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赵霁还有些东西想问, 却突然看到花满楼的神情一变,对着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明所以地赵霁想开口询问,从放开楚饼饼之后就一直坐在赵霁身边的公孙策竟也动了。只见右手向后一伸,飞速抽出身边的剑, 笔直地朝着众人的头顶投掷了过去!


    公孙策的内力不俗, 那剑嗖地一声, 直接穿透了房顶屋檐。剑饼在穿透屋顶之时顺便还震碎了几片瓦片。


    赵霁只听头顶上有人闷哼一声,紧接着几滴血水从被公孙策扔上去的剑震开的屋顶口子处滴落了下来。


    竟然是刚刚头顶有人!?


    赵霁目瞪口呆。这次竟他是真的是没有丝毫察觉,有人能够这么无声无息,在赵霁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在屋顶行走。那人武功暂且不论,但轻功必定在洪七之上。


    赵霁的武功和内力是经过了雄娘子认证的,在江湖上属于二流。听起来不太好听, 但是在甚至存在十八流的江湖,二流的武功确实算是尚且有自傲的标准了。


    怎奈他呆的地方不太对,整间屋子除了他一个二流,剩下的都是一流高手。


    伴随着那几滴血彻底落在地面,坠落的血滴在地面砸出一个水滴的巨大水晕点的同时,花满楼楚留香和公孙策都动了。


    三个人都分别有他们各自的方法。


    公孙策取捷径,直接运起轻功, 朝着他自己砸开的那个口子用力一跃, 整个人揉身而上,硬是用内力和剑气莽了上去。在本就有空缺的地方震出个更大的口子, 整个人硬是穿了过去。


    花满楼紧跟在公孙策的身后。


    而楚留香则是推开了房间的窗户追出去。


    最先跳上屋顶的公孙策也是最先发现那趴在屋顶偷听他们的那人离开行踪的。


    他一跳上楼顶, 举目四望,直接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远处一个正捂着右手手臂,用轻功狼狈逃窜的身影之上。


    公孙策,在往前追了两步后, 余光看到楚留香和花满楼纷纷都离开了那个房间,又看到下面路的尽头,一队人正兴师动众排场特别大地往这边来。


    眸色一深,回头一把薅住跟在他身后跳上来的花满楼,对他道:“守着他,有人来了。”说完又借着赵霁看不到的视线死角,动作丝毫不温柔地把小花公子给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了。


    刚冒头就像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被塞回去的花满楼:……???


    赵霁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花满楼以飞上去的姿势极其快速地又飞下来了。


    赵霁:……???


    被塞回来的花满楼似乎凭借第六感读出了空气中飘动的赵霁本人散发出来的强烈求知欲,凭着耳朵听到的呼吸声找到准确的方向,对着赵霁道:“公孙先生去追了,是他让我回来的。而且要我告诉陛下,有人来了。”


    花满楼这句话一落,就和在印证花满楼的话似得,门外配合地响起了“咚咚咚”地敲门声。


    跟着花满楼一同来的那个仆人在门外小声道:“少爷,外面来了好些个无争山庄的人,说想要见您。”


    花满楼歪着头朝着赵霁的方向‘瞅’。赵霁明白花满楼的意思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在外人面前,可以称呼我为卫王。”


    两个对好了口供的人就这么走出了客栈的房间。


    待两人走下楼去之时,赵霁站在楼梯口,见客栈一楼站了十几个大汉,而大厅正中的那桌坐着一个侧面对着他们的年轻人。


    老话说得好,美人在骨不在皮,楼下这人单单只是一个侧后方的侧影,便已能显现出他本人三份姿容。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侧面的下巴线条刚硬和柔和并举。该有力量的地方不少一分,该柔和的线条也不少半点。鼻梁挺直,鼻梁上的微小绒毛在温和的暖色调阳光下透着光。


    赵霁和花满楼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一楼的那公子正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茗茶细细品酌,听到楼梯的脚步声,只见他一震衣袖把那杯茶轻巧放回自己面前的木质案几上。


    生活化气息十足的客栈竟让他这一副做派生生营造出了一派风雅的味道。


    赵霁清楚得记得,刚才他进来这客栈的时候,还见到不少客人在一楼吃东西,这么短的时间一楼的人能走得这么感情,看来这漂亮青年似乎已经叫人在这处地方清了个场。


    那喝茶的青年听到楼梯的脚步声,只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这么一个动作,就能初步窥得此人。


    而待那人站起身,完整地转过身来的时候。


    赵霁不用任何提醒,便瞬间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了。


    因为他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的绑带。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很多瞎子。但温文儒雅,如美玉,如魏晋名士,如清脆玉竹的瞎子。这世界还真不多。


    其中一个正站在赵霁的身旁,那楼下必定就是他心心念念刚才吃瓜的时候还巴不得他快些自己灭亡掉的原随云。


    古老大真的是很难捉摸的一个人。


    似乎他老人家世界里面的BOSS,十个里面有九个比正道还正派,气质好,实力强,还美。


    美,强,还不惨。这本身已经够气人了。了似乎还不够似得,要他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正派更完美无缺。


    南宫灵是,无花是,原随云是,甚至石观音也是。


    讲真,看到这个样子的原随云,赵霁真的无法和原著里面那个蝙蝠公子对上号来。


    毕竟蝙蝠公子是个小BOSS,就算是个帅到让人惊为天人的小BOSS,好歹得露点邪气才能符合人设的吧。


    哎,人家就不。


    这脸……


    哪怕是眼睛挡着,都一点都遮掩不住他的帅气。而且不光帅,他那一张脸,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宗名门大派。


    赵霁心情复杂地盯着大厅中的小BOSS。


    小BOSS精准地找到了赵霁和花满楼所站的位置,笑着朝楼上拱了拱手:“花公子,还有这位公子,二位好。请恕在下冒昧。打扰了。”


    花满楼笑着朝原随云点头:“这位公子好,敢问如何称呼?”


    原随云带着爽朗又温柔的笑声,道:“无争山庄,原随云。”


    “无争山庄!”花满楼惊叹:“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我才是久闻花家七公子大名。”


    两个瞎子隔空精准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而且聊地比赵霁这个全程都能看到的人都还要熟稔几分。


    楼下,原随云一个侧身,邀请二人“花公子,请上座,我叫人泡了些家中新采的茶叶。还请花公子和这位公子不要嫌弃。”


    花满楼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整个人挡在了赵霁和原随云的中间,装作毫不知情地向下走去:“哪里哪里。是少庄主客气了。”


    赵霁跟在花满楼的身后半步,注意到花满楼这个有意为之的动作。


    心里一暖。


    这是什么绝世神仙爱豆!竟然在保护我嘛?


    两个人向下走来,楼下的原随云耳朵听到了两个人的走位和方向,头微微侧了一下,从两个脚步声中,着重注意了一下另一个。


    赵霁和花满楼两个人其实很好分辨。花满楼的武功轻灵飘逸,赵霁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


    原随云只一个呼吸间就已经对花满楼身后那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身形修长,身高尚可,修的是刚猛路数的内功,武功并不算一流。但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被花满楼特意护在身后?


    他不知道赵霁是谁,来之前也只打听到他们是花满楼在路边而然遇到的。但既然花满楼会悄悄保护这人,那这人身份必然比较敏感。不适合现在就探听。


    把这些推断都埋在心底,原随云佯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大部分的关注和热情都倾注在了花满楼的身上。


    他把两人让进座,笑道:“不用如此生疏,花公子可直接称呼我名讳即可。”


    花满楼道:“那就称呼为原公子好了。不知原公子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原随云叹息一声:“我早前听闻花公子和陆小凤司空摘星都是朋友。前些日子因为家里人弄错了,导致盗仙司空摘星对我无争山庄似乎产生了些误会。可盗仙的隐匿本事着实了得,我和家人苦寻许久都没寻得结果,偶然听说了花公子正巧也在这阜阳县,特来拜访,望花公子可以代为转达。消除误会。”


    花满楼:“哦?那原公子可否告知花某你们之间到底是何误会?”


    原随云:“也是我们最近听闻近日有天一神水出现在这江湖上。在下担心那天一神水会在江湖掀起波折,便差人调查此事真伪。后来便听得那海天阔似乎知道一些天一神水的线索,正想要寻那海天阔。偏偏无争山庄还未等到真正行动,就听到海天阔已经死了,而海天阔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司空摘星。我便叫手下人在阜阳城寻找司空摘星的踪迹。而这中间又出了岔子,这才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花满楼道:“可我听说是他偷了无争山庄的东西,无争山庄才寻找他的。”


    原随云满脸窘迫,苦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岔子了。我当时只嘱咐管家去找盗仙。但管家却以为是盗仙做了什么,便派出人手不分青红皂白遇人便说盗仙取了在下家中物品。实不相瞒,就在前天,在下手下的人还曾经碰到过但当时他对无争山庄的误会太深,听说我们自无争山庄而来后,便更加激动。甚至于动手反抗,打伤了我许多人受后,便最后和个突然杀出来的陌生人一起离开了。”


    花满楼:“他去了哪个地方?”


    原随云:“这……在下并不知情。


    花满楼叹气:“实不相瞒,在下最近也完全没有他的消息。”


    原随云抿着嘴角失落地低下了头。


    一旁旁观的赵霁在心里佩服地鼓起了掌。明明都知道花满楼不能视物,却还能把所有表情运用到这么淋漓尽致。原影帝名不虚传。


    原随云叹息一声:“本来我们只是想要解开和盗仙的误会,但自那天盗仙和那个陌生人离开之后,在下越想越不对,现在反而有些担心盗仙了。”


    花满楼:“为何这么说?”


    原随云:“和他一起离开的那陌生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时和他们交手的无争山庄的人有几个内脏几乎被完全震碎。那陌生人武功不低且出手狠辣,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花满楼也沉默。


    听原随云这些话,他不由更加担心起至今渺无音信的司空摘星。


    “对了,”原随云在这种静静的沉默中突然道:“我来时听到这边有器物破碎损坏的声音,刚才这里是发生了何事?”


    花满楼委婉地拒绝了原随云表达善意和帮助的友谊之手:“不妨事,只是有贼人潜入,而且我们这边的人也已经追出去了。”


    花满楼如此说,原随云便也不再强求。


    弯着嘴角带了些敦厚,温和地笑了笑。


    三个人沉默了一小瞬。


    原随云在这种骤然的静默中,将头转向了赵霁的方向。就好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花满楼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似得:“哦,对了,还忘了请教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宋对几个王爷还是蛮苛刻的。赵俣空有钱却没有势。


    实在没什么别的好图他点啥的地方。加上从出生起的活动范围就一直都是在开封。也绝对不会招惹到仇家。就算是朝堂在江湖中再被削弱和弱化,总还是勉勉强强算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属于赵霁的这个名字叫做‘卫王’的小马甲,赵霁穿得高高兴兴。暂时没有换一下或者说是小马甲再套个小马甲的想法。直接道:“本王乃卫王赵俣。”


    赵霁这身份也实在是太出乎原随云的预料了。


    他假设过许许多多种可能,可却偏偏从未想过赵霁竟然会是个王爷。


    而且赵霁也是相当没有卫王的牌面了。正常流程不是王爷一见人首先就自我介绍,介绍完了之后对方跪下行礼,行完礼再各说个话。


    怎么卫王就这么有耐心,静静听完了他们所说的所有谈话内容,最后才说自己是卫王。


    但若赵霁真的是卫王,那花满楼刚才的保护动作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原随云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躬身行礼:“王爷。”


    赵霁完整地受了他这一礼,等他这躬行扎实了,才道:“免礼。”相同的情形,其他人要鞠躬要跪,赵霁怎么也得客气客气,拦一下。但是像原随云这种‘反,政,府,的□□,走,私,头头,赵霁并不想跟他这种身份的人客气。


    原随云此次来找花满楼,也就只是为了盗仙司空摘星这一件事情。


    见该嘱咐的都已经嘱咐完了。毫不迟疑地起身告辞。


    告辞之后便带着一帮人呼呼啦啦真走了


    赵霁和花满楼等他彻底离开了之后两人才转身上楼。


    楼上房间,竟楚留香和公孙策都已经回来了。公孙策手里还拎着一个被破布塞住嘴巴的人。


    两人进屋,落后一步的花满楼转身把身后的门关上。


    可本来已经受伤老实下来的那人在看到花满楼之后,又激动了起来,含着嘴里的破布,拼命地呜呜呜呜。冲着花满楼的方向哼哼。


    花满楼关门回身就听到了这声音。


    花满楼:……


    他朝着公孙策的方向道:“敢问公孙先生,可否拿开他堵住嘴巴的东西?我听他的声音,似乎是故人。”


    公孙策连腰都没弯,直接反手抽剑,用剑挑着把那人嘴巴里的布条拨了出来。


    那人嘴巴一能说话,就连连哀嚎:“花满楼?这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今早我看到你在酒店门口被人拖走,还以为你也被他们的人控制了呢。”


    花满楼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心思:“你是觉得我被人劫持了,怕我有危险,才踩着房顶过来,是想保护我的?”


