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调三军, 那必然不能直接言明实情。不若告诉他们,此片山林之中山匪猖獗,绑架亲王‘卫王’?”
真的卫王因为闲着蛋疼请赵霁去看祥瑞,导致赵霁被绑, 吃了瓜落, 此时正老老实实被关在宫九的世子府内。
既然决定追求刺激, 就要贯彻到底咯。
赵霁决定把‘卫王’这个身份带来的利益最大化,直言道“我们兵分三路去通知和调遣阜阳,淮南厢军,以及泰州府禁军。理由就用‘此山内山匪猖獗,甚至妄图绑架卫王。’此条。”
安排完这个,赵霁低头寻找自己身上的东西, 想看看他身上随身携带的物品里面,到底怎么能把所有道具利用最大化,从而让这个理由变得更加真实可信。
哪怕很多年后,在香帅已经从美青年变成了美中年,又从美中年变成了美老年,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那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犹在眼前, 记忆犹新。
他只见赵霁从不知道哪里, 掏出来一张易容的面具,挥着那薄薄的面具扣在了楚留香的脸上。又左扣扣右扣扣, 从怀里抠出来个水壶, 扔到了楚留香的怀里:“你拿着这个。”
“这是何物?”楚留香接过水壶,顺手打开打开水壶的壶塞,一个手指粗细的肉虫从壶底“嗖”地一声蹿了出来,灵巧地扭动着自己看似笨重的身体就要跑。
楚留香在看清窜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后, 捏着酒壶的手僵硬住了。
“哎?”赵霁伸手一把捏住那个越狱的肉虫,把它从新塞回了壶里,从僵硬的楚留香手里把壶拿过来,盖上盖子。又用调酒师调鸡尾酒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潇洒地一阵摇晃,晃完了之后,又把那酒壶贴在耳边,听了一阵。
之后,神色有点尴尬地把酒壶递到楚留香手里,嘱咐道:“你还是暂时别打开了。时间太短,听声音好像只是个半成品。但你也别担心,估计再等关它个七日左右,应该就练成了。”
楚留香顶着脸上薄薄的面皮,一双桃花眼死死顶着赵霁递过来的水壶,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长相怪异,身上黏黏糊糊湿湿嗒嗒,看起来就让人生理性恶心,并且一点也不想触碰的肉虫。
对着甚至敢空手捏它的赵霁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敬仰之情。重重吞口口水,声音干涩:“……陛下……这……是什么?”
赵霁低着头,继续从自己本就不厚的衣服里面掏东西,一边道:“子母连心蛊,你那个是子蛊。和母蛊有天然的联系,哪怕相隔千里,它都能准确回到母蛊身边。我从阜阳城里现炼的,虽然没失败,但看它这么活泼,估计现在也没成。算是个半成品。你好好装着就是了。”
“哦。”楚留香摸着鼻子,拉开衣襟把酒瓶往自己衣襟里面放去。
就听赵霁道:“对了,你塞紧口子,这种蛊没练成之前特别不老实,尤其喜欢逃跑,还喜欢往缝隙里面钻。书里提到,它有从人耳朵里钻进去的记录。”
楚留香嗖地一声,把怀里的酒瓶抽了出来,用右手握着,努力让它和自己的身体保持在最远的距离,一件扭曲:“陛下……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赵霁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猪皮做的易容,人,皮,面,具,思考着该改哪几个地方好让它改变五官成为赵霁想要的样子,没有留心捕捉楚留香话里的情绪,很正常地道:“我自己炼的。不过技术不太成熟。多炼炼应该就好了。”
楚留香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耳边全都是世界观崩塌的声音。
比陛下会武功更让人惊讶的是什么?
是陛下异想天开地妄图建立一个能够起到庙堂职责的江湖门派,并且雏形都已经被陛下攒起来了。
但这也只是陛下显露于人前的冰山一角而已。
每当楚留香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算是了解陛下了之后,陛下总会有新的惊喜等着他。
陛下还会易容?还会炼蛊?明明陛下练的功夫都是大开大合的名门正道的路数,怎么会搞‘蛊虫’这种魔教作风强烈的东西?爱好也未免太过于广泛了些吧?
尤其刚才那虫子。
楚留香连看到都觉得怪恶心的,陛下竟然亲自上手捏,捏完了还面不改色地摇晃酒壶,还放在耳边听……
包拯受到了视力限制,其实完全没有看清壶里蹿出来的那东西具体长了个什么鬼样子。是以对赵霁‘玩虫子’的看法并不像楚留香这么激烈,反而好奇地盯着楚留香的脸。
此时,被糊上了易容面,具,的楚留香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样子。包拯再近视,好歹人的模样还是能看到的。于是奇道:“陛下,这是又是何物?”
赵霁终于从袖子里面找出了两片极细极薄的金叶片,一边拿着金叶片对手里的面皮做修改,一边道:“人,皮,面,具。”
包拯:……
人?皮?
察觉到气氛微微微妙起来的赵霁,后知后觉补充道:“小猪仔的猪皮做的。枢密院叶文渊的样子。楚留香既然轻功和武功最好,你直接去调淮南西路台州府的戍守禁军。虽然很多地方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但所有禁军的统领都应该认识叶文渊。叶文渊其人不爱说话,就是个木头脸,你说完该说的话,之后就一言不发,便绝对不会露出破绽的。“
说话间,赵霁已经把手里的面具也修改好了,抬手便要往包拯脸上糊。一边动作一边感叹:“若是在开封就好了。直接取出枢密院紧急调令的铜牌虎符去调兵,哪用得着这番工夫。”
楚留香听到赵霁这话,恍然大悟一般,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陛下说的可是这个?”
赵霁目光跟着楚留香的动作,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见楚留香的手上,竟赫然正是赵霁刚刚提到的枢密院特质虎符。!!赵霁惊喜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楚留香道:“我离开东京的时候,诸葛大人便把此物交给我,说若是我在寻找陛下的过程中遇到什么紧急情况,直接去戍守营卫亮出这个。”这么说着,楚留香又想摸自己鼻子了。
但碍于脸上薄薄的人,皮,面,具,这一摸,并没有真正触碰到鼻子,也只是隔着皮蹭了蹭而已。“当时我隐约听到了些江湖的风声,思来想去陛下若是穿着我的衣服被人劫持。如果是和我有什么仇怨者,唯有最近发生的天一神水案。加上陆小凤要我来阜阳一趟。所以我就直奔阜阳来了。刚进阜阳城就遇到了陛下……”
当然这牌子就完全没有了用处。以至于楚留香都快把它给忘了。
此时一拿出来立刻受到了赵霁的重视。
赵霁喜道:“那你去淮南西路的泰州府直接持虎符过去便好。”说完,伸手把楚留香脸上的面皮给撕了下来,转头糊在包拯脸上。
却在糊上去后,发现面具贴在包拯脸上,虽然也算贴合,仔细看脸部也看不出太大破绽。
可偏偏对于包拯本人来说,没有问题便成了很大的问题。
面具是仿照叶文渊样子做的,叶文渊本人是开封最普遍最广泛的那种文弱书生类型。整体肤色偏白,包拯脸上贴上叶文渊的面具,只见包拯整个人,除了脸是白的,脖子和双手以及露出来的双臂都黑黝黝的。
就好像初学化妆的女孩子不计代价地把粉底全都涂在脸上,导致连和脖子完全分层了一样。看起来就十分突兀。
面对着这情形,赵霁思考几秒,决定放弃把包拯全身都涂白的想法,追问:“还有谁和你同来?”
包拯:“张龙和赵虎。”
赵霁道了一声:“也好。”便又把面具从包拯的脸上小心地揭下来。
面具两次易主之后,弹性和粘性相较于一开始第一次黏在楚留香脸上的时候,已经变得有些差了。赵霁小心翼翼把它放回到一开始存放它的丝绸口袋里,虚虚系了一个绳结,之后递给包拯:“你我二人先即刻赶回阜阳,把面具交给张龙赵虎他二人其中之一,让他们去淮南,咱们再去找阜阳城驻守厢军调军。”
包拯听赵霁的意思,竟是要亲身去一趟虎穴,直接面见阜阳城厢军,连忙拒绝:“陛下,此事还是有些凶险,阜阳城厢军出军开拔之事,只臣一人去商议便可。”
直接闷头莽过去是他的主意,虽然危险性不算太大,但也做不到能够完全地规避所有风险。
包拯怎么可能同意当今天子去陪他赌这种小概率的事件冒险?
赵霁狡黠地摆手:“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朕不是有勇无谋的莽汉。也不会置臣子生死于不顾。我们若是能踏入阜阳城内,便无需再害怕些什么。”
然后,包拯和楚留香就眼睁睁看着赵霁从他哆啦A梦般的胸前怀里掏出了一小串铜钱。
楚留香总觉得那串铜钱似曾相识,眼睛直勾勾盯着赵霁手里的东西:“这是……”
赵霁:“丐帮帮主弟子,哦,不。”赵霁想到包拯带来的消息,从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现任丐帮帮主的信物。”
楚留香眼睛都要直了。
这种类似的东西,他在南宫灵手中见过。这可不只是‘信物’这么简单!
它亦是代表了这物品持有者本人。
丐帮可以有人不认识洪七和南宫灵本人,也可以没见过他们的真容,但不可能不认识他们本身的信物。
若如包拯所言,洪七那孩子若是真的成了丐帮帮主。
那这个完全能代表他本人的信物就已经一跃成了类似‘帮主令’的存在,其在丐帮中的地位仅次于打狗棍。
这么重要的,能够代表身份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到陛下手里的?
楚留香越看赵霁,越觉得赵霁深不可测。
陛下手里只要拿着这东西,怕是拍拍手便可随意调动整个阜阳城内所有丐帮成员。
怪不得陛下如此自然地要去阜阳城驻守厢军那边的龙潭虎穴闯一闯。
怪不得他能如此自信地说‘不必惊慌’
只要有城镇的地方,就有丐帮。
只要有丐帮的地方,陛下的安全就绝对能得到保障。不要说什么‘深入虎穴’,只要在大宋境内有丐帮的地方,试问陛下哪里去不得?
第72章
赵霁手里的这信物还是当初调查白驼山的欧阳两兄弟时候小七给他的。
小七自给他这信物之后, 便只身去了庐州开始为丐帮大会做准备。
而赵霁那边活捉了白驼山两兄弟和那位西夏公主之后,也没找到机会把这东西还给小七。就这么留在手里,留到了现在。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再用到它的这天。
信物在手,此处又距离庐州极近, 城里丐帮的高手不少。武力值最低的一组反而因为那信物成了最安全的一组。三人先是从官道回了阜阳城, 见到了等在西城门的跟着包拯来的张龙赵虎。
几人碰头之后, 便兵分三路,各自离开。
为了贯彻‘卫王’的人设,赵霁临时修补了他仅剩的唯一一个他自己按照他样子做出来的他自己的面具,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微修改了一下鼻峰眉梢。戴上修改后的面具,赵霁便似了真正的卫王八分。
再说两人本来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相似之处本就有许多。如此一改之后,只要不是熟悉二人的人,根本不会看出破绽。
易容后,赵霁和包拯作为武力最弱组,没多废话。直接找到了丐帮成员,并亮了信物。
因着事情紧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丐帮所有身手的好手就都围在了赵霁的身边。
赵霁戴着卫王的人, 皮,面具, 和包拯连带着身后跟着的几名丐帮武艺身手皆属上等的弟子一起, 直接就去敲了阜阳城外戍守厢军的营门。
阜阳城厢军的都指挥使徐天于上月刚刚更番,原是从衡阳调至此处的。若说对于手下熟悉的程度,徐天本人远远不如手下的副指挥使汪俊。
原本徐天来了之后还有些提防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汪俊。但相处下来,也发现汪俊日常行事并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在处理妥当一些事情的同时,也张扬也不居功。
为此,徐天留了心眼,专门打听了一下这汪俊为何多年滞留在此处担任副指挥使。无论怎么打听,听到的传闻都说是他因为耿直顶撞了上司。加之他本人并不善钻营,于是很多事情上面都吃了不小的暗亏。是以他能力不错,虽然许多年前便坐上了这副指挥使的位置。
却在成为副指挥使之后,就再无升迁了。
耿直?
徐天觉得手下这个不善言辞但是办事妥帖称得上面面俱到的人,和他打听到的事迹有微妙的不符。但汪俊也确实不善言辞,也确实很少往他面前凑。
于是徐天抱着这种矛盾的心理和汪俊相处一阵。
意外发现汪俊虽平时闷声不吭,人却是非常不错的,而且做事有条理且细致。
徐天初这个正指挥使来乍到,对手下的士兵和以往的训练一无所知。正头痛于到底该如何训练,就见汪俊却对手底下的几个‘都’都如数家珍。无论是不知日常巡逻或者考校都游刃有余。
在试探□□给汪俊处理过几次重要事件后,发现对方都办得毫无疏漏之后,赵天就放心地把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汪俊处理了。
赵霁找上门来的时候,汪俊正在较场上训练,而作为正指挥使的徐天则在营帐中呼呼大睡。
赵霁被人引至徐天的营帐门口,带路的人小声地对着里面叫了几声:“指挥使,指挥使?”
