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午头, 西城忙忙碌碌之际,一个带着斗笠的骑士身上亮着腰牌从西城城门,准备出城和进城的百姓之间疾驰而过。
片刻就没了踪影。
这骑士的经过只引起了人们轻微的骚动,之后, 所有开封的平民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是其中一个出城的老头, 和一个扛着菜要进城的菜农撞在了一起。
老头撞翻了菜农的菜。
菜农骂骂咧咧地捡菜。
老头赶到抱歉似地红着脸想凑过去帮忙。
却被正在气头上的菜农频频推搡。
这动静闹得有些大了。
确实也引来了几束打量的目光。但很快,那些目光就收回去了。
是以,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菜农借着老头靠近,推搡他的机会,在菜篮的遮挡下, 偷偷把一样东西塞到了老头的手里。
东西被塞进来之后,老头就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手,依旧保持着道歉的姿势后退。
然后自然而然地跟着人群一起走出城门。
这边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整个东京所有的人依旧在进行着他们每个日不平凡的日常。
开封府门口和贡院的门口依然有人在静坐。
甚至那批学子之中因日头太晒,晕倒了几个。
晕倒在贡院门口的,就被同来的人一同抬道阴凉处休息。
晕倒在开封府门口的,张龙和赵虎就在临行前的包拯的示意下把人抬进开封府,放在凉飕飕的大堂地板砖上, 等人清醒。
醒来的人很难形容, 他晕倒之后,一睁眼第一眼, 入目就是【明镜高悬】悬在他们头顶的感受。
反正……很刺激就是了。
包拯这个主意, 导致聚集在开封府门口抗议的士子越来越少,聚集在贡院门口的士子数量急剧增加。
在开封府外,林诗音曾经跟李寻欢提到过的那个树林里,林诗音此时正独自一人带着帷幔出现在这里。
这一次, 林诗音已经完全吸取了教训。
不再像是上次那般只遮半天脸。
长长的帽子把整个人的脑袋都裹在了帽子里。
看起来非常可疑,可想来已经不会有人看到她的这身装扮就产生骚扰的念头了。
林诗音来这里,是想来帮李寻欢忙的。
她昨夜想了一夜。
最后思维逻辑十分诡异地把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觉得,自己和那个黑衣女人不同的地方就是,她太依赖周围的人了。
林诗音自己就像是被人按部就班地安排着长大的。别人说要她做什么,她就乖乖照做。但是给她安排人生的是李府的人。
他们待她如亲人,对她本来就没有半分恶意。
错的不是她,也不会是安排她人生的人们。
那就只能是让对方产生‘她需要被人照顾,被人安排’这种想法的本身了。
所以,在脑回路转了许多弯弯绕之后,林诗音固执地觉得,她要单独自己办成一件事情,用这件事情的成功来证明她已经不用别人操心。是不是自然就可以迈出变得像那女人一样肆意的第一步?
趁着李寻欢进宫,林诗音瞒着丫鬟留了一张纸条,偷偷就莽过来了。
前几日,林诗音还不清楚李寻欢要找可以藏人的宅子做何用,但是昨日发生那些轰动整个开封的事后,林诗音就大概能猜到了。
后宫之中,皇后被人偷了孩子换成狸猫。
劫掠皇子的歹人现在未能找到。
李寻欢找能藏人的宅子,想必就是想要寻找皇后丢失孩子的下落。
朝堂之中,有兵马司,有刑部,有皇城司。
在她之前,这些人马定然已经把开封以及开封周边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了。
至此都没有结果,要么就是贼人已经离开。
要么,林诗音觉得,他们还有可能藏在那里。
藏在林诗音知晓,但却在整个开封鲜少有人知晓的这么一处地方。
而那地方,就在这片密林之中。
她年幼的时候,偶尔有一次出来看花灯,因着人实在太挤于是和家里走散了。
当时她害怕极了,蹲在原地哭。
哭了没两声,就被一双大手粗暴地从地面上拉了起来,那人一边用满是老茧的手指狠狠擦着她的脸颊,一边骂骂咧咧:“哭哭哭,你个赔钱货,就知道哭!”
本来哭得还算斯斯文文的林诗音立刻声音就大了起来。
因为这个男人她并不认识,她从来都没见过!
可为什么却是和她一副非常熟稔的样子!?
许多人的目光投过来。
林诗音扯着嗓子喊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就在大家刚要产生疑问的时候,另外一个女人冲了进来,照着她的后背狠狠就是两巴掌:“死丫头,不就是不给你买糖吃,怎么?连阿爹阿娘都不认了?”
林诗音慌乱摇头。
但是她当时年纪不大,情急之下,根本没有办法组织出有效的反驳语言,只能一边说着;‘你们是坏人,我不认识你们。’一边嚎啕大哭。
然而这根本没用。
因为这一男一女强行抱着她,逆着人流朝外面走,紧接着,又迎上来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先是板着脸训斥了那对男女,然后脸上挂着笑意摸了摸她的头:“囡囡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三个人,三段词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把目光落在林诗音身上了。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林诗音的全身,她被那男人死死控制住,一直出了城,被带进了某个院子,最后被扔进了院子的地窖之中。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是有些记忆,却一直都深深刻在林诗音的脑海中。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地窖大极了。
甚至它看起来比它地面上的宅子还要大。它像是个被刻意掏空的巨大地宫。且隔音极强。
在她进来之前,里面已经有了许多小朋友。
大家都在痛哭不止,声音特别大。但是,在她到这个地窖门口,地窖被打开之前,她都没听到丝毫声响。
……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那次差点被拐卖的经历,让她对很多事情产生了畏惧。
家里人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也偏好在一些她不能决定的事情上帮她做决断。
她也越来越习惯逆来顺受,被人安排。
林诗音的手扶在身边的一棵树上。
望着那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童年噩梦里的宅子。
她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
其实她当年并没有逃出来。
当年她年龄还小,被关进去之后脑子一片空白,对于离开家庭和依赖的人的惶恐也让她和其他孩子一样开始哭泣。
只不过,别的孩子都是嚎啕大哭。
她却是低低哭泣。
“喂。”却正是在她哭的时候,有人小声跟她说话。
林诗音正在伤心,没有理会那个声音,依旧抽噎着。
那说话的声音却不死心,带着笑意:“你怎么哭起来都和别人不一样呀?”
林诗音被三番五次打扰,愤怒中带着埋怨,只觉得对方聒噪又讨厌,瞥了对方一眼。
只见那是个年龄比她大上不少的女孩,大概十几岁的样子,年龄介于幼童和成年之间大概是正逢豆蔻。
那少女看到她看过来的白眼,笑地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不要哭也不要怕,姐姐会带你出去的。”
林诗音抽噎着,根本不信:“你……你骗人。你不也在这里?”
那少女听到林诗音的质问,眼睛看着天:“我偷跑出来,本来想看看七星塘在开封经营的铺子,谁想家奴欺上瞒下,竟是早就把很多产业都变卖了。这宅子也本是七星塘的。现在一看,不止被卖了,还被改成了贼窝。我一时不慎才着了他们的道。你放心,我进来之前留下了七星塘的标记,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林诗音听不懂少女说的大部分内容,但是却听懂了少女说会有人来救她,眼泪稍微有了些止住的趋势:“真……真的吗?”
那少女听到林诗音的问题,又笑了一下。
“虽然大概会来,但是也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好。”少女若有所思地说完,眼睛往旁边一瞥,示意林诗音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刚才我在那角落看到了跟棍子,你过来把我手上的麻绳咬开,我解开绳子便去拿那棍子。好歹我也是堂堂七星塘的小姐,对付几个没有内力的花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诗音听到少女如此说,才低头看到少女的双脚双手竟被绑得结结实实。且林诗音还发现,少女轻薄的衣裙下里面露出的一小节光滑的小腿又被打过的青紫痕迹。
只露出这么一小块皮肤,就能有青紫的痕迹。
少女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怕是伤痕只会更多。
地窖里的被绑住的这些孩子,都已经放弃了抵抗坐在原地哭泣。
却只有这个被打地最重的少女,眼中似乎有着难以熄灭的火焰。她和林诗音一样,身上俱是温婉的大家小姐气质。
但偏偏那双眼睛里全都是不信命的反抗。
林诗音懵懵懂懂地帮她把绳子咬开。
之后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林诗音只隐约记得,少女口中的帮手没有来,反倒是那些花子骂骂咧咧地出来,似乎是已经都找好了买家,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带走。
是那个少女站出来,顶着受伤的身躯,对抗了那十几个人,最后艰难取得了胜利。那瘦削的少女只露出一个单薄背影,毫不畏惧得拿着棍子,面对十号几号汉子的画面,被林诗音深深刻在脑海里。
林诗音当时受了惊吓,之后又发了高烧。有些事情模模糊糊都没了印象,甚至就连少女的样子都已经模糊了。只牢牢记得,那少女抱着她走出地窖的时候,有些苦恼地喃喃自语:“真麻烦,这么多人怎么封口?这事要传出去,七星塘在开封的铺子是一个都要不得了。
然后,那少女用指头指了指林诗音:“那些小胖墩是蒙着眼睛被绑进来的,听说只有你一个,是他们看你在路上哭,又长得喜人,临时起意。就你知道这位置,你要是有良心,就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呀。”
说完,少女自己就笑了,自言自语道:“我指望一个小不点帮我保守秘密?”
但是,少女不知道的是,林诗音纵使大部分都记忆模糊,却一直都默默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时隔这么多年,事情被爆出来也不会给再给这宅子带来麻烦了。加上这次的事件是在涉及一个孩子的性命。
林诗音根本就不会有想要靠近这里想法。
身后的一阵响动打断了林诗音的沉思。
林诗音猛然回头,就看到身后草丛里扑出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都狼狈极了。
其中一个更是脸上全都是吓人的伤疤血痕。
那伤痕都是新的,皮肉外翻。下手之人绝对是想彻底毁了她的那张脸。
林诗音还没开口询问,就听到另外一个女人急迫地叫道:“快跑!”
林诗音后退两步。
看到两个女人来的方向草丛急动,十几个黑衣人从深林中紧跟着钻了出来。
林诗音心中懊悔,咬着牙转身要跑。
行动间,她不止怎么地,昨夜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那个女人给的令牌被她蹭开口子。
一道火光立刻窜天而上。
紧接着,她们三人身后的宅子出现响动。几乎就在一瞬之间,十几个白衣剑客从那宅子纷纷跃墙而出。
看到那些黑衣人,白衣剑客先是纷纷一愣。
接着,在看到林诗音身上的那个腰牌之后,又立刻再次行动起来,挺身护在了林诗音的面前!
第152章
白衣们将林诗音挡在身后, 见黑衣人似乎还有攻击的念头,便不再犹豫,纷纷手持刀剑和追杀那两个女人的黑杀手对在了一处。
刀光剑影,黑白相交。
这场厮杀快速又残忍。
黑衣杀手们被下了死命令, 若是没有带这两个女人的项上人头回去, 他们也活不成。
却没想到, 黑子拼命,白衣也在拼命。
对于白衣而言,身后的这个女子手持天尊令牌,若是让这女子受到半分伤害,他们怕是也见了明天的太阳。
两伙人对砍。
刀刀见血刀刀见肉。
林诗音好歹丈夫也是江湖上称得上名号的小李飞刀。见这场面,短暂的慌乱之后, 很快镇定下来。
和同样神情镇定的被追杀的另外一个女子,扶着毁容女连连后退,脱离战场以防被误伤。
眼见两方人马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双方都消耗很快,且每个人都训练有素。
这片竹林深处,经历了如此大规模的搏杀,甚至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就在这附近皇城司的探子。可就是这安静的争斗, 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江湖之间的兵戎相见更加血腥。
黑白一相撞就是不死不休。
没有用很久, 占据人数上优势的白衣们就占据了上风。
一方颓势显露之后,衰败的速度自然也跟着加快。
没过多久, 两方的争斗终于在其中一方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立的活人的情况下宣告了结束。
这场短暂的江湖交兵是惨烈的。
地上除了数十个黑白相间的尸体, 还有许多被利刃削下来的断肢,甚至地面最大的一滩血泊中还留着半个耳朵。
白衣们默默地分成两拨人,其中一拨打扫战场,另外一拨清理尸体。
从白衣之中, 为首的那个人在确认大局已定之后,越众而出,走到了林诗音的面前,朝着林诗音行了一礼:“姑娘。”
那白衣的身上被血都浸泡透了,半白半艳红,血腥冲天。
林诗音被这味道惊地后退半步,接着立刻反应过来,强行逼着自己停住脚步,对着对方点头示意:“你好。”
那白衣道:“您可还有什么指示?”
林诗音看了看不顾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迹的白衣,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刚刚放出讯号烟的令牌,再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宅子。
吞了口口水,把牌子捏在手里举起来:“这是什么?”
那白衣目光扫见这牌子,见林诗音懵懵懂懂地举起来,心底已经是惊讶。又见她回头看向他们的堂口,看那神情,似乎是对堂口有所了解。心思几转之后,安安分分地道:“此乃天尊令牌。”
‘天尊’?
这个名字最近如此频繁地出现在林诗音的世界中。
她对天尊一无所知,倒是身后被追得狼狈的其中一个女人听这名字,嘶了一声,突然对着那白衣道:“天地无情。鬼神无眼。萬物无能。”……
那白衣对接道:“壮民无知。生死无常。祸福无门。天地幽冥,唯我独尊。”姑娘,这确实是我派立派祝文。
林诗音扭头看向那女人。
那女人刚刚被追赶时候的惶恐已经完全消失,现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狂喜:“贵门派果真是天尊?我听闻,武林十大名剑排名第三的「燕子双飞」单亦飞亦是天尊众人?”
那白衣依旧恭恭敬敬地应是。
那女人眉目一转,目光落在了林诗音的身上,正犹豫,她扶着的那女人突然呻吟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完全晕厥过去。
女人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位姑娘,我看你没有武功,也不清楚你与天尊的渊源。但人命关天,还求姑娘派人给开封府任职的陆小凤带个口信。”
赵霁的扫黑除恶门派人员已经组成,选址也暂时确定,正在悄悄施工,原定门派里面的人,家本不在开封的,一部分人去了神侯府,一部分人留在开封府衙内。
花满楼和无情相谈甚欢,暂时呆在神侯府,陆小凤被赵霁从向太后手底下抠出来之后,本来和花满楼一起都呆在神侯府,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就住了一天,第二天就和重伤养伤中的铁手吵翻了。可可怜怜四条眉毛陆小凤只能和李寻欢一起暂时挂名在开封府名下。
李寻欢和陆小凤见得多了,男主角之间互相惺惺相惜,脾气相投,又都爱喝酒。很快,爱交朋友的陆小凤就又多了个能一起喝酒的朋友。李寻欢平日里回家之后,提到陆小凤的次数也有那么几次。林诗音对这个人印象便十分深刻。
林诗音一边连忙扶起晕厥的女人,让她不至于整个身体倒在地上。一边偷眼打量对面的人。
听这个女人直接开口求她派人带话给开封府陆小凤,言谈之间还如此熟稔。心里产生了几分怪异:“敢问姑娘是谁?”
那女人道:“事情紧急,刚才我见追杀我们的有一个跑走了,定是回去通风报信了。在这种关头,“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计划有任何差错的。求求你了,姑娘,事情紧急。若是我们不快些,“他”肯定会再派人来。到时候你,和诸位来自天尊的师兄,便是有大麻烦了。”
那白衣速来桀骜,听到女人的话,反问道:“哦?何来麻烦?”
那女人见林诗音还在犹豫,而那白衣则是一脸不屑,心中大急,只得道:“这位晕倒的姑娘是朱府大小姐,太平王世子刺驾不成,被劫狱之后根本没走,带着他核心的人手藏匿在这附近,等待机会。现在满开封都在盛传的朱家女是天降祥瑞就是他的手笔。他也早早就绑架了朱家女取而代之,就等皇上一旨大婚,他便要接那机会再次入宫。”
白衣听到女人的话,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他们只是跟着天尊来开封办事。现如今天尊不见人影,天尊的腰牌在眼前这个武功全无的姑娘手中。那他们只要保护好这个带着天尊腰牌的小姑娘,顺便等着天尊再次出现就好了。
庙堂?
他们都是一群江湖人。朝廷的破事情,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太平王世子妄图刺驾,什么皇上危险,什么士子静坐。这些和他们毫无半分关系。
是以,对于女人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低着头等林诗音发话。
却没料到,林诗音紧张地双手拉住对方胳膊:“消息准确吗?如果是宫九绑架了朱家小姐,那肯定有藏人的地方。你们之前藏在哪里?那里有孩子吗?”
白衣却插嘴道:“姑娘,不要轻信他人花言巧语。这人甚至都不敢以自己真实样貌示人之人,定然有问题。”
林诗音听白衣所说,才注意到,那求她的姑娘鼻子的鼻梁上方有个疤痕。
可能是刚才着急逃命之时不知道被何处所伤。
皮肉外翻之处,不是血肉,而是另外一层皮肉。
林诗音迟疑地松开手,向后退去。
那女子急切地抬头解释:“不是的,这伪装只是为了逃命!我们被关押在此西北方直行三里之地。那里有个极小的义庄,义庄之下就是宫九现在藏身的地方。那里有从宫里偷过来的皇后的孩子!”
白衣还没有言语,那女人着急,伸手拉住伤口的附近,用手指捻住最外层的一层薄薄表皮,轻轻一扯。
把覆在面部最表面的那层□□揭了下来。平凡的面具底下,是一张艳丽的脸。
只见这女人原本样貌竟是如此冷若冰霜,清丽出尘。
只这张脸,纵使不施粉黛,都要比最艳丽的鲜花还要娇嫩几分。
那女人揭下面具,表情更加焦急,语气也急迫起来:“求求你,姑娘,就带句话,告诉陆小凤。”话语间已置自己生死于不顾了。
如果陆小凤本人在这里,定然能认出眼前这女人正是沙曼。
只可惜他不在这里。
无人知晓的沙曼只能拼命解释抵消自己的怀疑。
当初进皇宫里的是她,当时夜会陆小凤之后,她向陆小凤透了口风。之后,她和另外一个人,一个放火,一个负责把皇后的孩子带出皇宫。
二人以宫九事先提前安排好的方式各自出宫之后,便找到了宫九安排好的这处地方。
只是沙曼在皇宫之中时还是摇摆不定,出宫之后,越是在宫九身边呆地越久,就越是无法理解宫九种种疯狂的想法。宫九早在刺杀皇上失败之后,便没了太平王世子这重身份。现如今依旧跟在宫九身边之人,俱是他的亲信。也都经历过连番洗脑。只不过,一个变,态,和一堆被洗脑过后的疯子中,混进了一个正常人沙曼。
沙曼在宫九身边非常尴尬。虽说是以宫九的侍女身份被留在宫九身边的,却看起来颇受宠爱。她没受太多洗脑,以至于她的大脑一直都是清醒的。在越发了解到宫九的疯狂之后,沙曼某天趁着机会救走了已经被绑来的朱家小姐。
只可惜两人没跑多远,就被发现,紧接着就有杀手追了上来。
沙曼当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在绝处之时,碰上了手持天尊令牌的林诗音!
第153章
沙曼的要求, 林诗音不管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还是丈夫的角度,都是很愿意帮的。
问题就是,这天尊的牌子不是她的。跟圣母李混久了的人,也总会在某些地方沾些圣母的毛病。
林诗音总以为, 这牌子是那女侠好心相赠, 她却不好直接这么开口使唤别人的人。
脸皮薄没有立刻开口, 还在左右犹豫。
偏偏,就在她犹豫之际出现了其他变故。
众人身后宅子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地上没处理干净的血液,眉头微微皱起。
正面对着林诗音和沙曼的白衣人在看到那男人之后,立刻转身对着那男人行礼。
那男人随手一挥, 在白衣说话之前打断他,直接地问:“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折损如此多人手?”