    那人沉默以对。


    “多谢。”最先洞察时局的花满楼现是认真道谢,然后朝着公孙策解释道:“他便是司空摘星,不是恶人。还烦请公孙先生将他松绑吧。”


    待绑住司空摘星全身的绳子被解开,花满楼才道:“让你忧虑了。只是他们也并不是歹人。”


    说完了便对剩下包括赵霁在内的三个人详细介绍。“这位是公孙策公孙先生,庐州府通判。”


    司空摘星:……?行业跨度这么大的两个人是怎么能碰到一起的?


    在司空摘星的疑惑之中,花满楼手指微微位移,指向了楚留香的位置:“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香帅楚留香。”


    司空摘星:……


    花满楼把最后的大头戏放在了最后:“这位是……卫王殿下。”虽然他并不愿意这么瞒着朋友。但此处毕竟是阜阳,开封距离这里也很远。在赵霁没有授意之前花满楼不可能强行报他本人的身份。


    一个官差加楚留香加一位王爷?


    这组合有够奇怪。


    司空摘星连忙后退两步,对着赵霁行礼就拜。拜完了之后就在内心小声逼逼。逼逼完才想到这个问题。“对了,陆小鸡呢?他为什么没来?”


    花满楼:“他现在还在开封,有重要任务走不开。”


    司空摘星瞅着花满楼,怒道:“陆小鸡也太过分了!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门!?”


    花满楼道:“我是和花家家仆一起来的。陆小凤实在是因为陛下那边催得紧,又恰好发生了天一神水被盗的案子,分身乏术。抽不开身才拜托的我。”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刚刚还在下面,说你和无争山庄之间存在误会。”


    司空摘星整个身子一塌,软趴趴地靠在桌子上:“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62章


    阜阳城内赵霁和公孙策他们正待在花满楼那间破了屋顶的客房内, 坐在矮矮的小凳子上,听司空摘星讲那过去的故事。


    城里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城外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城外深林中, 雄娘子正拔出剑戒备着, 带着赵霁和公孙策交给他的那群拦路的流民往官道上跑。碍于山路难行加上大部分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们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他们身后,隐隐绰绰。杀手和树影融为一体,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来追杀的敌人,而哪些又是树影树叶。众人分外疲惫,□□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崩溃到疑神疑鬼, 草木皆兵的地步。


    ——————


    为何会变成这样,还要从他们当初分开的时候说起。


    自赵霁他们往阜阳城方向离开之后,雄娘子就把所有流民绑成了一个串串,用一根绳子把那一串人串拴在了树上,然后把从山贼身上收缴的一些不方便带进城的兵器往身边一扔,随后便找了一块有太阳的草地,揪了根草咬在嘴里躺在地上休息。


    人串之中, 有个人藏在人群中, 蹲在地上,抬着被绑住的双手焦虑得用牙咬着自己大拇手指的指甲盖。


    那人年纪不大, 但许是常年被海风吹, 被烈日暴晒,他本身的皮肤状态非常糟糕。乍一看和四五十的人并无两样,只有细看才能从眼眸出找出些年轻的影子。


    而他面颊上,有一道从眼角斜到嘴唇唇角边上的巨大伤疤。


    这狰狞的伤疤让本就带着煞气的人看起来更加凶恶。


    他身后, 那个带头的流民看他这个样子,悄悄凑到他的身边低声安慰:“狗子,你别着急。你不是都听到了?这次那些大官里面还有个王爷!咱们又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抢上些什么嘛。再说另外一个大人也说了是带咱们去庐州问问那个什么高丽公主失踪的事情。你且宽心,会没事的。”


    被他叫狗子的人烦躁得压低声音:“二叔!你不懂。我……哎!我就是怕官兵!”


    那个带头之人劝人不成,反被训斥。


    但见他如此被个小辈训斥,也没有生气。只是缩了回去,暗地里埋怨自己。对啊,二狗子出村是当海贼去了,这又是偷偷跑回来的,又如何会不怕官兵!


    雄娘子看似睡着了,但好歹有赵霁给他的红萝卜吊在前面,怎么也会尽职尽责。是以,他虽看起来是躺着的,但精神集中,一双耳朵却也没漏下任何可疑之处。


    自然也听到了那个‘狗子’和他叔之间的聊天内容。


    听到那狗子说他怕官兵,和那位狗子他二叔一样,觉得理所当然,没有往深处多想些东西。


    这种风平浪静的闲暇只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躺在阳光下闭上双眼的雄娘子突然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


    实际上,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雄娘子选的地方已经算是远离了官道。按理说这里偏僻,不太可能会有人过来,更不要说这么明显的探视。


    到底是有人误入,还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的?


    这种疑问在雄娘子大脑中转了一个圈儿,接着便被立刻否认。不,不是误入,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那目光如有实质,带上了浓厚的恶意。刀子似地扎着人的肌肤。


    雄娘子猛地睁开眼睛,向窥探的方向看了过去。但那边树木茂盛,什么也看不到。雄娘子毕竟是习武之人,也算是武林上的一流好手。当即随手捡过一个石子朝那个方向丢了过去!


    石子没入森林,树叶扑簌簌动了一下。但除了树叶的摩擦声也就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了。


    打中了?跑了?


    周围杂音太多,而那目光又隔得太远。饶是雄娘子内力深厚,也无法从众多的杂音之中分辨到底是否击中目标。只得从地上站起来。拿起剑朝那边走了过去。


    被绑住的串串们看到绑他们的那个比小娘子还漂亮上许多的大侠,突然从地上坐起来,随手朝着一个方向扔了什么。


    正纳闷呢。


    就看到那大侠扔出东西后,侧耳听了几息,又站了起来。冷着脸对他们道:“那边有人,我去看看,你们给我老实点!”


    所有串串统一齐刷刷点头,表示他们会很乖很老实,绝对不乱动。


    雄娘子并不是很相信他们的保证,但刚刚那窥探的目光恶意太重,他被那目光看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怎么都放不下那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雄娘子的背后,隐藏在串串群里的‘狗子’,在听到雄娘子说‘有人’之后,就整个人入赘冰窟,面无血色,抖若筛糠。


    “坏了,他们来了,他们找过来了!”狗子嘴巴张张合合,却因为太过恐惧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狗子?狗子你咋了啊?”他二叔最先发现了自家子侄的异常,有些担心得挤了过去,看狗子不太清醒,像是吓魅着了的样子,连忙抬着自己的串串手,朝狗子的两边脸颊狠狠锤了两下“你醒醒!你咋了?”


    狗子的脸就这么被他二叔擂了两下。


    二叔在做流寇之前是个地道种地的庄稼人,手劲非同小可。只两下,二狗的双眼登时就变成了两大片乌青。


    好在,狗子也被二叔如此狠手给锤醒了。被锤醒之后,狗子眼里一片狠意,再配上他脸颊眼角处那几乎横贯了他整半张脸的刀疤,终于显出了些贴合他本身身份的亡命之徒的意味。


    二叔看到狗子恢复神智,正要高兴,却见他抬起膝盖,直接一膝盖顶断了自己的手腕腕骨,咬牙把断手从麻绳之中拽了出来,然后又低头去咬他另外一只手的绳子。


    嘶——


    嘶——


    一时间周围的串串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抽气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二叔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狗……狗狗……狗子。你这是?”


    干嘛呀?怎么这么狠?


    满口是血的狗子扔下绳子要走,走之前扭头看了眼二叔和二叔后面一脸震惊的串串,短暂地犹豫了一瞬。


    追杀他的人肯定已经来了,或者一炷香,或者下一瞬,那些人就会从天而降,鲨掉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或者只见过他们的人。就像曾经那次一样。


    他明明可以自己走的。自己走的话,目标小,被发现的概率低,也更好隐藏。


    是的,他应该自己走的。


    可他在面对着当初从死人堆里把他扒出来的二叔那双茫然无知的眼睛时,突然觉得心脏一抽。


    他狠不起来。‘狗子’在老家行二,所以也有人叫他二狗子。二狗子大名楚雄,自幼在楚家村长大,年少无知,加着少年气盛不愿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便跟着几个路过的人一同落草为寇。


    楚雄的记忆不太好,但总记得他离开村子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如今甚至爹娘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可前几天,却是这二叔哆哆嗦嗦把他从死人堆拖了出来,甚至不问他这些年干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直接把他也带上了路。


    楚雄不想这个几乎陌生却还愿意接纳他的二叔平白无故地变成冤魂。


    心思猛转,改了主意,快步跑到雄娘子曾经躺着的地方,从那堆他收缴的东西里,翻出他们这些人劫道时候拿的‘武器’,从中检出一个小匕首,一刀把所有串串们手上的绳子全部割开。


    压低声对他们道“他们就要来了。别多问,跑!想活命就跑。”


    说完这一句话后,便带头朝着雄娘子离开相反的方向跑着离开。其他几个被他放开的串串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二叔是第一个从懵懂状态中醒过来的。


    他看着二狗跑远的背影,一咬牙,跟上了二狗的脚步。他不知道二狗到底为什么要跑,但是他从小看着二狗长大,还是第一次从向来吊儿郎当的人眼里看到那么浓郁的恐惧。


    到底是什么让他害怕成这个样子?


    能让以前村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都害怕成这个样子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想碰到。


    雄娘子去查探,绕着那一小片地方转了一圈。果然什么都没有。加上他顾忌着背后那些赵霁交给他的人,不能往前追太远,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


    可等他回去,迎接他的不是那群看起来乖乖的串串们,而是一小滩的鲜血和一地的碎绳。


    “……好!好得很!”雄娘子俯身捡起染着血的那节绳子,见那绳子上清晰可见的牙印,捏着绳子咬牙切齿。


    他武功不低,加上现在年岁渐长。从神水宫离开之后,便再也没人敢这么愚弄他了。


    一群看着老老实实鹌鹑一样的串串竟然还敢集体造反了?


    雄娘子怒火中烧,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怒气冲冲朝着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他势必要把那些莫名其妙敢逃跑的串串们一个一个抓回来,狠狠敲打教训一顿!


    已经跑入深林的楚雄身体情况并不太好。本身就陈伤未愈,此次又因为要逃,强行把左手弄折,跑起来跌跌撞撞。全靠一口气撑着了。


    第63章


    越深入深林, 路便愈加难行。几个人毕竟干过一段时间的路匪,对山路尚算熟悉,是以速度并不慢。


    楚雄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带路,其他几个人跟在后面。


    越远离官道的地方因着常年没人维护, 树木都是杂乱生长的。


    开始因着树影斑驳。有阳光投射下来, 楚雄一个常年靠太阳判断方位的海贼还能够寻找到方向。可越走, 树荫越重,直到最后,茂密又高大的树木和层层堆叠的树叶已经完全都遮挡住了太阳之后,楚雄分辨方向方面也出现了困难。


    “二狗。”一直紧跟着他的二叔拽了一下他身后的衣服,把他拉得凑近了些,神色不安得“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着咱们呢?”


    本就因为伤势而面无血色的楚雄听到二叔这句话, 脸一下变成了惨白。冷汗几乎瞬间就湿透了他后背的衣服,后勃颈根根汗毛直立,他用能动的右手狠狠抓住了二叔的手臂,前近一步,情绪激动,但却碍于隐藏,只能压低声音:“谁?哪个方向?”


    二叔被他的表情吓坏了, 慌忙摇头:“许是我年纪大了, 感觉错了吧……”


    “你们等等……”串串里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超子不见了!”


    楚雄回头, 一瞬间心头就慌了。真的少了一个人。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整整是11个人, 而现在包括楚雄在内,已经只剩下十个了。


    二叔不可思议“人丢了?怎么丢的?!”这里是深山,但却没有陡崖,不可能有人不小心失足滑落, 再说,就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此处确实有些沟壑,人也掉下去了。但超子要是掉落在坑里,不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啊?


    第一个喊出‘超子’不见了的那个人莫名紧张:“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他一直在我身后的。就在刚刚,我还听到他说他有些体力跟不上,有些累了……”


    前一秒还在人群中,后一秒便突然消失了。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大家背后都有些毛毛的。


    “怎么办呀?要不咱们去找找?”人群中,有人这么说道。


    “找不了了,找不到的,他已经死了……”楚雄喃喃自语。


    无论被楚雄怎么吼怎么骂都不曾生气的二叔一巴掌狠狠拍向了楚雄的后背“你说什么呢!”然后对众人道:“家乡发水,又遇到山匪,咱们是实在活不了了才离开的村子。咱们多少人出来的,我就得保证全须全尾得把大家带回去。走,大家四处找找他,说不准超子也就只是脚滑掉坑里,坑又太深他喊了咱们又听不到呢!”


    几个人被二叔说动了,正想往回走,那个第一个发现了超子不见了的人却不说话了。


    他直勾勾得盯着一个方向,声音有些哆嗦“你们快看看,那个是吗?”