这种喊法就很精华了。
是压低了声音去‘喊’的。
明明声音低到可以和蚊子媲美,但那士兵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嘶吼的呐喊调子。
赵霁都快被这士兵从嘴里喷出来的气音给气笑了,骂道:“大点声!”
那个‘声’字还没收尾,就见一个稻草的枕头自那营帐中‘嗖’地一声飞了出来。
伴随着还有从营帐里面发出的怒吼:“叫魂呢!老子到要看看老子好好地是谁在这鬼哭鬼叫地诅咒老子!”
那声音由远及近,接着营帐的厚重布帘被人从里面大力掀开,一张络腮胡从营帐中探出头来。络腮胡眯着眼睛,里面带着浓浓的,被人打扰到的不悦情绪。对上了赵霁的双眼,狐疑地用眼白瞥着赵霁:“你谁啊!?”
赵霁看他那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又转身看向来的路。身后较场上,所有士兵整在操练。
敏锐得发现不对劲的赵霁,皱着眉头,抬脚就把大胡子怎么来地给怎么踢回去了。
大胡子是个武将,但却并没有点亮武功属性。可能战场厮杀不在话下,但1V1和大部分江湖人士比堪比送菜。
被赵霁一脚踢得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蹲在了帐中的床上。
“M的!”大胡子血气方刚,直接拔刀“活腻歪了,敢来爷爷的地盘放肆!”
赵霁在那一脚之后,立刻紧跟在后面,右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见大胡子拔刀,立刻又是一脚。
徐天受第一脚的时候,可以说是毫无防备,但是赵霁的第二脚却是他在拔刀的时候踢的。徐天拔刀出鞘的情况下,面对这雷霆一脚,依旧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只空出嘴巴喊了一句:“放肆!来人!”
赵霁两脚之后,想了想他弟平日的做派,模仿着他弟的表情,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冷笑了一下,右脚踩在大胡子身后的床沿之上,弯下腰逼近大胡子,右手拎着对方的衣领,左手用力就是两巴掌。一边打,一边重复他的话:“来人?放肆?”
“你!”大胡子挣扎着想要反抗。
赵霁看对方不老实,左手不停,继续扇他连环巴掌。
大胡子挣扎扑腾,但无论怎么都于事无补。
十几个巴掌下去之后,大胡子终于学会了安静。
赵霁等对方安静下来,才晃了晃扇对方巴掌的左手:“睡醒了?”
大胡子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徐天不说话,他是真的清醒了。
营门也不是纸糊的,一个人能不受通报长驱直入,出现在他的帐门口,并且踹他几脚,连扇他这么多巴掌,在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情况下不受阻拦。那此人一定不是他一个区区指挥使能够抗衡的。
徐天虽说是醒了,但今天被下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不说,日后所有人一提起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在帐中被人连扇了数十个耳光。他的威信和威严也到头了。是以,醒了是醒了,但该恨还是恨的。
此时的徐天低着头,闷声道“下官已经清醒了。”
赵霁挑眉,把手脚一并收回来:“知道本王为什么打你吗?”
王爷?徐天皱眉。怎么会有王爷来到此处?
老赵家所有亲王虽有封地,但却没听说过谁真的去封地的。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算他们真想去,皇帝也不可能真让他们去。一堆王爷养羊似地被圈在东京汴梁,如果没什么意外,一圈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徐天内心虽是如此想着,但好歹还是抱拳到:“下官愚钝,求王爷指点。”
赵霁指着外面:“大白天,所有人都在校场训练,你作为主帅的正指挥使,却在营房睡觉?”
徐天低头不语。
赵霁低头,一把拎着人的衣领,把他提在半空中,恨不得晃一晃,好把他脑子里的水分都给晃出来。
进一步用更加浅显易懂的话去提醒手里拎着衣领的大胡子本人:“本王如此畅通无阻来到你的营帐门口,哪怕进来打你这么久,外面的人都连吭都不吭一声。这就是你的驭下?”
有一说一,老赵家确实是对武将管得严了些,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很正常。
但今天他能如此成功地单方面吊打这个大胡子,这背后的问题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赵霁是个王爷,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哪怕底下的人确实对于指挥使很陌生,也不会就这么带赵霁过来。
赵霁这个‘王爷’只能管一时,可管不了长久。
就算是装装样子,也总会有人专门提前一步向大胡子通报,毕竟表面关系也是关系。功夫都做到了,也能防止大胡子秋后算账。
这也算是正常的‘职场文化’了。
但看今天此等情况,赵霁能如此畅通无阻一路通行,一定是有人授意过的。
再想想刚才带路的那兵卒一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蚊子音’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怎么在进入营门的时候,哪怕说了是王爷,都需要重重核验身份。反而真正进来了之后,这一路上就只有一个兵卒带路。
几个人一路畅通无阻,无人阻拦,直接就把赵霁带到‘上班期间公然摸鱼’午睡的大胡子门口来了?
赵霁绝不相信今天之事没有人授意过。
而那授意之人的目的,要么是给大胡子一个下马威,要么就是想要暗自削弱大胡子在军中威信。
说白了,这都是宫斗都嫌磕碜老掉牙的,一些零碎上不得台面却有点效果的小手段。
啧。
赵霁有预感,他中奖了。
他可能真的自己找到‘叛军大本营’里来了。
这大胡子就是个自己被架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废物。
白长了这么大个子。
徐天在赵霁拎着他衣领的时候,还低垂着头暗自记恨。
但赵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凑在他耳朵附近的话语则如同一道惊雷,直接敲醒了大胡子。
是了。
他轮换过这么多地方,就算兵将之间互相不熟识,需要话大把时间磨合,很多时候甚至都还没等磨合好,他就又被调至另外的地方。
但纵然这样,他的治下也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没有任何人通报,就被外人长驱直入闯进他帐中的情况。
第73章
汪俊!这个人名在徐天醒悟的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徐天上下牙关紧闭, 死死咬住牙槽,低头认罪:“臣失职。”
怪不得他一直都觉得汪俊怪怪地不对劲。果然这人包藏祸心!
赵霁松开手后退两步,抱着胳膊,看面前的大胡子脸色数变。静静等了一会儿, 才问道:“你叫什么?”
徐天翻身跪了下去:“下官徐天。”
赵霁点头:“看样子你知道是谁在背后动手脚了?”
徐天低垂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只瓮声瓮气地闷声道:“知道了。”
赵霁:“是谁?”
徐天不知道赵霁为何有这么一问, 但还是回答道:“应该现在的东营副指挥使汪俊。下官接到调令来到此处的时候,就发现东营副指挥使汪俊三年内,都没有离开过阜阳戍守厢军军营。”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把自己的势力盘根错节地覆盖在这整个阜阳城厢军之上。
如果说真的有一个人能够完全掌握住整个阜阳城城守厢军,那那个人非汪俊莫属。
“这不对吧?”赵霁并不怀疑徐天的判断,只是单纯对于事件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赵霁:“他作为将官怎么可能没离开过本营?”
徐天:“说是期间反复有几次, 都是顶撞长官被关了禁闭,又被降了军职。待到恢复军职之后,枢密院下军令的调营的调度便要重新计算。”
到了调走的时候就犯错。等不调走了就官复原职?赵霁敢打赌,就这种反复横跳法,这汪俊若是没有问题,他能把眼前这徐天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但汪俊能有胆子压着这条底线来回搞这么久,还没被上面发现, 他上面一定有人给他兜底。
徐天说完就道:“下官这就去抓汪俊问罪。”
“回来。”赵霁把起身欲走的大胡子抓回来。
徐天可能只以为汪俊在阜阳军营里面结党营私而已。赵霁却因着比他知道的事情更多, 自然能够看到更加宽广的视野。阜阳城外山上,追杀雄娘子他们的半个营的人马从何而来?
这些人马归根结底, 不管是汪俊和他背后的人藏起来的私兵, 还是直接就是抽调的阜阳城内戍守的人手,应该都和这位已经牢牢扎根阜阳厢军军营内部的汪俊脱不了关系。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群人真的和汪俊没有丝毫关系。
他们总不可能凭空出现。
赵霁一开始不知道几百人浩浩荡荡冲进山里,他们从何处借道, 又是哪个关卡的人帮他们做了掩护和隐瞒。如今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汪俊了。
一个怎么想都和‘谋反’脱不了干系的人。
徐天要是直接莽过去,就算徐天自己不害怕,赵霁都害怕徐天被‘病死’。
都已经走出去几步路的熊一样的壮汉,又被赵霁拎小鸡崽子一样拎了回来,毫无武将的尊严。
赵霁:“本王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本王在后山发现了山匪,来找你们调兵剿匪。”
徐天挠挠头,不大的小眼睛里面满含疑问:“这后面的山里面有山匪?数量何如?”他驻兵此处,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值得戍城厢军出军清剿的山匪。
赵霁:“几百人,有装备□□弓弩手,且弓弩手弓弩数量充足。另外还有一都左右的轻骑。”
几百个人的规模却毫无动静甚至于阜阳厢军都发现不了异样的山匪?配备着数量充足的弓,弩,甚至还有骑兵存在?
这……
徐天举起自己蒲扇大的手掌,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犹在梦中。
这哪里是什么山匪?这特娘就是造反吧?!等等?这特娘的难道和那个姓汪的有关系?嘶——姓汪的好大手笔!
赵霁见徐天的目光由虚转实,复而凝重。便知道徐天应该是已经明白过来了,最起码也是心理有数。
便接着道“立刻点齐人手,拔营,进山,剿匪。”
徐天大惊:“王爷?”哪里有让黄虎狼去看鸡窝的道理。眼前这王爷怎么明明都知道了汪俊有问题,怕是不止汪俊,这整个阜阳的守备厢军都有些问题,怎么还要他去校场点人手?
此时赵霁耳朵一动,听到了大帐的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是他们进帐太久,一开始徐天还骂骂咧咧骂两句,现在帐中什么声音都没了,于是便有人过来偷听。
听到那偷听的人靠近,赵霁直接朗声道:“本王在山里被山匪给劫了!已经把本王的腰牌交给了两个随从,叫他们分别带着本王的腰牌,信物,和临行前陛下赐给我的虎符,去调了泰州府禁军,和淮南府厢军。你也立刻给本王出兵。三面夹击,势必要把那山匪在后山全部剿灭,一个不留!”
说完,赵霁还顺便抬手在军帐中的沙盘上,山林的地方狠狠锤了两下。
锤那两下的时候,赵霁还不忘分神出来去关注帐篷外面的动静。
就听到那边静了几秒,似乎是被吓住了。过了一小会儿,帐篷外面的人才慢慢后退,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赵霁回头,跟一只跟在他身后的丐帮高手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丐帮的人立刻悄悄退出帐篷,去追那离开的脚步去了。
汪俊的嫌疑暂时只存在于徐天的口中,至于真相到底如何,赵霁需要自己去调查发现。
之后,赵霁才背手往侧面让了几步:“徐将军,请吧。”
徐天作为一个不怎么需要在前线拼杀的武将,今天估计算地上是他脑子在近五年来绕得圈数最多的时候了。着实是有些废脑细胞,大脑里面的处理器也被烧得滚烫,几乎就不工作了。
盯着赵霁愣了好一会儿,才分析出来赵霁的这句‘请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霁见徐天一动不动盯着某处发呆,就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掀开了帐篷的帘门。
最冷的月份已经过去,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偶尔有风吹过,清爽惬意。
徐天被帐篷外面温柔拂面的风唤醒,心里大概有了些计较。能做上将官位子的,除了极少部分勇武非凡,可一人抵百的。剩下的再怎么不转弯都好歹读到过些兵法。
让他们像内宅的女人,像朝堂上的文臣一样,绕着圈宫斗,政斗。
估计武将的战力平均值绝对低于文官系统。
但低于文官系统也不代表武将就都是些脑袋大脖子粗的大老粗。
他们中的位高者既然能在朝堂上把文官骂得节节败退讨不到半点便宜。徐天也不至于太过丢人。
经过赵霁多番提点,已经明白了赵霁的意图。
便大步迈出去,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喊道:“人呢!都给老子滚出来,收拾收拾东西,进山剿匪!”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阜阳厢军营里面已经有三个都都集结完毕。
身材高大的徐天一身铠甲,站在校场的高台上,大声道:“阜阳城外有山匪,作恶多端,平日便时常骚扰百姓,如今更是直接有不开眼的,伤到了王爷。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拿上武器,跟来自一起进山剿匪!”