白衣低声道:“我们看到天尊令信,立马就赶了出来,正巧看到一伙黑衣人正在追杀三位姑娘,而这位姑娘身上带着天尊令牌,”白衣指了一下林诗音“我们出手保护,结果碰到了硬茬, 对方武功不低, 也是拼命打法,人手折损就严重了些。”
那从宅子里出来的男人仿佛是听到白衣话后才发现了林诗音她们一般, 轻飘飘地把目光从她们三人身上一扫而过, 最后落在了林诗音的身上:“敢问姑娘在何时何处见过天尊?”
其实说来,这男人身上也和其他人一样,穿着一样制式的白衣,只不过这男人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一板一眼, 严严实实地系紧。反而是任由外袍松垮垮地轻轻批在身上。
配上他不同于其他人,格外俊秀的面庞。
行为举止不像是个江湖人,倒像是意气风发的狂生。
那举手投足都是肆意潇洒。
但是沙曼看人很准,就凭那男人轻飘飘地几眼,沙曼就觉得,这人身上有宫九的味道。
都是表面谦谦君子,一派海晏河清底下,内心全都是满满,汹涌澎湃的欲,望,和野心。
这人怕是更冷酷无情,也更加不好说话。
被那男人如此问,林诗音道:“这牌子是昨日被救后偶然所得。”
那男人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听到林诗音的话之后,骤然一收,再转回林诗音身上时,变成了审视:“昨日便是你?”
林诗音:“承蒙贵派天尊昨日相救……”
男人抬手止住林诗音继续往下说的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林诗音:“我给你三片叶子,你可以向我任意提三个要求,我用这三片金叶子换回你身上的天尊令牌。”
沙曼在林诗音身后,从旁观者的角度,只觉得这男人要求好没道理。
这令牌是天尊所有,自然可以号令门派内所有人。
用一个可以无限次使用,号令门派上下,甚至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令牌,换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三片金叶子?
但林诗音却觉得这交易棒极了。
她隐约猜到昨天救她的女侠很可能是当年把她从地窖里救出来的姐姐。如果有可能,她不想再给她添太多麻烦。且身后沙曼之事情况紧急,她刚刚不好慷他人之慨直接怼别人的手下下命令。但如果令牌换成金叶子,求助变成交易,对她来说,要背负的人情会少上许多。
林诗音立刻道:“好的。”
于是双方交换。
那男人把天尊的令牌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低头看令牌时露出一抹不同寻常,十分温柔的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再一抬头,男人道:“我知道这交易对于你来说不公平,所以,这三个要求,只要你提,只要我活着就必为你办到。”
却见林诗音立刻从三片叶子之中抽出一片:“我第一个要求,去开封府帮她们报信,而且把她们平安送到开封府。”
给出金叶子的林诗音心情忐忑。
只看这宅子外面遍地还没有处理干净的冲天血气,就能够明白,若是真的来得及还好,但若是对方反应迅速,他们被宫九的人马追上,也逃不了一场硬仗。
况且只是宫九的人马还好说,万一传说中已经步入和超一流行列的宫九也出马——
男人面对林诗音提出的这个要求,却没有拒绝,只是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地面:“这是两个要求。”
林诗音立刻掏出另外一片叶子。
那男人接过叶子,突然开口询问:“此行,我可能会遇到谁?”他问出最坏的可能。
在林诗音身后的沙曼道:“最坏的结果,是碰到宫九。”
男人动作一顿,却依旧低着头继续整理。语气没有巨大波动:“宫九?他不是刺杀皇帝失败,逃离开封了?”
沙曼说道:“没有。他被救出来之后就藏在城外义庄下面。”
那个男人听沙曼的话后,便继续动作,几下把衣服整理好,回头对着身边从刚刚起就一言不发的白衣:“都听到了?这地方不能呆了。把所有的人立刻都叫出来。留一个人在外围盯梢,若是宫九的人盯上不要正面冲突,立刻撤离。想办法联系天尊。派个轻功最好的去开封府报信。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走。”
说完看向沙曼:“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沙曼。”
男人点点头,自报身家“竹叶青。”此时竹叶青报出名字,颇有了些做好以命相博准备的郑重味道。也是这个行为,让沙曼开始相信他那句“只要活着就一定办成”的承诺。
竹叶青提出交换,单纯是不想秋荻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只想把秋荻昨天给出去的牌子收回来。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代价。哪怕明知道最坏结果会对上宫九,都没有犹豫。
想到“秋荻”这两个字,他的表情又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柔软。内心轻笑两声。他也就只敢在心底偷偷这么叫她了。但是总有一天,他要成为有资格和她比肩的男人,光明正大唤她的名字。
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所有白衣都已经聚在一起。
就如同竹叶青安排的,脚程最快的人已经去到前往开封的路上。
竹叶青又留了一个人在宅子附近策应,看宫九的人会不会回到这里。
留了一个武功尚可的人带林诗音回城,剩下的人便带上沙曼和那个昏迷的女人直奔开封府而去!
饶是众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却没想到,宫九的反应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快上数倍。
单单只是叛逃了一个沙曼,宫九或许还不会发疯。
可千不该万不该,沙曼不该带走朱家的小姐。
宫九辛苦筹谋这么久,眼看所有的事情即将达成,他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破坏他大局的人?
此时他一身娇俏华丽的女装,头顶是原来的朱小姐最喜欢的,能够轰动整个开封的‘一年景’发饰。言谈举止哪怕是朱小姐的父母都无法短时间分辨出来。只不过那美丽的少女一脸杀气地出现在义庄里面,看起来这画面违和到了极点。
听到死里逃生只剩一口气的那人回报说,那已经被毁了容的朱小姐和沙曼跑了,他们的人出去追,结果却遇到了一队身份不明的白衣人,两方刀剑相交,结果他们却输了,只剩他一个人跑了回来。
那人有气无力地说完,他身前的美丽少女莞尔一笑:“辛苦了,休息吧。”
回报那人本以为必死无疑,但见主子如此表情,感恩戴德地站起来。
起身的动作做到一半,却觉得脖子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泡。
他动作迟缓地捂住脖子。却捂不住喷洒而出的血液。
宫九后退几步,离开血液喷洒的范围,低头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身上的衣裙,确认没有被溅上血迹之后,才道:“我今天就要见到朱小姐,活的也好,死的也罢,日落之前她不管是竖着还是横着,都得出现在这义庄之中。”
说罢,宫九不自觉捏了捏他的袖口。
那里藏着一颗药。
原本这里面的那药,是人吃了之后就全无神智,只能被人操控的药。
但是他不想要个没有思想,没有表情的小皇帝。
思来想去,他把这药换成了另外一种。
只要他进宫,没有那个该死的孙笧干扰,得了哪怕片刻和小皇帝独处的机会。喂他吃了这药,小皇帝就永远都是他的人了。
宫九很执拗。
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把他拉回来。
宫九的忍耐力也是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他甚至可以在海中呆一天一夜,在钉了钉子的棺材里埋上四五天。但,他的欲求很低。
可他一旦有了欲求,又会用尽所有的手段去得到。混合了执拗不放弃和坚忍这些特质的敌人,当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这么多年,宫九的欲求一直就是很单纯的想害他老子,让他老子以他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方式身败名裂。
但是皇宫那晚之后,他的欲求便从害他老子,变成了得到那个人。
那个人处处都合他心意,他想要那个人从身体到心,完整都属于他宫九。
那晚宫九出现在皇宫,本来是想给小皇帝喂操控的药。可小皇帝情急之下的反应让他惊喜。
小皇帝的身上也许还有许许多多尚未被挖掘的惊喜。
没关系,他很有耐心会慢慢挖掘。
在仇恨和占有这两个欲求中间,占有的欲求逐渐扩大。
这种情况之下的宫九,怎么可能容许他的计划出现哪怕半点披露!
义庄之中,宫九开口对着身边的人道:“脱衣服。”
身边手下不问原因立刻开始脱衣服,而反过来再看宫九这边。
只见宫九细致却速度极快地把最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叠整齐确保不会出现一丝褶皱,接着把头上杂乱却独具韵味的各种干花和发簪也拆了下来。
很快,宫九长发披散了下来。
他随手折下一根细长的木头,把他的头发随意挽住,然后捡起那人脱下来的衣服套上。即便套上的过程中他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以往宫九偏好华丽穿着,对衣服的挑剔也是极致。
但为了他的计划,宫九强忍着不适道:“走,去那个院子。”
沙曼口中最坏的情况依旧还是发生了。
宫九不止加入了追杀的行列,更甚至,宫九就在沙曼他们逃离的义庄之中。
此时,他已经准备完全,一伙人朝着沙曼他们的方向而去。
而义庄距离那树林之中的宅子,其实是极近的。
毕竟,当时沙曼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朱小姐,在背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跑地远?
第154章
宫九直奔手下逃命回来的那个庄子。
庄子外面寂静一片, 只余地上一片无法清理的血污。
手下的人谨慎进入庄园,庄园却早就人去楼空。
竹叶青留的手下在外围远远注意着这里的情况,看到有人的动静,甚至没有看真切就撤离了危险范围。
是以, 这附近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宫九本身就是被追捕的状态, 以他的武功, 倒是大可以直接杀回去。但若是他这么做了,所有的布局和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他在那片空地稍微又多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另外一批人回报,说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窖,在地窖中发现了几个女人用的物品。
那些物品过于媚俗,连香粉都是低劣的味道, 一看便是地位不高的寻常青,楼,女,子,所用之物。自然和叛逃的沙曼无关。
一伙儿人迅速翻查过整个庄子之后,循着四周树林枝叶压断的痕迹,草, 草, 判断了一个方向。就分散开来。
再往前,便是皇城司和神侯府的盘查范围, 许多人聚在一起会被盯上, 宫九带的这批人训练有素,散开地很快,但是却各自保持着一定的范围,一边飞奔一边恢复自己聚集过去之前的装扮, 化整为零,有规律地朝着城门的方向排查过去。
林诗音那边暂时放下不谈,就单说竹叶青这边。
朱家小姐重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纵使有人背她,但是背她那人也确实被拖慢了速度。是以,纵使竹叶青他们的脚程已经足够快,还是在进城之前遇到了一拨循着痕迹追过来的人。
尽管对方只有三人。但三人武功不低,又是以命换命的打发,竹叶青武功高于他们,还是被阻了一下脚步。
就是这一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听到声音的宫九赶过来了。
此时的宫九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原本的样貌,只不过那身精致的缎面女装不能碰到脏污也不能出现褶皱换上了一身粗布外衣。毕竟杀了这几个人,解决掉麻烦之后,宫九还要继续回朱府当他的‘朱小姐’。
追到竹叶青后,宫九连话都懒得问,直接道“杀了。”
他并不想知道这群白衣服到底是谁,突然出现在开封又是为了做什么。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挡了他的路,那就没必要活着。
人都堵在这里,宫九自信眼前这些人不可能有人能够从他手中逃脱。却因顾忌下半身还要穿回朱府的白色缎襦不能脏,于是并没率先动手,反而是站在一旁。那姿势看起来处处都是破绽,但是若真的有人轻易出手,必然会在接触到宫九的瞬间就身首异处。
竹叶青看到宫九的第一眼,便清楚宫九之强,甚至远远超出了他日常听闻的程度。
哪怕宫九受伤未痊愈,竹叶青依旧没办法在宫九手底下走过三招。
意识到这种巨大差距后,竹叶青苦笑一下,眼神有那么瞬间犹豫,视线扫过腰间的金叶子之后,复又坚定下来。
就在竹叶青决自顾自地维持着最后天人交战的犹豫之际,异变突生。
斜刺里,无声无息飞来一根极粗的绸缎,瞬间就缠上了朱小姐和沙曼的腰,拦腰卷着二人飞走。
那绸缎出现的角度刁钻,速度极快,连背着朱小姐的天尊弟子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待他们发觉要抢人时,两人都已经落在了另一个人身边。
那个无声无息出现的人有些笨拙地收回了缎带,抬头正要说上句什么。
就听到耳边风声起。
宫九不再顾及自己的里衣是否整齐,悍然出手。
那人把手里的缎带往旁边一扔,甩剑一挥,挡住了宫九的这一击。
宫九本就有内伤,被这人一剑逼退,后退两步,眉头皱了一下。
自己竟然因为这人的一剑而动了原本已经压制住的静脉伤势:“你是谁?”
赵霁身边无声无息冒出个宗师级别的高手已经让宫九有些烦躁,从刚才宫九和他对的那一招来看,这人怕实力也在宗师之上。这天下何时突然出来这么多宗师!
那人却慌不迭地一手一个,把两个女孩子夹在腰间道:“换人。”
说完撒腿就跑。
宫九要追,却见听到南边出现不小的动静。
“神侯府的狗摸过来了。”
宫九留在外面的人凑过来汇报。
宫九只能放弃追那个跑走了的宗师,转而面对从那男人一出现就神色不对的竹叶青。
这个一袭白衣,也称得上武林俊杰的男人好似这才入了宫九的眼。
宫九:“他是谁?”
竹叶青脸上被车轱辘碾压过一样,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谢晓峰。”
宫九:“他是冲你来的?他要和你换人?你手里有他的人?交出来。”
竹叶青绷着脸不说话。
南边的人声已经转眼到了很近的地方。
宫九啧了一声。
抽身而退。
竹叶青也顾不上再说其他的,带着人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第155章
不管是宫九还是竹叶青, 两人的武功都不低。
等神侯府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全部都散光了,只留下了一地难以辨别的脚印。
傍晚时分,宫九就知道了那劫走朱小姐的男人竟然是谢晓峰, 而他劫走谢晓峰的原因则是因为天尊的慕容秋荻掠走了一个叫娃娃的青楼姑娘。
那个叫做娃娃的女人曾经被慕容秋荻关在原来那处树林中的宅子地窖里一段时间, 偏生就在科举那天, 在慕容秋荻见过了林诗音,并且把林诗音放了之后,慕容秋荻就去地窖,带走了娃娃,留下一句话让竹叶青在原地等着。就不知所踪了。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
全盛时期的宫九或许还会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谢晓峰所在的地方, 博一下,把朱小姐给杀了。
可他被孙策打伤的内伤还在。
孙策的真气不同于其他人,它被打入体内之后,无法通过任何运功调息的方式克化。越是运功,经脉就越是受到强烈的冲击。面对这种内伤,只能老老实实静养。像是驯服野兽一样慢慢让它归于平静。
宫九不愿等那么久,有些计划既然已经把引线埋下去, 那就必须按照计划实施, 否则异变会更多。
幸而,宫九是能够忍耐的性格, 任凭那股真气在宫九体内如何折腾, 都尚且在宫九的承受范围。
不过,忍是忍得,实力也大大下降许多便是了。
当夜,宫九左思右想, 还是决定把计划提前。立刻安排人手通知下去,实施计划的时间就定在了明天。
次日,艳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一看就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好日子。
正逢小朝会。
章惇神清气爽地站在大殿上,看向眼窝有些青黑的开封府府尹包拯的时候,甚至带了几分强者对弱者的施舍,再开口,也是那份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陛下,三日期限已到。”
赵霁面色阴沉,从堂下看去,皇上的脸色也和包拯似地,糟糕透了。
听到章惇的话,半晌,赵霁才开口,一开口就是极低的气压:“三日期限还未到。”
章惇:“只有几个时辰而已。”
赵霁:“那便再等几个时辰。”
章惇瞥了眼那天给他吃过瘪的蔡卞,想到蔡卞竟然趁着那个机会借机要陛下把再次监考的权利给包拯,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公然违背皇上。值得道:“莫说是几个时辰,就是再给他几天想他也无法侦破此案!”
包拯顶着双眼下面的青黑,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关头,都没忘了皮一下:“章大人的意思,是可以再宽限几天?”
章惇立刻瞪眼。
你个黑炭,倒是想得美!
但是充分了解到包拯顺杆爬的性格之后,章惇再说话就斟酌了许多。没答应包拯那些张口就来的占便宜,只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守时和守诺才是君子之风。”
好在包拯也没有一直抓着他的这处疏漏不放。
他说再等几个时辰,那便再等几个时辰。
赵霁说道:“不管这案子最终是否能有个结果,朕已经拟旨,明日便启程去往龙虎山。朕离开之后的国事,还要多多有劳几位大人。”
章惇:“陛下为何突然。”
赵霁苦笑:“不是突然。”
他这皇帝当得是丧。天狗食日刚下完罪己诏,咔嚓就来了一个狸猫换太子。
赵霁开头几个旨意已然是不得民心。
他想保下皇后和郭春兰的举动,还有对郭单睿的维护都让士子群情激奋。
就连现在外面都有数不清的言官奏折。
贡院外面都有无数抱着小蒲团坐着静坐示威的学子。
他要是不再罪己一下,这场面就会很尴尬,很难收场。加上开封已经有什么类似南王是天命之君,什么紫薇命盘,注定君临天下的说法。大宋依然是那个还坚强稳固的大宋,只是他赵霁屁股底下的位子有了些摇晃。
确实,无论怎么着,他赵霁都得去趟龙虎山。
现在大宋崇尚道教,龙虎山又隐隐有作为道教之首的趋势。
皇上亲临龙虎山罪己,好像也可以理解。
章惇凭借多年扛过来的大风大雨,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但是他却捉摸不透这风来自哪里,雨又能来自何方。
小朝会结束之后,后宫内的女官和女眷们都开始忙上忙下收拾。
皇上出巡往常都是提前好几个月就拟定下路线,提前清路做好万全准备。
这次实在是太慌了。几乎是昨天刚定下陛下要出访,日子一下就定在了明天。
太后阁老朝臣无论是苦劝还是阻拦都没有用。
朝中位高权重的二府两院几位大人。
曾布大人现如今闲赋在家,其他几个大人对陛下这疯狂的想法提出过抗议,但是被请去陛下书房挨个面谈之后,虽说离开的时候几位大人都依旧满面寒霜,却依然是松口了。
陛下走后,依然是向太后处理朝政,并且,还要加上那位,在陛下登基之后,改镇武昌、武成,改称号为楚王赵似,暂代监国。
这个赵似就是当初赵霁从蝙蝠岛给一块捞出来的。
再往前,也是被章惇支持,曾经也能和赵霁二选一选这皇位的那个王爷,当年向太后幸运二选一最终选了赵霁。但赵似被赵霁一块捞出来以后,因着种种原因,呆在开封,还没来得及回自己封地。
就被赵霁一道指令,暂代监国,按在这里了。
这圣旨不止别人懵了。
被选中监国的赵似也懵了。
他特别想拎着赵霁的衣服领子,问问他到底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海里的水。
但赵霁不见踪影。
他只能接下了暂代监国的圣旨。
这后宫里的所有人都在为陛下这执拗的执意,慌张但是却并不算太慌乱地忙碌着。
下午太阳快落山之际,向太后把赵霁叫去了她的寝宫。
赵霁带着小同子,跟在传令的小太监身后朝着向太后寝宫走去。
见那个传令的小太监有些眼生,就出口询问:“我好像没有在太后身边看到过你?”
那小太监低低头:“回陛下,奴才之前在浣衣坊,是绣工得了太后的青眼。”?