    众人朝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距离他们不远的树枝上面,不知道何时挂上了一个血肉模糊体型庞大的肉块。


    二叔的眼睛都直了“那是……什么?”


    几个人朝那方向走了几步,这才真正看清了那肉块真正的全貌。


    那就是个被砍掉了头和四肢的人,体,躯,干,身体的皮被全部剥了下来。剥,皮的人下手极快极很,且非常稳。以至于整个躯干被完整地剥,掉,了,皮之后,肌体的血液还没有流失殆尽。


    此时,被挂在树上的躯干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着血红的血。


    “超子!!”有人喊了一声想要扑过去,却被楚雄用尚且能够活动的手腕抓住,狠狠往后一甩“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了,你怎么知道是他!”


    “但……”发现它的那个人嗫喏,刚刚他们讨论的时候,那地方还什么都不曾存在,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里竟就多了这么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块。而超子恰好又消失了,它不是超子,又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受不了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惊叫着跌坐在地上。


    有人扶着树呕吐起来。


    大家都见过死人,这年头死人并不稀奇。


    战乱死的,淹死的,被烧死的。各种各样的死法都有。


    但从来没有见过死后还这么完整地被剥了皮的。


    这已经不是在单纯的鲨人了,而是完完整整的虐,鲨。


    大家围在一起,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走,快走!”楚雄一把拽起了二叔“如果来的只是他,我们还跑得掉。”


    当初他回岛之后,就是‘它’悄悄潜入岛上,一边偷偷鲨人,一边向外面传达信息。只要人足够多,他便不会太明目张胆地行动。


    二叔一把拉住楚雄:“狗子,从我们遇到你,你就一直什么都不愿意说。行,我们怕刺激你,你不愿说我们就不多问一个字。可现在都发生这种事情了。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你嘴里的‘它’到底是什么?”


    狗子扫视了一圈精神萎靡的人们,抿着嘴,神情依旧焦虑:“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一边走一边说。”


    二叔“那我们往哪里走?你倒是说说,我们能往哪里走!?”


    楚雄神情恍惚了一阵之后,突然很小声道:“大不了咱们去东京,去告御状!”


    狗子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


    当初他离开村子后,确实是加入了一个很小的海匪帮派,但帮派的老大是个二傻子,没多长时间,帮派就被紫鲸帮吞并了。楚雄因着八面玲珑,人缘不错,在原老大被杀了之后,成了海天阔联络小帮派的磨合润滑剂。


    渐渐地,随着海天阔用楚雄越用越顺手,也就把他当成了心腹。有些事情也会带上他。


    前一阵,有个女人带着个皇家的令牌找上门来,要帮主帮忙联络,从丐帮的南宫灵手里偷一个净瓶。因着那女人所付银钱数量确实很诱人,老大就答应下来,加上整个丐帮现在的所在地庐州距离楚雄的老家其实并不太远,海天阔就带上了熟悉地形的楚雄一同出门。


    去到庐州之后,来找老大的那个女人一直都没有露面,老大却变得神秘兮兮的。


    过了几天,老大突然让他收拾收拾,去堵个人。


    楚雄到了地方,才知道老大要堵的,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当然不是楚雄这种人能堵住的。索性司空摘星也没想跑。


    具体两人谈了什么,楚雄并不知道,只知道老大见过他之后第二日,便又被什么人约了出去。楚雄等老大再次回来,就见老大意气风发地告诉他,他们傍上了一个皇族,他们紫鲸帮要发达了。


    作为海匪,若是能傍上皇族,那确实是最一本万利的买卖。


    东海一片,倭寇海匪比比皆是,但海匪也分大海匪和小帮派。


    楚雄知道,其中最大的海帮,他们背后靠的,就是东京的大人物们。


    他们会假扮倭寇,专门劫持皇商和皇船,杀光商船上的所有人灭口,肆无忌惮。


    老大一直都眼红那些最大海帮,如今知道自己竟然能攀上皇族,更是高兴地包下了阜阳最大的花楼,整整喝了一整夜的酒。


    但老大说接下来的事情,贵人并不希望太多人介入,于是让他自己回紫鲸帮。


    他连夜回了紫鲸帮,却没料到,他的身后,缀着毫无人性的恶魔。


    现在想来,紫鲸帮毕竟是海匪,帮主选地的时候考虑到了朝廷围剿和其他帮派进攻等等问题,驻地所选理应非常隐蔽,但为何会对方会这么快就摸到了紫鲸帮,并且还朝外面传达了信号,把后面那批人引了过来屠岛?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人能找到紫鲸帮帮派驻地,必定是当时就远远缀在楚雄身后,跟着他上的岛。


    楚雄那夜是自己一个人登岛,岛上的兄弟们把他迎进岛,他跟兄弟们说,老大联系上了京里的贵人,有钱赚,帮派里的兄弟们自然非常高兴。当晚,不当值的人们都聚在一起大醉了一场。


    后半夜,醉倒的楚雄被尿意憋醒,睁开眼睛后,摸索着去找茅厕,走出门去,没有摸到岛上的树,却摸到了一个黏黏糊糊的物体。


    他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烛火凑近看,眼睛还没有看清,却先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扑鼻的血腥味让楚雄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八分。连忙凑近仔细辨认他摸到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见那是个挂在树上的巨大肉块,肉款是那种扁平的椭圆形,几乎没有棱角。楚雄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肉块都似曾相识。


    夜里的海风很大,海风从岛的四面八方把海腥味送到了岛的中央,顺便也送来了比刚才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楚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回身拿了灯笼,朝更远的地方照了过去,就见森林影影绰绰,吊着十几个如他身边这么大的肉块。


    他拿着灯笼举到最靠近他的那个肉块附近细看,发觉那哪里是肉块,分明就是被削去了头颅和四肢的人棍!


    天!


    心灵的巨大冲击,眩晕感和恶心感叠加在一起,伴着他喝了一夜的酒从胃里翻江倒海得喷了出来。


    他吐了一地,一边擦嘴一边往回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岛上进东西了,得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去!


    楚雄转身跑进厅里,把所有醉倒在大堂里面的人全都叫了起来。


    一群醉鬼宿醉状态,昏昏沉沉,并不能很快清醒,骂骂咧咧地跟在楚雄的身后。


    浓浓的酒意在走出屋子之后,先是被冷风吹走了一大半,后又见到悬挂的十几具人,棍,立刻便什么醉意都没了,纷纷抄着武器回去,用烛光把整个岛点得灯火通明。


    待岛整个都亮了起来之后,在岛的最外围值守的人才反应过来,派了一个小队询问诸人到底是何情况。待他们也看到那悬挂的东西,才后知后觉——“艹,齐豫呢?他拉屎怎么现在都没回来?”


    “姜潮也没回来。”


    “艹,大熊也丢了。”


    “奶,奶。的,虎子呢?虎子谁看到了?”


    一阵兵荒马乱。


    待大家聚齐了人手,挨个清点,竟发现只小半夜的功夫,失踪的人手和那些肉块的个数竟完全对上来了。


    如此一来,失踪的那些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简直不言而喻。


    这算什么?


    海天阔手里的海匪都不算是善类,大部分人手里都是沾了人命的。


    这时代,落草为寇不代表就心理变,态,他们鲨人也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虽对人命没有负罪感,却也不会虐杀。可现如今,眼前的景象竟让他们这些鲨人如麻的海匪都起了冷汗。


    不可能是岛上的兄弟下手。


    只能是岛上进东西了。


    “搜!”二当家看着树上挂着的随风摇摆的肉块,大怒“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下黑手的孙子给我揪出来!”


    众人分散开。


    但一个时辰后,又死了两个。


    那东西不会和成群结队的人正面冲突,却会找到任何机会和空子去偷袭落单的人。简直是防不胜防。


    所有人都明白‘它’在消耗他们,但是却不能够把‘它’给揪出来。


    二当家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忙把岛上散开的人召集了起来。


    既然它只会偷袭,那就是说它没有实力和众多人硬刚。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这么找下去只会损失掉更多人手,不如现在集齐众人,等待白天来临。


    只要白天,海岛上视野清晰,量那个混进岛来的东西也没办法继续藏身。


    众人待在海岛,度过了后半夜。果然那东西没有再来袭击。


    但整个紫鲸帮也没有料到,天亮之后,还没等他们对混进岛的老鼠进行清剿,他们就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到底是什么麻烦?”二叔追问。


    楚雄咬牙犹豫。


    二叔急道:“怎么?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们?”


    楚雄:“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们,而是告诉了你们,我怕你们会有更大的麻烦。”


    有人悄悄道:“这不是已经是最大的麻烦了吗?”


    楚雄听到了这句话摇头:“不,不一样。如果你们知道的只是这些,若是今天能从‘它’身边逃开,最起码不会有更大的麻烦,但之后的事情,你们一旦知道了,很可能像我一样,要面临永无休止的追杀。


    “到底是什么!”二叔都要被他给急死了“最起码死前也让我们死个明明白白吧!”


    楚雄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轻飘飘道:“官兵。”


    “什么?”


    楚雄“一支不知道部队不知道编号,没有由来的官兵,全副武装把整个岛都围了起来。岛上老弱妇孺,只要是能喘气的,一个都没放过。”


    ……


    二叔不可思议“官兵围剿你们又算什么?”二狗他们是海匪,当然会面临官兵的围剿。


    楚雄“我们天天在海上走动,自然会清楚附近的官兵,但围剿我们海岛的官兵铠甲制式和平日见过得海军完全不同,且人人伸手了得。我们全岛都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围着楚雄的人们听到楚雄的话,纷纷陷入沉思。


    楚雄:“他们的筛查极其严格,控制住整个岛后,就开始屠杀,最后还把尸体都堆在一起补刀。本是绝无生还可能的,但老天有眼,让我叠在死人堆里逃过了一劫,又因为倒下的地方已经靠近海边,涨潮之后海水把我和其他几具尸体冲进了海里。我泡在海里迷迷糊糊睁开过一次眼睛,看到岛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他们虽然没有追我们这几具被刮走的尸体,却烧掉了整个海岛,和海岛上的其他人。”


    在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二叔从海边的死人堆里扒出了面熟的二狗,看他还有口气,就带着他一起走了。


    待二狗醒了,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二叔带回了阜阳。


    楚雄又惊又怕,但想到帮主海天阔或许还在这阜阳城,想到老大说的他找到了‘靠山’,便压下这种害怕,想到整个岛上惨死的弟兄们,突然想试探一下是不是老大傍上了皇族,所以要把他们这些曾经的手下赶尽杀绝,好给他洗白铺路。


    结果一进阜阳城,楚雄却打听到了老大已经死了的消息,且他死亡的日子,甚至比海岛被屠的日子,还要早上了那么几天。


    一切又陷入了谜团。


    为什么会有一队见都没有见过的官兵突然围了海岛?


    楚雄是个聪明人,他想到海天阔神秘兮兮地说他傍上了‘皇族’,而非皇上。


    说不准那批官兵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或许,能让他们这些人生的唯一希望,就是去开封,面见圣上,求圣上彻查。


    一个皇族,能够训练出一支实力远远胜于紫鲸帮所有帮众的士兵,能有手段避开种种盘查关口到达海岛。这绝非易事。


    更何况他们能悄无声息得出现,先派单个人上岛,通过单个人的‘虐,杀’打击人的心灵,让整个海岛收缩起来,内缩寻找凶手外围疏于防范戒备。最后由外围包围攻击,让人措手不及。


    这些步骤有条不紊,他们绝对进行了不止一次类似的行动。


    紫鲸帮绝对不只是一个个例。


    以上这种种行为和造反无异。


    楚雄想得明白,只要他能带着他们活着到达开封,只要他们能够告得御状。他或许会因为累累罪行而入狱受到惩罚,可最起码他能够保下身后这群相信他,救了他,待他如手足的乡亲。


    二叔听了楚雄的分析,一拍脑门就要往回走。


    被楚雄一把拉住“二叔,你要做什么?”


    二叔:“这何必去东京?你忘了抓住咱们的那些官爷里面就有个王爷?直接去求那位王爷呗。”


    楚雄摇头“不行!太巧了,为什么咱们遇到这个王爷之后,原来的杀手能这么快又找上咱们?”


    二叔:“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雄神色难辨:“……你怎么知道……要追杀我们的‘皇族’不是这位突然凭空出现的王爷?”


    楚雄的猜测实在太符合逻辑。所有人一想,都觉得汗毛倒立。对啊。王爷不应该在东京?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在这紧要关头,能凭空冒出来个王爷!