“指挥使!”平日和徐天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副指挥使疑问:“直接开拔?我们该如何布阵?怎么围堵?他们若是跑了怎么办?”
赵霁被徐天请到了首位,徐天宣布事项的时候,便一直在暗中注意观察着所有到场的副指挥使。
只是每个人都打量了一圈之后,饶是赵霁,竟也是没能从中辨认出徐天口中的那个名叫‘汪俊’的副指挥使。
下面站着的四个副指挥使样貌虽每个人都不相同。但都是皮肤黝黑,身上带着战场的杀伐和干练。
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第一眼便让人感觉鹤立鸡群的存在。
等等?
赵霁眯着眼睛,突然看到站在左侧最后面的那个黑黝黝朝他的身后递了一个眼神。
没多久,几个人便拎了几个酒坛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高台的旁边,放下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高台上,徐天面对那个副指挥使的疑问,大手一挥:“无妨,此次进山剿匪的不止我们阜阳城守军。王爷还派人征调了淮南城守兵,以及驻扎在泰州府的禁军。我们三军呈三角之势,正好能够包围住整个后山。我们只管守住我们的这个方向,不让一个山匪走脱就好。”
在徐天说这话的时候,赵霁的所有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那个往后递眼神的副指挥使的身上。
就见他听到徐天说‘三方兵马’的时候,瞳孔震了一震,紧接着,身体虽然挺直没有动,右手的食指却勾了勾。
又有几个人悄悄凑近侧面的高台。
恰逢此时,徐天道:“来人,上酒开拔。”
呯——
几个士兵手足无措地站在几个碎掉的酒坛旁边,看向徐天:“指挥使恕罪。”
徐天自从知道了汪俊有问题之后,自是一刻不敢大意。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都一直紧紧盯着下面。
对于底下人的小动作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那两个摔碎了酒坛的士兵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无妨,再上些新酒便是了。”
赵霁从位子上站起来,踱步到了高台的旁边,侧出身子去看高台下面那两坛摔碎了的酒。
脑子里自动对照《怜花宝鉴》
液体浑浊,是正常现象。此时节的酿酒技术并不算高超,最常出现的就是各种各样粮食酿的酒。
其中自然会有沉淀。
但最常使用的几种剧毒,都或多或少会改变酒中沉淀的性质。
第74章
砒霜会让酒的沉淀物微微发白, 叶枯草会让沉淀减少。
有些则和酒混合之后,直接就会发出难闻的气味。
但是这些洒到地上的酒都不具备以上的表现。
没有表现不能代表它就没有毒。
赵霁可不相信底下几个人眉来眼去,就是为了给他们搬上来两坛好酒再打碎摔着玩。
玩味地笑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侧面走下去, 大喇喇地走到了高台下面那一堆破碎的酒坛旁边, 撩起长袍蹲下来,就那么近距离看了起来。
凑近没有刺鼻的味道,排除几种菌菇类的天然制毒。
沉淀没有任何变异,排除掉水银等石头练出来的毒。
那是什么?
赵霁伸手拿起了一个碎瓷片,从碎瓷片的断口处,看到本应洁白的断口处因为沾上了酒水而有些发黄。
哈。
赵霁心里有了计较, 把碎瓷片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站起来,顺便放下了手中捻着的衣角。
他想遍了所有致命的,不致命的毒,可终归是想差了。那酒里面的不是毒,而是泻药。
剂量经过了仔细斟酌的泻药。
初一喝下去的人并不会感觉到不适, 大约半个时辰, 那泻药才会在人体内发生作用。
也对,这些人再如何胆大包天, 怎么可能对着这成百上千人下毒?
赵霁的动作可把徐天给吓坏了。
他是看到底下人的动作, 但他顾忌打草惊蛇,甚至都没有下去查看。
当他在想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地偷偷抓住打碎酒坛的那两个人,严刑逼供问出他们到底在酒里放了什么的时候,就感觉身后一空, 接着,就看到赵霁下去了
下去了?
就这么当着那几个副指挥使的面?
心神剧震的不止徐天,还有那个一开始给身后人使眼色的那个副指挥使。
当他看到那位王爷撩着袍子蹲下去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
他知道了?他看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
老汪!
指示手下偷偷下泻药的那个副指挥使求助般的目光投注到他斜侧方那个,从一开始就垂首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那人——老汪,你说句话呀!
赵霁敢下去,是因为这块遮羞布对于赵霁来说,遮不遮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遮他的。
他可是和七八个人一起敲开的营门。从他进来之后,该知道的人肯定就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前脚天降兵卒在后面那山的深处追杀雄娘子他们,后脚他一个堂堂王爷就遇到了山匪,而且正巧还就也是在同一个山里?
若此处军营全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或许还能够孤注一掷杀人灭口。之后把罪名随便推到某个替死鬼的身上便可以了。
可偏偏这营也不尽然全都是他们的人,要灭口,操作上面的难度便又再一次大大增加。赵霁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做好‘灭口’的准备。
让这些人最终不敢轻举妄动的,还是赵霁身后跟着的人。
这几个丐帮高手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兵卒驻扎在阜阳城外,偶尔也会进城。
进城次数多了,听到的传闻就多了,更有几个人,曾经因为手下闹事而和其中几个人交过手。
具体经过不堪回首。
总之,那次被教训后,让几个军营里面仗着自己力气大的‘刺头’都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这几个字。
丐帮污衣派那破破烂烂的叫花子衣服,都快成了某几个人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了。
中层的将官和副指挥使们,也由此更加清楚那几个丐帮侠士的身手。
若是要暴起杀人灭口。
首先,得把非自己人的那一部分干掉,然后还要在一个个身手都足以以一当百的丐帮大侠的保护之下杀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卫王’。最后,还要鲨干净今天在场的所有丐帮大侠。
在得到消息之后,不是没有人设想了一下美妙的‘鲨人灭口’计划。
只不过这计划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具体实施起来,那绝对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而只要他们不能孤注一掷,对于着赵霁他们痛下杀手,那便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赵霁放在火上面烘烤。
骑虎难下,却又不得不去‘剿匪’。
而让他们彻底熄了心思,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徐天。
徐天在高台之上说得清清楚楚。
王爷虽然在这里,但他已经拍了另外的人手去抽调了另外两营兵马。整个阜阳厢军都是被刺过字,入了军籍的。他们或许可以带着亲信,去某个谁都不知道的海岛,一夜之间杀尽岛上所有活人。
却承担不起在自家营地,自己家门口杀害王爷的罪名。
若是他们敢在这里动手,所有人都会面临他们无法承担的后果。
赵霁这次来阜阳,即便是‘误入贼窝’‘被包围了’。
可种种底牌叠加起来,瑟瑟发抖地反而成了对方。
仅凭着区区十个人,和几句话,赵霁就完成了对数千人的阜阳厢军营的‘包围’,把所有人都捏在了自己手里,对方想跑都跑不了。
有恃无恐的赵霁,在充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顺便又给某些人心理施压完毕后,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难得和颜悦色地对高台上目瞪口呆的徐天:“咱们出发?”
徐天:……“上酒!开拔!”
待底下的人第二次搬酒上来之后,赵霁走到徐天的身边,指着刚才对身后人使眼色的那个武将:“他是汪俊?”
徐天端着手里的就酒碗,正准备一饮而尽,突然听到赵霁的声音,差点呛到,连忙把嘴巴里的酒水吞了下去,道,压低声音道:“他不是,他的斜前方那人才是。”
赵霁意外。
原来那个从头至尾连眼睛都不曾转一下的,看起来一身正气的武将才是传说中的汪俊?
再一想,觉得自己估计和纸片人呆久了,脑子便地有些懒。下意识就想以脸判断好坏。
可谁也没有规定坏人脸上一定就得清清楚楚写上【大家注意,我是反贼】,反而是这种沉得住气,能够完美掩盖住自己所有行为和表情的人,估计才能够真正地做成大事。
徐天被这种人坑。
真的死了,也死得不冤。
喝完酒之后,徐天很快宣布开拔。
赵霁和包拯以及丐帮过来帮忙的几个高手一起,走在队伍的中间。
在徐天军帐中,因为听到了偷听者的声音而偷偷跟出去的那个丐帮高手趁着人多,悄悄出现,不着痕迹地走到了赵霁身边。声音很低地道:“我跟着去看过了,他离开徐天的营帐之后,就去找了在校场练兵的一个副指挥使。”
赵霁:“具体是哪个,能叫得上名字来吗?”
“能,就是那个汪俊。”
稍微停顿了一下,那丐帮弟子才继续道:“他们谈话的时候是在较场上,四周露天,我不能走得太近,藏在一边,具体他们说了什么听得也不真切,断断续续的。但几句话之后,那人就又匆匆返回去。”
赵霁追问:“他反身回去做什么了?”
丐帮弟子:“应是写了什么东西,接着就寻了个信鸽,把那纸条绑在了信鸽的腿上,放飞了。放信鸽的人是盯着信鸽飞远了才走的。您交代不要暴露身形,我就没能把那信鸽打下来。”
赵霁摇头:“不需要打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信鸽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赵霁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那必然是要山里的人赶紧跑路。
现如今,他们已经进山,另外两路估计此时也在路上了。山里的骑兵要撤的时候行动还勉强方便些,那些‘弓弩手’若是不抓紧抽着空子,在包围圈还没围紧之前跑出来,可就要被三路人马一起包汤圆了。
聪明些的人,面对此‘绝境’,肯定是要把山里面的大部队抓紧撤出来,再下令自己人,在搜山的时候碰到任何活口都‘杀无赦’。
可雄娘子再怎么说都算的上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只要他在,赵霁便不怎么相信他们有能浑水摸鱼杀人灭口的机会。
————
就在赵霁和包拯同徐天一同带着阜阳城守城厢兵进入那片山林的同时,雄娘子他们竟奇迹般地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完整的故事,就要从当初雄娘子那射,穿,了,第一个冲上山坡的骑士的惊天一剑说起了。
雄娘子那一剑,不止让从山坡下面官道而来的骑兵起了忌惮的心理,更是震慑住了一直追着他们屁股后面打的那些树林深处的弓弩手。
马上的人想的是——如此远的距离他都看似挥挥手般如此轻易地穿透一匹马的头颅。那如果追地更近一些,是不是就谁靠近谁死?
而弓,弩,手,想的则更加简单一些——不要暴露自己,保存箭,矢,在不能保证一击必杀的前提下,不要再给那个杀神提供武器了。
两方都因为雄娘子那几乎耗尽了自己最后仅剩的一丝内力投出的一剑而惊惧的时候,雄娘子的心里只剩下了一种情感。那种情感就叫做后悔。
所有有关‘心理’的课程,都逃不过一个名字,那便是‘沉没成本’
人在付出很多之后,在选择放弃和继续之间,很多人都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了,为什么不多坚持坚持呢?万一最后再坚持一下就成功了呢?
已经投入并且沉没的成本越多,付出的人便越加不舍得放手。
一开始雄娘子只是为了查清楚自己女儿的死因。
但赵霁用‘看守流民’跟他换一个事实真相。
雄娘子觉得这比买卖并不算亏本,看一个弱鸡和一群弱鸡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且也没有什么难度系数。
在遭到青衣楼的刺客窥探,去探查回来之后,发现一群弱鸡串串竟然跑掉之后,雄娘子之所以会追,也只是觉得追上他们是一件非常简单且成本不高的事情。
只要是追上了他们,把他们找回来之后,雄娘子照样可以拿这个去换取赵霁的消息。
只不过,这种沉没的成本在出现杀手之后就开始失控。
雄娘子每时每刻都在走和留下之间犹豫。
想走的时候,思及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万一在坚持一下,就能把这些人带出去了那?
万一再坚持一下,发现事情不对的赵霁就找回来了呢?
随着背后追杀的力度越来越大,雄娘子‘坚持一下’的心态越来越弱。
就在他马上就打算要抽离战场飞身离开的关键时刻,楚雄拿自己的手臂挡了射向他的致命一箭。
人很容易被气氛带动和感染。
如果没有任何前戏铺垫,楚雄直接就这么挡了一箭,雄娘子也许内心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触动。
主要是,前,戏,铺垫的实在是太足了,同胞和战友的情谊闪闪发光。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洗脑神曲一遍一遍洗刷着雄娘子的大脑。
以至于雄娘子一时鬼迷心窍,又没走。
这一留,就留到了刚刚他耗尽所有内力的全力一击。
一击之后,雄娘子猛然醒悟,肠子都开始因为后悔而变成青紫色。
应该走的!
现在内力都没了,怎么办!?
就在这关键时刻,有人喊道:“快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人喊的方向之处。
只见,那里是个断崖,而断崖的一侧,凸出来一条窄窄的小路。!!!!!
