼迫村里的青壮年们帮着他们打家劫舍。
虽然不管是蒙汗药还是夜里偷袭都是标准的山贼手法。
偏林冲就是不相信山贼能有这个胆子正面对上军,队。
怀疑的种子只要是有了,就只会越长越茁壮。
林冲叫人把最刺头的几个人单独控制起来,挨个审问。
经过了整整一晚上,终于从其中一个口风不是那么严的人嘴里套出了消息。
这些人竟然是南王养的秘密人马。
甚至,西南灾民的事情之所以越演越烈,其中也不乏南王的手笔。
南王在撺掇起灾民,看灾民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人越聚越多之后,顺势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在他的封地起兵。
而起兵的同时,还派出了他养了许久的一些秘密的人马化成一小组一小组的小队,分散开来。
他们个小队其实只有三十人。
寻找皇帝出兵可能的路线,戴上药,首先先把村子里的人全部迷倒,然后把老弱妇孺集中关押在一起,十几个经验丰富的人看守。剩下的人等村子里的青壮年醒来,以人质要挟,胁迫他们一起埋伏路过军队。
像他们这种的类似小队,还有很多。
而且随着越靠近南王大军所在地,或者越靠近灾区,就越多。
若林冲要继续往西南深入,到了最后,他甚至无法分辨出,出现他身边的人到底是真的好心人,还是受到了南王人马胁迫的‘好心人’。
往深了思索之后,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的林冲面色一变,几乎是立刻就派了手下的人会去,向在后面押送粮草的种师中报告这个消息。
然后脸色发白,火急火燎地要人立刻准备,拔营去救山里村民。
若这人所说半句不假,这些人真的是南王士兵,而村里还有南王的人手,正看管着村子里的老弱妇孺。
那——
这些人一夜未归。
村里的老弱妇孺又会怎么办!
林冲终归是年轻,经验并不丰富,加上难得的第一次上正面战场。
骤然听到这种牵扯到一村子性命的事情,险些方寸大乱。
而那叛军的头头就在不远处见林冲脸色惨白地冲出来,火急火燎地召唤手下。
自知是他们之中有人扛不住,招了。
也知道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不可能活着。
于是放肆大笑:“别白费功夫了,我们这么久都没回去,他们肯定早就已经动手了!”
有附近被捉的村民,听到这人的叫声,嘶哑地对吼:“不可能!你们答应我们,我们只要也过来,就放过我娘!”
这些村民某种意义上,还保留着自身的淳朴。
这些人威胁他们,若是说了就杀他们手里的人质。
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就真的信了这个威胁。
被林冲捉住的整个过程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却没想到。
这一言不发,才是真正送家人去黄泉的断肠路。
一时间,被林冲控制的人。
不管是南王的人,还是村民,都骚动起来。
林冲满头是汗,双眼赤红,根本不敢想象整整一村的老弱妇孺,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就能畜生到下手毫不犹豫。
这南,王,搞得像是邪教一样。
当初赵霁所见,整整一个岛,岛上所有活口,不管老幼,南王说屠就屠了。
如今,他养的这些散在四处的私兵。
也像是没有人性一样。
杀人丝毫不见手软。
林冲听着这些被抓的南王手下放肆的狂笑,连人手集结都顾不上了,回身去身后的帐中拿上自己的枪,一甩枪缨,把枪背在身后,拔腿就要跑。
却听一人道:“屠尽?你是说这些废物?”
林冲抬眼看去,就见跟他一同过来的副将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众人身后,手边还押着三四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个狂笑的南王人马看到副将带来的人,笑意一敛,对着为首那个已经被砍掉了半边胳膊的那人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副将呸了一声,半分不搭理他,只对林冲跪下请罪道:“情况紧急,属下未经通报私自离开,请林副将军降罪。”
林冲连忙去扶那人:“是你去救了村民?这何罪之有!?”
那人跪着摇头:“军令如山,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属下终归是违抗了军纪,请将军处罚。”
这参将是神侯府出身,是诸葛正我一手带出来的兵。
见过不少战场的弯弯绕,也晓得阴暗。在看到村民怪异表现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儿。
当时情况紧急,就带着其他几个同样神侯府出来的,会些武功的兄弟第一时间就冲下山去,进入村子。
很快就找到了被看守的老弱妇孺。
也幸好这个参将擅自行动。
南王的这些人和村民包围林冲不成,反而踏入林冲的陷阱,加上对方负隅顽抗和林冲的人马交手。
这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此时村里的人已经起疑。
这些人都已经被洗脑得非常成功。
一看事情有可能不妙,立刻就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人转身就进入了里面,准备动手。
参将看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也估计不上其他许多。
对着身边几个人下了个命令。
下一瞬,参将他们几个人就冲了出去。
参将几人好歹是神侯府出身,不止轻功不错,有内力不说,手上也是有些真功夫的。
而南王的人,除了被训练的脑子已经有些傻了之外,也就是一般人。
很轻易就被控制。
但是为了保护村民,加上参将带出来的人手不足,所以反抗激烈有伤及村民性命的倾向的几个人被就地格杀。
就剩下这几个,被带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满身是伤。
看起来破破烂烂。
林冲看跪地不起的参将。
双眼终于红了。
他虽然自负武功不错。
但是却是没有经历过如此场面。
要他骤然去背负上整个村子老弱妇孺的性命。
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所欠缺的。
如今却是对亏了这参将,他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林冲抬手想要再拖那参将起来,却听那参将低声道:“将军,违抗军令是事实,若是不罚,有违军纪。”
林冲抬起对方的手霎时间沉重许多。
许久,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听着自己的声音道:“每人五军棍,但我指挥不当,和你们一同受罚。”
第162章
惩罚过后, 天色已然快亮了。
这一夜过得虽说不上是九死一生,但是也情况复杂。林冲恐迟则生变,便草草休息之后,就催促大军开拔。
另外一边, 种师中率分出去的另外两队兵马也都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却因着林冲这边的及时提醒, 所以并没有给大军造成很大的伤害,路上也救了不少的村民。
可林冲越是靠近此行的目的地,他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南王反叛定是有备而来,且这次的西南灾情愈演愈烈,其中也少不了南王的手笔。南王身边有毒士。
且毫无人性,视人命为棋子, 为草芥。
若单说打仗,想来定然没有武将会恐惧。但是南王一派的手法实在是太过阴损。除了南王现在所在的已经和种师道对上的正面战场,在种师中赈灾的路上也早就遍布了他们的人。
唯一的区别是,在种师道和太平王所在的正面战场,和他们对战的南王手下将领好歹是真刀真枪地军队,而在种师中这边,南王派出来骚扰赈灾队伍的这些人手则各个皆是单独培养的死士。
他们以十几人为一个小队, 挑选路边, 但是和其他村相隔较远的村子下手。就如同林冲遇到的这次一样,南王人手先是下毒, 再以全村老弱妇孺为人质, 要挟村民充当炮灰。
有的专门去大些的城镇边缘,煽动无家可归的村民情绪,挑唆他们落草为寇抢劫。烧毁民居抢掠财产,制造更多无家可归的人, 如此循环往复。
这些人受过专门的培训。
针对村子的人马,下手迅速且悄无声息。
煽动村民的人,则会专门挑选远离大城镇和官兵驻扎的地区进行劫掠和煽动。
于是,在这短短时日里,西南竟然出现小范围的溃败情况,甚至有两个县城已经被愤怒一腔怒火无处可发的村民攻下,继而,怒火中烧的灾民们在人有心的挑唆之下又紧接着占领了巴州。
加上赵霁前一阵后宫加科举这两个连着的瓜太大太轰动,人传人。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赵霁作为初登基的年轻王爷,从天狗食日之后,如今经历种种,威望已然降到最低。
灾民们不会理解身边一脸狂热地像他们灌输南王天命神授的人背后是被什么样的大手操纵。
听多了,理所当然觉得皇帝昏庸,似乎南王才是正统。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天天痛骂的皇帝为了安抚他们,派出了一支非杀之师。
而他们天天睡前期望的‘明主’南王,才是真正把他们当做棋子,用来制造舆论和朝廷博弈的幕后黑手。
闹灾最严重的是梓州和巴州。
林冲半路又接到调令前往利州。
在迂回饶了一个小圈之后,林冲和他所带人手进了利州城内。
中途没有大面积的交战,除了南王的死士,也很少有百姓死去。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己方人马暗中到了种师中指定的地方。
巴州的灾民和叛军似乎是早就得了消息,忌惮着缓缓朝他们压过来的大军,却见大军在他们警戒线的范围外停下了,之后便是就地扎营,一动不动。
三日后,巴州的叛军首先察觉到了诡异。
叛军之中被趁着夜色派出去刺探朝廷军马的探子一去不复返了。
固然,叛军之中成分很杂,肯定会有人临阵脱逃。
但总不至于所有被派出去的探子都逃了。
这引起了城中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人把消息上报给了如今正理所当然占了郡府的曹德民处。
这个曹德民说来也是经历丰富。
原本他家境殷实,小时候被家中长辈压着读书。
他实在是坐不住,加上从小性格叛逆又好些拳脚,某次被先生打了之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曹家小儿子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派人四处寻找,找了好多年,都不曾听到这小儿子的消息。谁也想不到,这曹家小儿子离家出走之后,竟然是径直上山,落草为寇。
谁也不好说当时的山匪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接纳了曹德民,反正,总之曹德民在山寨里是混得如鱼得水。
曹德民作为读书人里面唯一会拳脚,且整个山寨里唯一识字会笔墨文章的,那简直就是山匪时代的人才。这么混了几年,理所当然混成了二当家。
且大当家把自己唯一的闺女许配给了他。
曹德民娶妻之后,才想起来似乎该回家看看了。
下山回家一看,他家没了。
曹家还在,就他家没了。
曹德民父亲是曹家老五,既不是长房也不是长孙。活的就很边缘。且,曹德民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曹德民当年一跑,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曹德民父亲是在受不住,就频繁接着跑商的机会出去寻找儿子下落。
结果某次跑商途中,遇到了山匪,人和货都没能活着回来。
曹德民死后不久,曹家老太君也跟着病故了。
几房吵着要分家。
曹德民父亲死了,曹德民失踪了,五房就剩下一个曹德民他妈和曹德民他妹妹。
于是,妹妹被草草地嫁了,母亲虽然留在曹家,但是一个寡母,被分得更少。
迫于无奈,被其他人磋磨了几年之后,为了生计便草草改嫁了。
曹德民可不会想自己离家出走不闻不问这几年到底是算孝顺还是不孝顺。
中二期的少年心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错的都不是自己,那全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这个家,他不想要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毫不留恋,他想要的时候也能理直气壮打上门来。
曹家其他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这时节对‘孝’的定义十分严苛。
曹德民仗着自己会点拳脚便想按照以前山寨子里约定俗成用拳头说话的规矩来,但曹家的叔伯可不跟他讲究什么武德。
当夜就联手把曹德民给告了,状告的内容是不孝。
衙门立刻就把曹德民押了起来。
在没人疏通的情况下,曹德民被判了个杀头的罪名。关在牢里天天等死。
按理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就该完了。
但实际上,这个故事真正跌宕起伏的情节才只说了个开始。
头前说过,曹德民是因为娶了媳妇才终于想起来回家看看这么多年被他仍在一边不闻不问的爹娘。
所以说,曹德民是有媳妇的。
且媳妇还是大当家掌上明珠。
她在山寨里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己当家的回来,立刻就不干了,带了几个兄弟一起下山直奔曹德民所居住的县城。
恰好遇上灾民爆发,等大小姐到了城外,就和灾民一起被害怕出事的守城官兵一起堵在外面了。
城门被封,她就偷偷塞钱找人打听。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发现,她刚结婚还没睡几次的当家的竟然要被砍头了。
这还得了。
她从小骄纵,听到这消息,就要闯城。
这几天其他的灾民被挡在城外,求助无门每天都要忍受饥饿的折磨,加上南王的人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也早就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曹德民媳妇就成了炸弹爆炸的导火索。
看到她冲城门,后面无数灾民一下站起来也跟着冲击城门。
守城官兵拦人,看形势已经不可控了,立刻开始下死手。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人死在了守城官兵的刀下。
守城官兵下重手是要杀鸡儆猴。
这招在平时或许管用。
但此时城外全都是灾民。
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些人甚至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在活着都成了问题之后,很多人就不会再去畏惧死亡了。
死亡只会更加激起人们的血性。
这次的争端当然是以全部灾民冲进城里,守城官兵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而告终。
灾民们成功冲进城里之后,反而群龙无首。
但很快,大家就想到了那个一心救夫,和守城官兵勇敢对上,不畏生死的女人。
偏女人的地位又很微妙。
幸好,这个女人是有丈夫的。
于是,在牢里等死的曹德民被人从牢里簇拥着走了出来,坐上了最大的那把椅子。
曹德民被拥戴之后,就一直以首领自封。
人还好好在太师椅上坐着,便听到手底下所汇报的消息。
曹德民一下坐直身体:“派出去的所有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
身边那人道:“是,一个都没回来。”
曹德民身体紧绷,想到这城四面隐约压过来的朝廷军。神情凝重:“那我去看看。”
此时,城门口出现了一队人。
那一队人带着好多架马车,马车之上被蒙着布,里面具体有什么看不真切,只能从布被风吹起来的一角看到,那露出来的一角全都是粮食。
在城内的人只见,那一队人带着车,停在城外护城河外十几米之外的一小片树林前面的空地上。
片刻,一个人越众而出,对着城的方向喊道:“陛下仁德,我方后面是此次震灾粮食,此去不远的利城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暂时安居的房屋,城内的人若是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这算什么?