    第64章


    阜阳在南, 开封在北。若要去开封,就须得往西北而行。


    没有太阳的条件下,楚雄这种常年靠太阳辨别方向的人也有些束手无策。好在他们之中有个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就见那人凑到附近最大的树旁, 蹲下身子看了片刻, 便站起来指着某个方向道:“是那边, 朝那边走。”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偏离了一瞬,等再回头的时候,却见到那辨别方向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站着的无,头,尸,体。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 那辨认方向的人本人甚至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他的手还在朝那个方向空洞地伸着,在空中悬浮了几秒,才自由落体似地垂下去。而他的手垂下去的同时,身子也一软,整个人轰然倒地,脖子的断口本洒出大量鲜血,喷出来的血把距离他最近的两个人都淋了个湿透。


    ‘啊!——’变故突生的时候, 很少有人能够保持理智, 被热乎乎的鲜血洒满了一脸的那人抬着手,惊慌地看着自己手臂衣服上满满的鲜红色, 张着嘴, 却只能发出几个音节。看样子,竟是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


    楚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长臂一伸,一把拉住那被洒了一身血的两人, 拼命后扯。


    几人后退了十几步,保持在安全的距离抬头。


    那死人背后的树上却什么都没有。


    “我这儿呢。”身后的不远处,一个沙哑的声音满怀恶意地笑道“你们看着天是在找什么呢!?”


    楚雄骇然。他什么时候去的后面?!连忙扯着人又转过头来跟声音的来源拉开距离。


    那人这次没有再变换位置,似乎也不打算跑了,右手拎着一个球状的东西,一下一下地上下甩动。眼睛盯着众人:“选吧,看看你们是想要一起死,还是分开死。”


    楚雄他们看得真切,这人手里拎着的,分明就是刚刚他们之中还在辨认方向的同伴的头颅!


    楚雄往前走了几步,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挡在了那人和同伴之间,变相把同伴都护在了身后:“你终于敢出来了?包括紫鲸帮的那个海岛,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那人很随意地把手里的头颅往地上一扔,布满了血液的双手随便在自己身上的黑衣服上擦了几下,一双狼一样的眼睛贪婪地在这些人身上巡视了一圈,桀桀地笑了:“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但那又怎样?你想错了。我不是因为你们人多所以才藏起来,只是在拿你们消遣罢了。”


    突然出现的那个人非常瘦,看起来就好像是皮肤下面紧紧包裹着一个骷髅架子似得。两颊颧骨高高鼓起,可眼眶却深深往里面凹。眼底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从腰间抽出了什么线一样的东西,握在手里,随后抬起右手,舌尖舔了一下手背上刚刚没擦干净的血渍,一双眼睛贪婪而嗜杀地对着眼前众人的:“跑吧。若你们分散开来跑,若是运气不错,没准能活下来也说不定呢?当然,若你们要一起死,我也不介意。嘻嘻。”


    楚雄因为经历过一次,所以有些太理所当然了。他想错了一个事。


    在帮派的海岛上,杀手或许没实力直接对上整个岛的人,所以才选择隐蔽。可对付不了一个岛,却并不代表这杀手没本事对付十个身体虚弱风吹就倒的流民。


    一开始他没有现身,也不过只是单纯地在享受这场‘狩猎’罢了。他想先杀一个人,在这群人中制造恐慌,再出现,如同现在一般,正式宣告这场狩猎的开始。


    面对着唯一还算有点实力但却受了重伤的楚雄,和他身后那群废物,那男人嘻嘻嘻地笑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他们。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楚雄他们的心尖。


    ‘咚,咚,咚!’


    他晃着手中滴血的丝线,楚雄猜测,那应该就是他的武器。


    猎人打量猎物似地看着他们。甚至还有闲暇张开嘴唇轻轻提示“跑吧。”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是来自九幽深处催命的符咒。


    跑?不可能的。


    这人身法鬼魅,看起来不止轻功不错,想必力量也很强。而反观楚雄这帮人里,只有楚雄年强算得上有些身手。但楚雄身上有伤,就算楚雄身上没伤,单对单对上这人,都不一定有把握百分之百能够活下来,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


    可为了身后的人,楚雄不得不硬着头皮挥舞着唯一带出来的刚刚给他们砍断绳子嗯武器,冲了上去。


    那人看到楚雄挥剑朝他刺来,兴奋得尖叫一声,揉身迎了过去。


    几招之后,楚雄便落了下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楚雄就浑身皮开肉绽,气喘吁吁开始后退。就像楚雄预料的那样,那人手里的线就是他的武器。它本身特别细,却硬度很大。哪怕不留心稍微剐蹭它一下,都有可能被蹭掉一层皮。


    加之它形状变化自由。细丝不易让人察觉。更是棘手得很。


    勉力支撑的楚雄后退之后,便终于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人无趣地耸耸肩。


    随后舔着嘴唇,愉快地迈向了他眼中已经毫无抵抗的‘待宰羔羊’们。


    跪在地上完全被对方打地毫无招架之力的楚雄神情绝望。正待咬牙站起来,视线一转,却又突然聚焦到某处,晦暗的眼神不由得一亮。


    那人发现了楚雄的变化,敏锐察觉到楚雄似乎在看向他的身后。有些想要回头确认情况。


    楚雄也注意到了向他们走来的那人神色的变化。心猛地下沉。


    那人刚要转身的时候,便听到楚雄非常急切地对他道:“你看身后。”


    已经转过去一丝弧度的那人黑色的瞳孔在白眼球内快速转了一圈:“你们在诈我?”


    楚雄刚要回答,(我不是我没有)。那人却听到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另外一个男人包含了怒火的声音“诈个屁!”


    雄娘子怒气冲冲,一剑戳过去,那人竟然直到雄娘子开口骂人,才发现自己背后不远处竟站了个人。心底一惊,飞速转身。但哪怕他用了他能用上的最快速度,在雄娘子眼里,他的速度也还是太慢了。


    雄娘子直接抬手出剑,毫不犹豫地把人怼了个对穿。


    那人完全没能够躲开雄娘子的攻击,只是避过了要害。


    雄娘子瞥这不远处那个让他看到就反胃的人棍,不等他开口说任何一个字,抽,出,他那个刺出去的剑,紧接着快速又在他后背刺了一剑。这一剑挑断了那人的后背脊柱。


    剑还没拔出来,那人就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死了?”


    其他人窃窃私语,楚雄的表情像笑又像哭。看清那杀手确实断气之后,更是长长舒了口气。


    楚雄在那人面前,甚至都已经完全绝望了。他刚刚那番表演,也只是想帮雄娘子制造偷袭的机会,却没想到雄娘子这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精致的人根本不在意这个楚雄费尽心思帮他找的机会。因为他够强,比那杀手还要强很多。于是偷袭还是正面怼对于雄娘子来说,难易程度是一样的。


    给楚雄他们这些人带来绝对梦魇和压制的杀手,就这么被雄娘子轻轻松松干掉了。


    雄娘子确认那人没了气息,才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把所有人护在身后的刀疤脸,兴师问罪:“让我好找!说!是谁带头跑的!”


    雄娘子武功很高,按理说根本不可能这么半天都追不上一群老弱病残。


    他来得这么迟,纯粹就是因为他迷路了。


    ……


    楚雄当时为了逃跑,确实流血很多,这也成了雄娘子能有个大体方向追他们的,最有效的指路明灯。但他也不是漏斗,不会一直滴血。


    雄娘子追着血迹,追到一半就没踪迹了。那时候他身处的地方四面的树已经几乎快把视线都遮挡住。更加难以寻找。


    幸好他运气不错,在彻底走反之前,先是看到了一个冲天的信号烟,把他引道了这附近,又因为这个青衣楼的变,态,得意忘形,鲨人剥皮,血腥味顺着风在树林里飘出很不近的距离,雄娘子才得以顺着浓厚的血腥味找了过来。


    若不是这种种巧合,怕是他早就追丢了。


    待雄娘子看到众人的时候,正好看到带着青衣楼身份印记的杀手磨刀霍霍向串串们。


    王爷当时交代他的是看好,那这群人就得手脚全乎地等到王爷回来。雄娘子再一转眼,看到挂在树上那位,当场就爆炸了。


    恨不得把这个青衣楼的千刀万剐才好。根本没听到楚雄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


    此时也只想拿他们这群人出气“你们怎么惹上青衣楼的刺客了!”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楚雄算是江湖人,其他人都没怎么接触过江湖。连‘青衣楼’这个名字都陌生地很。


    雄娘子倒是熟悉青衣楼的印记,可这杀手变,态,是着实变,态,但武功不咋地。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头。若不是身上也有明显青衣楼的印记,雄娘子怕也分辨不出来。


    即使分辨出来这人身份,雄娘子也不明白。一群匪徒到底是怎么能被青衣楼追杀。


    几个人面对雄娘子的逼问,面面相觑。


    有人正要说话,却见他们正对面不远处的雄娘子面色一变,直接抬剑朝她们砍了过来!!!!


    剑尖之下的那人连躲的机会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等死。


    却见那朝他劈下来的剑最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砍中了空中的某个东西。


    叮一声脆响。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被雄娘子打落在地上的东西上面。


    雄娘子看到那东西,脸色一变:“快走!是连环弩!”


    他话音还没落呢,数不清的箭弩就从他们的斜后方射了过来。因着连环弩的射程长,加之树林之中的视野受到了限制,直到此时万箭齐发,众人才发现,他们竟被从一侧包围了。


    雄娘子此时也顾不得发火撒气,咬牙持剑挡在这群人的身前,掩护着他们:“找个能辨认方向的,朝官道上跑!到了官道,寻得主路就去求助阜阳城守城的官兵。”


    楚雄绝望:“没有的,要杀我们的就是官兵!”


    雄娘子吃惊:“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引来官兵的追杀!?”


    ————


    话说回城内司空摘星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讲述了他的经历。


    他为了查原因来到阜阳城,当时顺手挂好了和陆小凤约定的标记。


    可他挂好后,都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到无争山庄四处在寻他。


    司空摘星留了个心眼,易容成了一个街边算命的老道士,偷偷打听无争山庄为何要找他。


    但无论怎么打听,都是一句【司空摘星偷了无争山庄的宝物】


    这可放屁吧!


    司空摘星,猴精猴精。到底偷没偷,他本人能不知道嘛?


    他帅气的大眼睛一眯,觉得这事绝对有鬼。很自然地就把无争山庄和海天阔的死联系上了。


    可在他正要进一步调查的时候一个叫做勾子长的高个子男人找到了他,说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秘密,只要司空摘星帮他偷个东西。他便告诉司空摘星所有来龙去脉,还答应有重金作为酬劳。


    司空摘星是个江湖上叫的上名号的知名人士。


    虽然不像陆小凤那么爱管闲事,但事情都到了他头上,他也不愿意一直一头雾水。加上那酬劳实在诱人。就答应了。


    “怎么总是有人在叫你偷东西?”楚留香开口。


    两人都以‘盗’开头,可怎么就别人一想到这种事情就去找司空摘星,只有楚留香的背后,黑锅又多又厚又黑。


    再想想还被太平王世子关在世子府的蓉蓉他们,以及自己刚答应下来的加入门派——


    黑锅专业户楚饼饼内心有些复杂。


    司空摘星刷地坐直身子,挑事儿道:“我因着我技艺最为娴熟?”


    赵霁拦住要说些什么的楚留香:“我们的同伴还在城外等,你别打岔,长话短说快些说。”


    司空摘星把注意力放回到赵霁和他正在叙述的事情上:“嗨!也是我运气不好,碰到勾子长的时候,正好无争山庄的人把我们两个围了。为首的人还冲着我喊什么我身边的人不是好人之类的,我没听他们的。和勾子长一起走了。”


    那正好就是司空摘星去取掉等陆小凤的信物的时候。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司空摘星偷到了东西,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却没想到勾子长是真的不是东西,拿到了那个被南宫灵藏起来的小瓶子后,卸磨杀驴就想要置他于死地。


    司空摘星至此才算彻底明白,一直堵他,劝他不要和勾子长走的无争山庄才应该是好人。他们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来帮他。怪不得最后那次无争山庄明明围住了他们,却没因为忌惮没有下死手,才让他们二人得以逃脱。


    而那个看似在帮他的勾子长,才应该是真正图谋不轨想要害人的罪魁祸首之一。


    赵霁听完了司空摘星的叙述,叹为观止。


    这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你以为你在第一层,其实你在第五层。”


    知道剧情的人都知道,勾子长本来就是蝙蝠公子(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手下的人。


    原随云一边光明正大派出无争山庄的人,说些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模棱两可的话,敲锣打鼓把司空摘星逼到他的对立面。


    一边又派自己的手下勾子长出现,和司空摘星一起对抗无争山庄,顺便偏司空摘星偷东西。


    等东西到手,勾子长再‘原形毕露’袭击司空摘星。


    若是司空摘星死了,那正好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若司空摘星逃了,那勾子长和无争山庄对立,已知勾子长是个坏人,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一步,就能推导出曾经‘劝’司空摘星远离勾子长的无争山庄是好人了。


    这样,哪怕司空摘星在江湖上说些什么。无争山庄都是当之无愧的正义之士。


    自己建了个小号,大号唱白脸,小号唱黑脸?


    赵霁又想了想刚才原随云过来给花满楼上的眼药,说的些什么‘和司空摘星一起走的人非良善之人’,要花满楼‘时刻当心。’之类的。更加深刻体会到原随云的阴阳师属性。


    若不是知道原著,自己演自己这种事情,谁又能一下就想到?