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现在众人面临的两大危机,其一是身后紧追不舍的骑兵,其二一直连续不断的箭,矢。
那条路道路狭窄,只能一人通行,那马匹自然无法踏足。
而道路曲直,走过一段路之后,便能拐进山里。
只要有两个武功好些的人断后,挡住只能由一个方向射来的箭矢,那么理论上,所有人都能够安全地通过。
只要通过了这一段的路程,之后便是完全的视线死角。
身后的追兵要想继续追杀他们,就必须从小路顺着那方向追过来。
但……
就算追过来,也只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走在那只能一人通行的小路。
雄娘子只要守在那路上,就相当于一次对付一人。
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只对付区区一人,哪怕雄娘子此时的内力已经耗尽,只剩招式,却又有何难?
第75章
一行人蹿上陡崖, 几步就和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几人刚往陡崖那个方向跑去的时候,追杀他们的追兵也看破了他们的想法,稍微有些收敛的箭雨再次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好在陡崖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不算远,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上了陡崖。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动作很快, 在左边是峭壁右边又是深渊的情况下, 都丝毫没有犹豫地快步前行。
在他之后, 众人也都紧随其后登上了那处狭窄的小路。
密集的箭雨在众人转过山脚完全走入视线死角就停了。
走得靠后些的二叔伸手撑着腿被射中的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转头看到身后果然再没,有,箭,射,来, 一脸逃出生天的兴奋:“活下来了,咱们全都活下来了!”
“哈哈。”
前面的几人被二叔压抑不住声音的欢呼,带动了情绪,也跟着放声大笑。
在生死边缘压抑了这么久,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情绪上的宣泄口。
没有了如影随形,不知道下一秒又会从何处而来,轻易取走他们性命的箭, 矢。而且此处又注定不可能有骑兵追过来。一下轻松了许多的几人快活地笑着, 就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峭壁上的小路太过狭窄,二叔不敢回头张望, 只能脸朝前高声喊着, 好让身后的人听到:“二狗,你注意点身后,如果后面的人转过那个拐角就高声喊一下。我们看不到后面。”
楚雄沉着脸:“他们不会走这条路追咱们的。就算暂时安全了,也断然不能放松。最前面的, 你如果体力有些恢复了就快些走。这条路可能是咱们难得能休息的一条路了。等走出山里,又是一场硬仗。”
“什么?”楚雄语速太快,二叔没有听清。于是大声朝前喊着:“你说慢点!”
楚雄:“我说快走!应该不会有人来追咱们的,但是咱们现在也很危险!”
雄娘子那最后一扔对身后无论哪一方的追兵都是非常强的震慑作用。
追兵里面骑兵放慢的脚步,弓,弩,手,减缓的箭,只,这些都是证明。在此余威之下,身后的人不太可能会踏上这条只能容许一人同行,且人在走的过程中连回头都费劲的山路。
这么直接追上来,就相当于他们在一直连续不断地送等级1的菜鸟去给满级大佬切瓜练经验值。
这种陪本买卖当然没人去做。
从正路追危险性太大,况且他们也怕追地太死,再次激起雄娘子的凶性,逼着兔子咬人。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正如楚雄所说,身后的人不敢追过来,并不代表他们就此逃出生天。
众人左手边便是峭壁,但峭壁并没有太高,抬头细看便能够看到峭壁之上的山巅。
而右手边,虽是陡崖,可这陡崖也不是质量高度完全过关的那种,从他们站着的地方看下去,目测距离陡崖下面平地的距离也不过五六十米的样子距离。
他们目前就处在一个向上能看到山顶,向下能看到山脚的位置。
追兵碍于雄娘子的存在,尽管不会走这条路追过来,但是却可以绕路。
后面暂时因为地形而不敢向前的追兵完全可以趁着他们现在因山路难行,速度最慢的时候,快马加鞭,绕到他们头顶,埋伏在他们前行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们经过就从山顶上扔大石头。
也可以绕路到山下,追上他们之后,从山脚下的位置,朝他们射,出,弓,弩。
以雄娘子他们现在这种扭头都困难的样子,等身后的追兵都已经绕道到了山脚下并且瞄准他们之后,若他们还是在这种类似的山道上,绝对不会有丝毫还手之力。
欢快情绪被现实立刻浇灭。
开始的轻松欢快心情被楚雄短短几句话就染上了厚重的阴影。大家心情沉重,不约而同地噤声,低头匆匆而行。
事情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大约前行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众人依旧没有走出这条或许悠长的盘山路,可山路上的众人却已经听到了催命般的马蹄声。
那轰隆隆的马蹄声雷鸣似地打在众人心间。
楚雄朝着侧后方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极目远眺,便看到几十个轻骑直直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来的骑士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人和他们共乘一马。若眼睛再好些,便不难现那些人袖间鼓起来的弓弩形状。
有些奇怪的是,初见数百的骑兵,真正追来的人,竟只有区区几十。
为首的骑士速度很快。
转眼之间就已经驾马飞奔至了山脚。
骑士身后的弓,弩,手,抬起了手臂,手中弓,弩直直对准了走在最前面的人!
这些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完全想好了对策。
雄娘子身手了得,他们奈何不了他。
可如今山路上众人都只能被迫变作一队,贴墙而行,那直接标准距离他最远的那些人,一个一个从前往后杀回去便好了。
山上的人看到骑士身后弓,弩,手,的弓,弩,所指方向,心里着急。
被闪烁着寒芒的剑尖指着的为首一人更是两股战战。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巨石突然从山顶滚了下来。
竟然山上也有人?
楚雄心里着急。
急迫地转身想要跟身后的雄娘子说些什么。
却见那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直接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以及其近的距离擦过队伍最末尾的雄娘子的身后,滚了下去。
直直轧向山下的那小队骑兵。
为首的那人连弓弩都已经瞄准好了,为了躲避那从天而降冲着他们所在方向滚来的索命巨石,不得不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先行跑远。
山巅上,为了尽快追上雄娘子而选择爬到山顶的公孙策亲眼看着那巨石冲散了最下面悬崖底下的骑兵阵型。花满楼侧头,一双眼睛‘看’向他:“下面人多吗?”
公孙策把刚才拔出来砍岩石的剑收回剑鞘:“很少。”
花满楼有些懊恼:“我们选错了路。早知道,应该选下山追的。”
“不错。”离了赵霁之后的公孙策惜字如金,说话的频率大大降低不说,每次开口都没有超过两个字。
花满楼还要询问,便听到几声脚踏之声。
夹在山路中间,拼命抬头看着天空的楚雄便见,山巅有个人探出头来,紧接着便纵身一跃,就这么直直地跳了下来——
楚雄!!!!!!
在楚雄惊愕的目光中,公孙策身体急速下落。
公孙策下落的速度快,却不是大头朝下真跳楼似地往下。
他每经过一段距离,就控制身体,用脚前掌踩在他实现看好的落点之上。
看起来惊险万分,但每次遇到危险都能游刃有余地避过。
山下的骑士刚躲开那大石头,再抬头就看到了从悬崖顶端纵身往下飞的公孙策。
吓得手里的缰绳都要握不住了。
怎么又来了一个??!!!
开始追杀的队伍那么庞大,但最终追来的只有他们几人。
是因为就在刚刚,他们接到命令,说是有人要进山搜山。只留下了非常小的一部分人继续追杀,大部分人则直接离开了。
留下的他们几个是被下了命令的,追杀继续,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现在迫切地想要一个巨大的成功。
来时的路上,他原本已经想好了完全的,针对雄娘子的方法,计划速战速决。
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却还能半路杀出‘程咬金’来。
第76章
赵霁隐约知道公孙策武功很高。
这点从公孙策当初当空一剑就能把马车中的雄娘子逼出内伤就能看出来。
但他却不知道公孙策的武功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平。
假如以雄娘子为计数单位, 欧阳锋和王重阳都能轻松虐他。但是王重阳的武力值必然又大于了欧阳锋。
说白了,雄娘子虽然是江湖里武功一流的高手,但他的水平却实在不适合作为衡量超一流的计数单位。
但此时公孙策这自山巅轻松的一跃,却能够侧面反映出他深厚的内功底蕴, 和精确到非人的身体掌控能力。
可惜这一跃, 也是跃了个寂寞。
山下的骑兵丝毫不懂武功, 山腰的雄娘子虽懂武功但他眼里江湖上一流之上的便都是超一流,超一流之间因实力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以至于他也无法分清伯仲。
唯有同站在山上武功理解透彻的花满楼能窥得公孙策这纵身一跃之中,体现出的惊人实力。
山下几十人组成的小型骑兵于公孙策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在山腰和山脚下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几乎没有丝毫减速地垂直坠落。落地后第一时间便是挥剑直指那躲避巨石的为首骑兵。
山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那曾经追得他们仓皇逃跑骑兵便被统统制服。轻易地如同当初他们拦路抢劫的时候,那人制服他们一样简单。
超一流的宗师之下,无论是一流还是末流,都同样不堪一击。
孙笧把人都摔下马,然后挨个检查了对方的嘴内,辨认出他们并没有在嘴中□□之后,就利落地卸了每个人的下巴, 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处理完这一切, 才抬头看向半山腰眼神闪烁地望向他的那群流民。
楚雄正心里忐忑地探着头向下瞅着,蓦地撞上了公孙策抬头向上的目光, 心跳骤然加速。
他以为山脚下的公孙策会跟他们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
公孙策只是抬头清点了一下人数, 确定虽然这些人中有些伤势较重,却是除了开始那两句‘尸,体’之后,便没有再多的人员伤亡后, 便直接收回了目光。
冷漠,疏离。
这才是孙笧的常态,才是展昭和包拯他们认识的孙策日常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在没有赵霁的地方,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全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没有半点人味,冰冷地像个被提前预设输入程序的机器,极其高效地把控制住的所有人铠甲用剑挑开,又把人的腰绳抽出来,用腰绳把面前一地,因为卸了下巴没法自控地流着口水的人绑起来。
把人都一个不落地绑成串,公孙策才对着山上的方向道:“下来,有马。”
而自刚刚公孙策那一跃而下后,花满楼也用自己的方法下山。
虽说他下山的速度肯定不及公孙策,但此时也已经到了半山腰,正好到了雄娘子他们中间,落脚的地方是那几人的中间,站在走在队伍中间几个人挤挤挨挨给他挪出来的地方。
听到公孙策这一声不大但是清晰的话,花满楼很快懂了公孙策话中之意。温和地转头:“诸位身体可还能撑得住?接下来可能要委屈诸位了。”
即使花满楼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这却不妨碍他依然有双多情又温柔的眸子。
很多时候人们面对着他,都会有种正在被他友善地注视着的错觉。只有非常认真且善于观察的人才会发现他眸子没有焦距的小秘密。
花满楼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正对着‘二叔’的,那位二叔早就因为公孙策那神勇地从天而降而打心眼里被他们折服,现在被这年轻温柔的后生用这种充满关怀的目光看着。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不委屈不委屈。我们还要多谢诸位大人哩。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可能命都没了。”
花满楼又侧脸看向他的右手边,有些为难:“接下来可能有些冒犯,请诸位见谅。”
二叔找急忙慌地摆手:“这句话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冒犯呢!一点都不——啊!!!——————————”
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花满楼挽上了他的肩膀。
说第二句的时候,花满楼用同样的姿势挽住了他另一边那人同样的位置。
第三句话的话音未落,二叔就感觉身体被人往悬崖外面一拉。紧接着脚下一空,再然后,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下跌去。
“妈呀!!”
被花满楼拉着的两个人叫地鬼哭狼嚎。
那巨大的声音甚至在空旷的山谷之中产生了回声。
就听到满山都是3D循环播放的
‘妈呀……’
‘呀……’
花满楼带着两人落地,公孙策在他下落之时和他擦肩而过,几个纵跳,寻找到了着力点跳上了山腰。也一手拉上一个就这么直直往下跳。
花满楼行动突然,但动作堪称温柔。二叔也就只是受了惊吓而已。
可公孙策就是行动突然,动作也突然了。
被他拉着的两人前一秒还在目瞪口呆看着花满楼拉着他们的同伴跳崖,后一秒就一边一个被公孙策拉着胳膊捉在手里,身不由己地往下跳。
雄娘子看了眼悬崖下被绑着的人,和那些人身后的马匹。略一思衬,懂了对方如此行动背后的深意,扭头,挑眉看向楚雄:“自己下得去吗?”