城内的叛军面面相觑。
劝降?
很快,他们眼中的疑惑便变成了兴奋。
因为,目之所及的范围之内,那队人手上没有任何兵器。
身怀财产却没有可以抵抗的兵器?
叛军门互相对了眼色,立刻派人去问现在暂时的首领曹德民。
派出去的人没来得及走远,便看到了已经过来的曹德民。
曹德民站在墙头朝下看。
一眼就看到了姿态轻松,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懒散的那一队人。
旁边跟着的人问道:“将军,我们要出去把他们抢过来?”
自封将军的曹德民虚着眼睛,仔细看着那些人身后不远处的小树林。确认没有人躲在其中后,道:“那些车里可能也藏着兵器,不可大意,多派些人,只要东西,遇到抵抗就杀了他们。”
不久,一伙儿人歪歪扭扭打开城门。
这支由难民组成的队伍呐喊着冲向那一小队人。
曹德民以为,那一小队人会在他们冲出去后,从身前的辎重马车之中抽出刀或者剑。
但是他们却没有。
他们只是笔直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城内城墙上的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冲出去的自己人在直线冲出去之后,开始在护城河外面原地打转。
从城内看。这景象简直滑稽极了。
对面的人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自己这边冲出去的一百来好人就像是一群失序仓鼠一样,只会原地转圈。
“这到底是什么妖法!”曹德民听到身边有人如此惊呼。
他也被自己眼睛所见吓得不轻。
咬牙切齿地看了很久,依旧看不出什么门道,就让身边的人喊冲出去的那些人回来。
身边的人听令,立刻冲着城下大喊:“回子!回来,你怎么回事!”
巴州城门不算太高,往常的人们站在城墙之上,朝着城下喊话。虽然要费劲一些,但终归城下之人还是能听到城上人的声音。
但这时,好像这种古怪连声音都能阻隔一般。
任凭城上的人扯破嗓子喊成如何样子,城下的人依旧只在原地打转,连头都没抬。
另外一边,穿着官兵服装的人已经原地休整,把车里的辎重全部都解了下来,从马车里面拿出巨大的行军餐具开始生火。
似乎丝毫不把城里全副武装的叛军看在眼里。
西南的灾荒不止一个城。
巴州也是糟了难的。
纵使叛军冲入城内已经抢了足够的吃的,但是依旧不可能放开了去吃。
所以人还是饿的。
城上的人远远看着他们,目力有限,他们并不能够分辨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祟,总是觉得有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进了自己的鼻腔。有些人忍耐不了疯狂开始分泌唾液。
那队城外的人道:“所有人听着,我等奉陛下之命赈灾,只要不携带武器,所有人皆可通行。”
此时此刻的曹德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但是那也只是出于‘对方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术’的震惊。
几息之后,有人打开城门想把已经出去的那一百多个人回来。
可曹德民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底下的人拉开城门,却只能看到城门外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武侠世界,总有那么几样东西是不能完整用‘科学’来解释的。
黄药师的桃花岛能够困住老顽童周伯通这么久,要想要困住些武功都不通的人自然不在话下。
曹德民在城上看了许久。
也看了城下自己人的一举一动看了很久。
城下的人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后面的焦躁不安,再到后面,这些在他眼里只是原地打转的人开始伸手挥动自己手里的武器。发泄似地击打四周连看都看不到的空气。暴跳如雷。
曹德民谨慎地下城。
也出现在城门口,从城墙之上往外看,外面所有景物一清二楚。
从城下的城门处往外看,外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曹德民最终还是倒吸着凉气,紧急聚集周围的人商量。
不久后,就有一队人被派出城去,出去的人每个人腰间都拴着一根绳子,每个人之间的绳子绷地笔直。
城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下的人。
然后亲眼看着出城的人不消片刻,就从直线走成了口字形,又从口字型走成了凹字形。
留在城上的人立刻发信号,城下的站在城门口的人立刻拉动绳子。
于是城下的人接到事先定好的信号,也纷纷停住脚步。
可出去容易,若要是想要回来,便困难了许多。
很多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绳子系成了死结。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怎么,别人的绳子都绕着自己脖子转了一圈都不自知。
于是这些人根本没办法通过已经出去的绳子回来。
而城里的人想要往回拉,又差点勒死几个。
等城外的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都回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瘫在了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且一个个表情惊悚,精神状态都不稳定了。
这些人尚且如此。
一开始冲出去的那些人不知不觉已经距离城门口的护城河很远了,即无法到达朝廷官兵那边,又没办法自己找回来。一百多号人就只能在全城叛军的眼皮底下转圈。
越转越崩溃。
曹德民和其他人商量之后,又想出了其他的方法。
但是曾经出去过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去了。
四周灰蒙蒙,看不真切。
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不对,不管走多远,都看不到终点,眼前景象一成不变。
这种给人造成的心理上的压迫实在是太强烈了。曾经感受过的人都没有勇气再感受一遍。
尤其是想到城外那盲目冲出去,甚至连绳子都没系,在外面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那一百多个人,他们便更加不敢答应再出门了。
于是,又想出其他办法的人便只能又找其他人来。
片刻,便有又一队人手里握着长长的竹竿从城内走了出来。
站在城墙上的叛军紧张地看着他们。
就见出城的人朝着朝廷官兵的方向笔直地走了过去。
就在城墙上的人正要放松之际,便看到出去的人手里握着的竹竿已经到了尽头,此时,另外一个人攥着竹竿的两头。
但是,偏偏此时此刻异变突生!
中间那人笔直地往前走了十几米之后,竟然松开了手里的竹竿!
松开了竹竿便相当于断开了联系,也相当于自己切断了自己的后路。
那人身后的人立刻一脸惊慌地停在原地四处张望。
而随着他的停下,好像是一中连锁反应似的。
又有挤出竹竿的连接处也断开。
这出去的第三波人,又是几十人被困在了城外。
这第三次给人的震撼绝对不会比第一次和第二次轻。
一时间城内人面面相觑。
都无端生出一些恐惧。
朝廷竟然是想要把他们困死在城里吗?
若是这么封城,城内的吃的又够他们吃几天?
这种反问盘旋在叛军心头。
在这种焦躁和折磨之中,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清晨,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城楼之上的叛军大骇。
因为,随着朝阳的升起,城外竟然有雾气飞速升起。
城上的叛军对那雾的样子记忆犹新,这不就是昨天他们在城下看到的场景吗?
现如今大家虽然惊惧异常,但好歹还能够喘息一场,靠的就是在城墙上能够看得清城下的一切。
但是当这种视线也被剥夺之后,对于未知的恐惧会让人不自觉把危险在心目中方法百倍。
如此以往,最先摧垮人的便不再是看似没有尽头的城外,而是自己的绝望。
万幸的是,城外的雾气凝聚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便不再凝聚。
视野虽然不如昨天清晰,可幸好还是能看到外面的一切的。
目力所及的尽头,徘徊着第一批贸然冲出城的人。
那些人经过了一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百多个人竟然全部被打散,分散在了城外各个地方。
其中几个人已经距离朝廷官兵特别近了,但是他们却对此毫无所知。
曹德民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召集了城里的几伙人商议来商议去,还是没有个确切结论。
实际上,他们能够攻下这个城,也全都是靠人多。
没有计谋,也没什么具体计划。
如今城外这事太邪门了。
城外还没怎么着,城内就先乱了。
有些人慌慌张张地,听人口述之后,再自己出城亲眼一看,立刻就怂了。说什么也要走。
人们发现,不止一个城门,所有的城门之外,都被雾气包裹上。
无论从什么方向,大家都出不去了。
绝望和悲观的情绪持续发酵。
一直到第二日傍晚。
此时,距离第一批冲出城的人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了。
城外的那第一批人终于受不了了。
好几个人甚至状若疯癫地抱头蹲在原地嚎叫。
也就在这时,一直安安稳稳呆在小树林前面,一动没动的朝廷军动了。
城上的人朝着城下的人无论吼多大声,城下的人都恍若未闻,而那些人只开口,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妖法,那声音犹如洪钟,立刻传入在场所有人耳朵:“利州城接纳所有身上未携带武器的人。”
这话喊了三遍之后。
终于,那些已经崩溃的人里面有人听懂了。
其中一个抱头痛哭的人站起来,用力把自己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后,那人依旧没有停止动作,仿佛是害怕触怒朝廷军似得,连着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铠甲都扒光。
一直脱到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单衣,一眼就能看到身材,完全不可能藏地下任何兵刃利器之后,朝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原地跪下。
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那遥远的小树林前面的朝廷军就像是一眼就精准地看到了那个人一样。
几个人游刃有余地朝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黑点而去。
不消片刻就走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人面前,带着他走出了那片邪门诡异的空地,甚至还能在走到小树林前面之后,给那人递上一碗粥。
因着地势空旷,城墙又高耸,所以城墙上的人才得以从城墙上透过影影绰绰的雾气把这情况看个模糊。
但是有些事情,只是模糊的影子,也够了。
城上的叛军低下头,心里若有所思。
再抬头,和身边人的眼神撞上之后。
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于是,没有任何一个伤亡,的情况下,城被封第三天夜里,在城中粮食和补给依旧充足的情况下。
夜色中,某个城门悄悄打开,许多身上只穿着单衣,双手空空的人冲出城门,借着月色,冲到了城外的黑暗之中。
如果此时有人在城墙上留意,便能发现,在某侧的城门打开的一瞬间,其实城墙的四周都有火光一闪而过。
城的四面都有人在时刻待命。
只不过有些出现在人的视线之中,有些则不是罢了。
再太阳升起的时候,曹德民得到了消息,城里最起码走了几百人。
这几百人的口子对于城内的叛军总量来说,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
但是,这却是一个糟糕的兆头。
人心开始浮动。
城内的居民也听到了些消息。
他们之中有些人自叛军进城之后就锁死了自家房门。
也好在,叛军之中难民居多。
守城将士虽然败了,但是难民还没被逼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进城之后,除了劫掠了几个富户,和其他村民暂时处于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平衡。
城中的居民听到风声,有些家里没什么家产的立刻分清楚了利弊,准备好能带走的细软,悄悄通知了自家相处不错的邻里,准备趁着夜色跑出城。
平民尚且如此。
那曾经直面过城外邪门的叛军之中也人心浮动。
但是饶是人心再浮动,都没人能想到。
整个叛军的精神领袖——曹德民,也偷偷知会自己媳妇,收拾了东西准备连夜跑路。
于是,当下个夜色降临的时候,西边的城门悄悄打开。
一开始是少数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城中居民,之后就是些青壮年。
人们纷纷出城。
出城的人从少数变成了多数,又从多数变成了大多数。
细密的人流渐渐扩大。
但是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安静。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东边和南边以及北边。
就算所有人出城之后,长的百步,短的十几步就迷失了方向。
但是所有出城的人都不慌张。
或者可以说,大部分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慌张,就已经被早有准备的人接走了。
朝廷军把他们接到一个地方,递上一碗粥或者一碗汤,暖暖身子,然后便又带路把他们引到了另外的地方。
那个地方会有人询问他们是否有家人有朋友。
有家人的城里居民会被安排在一个地方。
而说不上来的青壮年则会被安排在另外的地方。
曹德民因为是和媳妇以及一个兄弟一起出逃。
登记的官兵看他们之中有妇孺,便当他们是城中居民,让他们去了居民聚集的地方。
大家就聚在一起,忐忑地过了这一晚。
而这一晚,也是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中很多叛军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城墙上早就没了守城,城门大开,连城中的人也稀少了许多。
在城中街道走上许久,或许都看不到一个能动的活人。
本来这种情况自然有人会趁此情况走空门或者浑水摸鱼。
可妙就妙在,这城城外邪门地很,如果不靠朝廷的人带着,人们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
而若是有人怀里的东西过于巨大,哪怕他跪在原地,朝廷军都不会来接他。
这相当于就算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掠夺了巨大的金银,但是没人来带走他,那他连城都出不了。
而经过了昨夜之后,城里剩下的人心理防线全面崩塌。
纷纷扔掉武器冲出城门。
于是,只用了五天四夜的时间,叛军就尽数投降。
除了有个人心态不稳,扭到了腰以外,全程没有任何伤亡。