    知道一切的赵霁还在思索自己能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才能让自己说的话更加真实可信,突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距离门最近的楚留香开门。


    一个皮肤黑黝黝,长相还挺帅气的中年人探进头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众人头顶破破烂烂的房顶,调侃道:“呦,这里可真亮堂。”


    第65章


    没等其他人询问, 来人便慢悠悠地把一整个身子挤了进来,瞪得像铜铃的大眼睛慢慢慢慢地眯了起来,眼瞳在屋子内扫视了一圈,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之后对着屋内众人拱手:“诸位, 我是庐州府包拯。打扰一下, 我能否借那边那位公孙先生用一用?我这边的事情还挺着急的。”


    赵霁:……emmmmm‘用一用?’


    神还原的人物他见了很多, 从李寻欢陆小凤,到花满楼楚留香。甚至宫九。


    但是眼前的包拯和哪个版本的包拯都不一样。


    完全没有‘青天大老爷’该有的威严和气质,乍一看,到像是个年轻版本的和蔼可亲居委会大爷。周身洋溢着一股大熊猫一样不争不抢,慢悠悠的氛围。只有偶尔眯起眼睛来的时候,透露出的那抹精光能让人窥得他‘慢悠悠’之下的不平凡。


    就是遣词造句有点过分超前了些。


    赵霁和公孙策两人都没想到, 本应在庐州府的包拯竟然来到了阜阳城。


    按照时间和距离来说,赵霁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慢。他们二人刚到阜阳,原本应该呆在庐州的包拯也前后脚出现了。


    那就是说,这人或许比他们更早一步到达庐州也说不定。


    公孙策许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包大人惊天动地的遣词造句,忽略掉了几个动词,直奔主题“发生了何事?”


    包拯能找到这里也算是个意外。是不经意间看到了客栈马厩里面那匹专属庐州府的‘公务马’,试探性地问了问店小二, 才找上来的。屋内其他人是何身份并不知道。


    可和公孙策公事几年, 也相信公孙策是拎得清的人。既然他直接问了,想来这一屋子的人应该也算是可以信任, 含混了一些词语之后, 把不涉及秘密的事情说了出来:“丢小姐的那个大户人家又找到了点线索。天天去府上催我,正好丐帮出事了,一些线索也指向了这阜阳城。我就找过来了。”


    本来只是吃瓜的瓜田里的赵霁听到‘丐帮’两个字,一把扔掉手里的瓜, 一拉住包拯的胳膊急道“丐帮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可有人员伤亡?有没有孩子受伤?”


    赵霁的后背,公孙策面色阴沉。再一次想到了赵霁那句‘我家小七’。内心想找洪七‘切磋切磋’的冲动压都压不住。


    包拯没想到赵霁会有这么大反应,被他这么突然一下扑过来,吓了一跳。原本眯着的眼睛再次瞪成滚圆。黑漆漆的皮肤都有点吓褪色变白色了少许。足足拖了三四秒的时间,才道“丐帮并无大碍,只是抓了个凶手……你又是何人?”


    赵霁把手松开,恢复王爷气度:“卫王。”


    包拯没反应过来:“谁?”


    司空摘星看包拯这表情,想到了一炷香前同样吃惊到怀疑自己耳朵的经历,感同身受,贴心地解释:“大宋王爷,卫王殿下。”


    包拯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选择相信,直接见礼:“臣,庐州府包拯拜见卫王殿下。”主要是这一屋子人没必要一起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就为了来骗他玩。


    赵霁伸手托了一下包拯的胳膊,道:“免礼。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包拯道:“南宫灵用天一神水毒杀江湖人士,并且要趁着丐帮选举再次下毒。好在被现任丐帮帮主被人赃俱获捉拿归案。”说完,包拯不忘评价一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被抓了?赵霁意外。一个小BOSS甚至都没来得及在江湖上搅风搅雨,就被抓了。听起来好像是对小BOSS这个属性的侮辱。


    “现任丐帮帮主?少年?”司空摘星精准捕捉到重点。“我记得丐帮代帮主似乎是个老翁。”


    一时间这么多人搭话,本来想冒个头就走的包拯困惑地看向公孙策。


    第一遍求助的眼神被公孙策非常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过去。


    包拯也不气恼,估计是和冰山一直待在一起,已经被冰山冻习惯了,丝毫不觉有异,被公孙策单方面断开请求连接之后,锲而不舍地再次发出求助申请。


    在他第二次发求助的目光申请的时候,正巧目光和赵霁对上。


    公孙策本来不欲答话,但见到赵霁和包拯的目光对上,又见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之后,又一起投到了他的身上。迎上赵霁的目光之后,没有迟疑地立刻转变态度,无缝衔接,春风化雨,侧身对着包拯,一位一位介绍道:“楚留香,司空摘星,花满楼。”


    若是以前包拯可能还不认识这些人。但经过丐帮的事件,包拯紧急拽来了张龙赵虎给他恶补了一路江湖知识。这些人又偏巧都出现在包拯记忆犹新的江湖知识里。


    张龙赵虎这一路开的是‘江湖速成班’,在精简掉大批人的‘速成班’里,都有这些人的姓名。包拯立刻明白了这个房间的超高级江湖配置。不多说废话,直接道:“丐帮帮主以将帮主之位传给了少年洪七。”


    赵霁吃了一惊。小七竟然已经是帮主了?怪不得包拯会说出那句英雄出少年。


    可不是嘛。他可能得是丐帮最年轻的帮主了。


    唯独楚留香,他对谁是并不感兴趣,他的关注重点在南宫灵的身上。不敢置信:“南宫灵……?怎么会是他……”


    丐帮之中,他虽识得洪七,却和南宫灵交好。楚留香不敢相信平日行事光明磊落做事一板一眼的南宫灵竟会用天一神水下毒,更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个和他一起在水中捉海龟的朋友竟是造成如此多起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包拯眯着眼睛,半眯的瞳孔中精光大盛,气势摄人。道:“传闻,似乎是因为他虽是任慈养子,其亲生父亲却是天枫十四郎。天枫十四郎死于和任慈副帮主的决斗,而南宫灵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欲为父报仇。”


    赵霁对包拯的印象再次改观。


    原来包大人是黑汤圆那种人设嘛!


    楚留香听到此处,唏嘘。“包大人。”思及以前和南宫灵的相处,楚留香一时之间有太多话想问南宫灵。他总觉得南宫灵似乎不应该是注重于生恩而不顾养恩之人。心神不宁地摸出他腰间的折扇,打开又合上,两次之后,摸着鼻子站起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可否能见他一面?”


    “这恐怕不行。”包拯拒绝“不止是因为他是众命案的重犯,更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死因恰恰好就是那天一神水。”


    众人又一次陷入静默,默默消化着这个消息。


    “对了。”赵霁目光转而落在司空摘星身上“你说勾子长要杀你没有成功,那他呢?”


    司空摘星露出抵触的样子:“他袭击我的那晚,我在他偷袭我之初就有所察觉,若是他自己一人,断然不可能赢得过我。但那夜又杀出来一个人,武功了得。我一时不察,让他们抢了那小瓷瓶。我不敌他二人联手,只得逃了出来。”


    赵霁又看向包拯:“南宫灵被抓是在何时?死亡又是在何时?”


    包拯联系到赵霁和司空摘星的对话,预感到他似乎已经碰到了案件的线头:“昨日清晨被丐帮擒获送到府衙,昨日辰正左右被发现死在牢里。”


    赵霁挑眉再看司空摘星:“你们那瓷瓶是何时从南宫灵身上取得的?”


    司空摘星霍得坐直身子,眼睛都直了,喃喃自语:“前天夜里……那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天一神水?勾子长让我偷的那个就是南宫灵手里的天一神水!?”


    包拯一拍桌子,笑呵呵的形象瞬间收敛,居委会调解大爷立刻变身都市精英法官,连连追问:“你们偷了他的天一神水?那你们昨日辰正时在哪里?”


    司空摘星:“但我们偷得那小瓶子就连夜离开了,辰时左右我们应该也还在来阜阳这边的路上。”


    勾子长最有嫌疑,却没有完整地作案时间。


    包拯:“一直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到了撕破脸之前,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


    司空摘星喃喃道:“对的……我们是在一起……不,不对,他中间去见了个女人。或者说,是那女人来找的他,当时那女人脸上蒙着面纱。但身上有股非常特别的香气……”


    “什么女人?能更详细地叙述一下吗?”包拯追问,其他几个人也专注地凑近了些。


    却见司空摘星摇头:“完全看不清,她全身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都进行了各种遮挡,根本看不清楚。只有那香味,我好想记得在哪里闻到过。但到底是哪里我记不得了。”


    赵霁追问:“那你说的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在哪里?在何时?”


    司空摘星:“卯时左右,在寿县附近。”


    包拯思辰一下:“寿县距离庐州只见有夜游山,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到达,快马也不行。但那女子到底是谁?”


    “不成。”司空摘星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我回趟寿县。我觉得我闻到过那味道,或许回寿县就能想起来我到底在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说完又看向花满楼:“你归去时小心些,下次陆小鸡再要你跑腿,你就打断他的腿。我若再遇到陆小鸡,肯定也会替你教训他!”


    说完就要离开。被赵霁一把拉住“若你只为了调查这个案子,不若和我们一起?”


    专项小组建立的时候司空摘星还不在,他对于赵霁的真实身份也一无所知。花满楼清楚赵霁在对待这事情上的决心,也挽留道:“王爷已经决心亲自彻查,你若也要查案,不如留下我们一起群策群力。”


    司空摘星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摇头:“我自己也没有头绪,你们没必要和我一起,万一白跑一趟也是浪费时间。”


    司空摘星说道这份上,赵霁也不好强求,只道:“那一切小心。”


    司空摘星一把端起桌面上的水壶,咕咚咕咚一股脑一饮而尽,之后把水壶放下,对着众人一拱手:“我省得。多谢诸位关心。我若在寿县找到线索,一定去庐州通报诸位。”


    说完之后,司空摘星就从顶楼破开的大洞里面飞走了。


    包拯眯着眼睛微微探头,朝着天空追着司空摘星离去的方向看去,眼睛空洞洞的:“此处到真是有心了。夜晚可以观星,视野想来也是妙极。”


    赵霁听着包拯这句极其像是嘲讽调侃的话,仔细打量他的脸,怎么也没从他脸上发现真挚之外的感情。那不对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店家装修,是被暴力破坏的吧?


    带着这种疑问,赵霁越看越觉得他的这种迷离的眼神有些眼熟。


    从客房拿出纸笔,写了两行小字,后退两步,举着纸:“包大人,这几行字写了什么?”


    包大人的目光落在赵霁的手上,一双瞪得像铜铃的眼睛又一次慢慢眯了起来,双手背在背后,头略略往前凑了凑,看样子像是想走过来。


    赵霁道:“包大人,稍等,就站在那里。”


    包拯迈出的步子一停,眼睛眯地更加深邃了。一字一句读道:“贼贼?”


    赵霁沉默地把写着【贰贰】的纸放了下来。


    原来包大人偶尔的深邃,竟然只是因为近视眼吗……


    第66章


    司空摘星离开这件事情, 只留下些遗憾。


    赵霁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贰贰】团成团扔掉,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左手托着左腮,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无意识扣动思考问题。


    在‘当当当’的声音里, 赵霁渐渐把已知的线索串联起来。但总觉得其中还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就像是缺了几块的拼图。完整地图形的轮廓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但因为地图缺失的那几块,让他始终不得要领。


    赵霁的目光落在包拯身上:“包大人,请坐。”包拯又一次眯起眼睛。


    但这次的眯眼,不是因为近视而导致的条件反射,而是审视和思量:“……是,卫王殿下。”


    赵霁:“啊, 对了,我不是卫王。”


    包拯:……???(地铁,老人看手机.jpeg)


    赵霁说出这话之后,包拯留意到一屋的人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心底疑惑更深。


    冒充王族,这可算是重罪。


    但又有什么样的人会冒充王族冒充地如此理所当然?


    这答案呼之欲出。


    包拯一掀衣袍,半跪下来:“臣, 包拯拜见陛下。”


    赵霁欣赏地看着包拯。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你刚刚所说的‘丢失的小姐’, 是否就是此次高丽和亲的那位公主?”


    包拯:“回陛下,是。”


    赵霁:“那高丽丢失的公主又和南宫灵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包拯皱着眉头:“此事说来, 确实蹊跷。原本高丽应有青州直接到达东京, 可那车架却绕行来了庐州。其中的人都道是那公主在路上水土不服身体不适,需要医治才就近选择了庐州。但那高丽公主消失得也实在太过恰好,臣觉得其中似乎有些关联,就暗地里询问了公主身边的人。从其中一个人身上询问出, 改道是公主的主意,而就在她下令改道之前的一天,她恰好碰到了丐帮的南宫灵。”


    嗯……?


    赵霁追问:“她是如何失踪的?”