楚雄探头看了一下五六十米高的陡崖,缩回身体,苦笑一声:“不行。”他也就是身手好些,还远远没到可以像他们这些武林中人似地随时跳崖的水平。
雄娘子用内力倒逼,拓宽了一下静脉。快速让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估算了一下自己恢复的内力,又看了一眼悬崖的高度。
伸手搭在楚雄肩膀上,刻意避过了楚雄为了救他而被穿透的那半边受伤的手臂。对他说了一句“准备好。”
提前打了声招呼,雄娘子便运起轻功,动作堪称轻柔地带着楚雄,一路专门挑些相对较为平坦的地方作为缓冲和落脚点,飞身跃下。
雄娘子提着一口气,带着楚雄落到山脚之后,已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内力。
脸色相较于开始,便更加苍白了几分。
落地之后,就放开了楚雄,趁着花满楼和公孙策一手两个地一趟一趟往下运人的机会,径自走到了一边,坐下运功打坐,调整自己混乱的内息。
场面一时十分和谐。
除了花满楼和公孙策很偶尔在往下拉人的时候,会碰到个别恐高的化身成尖叫鸡叫两嗓子。
其他时候都堪称安静有序,和流水线生产似得。
等公孙策松开最后一个人后,面对着已经被他救下来的半山腰的一众人道:“上马,去庐州”
在公孙策和花满楼的眼里,既然这附近能空降宋兵,那阜阳淮南就都不安全。直接上马直奔庐州才是最明智之举。
庐州是包拯的地盘,而且赵霁和包拯现在应该也在回庐州的路上。
惊魂未定的二叔琢磨过味来,麻利地跑到其中一个马匹前,翻身上马。又招呼其他人:“二狗子,柱子,哎,叫你们呢。快过来,咱们快走。”
——
而此刻,公孙策以为正在庐州路上的赵霁,正囧囧有神地骑在马上,听着前面山谷里360°回声的尖叫。
‘妈呀……’
‘呀……’
要是非说这声音的主人此时性命危在旦夕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个危在旦夕的人应该不至于嘶吼出这么有底气的音调。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被吓着了。
“前面是怎么了?”赵霁凑到包拯旁边说悄悄话。
包拯也很茫然,但却表示:“这声音很耳熟。”
整个山脉中,无论是从阜阳而至此处的徐天;亦或者晚了一步才接到调令出兵,但正巧就在附近的楚留香和泰州禁军;还是张龙赵虎以枢密院正使身份引至此处的淮南厢军。都被这山谷里传出来,又经过各种回声放大了无数倍的尖叫吸引,朝着那个方向聚集而去。
赵霁的队伍中,一开始下药的那副指挥使听着那尖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心总是突突地狂跳,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回头看了眼浓密的深林,一咬牙,叫来亲信,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一支小队悄悄离开了队伍。
一会儿,散落在队伍中的其中一个丐帮弟子便凑近了赵霁的身边:“您叫我盯着的那个人派了一队人快马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了。”
赵霁秒懂反派们的小九九,冷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快走几步赶上了距离不远的徐天,道:“本王突然想到,那些贼人似乎有几个穿着你们阜阳厢军的制式铠甲。”
徐天听得一愣。
而徐天左右的副指挥使大惊,高声反驳:“不可能!”
赵霁怒道:“大胆!你是在质疑本王?还是说你觉得本王在故意扯谎诬陷为我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复而阴测测地威胁:“你能为你说出口的这句话负责吗?!”
那副指挥使的眼珠在眼眶内颤动几下,紧接着连忙翻身下马跪下:“王爷恕罪,下官……下官只是觉得,定是有贼人偷偷偷了战死士兵的铠甲,冒充阜阳守兵。”
这副指挥使这句话可正中赵霁下怀。赵霁直接道:“本王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贼人所穿和阜阳的将士们一模一样,也会有些麻烦。为了避免这些麻烦,不若徐指挥使即刻下令,所有士兵皆摘下头巾系于右臂。之后在这林中,若在看到有人没系头巾,却穿着带有阜阳守兵徽章纹样的铠甲,一律杀无赦。何如?”
徐天虽有些不能明白赵霁此番到底是为何意。
但也知道这个王爷不是善茬,不可能无缘无故无事生非。
立刻积极配合,道:“善!传令下去,所有人右臂系上头巾,凡铠甲带有阜阳戍守纹样,却没有系头巾者,杀无赦!”
跪在地上的那个副指挥使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要倒。
赵霁端坐在骏马上,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爽快极了。
敢在朕面前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朕现在就教教你‘死’字到底怎么写!
第77章
短暂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那个从赵霁出现就一直在不停搞些小动作的副指挥使, 在多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之后终于学乖老实下来。
只是神情愈加焦躁不安。
赵霁总觉得他藏着坏要搞事情,使了个眼色,慢慢地贴近他,走在他附近的位置。
那个副指挥使一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焦躁中, 没有注意到赵霁的靠近。
兀自皱着眉头, 眼睛紧盯着手里的缰绳。
片刻, 神经质地抬起右手,背过手来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的指甲盖。离他不远的赵霁于是便听到了牙齿磨指甲时那种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赵霁:……??!
那人咬了半天手指头,估计还是没想到什么。依旧皱着眉头,却抬起头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估计是想从人群中找到盟友,使个眼色再偷偷商议一下对策。
可抬头盟友没找到,却终于看到了已经贴他贴得只有大概一臂之距的赵霁。
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被赵霁吓得鼻孔张大, 瞳孔缩小,脸色煞白,双手颤抖。
赵霁:……
赵霁只和楚留香短暂地待在一起不到半天的时间,看这副指挥使这种惊吓过度的样子,却反射性也和楚留香一样,想摸鼻子了。哦豁。有点尴尬。
他一开始只是想靠近防着这人在搞幺蛾子,可那时候那人可能是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赵霁靠近他,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霁看他没有反应,就稍微又靠近了些。
随着他沉思的时间的流逝, 赵霁的胆子便也越来越大, 最后也就忘了他这还属于‘偷偷观察’之列,直接大喇喇地就怼在他附近。
谁料到他不是故作不知,而是真的不知。
赵霁被他吓一跳的表情也吓了一跳。
两个人互相被吓套娃一下。
如今,赵霁瞅着那副指挥使的脸色实在不佳, 也是担心他真把人给吓死。在心里思考他要不要后退一些。
还未及思索出结果做出决断,最前面的队伍就乱了。
指挥使徐天高昂激亢的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的大吼从前面传来:“弓箭撤后准备,刀枪都布阵设防,都给老子上!杀无赦!”
喊到最后那句杀无赦的‘赦’的时候,徐天甚至嗓子都喊破音喊劈了。空气中都是快活的因子。
徐天喊完这句话之后,他身边的旗兵便把他的原话转变为旗语,在半空中挥舞。
第一面旗子挥舞起来之后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另外的一个旗兵挥舞出同样的旗语。
所有信息丝毫不差地迅速在庞大的队伍之中传递。
赵霁才知道,看似进山之后就被打乱的队形竟然依旧是依旧严格遵守着某种规律的。大约每百人左右的范围内就有一个旗兵负责互相传达命令。
也是这些旗兵的存在保证了每一个命令都能快速传达。
收到命令的人按照徐天的安排进退有序,赵霁他们在一堆有规律运动的人之中便显地有些醒目了。
赵霁担心他守着的这个副指挥使有不应该有的小动作,但却又很想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短暂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留下丐帮一个高手和包拯在这里盯着那几个有问题的人,他则和其他剩下的丐帮弟子一起凑到前面。
徐天此时站在树林的最边缘,赵霁越是靠近徐天的那个地方,视野就越加开阔。最终,在走到徐天身边的时候,也看轻了正在胶着的战事。
就见他们不远处的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身着大宋军队铠甲的小队兵卒正被两个人围攻着。
虽然那小队兵卒人数不多,却好歹也有几十个人。
那是几个人被两个人包围了不说,还被单方面虐,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场景略微显地有些怪异和荒诞,可毕竟包围他们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花满楼,一个是赵霁他男神。所以这画面无论再荒诞,赵霁都有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底下被围攻的那些人手臂上并没有系头巾,随着徐天的一声令下,小坡上的兵卒有一小队人正抄着刀,朝战局正酣的中心摸了过去。赵霁忙道:“那两个人是本王的人。”
徐天的目光落到英勇无畏,以两人之数,声势浩大地合围了那几十人小队的战局,发音都带着不能平静的小颤音:“王爷放心……来人,给老,子,传令下去,咱们的人过去的时候都小心些。只杀那些没有系头巾的贼人就可,但刀剑无眼,但不要伤到两个侠客。”
“不,不。”赵霁明白徐天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是怕你们的人冲下去,万一真动起手来他们伤了你的人马。”
赵霁武功不怎么样,但好歹大概的眼光还在。
公孙策和花满楼能围几十个人,那同样水平的士兵,再多几十个也是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徐天本还有点不信,狐疑地觉得眼前这王爷是在吹牛。
可很快,现实就给了他响亮的耳光。
他的命令还没有传达道,先遣的那支小队就已经冲下去了。
围着头巾的小队冲下去,本就是针对那些没有围头巾的人和那两个‘侠客’。
刀兵短接间,两队铠甲认均出了对方。
“老吴?怎么是你?”
“滕大哥,你怎么没扎头巾?不对,你在这里做什么?”阜阳守兵也就那么点,大家早就互相都认识。
短到了只有两个呼吸时间的会面认亲之后
战场上形势再次逆转,两边的人无意识联合起来,对抗只有两个人的‘怪物组合’。
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那些戍守兵卒在冲下去的过程中,直面了公孙策和花满楼以两人之数,直接就围了数十人的光辉事迹。此时一发现被围的是自己比较眼熟的面孔,脑子下意识就把被围的那些弱势群体划为‘兄弟’,而团结起来去抵御‘外敌’。
能立刻就发现他们胳膊上没有标记的人是少之又少。
也幸好徐天后面的这个命令下得快,才得以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公孙策和花满楼在反抗的整个过程中都刻意避免杀戮,只求把人控制,而不是杀死。
两人正想办法,想看看怎么把这些人也抓起来。就听到平地惊雷,又有一队人马朝他们而来。
花满楼侧耳听着声音,表情很不乐观:“数量上可能有些吃力。”
蚁多咬死象的事件公孙策也懂,道:“吃力就杀。”
杀死一个人,可是比活捉一个人要简单多了。
两人正这么想着,就拿着各种长短兵器的兵卒就这么冲过来了。
最后,还好歹是徐天的命令,救下了这些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却依旧不自知的兵卒们。
第78章
徐天下达命令的令旗后一步传到。
正在交战中的人虽然开始没有注意, 可越到了后面注意的人就越多。呐喊声和兵器对撞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很多人不知所措。
令旗要他们不许对付那两个‘武林’人,却要他们对自己人下手?
“怎……”
迟疑的情绪只存在了片刻。
“军令如山!”有人在队伍中这么喊了一句。
这一句惊醒了许许多多正在迟疑的人。
此时很多军人入伍一干就是一辈子,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要在身上刺字的。
和犯人的处罚不同,兵卒的刺字更多的是代表了他们的身份, 刺字是福利也是限制。
他们能够享受比一般百姓好上一些的待遇, 相对的, 他们也肯定要更加严格地遵守某些规矩。
服从军令就是其中一条。
军令之下,哪怕对面的人是以前自己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朋友,只要他们当一天兵卒,只要他们身上的刺字还在,那他们就必须得遵守上级的一切命令。时刻准备刀刃相向。
“老刘?你怎么回事?!”
“你们……”
没有在手臂上系头巾的人们一脸惊慌地看着一开始还站在他们这边帮助他们的兄弟们,在眨眼之间就翻转了刀刃的方向, 开始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们。
公孙策和花满楼的压力骤然轻松。
两个人虽都觉得此种轻松来的有些莫名,来不及细想,又听身后的队伍中传来两声‘呜呜’悠长的号令。
队伍之中,赵霁正骑马立在徐天的身边。“本王自是相信你能够办好。”
徐天侧着头,嘿嘿笑了两声,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声音中带上了些讨好:“王爷仁慈,竟愿意放过那些逆贼。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若是那些没有围头巾在手臂上的贼人愿意乖乖束手就擒, 我们便不会赶尽杀绝。”
那‘呜呜’的号令传达出来的, 正是这个信息——只要愿意扔掉武器投降,可以生擒。
“受降, 受降。”
“不要打了老李, 我受降!”
都是一家人,这信号一出大家都能明白。没戴头巾的那些人听到这号令,一下听出这是自家队伍里面‘投降留活口’的意思,早就没了战意的人们, 纷纷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大喊着蹲了下去。
他们是和大部队一起出的营,行进没多久,都头就过来点人,说是指挥使要派他们先走一步探路。
这些人被调离队伍之后,甩开拖慢速度的大部队,速度一下提升。
往前奔袭,很快就到了此处山坡。
也理所当然看到了躺了一地的官兵和两个看起来非常‘小白脸’有些过于英俊的两个‘侠客’正在绑人。
以他们的视角,立刻就在脑海里下意识地判断出了谁是敌人。
凭借几十人的人数优势,直接朝着那两个人‘包围’过去了。
结果,冲过去的小一百人就被两个人给反‘包围’了。
围地死死地,甚至在压着打,甚至他们两个其中一个人还专门负责看逃跑的人。逃跑都不行,只要逃跑就抓回来继续揍。
他们就这种支撑速度,明显也已经算是支撑时间久的了。
如果不是公孙策和花满楼不想伤及人命,只想捉住他们问话。他们跪的速度只会更快。
自以为能够凭借人多势众包围别人,结果反被别人给包圆了的人们万脸懵逼,拼死抵抗。终于等来了身后的大部队。
结果人还没逃出生天,就听到‘自己人’那边下令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没有围头巾的这伙人心态瞬间爆炸。
战意这种东西早八百年前在和花满楼和公孙策交手的时候就被丢远了,加上又碰到‘自己人’冲出来要对他们杀无赦,其中一些人眼神闪烁,已经在考虑直接跑路做个逃兵遮了脸去西域或者蛮荒之地讨生活了。
此时听到他们那边说什么‘投降不杀’。扔武器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就生怕下一秒那边改了主意。
等他们都已经抱头蹲下,身后更多的人涌了过来。
涌过来的人群把他们全部包围了起来,之后,便见人们向两边让开个口子。徐天和赵霁他们骑着马出现。
“指挥使,冤枉啊!”