赵霁询问的目光落在小同子身上。
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曾经因为天狗食日都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成长为了一个完全能够独当一面的太监总管。
发现赵霁目光后,小同子非常专业且职业地给出了解答,之间他在对上赵霁的目光之后,便立刻道:“回陛下,他确实是被太后亲口指了,给调上来的。”
向太后怎么会平白无故去要个干粗活的小太监,这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其实也是巧合。
本来,向太后有件衣服,是当年陪嫁时候,母亲给她塞在箱子里的。
如今,连向太后都是个老太太了,那她母亲更是早就已作古。
那衣服本来是为了向太后最后留个念想。
她连穿都比较珍惜。抽了丝断了线也会心疼上好一阵。
结果向太后某次拿出衣服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大了,就算再如何保养,该粗糙的时候也便有些粗糙了。
向太后手指头的一块老茧不经意刮过那绸缎,出现轻微抽丝。
正在忧愁着急的时候,全都多亏了这个浣衣坊的小太监竟然会得一手针线活,直接快速补好,还不留痕迹。
赵霁前几天忙的焦头烂额,去看向太后的次数明显减少,不知道这事情也不奇怪。
听了小同子的叙述,赵霁点点头。
照常前行了一段时间,赵霁突然听到路边有一丝诡异的声响。
赵霁虽说武功只是个二流,听起来很不济的样子,但他的这个‘二流’是在高手如云主角成打批发的综合世界。实际上,在身边不出现主角和反派的情况下,赵霁自身还是很能打的。
他听到声音,立刻目光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过去,一边看一边皱眉喊了一句:“谁?!”
自然没有人能回应他。
不止没有人回应他,他听到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细碎的,耳朵几不可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剧烈和频繁起来。
赵霁立刻飞身跃下步撵,快步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
“皇上!”
一旁的小同子惊呆了。
怎么了?皇上这是又怎么了!?
不止小同子,其他抬着赵霁的小太监们也是肃然一惊。
周围几个有武功的羽林卫立刻反应过来追了过去,结果就见到陛下并没有跑远,而是就站在他们行走的那条宫道拐弯之后的路口。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低头沉思。
大家都看到了赵霁死死攥住的右手。
但是陛下不说,便也没有人想不开去追问陛下手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脚程最快的羽林卫已经追上去跪在赵霁面前了。
众人只见皇上面色严肃,一改之前的轻松状态,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坐回了步撵。
至于那右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带路的小太监一路上目不斜视。
从赵霁追出去,到羽林卫赶上赵霁,再到赵霁坐回步撵。
他就像是个聋子,瞎子。
全程一言不发。
直道别人催他走,他才又迈着步子向前。
好在后半段的路,赵霁都在低着头看着右手沉思,以至于没有再起任何波澜。
一行人平平安安到了太后的寝宫。
赵霁下了步撵去找向太后请安。
一进入寝宫,赵霁就嗅到了一丝怪异的味道。那味道类似于柑橘,但是比柑橘要更加甜腻上数倍。
说来也奇怪,柑橘一般都能够起到一定作用的提神功效,可偏偏这室内的柑橘味道只更加让人昏沉。
太后坐在椅子上,半撑着头眯着眼睛假寐。
赵霁对着她行礼之后,她也是心烦意乱点点头,示意赵霁入座。
待赵霁入座之后,向太后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皇上,你非要去龙虎山不可吗?”
面对向太后有些苦恼和哀愁的表情,赵霁沉默着,一直没有松开的右手攥得更紧了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向太后道:“老身知道你难,大家都难。但是只要杀个郭春兰。杀了她便什么事都没了。事已至此,你还是要这么护着她?”
赵霁依旧沉默,这次却没有点头。
目光直勾勾盯着地面,看起来有些呆滞。
向太后看赵霁没有动作,以为是赵霁被她说动。突然道:“若是想要天命所归,也不是非要去龙虎山。”
赵霁的目光看向她。
向太后抬手拍了拍手掌。
周围的侍女在听到向太后的指令之后,纷纷后退,撤出这个宫殿。
一时之间,目及范围之内,就只剩下了向太后和赵霁。
离开的宫女甚至关闭了殿门。
此时殿内的柑橘味道更加重了,赵霁的神情也越加昏沉。
向太后语速非常缓慢地说道:“出来吧。”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着薄荷的香风飘然而至。
在向太后的话语刚落之后,一个女人从向太后寝宫的帷幔后面转了出来。
这女人美极了。
单看五官。
无论是眉目鼻眼,无一处不精致,哪怕她头上顶着尿盆那么大的,插满了各种枝条的发簪。这么夸张的妆容都没有使这个人弱上哪怕半分。
极致艳丽的眉眼便是这样。
只要搭配上那张脸,再夸张的造型都会成为她的衬托和陪衬,不止不会损坏她半分美丽,还会众星拱月似地去拼命烘托她本身的美。
向太后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目光空洞没有焦距。
话语像是含在了嘴巴里,带着喃喃的味道:“此女想必皇上也听说过。若是皇上把她接进宫来……”
向太后说话之间,那女子已经莲步轻移走到了赵霁的面前。
她半蹲在赵霁的面前,抬着那张精致的脸,面对着赵霁:“陛下,您看看我嘛。”
她一张口,周围的薄荷味便更重了。
赵霁双眼已经没了焦距,听到这女子的话后,瞳孔呆呆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看赵霁的眼睛,猛然凑近。
用她鼻子的鼻尖蹭了一下赵霁的。
动作暧昧而挑,逗。
再开口,她初见的青春和端庄就在那一刹那被全部丢去,只剩下了魅惑和一种漫不经心的睥睨。‘她’对着身后的向太后道:“太后,你下去吧。”
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是十足十的大不敬!
可偏偏向太后没有发火也没有怪罪。
在听到这女子说这话之后,就缓慢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待走到门口。
那女人已经伸手环住了赵霁的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把门关上。”
吱呀——
咯噔。
吱呀——
向太后拉开殿门,走出去之后,关上了殿门。
此时大殿之中,柑橘和薄荷的味道已经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那女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丹药,送到了赵霁的眼前:“乖,吃了他。”
赵霁右手颤抖,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最后的抗争。
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什么?”
越到后来,他的声音就越小。
最后一个么字几不可闻。
那女人放肆地笑了:“是让你听话的药。乖,吃了他。然后跟我走。”
赵霁右手颤抖。
女人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赵霁一直不同寻常的右手,挑眉:“你右手里有东西?是什么?”
赵霁在听到女人说‘右手’两个字的时候,右手的震颤更加严重了些。
似乎是在跟自己较劲。
女人:“给我看,右手是什么?”
在女人诱哄之下,赵霁缓缓,缓缓抬起右手。
然后摊平。
之间右手空无一物。!!!
女子猛地回神,瞪大双眼。
就在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赵霁的右手上的时候,赵霁的左手竟然悄无声息地抹上了腰后的短剑。
赵霁的武功不高。
最起码,在女人的认知里,赵霁就算是拼尽全力也无法和‘她’匹敌。
可偏偏,那短剑裹挟着她根本避无可避也无法抗拒的攻势!
女人急速朝身后退去。
但还是被那短剑给割伤了。
“你不是他!”伪装成女人的宫九一挥手斩断了妨碍他动作的所有头顶装饰,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一身龙袍,只凭借一把短剑就把他逼到如此境地的赵霁。
“我当然不是。”
对面那人终于开口。
只不过一开口,那声音却不是赵霁本人。
宫九瞳孔一缩。
这声音明明就是——
此时宫外点燃无数火把。
一个声音喊道:“给朕把门撞开!”
外面的声音才是真正赵霁的声音。
木门被撞开,清爽的风格从外面刮进来。一瞬间就冲淡了整个室内甜腻的味道。
孙笧顶着赵霁的脸,再度抬起短剑,一眼步伐,眼中带着浓厚的杀意和狠戾,直直冲向了宫九。
药?
你自己去黄泉底下自己吃去吧!
在孙笧眼里,宫九必须死。
赵霁被袭击的那晚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噩梦。
他都不敢想象他当初若是晚到片刻,又或者赵霁被伪装成羽林卫的宫九的人控制住,那他之后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不是说成为高手就不会恐惧。
哪怕是宗师亦有在乎的事物。
而那些事物就成为了他们恐惧的源头。
孙笧步步杀招,就是要宫九死。
宫九内伤未愈。
当初劫囚救他的燕十三被他支去了青州。
他独木难支。
颓势在初一交手的片刻就流露出来。
赵霁站在最外侧,身边站着包拯和宋慈和诸葛正我。
再身后,便是羽林卫和诸葛正我调来的神侯府的人手。
孙笧和宫九的交手,是两个宗师级别顶尖高手的对决。常人很难插入。
赵霁平心而论,以他自己的身手,若是此时贸然闯入,很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但是既然一般人不能插手。
那非一般的人不就行了?
他是皇上,又不是武林中人,非要严格要求什么一对一之类的。
直接转身对诸葛正我道:“上去帮忙。”
诸葛正我犹豫半天没冲上去,其实还是担心赵霁:“但陛下——”
赵霁:“朕自己能顾好自己。”
赵霁都这么说了,诸葛正我也立刻领旨加入战局。
诸葛正我的加入让本来就有些倾斜的战局立刻明朗。
宫九节节败退。
可偏偏此时出了问题。
赵霁和诸葛正我想抓活的宫九,作为人证来帮包拯破案给郭家犯案。
但孙策早就被宫九搞得很有杀人的冲动,自是不想放宫九活着离开这里。
两人一个步步杀招,另外一个又尽力控制。
所以配合出现了问题。
这问题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他们对上的是孤注一掷的宫九。
宫九料想自己大概必死无疑。
趁着两人交手相克的间隙,竟然摆脱了两人的缠斗,拼着全力朝着赵霁而来!
赵霁早有防备,也不可能让他给得手了。
连连后退。
却没想到此时又是异变突生!
赵霁来的路上,在借口听到声音和孙策互换身份之前,问到的那个被换到太后身边的小太监却是就在此时,从头上拔下来发簪,尖利的头部直直朝着赵霁后颈处扎了过去!
赵霁前面有气势汹汹扑来的,化作女子模样的宫九,身后有那个图谋不轨的小太监。在这种万分紧张的关键时刻,突地听到一个声音道“陛下小心!”
赵霁心有灵犀,侧头。
只见一个雪白的绸缎从侧面飞来,直接卷上了躲开的赵霁,把赵霁整个人包裹起来,卷到半空之中。
宫九眸子一缩。
又是绸缎!?
他朝着那绸缎的方向看去。
却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后,还站着道士打扮的王重阳。
赵霁被绸缎卷到了空中,在空中目光落在了王重阳的身上。再看他身边的林朝英。虽然现在还身在危险之中,却觉得心花怒放。
好样的王重阳!
朕就喜欢你这种买一送一的风格。
既然来了开封,不管是王重阳还是林朝英,就都别走了。
只要来了开封,就都是朕的人!朕的!(嘶声尖叫!)
待林朝英把赵霁带到他的身边。宫九已经完全大势已去。
他低垂着眼眸,突然放弃了全部抵抗,转身后退,整个人朝着孙策的剑扑了过去!
孙策挑眉。
宫九这一扑,可正和他意。
眼看宫九就要被串成个糖葫芦。
孙策遥遥听着赵霁喊了一句:“留一命!”
杀意依旧在。
但是却不再裹挟在手中的短剑之上。
在万分之一秒的空档,孙策把剑尖稍微偏了一厘,剑弄穿了宫九的身体,却没有穿过他的心脏。
重伤是肯定的了。
但是也肯定会留他一口气。
宫九被擒。
赵霁立刻着包拯提审。
此时距离和章惇打赌的那最后期限,还有一个时辰。
为了节约时间,赵霁连忙借出自己书房让包拯主持。
宫九也确实命硬。
在重伤至此的情况下,依旧还能有力气说话。
众人快步到了御书房。
包拯开审:“犯人宫九,你刺杀天子,还是两次,人证物证聚在,你可有话说?”
缩骨功是靠内力支撑。
此时的宫九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缩骨也被解开,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听到包拯的问话,他只低着头,笑了一声:“这一开始就是你们的计划。”
朱家小姐被劫走。
在没办法强行把人要回来的前提下,宫九的计划自然是越早实施越好。
他原本想等到开封沸沸扬扬的赌约结束,包拯被处死之后,再借口进宫。
却没料到突然收到消息,陛下要去龙虎山。
这不行。
他的计划要成功实施,就必须得在宫内。
宫内有他一切布置。
除了宫未知数更大。
就算他知道这消息有些可疑,更有可能是陷阱。但是他却不得不出手。
因为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
宫九事已至此,他无所谓到:“我的罪?刺驾?”
包拯道:“不止,你给皇后下毒,霍乱宫廷,陷害郭妃。最近发生的事情,所有这桩桩件件,都是你所为!”
包拯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天狗食日之后,借着祈福的名义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的。但是陛下也曾经说过,更早些,在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就曾经发现你出现在宫内。这个时候,我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那时候你要出现在皇宫,到底是做什么?”
包拯目光落在宫九身上:“有人说过,皇后的脾气很早就有些不对劲儿。我听说过有些女子在生产前和生产后情绪会出现较大波动,皇后的情况虽然和她们相似,但是却也不完全相似。”
先是疑神疑鬼,再是脾气暴躁。
赵霁一直以为皇后是产前抑郁造成的被迫害妄想症。
但是无论是产前产后抑郁,还是被迫害妄想症。
这些都是不可快速逆转的。
可皇后被发现后宫的隧道之后,一脸淡漠,仿佛对世间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样子。
虽说都是存了死志。
但是不在乎地求死和产后抑郁求死是不同的。
产后抑郁的产妇因为抑郁症自杀,但是又担心留下孩子放孩子一个人,会让他无法生存,而选择抱着孩子一起自杀的新闻比比皆是。
皇后如果真的是产后激素不协调导致的抑郁,不可能对孩子的生死如此淡漠。
她如果真的是被迫害妄想症,又不会用如此淡然的态度求死。
于是,赵霁和包拯在确认宫九就在开封,而且是在隐约针对赵霁之后,便开始把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宋慈最后竟然真的就凭借赵霁和宫九的猜测,从皇后的身体里查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毒药。
宋慈解释的时候,赵霁没有全部听懂,但是大致的意思就是,那种毒药是可以控制人精神,并且进行催眠的药物。
皇后身边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先是给皇后下毒,控制了她的精神。
然后日以继夜地给皇后洗脑。
让皇后日渐疯狂,表现的患得患失。
再事发之后,那人逃离皇宫,皇后不再受到精神控制,可是身体和神经却对那药有了依赖作用。
这种依赖作用的表现就是淡漠。
从开始情绪激烈地要杀包拯,甚至不惜去找向太后要人,也要杀了包拯。
到了后来,药效渐渐控制住神经,她有表现出了淡漠。
一旦发现皇后身上的问题。
那赵霁和包拯,就顺着皇后身上的问题,开始推断宫九的行动动机。
他们都觉得宫九大概是要进宫,不是杀了他,就是控制他。
林诗音回来之后,带回的消息也更加佐证了这一条。
由于赵霁实在不知道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没有宫九的人。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直接设了这个计。在路上和孙策互换身份。
赵霁一手易容术已然出神入化,唯一的缺点就是身高问题无法隐藏。
但赵霁料定宫九入宫就必定是缩骨之后以女儿身入宫。
一米六五眼里,只要比她高,就都是170+
仰视,尤其是远距离的仰视,是会有视觉差的。
何况孙策几乎全程都没有开口,在进入太后寝宫之后也很快坐下。
如此一来,这些破绽便不再是破绽了。
第156章
几乎与此同时, 四大名捕带着人直接抄了宫九藏身的义庄。
顺利救出了面色红润的小皇子。
昨日,在竹叶青的安排下,林诗音和众人分开。
宫九铁了心要灭口,就算是林诗音目标小且并不醒目, 还是有人循着痕迹摸了过去。
林诗音不会武功, 留下保护林诗音也也不是武功高强之辈。
两个人面对围杀, 几乎没有支撑一炷香时间,就全面溃败。
保护林诗音的天尊弟子也满身伤痕。
偏此时,林朝英出现了。利落地拔剑救下了林诗音。
当初王重阳向赵霁请假要回全真教,便是因为林朝英许久不见王重阳,全真教的全真七子又一个个闷葫芦似地不肯说王重阳到底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林朝英一气之下,就把王重阳的这些个徒弟们全部一口气都绑了。
威胁王重阳。
王重阳回全真教一趟, 事情没解决,屁股后面还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坠了个尾巴回来。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就只有最爱你的人爱人和最恨你的敌人。
毕竟王重阳一直一副看淡生死大彻大悟的样子,仅凭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林朝英因为知道王重阳榆木疙瘩似的本性,于是越加疑惑王重阳在开封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就在王重阳都无意识的时候,悄悄尾随来了开封。
王重阳自以为解决了问题,也跟林朝英解释清楚。一路上走得快速且枯燥乏味。
相比之下, 尾随他的林朝英日子过得就非常丰富多彩。
她先是在路边捡了个蓬头垢面, 一身刺鼻脂粉味的少女。少女自称叫做娃娃,是从传说中的慕容秋荻手底下逃出来的。
林朝英听过慕容秋荻, 不太相信眼前这个明显半点武功全无的女人是怎么能能逃过堂堂江南七星塘大小姐的手掌。只觉得此女子身份存疑, 狐疑地继续套话,娃娃见林朝英英姿飒爽一身正气,加上她方才也算是救过她,便没有隐瞒。
林超应问过后, 才知道,慕容秋荻抓了她是为了逼谢晓峰现身。今日不知道慕容秋荻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回来之后径直进入地窖带着她出去,还不许任何人跟随。
带着娃娃到了空旷的地方,抽出刀指着她的后心让她跑。
娃娃惊慌失措往前跑,跑到一半,听到身后的交锋声。
她害怕不敢回头,一直跑,然后就碰到了林朝英。
林朝英本来想带娃娃一同进城,但是娃娃摇头要等谢大哥,说什么谢大哥一定回来。
林朝英不会强求,见娃娃也算是安置好了,就告别往开封城而去。
谁承想,又撞上了被追杀已经穷途末路的林诗音。
林朝英救下林诗音,本欲走。
但林诗音冰雪聪明。
她以为,她如此小的目标,都尚且碰上了追杀之人。那其他人怕是更加凶多吉少。就想要摆脱林朝英快些去开封府带话。
然而,王重阳临走前,随身携带的,就是开封府私章。
林朝英本就打算帮忙,一听‘开封府’,就彻底挪不动步了。
仔细询问前因后果,和林诗音二人分析。
远水解不了近火,以林诗音面临的情况来看,竹叶青和沙曼他们那边凶多吉少。好在林朝英对自己武功绝对自信。
毕竟她是个完全可以和王重阳一较高下的女人。妥妥又是一个宗师。
但问题是,只有她一人,如果是亮明身份去直接救人。从宫九手里救下沙曼,那宫九一旦逃脱,从此了无音信不说,连已经知道的藏在义庄的小皇子都可能被带走。再想找都犹如大海捞针。
可如果她去义庄,沙曼他们打不过宫九,逼死无疑。
林诗音觉得,必须有个完全中立的人,此人比宫九武功高,或者是和宫九武功相似。足够让宫九产生警惕。
但这人又要和宫九的计划完全无关。
林朝英道:“如果只是名头,那剑神谢晓峰或许在开封。”
林诗音一愣:“谢晓峰?”