这本来就是个奇迹。
但是这事情到此,也并没有画上句号。
此时种师中已经压阵,也早就收到了林冲的信件早有准备。
有家庭者先暂且不说,来源成迷的青壮年被聚集到了一起。
这之后,便有人一直盯着他们。
期间,断断续续从里面抓出了很多四处游走,撺掇,联络,游说此种青年再次抄起兵戈的人。
朝廷这次这一手太邪乎,饶是这些人再如何游说,响应的都不算多。
而人群中响应他们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种师中借着人多眼杂安插进去的朝廷人马。
在俘虏里面安插探子。
这也算是把探子的作用运用到了极致。
那些南王的死士怕是打死都没想到,唯一给他们温暖的,响应他们的那几个人全都是卧底。
内心刚刚升起一丝丝的希望。
立刻就都被连锅端了。
他们主动找上对方,然后又诱骗对方离开,然后他们便一去不复还,被种师中关了起来。
一直到这些南王的人被抓住,眼睛里都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以及对对方的控诉。可惜他们的嘴巴都被封住,说不出话来,但是如果眼睛能说话,他们最想说的可能就是——【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是卧底!】
人群中肯定有南王的漏网之鱼,这种人抓不干净,种师中也没想一次性就把所有南王的人抓干净。
在简单地把人员分配一遍之后,就开始安顿这些被引出城的灾民。
原本城内的人,会被专人再次带回城内。
只不过这次回城之后,可以在城内自由行走,西边的阵法也被拆了,可以自由出入。
而那些灾民就被带去了利州城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灾民安置点。
闹得凶的巴州就这么简单地几步,把问题全部解决了。
其他几城也不外如是。
种师中分出三拨人,以林冲为首的第一军负责清场和布阵,以及准备容纳灾民的地方。
他自己的人带着赵霁专门拨下来的物资压阵。
另外一批人负责策应。
整个西南的灾情,就这么轰轰烈烈而起,越演越烈,但是却在盛况几乎到达了高,潮,的同一时刻,突然戛然而止。
伤亡被压到了最低。
灾情之后的重建需要人手。
当地郡府的人也忙碌起来,以工代赈,开始大开口子招募工匠。
一场眼看就要起来的农,民,起,义,眨眼就被化解和消灭。
南王借着这次天灾下了这么多苦功夫,甚至不惜制造舆论。
结果他报以重望的灾民最终还是没能掀起半丝浪花。
这个时期的人们所抱有的愿望总是非常淳朴且极其容易实现的。大多数人都是但凡有口饭吃,就不会愿意过那种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生活。于是,当灾民们被安置好之后,关于当今陛下仁德圣明的各种歌功颂德就在人群中传开。
或许,不止是整出去灾情之中的人们。
种师中镇压叛乱,期间伤亡里那惊人的两位数很快就通过个别商户传遍周遭。
哪怕是大理段式,都听闻了这次的事情。
这种事情简直闻所闻问。
加上圣上重开科举的传闻传来。
普天之下的文人们立刻就集体颅内高,潮,了。
可能是越没有什么,就越喜欢什么。自古文人写小作文或者写诗,主要题材里面,要么爱将军,要么爱刺客。
种师中这事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于是歌颂种师中的文章开始层出不穷。
但是,更多的人透过现象看本质。
种师中是仁将,但是这也是陛下下旨啊!
一时间,歌颂赵霁的诗句和小作文开始大面积充斥文人市场。
甚至包含了书画市场。
什么《君主游猎图》之类的,只要是画家画工高些,便有人重金求回去在家里挂着。
赵霁的声望值一也反超,被刷到了极高的境界。
而这边西南灾情平稳,剩下的,却就要看种师道和已经变换身份的太平王本人所率军队和南王军队正面对峙的情况了。
————
皇宫之中,赵霁读完林冲的书信,长舒一口气。
伸了个懒腰。
站起来才发现,因为读入迷了,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赵霁喊了声小同子,想吃点东西。
但开口之后,脑子里却全都是林冲笔下描写的黄药师的困阵。
于是,赵霁不由自主地开始神游。
在这个世界,‘阵法’和‘五行八卦’又是什么呢?
黄药师和楚留香的御前对战他是看过的。
当时黄药师虽然手法高明,但是却没有赵霁见过的鬼市,以及林冲说的能困住一整个城池的困阵那么夸张。
黄药师无论是和楚留香打,还是在鬼市里面和那个用毒的五毒老头打,其本质都是赵霁觉得能用科学解释的通过反光来制造视觉差,从而达到迷惑对方的目的。
偏鬼市外面的那个阵,赵霁亲身体验过,绝对不是短短一句‘视觉差’就能够解释得了的。
但是当时赵霁身处密林之中,脑子里又存着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电视剧里面黄药师的桃花岛就是一堆桃花动来动去。于是就觉得高耸竹子似乎也能解释。
可就在赵霁觉得所谓阵法总要借助点什么,比如反光贝壳,桃花密林,高耸竹林。这些遮挡的时候。
对阵法一窍不通的林冲便能按照黄药师改的阵法图在城池外的空地用不及人高,没有办法遮挡视线的石头摆出阵法。
这又是为了什么?
皇宫内,赵霁趁着饭前兴致勃勃地思索解谜。
皇宫外,解树也难得露出了高兴的笑脸。
在她走出户部的时候,甚至有几个年轻人朝着她拱手问好,亲切道:“解树大人,您要回去?”
解树落落大方地朝着对方同样拱手:“是。”
对方连忙道:“我正好要去西城,我和您一道,顺便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一下。”
解树点头应是。
然后和那人并排离开。
这几天,解树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止跟上了户部众人处理事务的速度,还发现了户部记账十分繁琐,于是提议更改记账方式。
现代的记账方法都是在古代的记账方法上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改良之后形成的。
其存在和模式自然要高出古代许多。
很多人一开始接触解树所提出的方式根本不屑一顾。
但是当切身体会和运用之后,一个个地都真香了。
解树通过这个,第一步真正打入了户部,受到了很多思想比较开放的年轻一代的真正尊敬。
接着,解树又在今天提出了几个关于针对西南难民的解决问题。
这些问题经过讨论,已经被专人写成了奏折,递往二府两院。
二府两院递出口风,说几位阁老和大人对着解树的提议拍案叫绝。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纵使还是有一些顽固派对解树呆在户部这件事情颇有争议,但是也架不住很多人都已经在心中将自己的天平开始向解树倾斜。
解树走在回去的路上,自然而又大方地穿着朝廷的朝服。
四周也不再向前几日一样不断有异样不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反而是很多女孩子羡慕的目光悄悄落在她的身上。
解树真切地体会到了陛下是打从心底觉得女子也有出色的地方,她们不只是困于后院,而是能够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而解树和林朝英林诗音更是用自己的行动向世人证明了陛下的正确。
就如同现在,正在跟解树虚心讨教的这个官员。
他看向解树的眼里只有谦逊和认真,没有半分不屑和不逊。
这种环境让解树觉得自在。
就好像回到了她还在现代的时候。
所有人无论男女,能够彼此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一路回到她暂居的地方,那个和她同行送了她一路的官员告辞之后,解树自己一人推门进去。
却在看清院子里情况的第一时间愣了一下。
回身瞥了眼周围的情况。
解树迅速闪身进入院子,反手把门关上。
再开口,便不是已经渐渐运用自如的汉语官话,而是一口地道又正宗的高丽语:“您怎么来了?”
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男子,那个男子背对着解树。
听到身后院门响的时候,那人没有回头,直到解树问出这句话之后,那人才回头看向解树。
只见他半边脸上带着面具
露出一双眼睛,全都是复杂的神情。
他抿着嘴唇,开口,也是一口高丽的语言:“我来看你。”
两个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解树脸上还带着进入房间之前发自心底的轻松惬意的笑容。
只不过那犹自带着惬意的笑容渐渐隐没下去。
她道:“您来要做什么?”
那人好久才道:“我当时应该带你走的,不顾一切。”
解树抿着嘴巴没有回应。
那人又道:“你……和宋的皇帝还好吗?”
解树终于眉头动了一下,道:“我来之前就承诺过,我不会让他碰我。我们之间也有君子协定,您为什么会这么问?您对我不放心吗?”
那人被解树咄咄逼人的连问问得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默默道:“你笑了。”
解树摇头:“我没笑。”
那人:“你进来之前笑了。”
解树道:“我不可能在宋就一天笑容都没有。我总要生活。”
那人笑了一下。
但是笑容中苦涩渐渐变多:“你变了。”
解树突然失去了想要反驳的欲,望。
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股没有来的无力和愤怒充斥着她的思绪。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以前她是爱着眼前这个人的。
很爱。
现在依旧爱他。
但是解树却在爱他的同时产生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抵触。
她没办法梳理清楚自己的情绪。
只能无言地站在原地。
对方砍解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往解树的方向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要靠近解树。
但是解树却因为对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倒了两步,后脚跟一下踩在了门楣上。
发出咚得一声声响。
那人苦笑了一下。
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解树也明白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拒绝。
她低头。
自己也说不清出什么,只能低低说道:“我出去买点酒。”
然后转头出门,飞也似的跑了
解树跑出很远之后,才拍着胸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院子。
想要继续往前走,就听到有人喊她:“解树。”
解树转头,看到林朝英正朝他而来
第163章
林朝英心思细腻, 而且直觉向来都很准。
解树回眸看她的中途,目光有那么一刹那的游弋。
便是这一刹那的游弋让林朝英发现了蹊跷。
快步走到解树身边之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一边这么说,一边手扶在腰间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她们二人加上林诗音三个人成为当朝第一波推到权利前台, 打破实权部门权由男子掌控的固有模式的人。
这几天也都各自碰上了难处。
但也是此时, 便凸显了赵霁看人选人的眼光。三人虽然体质上有弱有强, 但心灵都十分强大,憋着一口气就要证明自己,于是这短短的时间都做出了非常亮眼的成绩。在逐渐让反对声音闭嘴的同时,三个境况相似的女人也有了些惺惺相惜,相处的心理距离飞速拉近。
解树拉住林朝英的手道:“只是户部有些事……”
林朝英那双凌厉且漂亮的眼梢挑了一下,目光微向身后斜去。
那意思不言而喻。
林朝英察觉到了解树居所里面有一个会武的人。
解树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没有梳理清楚, 心烦意乱,非常勉强地对着林朝英抽了一下嘴角。
本来是打算笑一下,但是显然,这个笑容甚至都没能够完整。
笑容失败后,解树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克制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然后道:“我自己会处理的,不要问了, 拜托。”
面对如此低姿态的解树, 林朝英点了一下下巴。
得到林朝英的回复,解树肩膀一塌, 转头想要离开。
一双手偏在这时落在了她的头顶。
林女侠身高不矮, 加上练武的加成,身上英气逼人。
纵使她如今真正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三十岁,平日观其样貌和言行,都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真实年纪。
此时此刻, 解树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温暖,才恍然发现,身边这人一直都是一个稳重值得信赖的,和她拥有相同心理年龄的女人。
头顶,林朝英的声音传来:“我不问,但是如果你想说,随时来找我。”
解树把头低下,很多复杂的情绪被憋到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那终归是‘几乎’。
一呼一吸的时间,解树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嗯’了一声。快步离开。
离开之后,解树一直低着头,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一口气冲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里,她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慢慢蹲下,双手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
站在他院子里的男人是昭。
是曾经不顾一切在王要送她给宋皇帝和亲的时候,要舍弃王子身份和她一同离开的,她最爱的男人。
那种悸动和爱情现在依旧存在。
她进院子的那一刻,看到昭熟悉的背影的时候,解树就知道,她依旧深深爱着那个男人。
但是同时,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她也因为他而产生了惶恐和恐惧。
听起来很荒谬,但是爱和恐惧这两种非常撕裂的感情确实同时存在着。
当初蝙蝠岛事件,和赵霁聊天之后,解树被赵霁点醒。了解到了自己的自保之举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带着愧疚她同意留下来去补偿。
初时,她心里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弥补和自保。
她来到这时代,女子本来就有了很多身不由己,但是她愿意为了日后能和昭长久而抗争。
谈条件的过程有些出乎预料地顺利。
宋的皇帝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她的交换条件。
她为皇帝挣钱,带来价值,而皇帝保她在大宋无忧。
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变了的?