    公孙策坐在赵霁的身旁,闻言轻声说:“她到了庐州之后,就一直在自己的车架里面,毕竟是公主,庐州府接到消息守卫在外围,她的所有贴身护卫,都是由高丽的护卫守卫的。平时外围审查非常严格,也没什么事。但突然她随身的侍女就告诉我们公主要进山中狩猎。”


    包拯同仇敌忾,一直到现在都觉得那公主是不可理喻“非说是高丽的公主的身体已经转好,她感念大宋对她的照顾,要亲手打一只大雁呈献给陛下。我们要拦,但随行护卫的高丽四皇子却跋扈非常,甚至拔剑威胁。最终我们双方妥协,各退一步。高丽公主可以狩猎,但是不能进山林深处。只能在划定的护卫圈内狩猎。”说到这里,包拯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但狩猎当天,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一伙儿流民蹿了出来,惊了公主的马。惊马带着公主奔向了深山深处,臣当时几乎是立刻派人追了过去,但循着踪迹追过去之后,却只找到了公主的马,马上并没有人。那位公主也从此不知所踪。有人怀疑公主是被人掳走的,而元凶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伙恰好出现在那里的流民。为了防止意外,臣也组织了好几次巡山,都一无所获。只得暂时通缉那伙流民。”


    赵霁看向公孙策:“包拯口中的那伙流民就是你今天抓到的那几个?”


    包拯一停,惊喜道:“公孙先生,你们竟然已经抓住那伙流民了吗?太好了。或许能从他们嘴里审问出些什么。”。说完之后,又自顾自高兴。“最起码也得让他们交代清楚,他们是如何出现在守卫森严的护卫圈内的,到底是他们无意闯入,还是被别人故意放进来的。是否有幕后的主使。更进一步,说不准还能审问出公主现在被他们藏在何处也说不定。”


    花满楼:“那既然如此,为何包大人能够断定她决定改道和南宫灵有关?”


    包拯:“我们审了许久,最后还是从失踪公主的一个贴身丫鬟身上找到的突破口。她说,公主在见到南宫灵之后的眼神非常奇怪,甚至因为白天的失态,还在夜里和同她一起来的四王子昭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赵霁:……???仿佛有瓜?


    包拯沉迷叙述案件无法自拔,一时嘴快。说完看到赵霁的小问号,立刻息声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位公主是过来和亲的。她和高丽四王子到底如何,不是他这种臣子能够讨论的。


    包拯息声了,公孙策却特别‘没有眼力见儿’地接力道:“四王子昭几乎就是在明恋这位和亲的公主解树。”


    说完这句话,公孙策还故意沉默了几秒。等看到赵霁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才道:“据说那位公主其实也非常属意那位四王子的。”


    包拯一脸震惊!!!!!


    公孙先生???你醒醒!


    你面前的是陛下!这么光明正大暗示陛下即将和亲的公主有问题可还行?妄议君主可是大不敬!


    包拯近视眼,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公孙策平时就是个大冰山,很少有表情。


    是以,一般情况下,公孙策的冰山和眼神能够震慑住大多数人,却震慑不了近视眼包大人。相对应的,包大人看不清公孙策的冰山,自然也看不请公孙策的和善。虽然他能感觉到公孙策的态度好像非常奇怪,但他看不清公孙策的脸,自然无法像展昭一样,在公孙策笑起来的瞬间就能成功判定公孙策是中邪了。


    包拯是一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公孙先生好像是中邪了。


    平时都是冷冰冰的冰块一块,这么温柔的语调是哪里来的?!而且还这么白痴直接就把陛下头上可能长草的事情说得这么明白?得赶快给他驱邪!


    被迫长草的赵霁默默地摸摸自己头顶。


    又觉得【解树】和【昭】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他现在日子过得一团糟,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赵霁:“这么说,这个公主是对南宫灵一见钟情,为了南宫灵故意找借口绕道庐州。”


    包拯摇头:“这其中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她在看到南宫灵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恰恰是在听到【净衣派,南宫灵】这个介绍的时候,才震惊地盯着南宫灵看了很久。”


    不是因为脸,而是因为名字?


    赵霁一遍又一遍回想原著,但他遗忘的部分太多,尽力想得起来的部分,却和高丽没有任何关系。南宫灵唯一能和大宋之外的地方扯上关系的,一个是他亲妈是观音,一个就是他早就死了的爹天枫十四郎。


    问题是是观音在西域,天枫十四郎在东瀛。这两处地方也和高丽不搭边呀。


    赵霁:“还有其他什么吗?”


    包拯:“有一点很奇怪,但臣也不能确定此事具体和那位失踪的高丽公主有没有关系。”包拯只是直觉觉得这事有古怪,但是具体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


    赵霁:“怎么说?”


    包拯:“那位公主曾经专门找了外围护卫的人,闲话家常的时候,无意间询问过,现如今的少林寺都有什么年轻的得到高僧。”


    赵霁听到这个问题,就觉得不好了。“她问到了什么?”


    包拯:“那护卫说,他只介绍完了妙僧无花。高丽公主就不再听别人的介绍,让他离开了。”


    若说之前还有百分之六七十的犹豫,这下,赵霁几乎百分之百确定,那个高丽公主有问题了。


    对‘南宫灵’这名字感兴趣,专门找人询问了少林寺的妙僧无花?这么有指向性,简直不能更明显了。


    包拯的叙述,让赵霁找到了缺失的几块拼图,渐渐地一整个事件的脉络逐步成型。


    赵霁:“那位公主,很有可能是借机自己离开的。包拯,自她消失之后,使团内是否一切正常?”


    包拯摇头:“公主失踪之后,我们派人寻找,使团内也乱成一团,随行的四王子和十王子吵了一架,之后四王子便说要自己寻找公主,强行离开了使团。”


    赵霁:“四王子离开之后可否回来过?”


    包拯知道赵霁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询问,立刻警觉:“他中途回来过一次。”


    赵霁:“派人盯紧了那个四皇子,他若再回来,找人盯上去。”


    包拯无奈:“那四皇子武功不低,臣手下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怕是略有不足,若他有心要甩开臣的人,他们追不上的。”


    “这好办!我来。”楚留香自告奋勇。他对南宫灵还是有友谊在的,现如今听包拯他们的话,南宫灵偷盗天一神水,并且还妄图加害自己养父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不会为朋友狡辩,但却愿意为了已经死去的朋友讨个公道,就算南宫灵十恶不赦,那也应该经过朝廷的判罚。而不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狱中。为了那段一起捉海龟的岁月,他也势必要查出到底是谁害死的他。


    包拯说这句话的本来目的,是想要赵霁把公孙先生还给他。


    但赵霁不开口不说,看公孙策的意思,他似乎更想继续留在赵霁身边帮忙。被抛弃了的包大人如同空巢老人,显得萧索又孤寂。无人可用的包大人有点悲伤。


    幸好楚留香的出现,缓解了他的尴尬。


    赵霁点点头:“也好。”目光在楚留香和包拯只见转了一个圈后,转脸,面对着包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包拯。”


    包拯见赵霁如此正式地称呼了他的名字连忙见礼:“臣在。”


    赵霁:“这案子结束之后,你便来东京吧。朕认命你做开封府府尹,顺便帮朕带个小组。”


    包拯:?


    开封府府尹能听懂,后面那个是什么?


    赵霁解释:“朕打算成立个‘江湖啥都管’门派,你在任职开封府府尹的同时兼任门主。”


    第67章


    赵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把现在已经知道的所有信息归类汇总。


    他们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以下几个。


    其一,是南宫灵偷了天一神水,顺便用它杀了很多江湖人,最后死在了天一神水手上的问题。


    其二, 是高丽公主失踪的问题。


    其三, 是蝙蝠山庄的问题。


    从包拯审问高丽公主的侍女得到的消息来看, 高丽来和亲的搅屎公主一定是认识‘南宫灵’和‘妙僧无花’,因为包拯口中,她见到南宫灵的时候并没有异样,真正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的时候,是在知道南宫灵是丐帮,又是净衣派掌门养子的时候。


    而她又是在确认了无花和南宫灵他们两个之后, 才改借道庐州的。就是说很可能,那个高丽公主不是被劫持失踪了,压根就是自己跑了。那她为什么跑,跑去了哪里。这都是未知数。唯一能够基本确定的就是,她应该也是知道剧情的。


    这么看来,相较于有痕迹可循的无花和原随云,一个完全未知数的搅屎棍公主才可能是赵霁最大的麻烦。


    从剧情上, 赵霁知道天一神水是无花所偷, 交给了南宫灵一部分。最后也是无花用天一神水杀了南宫灵灭口。若是按照剧情走,南宫灵肯定是死于无花之手。但问题是赵霁直觉, 觉得此次南宫灵的死亡不是按照他既定的剧情走的。他确实有可能无花杀的, 但更有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手。因为很显然,蝙蝠山庄的原随云已经在不属于他的故事里提前下场了,而且还和这件事情牵扯颇深。


    最后就是蝙蝠山庄的问题。原随云一边派了自己明面上的‘白道’无争山庄的人敲锣打鼓把司空摘星骗到他的对立面,又派了自己手下勾子长去设计司空摘星, 和他一起偷天一神水。并且勾子长已经成功把天一神水拿到手了。司空摘星说中途有个女人来找过勾子长,那个女人又是谁?


    从白驼山的事情上,赵霁吸取的经验便是,所有人做事情,都有他本身的内在逻辑。而且不会和原本的人物性格有太大OOC。


    若按照这个经验,此事件本身就存在一个很明显的悖论。


    原著里,后出现的原随云在故事里并没有企图插手无花和南宫灵的复仇大计。如今看来,为什么他会做出这么悖离原著的行为?


    赵霁猜测,或许是原著里,他对两人的复仇大计并不感兴趣,但现如今,新出现了一种动机,这种动机推动了他的行动。


    要么,原著里他不知道南宫灵手里有天一神水,而现在,有人专门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呼——


    想到这里,赵霁深深突出了一口浊气,深深觉得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实在也太多了。


    更觉得确实需要一个完全属于朝廷的江湖门派,来专门针对这些以为自己在黑色地带,就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想搞事情的江湖人士们。


    “走吧。”赵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思及包括原随云在内的几个人,冷笑了一下。“咱们这就去庐州,朕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庐州府内搅风搅雨。”


    既然东京那边有诸葛神侯坐镇,加上陆小凤顶着,那展昭把他的话带到了之后,估计很快王重阳就会赶来。


    赵霁且不说公孙策的实力有些深不可测,就单说楚留香花满楼,哪个不是江湖一流?赵霁还真的就不怕这些人找事,反而怕他们就此老实下来让赵霁抓不到把柄。


    赵霁:“对了包拯,你说你是查南宫灵的事情而来阜阳,到底所谓何事?”


    包拯:“臣其实也不清楚,只是得9了消息,南宫灵在事败被发现之前,曾经想要出逃,他逃的地方便就是这阜阳。臣觉得他既然要逃,那这阜阳理应有人接应。高丽那边的几个大臣和几个皇子又天天去庐州府衙闹,左右阜阳距离庐州也不远,臣就先行过来阜阳看看。但如今公孙先生既然已经捉住了当初的那几个难民,臣到想现在去见见他们,问问他们当日发生之事。”


    赵霁点头:“那好,我们便现在出发。雄娘子还等在城外。不要让他等太久。”


    ——————


    城外深林,被赵霁他们惦念的雄娘子已经十分狼狈了。


    以他的武功,若是想要从这些□□剑雨之中走脱其实也并非难事。可他不光要顾忌自己,还要顾忌身边这些人。自然处处受制。


    加上深林之中视野受到的限制十分多,他此时也已经有好几处挂彩。


    漂亮到岁月都放过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非常长的疤痕。看那伤口的深度,就算是伤口好了,最后怕也是要留下不浅的疤痕的。


    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只能一边催促识别方向的那人快跑,一边在最后断后,替他们挡下大多数致命的箭。


    雄娘子潇洒一生,几乎很少为什么人活着,为什么事情负过责任。哪怕当初水母阴姬已经怀孕,他在得知了阴姬怀孕,且怀的还是他的孩子的时候,都执意要走,丝毫不顾念曾经有过夫妻之实的感情,也没考虑过为人父的责任。


    却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反而到了四十多岁,一下子要他担上十几人的性命。


    要走,他随时都可以走。


    但他一走,这一群老弱病残怕是都要去见阎王。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卫王许给他的承诺起了作用,还是身前这些人仓惶却互相扶持的背影起了作用。总之,每当他想撒手不干了的时候,心底都会出现个声音,不停地劝他【在熬一会儿吧】【再熬一会儿就好了】


    结果,就这么熬着熬着,熬出了一身的伤,熬到了他的内力已经开始有透支的迹象。他都依然还在留下和离开之间犹豫徘徊。


    “嗖——”


    一个箭矢角度刁钻地从雄娘子的左手边飞了过来。


    雄娘子拧身拿剑把那箭矢砍掉。却发现几乎在那箭矢朝他袭来的同时,另外一个箭矢也朝着他的右颊而来。


    此时他的身体为了即打下那第一个箭矢,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八字形。此时听到破风声,只能勉强挪动一下自己的脑袋避过致命伤。


    但脸颊被强力的□□穿透这种事情却是注定逃不开的了。


    啪——


    走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殿后的楚雄伸手,用手臂把那箭矢拦了下来。楚雄武功不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没时间想什么招式去打开那箭矢,只能把自己当成盾牌去用。


    那箭矢穿透了楚雄的左臂,串肉串似的扎在了楚雄的胳膊上。


    楚雄皱着眉头,疼地低声吸气‘嘶——’


    他的左臂的手腕早在一开始逃亡的时候,就被自己折断了。此时手肘到胳膊之间的这段距离又被□□箭矢穿透,怕是此时,他的左臂是废到不能再废。


    除了疼痛,他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哪怕想要控制左手的手指活动,大脑的指令都已经无法传达到左手了。


    所以他抽了两声气之后,狠狠心,右手握住扎在他胳膊上的‘肉串签’的顶部,把箭尾的部分折断,在,狠狠一拔——


    一下便拔了下来。


    美中不足,血红的肉中掺着一丝丝箭尾的木屑。


    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些□□都是特制的,弓箭的头部都有很大的倒钩倒刺。若是握住尾羽拔,那会被倒刺带下更大的一片肉。


    雄娘子脸上的伤疤还没有结痂,一直源源不断地又血液从他的脸上滑落。血液从伤口滑落的过程中接触到皮肤实在太痒,他抬手用破了的右手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然后看向楚雄:“谢了。”


    楚雄咬着牙坚持,双唇都完全没了血色,有气无力道:“谈何谢谢,反倒是我们,还得要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两人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前面带路的那人道:“看到了!看到官道了,从前面那个陡坡上下去就是。”


    雄娘子大喜:“那快走!”