林朝英便把她遇到娃娃的事情都说了。连带上了慕容秋荻的部分。
林诗音听完叙述,回忆着竹叶青的言行,和他曾经说过的话,眼睛越来越亮。
内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她认得慕容秋荻,而林朝英又救了一个被慕容秋荻绑过,却又口口声声谢晓峰回来救她的‘娃娃’。
她捂着胸口,语气有些急:“或许……或许我们可以这样……”
林诗音的计划,是要林朝英装作谢晓峰,以娃娃被竹叶青劫持为由,把“沙曼”绑过来。
林朝英皱眉:“但是你说的什么慕容秋荻谢晓峰和娃娃都只是你的推测。”
林诗音:“当然是推测。”
林朝英:“你不是说那里有天尊的其他人?就算我装作谢晓峰,他们估计也认得。”
女扮男装没什么,但是易容这东西,林朝英可不会。
林诗音摇头,从怀里拿出竹叶青给她的第三片金叶子:“我们猜测的事情甚至都不一定非要是真的,只要你以为‘它’是真的,竹叶青也以为‘它’是真的,这就够了。”
林诗音要的不是证明她的猜测到底是不是事实,她要的是这个故事完整地演出来,要宫九相信。
至于竹叶青那边,这个金叶子,会提醒竹叶青到时候要怎么演戏,按照什么样的剧本来。
用天尊令牌换来的三片金叶子,还没在林诗音手里留超过一炷香,就被全都用了出去。
一切非常顺利。
在林朝英救人的时候,顺便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缎带上的时候扔出了金叶子。
竹叶青立刻心领神会,开口帮着林朝英把她们的故事演了下去。
这故事只需要宫九相信,只需要把一个宫九以为的把柄送到宫九手里。就能暂时稳住他,让宫九不至于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救出沙曼之后,两人直奔开封府。
在开封府前面碰到了王重阳和李寻欢。
王重阳看到林朝英大惊失色:“你为何会来?”
林朝英看到王重阳如此避她的态度就来气,无视王重阳,直接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开封府里面走。
几乎同时,李寻欢也拦住了林诗音:“诗音,你……”
此时的林诗音狼狈极了。
衣服脏破,朱钗也跑掉了。
但同时,她也快活及了。
虽然今天经历了很多,还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回,险些丧命。
但是今天她心底某些东西也破壳而出,拼命挣扎着向上生长。
好像从小到大她竟从来未有过如今天这般快活的时候。她朝着李寻欢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追着林朝英的脚步离开了。
两个女人带着沙曼和重伤的朱小姐进入开封府。
刚刚回来的王重阳和忙了一天一无所获的李寻欢站在开封府门口面面相觑。
皇宫内,原本赵霁和包拯还在思考如何设局。
却见天降惊喜。
内侍来报,说两个女子护送沙曼和朱小姐秘密到达了开封府。
如此关头,赵霁立刻进行封口,不许任何人声张,要包拯保护好沙曼二人。等事情结束,擒住宫九之后,赵霁再行感谢救下沙曼的两位侠女。
至此,就是今天所发生的全部。
只不过赵霁没料到的是,起到关键作用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亲自赐婚的李寻欢他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柔柔弱弱的小媳妇林诗音,另一个是喜欢王重阳,王重阳却非要跟人家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林朝英。
四个人往赵霁面前一站。
活生生就是《林家女英雄和她们没用的男人们》。
‘没用’的王重阳面无表情。
‘没用’的李寻欢偷偷瞥着林诗音,倒是没有因为林诗音抢功而懊恼。一双眼睛里全都是担忧,以及对待易碎品的那种小心翼翼。
待查抄义庄的四大名捕回来。
宫九的证词就不重要了。
反正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人证物证都在。
规定的时辰内,章惇出现,雄赳赳气昂昂地打算来兑换赌约。
得到的却是一道圣旨。
赵霁昭告天下。
罪人宫九图谋不轨,勾结南王,叛乱犯上,偷窃皇子嫁祸皇后,偷窃试题嫁祸郭妃。罪大恶极,压入天牢,明日问斩。
在宋慈的医治之下,皇后的病情渐渐好转。
郭妃也被从牢里放了出来。
当初给郭妃上邢的人是万万没料到郭春兰还有翻身的一天,放郭春兰的时候两股战战,脸上挂满了泪痕。
曾布作为唯一的泄题官员,被革职查办。一撸到底,从此致仕,流放。且三代子孙子弟都不许再考科举再入官场。
郭府门口堵着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好似事情在这个夜里有了结束。
但实际上,这场巨震引起的轩然大波却依旧在暗地里慢慢发酵。
第二日。
赵霁上朝。
还未等其他人就昨天的事情发表一下自己震惊的心情。
就听殿外八百里急奏。
“赢了!”冲进来的传令兵满脸喜色,上气不接下气:“回陛下,我军对西夏大胜!!!”
这消息犹如石子坠入平静湖中,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第157章
所谓否极泰来, 不怪如是。
在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后,赵霁确实想不到谭震这场仗怎么可能输。
可是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场仗会赢得这么干净利落,赢得这么快。
谭震大军开拔几乎就是前一阵的事情,加上大军抵达, 传令官回来传达捷报这些路途耽搁, 算算日子, 怕是谭震刚到两国交锋的边界,没两天就大胜了。
赵霁往前探了探身体,内心有些紧张:“你详细说来。”
满朝文武不管之前的内心活动具体如何,在这种关键时刻,也都探着头密切关注。
跪在朝堂底下的人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 似是情绪激动,又似是激烈运动之后没办法很快平复气息。
胸腔风琴一样来回起伏几下之后,才扯着喉咙道“回陛下,大胜,西夏后撤一百里。不日,降书便和使臣一同到达东京!”
豁!
这下,不止赵霁, 满堂皆惊!
这……
大宋孱弱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算底下一帮人扯着脖子还非得口口声声什么‘我大宋’, ‘我大宋’的。
其实心里都有13数。
往北打不过辽,往南不太能镇住大理, 往西没办法彻底管住吐蕃。西北吐蕃和回鹘还老来找麻烦。
经济上是强国, 文化上是大国。
但这泱泱大国,军事实力确实不怎么能跟得上。
这么多年跟西夏打得有来有往。
今天你占我三城,明天你搞我两县。
停留在小孩打架那种你怼我一拳,我给你一拐子那种局面上。
何曾有过刚一交兵, 对方立刻就递降书的地步?!
这……
太祖在上!能看到大宋有今天场面,一定会高兴地呀!!
好几个老头顿时泪洒朝廷。
呜呜嘤嘤地,有些热闹。
在这一片热闹之中,唯有最应该高兴地赵霁不对劲起来。
他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蒙了几秒之后,赵霁一握手边的扶手,因好消息而上扬的嘴角渐渐抿了起来,陷入沉思,眉头也跟着嘴角的下抑而皱起,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这场大捷背后的隐患。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火药,少数也被运用在了对战之中。正是因为这个,赵霁在确定使用的时候才能这般毫无顾忌。
偏偏西夏也不是没脑子的,不至于被炸了就立刻投降后撤。
那么,有脑子,又见过火药上战场这种大场面的西夏,为什么会突然投降?
赵霁面对这种自问,第一反应就是——那被运走的酒坛绝对是关键。
第二反应便是——他可能要完。
他应是错误估计了这次这一堆临时组装的地.雷。对于战场的影响。
本来嘛。
有记载的火,药用于战争是在唐,之后也有“霹雳炮”和“震天雷”但是也从没有听说过这个能左右战场,甚至结束战争的。
这次对西夏,结束得太快了。
若是其中有取巧道还罢了。
若是地,雷,首攻,怕之后大宋边关都不得安宁了。
赵霁思衬了一下,叫小同子悄悄把报信的传令兵引到后殿,等他下朝再详细叙述过程。
谭震大捷,按功论赏,现在的战场统计还没有收到,具体封赏事后再论。今天的议事日程非常之多,之后还有好多环节要落实讨论。
朝堂上的大家激动了一会儿,然后渐渐平息。倒也不是这高兴劲儿过去了,就是所有人也知道之后要解决的事情多,今天的大捷可以回家以后和府里的媳妇儿孩子一起慢慢品味,或者约上好朋友小聚一下赋诗几首。总之,还是要先忙完了手头工作。
赵霁按照流程继续。
先是趁着这个热乎劲儿,把章惇和包拯的赌注锤实了。
包拯是早就找到真相也揪出凶手了。唯一不足是宫九落网加上连夜审问的时间,最后超过了包拯和章惇约定下的最后时间。
时间不长不短,卡在很微妙的一炷香上。
章惇也想闹这最后一炷香来着,但是包括设伏,捉拿,都是在宫中进行的。如果章惇硬是要拿这一炷香的时间说事,那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案子早就在约定的时间内破了,只是缺了主犯被捉拿归案。
两人当时约定的是破案,也没说破案里面还包括了抓主犯,审犯人,救皇子等等这些附加项目。
各执一词,那就各退一步。
科举再考,章惇这个已经基本退居二线的老大人再入考试院出题,而包拯就定为了这次科举的主考官。
前面的事情处理完,就剩下一个重头。
赵霁神经紧绷地用食指敲了敲座椅上面的扶手。
差小同子安排传音宣旨。小同子宣的圣旨,是昨晚赵霁独自连夜拟定出来的圣旨。
事先并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商量。
所以突然插入个议题,众臣都有些惊讶。
圣旨开头没几句,底下的人精们慢慢咂么出味来,表情就有些不对了。
继而,开始小范围窃窃私语。
当宣旨读到:“皇子桁,乃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
窃窃私语变成嘈杂。
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圣旨……
听起来分明就是——
小同子的手尚且是稳的,外殿传旨官员的手却开始颤抖。从殿门口传向外面的声音都带了些波浪,但还是很敬业地读完了接下来的话:“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我去!
这两个字成了当时绝大多数人的心灵写照。
很多人都是懵的。怎么会?皇上正值壮年,怎么就立太子了?
这特喵什么情况!
圣旨还在继续读下去,基本都是些什么皇子优秀拉,皇上属意啦,什么众望所归了。
反正没有人指望一个才出声几天的小屁孩是怎么被一眼就看出优秀且天资聪颖来。
但这圣旨的存在就非常微妙。
因为郭妃已经平反,人也在昨夜就回到宫里了。
皇后的孩子被四大名捕救回来之后,后宫一夜之间就多出来两位小皇子。
贵妃的孩子占着长字,皇后的孩子占着嫡字。
圣旨上册立的是皇后的嫡子,皇子桁。
朝臣震惊过后,仔细一想,又觉得皇上除了立太子立得有点太早了以外,好像硬说也没什么不对的。
一般情况之下,老子还活得好好地,又正值壮年,立太子这事儿多少会容易惹皇上产生点不高兴的心理。面对正值壮年又身体健康的皇帝,朝臣都还没站队催立太子呢,结果陛下先着急了?
但转念一想,咱们这位陛下他多不一般啊。
不一般的陛下既然没办法用一般的行为去衡量他。
这事真算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陛下爱立就立吧。
好不容易,底下的人都在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心底疏导。
就听到圣旨后半截话锋一转。
说到了赵霁自己的身上。
大概意思是:最近这事情有点多,又是反叛又是灾民又是西夏,又是舞弊地,最后还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皇后和她孩子都差点没能保住。朕这是水逆啊!但是天狗食日之后,朕已经罪己诏过一次了。
罪己诏这玩意太频繁,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朕琢磨了一下,要潜心修道,沟通一下天地。
那啥,朕要在后宫改个道场,也不多花钱,但是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后宫有点太挤了。朕也不好去占太后她老人家睡觉的房子。那就占用一下妃嫔的叭。反正修道的人也要清心寡欲。
朕就把后宫的女人们都放出来了。
可以自行选择去留。
如果有家里人接着的,愿意回家的就回家。
要是觉得家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那就就呆在后宫和朕一起‘清修’。
赵霁目前的后宫组成相对来说比较集中。
一批是他从花楼里买来的。
这些人大部分无处可去,好不容易当上了妃子,那就更加不愿意出去了。
这些人,赵霁就怀忧措施,想呆在宫里的就继续呆。
但是也有些有去处的。就可以自己离开。
排除掉前面的两种,就是第三种也比较多。
就是那些有去处,也有家。但是她们本身就是大家族联姻联系自身和皇家,稳固朝堂的。这种,她们就算有归处,家里也不愿意让她回来,朱小姐这种想一门心思嫁皇帝最后没嫁成的一堆,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就在里面的,家里稍微有点上进心的,还能真让她们出来?
以前端王府,只要是颜色好的,基本那都是来者不拒。只不过当年没几个愿意把姑娘送端王后院里做个妾。
后来端王变陛下了,一堆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冲的时候,发现是说什么都进不去了。底下的人急得嘴上都快起火泡了,但此时心里现场打草上谏也是来不及了。
赵霁这次是铁了心要解散后宫。
但是也不好说死了他以后就这俩男孩了。
因为一旦说死了,这俩孩子周围肯定得乌烟瘴气。
于是就只宣了个旨。之后后宫的具体操作还是得分人。
这几个比较大的事情说完,接下来的细枝末节,包括怎么对待西夏使团,还有就是工部有些担心,现在已经是深秋,前几个月连续降水,青州等几个州的粮食可能会欠收有没有应对措施。户部双眼放光报告赵霁解树开的店,在开封时局如此混乱的时候,不止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扩大了营收的规模,户部有个大胆的想法,想要趁西夏使团过来东京之际,把解树店里的东西提高价格,用手段再处理给西夏一部分。
户部既然提到了解树。
赵霁还挂念着当初和几位老大人的赌约。
当初说的是,如果解树能够日进斗金,几位就同意赵霁的出兵计划。
解树三日之内创下奇迹,直接就通过各国在开封的贵族整了一笔巨款,推动了赵霁的出兵计划。
既然解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现在论功行赏,户部提出来,那赵霁顺带便封了解树的官职。
原来解树作为编外的女官,暂时不伦不类地挂靠在工部。
赵霁就顺手把解树按在了户部的位子上。
老赵家之前,老李家开了女子当政先河。
现在老赵家在位期间,女官也有,但是大都蜷缩在后宫和内宅,做的也是诗词歌赋画画弹琴这种事情。如今实职上被按了个女人,还是个非大宋女人,这争议声便大了许多。
当即就有几个年轻人作为‘不妥’小分队的先锋部队站了出来:“陛下,此举怕是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赵霁面对这种不成规模的反驳也早就有准备,直接就把解树的店甩出来。
“朕观满朝文武,不同意见者,自可来朕面前,朕提供机会若能拍胸脯保证三日日进斗金,便可。”
解树的账本往前面一扔。
有意见的几个人瞬间哑火。毕竟这几个年纪轻,不足够有和赵霁叫板的底气。
愤愤不平翻过来覆过去也就几句话,类似于什么女子如何能干政啊,什么女人上不了台面啊,之类的。
鸡贼的,就很会抓重点了,针对什么类似铜臭味污染了他们高洁的庙堂和一方圣土啊之类的大发牢骚。
但赵霁不管。
反正户部就是管钱的。
你们看不起女人,那人家解树身为一个女人,挣得比你们都多,你们反而一个个就会朝着朕哭穷,今天钱不够了,明天缺钱了。哪里来的脸?
但是战斗力薄弱的第一梯队退下去之后,第二梯队就站出来了。第二梯队的战斗力明显增强,找麻烦的角度非常新颖,一个几乎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最后变成了悬而未决了。
赵霁是没想到,在他已经在朝堂渐渐培养出自己人的今天,都不能决定解树升职。
今天这么多适合‘不妥’的争吵,包拯担任主考官,皇后孩子刚被找着回宫里话都不会说立刻封太子,解散后宫。这些大雷都没引起朝堂如此激烈的反弹。反倒是一个有实绩的解树,去任职户部能受到如此大的阻碍。
眼看天都要吵黑了。
赵霁终于被吵气了。
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甩袖子就走。
他们不下班,朕下。
反正解树的任职圣旨就丢在这里。朕不会收回圣旨。解树明日要是去不成户部,或是去了户部没办法正常工作,所有阻挠者都是抗旨。
赵霁人都走了,其他人失去了劝说目标,倒是也没再继续吵下去。
下朝之后,好几个言官一边上轿子一边掳袖子。
看那个架势,那是恨不得在轿子上就写上它一千八百字论述谏言书去反驳赵霁的决定。
一般言官写奏折劝。
比较梗的言官选择往宫门口跪着劝。
皇上不出来,他就跪到老。
赵霁都跑回宫里了,刚坐下喝了两口茶。
气都还没下去呢。
就听到小同子急匆匆跑过来:“陛下,韩大人佘大人求见。”
哈?
追着朕过来了?
赵霁一把扔下水杯:“不见。”
小同子匆匆跑出去,片刻又匆匆跑回来。
人还没在赵霁面前站稳,就听到他身后,有人用特别沙哑的喉咙扯着嗓子嘶喊:“求陛下收回成命!”
赵霁抬头瞥小同子:“不走?就跪着逼朕?”
小同子苦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支支吾吾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好歹。
有女官的宋还能在仕途上这么打压一个女人。
赵霁‘啧’了一声。站起来,迈步想往外走,把那几个老头拎起来倒倒他们脑子里进的水。
但是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站住。
不对,凭什么朕去见他们。
这么想着,赵霁又原动作退回去,一屁股坐下,拿起手边的茶杯:“让外面跪着的几个老头进来。”
小同子火速出去,又很快带着几个老头走了进来。
赵霁挑眉,打量了一下。
都是老熟人。
基本他说个什么话,跳出来大喊不妥的也就这几位。
于是道:“为何解树不可?”
能厚着脸皮堵过来的,都不是什么智商掉线的人。
眼看陛下是真的不在乎男女之别。
而且东京女官也不少,几位老大人的府里妻子也都有封号。要是真的把什么女子不堪大任摆在台面上说,回家也不太好跟夫人交代。
为首的言官另辟蹊径,决定从另外一个刁钻不好反驳的角度入手:“毕竟那位是高丽公主。户部职位如此重要,怎可由她担任?”
这问题赵霁也想过。
从把解树挂名在工部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于是赵霁把手里的账本递给小同子,由小同子呈给了来闹事的言官们。确保他们完全看到了账册上面的数额也清楚了其中的意义,才道:“这些全都是解树这几日所挣。”
待几个大人看清那串数字之后,登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之前围绕着解树的赌局闹得风风雨雨,自然大家都清楚。但这清楚是清楚,还很少有人这么直观地看到明晰账本。
这账本不止写了解树挣了多少,更是非常公开透明地写了成本价以及人工和中间环节的价钱。
详细看过这账本后,没有人不会倒吸一口凉气。
赵霁才道:“如你们所说,她是高丽公主。她在开封无官无职,待日后,她这个‘聚宝盆’的名声传到高丽国王耳朵里,高丽国王问朕要人,朕该如何?”