或许是从她成功开店,挣了第一笔金?
也或许,是宋皇帝顶着重重压力,信任她,把他全部筹码堆在她的身上和朝中大臣对赌出兵最终赌赢了?
也或许是她收到第一封女官任命书?
她看似是被命运推着,迫不得已地向前。
可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她那些看似的迫不得已,实际上她都是愿意的。
她两生为人,第一次可以毫不犹豫地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什么,都有人无条件在她身后支持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甚至,她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可以正大光明站在大宋的朝堂上拥有权利,为自己,为她想要代表的人发声,她的话可以让全天下都知道。
而且,她还和林朝英林诗音一起,为大宋,为全天下女人走出一条全新的可能。
或许林朝英和林诗音对于她们现在入朝为官造成的影响的概念是模糊的。但解树作为一个现代人,比谁都知道这一步走得有多么难又是多么意义深远。她们是在开拓一种可能,一种让女子超出这个时代既定进程,提前独立,拥有完整人格而不再是附属品的可能。
这些,只是想想就足够让人心潮澎湃。
解树是高丽人。
就算这行为实质上就是叛国。她内心深处是知道的,但她一直都选择了逃避和无视。
这个时代,除了赵霁,不会有第二个人给她这种改变世界的机会。
解树的爱情依旧属于王子昭。
对赵霁,却抱有另外一种感情。
这段日子的相处,她第一次深刻理解到了汉人文化之中,所说的士为知己者死。
但问题是,赵霁就在开封城,就在皇城里。他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稳如磐石。
只要他在那皇位上一天,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好的世界就不会改变。
她若在此时选择放弃,离开。那不是赵霁失去了她,而是她失去了一个唯一向她完全展开的舞台。
昭的出现无情地撕开了解树自己给自己蒙上的遮羞布。
她自以为自己一直被黑布蒙着,就不需要去在梦想和国家之间做决定。就不需要承担‘叛国’的罪恶感。
偏在此时,昭出现了。
解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思绪混乱。
但许久的沉默并没有解开她的困扰,反而让她越来越压抑。
昭,高丽,宋,赵霁。
爱情,国家,自我,理想。
到了她该选择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因为她知道她应该选择什么。
她哭,是她能想象到,这宋未来会在赵霁这皇帝的统治之下如何辉煌。但这辉煌从此再和她无关。
第164章
解树的哭是在哭自己。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通之后, 解树内心的苦闷依旧没有纾解,反而更堵了。
纵使她百般想要逃避,可很多事情是逃避也解决不了的。
记起昭还在等她,她强打精神站起来。想去买酒。
右脚刚抬起来, 就感觉到一阵无力。
她蹲了太久, 双脚都已经蹲麻了。
解树连忙伸手扶住身边的墙壁, 非常勉强地用双手撑着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双腿。
正在原地缓劲儿呢,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你再说一遍!”
紧接着就是陶瓷破碎的声音。
解树的全部注意力全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
只听她手扶着的院墙的另外一侧,有声音传来,那声音比第一个出现的声音高扬了许多。只从声音上推断,应该是一个气势很足的年轻人和一个内敛威仪的中年人:“噤声!不可鲁莽。”
解树侧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院墙,然后又四处打量, 终于认出了她身处的地方。
刚刚她思绪繁杂,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没想到竟然到了这里。
这里以前曾经是太平王宅邸,后来被太平王世子盘下来故意搞得像是闹鬼一样荒凉破败。
后来,宫九造反,太平王被削爵赐死,太平王府轰然倒塌之后, 这原本就像是鬼屋一样的片区更是半天见不到一个活人经过。
身边这宅子既然传出声音, 想来是有人把它盘了下来。
解树无意了解别人的私事,正好脚也逐渐缓和下来了。她就打算离开。
却听到里面的声音道:“我好不容易把江湖盛传, 杀人于无形的五毒真人请过来, 结果你却告诉我咱们在狗皇帝身边埋的探子被挖出来了!?”
年岁稍长的人开口道:“不要慌张,在真人面前如此失态像什么样子?!总会有机会的,探子被抓之前,不是传出消息, 狗皇帝最喜欢偷偷出宫?只要咱们能认准狗皇帝的长相,在宫门口都埋上人,早晚能发现他的行迹。”
年轻的人道:“万一他再也不出来了呢!”
那人道:“少主说他有办法。”
被那年长人劝解之后,年轻人沉默下来,似乎是被说服了。于是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
院墙外,本来想走的解树右手扶着墙,一动不动。
后背的衣服已经因为这两个人短短几句对话而被冷汗浸透。
这些人要行刺!
大宋的皇帝有危险了。
虽然慢刀子都是这种想法,但是实际上,解树并不敢现在就活动,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连自己的呼吸都拼命屏住。
和以往江湖人士的接触之中,解树了解到武功高强的人是能听得到呼吸和最最轻微的动作的。她不想冒这个险。
幸而,院子里的两个人似乎是并没有发现她,又说了几句之后就渐渐没了声息。
等对面彻底安静,确定再没有半分声音后,解树才常常舒了口气,双脚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
稍微喘了口气,解树连忙要往外面跑。
一边跑一边在脑海里回想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解树的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突然发现,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中,分明暗示有第三个人在场,但是刚刚,全程却只有两个人在对话,连离开的脚步声都是只有两个人的。
……
他们口中的五毒真人又在哪里?
解树眼皮疯狂跳动。
心也开始发慌。
第六感在她头脑里呐喊尖叫,叫她快跑。
可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惊地她差点尖叫出来。
之间她头顶不远处的院墙上面,一个黑影正面对着她的方向盘腿坐在院墙上。
解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又是在那里呆了多久。
看清黑影之后,解树不再顾及,拔腿就跑。
却听而后风声传来。
接着解树眼前一黑。
刚刚还在院墙上的黑影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看这样子,解树有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方早就发现了她,之所以没有出手,没有制止,只不过是猫玩老鼠似地在享受把猎物掌握在手掌之中的感觉罢了。
解树一咬牙,正要开口。
就见那黑袍一抬胳膊。
解树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丧失了全部的对外直觉,直接沉入黑甜的梦乡。
五毒真人用迷香放到了解树之后,低头看着解树,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像是解树想象中的冷漠或者残忍,只余下了茫然。他求徒失败,最看好的和第二看好的苗子都视他为蛇蝎。寿数不多,但是仇人却了无音讯。就像是对方笃定他活不久了,所以故意要熬死他似得。
五毒真人一腔烦闷,所以跳到屋檐上想要躲个清静。
坐着坐着,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目光移过去,就看到解树跑进来,跑到他所在墙头的墙角,抱着膝盖蹲下。五毒真人莫名其妙的空档,呜咽声传来。
继而呜咽变成嚎啕。
这种被压抑到极点之后爆发的情绪非常具有感染力。
五毒真人看着这小姑娘抱着膝盖无所顾忌嚎啕大哭,有些内心的感情在此刻和解树达成共鸣。
他托着腮,出神地想这小姑娘到底是在哭什么,又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一直到他身后两个南王府的探子开口,他才反应过来。但此时此刻,他再出声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加上看这小姑娘的动作,大概是要离开了,于是他就转过身去,由上而下冷眼瞅着这两个年轻人演戏给他看。
对南王,他是真的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就连南王手底下的探子都完全随了主人的性格,行事畏缩顾前顾后满是算计。这两人明面上是把他捧得高高在上,实则是在旁敲侧击,话里话外都是要他快些配药。
如果不是南王那边确实找到了些关内青海派的行动痕迹,就凭这些人的这种烦人劲儿,五毒真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帮他忙的。
最起码这阵子下来,五毒真人听到的全都是小皇帝的好话。
比如,以雷霆之势完全打服了缕缕犯贱,不停趁着大宋应接不暇便来犯边的西夏。
几乎无伤镇压西南难民起义。
彻查科举舞弊。
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毕竟人是会变的。
这大宋在小皇帝手里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要看长久。
可这大宋要是真落到南王手里。那宋可是真的就完了。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五毒真人来自西域,土生土长关外青海帮人士。
这大宋乱与不乱,皆和他无关。
等着两个人在他面前演完戏离开,五毒真人才回头。
却见到他以为早就走了的女子竟然还呆原地。
五毒真人眯起眼睛。
这才看到,她身上的衣服竟然很不寻常。
细细看来,似乎是朝廷的官服。
宋庭能穿特制女子官服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
林朝英武功高强,必不可能。
剩下两个,一个是李寻欢内人,一个是个高丽来的公主。
无论这下面的女子是何身份,都代表着天大的麻烦。
于是五毒真人见她要跑,便飞身上前撒迷药迷倒这女子。
等这人倒了,他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回顾自己这一生,姜太虚学毒以来,救人,屈指可数。杀人,不计其数。不过是人之将死,想在临死前给自己积点德,加之这小姑娘的哭声让他动了些恻隐之心。
总之,种种情绪相加之下,他完全不想杀解树灭口。
问题是,她听到了全部。
这事若是放在一般寻常女子身上,稍加恐吓便可了事。
偏解树是个有能力上达天听的女人。
这就让五毒真人不得不谨慎处理。
他身后的宅子是南王的探子的。把人带回去必受到追问。
整个开封也不是他的地盘,他无处找到能够完全信赖的人看管眼前这女子。看管个活人永远比看管死人要难很多。
送到鬼市到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但鬼市主人是他好友,他本是西域之人,惹了朝廷大不了一走了之永不踏入宋境。但朋友还要在宋境内生活。眼前这麻烦扔给朋友也实属不可。
想来想去,姜太虚想得脑袋疼。
于是干脆,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剥去解树的所有外衣,把它们窝在墙角。
然后单手拎着昏迷中的解树跳进院子里。
落地之后,从怀里掏出几粒丹药统统喂进了解树的嘴巴里。
然后就把解树扔给了低头凑上来的奴仆。
他喂得药是失语药。能让人的喉咙无法发声。确认围过来的仆人接过依旧在昏迷中的解树之后,姜太虚才道:“好生看着,双手双脚都绑起来。她要是掉了半根汗毛,我要你们的命!她若是跑了,我也要你们的命!”
姜太虚声音诡异,破锣似的。加上他用毒的身份。
无论他说的内容是什么,都足够有震慑力。
奴仆被吓地连忙低头。
五毒真人甩下只剩一层薄薄里衣的解树之后,再次翻身上墙。
几个跳跃之后,失去了踪迹。
五毒真人在院子里的举动很快就传到了南王探子耳朵里。
这两人是南王留在开封的所有南王人手的总指挥。
如今听了手下人汇报。
那年轻一些怒火中烧:“他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就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去抢个别人家的?!”
第165章
年纪大些的, 反而非常淡定:“你急什么?这不是好事?”
年轻人反问:“这算什么好事?我主大业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此时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
年纪大的人道:“酒色财气,他沾一样才好控制。以前咱们都猜这人性格古怪,害怕主人那边少了牵制,他不好为我等所用。现如今, 筹码自己送到手边, 你还不抓紧接着?”
年轻的人并不是很赞同:“可若那女子的家人寻找, 把事情闹大,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年长则道:“这世道,本来就不太平。每年花灯节不都总会少几个幼儿或是少几个少女?你有何曾见到丢女儿的家庭吵闹不休?”