被围住蹲在地上的一个人看到徐天出现,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大声喊冤:“我们冤枉啊!”
徐天似乎认识那个喊冤人,皱着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道:“是徐都头让我们来的。”
徐天一愣:“徐都头?徐玉?!”
答话的那人看徐天情绪激动,嘴巴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心里七上八下,最后竟是闭嘴了。
徐天翻身下马,几个跨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深处蒲扇大的手把他提了起来:“我问你是不是徐玉!!”
那人被徐天拎着衣领提到半空中,脸因为缺氧被涨得通红,双手无措地抓着徐天的手,人本能的强烈求生欲让他开始挣扎,用指甲去抠徐天的手。
徐天眼睛瞪地滚圆,抓住那人衣领的动作不变,甚至连手臂被抠出血来都像是根本没有留意似的。
“我问你话!回答我!”
“……是——咳咳,是!”
那人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面挤出几个气音。
徐天一愣,手一松,把手里那人扔到地上,霍地转身:“把徐玉给我找过来!”
身后一阵骚动。
赵霁不清楚那个‘徐玉’和徐天到底什么关系,只感觉让徐天如此表情大变,他们之间的关系怕应该不浅。名字相似应不是巧合。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期期艾艾地过来:“回指挥使,徐都头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徐天瞪眼。“给我说清楚。”
“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徐都头,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找不见徐都头了,咱们带出来的人已经都确认过了。半柱香之前,好像便再也无人看到徐都头了。”
“你!!”
徐天暴怒,但那怒气却又不知该对谁发作。
双目赤红,喘了好几口粗气之后,握着双拳闭上眼睛。
片刻挣开。
再挣开后,徐天有些疲惫地道:“都绑了,回去审。”
“冤枉,冤枉啊!”几个人还欲再叫。
被心情糟糕的徐天阴测测地回头,恶狠狠的眼神,瞪地闭上了嘴巴。
徐天:“回去的路上,这些人谁多一句嘴,就地杀了。”
“是。”
赵霁不清楚徐天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徐天这句充满漏洞的话说得很不明智。万一有人趁此机会就说这些被抓住的人反抗,借此机会全部杀了灭口呢?
这些人再如何好歹也算是证人。总能从他们嘴巴里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被全灭了。
直接交代道:“本王留着他们有用,若是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在里面想要动些手脚,你们所有看管的人都要受到诛连。”
“……是。”
控制好了所有人,正要收兵,突然听到左边传来剧烈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肖片刻,一队重装的骑兵就出现在山路另一边的入口。
那队骑兵和徐天的兵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眼看过去,两支就像是‘民兵’和‘正规军’的区别。高下立判。
无论是体型体态,还是装备。他们都要高出徐天的人马一大截。
而在一片黑压压的铠甲之中,出现了个‘万黑从中一点白’。那人跟在为首的骑士旁边,白衣服白马,甚至连脸上的皮肤都是晶莹剔透的白,英俊而又飘逸潇洒。
赵霁看到那个白点,就清楚了这群黑甲的来历。想必这些人便是泰州府的禁军了。
公孙策早在赵霁出现之后,就收了剑站回赵霁的身侧。
楚留香带着他带来的禁军从山路的那一侧出现的时候,公孙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匹马,骑着马踱到赵霁身边。
看清混在‘禁军’里面的楚留香后,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黑色骑士们的军旗“‘泰州禁军’……?”
怎么样?朕是不是很厉害?赵霁挑着眉,神采飞扬地看向公孙策。
回头却只看到了公孙策紧皱的眉头。
赵霁:??三方军队互相制衡。这主意很棒啊。为什么公孙策会是这种表情?
赵霁在懵逼的同时,徐天也在懵逼。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徐天经历了好几轮的背叛。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徐天在懵逼。他甚至已经开始不知道哪些人能够相信,那些人又不能相信。
此时看着这队几乎可以称得上从天而降的人马,神色戒备:“注意戒备!”
赵霁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被公孙策皱紧的眉毛弄地有些心烦意乱。这一乱,就稍微分了点神。
好在两队中还存在‘爱与正义’的使者。
楚留香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里面,骑在马上的赵霁和公孙策,以及稍微距离他们靠后些的花满楼。高声道“王爷!”
赵霁的注意力也因为楚留香的这声‘王爷’而被叫了回来。
目光转到楚留香身上。
对着徐天道:“那个正是本王叫去征调泰州禁军的侍卫。”
听到对方算是‘自己人’,徐天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神情也不似一开始的如临大敌。
他的人手真的和对面那队骑兵撞上,怕是异常绝对的硬仗,而且是必输的硬仗。
身体虽是放松,徐天下巴茂密的胡子丛里的嘴巴却不自知地抿紧。
心头的惊骇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这王爷竟真的能够调动禁军?
一个王爷,若是闯进厢军营里,所有人或许都得给他几分面子。毕竟厢军的很多事宜都要依仗东京的运作和走动。王爷还是有些权柄的。
但禁军不同。
禁军直属陛下管辖不说,它作为精挑细选的最精锐队伍,没有虎符是不会听任何无关人员人指挥的。哪怕王爷亲自去了都不好使。
怎么可能被一个王爷的亲卫如此轻易地调动?
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是那侍卫手里有虎符。
可所有王爷,如若没有意外,肯定都被‘关’在开封。按理说陛下不可能给任何人权柄。
连权柄都不太可能,更不要说什么军权了。
放眼整个大宋,有且仅有的几个特殊情况,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其中最出名的例子,便是赫赫有名的军神太平王。
但他虽然带兵打仗驻守边境,带领番军。可他的亲儿子太平王世子却被关在东京,终生不得离开东京半步。算是半个质子。
说白了,在大宋。若是想要掌握权柄,首先便是要得到陛下绝对的信任。但这种信任之下,也不是完全可以为所欲为的,必须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太平王能够得以在边疆的代价,便是其唯一的嫡亲儿子永远无法长在他的膝下。
太平王在边疆,太平王世子在东京。父子二人分隔两地,一年便只能在太平王述职的时候,很稀少地见上那么几面。
太平王世子从降生到长大到如今这般年纪,见到太平王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太平王尚且是个非嫡系的王爷,都被如此对待,卫王可是当今陛下同父异母的嫡亲哥哥。
陛下竟然能放他出京?且把如此大的权柄都交到他的手里。
卫王圣宠如此之隆!
徐天的胡思乱想中,楚留香奔到眼前,进入了队伍中,对着赵霁遥遥抱拳:“王爷,泰州禁军在进山的路上遇到轻骑兵冲阵,活捉七十余人,死亡五十余人,还有弓,弩,手,若干,所有一干人等皆在后面,等待王爷御审。”
看来,追杀雄娘子他们的那些人,尽管提前收到了消息,却依旧没来得及跑路。
有一部分就这么被楚留香和堵过来的泰州府禁军捉了个正着。
楚留香正待再说几句,众人左边的山崖的山顶突然有些碎石滚落。
注意到碎石的人抬头向上看去,便见山顶山巅,人影憧憧。在最上面竟是也有一支数量不小的队伍。
张龙和易容成枢密院官员的赵虎探着头往下看。
废了好半天劲儿,才终于从小米粒大小的一堆人中找到了赵霁。
待他们下山之后,便道,从山上他们来的方向,总共擒获弓,弩,手,约百十人。
三方人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包围进山。
这种规模之下,竟是真的把山里的人捉了个七七八八。
至此,张龙赵虎调来的淮南厢军,楚留香叫来的泰州府禁军,加上赵霁去阜阳城寻的厢军。三方的人马终于会师。
赵霁大手一挥,淮南厢军和泰州府禁军,以及徐天带着的阜阳城厢军,大家一起回阜阳城的厢军驻地。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安静。
在这种安静中,赵霁又忍不住想到了公孙策的那个皱眉。心里好似有个疙瘩,有些不舒服。
控制马慢下来,走到公孙策的身边:“你在想什么?”
公孙策侧头看向赵霁,突然伸手一拉赵霁的缰绳,把赵霁的马往他的方向扯了扯:“小心。”
赵霁被拉得晃了一下身体,但赵霁会武功,平衡能力也不弱,一下就恢复了平衡。稳下身体的赵霁转头就朝他的左边看去。就见他刚才走的地方的左边,又一个箭,矢,的,尾,羽,插在树上。
那箭矢应该是雄娘子他们被追杀的时候留下的。
只不过那箭,手的准头不足,这支明显,射,歪,了,高出人许多。
但赵霁在马上,刚才又侧着头注意力都在公孙策的身上,真的没有注意到那箭尾。如果不是公孙策这一拉,说不准就一头撞到那箭尾了。
虽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脸被划个口子怕是在所难免。
看到那箭尾之后,赵霁转头,右眼眼角的余光又一次看到了公孙策的那种表情。
漂亮凌厉的眉峰向中间聚集,像是对什么不满意,又些嫌弃,又像是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可等赵霁的脸完全转过去之后,公孙策的那种表情就又消失了。眼睛带笑,又带点无奈:“还望王爷小心些。”
赵霁强忍住自己想要扣头的欲望:“你……不高兴?”
“没有啊?”公孙策非常诧异。
赵霁抬起手,想说点什么,但手抬起来又觉得不太对,又把自己的手放下。可放下手之后又觉得不甘心,索性操控着马往公孙策的方向靠了靠,两个马上的人挨地很近之后,赵霁才抬手,用手指食指的指尖碰着公孙策刚刚皱起眉头的地方:“你刚才皱眉了,我看到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公孙策感觉着额头上专属于赵霁的体温,神情有些纠结:“真的没有……”
赵霁见这人不说实话,有点难受。这人明明就是有不悦,但是却不愿意说。赵霁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客套了。
这种客套本身就带着疏离。
疏远和客套相对比下,自己用手指戳对方脸的行为有些过分亲昵且怪异了,便嗖地收回手指,撇过脸去不看公孙策的表情,生硬道:“那算了。”
可这句话说完,赵霁又有些后悔。
就算公孙策‘不对他交心,心里的事情不愿意告诉他’这种事情让他有点失落。可转念想想,好像他也没资格打听对方太私密的事情。
赵霁瞬间把错误归到自己身上,患得患失地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忙找补:“你不愿意说就不说。”
……
片刻,赵霁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从身边传来。
赵霁因为这声叹息心凉了一半。
他……会不会觉得我挺事儿精的?
也是,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应该是挺隐私的。我瞎问什么!
叫你瞎问!
赵霁恨不得在自己心里抽自己大嘴巴。
却听到公孙策在叹气之后,轻轻道:“别多想,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怪我自己。”?
已经在内心反思,并且赌咒发誓自己之后再也不瞎打听公孙策隐私的赵霁一脸问号地扭过头去。
此时两人附近的人不多,公孙策低声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去调兵,看到你的时候,有些后怕。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霁也跟着小声:“可是我找了丐帮的弟子,确保万全之后才去叫的人。”
公孙策眼里的笑意更重,其中夹杂着淡淡的无奈:“我知道你很优秀,一直都是这样。你愿意涉险,肯定有足够自保的底牌。但是——”
我只是有些讨厌让你涉险的我。
如果我当时能够想到更好的办法,如果我的武功更强些……
公孙策在看到赵霁和一整个营的兵卒出现的时候,内心抑制不住自己的各种自我厌恶。
他不喜欢看到赵霁身边有不安定的因素,半分都不想看到。
但是后半句实在是太暧昧了。
公孙策害怕这种话一旦再说出口,会把人再次推远,像多年前的那次一样。连忙生硬地转了口风:“但是我觉得我太没用了。”
赵霁:???
男神……似乎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些吧。
完美主义都这样吗?
竟然恐怖如斯。
公孙策和花满楼救下了雄娘子,几乎活捉了全部追杀他们的小队,顺便还抵抗了徐天队伍里偷偷溜出去为了灭口的那些人。
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没用?