几个言官很想指着赵霁的鼻子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个钱袋子收进后宫?’。
话没问出口,便想到后宫不得干政,更不用说要掌握如此之多的钱财。
赵霁把问题丢给他们,等着几个人想辙。
几个人也确实不出预料地根本想不出辙。
虽说给解树户部的官职,解树不一定到时候不会走。
但是就这么无一官半职吊在开封,那高丽国王来要人,师出有名的情况下,解树是一定会走。
大宋想要强留,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到时候解树和大宋背心,到时候往高丽使团的院子里一躲,天天给高丽送各种各样方子。那宋也别想捞着一分钱好处。
几位原本打算跪着死谏的老大人被赵霁丢出来的一个账本和两个问题给完全说得哑口无言。
赵霁眼瞅着几个老大人走远,内心高兴的同时还有点心酸。
这其实是他想好在大朝会上说的理由。
但是大朝会实在是太吵了。
一帮人,他说一句话,底下八百句等着。
一上来就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直接让他说不出话来。
看来得总结经验,有些需要对方给出反馈,自己劝说自己的方法,只适合小范围用,不适合在大朝会用。毕竟人一旦聚堆之后,那就彻底没脑子了。
见完了这些言官,赵霁才想起来在偏厅等了许久的传令官。
让小同子把传令官领来,由传令官亲自口述在边境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传令官便从谭震出兵之后,开始叙述。
西夏这次大举进攻,绝对是收到了宋南王起兵的消息,此番有备而来,不为了占城,只为了掠地。
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打算吞几郡几县。就是巴望着宋朝收到这边的战况,递交降书。
毕竟宋朝兵力有限,南王铁了心要赶现在的宋帝下台。大宋的皇帝肯定集中力量在内乱上。西夏真正的目的,在宋降书送到之后的谈判桌上。在宋的降书到达之前,西夏占的地越多,日后谈判桌上就越有底气。
于是,等谭震带着人马和浩浩荡荡的‘秘密武器’到了战况焦灼的地方的时候,西夏已经横插腹地,吞了整整一个郡了。
谭震能从一个平头老百姓爬到如今位置,自然不是只凭借一腔勇武,他脑子也灵光,看到沙盘,分析了一波战事之后,立刻心里就有了主意。
西夏求快,所以派出的大部分是骑兵,先是骑兵过境,再是步兵压阵。
对阵的将领还是谭震的老熟人山利昊。
谭震瞥了眼被他随意丢在角落的‘地,雷’样品。
咧着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在他来之前,西夏已经打仗打狂了。几乎从没败绩。而谭震到的当天,山利昊刚刚打下离城。而且按照对山利昊的性格,谭震推测,怕是下次进攻会选在距离他们占领的离城最近的源城。而山利昊此人得势力之后比较猖狂定然会选在白天摆开阵势,先装模作样来一波警告,然后再攻城。
谭震大手一挥,所有被工部紧急培训的匠人在来的连夜安装好了三分之一的‘地雷’,谭震派一小队人监视山利昊大军所在地的动静,剩下的大军倾巢出动,只负责一件事情——挖坑——埋土。
一夜之间便在源城的正门一千米外埋满了地雷。
这还不算完。
源城和离城之间,是个狭窄的过道。
山利昊突然遭受打击,一定会回撤大军。
此时山坡这种极易受到夹击的地方,他一定会提防。且这山坡并不算太高,马匹完全能够攀爬。那山利昊必然让所有人兵分两路,从坡上过山,回撤至离城。
所以,在源城正城门口埋完了之后,谭震甚至没有安排专人去其他地方埋一点。
笃定山利昊遭受打击之后必然回撤。
所以剩下的大部分地,雷,都让人埋到了山坡上坡之后的平地之上。
最后,看着赶工出来的另外三分之一,谭震比较放飞自我地划出了三条山利昊有可能的带军逃跑路线。
派了三支小队出发去埋地,雷。
于是,待第三天天亮。
山利昊在离城休整完毕,气势汹汹指挥大军直奔源城城门就冲了过去。
地,雷埋的手法也全都是赵霁出的馊主意。
完全就是一个口袋的地,雷阵。
最外层稀疏,越到里面越是密集。
山利昊的人马踩踏着最外围的地雷而过,纵马狂奔,眼看已经快到城下,却没见源城有任何迎敌的动作。
山利昊这一路走来,虽然顺利,但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完全没有抵抗的。
如今看到眼前这情况,内心警铃一下拉紧。野兽般的第六感立刻发动。让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但是其实,此刻慢下来已然是已经晚了。众人已经步入了地,雷,阵的口袋正中心。
山利昊扬起来的手刚要放下,身后不远处,一个倒霉蛋就猜到了埋得最浅的地,雷。
地,雷轰然炸开,连人带马,血肉横飞。
甚至不给人思考和逃走的时间,以爆炸处为中心,半径五米之内的所有活物几乎立刻没了呼吸。!!!
这场面太惊悚,且声音巨大。一下就惊了马。
山利昊是率领骑兵在前。
战马受惊之后,唏律律嘶鸣着不再受控制,挣脱了骑士的束缚开始乱跑。
这乱跑之下,又死了许多。
待山利昊被重重保护,跑出集中爆炸圈的时候,他带来的骑兵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
连敌人的衣角都没有看到,己方便如此伤亡惨重。
这种手段确实骇人。
山利昊不是没看过火炮,也见过宋的火箭火枪。
但却从来没有过如今天这般,敌人都还没看到,自己人就折损殆尽的情况。
心惊肉跳之下,看到面前的两个山坡就一阵眼晕。
此时,背后压阵的大军就等在山坡之下。
山利昊立刻派人全军通知撤退,但是怕有埋伏,不再从原路撤退,而是爬上山坡,从山坡两侧撤退。
——
然后,理所当然又是口袋阵。
在炮火连天之中,山利昊被炸断了半边胳膊,在亲卫的护卫之下,踉跄着往回跑。
好不容易和后面的其他人汇合,但是已经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回头。
其他人看山利昊的凄惨模样,听着死里逃生的其他西夏士兵描述大宋的神出鬼没,也忌惮无比。
连夜后撤。
然后。
可能是山利昊水逆。
否则,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毕竟回西夏的路这么多。
而谭震其实那个时候不管是人手还是地,雷,都已经不足了。
就真的是瞎胡乱画了三条路。
结果谁想到这三条撤退的路和山利昊他们的大军撤退路线竟然不谋而合。
等轰轰轰——
一路炸过去。
西夏的士兵心惊胆战,夜夜噩梦。
好不容易逃回西夏境内的时候,整个西夏士兵残余竟然不足千人。
这种伤亡,才是导致西夏直接连想都没想,立刻就交了降书的原因。
就算不降,他们也没人可用,没兵可打了。
御书房,传令的小兵讲的是眉飞色舞,赵霁听得是目瞪口呆。
谭震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目瞪口呆之后,赵霁便是讪讪。
这下可真完了。
这一仗之后,大宋肯定各国扬名声,东京的探子和间谍肯定要创下历史新高。
如果说间谍会让人心累的话,那紧随其后的各国施压也是少不了的。
大宋军队连个衣角都没露,西夏直接就被打残了。
这故事,谁听来谁不害怕。
赵霁还得抓紧想办法,怎么去应对接下来各国的施压。
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周围各国肯定会联合起来攻打大宋。
床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宋凭空冒出这么个闻所未闻的东西,其他国家面对这种未知,怕不是第一反应是要灭了宋。
赵霁哭笑不得。
谭震到底是什么神仙运气?
欧得也太过分了。
捂着想得都开始痛了的脑壳,赵霁想去找孙笧。
结果到了门边,才发现孙笧被包拯留在开封府了。
赵霁:QAQ!?
包黑子竟然在跟朕抢人!
包拯留下孙笧,实在是无奈之举。
林朝英的出现,虽然解决了包拯的一大难题,但是随之而来的也带来了更多问题。
赵霁根据原著倒着推。
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估计和林诗音猜的大差不差。
慕容秋荻绑了娃娃来到开封,想着逼谢晓峰现身。但是正好那个早上碰到林诗音,救了林诗音之后,大概是受到了林诗音的影响,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突然发疯,把地窖里的娃娃抓出来离开天尊据点。娃娃后来又被林朝英所救。
这样的故事线才是最完整的。
而且,其实话到了这里,已经可以做一个总结了。
毕竟短短一句话,包含了慕容秋荻纳私兵,藏武器,绑架平民,杀两条人命等等等等罪状。
这女侠,潇洒是有够潇洒。问题是,她做的这些事,按宋律,都可以拖出去砍个十几二十次头了。
四大名捕抄了宫九藏身的义庄之后,也带人去了慕容秋荻的那个据点。据点人去楼空,地窖有,血腥有,没处理干净的尸体堆满了整个地窖。一进去血腥味都呛吐了好几个人。
但是整个据点只有死人没有一个活人。
竹叶青不知所踪。
慕容秋荻神出鬼没。
江湖上没有谢晓峰,可这些能整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谢晓峰脱不了关系。
更何况劫狱救宫九的还是一直追着谢晓峰屁股后面跑的燕十三。
包拯前脚狸猫换太子的案子刚破,后脚就开始琢磨怎么抓捕慕容秋荻。
然后,更大的问题就出现了。
林诗音和林朝英两个人可都还没走呢。
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对慕容秋荻好感度极高。
听说包拯要抓慕容秋荻问罪,两个女侠当场就不干了。
林朝英眼里,王重阳这个不懂风情,非要跟她‘兄弟情’的木头不是东西,这个黑炭更不是东西。
这慕容秋荻虽说杀了人。
但她杀的是要对林诗音图谋不轨的杂碎。就那些祸害,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慕容秋荻是个侠女,一旦确认了慕容秋荻的正面角色形象,那一应想要和慕容秋荻对立的男人们就都不是好东西。
林诗音就更不必说了。新晋小迷妹,慕容秋荻滤镜八米厚。包拯要抓偶像定罪,那林诗音能干?
两个人开始在开封府找茬。
林诗音找茬的杀伤力已经很大,但是跟林朝英比起来,那简直就不够看的。
包拯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开封府府尹,和扫黑除恶的门主,他表示很心累,需要帮手,需要小策策。
孙笧就这么被借调到了开封府。
整个东京,被为难住的,可不止一个包拯。
还有李寻欢。
在碰了几个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的软钉子之后,李寻欢才后知后觉,自家想来温文柔和的妻子不知道怎么上来了倔劲儿。他尚且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日子开始不顺利起来。
林诗音不回家,抱着简陋的铺盖卷儿也跟着林朝英住进了开封府。
李寻欢劝说无果之后,只得自己回家。
但躺在床上,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抑制不住地在意身边空着的冰冷床铺。
闭上眼睛,满眼全都是和林朝英一起来到开封府的,满身狼狈的林诗音那回眸的一笑。
那笑容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让人觉得美得胆战心惊。
李寻欢和林诗音相识多年。
自认已经非常了解诗音。
他见过林诗音许许多多的笑容,开朗,腼腆,害羞,清冷。独独未曾见过那天的那个笑容,生机勃勃,如冬雪初融。
漫漫长夜,开封睡不着的又何止李寻欢一人?
就比如……
王重阳和赵霁也跟着失眠了。
赵霁失眠是孙笧不在身边,又被吵了一个早上,头脑壳痛。
王重阳失眠的理由,虽然和李寻欢不同,但是也相差无几。
第二天。
赵霁顶着一对浓重粗黑的黑眼圈,接见了同样精神不是太好的李寻欢。
李寻欢去开封府劝,林诗音说什么不走。要不回媳妇儿,只能跑来找赵霁求助。
赵霁听完叙述,眼睛在桌面上扫来扫去,目光落在最上面的佘大人的谏言书上,突然道:“小同子,找人去把解树,林朝英,林诗音这三个人给朕叫来。”
“是。”
小同子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一边找人往工部去,一边找人往开封府跑。
传令的小太监动作不慢,三人来得都很快。
解树人在工部,这一夜也听到了些风声。
如今面见赵霁,面上没有半分紧张。
赵霁瞅着这三个跪在面前的女人。
林朝英昨日他就见过,只是匆匆一瞥,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如今看来,她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岁月难掩秀美,其中还夹杂着不让须眉的英气。
林诗音倒是见过不少面,以前赵霁见了,只觉得这武林第一美人,美是特别没,自身所带的疏离的那股劲儿,估计也是寻常男人为之疯狂的原因之一。但是除了这些,其实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了。但今天再看,却猛然觉得此时的林诗音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
不是说那股疏离和冷淡没了。而是说在她的身上,有多了股要争取的勃勃野心。
最后便是解树。
从赵霁见解树的第一面起,解树就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赵霁心底清楚,解树的依仗就是自己真正的身份,和头脑里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经由多年总结下来的各种常识和经验。
被身份和各种事物束缚的赵霁表示十分能够理解。
往日单个面见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这三个人跪在一处,赵霁越看,便越发觉得这三个人的气场正在渐渐融为一体。
想到这里,赵霁的眼神不由幽深起来,清清喉咙,道:“解树,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
解树点头:“是的,我知道了。”
赵霁:“朕本欲给你户部官职,但是受到了很多朝臣反对。”
解树低垂着眼眸:“我……是来弥补的。”
当初解树和赵霁达成的交易就是,赵霁不碰她,成全她的爱情,而她尽最大努力给赵霁带来其他方面的受益。
不得不说,她做的很好。
因为有解树在前面挡着,赵霁才能够攒够银两赢得赌注,按照自己的计划,拍种师中出兵。
赵霁:“那朕封你个一官半职,你可愿意?”
解树的眼眸还是低垂着,这次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回答。
解树终究是高丽人,她的顾虑是,若要在大宋牵扯过深,到时候等到可以回高丽的时候,就更加难了。
解树这反应有点出乎赵霁预料。
但如今好像有些事情也不是缺她不可。
没暴怒大骂不识抬举之类的,转而问林朝英和林诗音:“二位可想要入朝为官?”
林朝英身在江湖,对官场的概念十分稀薄。
听到赵霁这句话,想到现在入朝为官的王朝阳,觉得她对当官这件事情还是有点兴趣的。
林诗音的反应就比较直接——林诗音情绪震惊惊骇,一时之间竟然都忘记了低头不得面视君主这点,抬着头,嘴巴微微张开,竟是直接懵了。
赵霁好脾气再问了一遍:“二位可愿意入朝为官?”
林朝英双手抱拳:“草民谢皇上圣恩。”
赵霁转而面向林诗音:“你呢?你可愿意?”
林诗音听林朝英的话,慌忙回神:“民女也谢皇上恩典。”
林朝英答应之后,赵霁并无多余的话,但是面对林诗音,赵霁不免多嘴一句:“这官职你可要仔细斟酌清楚。”
从解树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现在的环境对女性还不是特别友好。男主外女主内根深蒂固。林朝英的心态足够强大,但是林诗音不是。赵霁要推出几个先例,若是有人掉了链子,那无疑就是在打他赵霁的脸面。
坏话还是要讲在前面。
林诗音不笨,听出了赵霁的弦外之音。
再抬头,一扫刚才震惊之后的茫然之色。眼睛里全都是坚定。
一字一句,也说得格外郑重。“民女求之不得,谢陛下恩典。”
在这一刻之前,林诗音胸口有种即将澎湃而出的冲动,这冲动催促着她去做些什么。但是她却不得其法。而在赵霁这句话之后,眼前的迷雾被吹开,她突然好像找到了自己应该走的路。
赵霁看着林诗音眼中的坚定,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自己那时候果然没看错。
李寻欢的贤内助,一直柔柔弱弱的林诗音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震撼,竟然觉醒了某些女性意识。赵霁本来就是要在这大局势下逆天改命苟下去的人,自然乐见身边出现同样要逆天改命和大环境斗一斗的人。这也是赵霁在今天专门叫林诗音也过来的真正原因。
欣慰之后,赵霁转而道:“林朝英,王重阳说你武功极高,暂时便担任神侯府的教习,待习惯之后,一个月后任禁军枪械教头。”
原来的枪械教头是林冲。
林冲被诸葛正我的宫内武举给选拔出来后,再上次宫九被劫狱之后,被赵霁派出去和种师中一道发兵训练实战。枪械教头的职位就空了下来。这职位空了有一阵儿了,本来打算等王重阳请假销假回来以后补上。
如今买一赠一,王重阳捎带回来一个林朝英。不如林朝英顶上。
说完林朝英之后,赵霁望向林诗音:“林诗音就从七品左正言。”说完后,赵霁对着两个人道“朕这就拟诏书,明日你二人便去任职。须记得,朕不会给你二人任何特权,所有工作一视同仁。为期一个月,若是不能胜任自己职位,便立刻免职。”
两人接下诏书。
林诗音声音有些颤抖地再次磕了一个头:“……民女斗胆,可否问一下陛下为何会给民女如此殊荣。”
论文采,整个开封内文采胜过她的不知凡几。
论武功,她只会几招肤浅的样子皮毛,连内力都没有。
在人才济济的东京她除了公认的脸可以拿得出手,其他根本不值一提。
赵霁实话实说:“因为救下朱家女的那天,朕看到你,觉得那时候的你,想要做为女子,为这天下的其他女子做些什么。”比如去反抗一下既定的命运,又比如,让更多人听到女人的声音。
专门属于林诗音自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野心。
赵霁的实话实说,让在场的林朝英,解树,林诗音三个人都懵了。
片刻,林诗音才道“陛下因这就信我……?”
赵霁又笑了一下。只是这次的嘴角多了些柔和:“朕也不相信,偌大大宋,出不了第二个上官婉儿。”
三人听赵霁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心头的震动难以言说。
老李家天下的一代女相?
陛下竟然对她们信任至此?!陛下竟是如此看这天下女子?!
哪怕林朝英,此时都难免心潮澎湃。
她武功高绝,天下少有人能够与之匹敌。却因是女子不便在江湖行走,便少有人知。明明真□□夫,和王重阳不相上下,但是王重阳却能名冠天下。
林朝英是个武痴,对名利看得很淡。以前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
但今天今时今日从当朝天子口中听到这番言论,她还是免不了情绪激动。不是作为高手怀才不遇,是作为女人为君主的开明而震动。
两人都领旨谢恩,退回去准备任职。
解树目光炯炯地看着赵霁:“大宋皇帝,我要去你的户部任职。”
赵霁用右手拿起奏折,看了看:“朕并不喜欢你刚才那句话。朕给你机会,你从新组织语言。”
解树瞬间明了,眼神坚决,连跪都很少的解树对着赵霁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再抬头,话语铿锵:“陛下,民女求陛下赐官。”
这次,解树再没有任何犹豫。赵霁的宽宏和博大完全超出了她对于这个时代的君主的认知,让人不自觉产生向往,想要看看,在这位君主的统治之下,到底女子能够成为如何的模样
第158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 赵霁就只做了一件事。
那便是安排皇城司的人马悄悄把工部剩下的地,雷半成品组合成成品,暗自通过不同渠道投入开封黑市。可安排之后,赵霁老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地方。
左思右想都不得其法间, 那漏洞却又自己撞了上来。
起因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相携求见。
赵霁准了之后, 陆小凤和花满楼很快便出现在了赵霁的书房内。
“陛下。”四条眉毛陆小凤摸着他的胡子, 眉头高高挑起,兴奋地看着赵霁:“臣打听到,鬼市今年的开市就定在开封!”
赵霁从中间挑出了他没听懂的生僻词:“鬼市开市?”
陆小凤道才意识到赵霁可能并不清楚对于江湖人来说大名鼎鼎的鬼市,于是解释道“这鬼市,便是江湖上有名的一个黑市,其中不乏有些传奇的药品, 千金难遇的秘籍,曾经传闻,有人于鬼市购得过已经绝迹几乎百年的断魂草。有记载的断魂草,剧毒无比。只需在水中轻拂一下,之后那喝水之人立刻暴,毙,且毫无征兆也查不出原因。如此东西鬼市之中还有许多。”赵霁也听懂了。
这鬼市其实就是升级版的黑市。
一堆明面上不能卖的违禁物品都在这种地方销售。
只不过, 黑市里面卖的东西就够危险的了, 这鬼市出现的东西大概要比黑市还危险上许多倍。
陆小凤还在介绍:“鬼市的规定就是不问东西善恶,不问卖家买家身份, 每人需蒙面进入交易, 之中也不可透露半分自己的身份。”
赵霁疑惑:“听你的意思,这鬼市有各种各样难得的异宝,又不固定,那鬼市开市别人又如何知道?”