若是男子丢了妻子,再娶便是了。
若是父母丢了女儿,再生变是了。
初时找得吵吵闹闹,哭得撕心裂肺。但时间稍微久些, 便都会放弃。
每个人心中都有天平。
一个女人而已,又不能传宗接代,难道还指望她家人牺牲一切什么都不顾地找她找一辈子吗?她家人也是要生活的。
年轻人便再一次被年长者的这番说辞而说服。毕竟,在他们眼里,女人一向都是如此,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解树被安置在了偏僻的一个厢房里, 双手双脚被紧紧捆住, 另外还有专人看守。
而把她扔进来就不知所踪的五毒真人姜太虚,并不是大家猜测地那样, 嫌一个不过瘾, 想多劫掠几个。
实际上,他在城中走得鬼鬼祟祟,怀里揣着解树的官服,想找地方把解树的官服给处理了。
可这官服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若是随便找地方丢了, 总有人能捡到。
这衣服可是官服。
开封人民天天生活在天子脚下,官服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是都清楚的。捡到的人必会去报案。
所以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这条路走不通。
若是把它包着石头丢进护城河里,也不行。
护城河水流最湍急的那段正好在城门口。若是衣服被激流冲上来,那简直就相当于把证据送到官府眼皮底下。
烧了?
也不行。城内许多地方明令禁止焚烧,城内的屋檐并不高耸。衣服还没完全烧完,烧衣服产生的烟就会引来捕快。
带出城?
更不行。城门口有卫兵把手,他揣着这么一堆衣服出城,万一被盘查,官服被发现,他总不能真就在开封城内杀上七进七出。
这里可是开封!传说中江湖人噩梦的开封!
想当年,白驼山在西域多牛?几乎是横着走。结果呢?少主和当家全都折在开封了不说。白驼山更是被宋庭一口气给灭了。和其倒霉!
江湖人尽皆知,有宗师级别的高手护卫开封,还不止一个。
更邪乎的是。
连丐帮都放出话来,让江湖人在开封最好一个个都把自己变成守法好公民,任何兵器都不要亮出来。
想当初蝙蝠公子被朝廷的王爷剿灭,蝙蝠岛里所有的稀世珍宝被一车一车带走。
不是没有江湖人动过歪脑筋。
只不过这歪脑筋还没成型,就让灵鹫宫,丐帮,神水宫这些江湖巨巨给联手压下去了。
如今江湖默认的规矩就是,甭管你是龙是虎,一旦来了开封,是龙老实盘着,是虎,老实翻肚皮卧着。否则总会有人教你做人。
姜太虚怀揣女子官服,绕了好多圈,越绕心里越堵。
加上他已经感觉到因为他可疑的行迹,身后有人缀上来了。
只是不知道跟上他的尾巴是江湖人还是朝廷的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快些解决!
姜太虚一咬牙,心一横。
听着声音随便翻进一个院子,在这院子后面的空地上动作飞快地挖出一个坑来。
把那官服扔进去,动作麻利地埋上土,用力跺几脚把土给踩实之后翻身出去,一气呵成。
埋完东西之后,五毒真人也没顾得上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了甩开跟上他的尾巴,头也不回地跑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他走后,院子的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两个高丽打扮的人从小院的正门走进来。
两人提着木桶,低头浇花。
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姜太虚被逼急了,随便找的院子,正是礼部专门给高丽使臣置办安排的居所。
而此时此刻,这个居所的最高决策者,正在姜太虚所埋衣服的主人的家里,痴痴等着主人回来。
刚刚,解树说着去买酒,便闷头跑出去。
昭见解树避他入洪水猛兽的态度,初时震惊且受伤。
此时的王城,几个王子的权力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只不过是听到了出使宋的机会,便放下一切自荐,来宋完成父君任务。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担心解树。原随云那件事后,解树被宋的皇帝带走就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每天夜里,一想到解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一个认识可以托付的人。就觉得胸口发闷。
接到命令之后,昭日夜兼程,不顾身体,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开封。甚至事先派了人先他一步到开封打听解树的近况。
一进城,他便听到了消息。
解树并没有如他没日没夜辗转反侧猜测地那般处处受困,反而深受皇帝重用。
更有甚者,有流言传说,说什么解树爱慕宋朝那个三妻四妾的皇帝,主动献策为宋充盈国库,不说,宋和西夏一战所使用的闻所未闻的兵器也是解树献策。
别人或许会不信。
但是昭太了解解树了。
她那么与众不同,那么耀眼,脑袋里似乎永远都有用之不竭的奇思妙想。
他相信这些事情都是解树所为。
但是这种相信让他更痛苦。
因为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她……是不是也真的爱上了宋的皇帝?
那个后宫里有无数女人,甚至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而陷害其他人的皇帝?!
带着百般纠结和折磨,昭出现在了解树的院子。
两人相见。
一个对视,昭所有的胡思乱想就全部消失了。
解树的眼神里还有爱。这就足够了。
剩下的,他愿意等解树给他解释。
尽管他看不懂解树之后的那些恐惧和逃避,但是他不在乎,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
然后王子昭就枯站在解树的院子里,等着买酒一去不回的解树。
从日中等到日落。
眼看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颤巍巍消失在天际,昭露出来的另外半边英俊的脸庞上,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
解树没有回来。
——————
另一边,和解树分开之后,林朝英就直奔了皇宫。
毕竟林女侠也三十多了。
心思细腻且成熟。
她谨守着朋友最起码的礼仪,并没有去探究解树不想提及的院子里到底有谁,但这并不妨碍她去通知禁军严守关口。
林朝英是她们三个里面最早服众的。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当一帮大老爷们发现,林朝英这个空降的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确实牛皮。
武功高强能一个人一炷香就掀翻百八十个人,且教的拳脚功夫能让人进步巨大,哪怕排兵布阵都能杀得很多人哭爹喊娘之后。
就一个个彻底服了。
林朝英服众之后,剩下的事物上手也很快。
现在她已经完全参与进了整个开封的守卫之中。
禁军之间没有秘密。
饶是王子昭再秘密,其实也早就被皇城司和禁军给扒出来了。
但是禁军只知道高丽来了个实权人物,一到开封,就取了高丽探子在开封的总指挥权。至于这来的人具体是谁,还没查清楚。
林朝英有些担心此次高丽来的‘大人物’去找解树,逼迫解树做一些危害大宋的事情。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得提前做好应对措施防患于未然。
赵霁受到林朝英请求觐见的通报第一时间就准了。
林朝英面圣之后,把事情一说。
赵霁也重视起来。
立马把陆小凤叫来。
在他们的安排下,陆小凤变装把炸,弹,卖给了高丽来的人。赵霁以为,对方得了炸,弹,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着也应该是连夜卷铺盖跑啊。就想当初钱叶帮杀了崔明,盗取图纸之后,不也是跑得飞快。
怎么这人不仅不跑,还不紧不慢地去找解树去了?
他们要做什么?
赵霁严阵以待之中,陆小凤来了。陆小凤三言两语一叙述,赵霁越听陆小凤的描述,脸上的狐疑越深。
立刻宣了早就盯着高丽来人的皇城司的官员。
询问了一下高丽来者的长相。
当听到那官员形容到半边脸带着面具的时候,浑身一震。!!?
蒙半面,位高权重,这两个信息一拼,那也没谁了呀?!
来的人竟然是昭?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既然别的国家往开封塞探子,赵霁在逐渐掌握了皇城司之后,也没少往周围的老邻居那边塞探子。
高丽那边的探子可是早就传来了消息。
那边几个王子明争暗斗正是白热化时期,都瞄准了王的椅子使劲儿呢。
其中路子最野,能力最强的昭却在这种时候来开封?
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位置不打算要了?
第166章
解树和昭这两个人当初可是凭借一己之力, 搅得大宋满城风雨。
深知两个主角相加破坏力肯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赵霁脑瓜子又开始嗡嗡疼。
无奈感涌上心头。赵霁深深叹口气。
还是吩咐下去,要下面的人去盯一下那边。
传令的小太监刚走到殿门口,就见另外一个传令小太监低头走进来,说是高丽王子昭求见。
在这一瞬间, 赵霁想了很多。
反正是比在解树的院子里等着解树回来的昭想的还多。
但总归, 所有纷繁的思绪渐渐抽离之后, 剩下的就只剩下了淡淡的怅惘。
头脑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完了,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渠道,去鬼市毫无破绽地送出去的地,雷,这下彻底成哑炮了。
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孤单单地担心天下,担心事业, 剩下的人全他喵的是恋爱脑,在担心谈恋爱!
初一收到捷报,赵霁就清楚。西夏大捷是震慑也是隐患。
他想了这么久,反复推论,才想出到底怎么毫无破绽地把这个地雷送到周边各个国家的办法。等好不容易把地雷给出去了,再一打听,给的人是高丽来人, 而且那人看起来位高权重, 一到开封就用雷霆手段收服了高丽在开封的间,谍, 网, 络。
听到这个消息,赵霁的开心是可想而知。
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高丽老国王派了个恋爱脑过来。
赵霁现在就特别想狠狠抓着王子昭的衣领,质问他, 那么机密的东西到手,你应该跑啊!连夜跑,坐火车跑!火车买不到买坐票也走的那种连夜跑!
你不跑就罢了,你上我这里来自报身份干什么?!
抓狂之后,赵霁顿觉有些泄气。
前些日子的努力看来是白费了。
泄气后,有气无力道:“宣他来吧。”
等对方进来的这段时间,赵霁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对方自爆身份,很可能是要以王子的身份把解树给要回去什么的。
想到这种可能,赵霁恐慌症都觉得有点要犯了的趋势。
这位王子昭……不会是想要用他刚拿到的,朕费劲千辛万苦才塞到他手里的地,雷,去换解树“自由”吧?
卧槽,这么一想,竟然觉得很有可能!
赵霁这么天马行空的工夫,王子昭已经被带了进来。
按照礼仪,赵霁先等对方跪拜之后,才让对方起来。
试探性问道:“你求见朕到底所谓何事?”
王子昭对着赵霁道:“我是为了解树来求您。”
赵霁:哦豁!果然————
却听昭道:“皇上,解树不见了。”
赵霁:嘎?
在确定解树失踪了之后,昭在解树的院子里也经历了许多纠结。
昭相信解树不可能会为了躲他而躲这么久,甚至太阳落山都不回家。
在确定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之后,他迅速把解树的消失定义为失踪。
这社会对女性本就很是不公平。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最佳的寻找时间只有那么几十个时辰。
错过之后,找回来的希望渺茫不说,解树还很可能受到各种各样昭想都不敢想的苦头。
昭掌虽然握着所有在开封的间谍网络。
但他如果启动间谍网络,不止没有地头龙——赵霁的全力发动有效不说,还很可能因为这次的大动作导致所有在开封的线被连根拔起。
纠结了很久,昭才做出了亮出身份求助皇帝的决定。
听到这出乎预料的神来一笔的赵霁:……???
护卫在赵霁附近的林朝英:……??!!!
短暂惊愕之后,赵霁回神:“你说清楚。为什么会确定是不见了?她是怎么不见的?”
王子昭:“她说要我等一会儿,她去买酒,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赵霁再和林朝英悄悄对了一下时间,林朝英最后见解树的时候,是在解树家门外。门内站着现在这位正站在堂上的王子昭。
而且那时候的解树是如同昭所说的,是穿着官服的。
两边一对,最后一个见到解树的,竟然是林朝英。
赵霁目光落回道林朝英的身上,态度严肃:“你最后见到解树,她是朝什么方向去的?”