公孙策没用的话,那他不就是废物点心?
不行不行。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赵霁想到当年孙笧的各种风云事迹,重拾了他曾经对于大神的敬仰。
果然学霸+校霸+校草的人生,就是绝对的完美。
重拾了曾经的敬仰之情,开始那种被疏远之后的别扭也淡了许多。
赵霁的心情从新好了起来。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如有人一起回驻地。
小小的驻地骤然挤了三方人马,顿时有些挤挤挨挨,就连平时训练的校场都沾满了人。
徐天清出一个最大的帐篷,供给众人商议事情。
赵霁找了丐帮的几个高手保护包拯,帮助他和张龙赵虎一起审理被他们一起带回来的那些人,而自己则在帐篷里和三方的指挥使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徐天对于自己的厢兵军营被挤占之事,有些微词“王爷,人确实有些多了。”
阜阳厢军军营外面有一大片的空地,那些空地和军营内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在徐天看来确实没有必要大家全部都一窝蜂进入到这里。
赵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那本王且问你,你们刚才所说的徐玉到底是谁?”
徐天在听到徐玉这个名字之后,面色变得有些难堪:“回王爷,那是臣的族弟。当初家里困难,我们便一次应招入军,我经过考校,入了禁军营,他因为略微有些不足,去了民兵,之后我们也算是各有际遇,我因着去了边军,和西夏干打,赢了几仗,渐渐到了现在的指挥使。而他也在厢军混得不错,竟然也到了都头的位置。”
徐天过来之后,正巧看到徐玉。两人相认后,徐天在感动之余,更是平日就对徐玉有许多照顾。
除了不能给他升职,基本能帮到的都会帮一把。
第79章
赵霁道:“本王下令三军尽驻, 是怕你无缘无故被‘病亡’了。”
徐天听到这不客气的话,先是脸一黑,后又一白,惊疑不定“王爷, 您的意思是……”
赵霁:“你当真知道你这军营中还有多少你可信之人?”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徐天总不至于对自身现在的情况还是一点13数都没有吧?
整个阜阳军营, 上到副指挥使,下到小小都头,就算不是都叛变,但出问题的肯定也不在少数。
单看一个营里,一个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徐天之下的四个副指挥使中知道有问题的最起码就两个往上。
副指挥使都是如此, 那这个营能要的估计也没几个了。
赵霁让所有人进驻,防的就是阜阳城厢军里面有问题的那些人再动什么手脚。
进山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忌惮于被发现,几乎算是明目张胆派人。如今事情就差最后一层没有捅破的薄薄窗户纸,若不是三军进驻,所有人乌泱泱挤在一起,没准不到一个时辰徐天就能‘突发疾病且病危’。
只要掌握一定证据的徐天一闭嘴, 赵霁就算想查,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充其量也就只能抓出几个他发现的人。而其背后藏地更深的幕后黑手完全有机会就此撒手消失。
还算是开窍的徐天闭嘴了。
他后退几步, 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觉头晕目眩。
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副指挥使心有反骨,多加照顾的族弟背叛于他,出了营帐,这满校场的原阜阳驻守厢兵还有多少是自己人?
徐天能官拜指挥使, 没有任何裙带关系,全都是自己真刀真枪到疆场拿命和战功换来的。
自他十四岁招募为禁军,十五上了边疆,期间多次和西夏大辽冲突,开始还害怕,但习惯且麻木之后,便不觉得害怕了。
后来品级渐渐向上,从前线调到地方,之后他又频繁地就任过许多地方的将兵。离开沙场之后便只剩下无休止的操练,排兵布阵,轮班守值……枯燥且乏味的日子更让他忘记了戒备和警惕。
反正将官总是会在每隔一段时间后便就任于不同的地方,做相同的事情。
将不识兵,兵不识将。
如今,徐天坐在地上。却只感觉心底阵阵发凉,不止找回了曾经的警惕,更是找回了久违的恐惧。
后知后觉他竟已经有真么多次险死还生。
他不害怕来自前面的兵刃,却害怕来自身后的暗箭。
“王爷。”徐天尚且还坐在地上怀疑人生,包拯的声音出现在帐帘之外“臣已经审过了。”
赵霁挑眉:“那快进来。”
包拯审的是被楚留香他们两方人马擒住的杀手,以及后面被公孙策和花满楼制服的阜阳城守兵,还有好不容易救下的那些流民。
听到传召之后,包拯进入帐中。眉头紧皱:“回王爷,擒住的那些杀手都是经历特殊训练的,嘴很紧。暂时没有审出什么有用讯息。”
赵霁早已经料到了这种结果,毕竟这些人是出来干犯法的事情,不可能有人还会随身携带‘身份证明’。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没有其他特征吗?”
包拯道:“只从其中一个人的右肩铠甲的深处发现了一个非常小的镂空雕刻纹饰。不过那纹样很是奇怪,臣问过其他人,似乎是南边一些驻守海岛封地的水军会在肩膀的铠甲处弄上这种东西。可南方驻守营部众多,臣一时半刻也查不出纹样具体应对哪个海岛。”
赵霁:“那受降带回来的那些阜阳城守兵呢?”
包拯:“他们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臣去审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坚称自己是冤枉的,是被那个叫做徐玉的小都头叫走的。”
赵霁:“那徐玉可有下落?”
赵霁这么一问,包拯本来黑黝黝的脸色更黑上几分:“臣根据他们所提供的徐玉最后消失在众人视线的时间地点和方向派人找过去了,但找到的希望不大。有很多人看到徐玉传达完命令后便离开了。”
接连两个坏消息出炉,很难让赵霁相信这就是所谓的‘审过了’:“那你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包拯道:“臣从流民口中得知,那高丽的公主并不是因为他们而离开,他们曾经见过高丽公主去往庐州丐帮净衣派的驻地。”
恰逢此时,外面又传来一声通报打断了赵霁的思路。
“报!”
赵霁:“进来。”
那人进来后,立刻单膝跪地,汇报了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徐玉的尸体找到了。”
上午静悄悄离开了队伍的徐天族弟,那个‘徐玉’。终究还未等到徐天找他问清楚为何背叛,就已经先一步变成了尸体,硬邦邦躺在一个简易的木板上面。
外面的人是请示过赵霁,把人抬进来。
只见他脸色铁青,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淤青。
对于真相的渴求让赵霁也没了那么多讲究,探着头看他的尸体:“被勒死的?”
包拯:“只是伪装,他脖子上的勒痕的纹路清晰,但却没有青紫也没有扩散,那颈子上的痕迹应是死后才被人勒上去的。”
迎着赵霁疑惑的目光,包拯解释了一句:“宋慈宋大人层也在江南任职过,下官有幸拜读过宋大人的勘验记录。”
加过宋慈BUFF的包拯,探案能力比传说中更上了一层,道:“看他口鼻处发污,似乎是中毒,但什么毒就……陛——王爷?”话说到一半,包拯就看到陛下挽起袖子撩着袍角蹲下去看尸体,惊地某个称呼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及时反应过来,强行改了称呼。
赵霁蹲下凑近徐玉的尸体,先观察了一下包拯所说的地方,见那地方真的有小片青紫,皱眉搜索了一下《怜花宝鉴》之中的毒物介绍,非常艰难地从脑海里扒拉出十几种可能导致唇下微微青紫的毒物。缩小范围后,便动手掰开他的口鼻,只见他的口唇内部深处舌根的部位已经有些溃烂。
便又凑上前嗅了嗅。
包拯看着赵霁这一系列的动作,急地原地踏了两步。
先是觉得‘陛下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妥?’‘凑这么近有些危险吧?’‘陛下,您闻什么??’‘哎,算了,拦不住拦不住。不管了。’
赵霁从那人口鼻处闻到了些味道,在心里对毒物有了个大概的范围之后,却又更加迷惑。转头询问包拯“你说那批抓到的人可能是南边海岛的驻军?”
包拯连忙应是:“正是。”
赵霁:……?
但是这人中毒的特征,分明是高山一带才会产出的毒物草药。
若真具体划个范围,应该是大宋西北,靠近龟兹的那边的祁连山附近。
到底是何人,能够同时牵扯上大宋最南边的沿海岛屿的同时还能和大宋西北的龟兹西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霁掰着手指头细数他目前所知道的世界和牵扯到的人——似乎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石观音。
可就算石观音勉强和西域挂钩,海岛又是哪里来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又走进了死路。
每次就在赵霁觉得事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告诉赵霁‘不,事情还能更糟。’
又一个兵卒前来禀报,说军营外面有人来找包拯。
把人唤进来后,才发现那找来的人正是包拯留在庐州的王朝。
王朝带来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包大人,您快些回去吧。高丽使团出问题了。”
这段日子,高丽在大宋境内丢了个公主,所有庐州的官员都只见使团内部一直在闹。却没想到他们在闹的同时,早就已经偷偷派人快马回了高丽报信。
此时收到报信的高丽君主直接以君主身份向朝廷递了国书要人。意思就是‘和亲公主也是公主’我们高丽带着诚意来,你们宋人却转手把我们的诚意弃若敝履,还把和亲的公主直接弄丢了?
泥人还有三分血气,若是你们大宋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别怪我们自己过来讨回公道了。
递出国书的同时指挥高丽兵卒借道大辽,大兵直逼宋东北边境。
大宋因为白驼山事件而得来的优势瞬间变成了劣势,反而还被高丽抓住了机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一顿埋汰。
之后的事情,被丢出帐篷的徐天就全都不知道了。
包括徐天在内的所有的人都只知道,那位卫王在营帐里发了好大的火,摔了许多东西。纵使营帐中铺着厚厚的地毯,都能听到营帐内传出的泄愤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等营帐内稍微平静之后,帐外众人便见赵霁走出营帐,脸色很不好看,嘱咐身边人道:“留一部分人在此看守,剩下的人开拔,和本王一同去庐州。”
命令下达,刚挤进阜阳城营地没多久的其他两军有条不紊地撤出了大部分人手。
原本挤挤挨挨的军营瞬间空了大半。
阴暗处,注视着这一切的人,慢慢勾起了嘴角。
“果然老天爷都是站在咱们这边的。”有人悄悄道。
“咱们还在担心那些人说漏了嘴,现在到不用担心了。”
“做事情的时候记得手脚干净些。”
“大人放心,这种事情,咱们兄弟几人早就做惯了。”
汪俊和几个亲信聚在一起,听他们讨论,眉头紧紧皱着。
“老汪,你想什么呢?”被赵霁派丐帮高手一直盯着的那个副指挥使,踱步到隐藏地很好一直都没有露陷的汪俊身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汪俊的胸膛。问完这句话,那人又转头对着其他几个人道:“不可大意。”
“大人您放心。”其中一个人应和道。
汪俊眉头紧锁:“庐州当真出事了?”
那副指挥使拍着胸脯给汪俊保证:“千真万确!从那位大人那边也传来了这个消息,高丽大军压境。此地距离庐州可不远,卫王听到这消息,肯定会先把此处的事情放一放,赶去庐州。你还在担心什么?过了今晚,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一张嘴能够把我们的大事泄露出去了。”
汪俊瞥了那人一眼:“噤声!一切慎言,告诉你不要把这个挂在嘴边。今天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我们又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疏漏!”
被汪俊训斥的那个副指挥使被汪俊瞪地一缩脖子,有些呐呐道:“我这不也是心疼那位大人带来的人,想着帮大人分忧。”
汪俊低声呵斥:“那位又哪里轮得到你来分忧!我们自是只做好自己的事便罢了。”
那人把脖子缩地更深了些。
汪俊叹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你去看看手下的安排,这次务必要万无一失。”
那副指挥使连忙点头出去了。
待他出去有一会儿后,汪俊才幽幽地说:“把他也一并处理了。”
汪俊身后那人有些吃惊“大人?”
汪俊抬手捏捏鼻梁“他暴露太多了。没人保得了他。”
营帐中的王爷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那个副指挥使却太蠢了。从开拔之前在酒里下泻药,到他派人去指示徐玉调兵。
汪俊敢保证他的这些小动作怕是都已经被王爷看在眼里了,现在他还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不过就是对方还没有秋后算账罢了。
“是。”那人双手抱拳行礼之后,就退下。
汪俊目光放空地看着天边:“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他用手按了按胸口。
纵然所有事情都看起来是那么万无一失,可他却总也觉得不踏实。
一直到外面盯的人来报,泰州禁军只剩下了百余人左右,而淮南的厢军更是只剩下了区区数十人后,汪俊才稍微有些放下了怀疑:“离开的那些人,我们的人还在盯着?”