陆小凤道:“鬼市是有主人的, 每次开市之前,由主人在选定地点布下大阵,待大阵养成,再发出邀请函。”
赵霁来了兴趣。
既然有鬼市这种高端东西,那赵霁觉得这里面就必少不了自家的‘地,雷’,他也确实需要鬼市的加成提高一下‘地,雷’的逼格。
简而言之——他很想去。
谭震大胜的消息不日就会传遍四周各国。
这次的大胜太邪性了。
赵霁以己度人。
总觉得自己的邻居要是突然出现了这个个大事,他是不可能能踏实睡好觉的。
首先就是派人打听打听事情具体经过。
接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了这种结果。
最后看自己能不能得到。
能得到的话,就想尽办法得到,得不到,就想尽办法毁了拥有它的国家。
赵霁麻溜把地,雷扔进黑市,就是存的这个心思。
怎么也得让人知道,地.雷虽然是个大杀器,但是它的长处和短处一样明显。
它又不能动。
西夏输得如此彻底。
那就是他们自己非,脸黑,赌国运赌太大把自己赌进去了,还有带兵的将领是个小天才,谭震往哪里埋地,雷,他就往哪里撞。
其他真的没有别的了。
有一说一,这地.雷是威力绝对大于同时期的其他热武器,但是只是威力,并不是说它机动性差的缺点就改过来了。
如此明显的缺点,扔个真的到对方手里,对方也就能明白。
加上赵霁命人专门特制了简易防拆机关。
流入黑市的几个,若是不拆还好,一拆准炸。
有经验,手巧的,又提前知道它原理的,到是能够安全拆除。
但是有以上三点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去黑市搞。
在听到陆小凤所描述的鬼市之后,赵霁就对鬼市起了想法。
他倒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下那鬼市。
朝堂这边走的是正统的进化路子,科技树和技能树都比较规矩。
江湖那可是根据作者的喜好天马行空来的。
什么暴雨梨花针之类的,那都算是比较婉约的了,其他不婉约的更多。
综合世界,鲁班传人都已经出来了,万一再出个偃师这种隐藏职业怎么办?那可是传说中‘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能之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釐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的人物。
赵霁一想就很容易发散思维。
陆小凤看着赵霁跃跃欲试的大眼睛,神色大惊“陛下,您可去不得啊!”
赵霁被陆小凤惨兮兮的叫喊叫回神,回头瞅他,有点不高兴:“如何说法?”
陆小凤讪讪摸着胡子,偷偷瞅花满楼:“陛下,您去鬼市,怕是不好吧?”
花满楼拿折扇敲了一下陆小凤的胳膊,两个熟稔的朋友通过这个小动作互相交换着彼此的小秘密。赵霁看懂了这个小动作,但是没懂他们的意思。
但还是把目光转到花满楼的身上。
花满楼道:“陛下,鬼市鱼龙混杂,您又是万金之躯,确实不适合。”
赵霁要是能被劝住,那他就不是赵霁。
他道:“朕和孙策一同前往。”
一个能够直接制服宫九的大宗师。
这名字单拎出来都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而且现如今的皇宫大概是赵霁登基以来,最安全的时候了。
林朝英被封武将,守着城西。王重阳呆在开封府,孙笧每夜住在皇宫。
整个开封,哪怕出现一个超一流的大宗师,都会立刻被这三个人发现。
放眼天下,就算是只出现在传闻中的那几个人物,怕是都不敢硬闯开封。
赵霁实在想不出来,这里还能再如何不安全。
花满楼放下折扇,思衬:“但是陛下出宫依然不妥。”
赵霁笑着问:“为何?就因为朕,是朕,就必须呆在皇宫?”接着,赵霁抱着双臂“给朕个朕能够信服的理由。”
无论赵霁干什么,都要‘大惊失色’并且扑出来大喊‘陛下万万不可’,这是朝臣的人设,而不是花满楼和陆小凤的。
大朝会刚过去,其他时候的奏折虽然多,但是真正需要赵霁给出方案的政务处理并不多。西北大捷,而西南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也是灾情正在慢慢处理中,一切顺利。
唯独南王那边战况看起来有些焦灼,可种师道身边还有个被赵霁改过身份,伴在身边身边实战指导的不败战神太平王。这种SSR对R的战斗。赵霁都想不出还能怎么输。
花满楼被赵霁的反问问住了,非常认真地思索了更久的时间,才笑盈盈道:“好像确实没什么好的反驳陛下的理由。”
陆小凤一脸不可思议。
他刚刚怂了一瞬,是被皇家规矩给整怕了,也怕七童这人温柔善良,怪他撺掇陛下冒险。
结果竟然是七童率先被陛下说服了。
既然愉快地决定要一起去,那去搞入门邀请函的事情就要交给陆小凤。
鬼市藏头露尾的属性决定它的‘邀请函’也是特别不走寻常路。
其实所谓的邀请函就是一张大阵入阵地图。
鬼市主人布阵,为的是里面的交易正常进行不受到任何外力干扰。
如此,鬼市外围,不止有和地势相互呼应的八卦迷阵,还有烟雾和一干障眼法。
可既然鬼市要求卖家和买家互相不知道身份,那地图便必然不是直接送到谁手里这么简单。鬼市的主人在鬼市开市之前,会找人各种刁钻地方法把这些地图放到各处。
有心想寻找鬼市的人,自然能八仙过海,通过自己的办法找到鬼市地图
陆小凤朋友多人缘广,这些图对他来讲自然不难。
以防万一,赵霁还有双重准备。
——毕竟,黄药师可还在京中等着第二次科举呢。
想当初,赵霁拿大赦和参与科举的御批换了黄药师的一张困镇地图。
黄药师得了御批,得以和同伴一同参加了此次开封科举。
然后,就出事了。
科举爆冷透题抄袭。
就算是最后赵霁查清楚了,总共实际涉案人员就那几个,且牵扯范围真的不算广,且主要参与人员全部被依法严惩,但是还是依旧决定从新科举。
加上顶层大震荡,章惇和包拯打赌差点丢官。
曾布牵扯舞弊直接免职流放。
蔡卞暗地支持。
重开科举的反弹很小。
赵霁再次在“顺应民意”的情况下夹带进了私货,暗戳戳把科举改成了‘真’,公,务,员,考试。不,严格来说,第二次出题那都不能叫夹带私货,那全都是私货。
所以,既然黄药师还呆在开封。赵霁把所有能运用的资源运用到了极致。
本着把这些人都‘榨干’的想法,把黄药师直接拉进了这次暗访人员名单之中,是为PLANB。
这边一切准备就绪,赵霁跃跃欲试地准本出巡的时候,在开封的西城门,一辆马车地低调地驶入城内。
车内坐着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这男子一半脸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
乍一看那面具十分骇人。
但是再一看,所有看到他的注意力就都会被他露出来的另外一边的侧脸所吸引。
因为那人生得实在是俊美。
丹凤眼上挑,鼻梁高耸。纵使睫毛都长地不似凡人。
每次呼吸,眼皮上的睫毛都因为这人的身体轻微起伏而微微震颤。
那双最为引人注意的丹凤眼,闭上的时候现的这人又妖孽横生媚骨天成。
随着车马因进城时候的颠簸,那人间或睁开眼睛。眼睛睁开的那一瞬,所有因为眼睛而产生的媚气便全都收了回来,那双眼睛空荡荡地,几乎很难从他的那双黝黑的瞳孔里面看到很复杂的人类感情。
任何人只要和那双几乎没有感情的眼睛对视超过十秒,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恰好侍从从外面掀开马车的帘子探进头来。张嘴含混地吐了几个单词。
那人的目光落在侍从身上。侍从立刻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侍从就听到了那男人低声交代了几句。
侍从听后,立刻道:“是,主子。”
这次再开口,发出的声音便变成了并不算太标准的开封官话。
而被他称作‘主子’的男人点点头。又靠了回去,闭上眼睛。
“对了。”就在那侍从即将离开的时候,男人再一次开了口。侍从听到男人的召唤,立刻又转头半跪在外面的马车上,等自家主子吩咐。就听他道“让你打听的,有眉目了?”
低着头的侍从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神经质地用牙咬了一下下嘴唇。
主子要查的消息,他自然是已经查到了。
但纵使是查到了,但是他却不敢说出口。
“有什么就说什么。”男人闭着眼睛,凉飕飕地甩了这么一句话。
那侍从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他能做什么决定。
眼下大家马上就要进城,那女人的……就在开封城,而且又如此有名。就算他隐瞒不说,主子也早晚会知道。
只能用特别快的语速道:“已经查到了,她很好,而且深受大宋皇帝宠爱。”
这边侍从话音刚落,就被当胸击中。
侍从被一下打下马车。
在地上滚了几圈儿。
侍从稳住身体,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对着四周笑笑,用官话说道:“睡得太熟,不小心滚下来了,惊扰诸位,实在是对不住。”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旁边摆摊的老婆婆连忙站起来扶他“孩子,你快看看,摔伤了没?胳膊腿什么的都没关系吧?”
那侍从硬是忍着喉头的血腥,笑容满面:“没事,不打紧。抱歉了各位。”
然后快速跳回马车。
跳回马车的侍从也不敢进入,只能硬着头皮半跪在马车的车架上。
里面的人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不信。”
侍从低着头,这次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主子不是说给他听的。
果然,说完这句话之后,主子那边就没了声音。
这马车晃晃悠悠继续朝前。
最后停到了一座府邸面前。
府邸没有门匾,早早有人站在门口,马车到达的第一时间,那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马车驶入大门,从始至终,车内的人都没有进来。
车边的侍卫跟着主子一同进去,就在马车完整进入的时候,马车里的人轻飘飘丢出来一句话:“你去把事情调查清楚。”
“是。”那个侍卫连忙低头后退。
直到马车进入宅邸,而所有的大门都关上,整条巷子恢复寂静无声之后,那是从才终于忍耐不住地咳嗽了几下,从喉头咳出一团血沫。
主子交代的事情根本不用细查。
甚至走在开封随便拉一个人问问都会知道。
毕竟主子关心的‘那位’实在可是位在开封城了不起的八卦中心人物。
无论是她和亲却未进宫的身份,还是大宋皇帝力压群臣一定要她做官的举动。这些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情。
要他再去查多少遍,都只能有这一种答案。
但是既然主上交代了,他还是要去查的,顺便查查王上要的消息。
这么想着,侍卫捂着胸口,朝他们早就布下的联络点摸去。
这低调进城的一主一仆,其中的主子,正是当初和解树一同借天一神水下毒之势,本想和原随云谈条件,却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王子昭。
王子昭幼时被王后刘氏作为人质威胁丈夫,但是在那过程中,不小心在脸上留下了伤疤,事后,做出这种狗事的王后就把自己伤害过的亲生儿子扔出去给别人养了。
幼时的伤疤在昭成年后依旧没好,高丽又特别注重仪容。
王子昭所遇到的一直都是冷漠和歧视。
在他眼里和心里,只有解树是不一样的。解树是他冰冷人生中所遇到的难得的温暖和阳光。
为了保护他的阳光逃离被和亲的命运,王子昭才和解树一同策划了解树的出逃。只不过天不从人愿,解树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当做求和的卑微‘礼物’送到大宋皇帝手里的命运。
这次昭秘密入东京,是因为王上受到了解树叛国的消息。
在开封的探子传去消息,说解树呆在开封,帮大宋的皇帝出谋划策,做出了许许多多的奇珍异宝,让大宋的国库一下丰盈起来。
得到这个消息,高丽的国王立刻就怒了。
国王从来不会回想,是自己和西夏达成协议,买了白驼山偷出来可以嫁祸大宋的武器被大宋一警告怂了,加上实在是解树长袖善舞,勾搭的好几位王子都有点让国王不爽的态度之后,过往主动把解树送来和亲的。
他只想到了一点——你早会这些东西?为什么在高丽的时候你不做?
天高王上远了,你就又行起来了是吧?
在高丽的时候除了勾搭我儿子,也不干正事。
去了大宋了,到想起帮大宋挣钱祸祸我们这些周边国家了?
这是叛国!叛国!
派人去查清楚,如果是真的,就派人暗中接触。
高丽这边也好找理由把人要回来。
管她到底是不是当初被派去和亲的。
涉及国家钱财,谁还管这些!
要是实在要不回来,就偷回来。
考虑到解树突然被点亮的钱袋子属性,王上也知道人要回来的难度应该不低。
打主意要是偷都偷不回来,就去问她手里还有没有其他没有交给大宋的制作东西的方法。要是有,全部都交给高丽,而且保证此生都不会再为大宋做任何一个东西。
原本被派来私下接触解树的不是昭,是昭去宫里自请旨意才得到王上首肯。
王子昭带着对解树的担心和思念上路。
当初分别时,解树对他说过,她会自保,争取要大宋的皇上不碰她,她等他去接她。
王子昭以为,这些东西就是解树的筹码。
一想到一个弱女子在异国他乡,虎狼环饲。昭就感觉心疼无比,一路上也频频不顾身体加快速度。
这本是一件好事。
可眼见开封城近在眼前,王子昭突然收到飞书传信。
说是西夏一夜之间被大宋的霹雳火,逼退三十里,西夏大军更是在那一战折损人手到了不及原来十分之三的程度。
而传言,这大宋手里突然冒出来的霹雳火,是出自解树之手。
王上加急传信,语气更加急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若此事是真的,那就务必要杀了解树。
一个能帮他国研制如此大杀器的女人,早就没了生存的价值。
王子昭看着第二封信,心一下沉到谷底。
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消息,结果马车还没来得及进城,就又收到了开封府的探子传来的消息。
大宋皇帝把解树留在了皇宫里过了一夜,第二日就不顾朝臣反对,一定要提拔解树进入户部。
正如大宋不会让女人当官,高丽也不会。
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
从来都是。
因为解树是王子昭的光,昭会待解树不同,会为了帮她逃跑哪怕拼出性命。
但是……
带入自己的父亲,昭实在想不出来大宋皇帝凭什么力排众议顶着朝堂文武百官的压力要封一个女人当官。
越是靠近开封,得到了越多的解树消息,昭就越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
他怕一见到解树,会忍不住去追问大宋的皇帝有没有碰过她。他怕以自己现在的心情,会伤害到解树。
这边,自己脑补失恋的人在这里凄风苦雨。
那边,宫里的赵霁正在快快乐乐挑选衣服。
后天就是鬼市开市第一天。陆小凤出色地完成了赵霁交给他的任务,从金风细雨楼门前的石墩子底下挖出来了一张布阵图。
正好巧了,后天是休沐,所有官员休沐,那他赵霁自然也休息。
只要处理完积压的工作,剩下的时间随便他处置,可以随便浪。
赵霁是打算易容出去的。
可就在选择□□的时候,出现了点意外。
当时的赵霁仔细回忆着他做的所有脸。然后开始回忆过去,他刚登基的时候由多苦多不容易。
两只手很自然地抱住了孙笧的胳膊,抬着头一脸凄苦:“我可惨了。”
孙笧用手指头擦掉了赵霁嘴角的芝麻:“怎么了?”
赵霁松手,指了指自己的腿:“当初,我翻墙出去,被无情用暗器从墙头上打下来了。”
然后,忆苦思甜的剧本到此结束。
赵霁突然醒悟,想到当初的计划,再翻翻手头皇城司和开封府的汇报。突然面色郑重:“是时候把公主接进来了。”
孙笧:???
赵霁被无情从自己家墙头打下来的那夜,给无情下过几个任务,其中就有要无情在民间造势,他要接进来一个公主。那个时候,赵霁的打算就是做上一层身份,他日后好有另外一个女号小号,外出在开封行走。
当时他还不会易容,女号算是为了隐藏身份的下下策。
无情着手准备不久,赵霁就有了怜花宝鉴,便不需要这个女号小号了。
这小号就暂时养在无情手里。只不过被官方承认的时间就袅袅无期了。
直到前一阵宫九发难。
赵霁才想起原来养着的小号,要无情出手,争夺宫九造势的言论红利。
那边宫九要制造一个天命之女,这边赵霁就要无情暗里操作,把所有指向‘朱府小姐’的天命之女线索,都改成了无情养的女号。夺宫九假号的声望值。
‘天命之女’的风声最盛的那天,无情一身女装,带着赵霁的□□,坐着轮椅在开封内来回飞奔,一会儿帮小女孩找回家的路,一会儿帮大娘抓小偷。把那天过成了最近几年里面,最繁忙充实的一天。
结果,又没用上。
也不是敌方太无能,是我方队友太大神。
宋慈和包拯两个人联手,设计就把宫九逼出来了。
这也导致无情的朱家小姐天命之女的舆论争夺战只做了个准备工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真的是十分空虚。
但是现在,赵霁想要启用这个女号,如果顺利,顺便还能多封个民间公主。这个小号可以带着皇帝义妹的双重身份。
既能够游走于民间,又能够自如出入皇宫。
然后,可怜兮兮的无情再次被召唤进宫,穿上了赵霁早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小裙子。赵霁虽然记忆力不说太好,但是从来没忘记过当初被无情从墙头打下来的痛苦。作为一个记仇的上司,也时刻准备着给下属的小鞋。
此番去鬼市,最终决定由陆小凤,黄药师,无情,孙笧以及赵霁五个人分成两组进入。
无情和陆小凤去卖地,雷。
赵霁和孙策还有黄药师三个人负责逛。
孙笧和黄药师有充足面对黑市的经验。
陆小凤滑不溜丢,无情细致负责人,把任务交给两个人赵霁也放心。
很快,就在无情的生无可恋之中,到了鬼市开门的那天
第159章
傍晚, 赵霁他们五人出现在陆小凤拿到的‘邀请函’的标记入口处。
这就是很寻常的一个小树林,小树林环绕着一小片广场似的空地。不止空地面积小,围绕着空地的那片小树林也乏善可陈。
更有甚者,小树林不止一眼就能看到头, 旁边还有一处湖水。
这就从视觉上更加压缩了空地的面积空间。赵霁觉得, 如果鬼市在这片空地, 那传说中这么邪性的鬼市怕不是占地面积都不到四百平。
如果说鬼市是那片小树林的话,也不会比空地大多少。
只用肉眼去看的话,实在是看不出任何蹊跷。
这里实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赵霁都产生了怀疑:“陆小凤,你那请柬是不是真的?”
陆小凤冲着赵霁挤眉弄眼:“陛下是不是觉得这里实在是不像有鬼市的样子,这可就是玄妙之处了。”
赵霁忍住想要挠头的冲动, 向右看向黄药师。
却见站在身边的黄药师眼神格外痴迷地盯着小树林,频频点头,满脸赞叹:“巧夺天工!”
真·什么不懂·赵霁在陆小凤和黄药师的表情里败下阵来。
暗自咬牙:就算是皇帝的新装,也认了!
陆小凤把那特制的,能够完全遮挡面部的面具拿下来戴在头上,对着赵霁道:“您可记好了,在里面千万别摘下面具, 看到黑色的牌子也别靠近, 那些是毒药。”鬼市的特殊性也吸引了很多炼丹成魔的用毒高手。
后面鬼市出了几次麻烦以后,为了防止那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所有带, 毒,和卖,毒,的, 但凡跟损害身体沾点边,都会被要求挂上一个纯黑色的牌子。
赵霁点头:“朕知道了。”
陆小凤突然不放心:“也不要有这种自称!”曾经易容成陛下,结果被向太后发现以后关进大牢的经历还记忆犹新。陆小凤作为主意的提出者,比赵霁自己还要关切赵霁的人身安全。
交代完,陆小凤一步三回头地推着同样戴上面具的无情离开了。
赵霁在二人后面,眼睁睁看着陆小凤径直向前,竟是朝着那一方小湖而去。
眼看陆小凤推着的无情就要栽进那湖水中了,结果两人的身影同是一花,紧接着,两人就凭空消失了。
如果没仔细看,寻常人真的很难用肉眼分辨得出两个人到底是掉到湖里,还是真的就凭空消失。
赵霁惊讶:“这算是什么!?仙法?”