林朝英说了一个范围。
但是仅凭借一个大概的方向,也不能判断什么。
赵霁立刻紧急召见了四大名捕。刚养好伤的铁手火速上岗,领了命令,会同林朝英一起,在划定区域范围寻找。
一找就是一夜。
谁都没有找到半分蛛丝马迹。
解树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直到太阳升起。
都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赵霁派人把强撑着的昭送回去,紧接着安排人换班,继续全城搜查。
昭被赵霁的人架着回到了户部巷子里的高丽使臣别馆。
几个小太监把人放下就回了。
昭一想到解树生死未卜,就一刻都坐不住,看小太监走了,立刻翻身站起来要独自一人再去找。
走到门口,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人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经过一夜高强度的寻找,昭的脑袋反应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灵敏。
那个下人和他擦肩而过之后,又过了整整好几秒的时间,昭的眼眸陡然睁大。
快步往回,拉住那个下仆,厉声喝道:“这衣服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下仆手里的衣服灰扑扑的,上面沾染了许多灰尘。
但是灰尘的间隙中露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一件大宋官员的朝服。
下仆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跪下,双手高举,用托举的姿势把那件衣服举过头顶道:“我刚才在后面浇花,看到其中有块土有被新翻过的痕迹,以为是谁种了什么瓜果,结果挖开就看到了这个。”
昭伸手接过那朝服。
这衣服是宋的朝服不假。
但腰身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且比较小。一看便知是女子的衣服。
整个大宋女子为官者就三人。
昭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抓上这衣服就急急忙忙出门了。
此时皇宫里赵霁也没睡。见到昭拿来的衣服,几乎立刻就能够确认这衣服就是解树的。
于是又宣了开封府府尹包拯和宋慈两人,一同加入到了找人的队伍之中,顺着新发现的线索摸排。
————————
在所有人着急地寻找解树的时候,被关在房间里的解树也醒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关在了一个房间里。
虽然这地方对她而言十分陌生,但是她却稍微松了一口气。
对方在控制住她的前提下依旧没有选择杀人灭口。
这就代表,这事情有商量的余地。
确认了生命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之后,解树没着急解开身上的绳子,反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间非常简单且简陋的屋子。
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封紧,细细的风顺着窗户的缝隙灌了进来。
凉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但是这喷嚏却没能发出声音。
解树瞪大双眼,试着用喉咙发出细小的声音。
在失败后,又试了几次。
确认自己现在无法用喉咙发出任何声音。
她哑了?!
但是喉咙并不疼痛,舌头也在自己的口腔之内,也依旧灵活。
解树自己似乎只是单纯地无法发声了而已。
等等?
在仔细检查自己的过程中,解树终于发现了自己早就应该发现的问题——她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现在她的身上只留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其他所有衣服均不翼而飞。这…难道是有人要对她做什么吗?
就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听着那脚步声逐渐增加,似乎是正朝着她所在的屋子方向而来。
解树来不及顾忌其他的,立刻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久之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进门的人只站在门口,探头进来扫了她一眼,看她依旧保持着以前的姿势一动都没动,便缩回头去,把门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过去了许久,解树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心底里暗自琢磨。
来人只看了一眼,就又离开了。
看来是来确认她是不是还在。
掠走她的人对她的伤害意愿可能并不大。
但这由同时让解树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她听到了南王的人密谋妄图用毒谋害陛下阴谋,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他们这些人都不可能让她活着的。
那对方把她的朝服拨掉,困住双手双脚关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对方是因为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没杀她,留着她打算审问。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
如果要是想要审问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弄哑?
而且要是审问,解树便不会是在床上醒来,而应该是在类似地牢的地方醒来了。
思绪万千。
解树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又被一一推翻。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竟然又是吱呀一声响。
这声推门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因为惊吓和恐惧睁开眼睛。为什么没有丝毫的脚步声?
到底是人把门推开还是风把门吹开?
幸好,强大的自控能力让解树在关键时刻控制住了自己。
但是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瞬的呼吸急促。
解树立刻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可控制着,控制着,她就感觉自己眼前阴影加重。
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了她倒下的头的位置的前面。
这个猜想差点让解树惊叫出来。
但是还没等解树惊叫,她就听到她头顶的人开口了。
那人的声音粗哑到了极点,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醒了。不要怕。待事成之后,我便放你回去。”
第167章
皇城中的人并不清楚现在的解树并没有生命危险。
就算开封城内能人辈出, 却依旧没办法根据如此渺茫的线索立刻就找到人。
况且,今天的开封出奇热闹。
因为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开封府在经过舞弊,大赦,重开科举之后, 这次命途多舛的科考算是终于在今天有了个交代, 这全天下读书人命运如何, 全靠榜上那一张黄纸。饶是之后还有个殿试。但依旧能够证明榜上之人的优秀。
这榜前也是人间百态。
几家欢喜几家忧。
在榜上找到自己名字的人欢喜雀跃,而没中的人悲痛欲绝以头抢地。
整个瞬间就热闹上了无数倍。
黄药师暂时在神侯府帮忙,解树失踪后也一同参与了寻找,且陆小凤好事,早就把他上榜中举的消息告知于他,自然便没有出现在看榜的人群之中。
可与他同行的那位远房亲戚, 娃娃脸却去了。
艰难挤进人群之中,确认两人都中举之后,娃娃脸又可怜兮兮地挤了出去。
好不容易回到他自己住的客栈,猛往嘴巴里灌了两口茶水,便见此时有几个书生朝他走了过来。
娃娃脸虽说长相可爱,但是个头不高,看起来又现得太小, 且本身是江南人士, 在开封没有根基,来开封之后也没有多去递拜帖参加参加文人之间的交际, 实际上, 一开始确实并不起眼。
但是前些天舞弊一案爆发的时候,娃娃脸作为证人出现在开封府中,做了个证。全程不卑不亢叙述事情过程清晰时间完整且十分有条理。而且事后还被爆出他在酒楼救下被郭妃亲弟那个纨绔折磨的书生的英勇过程。
在开封文人,人人都酷爱歌颂刺客侠客, 以及那种几乎根深蒂固的‘你有有人品又侠骨柔肠,我就崇拜你,我们就是好朋友’思想的大环境下,也算是出了一把风头。
自然也成了开封学子之中的风云人物。
那几个书生大大方方走到娃娃脸面前,先是道了声恭喜。
娃娃脸最近频频被生面孔搭讪,也就站起来回了一礼。
那几个书生之中,为首一人道:“我们几人是泰州人士,都是老乡,前些天那事发生时,就十分仰慕兄台的为人。此时皇榜已发,我们几人成绩都不太理想,这就要一同回乡,临走之前,就想要来敬你一杯。”
看这人这么说,娃娃脸就没拒绝,干脆也邀他们一同坐下。
几人坐下之后,喝酒畅聊。
待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上头了以后,那几个书生才离开。
那几个书生在的时候,娃娃脸就觉得有些头晕,待几人告辞之后,更是觉得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以前也喝酒不多的娃娃脸觉得应是自己不胜酒力,就摸着墙往外走。
可没走两步,头就开始剧烈疼痛。
双脚又轻又软,根本无法着力。
娃娃脸此时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连忙停住脚步,一只手死死抓着身边的物体支撑,一边努力叫道:“老板!救命!”
他自己觉得自己叫得声嘶力竭。
可其实在外人听来,几乎就算是含在嘴巴里。声音细弱蚊蝇。连看他摇摇晃晃,担心他站不稳过来扶一把的小二都没听到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小二一边双手抱着娃娃脸的胳膊,撑住了他要倒下的半边身体。苦着脸道:“爷,爷!您可留点心,别倒了。”
这话并没有用。
小二感觉自己承担的重量越来越重,在娃娃脸所有体重都压在小二身上之前,另外一个人出现,从小二手里接过了歪七扭八的‘醉鬼’。
娃娃脸歪歪扭扭地眯着眼睛,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努力伸手抓着不是道谁的衣领,断断续续:“救……救!”
路过这个酒店,正好看到娃娃脸这幅样子,想要来帮一把的黄药师,在接过娃娃脸,手指的指尖碰到娃娃脸脉搏的那一刻,就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转头塞给小二些银子,然后把人像是抗麻袋一样,往自己肩膀上一抗。跟小二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小二知道二人一同来,对于黄药师的异常举动虽然有些狐疑,但是总归都是顾客,这犹豫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便又被吞了回去。到底是没有阻止。
把娃娃脸扛起来后,为了防止误判,黄药师再次将手放在娃娃脸的手腕上。
确定,他的脉象微弱,但是细细观察就能感觉出来,在娃娃脸自己本身的心跳之下,还有另外一个心跳。
只不过那心跳的频率和娃娃脸的心跳几乎重合,且很微弱,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人是不会出现两个心跳的。
只有一具身体同时供养两个生命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
这阵子在神侯府耳濡目染的黄药师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字——蛊。
他把娃娃脸带回府的时候,娃娃脸已经完全昏迷。
一双眼睛闭得紧紧地。
铁手正在院子里练武,瞅见黄药师一跃而入,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黄药师:“神候在吗?”
铁手刚点头,黄药师就带着人冲了进去:“神候,我看他不太对劲!”
一旁的另外一个声音道:“是不对劲。”
诸葛正我听到那人说话,眼珠子都要瞪圆了,揪着胡子拼命干咳。
黄药师在看清说话那人之后,也感觉不可思议。
有事微服出现在诸葛正我的神侯府的赵霁此时没顾得上两人各异的神情,面色严峻地蹲在娃娃脸身边:“他中蛊了,而且是一种操控蛊。蛊一步一步蚕食人的大脑,中蛊之人初始时会表现成醉态,之后就陷入昏睡之中。但是这只是表象。醉态是蛊虫侵吞中蛊之人的大脑,而昏睡则是加速侵蚀阶段。这种昏睡阶段大概会持续七八个时辰左右,在外人眼里,中蛊之人不过就是喝醉了睡了一觉。但是实际上,这一觉醒来,这人的大脑就已经完全被蛊虫侵蚀,变成了一具会呼吸的木偶,一举一动全都由下蛊人操控了。”
赵霁说得忘我,诸葛正我揪着胡子叹气。
陛下!巫蛊是皇室禁忌!
为了君主人设操碎了心的诸葛正我瞥了眼黄药师。
自暴自弃地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好歹是自己人,知道就知道吧……
而另一边,黄药师却被赵霁侃侃而谈的巨量信息给打楞了。
但是这种愣神只存在于一瞬。
紧接着,便冲了过去,看着已经陷入昏睡之中的娃娃脸,一脸着急:“那他现在怎么样?”
赵霁道:“只是开始侵蚀阶段,问题不大。”
然后,就很自然地往后一伸手。
一直站在他不远处的孙笧在赵霁伸手的同时,就把一个看起来密封不错的竹筒塞到了赵霁的手里。
赵霁接过竹筒,打开之后,一条绿油油的小蛇从竹筒里面钻了出来。
赵霁把小蛇放到地上。
小蛇绕着娃娃脸转了一圈,便趴到了娃娃脸的耳边。
片刻后,娃娃脸突然挣扎起来。
赵霁对着黄药师道:“控制住他!快!”
距离娃娃脸最近的黄药师立刻按住娃娃脸挥舞的双手。
娃娃脸被按住双手,身体也动弹不得,便开始尖叫。
那尖叫好似是从喉咙深处传来,嘶哑且不停歇。
叫了半天,见得不到回应,娃娃脸便又开始闭着眼睛哭泣。
一般人听到这种尖叫,和仓皇凄惨的哭泣,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些犹豫。可黄药师却全程面无表情,对于娃娃脸的各种表现都无动于衷。
不是对娃娃脸不关心,而是他愿意相信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
陛下还没有说松手,他便一直都控制住娃娃脸就是了。
‘蛊’这东西这么邪性,娃娃脸一个中蛊之人,现在的任何表现都不足为信。
这种信任省了赵霁很多麻烦。
赵霁心无旁骛地驱动绿蛇祛除蛊。
在此期间,娃娃脸变换了不同的形式。
从尖叫到哭泣,然后到轻哼,道悲切地边哭边嚎。黄药师全程俱是无动于衷。
这种状况持续不久,娃娃脸便开始疯狂扭动。
不顾自己关节和身体地那种扭动。似乎只要能挣脱束缚,双手双脚都被自己拧断拧掉都好无所谓似地。
但是依旧是白给。
娃娃脸再大力气,也不可能大得过黄药师这种武学奇才。
最终,娃娃脸的反抗越来越微弱。
直到娃娃脸完全一动不动之后。
就见他耳边那条青蛇的尾巴突然翘了起来。
青蛇凑到娃娃脸的耳朵边,几声微弱的吞咽声传出之后,青蛇高兴地摆了摆尾巴尖。
赵霁便把青蛇收回竹筒里面。
做完这一切,赵霁才轻轻舒了口气。对着黄药师道:“蛊已经拔除了。他刚刚只是中蛊初期,受伤害不大,睡上一两个时辰,醒了之后就完全恢复了。”
交代完这个后,赵霁才道:“你是在那里,怎么发现他的?”
黄药师面色严肃地摇头:“我路过,看到他被小二扶着,又试出他中蛊,当时事发突然,就没详问。”
赵霁若有所思点头:“那朕便等他醒后问他。”剩下的话,赵霁没说出口。
这蛊的种类,和手段,下手的人应是西域人无疑。
可他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对方要不惜血本下这种阴毒损自身修为的蛊,又是要干什么?