    “不行!”楚雄反驳“可以靠近官道,但是不要真正到官道上去!”


    雄娘子怒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支支吾吾,现在了,又不让我们去官道。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雄:“追杀咱们的使官兵,但是不知道哪个王公贵族囤的私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雄娘子吃了一惊“屯私兵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楚雄:“我知道!但是那位背后的背景很深,咱们碰到的每一个官兵都可能和他又牵扯,或者干脆就和他有勾连。”


    雄娘子:“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们往西,可以直接回阜阳找卫王!”


    楚雄:“大人,您还没明白吗?是王公贵族在屯私兵,他们要造反!卫王也是王爷,您怎么知道那些兵不是卫王的!?”


    “卫王若想杀你们,早就可以动手了。”


    “可他若是担心人多嘴杂,大人又武功高强,他无法确定一定能杀我们全部人灭口,所以才隐瞒呢?”


    雄娘子一时语塞。


    “那怎么办呀!如果不下去,再往前走些,就没路了!”带路的人有些崩溃地朝身后喊道。


    楚雄也有些不知所措:“反正不能去官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这句话。只见他话音刚落,众人就看到极目所及之处尘土飞扬。紧接着,就听到马蹄声。


    雄娘子的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绝尘而来的一队铁骑。


    那队铁骑人数不多,可装备却没有任何标记,而且盔甲的制式仔细看去,似乎也与现在的州府士兵并不相同。


    楚雄也看到了那队骑兵,立刻崩溃:“就是他们!快跑!往山上跑。就是那些人屠了我们帮派!”


    跑?


    可又能朝哪儿跑呢?


    左后方是紧追不舍的□□手,左前方山下就是新杀出来的一队骑兵。


    退无可退,他们几乎就已经成了跑不出去的瓮中之鳖。


    雄娘子一狠心,咬牙道:“掉头!我们回阜阳。”


    “大人!”楚雄喊了一声。


    雄娘子:“卫王是我绑出来的,我如此冒犯他,他都答应帮我找害死我女儿的凶手。我不相信他是造反的逆贼……无论是哪个王爷都不会是卫王!我们回阜阳!”他赌那位王爷是个货真价实的贤王!雄娘子从未如此把希望放在一个人身上豪赌,可偏偏他却觉得他会赢。


    第68章


    青衣楼的鲨手尽管已经被雄娘子给鲨死了, 但他所埋下的那些仿若炸弹一样的威胁却在这紧要的关头全部暴露了出来。那之前他放的信号可并不是真的这么善良,只是为了给雄娘子指路。


    信号成功传递出了鲨手想要传递的信息,完成了它的使命,更是引来了他之后源源不断的鲨手。


    无论是身后藏在树林深处的弓手, 还是山坡下面奔骑而来的骑兵, 所有人俱是有备而来。


    山坡下面的人自远方骑马奔来, 为首的骑士第一眼就看到了山坡上面影影绰绰的几人。在令旗的指挥下,所有骑兵训练有素地,以极快的速度维持着固定的队形,朝雄娘子他们所在的方向逼近。


    且危险却不仅仅止于山坡之下。众人身后的弓,弩,也依旧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已经有几人被流失命中手脚, 这种紧要关头自然也顾不上包扎。如此,包含了‘老弱病残’人员的队伍组成,又恶性循环地拖慢了本就不快的队伍整体的逃命速度。


    众人听着那身后一直都没有停歇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马蹄声。


    一声‘希哷哷’的声音从身后马蹄的方向传来。


    雄娘子回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那队轻骑中的其中一匹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竟已翻上了那个陡坡, 出现在了刚才众人短暂停过的那个山巅。


    此时,第一个驾马翻上山巅的骑士正握紧缰绳调整方向, 朝着他们的方向策马而来。


    “来不及了。”楚雄听着声音越来越大的马蹄声也跟着回头, 在看到那冲上山峰的骑士之后,吼道“再快些!就要被他们追上了!”


    本就惊弓之鸟似的人们听到楚雄这喊声,其中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便肝胆俱裂, 双腿一软,好像再也走不动路了。


    不行的。人怎么可能跑地过马匹?


    跑不了了!


    相同的绝望感不约而同地慢慢爬上了所有人的心底。


    “艹!”雄娘子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几人的状态,骂了一句,杏眼一瞪,眼中杀意大盛。


    此时刚刚有个朝他而来的箭矢,被他闪身避过。那箭矢深深,插,到了雄娘子所在位置身旁树木的树干之中。


    楚雄面对同伴的这种绝望的气氛,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雄娘子右手拿着武器,左手闪电一般探出,那白皙柔滑秀丽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捻住那根没入了树干深处的尾羽,手腕发力,竟是直接把那入木七八分的,带着倒钩倒刺的箭矢空手拔了出来,接着反身朝后投掷而去!


    这一掷裹挟上了雄娘子大部分的内力,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朝着那奔驰而来的马匹而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竟然精准地命中并且穿透了那马匹的眼睛。那马只来得及吃痛地嘶鸣一声,甚至连反抗和因为疼痛而引发的抽搐都没来得及,就被从眼睛扎穿进去,穿透整个马匹大脑的箭矢夺去了性命。


    骑在马上的士兵只感觉坐下马匹突然哀鸣一声,接着遍直直朝地面摔了下去。


    甚至,他下坠的过程中感觉肩膀一疼。


    被甩下马的士兵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堪堪稳住身体。待那人稳住身体之后,首先先看向自己疼痛难忍的身体。一低头,便见一个箭,弩,深深扎进了自己的肩膀。


    这箭……到底怎么来的?又从何而来?那边的弓,弩,手不可能无故攻击自己人。士兵想到一种可能,心下骇然,转头去看跟着自己训练多时的骏马,就见那倒在地上早已气绝的马匹右眼完全被打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窟窿。


    士兵被已经死去的马匹和马匹眼睛上的黑洞洞的窟窿吓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转头瞅了瞅此时已经跑远了的那群人。


    若要箭矢从这么远的方向而来,穿透整个马匹的头颅,再钉上他的身体,估计须得三四人合力的强弩才能够做到。


    但他追他们追得紧,比谁都清楚那群被追的流民身上连弓,弩,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强弩。况且,刚才也就只有落在最后那人朝后看了他一眼,抬手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只是随手一扔,就能扔出这么远的距离,甚至还能够完整击穿马匹坚硬的头颅!?


    ……到底是什么怪物!?


    士兵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心生胆怯。


    如果他当时冲地近些,或者那箭矢再向上半寸。


    会不会那时他的情形就如这死去的战马一样,被射个对穿,之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在他的身后,更多的士兵驾着骏马骑上了山坡。


    骑上山坡的人看到了倒地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副都头!?”


    马下那人捂着伤口站了起来,心思急转,道:“通知下去,控制速度,我们只需在外面列阵逼迫和围堵那些人即可。剩下的事情交给那肆都。”说着目光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密林深处。他不想自己的人手有太多不必要的折损。


    而密林那处,正有源源不断的箭矢从密林中,射,出。


    山坡上发生的事情,密林之中骑士口中的‘肆都’的暂代首领副都头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雄娘子那悍勇的一掷不止吓住了骑兵,也吓住了密林中的人。


    “娘的!”那人目瞪口呆。


    在他身边,藏在掩体之中不停发动弓,弩,的士兵们也吓得不清。


    “梁都头!”眼看被他们追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群人继续向前跑,但很多人却被雄娘子那举动吓地不敢再贴更近。


    没人不怕死。


    虽然士兵早已应该习惯看淡生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害怕。


    在面对天堑一般的实力面前,大部分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些绝望和胆怯。


    雄娘子最后的那一掷,石破天惊,竟是直接吓住了两方追击的人马。


    而做出这一切的雄娘子并不知道他那最后一扔给对方造成的心理压力。


    他那一扔,几乎是挤压尽了自己全部的内力,拼到极限才抬手掷出了那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天雷地火的一击。


    代价就是,他的内力也因为这个消耗过大的举动所剩无几。投掷箭矢的左手也因为脱力而不停颤抖着。


    他当然知道此时应该谨慎,不应再浪费内力。但眼见身边的人在看到那翻上山坡的骑士瞬间丧失了斗志,雄娘子觉得,此时此刻需要他做什么让这些人重新燃起求生的意志。


    是以,他想都没想地拽过了那根正巧落在身边的箭,扔了出去。


    扔出那箭后,雄娘子就后悔了。


    他也没料到,一时冲动之下,竟又因为这一击浪费了大量内力。


    他应该走的。


    应该在一开始就走的。


    如此反复地犹豫,让他在这群人身上越投入越多,便越不愿意以前的投入功亏一篑,便愈加不能脱身。


    但他的后悔也只是一瞬。


    一息之后,他就想通了。此时他的内力已经几乎完全亏空,若是不能由此让这群废物提高士气,那他这内力浪费地也太冤枉了些。


    故而,他挑着眉眼,凌厉地瞅着那两个被吓得魂不附体,几乎瘫软在地上的人。


    悄悄把脱力颤抖的左手背到身后,冷笑道:“没用的东西!怕什么?老子还活着呢!”


    许是那一击的威力太过骇人,足以让人从新燃起信心。


    又许是雄娘子眉梢眼角带出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激起了人的逆反心态。


    树林中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的寂静。


    所有人都那么直愣愣盯着雄娘子的脸。


    雄娘子自是美的。


    即便他几乎从没有穿过女装,但自他年轻时,便有不计其数的人只看他的脸便能忽略掉他身上的男装,而为他所倾倒。


    若是他再年轻上几十岁自可和林仙儿争一争武林第一美女的名头。


    岁月从不败美人,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美的。


    只是那种逼人的艳丽已经被沉淀出了更加复杂而多变的韵味。


    此时此刻,他脸颊上长长的疤痕还在向外渗着鲜血。


    滴下来的鲜血染红了他肩膀和袖口的素色长衫。


    往日武功高强却只游走于律法边缘,行事也并不光明,甚至可以说卑鄙的书生,此时此刻正手持武器,堂堂正正站在林中,字字铿锵,高高挑起带着浓烈讽刺味道的眉梢,冷哼着对眼前的人道:“给老子站起来,只要腿还在你身上,就给老子跑。老子答应过卫王要保你们,就肯定说到做到。你们就给老子紧着点皮子!现在放弃?未免还太早了些。”


    包括楚雄在内的所有人,在看到雄娘子冷笑的那一瞬间,都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慕强的心态是所有人类从出生起就刻在骨子里的。


    在场所有人中,没人觉得雄娘子脸上的那狰狞的疤痕丑陋,反而觉得雄娘子整个人仿佛在幽深的深林之中发光似地,美得惊心动魄。


    所有人肾上腺激素飙升。


    原本绝望的情绪,似乎都被这嘲讽的冷哼完全冲淡。


    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靠人拖着才能前行的那两人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的恐惧和绝望似乎也跟着雄娘子刚刚扔出去的那箭矢一起,被丢了出去。


    竟是恢复了求生欲和斗志。


    “等等!你们看那里!”突然,在最前面的那个辨别方向的人指着某个方向,兴奋地高喊。


    众人目光随着那带头人兴奋的高喊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第69章


    楚雄他们在林中逃生的同时, 在城外遍寻不到雄娘子踪迹的赵霁众人,也发现了官道不远处被楚雄用牙咬开,后又砍碎的那几段绳子。


    “他们跑了?”赵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可思议“他们跑什么?”