黄药师:“是乱花阵。布阵之人一定对这阵进行了多次改良。这阵略微有些困阵的影子,但是却比困阵要危险。”
赵霁倒是知道困阵,当初就是要黄药师画了困阵要种师道带这阵去赈灾的。
如黄药师所说,困阵目的只是为了困住对方。
黄药师:“而这个阵在困住对方之后,如果对方不留心勿入死门,必定是九死一生。”
那就是说这不止带了障眼法,还加了困阵,里面还有死路和杀局。
这么一分析,这鬼市主人还听牛皮的。
赵霁细细品了品,对这鬼市更加好奇。
正要跟着陆小凤他们的脚步进去,却被黄药师拦住道:“此时还不能进。”
赵霁和孙策都有些诧异。
黄药师道:“陆小凤得到的图纸上,标注的是固定的时辰固定的地点。但是这阵是在有规律改变的。过了那段时间之后,原本的生门就会变成其他门。我们只有一份图纸,但是为了隐藏身份,却不能和陆小凤一同出现,错过了刚刚的时机,所以我们要等下一次生门转换过来。”
赵霁:“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小树林中一阵细微的微风吹过。
黄药师双眼错也不错地盯着空气之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晃了晃手里的笛子:“就是现在。”
说罢一个侧身做出邀请的姿势。
赵霁和孙策两人上前,走了几步,黄药师加快步伐,比赵霁他们超出了一个身侧的位置,道:“之后五步,二位记得跟好我的步伐。”
赵霁一直都推崇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员解决,闻言立刻紧跟着低下头。
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黄药师的脚步,生怕错位。
三个人就这么以老鹰抓小鸡游戏里,老母鸡保护小鸡的姿势前进。
几步之后,赵霁只觉得四周光线猛地一暗。
这种骤亮和骤暗的变换导致眼睛无法在第一时间适应。
赵霁强迫自己眨了眨眼睛。
再次定睛之时,只见眼前景物再次变换。原本空旷窄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小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的竹林。
赵霁他们迈步进来的时候,才是午夜,此时天空竟然光线暗了很多。
抬头仔细看,便能发觉,不是天色暗了,而是那些竹子太高太密集,大面积的高耸入云的竹子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造成了这里哪怕白昼,都犹如黑夜的情况。
若说之前的场景已经足够让赵霁惊讶,那之后,就已经不是简单一句惊讶就能够形容的了。
此处已经有了不少进入鬼市的人,可偏偏在入阵之前,在小树林里,四周没有任何人迹,安静无比,连树叶落地和虫鸣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三个人跟着往前了几步,经过一个拐角,只见狭窄骤然消失,变得豁然开朗,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下片空白没有竹子的地方。那地方摆着一张桌子。
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
每个人经过那张桌子,坐在桌子前面的那人都会递出一个东西。
赵霁他们跟着一起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抬着眼皮看了一眼赵霁他们,随手从袖子里扔出来一块牌子。然后挥挥手:“切记不可透露自己真实身份。”
赵霁三个人拿着一个牌子,顺着唯一的一条竹子里面的小路,又走了大概十几步,狭窄逼仄的空间再次消失。
等视线再次开阔起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站在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广场之中了。
这块场地只目测,就绝对远远超出了赵霁在进入鬼市之前,目光看到的那个小树林外面的那一小片地。
面对神奇的,简直堪称神迹的五行八卦,赵霁决定暂时放过自己,不在这种事情上再多做纠结,转而把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鬼市之中。
这鬼市确实有些门道,只打眼一看,赵霁就发现了很多只有怜花宝鉴上记载的,能够制作各种稀缺药品的药引药材。
本着对怜花宝鉴的深沉热爱,加上,这本王怜花留给李寻欢,李寻欢上交国家的书确实好几次帮助赵霁,赵霁对怜花宝鉴里面的制毒和制蛊都特别钟情。
此时看到这些东西,购物欲急速上涌,就特别上头。
转而对着孙笧:“咱们先逛逛。”
黄药师和孙策自然都跟着赵霁的步伐。
赵霁如倦鸟归林,在鬼市的这些寻常药摊之间来回穿梭。
……
直到一双枯瘦的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怀里抱着一堆药材的赵霁被这人拦得莫名其妙:“你要做什么?”
对面的人嘿嘿一笑,声音有些沙哑,那种沙哑并不是天生的,像是后天被火熏烤过似得,但这让人心惊的颤音和破音:“我看你买的这些药材,你可是要做毒?”
赵霁谨慎后退两步,警惕道:“有何指教?”
那人道:“我曾见过一毒,无色无味,也无重量,伸手一挥便能在空中消散。你若有这种毒,你有何办法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下给对方?”
赵霁连想都不想就接连后退:“我不会,我不知道,前辈请另请高明。”
结果赵霁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黄药师双眼一翻,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赵霁回头看向黄药师,见他双眼紧闭,嘴唇紫红,两颊泛红。
蹲下来,扒拉开对方的双眼,眼白扩大,且有青色血丝。
赵霁伸手给黄药师把脉。
脉象时而虚弱时而强健。
确认这些,赵霁抬头:“这位前辈,您什么意思?”
鬼市之中禁制暴露身份,也禁制打架伤人。
这人明显是犯了紧急。
赵霁只是不明白为何对方下毒都要下得如此理直气壮。更加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做了什么。
要知道,黄药师可是有名的杂学,不止琴棋书画,五行八卦,就连药理也是精通的。
赵霁自己懂毒,黄药师懂毒又懂药。
两个都懂的人,却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着了对方的道。
对方下毒的功力可见一般。
黄药师倒下的声音太大,也引起了很多其他人的注意。
也有些人正在往这方向靠拢,估计是这鬼市中维持秩序的人。
结果那人伸手扒拉开了胸口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什么标记之后,聚集过来的人竟然就这么散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霁皱眉,越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他站起身来对着那人道:“您这样是否违逆了鬼市的规矩?”
对方听赵霁的话,似乎有些吃惊。
但是继而又笑道:“小子,你是第一次来鬼市?”
赵霁抿着嘴巴,并不回答。
但是,这种时候,不回答就是另外的一种形式的默认。
于是那人笑声更加大了些,连带着胸腔都像是老式风琴一样开始嘶哑。
赵霁等那人笑完了,才听他道:“我胸前这个是收徒牌。我这个老家伙一身毛病,快死了,惟愿临死之前收个徒弟。我看你小子合我眼缘,你若是能答出我的问题,我便救你朋友。”
赵霁:“那若我答不上呢?”
对方道:“那你的小朋友就只能在这里趟到鬼市结束了。鬼市关闭那日,我自会来给他解开。”
鬼市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
黄药师要是不吃不喝在昏迷这么多天,人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肯定会元气大伤。
赵霁头次看到这么理直气壮的收徒,都快给对方整乐了。
但看对方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完全合规的,为了黄药师,赵霁也必须得答出来。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得确定那毒药到底是通过吸入下毒,还是通过接触下毒。”
对方对赵霁的回答并没有太大反应,只道:“哦?那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吸入下毒,什么又是接触下毒?”
赵霁:“听你的描述,那可能的下毒方式只有两种,第一种,就是最显而易见,最容易联想到的——这种毒药只凭借味道,被人通过呼吸吸入身体之后,立刻就会破坏吸入者的身体。面对这种情况,很简单,事先用水浸湿棉花,然后再将棉花塞入鼻腔内就可以了。”
说完这个,赵霁没有停顿,接着道:“第二种,就是接触下毒。就是说那些毒药是通过粘在对方的皮肤上,浸透入皮肤下毒。”
那人道:“小子,我说过,是挥一挥衣袖。”
赵霁点头:“是这样的,但是挥一挥衣袖除了能够带起空气,还能带起水汽。水又比水滴更小的存在形式,就像是浓雾。”
这种汽化液化之类的初中物理知识,却又是很多古代人的知识盲区。
大家只知道这个情况,却没有人去深思过这种情况的形成方式。
赵霁此言一出,就看到对方戴着面具的脸上,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都亮了。
一个激动就要扑上来。
却因为有黄药师的前车之鉴,被孙笧用剑挡在了赵霁的一臂距离之外。
对方被挡下之后有些不爽,手指微动。
赵霁大惊,觉得对方怕不是又要下毒,正要喊。
就看到对方露出了比赵霁还要惊讶的神色:“你是——”
那人话到了嘴边,突然意识到此处不能暴露身份,便怏怏地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这次倒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目光灼热地看着赵霁:“若是这样,你该如何下毒?”
赵霁一脸问号:“如果真的是这种接触传播,那就不要局限于把毒下在自己的袖子上了。除非自己会解毒,一点都不怕中毒,否则,设置一个机关,在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给对方下毒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挥一挥衣袖?
就……为了追求刺激?
闲的了么!这不是!
面对赵霁这种完全在质疑对方智商的反问,对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拍手称赞,连连大笑:“好,好好好!”
四个好字之后,那人目光一转,看向赵霁:“你可愿做我徒弟?”
赵霁侧身露出身后的黄药师:“你先给他解毒。”
那人从手心里弹出一个药丸,远远丢到黄药师的嘴巴里。
原本赵霁还担心黄药师没办法吞咽。
却见那个药丸落在黄药师嘴唇上之后,就迅速融化,从一个固体变成了液体,顺着黄药师的嘴巴流了进去。
赵霁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黄药师喉咙滚动,似乎是在做吞咽的动作。
完整吞下去后,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黄药师便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破锣嗓子追问。
还别说,赵霁在见识到了对方的神奇之后,确实有点心动。
但是,他还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他是他天子,不容有任何行差踏错。
这人出现的可疑,举动更是特别匪夷所思。下毒的手段更是诡谲,在整个过程中赵霁和黄药师都没有发现分毫痕迹。
谁知道他疯疯癫癫拦住他们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行。这人必须提防!
赵霁不可能轻易信他。
但是也不想直接拒绝他,惹怒对方让他们双方不好收场。就后退两步,扶住黄药师,神情强作镇定:“这容我再考虑一下。”
这句话只是缓兵之计,却引得对方大喜,反问道:“真的?”
第160章
赵霁的顾虑一点错都没有, 对方下毒于无形,且性格莫测。
贸然答应确实不妥。
唯一疏漏的地方,是他实在是过于低估了大宗师等级高手的震慑力。
假使这个世界的武功也像是游戏一样有个等级,宗师那一个个都是顶配LEVE100。莫说在这大宋境内, 就算是放眼全天下, 都屈指可数。
只不过, 人有吸猫体质,赵霁有吸宗师体质。
身边或敌或友,宗师就像是不要钱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往外冒。赵霁从过来到现在,别的不好说,这宗师确实见得多。
就拿现在来说,光现在呆在开封的就三个。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中的赵霁对于武功的世界观本来就是畸形的。
就算对方确实在用毒上神秘莫测。
可, 刚才已经在私底下和孙笧交锋过一次。
那次短暂的交锋,无疑对方是落败的结果。
孙笧具体武功深浅对方没办法探到底,但也因为没有办法探到底,反而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人确实在江湖上算是叫得上名号的用毒高手。自信自己用毒的功夫在江湖上绝对算是难有敌手。
在对方眼里,赵霁身边有高手护着,就算赵霁不答应,且在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已经对那人有了防备的情况下, 他也不可能再一次找到机会下毒的手了。
那人原本没抱希望。
却听赵霁本人这边有些松口的趋势, 大喜过望。
径直往前扑了两步,看似是想要伸手去抓赵霁, 往前走了两步, 瞥到孙笧手中剑闪寒芒。
立刻踉跄了一下,硬生生停住脚步,因为这脚步停地有些僵硬,反而差点左脚踩到右脚把自己绊倒。
‘哎呀, 噶!’几个拟声词从破锣似地嗓子里面冒出来,诡异异常。
从出现就围绕在这人身边的阴沉气场因为这个踉跄,几乎被甩地荡然无存。
空气弥漫出一股尴尬地气息。
连呼吸都有些沉默。
赵霁默默挠挠脸颊。
想要说些什么。
却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身边风声大作。
黄药师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冲着那人冲了过去。
不管未来黄药师在江湖上如何名声掷地有声,神鬼退散,但现在的黄药师,终归只是个年轻人。
还是个一自负杂学精深,却一见面就被陌生人放倒,丢了面子年轻人。
赵霁时刻记着这神秘鬼市之中的规矩,在黄药师从他身边冲过去的时候,抬手伸手就要去抓黄药师。
却连对方一个衣角都没有碰到。
赵霁瞅着自己抓空的双手,沉默:……
那破锣嗓子眼瞅着黄药师冲他冲了过去,冷哼一声,挥动袖子。
黄药师见对方这动作,立刻抬起左手挥动。
动作几乎没有停滞。
对方见黄药师没如他预期的倒下,双眼大放精光,一边狼狈后退,退出一定安全距离,一边朝着黄药师不停挥手。
那不长的袍子衣袖,愣生生让对方挥出了水袖的效果。
虽然对方躲避地看似狼狈,但是赵霁很快注意到,他永远都和黄药师保持在一种看似能够追上,实际上却没办法真正够到他的距离。
额……
赵霁眼看此处发生的事情已经再次引起了鬼市中人的注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正想有什么理由拉个偏架,突然眼前一亮。
因为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几乎同时,就见那破锣嗓子脚步一顿,身体摇晃几下,竟是朝着身后倒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
赵霁心有所感,立刻低头往地面看去。
就见黄药师和那个人脚下一如赵霁所料,出现了几个亮晶晶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石子。
高手对决,很多时候也就是这一个身法和半个身法的差距。
对方的这一晃,更是直接决定了战局。
黄药师趁着这个机会,立刻扔出手中石子,把对方几个关键穴道封住。
对面这人几息之后,就变成了动都不能动的雕像。
随着这人和黄药师的胜负结果,这个角落也又重新恢复宁静。
对方被点中周身几个大穴,动都不能动。
但却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地盯着黄药师。
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活脱脱就像是一个饿急眼了的黄鼠狼看到了一只小鸡崽子。
黄药师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伸手弹了弹已经早就不存在了的泥土,虚着眼睛,挑眉最后瞥了对方一眼,正要转身离开。
那人却强行冲开哑穴,急急开口:“小子,你别走!”
黄药师回头:“你可是不服气,要再比一次?”
那人立刻道:“这有何可比?你赢了!我要收你为徒!”
赵霁旁观了这么久,听到这人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虽然他也不是很想学,但还是想说:“你不是要求着拜你为师来着吗?”
那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黄药师,连半分眼神都不愿意再落在赵霁身上,回答地很是敷衍:“不收了不收了,我就要他!”
如此情况,赵霁反而不担心了。
赵霁摸着自己的良心讲,他武学天赋不如孙笧,对于杂学的天赋更是距黄药师有非常大的距离。
现在他能到江湖二流水平,不是他有多厉害,全都是师傅棒。
他师傅洪七,那可是日后只指点了穆念慈三天,穆念慈就能凭借这三天摆擂台比武招亲连赢不败。
指点了郭靖一个多月,郭靖就能凭借平庸的天资和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代大侠。
这就能侧面反映洪七不管是内功还是招式,到底得有多牛。
就算抛开武功,就看赵霁会的其他这些易容之类的,也大多出自江湖上甚至可以引万人争抢的《怜花宝鉴》。
赵霁比别人,只是起点高而已。
大多数人拥有赵霁这种资源和条件,甚至有些人会比赵霁更加优秀。
而和赵霁相反,黄药师则是天赋奇高的那种。
黄药师的武功是家学加上自己摸索。
奇门遁甲天文地理易卜卦象全靠看书。
这才是最不可思议地地方。
古代的书涉及到专业领域,那可是没有方法论可言的。
就连后事经常被人称作是数学论述骄傲的《九章算术》,都是缺少方法的。
打个比方,直角三角就给你一句勾三股四玄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是这么任性。
给你一个问题,然后生硬地怼给你一个答案。
至于这答案怎么做出来的,怎么推理出来的。那就全靠学习的人自己悟。
不止数学,其他也是这样。
就看这种人工增加难度的论述著书方式。
摸透一门的都算是神人了。
像黄药师这种门门懂,门门精的。当世都揪不出来几个。
眼前这人一开始看到赵霁有针对性买药,就奔着赵霁而来。
完全没想到他一上来为了镇住场面,放倒的那个,才是比赵霁更加适合的良才美玉。
对方的急切却不在黄药师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见黄药师负手站着,脸朝外面瞥着,连看他都不看他,只对着赵霁道:“公子,咱们走吧。”
赵霁也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至于要不要拜师,则是要黄药师自己决断。
黄药师此时拒绝的意味如此明显,赵霁点头:“嗯,那咱们走吧。”
被黄药师定住的那人,眼球都要凸出来了。
脖子因为使劲儿而青筋炸起:“你们别走!回来,回来!!”
怎奈他能冲开哑穴已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此时就算心底里再是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霁他们离开。
但是离开的赵霁他们此时也没有多么潇洒。
也是托那个人的福,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这么声嘶力竭地一喊,周围的所有注意力就都被吸引过来。
直到赵霁他们走出很远,还是有些探究的目光会偶尔落在他们的身上。
————
几乎是赵霁碰到那人的同时,鬼市的另外一边,也有些事情正在发生。
就说陆小凤和无情拿着邀请函从正规入口进入之后,陆小凤立刻就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鬼市之中最偏僻的地方,然后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破布随手一铺,接着就揣着手原地蹲下。
从风流侠客到猥琐小贩,无论是从动作姿势还是从气质都十分无缝衔接。
无情穿着被被赵霁套上的一身女装。冷着脸十分无情地滚着轮椅考过去。到了陆小凤的身边,压低声音:“为何要选这么偏僻的地方?”
整个鬼市本就黑漆漆的,陆小凤挑的这个地方又这么偏僻,蹲在这里一天都未必能有人经过。
陆小凤维持自己的人设,苟苟碎碎地蹲着往无情那边挪了两下,然后道:“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无情的眉头肉眼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但是,瞥到几抹偷偷向他们这边看来的探究目光,皱起来的眉头慢慢变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是了。
这里本来就是黑市。
而他们若是在几乎无所禁忌的黑市,都要偷偷摸摸出手的东西,势必会更加引起有心者的主意。
确实,很快,就有人凑了上来。来人虽然蒙面,但是唯一露出来的那双小眼睛里面充满着狐疑:“敢问二位要出手的这是何物?”
陆小凤伸手,哆哆嗦嗦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罐子丢了出来。
前来询问的那人把目光落在陆小凤推出来的管子上,看到那罐子从外表看,不过就是最普通,市面上最为寻常的陶瓷罐子,心中兴趣大减,但还是问:“是毒?还是蛊?”
陆小凤捏着嗓子,用改了的声音,瓮声瓮气:“是天火。”
那人彻底没了兴趣,啧了一声,连详细问下去的欲,望,都,一并失去,摆摆手离开了。
做得靠后一些的无情,看着陆小凤见那人离开,模样似乎是有些着急地探着身子想说些什么。
哎了一声之后,又把话吞了回去,悻悻收回身子。
这一副做派,像极了真的是手里有东西急于出手的样子。
从进入鬼市,道现在,陆小凤总共就几个动作,说了不超过五句话,却是轻轻松松地就表达出了一种怀揣巨宝,但是这巨宝又不可言说,偏他还急于出手的感觉。
无情盯着陆小凤的背影。
陆小凤已然已经入戏,连背影都显出了焦灼的情绪。
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已经前后摇晃了许多次。
只是看这个人的肢体语言,就似乎能读懂,他那种想要换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但是又有什么顾虑而不敢的忐忑。
姜太公钓鱼……
无情咀嚼着陆小凤说的这五个字。
然后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愿者上钩。
他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从陆小凤拿出那罐子开始,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在陆小凤说完天火之后,那目光更是炙热了几分。
只不过那目光的主人似乎十分谨慎,并没有立刻上来搭话的意愿,只是隔着很远一直观察。
其后,又有几个人凑了过来。
但是凑过来的人大部分一低头看到陆小凤脚边,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寒酸’的罐子,立刻就走了。留下来的人,有的是处于好奇,问了问这个到底是什么。在陆小凤神秘兮兮地说出‘天火’二字之后,又走了一大批。
陆小凤的表演体系看来是已经十分成熟了。
随着来问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急切。
人物性格塑造异常饱满。
更有甚者,甚至还回抽空回头,偷偷揪着无情脚边的毯子一点一点往上挪。
无情虽然不懂陆小凤到底在演些什么,但是却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刻拆台,反而是十分配合地坐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小凤爱演,就任他去演。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等第八个上来问的人离开后,那个一直观察着他们这边的目光的主人终于动了。
他从黑暗之中走出来,走到陆小凤的面前。
抬脚,看样子似乎是想要用脚尖去踢陆小凤面前的那个罐子。
陆小凤立刻扑过去,把罐子护在怀里,大声吼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慢慢收回脚,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陆小凤:“你要卖这个?多少钱?”