第168章
赵霁道:“传神侯府所有人, 立刻调查黄药师所提酒馆,封锁现场,皇城司和开封府相互辅助,所有涉案人员一律先行控制住, 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面对赵霁的旨意, 诸葛正我满脸不赞同“陛下, 雷霆手段确实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但是这样未免打草惊蛇,无法斩草除根。”
这次如果惊扰了对方,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
阴暗处的对手才真的让人防不胜防。
且听皇上叙述,这种蛊虫危险若此,又隐蔽不易被察觉, 谁又能确定这周围有没有人遭到攻击和侵害?
赵霁捻着手指,回忆着刚才指尖的触感,嘴巴里发出了轻笑的气音。“这朕也知道,但是雷霆之势也是迫不得已。”
说罢,他指着面前晕倒的娃娃脸。
蛊虫并没有江湖传言那般神奇。
一个小小虫子更是无法做到控制一个人且全无破绽。
它呈现的效果越是毫无破绽,造成的后果越是阴毒,对于施蛊者的要求就越大。
“一般这种操控类, 如果要做到最起码一言一行不容易被人发现, 施蛊者就要和蛊虫建立最高的联系。”
放蛊的人控制蛊虫,蛊虫控制种蛊人。
此时, 赵霁的青蛇强行把蛊虫从中蛊人身体里拖了出来, 并且吃了。相比施蛊人并不好受。
哪怕对方修为绝高,怕是也已经变成半残。一般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控蛊人都残了,敌人是有多蠢才不会发现?
这草,早在救娃娃脸的时候就打了。
可人命在赵霁这里绝对不会成为被权衡的利弊。
他要是权衡利弊, 去琢磨什么不要打草惊蛇,那娃娃脸早就连命都没了。
既然对方依然知道自己发现了,那不若就用最快速的手段,趁对方没来得及断尾之前,能多抓一些,是一些。
“再说了。”赵霁用右手食指摸了摸自己下巴“朕有预感,这次只要及时,应该能得到不少有趣的信息。”
蛊源自苗疆,眼前的控制蛊种,名义上是西域手段。
但实际上就是西域个别门派才会有的。
现如今提到西域,提到诡谲手段,赵霁第一反应便是西域魔教。
而再联想到前不久,他们在鬼市碰到的寻徒未果的青海教长老。赵霁有预感,这次地雷的传言出去,大概坐不住的不止有高丽。西域应该也把爪子伸进来了。
——
而事实上,和赵霁所想相差不多。
开封府隐蔽的宅子中一片兵荒马乱。
就在几息之前,府宅中被重重保护的屋内,一个人猛地抽搐几下,然后从嘴巴里吐出大量黑色鲜血。
在周围人的惊讶目光之中,地面的地毯很快被鲜血浸透。待到周围被这突发事件吓傻了的人终于想到凑上去帮忙的时候,那人已经头一歪,原地坐着就断气了。
这突发的事件被人通知给了那一老一少两个指挥。
那两人反应也是迅速,立刻下令切割。
可纵使他们的速度再快,最终也没有快过官府的动作。
在赵霁下令的一炷香之后,开封府的人就悄无声息地把事发地附近的酒馆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进而,皇城司通过特殊的手段,在那几个书生出城之前,拦下了几人。
几个书生也是真的书生。
被捕后,根本不用审,几个人看到刑部的大门就一个个腿都吓软了,哭爹喊娘,该招的和不该招的全都招了。
几人是同乡,家境不算太富裕。
但是人多总能衍生出许多的力量。
一群人聚堆之后,来到开封各府递拜帖求见。
用心做钻营,用脚做学问。
此次从考,直接取消了举荐。
考中的都是真才实学,哪怕一堆人考完试出来跳脚骂娘,都只是针对题,而没有一个人针对公平性。
用脚做学问的这一帮人落榜来得毫无意外。
纵使这些人聚堆拼团,也赶不上如流水一样的花钱速度。几人早就已经囊中休息。
此时遇到一个陌生人,主动送钱给他们,求他们做些举手之劳的事情,这些人自然是干的。
“大人啊!”
为首的学生哭得涕泗横流“我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刑部审问的官员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被审问者任何的表现。
如今见这些学生这么上道,也省的他用刑的麻烦,问话的语气都温柔许多:“什么都不知道,那人让你们给别人下毒,你们就下?”
听刑部这人说话,那几个书生都被吓白了脸色,连连道:“他可并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之下,刑部的审讯官员很快就理解了事发的整个过程。
当时,几人落榜,正在失落绝望之际,有个陌生人偷偷拦住他们,奉上重金,只为了求他们在他们身边能认识的中榜得以参加殿试的人吃食里面下点药。
听到这里,刑部官员大喝一声:“这和主动投毒有和区别!?”
那几个人瑟缩一下,满脸泪痕:“可他当时告诉我们,这明明是助兴之药。”
当时几人听到这人言说什么往身边殿试之人吃食里下药,也是吓坏了。
其中一人道:“这种事情你怎么敢如此光明正大说出口!”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看透了他们的色厉内荏,原本寡淡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诸位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诸位鲨人,而是求诸位给那人下些助兴之药。”??
面对突然懵逼的文人,那人脸色一转,面上出现苦相,有些悲戚道:“实不相瞒,府上正是这路口尽头的钱府。我家主人只娶有一妻,其妻诞下一女之后便病故,我家主人痴情,至今未娶,眼看唯一的小姐慢慢长大,主人也给她定了个好婆家,谁料到五年前,家中突发大火,我家小姐毁了脸,那未婚的夫家也来退婚,雪上加霜之下,小姐便耽误到了今天。眼看小姐年龄越来越大,我家大人也存了招赘的心思。”
说到这里,那人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去岁,我家大人想要效仿榜下捉婿。”
但是小姐已经毁容的脸,想捉,也是真的不好捉。
每次科举,家里富足些的都想挑个前途光明的榜下捉婿。
都是有钱人,都是有官职在身。
若要是在地方上,六品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但是在开封,大街上随便扔坨稻草,都能砸住一个死拼。
钱家在这里面一对比,本就没有太大优势,更何况自家小姐又毁了容貌。
其中一个书生算是花楼常客,一停这话,立刻恍然大悟:“你家老爷是想要先促成好事,然后再要对方相娶?”
对方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于是这几个书生也一副明了之相。
能入榜得个参加殿试得见天子的机会便已是难得,不管他殿试结果如何,先抓个人好让自家嫁不出去的姑娘得个机会。
到时候以姑娘清白要挟,那男子便是再不甘愿,也只得娶了。
那人看几个书生已经意动,便更加努力游说:“诸位只是举手之劳,便可救我府于水火,且这也算是成人好事,我家主人也会对诸位报以重金酬谢。还请诸位成全。”
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成全的。
几个书生一合计,完全起见,也找当地人打听到了钱家,确定事情属实之后,便同意下来。
然后,他们很自然地就挑中了同样来自外乡,科举之前出尽风头,又榜上有名的娃娃脸。
人心都存着部分险恶和阴私。
娃娃脸的风光除了招来了各种崇拜,也受到了暗地里的嫉妒。
几个书生一边巴不得这娃娃脸被迫娶个丑婆娘,一边还调笑似地道:“春风一度,再说,只是毁了脸,被子一盖又能看出什么?!我们多送他万贯家财和一个夫人,他该感谢我们才对。”
几个人互相如此安慰,权当不知道这人一旦殿试夺得好的名次,完全可以拥有更加光辉的未来。
给人下了药之后,几个书生自己也知道这种做法不地道,都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礼决定立刻离开。
却还是在出城之前被截下了。
在确定这些书生知道的只是这些浅显表面之物,嘴中确实已经审不出更多的东西之后,和刑部官员一起,旁观审讯的皇城司探子立刻走出去。
转身交代门外等着的人:“去调查刚刚提到的‘钱家’。”
最浅显的布局骗不了人。
找上书生的那人为了欺骗这些书生,让他们完全相信,一定会制造一些证据。
钱家肯定有线索。
这次是调查开封本地人,皇城司的案卷递交地非常快速。
那人所口述大部分属实,钱家确实有个小姐,而小姐也毁了容貌。
但是那家却不是只有一个小姐,而是家里有个小妾也生了孩子。
那口径不一致的时候,书生在打听的途中问的人就可疑了。
皇城司在这几个月,经历了赵霁严厉的整顿。
此时全体上下都效率奇高。
很快,就揪上了对方的尾巴,摸到了一处宅子。
众人冲进去后,里面已然人去楼空。
但是偏房中的一具尸体,和尸体身下深黑色的血液却在无声地告诉在场的诸人,他们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晚了一步。
第169章
除了尸体, 皇城司的人在彻底搜查那个府宅之后,还在一个极偏僻的小房间里发现了一个香囊。
一般香囊在细细检查过无毒之后,可能也并不会受到重视,但是那香囊却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香粉这种东西, 确实在开封寻常地紧, 在开封, 稍微说得上家境的女子都会佩戴。一般人看到也不会多想。
但,这香囊是最近才刚刚推出的冷香。
但,皇城司探子被陛下紧逼着训练,不止香粉,连女子的胭脂颜色都会有所涉猎。
在钱叶帮案子之后,赵霁就派人抓紧皇城司探子的业务工作。在他看来, 这世界上除了极少数人为控制男女比例的畜,生,行为发生,但是大多数情况下,男女的比例是相等的。
女子起到关键作用的时候一点也不少于男子。
要不为什么历朝历代,烟花之地都是消息来源最为灵通的地方?
有时候,一盒胭脂香粉就能成事。
赵霁之前, 皇城司衙门各位很多时间都是闲得去山太阳。
赵霁登基之后, 皇城司被迫从各个维度都成长了许多。
也是这种成长,把最关键的证据送到了赵霁的眼前。
顺带还有一个确定的消息。
派出去确认消息的探子不久就回复, 说这香囊确实是解树自己给自己调制的, 整个开封只有她有这种独特香气。
木质里面带着些雪山和寒梅的味道。
赵霁把这些线索堆叠在一起思考。
先是解树失踪,然后黄药师碰巧发现娃娃脸身中一种操控人的恶毒蛊术,下蛊手法是西域手法。朝廷的人追着线索去查,最终线索断掉的地方又发现了解树的香囊?
赵霁先是沉思, 思索半响却察觉到汇报的探子并没有走。
带着疑问,赵霁抬起头,看到那探子依旧低头跪在原地,神情有些扭曲。
赵霁:“你可还有何事?有事就说。”
那人嗫喏道:“微臣不敢。”
赵霁伸手取了桌面上的笔,一把丢到他身上:“放什么厥词呢,快说。”
这人是赵霁整顿皇城司过程中提拔上来的。虽说按官职来说,只有三品,但是手中实权让他面对朝中一品大员都有挺直腰杆的底气。那句不敢就是扯犊子。
那人被赵霁砸了,哆嗦一下,也没躲,再开口,声音里面带了哭腔:“陛下,对陛下的一切旨意,臣定当以性命担保全力以赴,您就让孙策大人回来吧!”
赵霁这才恍然,哭笑不得:“孙笧只是面孔比较冷,平时人还是很和善的。”
解树丢了,在确定解树被绑架之后,开封府就行动起来,孙笧夜里入宫,但是白日,在王重阳在皇宫坐镇的时候,还是回去开封府当值。估计是包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拜托他去守着皇城司了。
底下的人听到赵霁这话,就是一阵窒息。
不……不凶?
陛下……您的龙目要是有恙,一定要让太医给看看,别憋着啊!
他不凶?
他都快要杀人了!