    公孙策和展昭抓住他们的时候, 明明一个个老实地不行, 怎么只离开一会儿功夫, 这些人就跑了?还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跑?


    那一截沾着血沫的绳子上面满是牙印,就算众人没有见到过当时的情景,但只光从这些断了的绳子上面也能窥得些他们逃跑的过程。


    蹲在地上检查附近现场的公孙策从地上站起来,眉头紧皱:“一开始雄娘子应该是把他们绑在一起,然后系在那颗树上的。”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空地上那颗比较低矮的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又或许,是什么人出现在了这附近,雄娘子去查看,而那些人中的一个人就趁着这个功夫挣脱开绳子。然后又找了一把利器,割断了其他人的绳子。随后众人一起离开。”


    包拯眯着眼睛:“为何你会认为是有人出现在这附近?”


    公孙策道:“雄娘子武功不错。若是他在看守,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得了。只有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吸引住了雄娘子的注意力,把他引开, 那些人才能有逃跑的机会。”


    一直沉默着的花满楼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处, 有很轻的硝石的味道。”


    花满楼话音一落,楚留香立刻飞身朝他指的方向而去。


    赵霁扣脑壳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展昭和公孙策在树林里第一次控制住他们的时候, 那些人都表现出了极端的顺从。如果他们是不甘心被抓, 那怎么也应该反抗一下。不可能被抓的时候立刻束手就擒,在被看管的时候,却又不惜付出巨大代价又要逃跑。


    花满楼拖着下巴猜测道:“或许,那个未知的人才是关键?我们不如找找那人的身份线索。”


    包拯眯着眼睛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实如此。”


    这处地方堪称人迹罕至, 不可能有人无故出现。


    片刻,去顺着花满楼指的方向探查过去的楚留香面色严肃地走回来。“有问题。”众人目光落在了楚留香的身上,就听他道:“我在花公子所指的方向处,看到了青衣楼杀手的标记。”


    公孙策眼神瞬间深邃“我们顺着血迹的方向找过去,路上当心些。但不要太过深入,若真是青衣楼,既然有标记,那这周围或许还有其他的人。”


    公孙策说完,花满楼和楚留香不知道是被公孙策提醒了什么,也跟着沉下脸来。


    赵霁和包拯都有些疑惑。赵霁询问:“这是怎么说?”


    花满楼解释道:“青衣楼只是一个杀手组织,只要对方给出足够的钱财,他们自会完成雇主所有的要求。但无论如何,青衣楼的杀手不用火器。”


    或者可以说,放眼现在的整个大宋,除了道士们一个个寻仙问道炼制‘丹药’时需要用到硝石,剩下的,便是军队传递信息发射信号时会用到了。


    众人循着血迹找了过去,又在血迹即将消失的时候,凭借着浓厚的血腥味和野兽的痕迹,找到了一具无头男尸,一个被吊在树上的血粼粼的剥皮肉块,以及一具青衣楼刺客的尸体。


    在看到除了青衣楼刺客以外的那两具连人样都已经看不出来的尸体的第一眼,赵霁就趴在树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其他几个人脸色也不太好。


    更加糟糕的是,众人在这里发现了大量交战过的痕迹,以及许多插在树上的弓,弩。


    看起来,青衣楼的刺客虽然死了,雄娘子也找到了逃走的众人,但情况依旧并不乐观。


    “这箭,矢,不简单。其中必有大问题。”包拯吐过之后,一抬头便看到了插进树干的箭矢,立刻抬起袖子简单擦了擦嘴角,便把全副心神放在了那树的箭,弩,上。仔细研究过后,继续道:“□□是军队制式,却没有具体编号,应该是偷偷私造。有一队刻意隐瞒自己身份的兵卒在追杀他们。”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随着发现的线索越多,赵霁等人却更加茫然。


    按理说,这些流民应该只是高丽公主失踪的人证。为何会出现军队的弓,弩,来杀他们灭口?


    第70章


    从发现箭矢的此处开始, 之后所有的痕迹都尤其明显起来。


    血迹,箭痕。还有插,在树,干, 上的箭弩……


    这些都成了明明白白的指路标记。


    但偏偏这些标记越多, 众人就越觉得不妙。


    ——那些人能活下来吗?


    只凭雄娘子一个人, 能护得下那群风一吹就像要倒了似的的人?


    雄娘子会不会直接就跑了,甚至不会去管他们的死活?


    这些疑问和担心都徘徊在赵霁心底。幸好这一路走来,除了一开始的两具尸体,之后就再无枉死倒在路边的冤魂,这倒让赵霁有了些安慰。


    众人循着痕迹一路前行,看着那树干上极为密集的箭矢, 人虽没在当场,却也能想象的出来当时临场战况的激烈程度。


    树林茂密处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顺着痕迹跟到后面,赵霁已经在一片幽深之中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箭,矢,的数量开始变少了。”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公孙策突然道。说完这句话,他继续保持着快速疾行的速度, 继续道“从我们发现他们遇袭的那处开始, 这一路走来,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的树干上都是箭矢。一开始一株树上大约目测十五支上下, 但现在树干上的箭矢已经下降到了五支上下。这就是说明, 对方考虑到箭囊有限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收缩射,箭,击发的频率。”


    “那岂不是说雄娘子带着的那群山匪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大了?”纵使楚留香嘴上再不愿意, 在这种紧张刺激的高强度追踪之下,都不自觉带入了朝廷的角度,真心实意地为了雄娘子带着的那些人的性命而忧喜。


    “不。”公孙策摇头。


    没有丝毫武功,靠体力硬是跟上了众人,没拖后腿,没喊一句累的包拯,听到公孙策的话,骤然回身,隐约确认过身后的路程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走在包拯身边的赵霁好奇。


    包拯道:“我们走来,箭,矢所中范围大约在八丈之距。以公孙先生目测的计数,追他们的那些人到了此处,大约已经射出了少则八千,多则万数的弓弩。每个弓,弩,手,所携带的箭囊,以这种连弩所需要的小型弓弩来说,最大的承载在百支上下。再多便会影响到弓,弩,手的动作和准确度。以此计算,追他们的人怕是在两都以上。”


    此时的军,队,‘都’是最基础的单位,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营。


    若是在战场上,区区一两都确实无法决定一整场战役的胜利与否。


    可在大宋境内深处,是怎么凭空冒出这二百人来的?


    而且,那箭,矢,只是减少,并不是消失。


    就是说在前期如此浪费的情况下,到了此处,追击的人也只是觉得箭矢的消耗过大而缩紧了口子。


    几人越追,就越是沉默。


    而雄娘子逃亡的路线,却在靠近陡坡之后,突然改变。


    在官道附近,众人终于借此机会辨明了方向。而看四周的痕迹,雄娘子他们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最终竟是选择折返,试图回到阜阳城的方向。


    就在他们改变方向的陡坡之上,稍微平整的土地上印着密集的马蹄印。


    赵霁看那一片马蹄,皱起眉头。


    一到两都的弓箭手在后面追杀,一都的轻骑兵从侧面包夹?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手笔,调动了接近半个营的人手,竟就只是为了杀些流寇?


    还是说,这些流寇之中有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知道了些什么,有人要杀人灭口?


    赵霁回想那些人乖乖束手就擒的样子,不由又有些怀疑。他们真的知道一些值得有人花如此血本灭他们口的惊天秘密吗?


    包拯口中,这些流寇只和高丽公主的失踪隐约有关。


    可别说是高丽公主,就是高丽老国王在国内失踪了,也不值得有人废如此周折杀人灭口。


    那群流寇一定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不行。”一直都是走在最前面的公孙策却在此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赵霁,面色严肃不容拒绝道“陛下,您不能再往前了。”追杀雄娘子他们的那些人咬得距离很死,加上规模又不少。刀剑无眼,要是他们真的就这么追上了追杀者,那么双方的交战是谁都避免不了的。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公孙策都绝不会允许赵霁继续再涉险。


    这场突如其来的追杀有组织有预谋,其中肯定又牵扯上了更多的东西。


    调动整整小半个营的士兵去追杀区区十几个流寇,没经过圣令,也没有任何通知和任何请示奏折。参与追杀的所有兵卒在大宋境内来去自如。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如果真的追上了,对方肯定也会对他们紧追不舍杀人灭口。


    赵霁几乎脱口而出‘没关系,我可以’的下意识反驳,在舌尖转了一圈之后,变成了紧咬住的一个音节,带着浓浓不甘心的——“好。”


    若是实力连自保都难,那不拖后腿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作为半武侠中的纯文职人员,包拯秉持着对自己实力的百分百认知,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划到了‘拖后腿’组,强忍着过度运动后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后退半步,站到了赵霁身侧,朝众人做了个辑:“就拜托诸位少侠了。”


    考虑到赵霁和包拯两个人回去的路,楚留香道“既然如此,那花公子便同陛下和包大人一起——”


    “不。”花满楼坚定拒绝道:“还请香帅和陛下一道。”


    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花满楼为何要辞决楚留香的建议。


    因为就算回去,路上也未必就是绝对安全的。再说回去的一路,两侧都是密林,万一一时不查,还是有概率碰上掉队的追击者。花满楼虽自保毫无问题,但终归是武功不及楚留香,赵霁的武功在江湖顶多算是二流偏上,包拯又毫无武功。楚留香和赵霁包拯一同回去才是最优选择。


    几个人很快达成共识,分成两组,花满楼和公孙策继续顺着痕迹追下去,而赵霁他们则要顺着眼前的斜坡下去,顺着官道回到阜阳。


    待人走远了,赵霁就见包大人又盯着某一处,慢慢地把眼睛眯了起来。


    虚起的眼皮底下,黑色的瞳孔发出智慧的光芒,对着赵霁挤了挤眼睛:“陛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去报官,通知驻守各营出兵吧?”


    赵霁看到包拯凑过来的表情,感受到了强烈的学生时代,被人撺掇逃课的既视感。总之,这表情不太像是个正派人物,到有点像个反派。


    楚留香一个几乎不理庙堂的江湖人都都觉得不对劲:“报官?”


    半个营的人马,既然能从天而降出现在阜阳城附近,若说他们和阜阳城没有关系那谁能相信?


    本身他们三个人被踢出队伍,就是出于对陛下安全的考虑。结果眼前这个黑黝黝怎么还开口就要陛下去自动送货上门?去告诉参与造反的人有人造反,这是生怕不能打草惊蛇还是生怕对方捉不住他们三个。


    就在楚留香都要觉得包拯是叛徒而拔剑砍人的时候,却见赵霁摸着下巴,眼睛一亮:“好主意!”


    楚留香:……?????


    赵霁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包拯的主意,确实可以。


    赵霁这几个月的皇帝总算是没有白当,难得追上了包拯的思路。


    大宋分禁军和厢军。一般募兵,强壮的人会入选禁军,而瘦弱的人会自动划分为厢军。


    禁军受皇权直接管辖,分护卫东京的禁军和驻扎各州府的禁军。厢军则驻守地方。


    而大宋除了禁军和厢军之外,还有各村镇的民兵。


    此地位于阜阳附近,但距离淮南也不远。


    就算对方再军中已经打通了关节,但也能只是其中一两个重点关节而已。


    他们不可能买通全部驻守。


    此处距离开封又不是‘天高皇帝远’若是有人能在天子脚下把人全都收买了,那直接揭竿起义就得了,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


    再者就是,此处距离庐州极近。包拯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样子。而他作为庐州府府丞,统管整个庐州府。有人去打点的话,他必然会知晓。若是连包拯不知道,就只能说明他们的手伸直连庐州都没有能伸过去。


    在以上两点的基础下,如果赵霁同时通知淮南和阜阳两地驻守的厢军,以及驻扎在淮南西路的禁军。


    三方出面,互为掣肘。


    就算其中一路或者两路都出了问题,在没有把握完全干掉不知情者的前提下,就算他们有问题也只能选择缩着。


    往深里想。


    赵霁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平乱,而是救人。


    平乱这种事情,回开封查清楚,该派兵派兵,该抓就抓,就完了。不需要他们现在就身先士卒去龙潭虎穴闯一闯。


    当务之急是把雄娘子和那群莫名其妙被卷入如此大事件里面的流民找到,并且保下来。


    他们能说动三方互相知道彼此的人同时派兵,其中的奸细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灭口。但在知道无法灭口之后,下一步的行动肯定是要通知同伴撤离,省下山中围堵雄娘子他们的那半个营的人手一起栽进去来个人赃并获。


    完全能够和赵霁目前的需求不谋而合。


    赵霁把军伍制度一说,楚留香立刻击掌赞叹:“妙极。那我们这就行动?”


    赵霁仿佛一个冬天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大爷似地揣着手“或者,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更加完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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