陆小凤抹了抹鼻子,瓮声瓮气:“一千两。”
豁!一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陆小凤这一番做派,其实已经引起了周围的小部分人的主意。
此时第一次听到陆小凤确切地报出价格,都纷纷嗤之以鼻。
也是想钱想瞎了心了。这么个破罐子,竟然还敢要一千两?
那人却是慢慢蹲下来,凑到陆小凤的身边道:“我听说,距离开封不远的启灵县来了位神医,那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能够让已经瘸了许多年的人立刻健步如飞?而那位神医的要价,便是一千两?”
说完,对方还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无情。
无情听到那人说话,说道能让不良于行的人立刻健步如飞之后,就算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下意识地双手攥紧了膝盖上的毯子。
陆小凤在听到那人说话之后,一双眼睛闪出警告,直接往后退了几步,弯腰抱起那个罐子,另外一只手空余出来要去推无情。
但那人继续凑上来,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道:“偷到朝廷军库,被抓到好像便立即处死?”
陆小凤被那人步步紧逼,露出窘迫,而在听到那人最后的威胁之后,眼睛里露出了已经憋了好久才憋出来的‘杀机’。
那人看着陆小凤的所有表现都如他所料,被遮住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然后道:“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钱财救治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代无情。
显然,对方是个聪明人。
而陆小凤专门喜欢坑聪明人。
他带着自己的目的来到这鬼市,并且在鬼市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
这人清楚自己要找的东西哪怕是在鬼市流通,也是会要命的,所以特别关注整个鬼市最会被人疏忽的地方。
陆小凤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专门等在这里观察了这么久,在自信他已经推断出了陆小凤全部的动机之后,才出现。
殊不知,陆小凤从一进来就全都是在演戏。
启灵县去的神医陆小凤当然知道,其实就是朱停的一个朋友,也是做机关的。
本人的真实实力并没有吹出来的这么厉害。
不过就是给当地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富绅做了个能灵活活动的假肢,结果被启灵县的乡民奉为天人。
陆小凤从接到赵霁的任务,了解到他是和无情一个组,任务内容就是去乔装打扮通过自然手段把陛下交给他们的东西,用不惹人怀疑的方式流道别人手里的时候,就想到了演这么一出戏。甚至于,那个夸大了无数倍的神医的故事,都是他偷偷花钱找了丐帮,让丐帮专门安排人在礼部巷四处散播的消息。
连这消息,都是陆小凤用来锁定对方身份的一层保险。
若是这人听过这消息,必定曾经在礼部巷附近活动。那礼部巷出没的,不是在礼部工作的官员,就是别国使臣。
但是要是礼部的人,肯定不可能来买陆小凤手上的地,雷。范围一缩再缩,也是为了防止陛下专门开了个后门,就为了卖给那些间,谍,们的东西,再阴差阳错落到江湖人手里。
而对方通过陆小凤一进来开始,就火力全开的做作表演,觉得自己一下就推断出了陆小凤这种为了钱铤而走险的心路历程。
聪明人总是对自己的所有推断特别自信。
于是也最是好骗。
加上陆小凤一开始没有跟无情通过信息。
无情在听到那人所说消息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无数角度的加成之下,对方栽地可以说是理所当然,毫不委屈。
陆小凤继续演戏,一副被人看穿之后想要立刻离开的样子。
偏偏对方就很吃他这一套。
陆小凤越是想跑,对方就越是志在必得。
怀疑已经全部打消,对方一番敲打,连威胁带利诱,就把陆小凤的东西给买过来了。
陆小凤卖了东西之后,遵循人设,立刻把巨大的斗篷往下一拉,推着无情匆匆离开。
那人拿到东西之后,心满意足。
把东西交给了跟在身后的护卫。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鬼市。
于是,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很久,陆小凤又悄悄地推着无情从旁边绕了回来。
陆小凤这边暂且不提,就说离开鬼市的那人。
那人从‘请柬’上面所指示,离开鬼市之后,又匆匆走了一段路,在确定周围无一人之后,拉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小半张脸。
对着身后的人道:“抱好了,我们立刻回去。”
两人走到官道边上,消无声息地登上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停在官道旁边的那辆马车。
马车悠悠前进。
进城回到两人目前落脚的院子时候,那人心情都还不错。
但是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他派出去调查消息的人回报。
听到手下人回报的内容,他一个失神,不小心捏爆了手边的茶杯。
直到身边伺候的人惊呼出声,才唤回了他的精神。他目光怔怔地落在自己手边的水杯上。一双眼睛明明灭灭。
沉默地挥退了要上来给他包扎的下人,那人看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陷入沉思。
却说鬼市内,赵霁在鬼市内转了许久。
这鬼市看起来不大,真逛起来却大的甚至有些离谱。
路上赵霁虽然又看上了不少东西。但是出于不想招惹麻烦的顾虑,买东西都买地非常收敛。
最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陆小凤和无情。
虽然都是蒙着脸,但是一身女装又坐在轮椅上的无情简直就是个大海上航行的坐标灯塔,实在是太显眼了。
五个人在鬼市内简短地碰了下头,用眼神远远隔空交换了一个信息。在确认陆小凤确实把东西卖给了目标人物之后,两组人又分来,各自从出口出去。
陆小凤和无情依旧是按照请柬上的图纸离开。
而赵霁和孙策依旧是等黄药师推断离开的路。
结果让人意外的是,三人刚从黄药师根据进来的入口推断的出口出来之后,竟然看到眼前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蹲在地上,背对着赵霁他们。
在听到声音之后,立刻飞速站起来扭头朝他们看来。
虽然对方脸依旧被蒙着,看不真切。
但是赵霁依旧是从那人的身形,以及一双略微往外凸出来的眼球,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这人竟然是他们刚刚碰到的那个给黄药师下毒的人!
赵霁面露警惕往后退了两步。
但是身后就是鬼市的阵法。
三人出来之后,生门便已经关闭,想要再次进入已然是不可能的了,要是再退,三人很可能就会误入阵中死门。
于是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之后,三人就没有再退。
这人虽然用毒工夫有些难缠。
但是孙笧武功高强,黄药师阵法精妙。
两个人都曾经赢过对方,所以只要拉开安全距离,这人也不足为据。
但是那人看着黄药师警惕的眼神,突然抽噎两声,就掉下泪来。
一边掉泪,对方还一把就把自己脸上遮着的面具扯了下来,把自己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红着眼眶道:“别走!”
如果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看对方那泪眼连连,哭红的双眼,还会以为黄药师是个负心汉。
赵霁彻底麻爪了。
这人到底是谁?!
怎么一副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扯掉了面具的那人,只看面相,就能分辨出,是个年纪挺大了的老头,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本身这么一个老头,就算是一身黑衣,也不至于让人生出诡异的别扭的感觉。但是,问题就在,这人竟然哭得梨花带雨。
赵霁全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
估计黄药师和孙策也是这样。
三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改了个方向,企图绕过他离开。
却听身后那人道:“我乃青海派五毒真人姜太虚!”
赵霁耳朵一动,因为对方的自报家门而停下了脚步。
这个名字,赵霁略耳熟。
这边,赵霁因为这耳熟的名字而停下了脚步,而另外一边,姜太虚见自己报上名号,竟成功让对方离去的脚步暂时缓和下来,立刻加快语气:“小子,你拜我为师,我把我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你。我很厉害的!我还自己写了这些密集!全都传授给你!”
赵霁没忍住,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那老头在空中挥舞着一打《五毒密传》
这名字,让赵霁全身一震。
终于想到了他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这个名字。
或许,现如今还被关在开封府里面的欧阳锋更加有发言权。
有传言,欧阳锋的用毒工夫了得,到了后期,连王重阳都要忌惮他三分。
而他用毒的工夫,一部分是白驼山的家传,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偶然拾到过五毒真人的《五毒秘传》只不过他拾到的时候,七本书被风刮走了两本。他用剩下的五本,融合了自家的家传,最终成就了五绝之一的地位。
而后面,在原著的时间线里,欧阳锋被黄蓉算计了一下,倒着练内功导致走火入魔疯疯癫癫,又碰上了李莫愁,被李莫愁把这《五毒秘传》骗走,之后李莫愁就融合古墓武功,练成了冰魄银针。
李莫愁的毒,甚至邪门到后面黄药师都不能直接对上它的锋芒。
一套秘籍,同时能够成就两个时代的两个魔头。
这五毒秘籍确实是个祸害。
但问题是,此时此刻,这祸害,以及祸害的主人竟然就在赵霁身后不远处,朝着赵霁身边的黄药师伸出了邀请的小手。
赵霁又瞥了一眼大名鼎鼎的《五毒秘籍》一定要离开的心情变得也不是这么迫切了。
更何况,还有种说法说黄药师的武功是师承青海派。
但——
赵霁瞥了眼黄药师,见他对青海派这三个字毫无反应,就清楚反正这个说法,不适用于现在眼前的黄药师身上。
但毕竟黄药师和五绝都和这青海派渊源不浅,赵霁生出了些好奇。
老头眼神很尖,很快琢磨出三个人竟然是以赵霁为首。
此时又已见赵霁心动。
立刻把这几本书扔了过来,姿态更是一低再低:“拜我为师,我愿意把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有……还有青海派!我快死了!!”
赵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犹豫着转回头,内心之中保持着好奇和警惕,首先便问:“你怎么堵到我们的?”
鬼市的秘密制度,就代表不同人的出入口是不同的。
要是大家一同进去一同出去。
那有什么人在鬼市内结仇,紧跟着仇家出去,一直跟到对方家里寻仇。那遮面的本意就一点都不剩了。
所以不是一起的,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
对方一看就是为了来堵他们的,而且还出现在他们前面。
这要是严格来说,算是鬼市的漏洞了。
面对赵霁的这个问题,老头低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讷讷道:“我和鬼市的主人是老朋友,我打听到你们进来的时辰和卦位,偷了鬼市主人的布阵图,找过来的。”
这个理由,赵霁没说相信还是不信。只道:“那你为什么非要收个徒弟?”
那个老头双眼直勾勾盯着赵霁,片刻,泄了一口气,特别不讲究地找了块大石头,往地上一坐,道:“我们青海派分西域青海派和中原青海派。原本只有一个青海派,只不过二十年前,我的师弟趁着我不在,偷袭了师傅,偷走了师傅精心培育的药株。然后跟着当时叛教的叛徒们一同离开。”
说着说着,这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或许是气狠了,他的胸膛用力起伏几下,呼吸粗重道:“我回去的时候,师傅已经快不行了。我发誓要手刃叛徒,多次进入中原寻找,但是却缕缕不得。那些叛徒似乎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屡屡有中原青海派的消息在江湖流传。但是当我赶去的时候,却又捕捉不到他们的丝毫痕迹。”
老头锤着自己的胸口,神情破败:“去年开始,我的身体不行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更比他人更清楚我自己的状况。我快死了,最快一年,最慢三年,我熬不住了。但是……但是要我就这么放过我师弟那个混账,我不甘心!”这么多年,他执着于手刃仇人。
却偏偏在生死关头,才猛然发现,他的生命终归是有尽头的。
但是他却因为执着于手刃敌人没有收徒,更加没有任何传承。他虽是青海派的人。但是眼看青海派现在已经和西域王庭越走越近,已然以西域官方教派自居,怕是现在他也只是挂着个长老的名号,西域的青海派于他来说,更加陌生。
漂泊了大半辈子。
临死前,才发现自己像是浮萍,无处可去,无脚了歇。
就算他现在起了心思想要收徒。
但是这用毒的本事,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轻易掌握的?
他的寿命所剩无几,却没有自信能在仅剩的生命中能够培养出一个惊艳才绝之辈,能够帮他完成他的遗愿。
也就是在这时,他碰到了鬼市的主人。
之前他在中原游走的时候,曾经帮过那时还名声不显的鬼市主人。所以,鬼市主人要他在鬼市内等等看看,看是否有好苗子。
他本不抱希望。
却在鬼市内看到了悟性不错的赵霁。
然后,在和赵霁纠缠的过程中,看到了堪称天才的黄药师。
此时此刻,在将死之人的眼中。
黄药师已然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说完之后,他霍地抬头,眼神里面带着祈求:“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只求你能帮我手刃仇人!”
黄药师皱着眉头,并不像掺和进别人的恩怨纷争。
哪怕这老头在一边掏心掏肺,把所有的心路历程都已经剖析地干干净净,黄药师还是一个字:“不。”
赵霁本来就是吃个瓜。
此时看到事情的当事人主角再次提出明确的拒绝,立刻跟着表明立场:“这位前辈,您再回鬼市吧。鬼市还回继续开下去,您还是有别的机会的。”
毕竟不是当事人而劝人大度,那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这位青海五毒姜太虚口中的故事很感人,也很理智。
可若是真的答应做他的徒弟,学了他的传承,相对的,就要承担起覆灭中原青海派,帮他报仇的责任。
不管以后黄药师会对中原青海派如何,反正现如今,黄药师和中原青海派无冤无仇。
赵霁自然尊重黄药师的看法。
黄药师说出拒绝的那个‘不’字同时,那老头祈求的目光就已经黏在赵霁身上了。
再听到赵霁的拒绝,那人眼神迅速灰败下来。
复而又似不死心似地抬头,眼含祈求。
赵霁迎着那目光,撇过头去,不去看他。
几步快走。
老者虽然摘了面具,但是赵霁他们可没有。
所以三人放心离开,脚步加快,孙笧轻功高绝,一拖二。
那老头想追来者。
但是追了几步,就追丢了。
最终,逃似地狼狈离开鬼市的赵霁他们,在城门口和陆小凤无情汇合,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之后,就变装坐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马车转而进城。踢踢踏踏踩着开封城的地砖,消失在城门口。
此时,正值晌午,开封城内的户部,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之中。
所有官员两两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悄悄话,却在看到某个倩影之后,纷纷分来。
解树抱着怀里的东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把怀里的那个东西摊开来,放在膝头。慢慢读着。
那东西,正是户部这个月支出和收纳。
她经过昨晚一晚上的踟蹰,最终还是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房檐上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推开门,穿上了赵霁送来的官服,出现在户部门口。
那些偷偷落在她身上又迅速移开的目光,是她已经预想到的,那些窃窃私语是她预想过的。
甚至——
啪——
不知道何处飞来一块石子,那石子砸在她的脚边,若是扔石子的人仍的再准一些,怕是要砸到她的身上。
看那力道,真的落到身上,怕被击中的地方要红肿青紫上好几天。
解树请叹了一口气,弯腰把自己面前的石子捡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朝着那石子丢来的方向扔了出去!
“哎呀!”丢石子的人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避,被解树丢出去的石子砸了个正着,惊呼一声,接着气势汹汹直奔解树而来。
跑到解树的面前,仗着身高的优势,对方撸起袖子,指着解树的鼻子道:“你敢扔我!?”
解树丝毫不慌张地和他对视:“我可没有丢你,我只是让这石子回到它原来的地方。”
那人脸都涨红了,眼看就要对解树动手。
四周的人虽然看着,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连站出来劝架的人都没有。
就只是置身事外似地冷漠地打量着。
解树浑身紧绷,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但是那人伸出的拳头却连落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抽飞了。
众人眼看同僚抬起手,下一秒却被抽飞,一个个眼神惊恐地看向解树。
迎上的却是解树茫然的目光。
此时,才看到林朝英潇潇洒洒从门外进来,双手抱胸,道:“我到看看哪个敢再动手?”
“你是谁?”没有人认出林朝英,所以嘈杂的声音更大了。“私自擅闯朝廷重地,来人,压下去!”
林朝英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各位户部官员一看,那赫然是个武将腰牌!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林朝英才道:“若是诸位大人哪个觉得自己身手不错,大可以来找我练练。”
四周雅雀无声。
在场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的,最起码的智商好歹是有的。
这里是户部,尚且都有人为难刚刚过来的解树。
眼前这个女人手里拿的可是武将腰牌!
平日文官和武将遇到了,武将都要嫌弃他们文官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如果真有个女的成为他们顶头上司,那群大老爷们肯定得炸。
且看林朝英这一身清洁的样子,指望武将不炸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武将们轮番为难之后,被个女人收拾地服服帖帖了,甚至,这女人在整个过程中毫不费力!因为甚至她的裙摆都没有起哪怕半分褶皱。
甚至不用管别的。
就看她隔空把一个成年男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法甩飞出去的手段,也能看出她非同寻常。
林朝英啧了一声,对着解树道:“我就猜你这也遇到了些困难,怎么样?今天上午还算顺利?”
解树对着林朝英投去了充满谢意的笑容:“多谢,其实还好。”真正投入到工作之中,像个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的过程中,这些外界的杂音也就只是杂音而已了。
两个人,一个是现代芯子的人,一个是一代女侠。心灵的强悍程度自然不会被这小小困难击倒。这些困难反而更加能够激发她们的斗志。
解树道:“诗音呢?”
林朝英道:“也遇到了点刁难,不过已经解决了,问题不大。”
相较于解树这个高丽人,和林朝英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林诗音好歹是人尽皆知的李寻欢的妻子。
虽然不乏有人嘲笑李寻欢是不是不行,叫他内人出来工作,但是表面上的为难确确实实是比解树要少很多。
只不过一些心理压力,林诗音既然选择走这条路,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
正好此时是午休,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皇宫内,赵霁回宫之后,就见到桌子上有个奏折。
再一看署名,心里一喜。
这奏折竟是来自种师中。
赵霁连忙打开奏折。
之间种师中在奏折中写道,灾情已经解决,灾民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赵霁大喜,搓了搓手,对着小同子道:“可有说何事回来?”
小同子道:“按照脚程,或许种师将军会和谭将军同一天归京。”
赵霁道:“去通知下去,让礼部准备好。”
无论是种师中还是谭震,都是大功臣,不能让这两人寒心。
一定得让礼部预警提前准备,不要出现类似互相抢道,别道,堵城的白痴错误。
小同子出去传令,赵霁把那奏折拿起来,却见那奏折底下,还垫着一本奏折。
赵霁拿起来,看到这奏折竟然是林冲写的。
当初林冲被诸葛正我从枪械教头提拔出去之后,就被赵霁安排随种师中出征,此次西南平乱,正是作为种师中的副手。
此时,紧贴着种师中的捷报奏折出现,难免有些奇怪。
不可能两个人一个主帅一个副手同时写个捷报奏折,然后就往皇上面前递。
赵霁看来,林冲多写一个奏折,这其中的内容必然是种师中没有提到的,亦或者根本就是和种师中说的不是一个事情。
怀着好奇,赵霁翻开了林冲的奏折,越读,却越是奇怪。
到了最后,看到落款,才明白,这奏折哪里是给他的,明明是要递到诸葛正我手里的一封述职信。不知道怎么了,被夹在上报的奏折中了而已。
林冲写的,是他随军出征之后这么多天的见闻。
有些事情简单几笔寥寥带过,而有些,则着重墨描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