“回大人,一直盯着呢。若是有什么异动,跟着的人一定会立刻发信号回来的。”
汪俊前前后后把所有的计划想了一遍,确定这计划几乎完美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天黑就动手。”
当夜,就连老天都在帮汪俊似的。
明明是个圆月,那硕大的月亮却被厚重的乌云遮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光线。
营地内四处点着灯笼,却总有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那些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正迅速酝酿起了杀戮和灾难。
一队全副武装的人悄悄摸近了看守犯人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包拯没来的及审完的人几乎全部都被关在这里。
赵霁走得急,只来得及押上和高丽公主失踪有些关联的那几个流民,剩下的人假如都带上会拖慢行进的速度。高丽那边已经大军压境了。着急快些解决问题的赵霁是肯定不能带上剩下的人的。
迫于无奈,那些人只能被迫留在了阜阳军营,加大看守的力度。
汪俊派的人此次的目的,就是为了干掉这些人,杀人灭口。
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了最外层的守备,朝里走。
非常顺利地就摸到了看压犯人的地方。
汪俊在看到那木栅栏之后,知晓成功在望。一直提在心里的那口气稍微松了些,扭头对身边人道:“把大人给的毒都下在他们水里。”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声音轻飘飘的:“那位大人给的?”
汪俊正要不耐烦地把药甩出来,突然惊觉事情不对。那声音他竟从未听过。
一惊之下,汪俊迅速拔出腰间的刀,刀尖对准了那声音的方向:“你是何人?”
那声音带着笑意,轻快地道:“关门打狗的人。”
那人声音刚落,汪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就在这刹那间灯火通明。
汪俊就看到他白天时候以为已经走了的王爷,在火把最旺之处,抱着胳膊,笑眯眯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赵霁啧了一声,对着跟在汪俊不远处的楚留香道:“活捉。本王要活的。”
第80章
汪俊内心的震惊已经到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地步。
怎么会?
其他两军离开的大部队走的人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跟着去的人一直都没有传回来什么异变的消息。那这位卫王又是怎么能出现在这里的!
这些想法只在汪俊的脑海里存在了一瞬。
很快他就发现赵霁身边的人少得可怜。
是了。
他恍然。大部队不可能躲过他派过去的人,但只有几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还是做得到的。可这位王爷怕也是太天真了,就算他们眼下已经没办法杀人灭口,可就凭那位王爷身边带着的区区这点人手, 竟然还大言不惭要‘活捉’?
汪俊也不再隐藏, 沉声道:“弟兄们, 事已至此,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随我冲!活捉了那王爷,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赵霁听着汪俊在下面给他的人鼓舞士气,不为所动。
早就站在汪俊身边的楚留香可容不下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逼逼什么‘活捉’。
怎么说楚留香也算是半个朝廷的人了,陛下现在属于他直属领导的上级。况且自己的红颜可还因为陛下的缘故,在世子府‘做客’呢。汪俊这么明目张胆瞎吵吵, 简直就是不把他楚留香放在眼里。
楚留香出手快如闪电,矮身一个快步就蹿到了汪俊的身后。
汪俊在喊‘活捉王爷’的时候,何尝没有防备楚留香。
他身边几个贴身的护卫也在发现楚留香的第一时间围在了他的身边。
可奈何楚留香的身法实在太快,鬼魅一般的速度又岂是常人所及?
众人就见眼前一花,楚留香就已经轻轻松松地一把拎起了汪俊的后衣领,甩手朝着空中抛去。
汪俊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的姿势,就感觉到自己脚下一空, 他整个人竟就这么被甩到了空中。!!
汪俊在半空中双目瞪地滚圆。张口欲叫, 却没来得及叫出口便感觉自己身体重重在空中一停。待他回过神来,才骇然发现, 他又被另外一个人拎在了手里。
汪俊被楚留香上天的时候, 所有人俱是惊叫躲避,只有公孙策逆着人流而上,伸手接住了汪俊。
他汪俊再如何,好歹也是武官, 拥有着和标准武官相符合的标配身材。
那么一大块,二百来斤的肉,楚留香敢扔,公孙策敢接。
两人一来一回,还未等汪俊的人手彻底回过神来,汪俊竟就已经落在了赵霁身边不远处的公孙策的手里。
两军对阵,自己这方的首领没来得及使出一招一式,就被扔茄子似地玩闹着丢到了对方的手中。
无论从哪一方面,对于汪俊的人马来说,它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更不要说,在这之后,赵霁身边那些看起来很少的人马一个个都发挥出了和楚留香类似的骇人手段。
这便是赵霁有底气,仅仅凭借这自己这边少得可怜的人马,就敢说出‘活捉’的真正原因。
他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从上午他收到消息之后,看到营帐外面的丐帮弟子,便想到了这个主意。
他先是借着高丽传来的真消息,表现出震怒的样子,私下派遣一部分士兵悄无声息地摸出营地,和阜阳城内随时听候调遣的一干丐帮弟子互相换了衣服。
后来,走的大部队是千真万确的军人,但留下来的这些,中间却藏了大部分和兵卒互相换了衣服的会武功的丐帮弟子。人数虽少,却个个可以以一敌百。
赵霁那句话可没夸大。
说活捉,就是活捉。
早有准备的丐帮弟子一拥而上,‘活捉’两个字来得轻轻松松,一个都没能跑掉,死就更不可能了。
其中个别人的嘴巴里倒是真的藏了毒。
但看起来不老实的,都一个个被丐帮弟子给卸了下巴。
莫说是奢求什么能咬碎嘴巴里藏着的毒胶囊了,他们能闭上嘴巴阻止自己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淌,都是奢望。
眼看战局已定,就在赵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听到破空声。
习武之人对于破空声总是十分敏锐的。
赵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支角度刁钻的袖箭直奔他而来眨眼间竟然已经到了眼前。
本来就距离赵霁不远的公孙策立刻扔下手里提着的汪俊,叫了一声“小心。”,挥剑打掉了那支箭。
那箭尖几乎贴着赵霁的鼻尖被打落下去。赵霁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就听到了刀剑入肉的闷响。
他瞳孔微缩,霍然转头看向刚刚为了救他,被公孙策扔到地上的汪俊。
正巧看到地上的汪俊呕出了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
淦!
赵霁快步走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汪俊的身边,把他翻了过来。就见一簇箭羽深深没入了他的心脏位置。
公孙策也蹲过来,用手试了试汪俊颈动脉的脉搏,再抬眼看着赵霁,摇了摇头:“没有心跳了。”
赵霁不甘心汪俊就这么死了。咬着牙,伸手把那个只剩一小节尾羽的箭徒手拔了出来,就见那被染红的箭尖透着一丝丝不详的青黑。剧毒,见血封喉。
赵霁皱着眉头,反身捡起被公孙策打掉砍成两节的箭,再次意外地发现射,向他的那箭上竟然没有涂毒。
只有射,向汪俊的这个箭被涂了毒。
便是说,有两个人在人群中向他们这边射箭。其中一个人虽然对准的是赵霁,但是却是为了用赵霁的危机吸引公孙策的目光。那人本意在赵霁的性命,且计算足够精确,掐着时间足够让赵霁和公孙策即能来得及反应,又会产生片刻混乱。
在两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向着赵霁过来的那箭的时候。
暗藏玄机的另外一人给汪俊送上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对比后的赵霁一把扔掉手里的两簇箭,怒道“彻查!”
周围的人感受到赵霁的怒气,一个个噤若寒蝉。而箭,矢,来的方向早已没了任何可疑人员的痕迹。
彻查的命令是下了。可赵霁心里也清楚。他能够抓出搞鬼的人的几率已经很小了。
对方在这种近乎穷途末路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思准备一支带毒,一支无毒。可见他们对于自己的行动有多么自信。
所有人忙忙碌碌查到后半夜,最终一无所获。
包拯连和汪俊一起被抓的人也挨个审了一遍。
结果果然不尽如人意。
进山追杀雄娘子的番队确实来自南方一个海岛,但他们只看虎符听从调令,并不知道自己的直属上级到底是谁。
而阜阳城内的这些和汪俊一伙儿的人,大部分是收了汪俊的好处和封口费,才不得不和汪俊站到一条船上。并不清楚他们听命于谁,又效命于谁。只听汪俊称呼上峰为‘那位大人’他们也便有样学样地如此称呼。
迄今为止,他们唯一帮汪俊和‘那位大人’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放那队来自海岛的追杀人马进山而已。
所有的信息中,就只有海岛的位置还算重要。
有了海岛位置,赵霁怎么也能算出那片地方到底属于那些人管辖。
要养活这么多的正规军队,日常补给绝对不可能少。是以,它所属的直隶州府官员也是赵霁目前手里攥着的为数不多没有断掉的有用线索之一。
乱七八糟的线头终于有了眉目,赵霁松了一口气。
转眼却看到包拯和公孙策都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样子。
赵霁不解:“还有什么问题吗?”
包拯的眼睛再次眯起来。
这次不是赵霁的错觉,而是里面真的闪烁出了锐利的光芒:“可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赵霁老老实实摇头:“何处奇怪?”
包拯:“陛下可还知道训练一支入今天我们擒获的这种精锐军队的开销?”
赵霁回忆着户部送上来的折子,估摸道:“一年算上军饷,大概七千两左右。”
包拯:“一年尚且如此,今日咱们捉住的人可早在那处海岛驻扎了四五年之久。”
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支出。
公孙策接道:“但是他们却被派遣出来,只是为了杀楚雄灭口。”
今夜一夜的审问时间,楚雄最为配合,把他知道的和遇到的全都说了。公孙策和包拯此时不止知道了流民中的楚雄是海匪紫鲸帮的成员,更是知道紫鲸帮被人一夜灭口,只剩下了楚雄一人或者。且这队人马出现在这里竟只是为了杀楚雄灭口。
私自训练军队固然是谋逆之罪。
但是任何事情都总得有个利益价值的衡量。
赵霁顺着包拯和公孙策的提示,跳出了局部的思维,从整体宏观的角度去看这个时间,心底也在一点点发凉。
幕后黑手直接从海岛抽出一队人马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地追杀不说,甚至还动用了他们埋在阜阳城厢军内的钉子。抛开板上钉钉的‘谋逆’之罪不论,这幕后之人愿意花这么大的手笔,不是恰恰说明他所图比这些还要巨大?
楚雄和紫鲸帮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
值得一个在大宋潜藏了多年的逆贼不惜付出这么多年的心血为代价也要除掉他?
赵霁搓了搓手臂。
隐隐觉得,这些手段,应该是奔着他来的。
否则这普天之下,到底有什么是值得耗费如此巨大成本的?
赵霁追问:“那个楚雄还说了什么吗?”
包拯摇头:“他知道的便只有这些了。或许更多的线索,会出现在死于天一神水的紫鲸帮帮主身上。”
死于天一神水……
赵霁不及包拯多谋善断,却有个知道剧情的先天优势。
天一神水,是无花透的。这点赵霁早就已经告诉了大家了。
原著里,无花偷了天一神水,和南宫灵一起霍霍江湖。
但如今任慈没被南宫灵害死,而南宫灵的阴谋也被小七戳破,最后死在了天一神水的手里。
无花的下落赵霁暂且不知。
可他们在阜阳城内碰到司空摘星的时候,司空摘星却说过他被勾子长骗着去偷了南宫灵的天一神水,在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了一个香味独特的女人。
勾子长分明是蝙蝠公子原随云的手下。
赵霁不自觉眯着眼睛。
觉得这些线索马上就要串起来了,但在串起来之前差那一个关键的节点。或许想通了这个节点,他便能够明白这个看起来云山雾罩的大阴谋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
总是还欠了些火候。这种只差一层窗户纸的感觉让人抓耳挠腮得憋闷。
左右赵霁自己想不明白,便不再委屈自己。
趁着这时候四下也没有别人,守着花满楼楚留香包拯和公孙策他们,直言道:“骗司空摘星去偷天一神水的勾子长是原随云的人,原随云是蝙蝠岛的主人。”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楚留香吃惊“怎么会?”惊讶完,楚留香摸着鼻子疑惑得看着赵霁,眼里疑惑几乎要化成一个实质的大大问号,冲出眼眶“陛下是怎么又知道的?”
咱们大宋的陛下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身为大宋天子,练武功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有丐帮长老令牌。而且还会易容,还会鉴毒,还会养蛊,现在看来,对江湖的了解程度怕是江湖百晓生都望尘莫及。
陛下到底什么野路子啊?
还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陛下不会的吗?
赵霁无法解释,只能高深莫测道:“皇城司的消息。”
哦。
在场几个人不由得对传说中的皇城司升起了深深的敬意。
多年以后,若是有人要问起什么时候起,皇城司的地位开始拔地而起的。
楚留香都能回想起多年前的这个夜晚,陛下高深莫测的表情,以及之后的日子里,不断出现在他们身边的那句同样的——【皇城司的消息】
但此刻,所有线索都已经摆在了众人的眼前,只待又一个线头将他们全部一一串联起来。
可串线索急,高丽的问题更急。
为了抓人生生拖了一天的赵霁他们,在审完之后,把人交给信得过的守兵押去庐州,一行人则还未等天色大亮,就提前上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