不远处,皇城司衙门内,整个内堂安安静静,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每个经过的人,都下意识轻手轻脚,不止脚步几乎没有声音,连呼吸憋住了。
不怪他们太怂,实在是里面那位气势太盛,太过吓人。
其实这还真的不是赵霁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赵霁从来没有直面过孙笧充满杀意的怒火,而且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了。
堂内,孙笧板着脸盯着眼前的证物一言不发。
赵霁能想到的东西,所有接触过这案子全过程的人也都能想到。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赵霁仗着自己脑子的储备,对别人的身份可能比其他人有进一步的认知。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解树因着自身的高丽背景,具体情况暂且放在一边,就说这次娃娃脸的中蛊。
审问后那些学子也全都交代了。
那个神秘人就是要他们把蛊下给一个会殿试进入皇宫受到皇帝召见的人。
如果这次他们不是挑着娃娃脸下手,而黄药师又碰巧去看到娃娃脸异样进而察觉到他可能中蛊了。如果以上这些统统都没有发生,那就会有一个中蛊的读书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大殿之中。
这一手到底是针对谁,可想而知。
孙笧的忍耐几乎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这见鬼的世界为何人人都要针对赵霁?从白驼山到原随云,从宫九到南王。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跳,就像是野草一样永远砍不尽杀不绝。明刀明枪过来,孙笧绝不会眨一下眼。
但是总有人使些下作的手段。
宫九那边造成的PTSD还没治愈,这就又有人匡匡在孙笧的心口窝上踹脚丫子。
大宗师的气场全开之下,但凡有些内力的人,靠近都会不自觉瑟瑟发抖。
有孙笧在这里,皇城司的工作效率一下提高了许多。
只不过员工的心理阴影面积也随着工作效率的增加而增大就是了。
太阳西沉,回到皇宫的孙笧还未开口,就看到赵霁一脸兴奋道:“我下午让小同子拟了圣旨,明日殿试。”
“不行!”孙笧几乎都没有想的时间,立刻反驳拒绝。
赵霁眨眨眼睛,“但是朕已经拟旨了,也已经都布置下去了。”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那些人下这么大的血本,后面肯定有后招。那我明天就殿试,到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他们若真的有后招且冲着我来,到时候殿试就是天罗地网,他们进的来,就再也别想着能出去”
解释完这些,他还冲着孙笧眨了眨眼。
他解释的本意是看孙笧情绪这么激动,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对方听,让孙笧理解。
但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之后,孙笧却一改阴沉的表情,笑了一声。
赵霁认识孙笧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他如此笑过,小动物似的第六感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即将降临。
但是对孙笧的绝对信任让他违逆了自己的第六感,还作死挠挠头:“怎么了吗?”
孙笧寒着眼睛摇头。
赵霁张了张嘴巴,想问他笑什么。
却觉得自己后脑一凉。
紧接着眼前就黑了下来。
——————
清晨,所有接到殿试通知的学子等在皇宫外面,由内侍接引鱼贯而入,步入皇宫。
这些人中,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进宫。
怀着对皇权的敬畏,一路行来,谨记刚刚之前公公的教诲头都不敢抬一下。
黄药师和娃娃脸走在这些弓着腰低着头的书生之中,随着众人一起把头低下。
殊不知,他们的背后,皇城门外,混在人群中被派出来负责接应的五毒真人瞪大了双眼。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神很好,那进门的士子之中,分明有他看中的宝贝徒弟!
想到这里,五毒真人顿时也没了呆在这里的耐心,开始心不在焉地四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南王留在开封的人手不多。
经过昨天朝廷的一番抄底,最终没被抓,没被杀,没露过脸,没被暴露的人几乎已经没有,所以才叫了五毒真人来策应。
但他一个青海派,本来就不是南王的人,自然也不会受到多大的管控力。
看到南王的人进去了,五毒真人就起了回去的心思。
昨日,在那个施蛊的人死了之后,年纪大些的那个探子当机立断全部离开宅子做切割。
五毒真人就扛着口不能言的解树一起离开。
众人离开后大概也就间隔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朝廷的人就彻底查抄了那个宅子。
而他们这些人换了地方之后,住宅明显紧张。
住宅拥挤,解树碍事,但是她却又知道了太多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那个稍微年轻些的主事的对五毒真人带着的人产生了意见,想要杀了解树。
还是最后五毒真人以毒相威胁,才让他们不得不放弃了除掉解树的念头。
又在宫门驻足了一会儿,五毒真人还是没忍住,转头回去。
暂居的住宅内,听到五毒真人竟然在送人进去之后就回来了,那个年轻的探子首领的愤怒几乎在瞬间就达到了顶峰。转头指着里面的方向,对着身边人道:“他根本就是不受控的,又是带女人回来,又是不顾大局私自离开。这两三天的时间,就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主子的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看这个糟老头子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杀了他吧!”
年长一些的伸手,犹豫道:“若要计划实施,用毒也是关键的一环,要不我去劝劝他。”
说罢,起身追着五毒真人离开。
年长者眼看五毒真人进门,抬手正要敲,却听到了一声‘陛下?’
这声音出自五毒真人之口,但是发音太含混,以致那人都没有听确切。
想要凑过去听个仔细,却发现屋内骤然安静。
五毒真人也会武功,且武功不弱。
这些相仿电光石火间从他的脑海里穿过,于是他立刻反应过来,举手敲门。
一会儿,门内传出声音:“做什么?!”
声音嘶哑难听。
他笑着道:“就是来问问,您怎么回来了?”
第170章
五毒真人道:“我看着你们的人进去了, 既然已经平安进宫,之后的事情我老头子鞭长莫及。”
那人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道:“但是他还会出来。”
五毒真人哼笑:“你当真觉得他能活着出来?”
这开封城可是同时让白驼山和太平王世子折戟的地方。但凡稍微涉足些江湖,都应该听到了江湖的传言, 这皇宫, 有宗师坐镇, 甚至还不止一个。
在如此重重保卫,铁桶一样的皇宫行刺。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刺客都绝无生还可能。
若是没有行刺,那稍微带点脑子的人,也是离开皇宫之后立刻远走高飞,要多远走多远, 绝对不会回来自找死路。
五毒真人没必要去策应和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活着的人。
这些人让他等在门口,无非就是想要等那人万一临阵怯场,没动手,活着跑了出来,到时候,五毒真人和他们的人一起联手解决掉他罢了。
五毒真人把对方暗地里阴私的想法挑明摆在阳光之下,对方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顺着杆子爬了上来:“都是自己人, 行动之前,有些好的期待总有些盼头不是?。”
面对这种理直气壮的回答, 五毒真人无话可说, 直接赶人:“滚滚滚。”
那人在外面行了个礼。
室内的人清晰地看到门边的淡淡的人影在那个礼之后渐渐消退。
五毒真人一直警惕,又等了很久,才继续动作。
压低声音道:“你具体说说是什么情况。”
此时的解树,不仅已经被完全松绑, 甚至也已经被喂了解药,药渐渐起效,找回了喉咙震颤的声音。
可解树依旧不太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事情,面对五毒真人的追问,有些犹豫。
就在刚才之前,她还是被死死控制住的。
在这期间,她经历了更换主宅的兵荒马乱。
当她听到周围人慌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知道她的机会可能来了,于是立刻把贴身的香囊塞到了床的缝隙之中。
只等待有人发现。
可终于有了盼头之后,还没高兴多久,她就听到有人要杀她的声音。
最终她还是靠着绑她的人才成功活了下来。这个举动虽然说明不了太多,但是最起码已经充分表达了这个男人的立场。他也应该并不是南王的人。
从被绑架道现在,已经经历了整整两天,解树尚且还没有想出自救的办法,绑她的人竟然再次出现,解除了她身上的束缚,给她吃了解药恢复声音,然后提出了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请求。
解树神情谨慎,小声道:“你要放我走,只为了把他约出来?”
五毒真人点头。
解树追问道:“只为了一个上榜的书生?那书生到底是什么人?你要找他做什么?为什么要见他?”
听着解树如此多的疑问,五毒真人没有半分不耐烦的表情,反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郑重道:“这是我唯一的一本药典,可解毒,可治病。我现在就把它给你,只需要你帮我这一次。”
解树的目光落在那药典上,目光游移了一下,还是询问:“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为何。”
五毒真人绝道:“你不需要知道。”
解树软着声音道:“但是我总得为那个书生负责。我知道了这么多东西,你没有杀我反而只是把我抓起来,现在又是用药典跟我交换,那想来你不是要害他,那你总归跟我说一下理由,让我好安心。我得对我透漏信息的人负责。”
五毒真人道:“他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我要收他为徒好了吧?”
在鬼市,三个人跑得太快,五毒真人才追了一小段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但是追丢了,并不就代表他放弃了。
反正他人都要死了。
在死之前就为了这一件事,说什么都要把对方给磨下来。
解树仔细端详五毒真人的神态表情。
再三确认对方没有说谎之后,道:“那你跟我说一下他的特点,殿试学子如此多,我也不清楚他是哪个。我该如何寻找他?”
五毒道:“那个书生大概如此身高。”说着,虚虚用手比划了一下,紧接着说道“体型偏瘦,眉毛上扬而且挺粗的。长得也挺俊。”
然而,这些都是废话。
解树此时嗓子的不适已经完全消除,便道:“有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点?”
五毒真人道:当初我碰到他之时他们都是蒙面的,我今天在宫门口,是先通过身形辨认出他的身份,然后才记住他的样貌的,也只是大体记得。
五毒又想了一下复又补充道:“对了,他身边有个高手,若论武功,可入当世前十。那高手看身形也很年轻。”
吧嗒。
解树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
愣愣看着五毒真人:“你说有个年轻的绝世高手护卫在他左右?”
五毒真人自信点头。
解树有些哆嗦地站起来,伸手比了一个高度:“这么高?”
五毒真人看了一下解树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虽然好像有些不同,但是也差不多,毕竟眼前这人是女子,对比自己高的男子的身高认知未必是完全准确的。
解树的手都开始哆嗦了,在自己鼻梁上捏了一下:“鼻子大概是这样?眼皮这样?高鼻梁双眼皮?”
五毒真人并不能理解双眼皮的含义,而且那么远的距离,能够通过对方一个侧影一个动作就认出对方,已经属于难得,再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住对方的眼皮到底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就更难为人了。
于是胡乱点头。
解树双腿一软:“这……这是陛下啊!”
高鼻梁,双眼皮,连个头都相差不离。
加上最重要的那点——身边有个年轻的高手。
整个开封,所有的超一流高手都是护卫在陛下身边。
王重阳偶尔会去和林朝英切磋,但是林朝英是女子。
无论怎么排除,都似乎只剩下了陛下这一个可能。
五毒真人比解树更不敢相信:“皇帝?皇帝为什么要参加自己的科举?”
解树:“也许就是想要试试科举的题目……”
这么一想,完全合理!
这位大宋的皇帝陛下,可不就是想干什么,想到就立刻干的主吗?
自己做主改题,然后自己参加科举,目的就是为了做做自己出的题。这也完全就是陛下会做出来的事情!
解树在内心尖叫。
五毒满脸震惊。
两人都没注意到,旁边传来的轻微响动。
墙壁的另外一头,年长些的探子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布条塞回铜管之中,一双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就在方才,五毒真人要他走的时候,他虽然应了,表面上也离开了,但是却不是真正地离开,而是绕回了这里,进入了一个房间之后,推开一幅画露出了侧面的铜管。
他们目前落脚的这处地方,是南王王府在开封预留的最后一处地方,也是所有探子的第一个落脚地。
四面视野很好,易守难攻,且遇到事情非常容易从各个方向撤退不说。
其内部也安装了大量用于窃听的铜管。
只不过这铜管几乎从来没有启用过。
这探子是南王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较之其他人要更加多一些。
发觉五毒真人不对劲儿之后,他就悄悄回来,偷听。
却万万没想到,听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他悄悄退走,走到无人处,放肆地笑出声来。
竟然老天爷都在帮他!
五毒真人此时被解树提供的消息震撼住了,片刻才稳住心神,道:“那……那万一不是呢?”
若他看好的徒弟真的是大宋天子,那道也确实没有什么能诱惑住对方的。
要说权利,他就是个青海帮的长老。人家是整个大宋的君主。
要说财富,他把他所有家当都变卖了,估计都不会比得上宋庭有钱。
要说毒……
他好好一个皇帝,学毒有什么用?
身边那个高手已经绝对能护他周全。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就帮我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屋外宅邸里,年长的人迈步进门,翻箱倒柜找到了五毒真人交给他们的那个剧毒。仔细确认之后,把它放在掌心。
略微年轻些的人看他这么神情,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年轻人,而是右手紧紧握着瓶身,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另一侧,在五毒真人的屋内,解树百般犹豫之后,道:“……好吧。”
正要伸手去接五毒真人手里的药典。
右手就被五毒真人塞了一粒药丸。
解树摊开手心,看着那药丸又看着五毒真人。
五毒真人道:“姑娘多多包涵,你听到了些什么我都知道,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得要确定你帮我。只要你帮我,哪怕最后真如你所说,我看中的苗子是皇帝陛下,那我也认了,但是在那之前,我总得图个安心。这是毒药,但是有时效性。你现在吃第一颗,只要七天之内吃第二颗就能解毒。”
解树:“若七天之内没办法吃到第二颗呢?”
五毒真人:“那便是要肠穿肚烂而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