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日子度日如年, 一个月下来,方沅的精神气都差了不少。
“同学们,国庆节长达七天的长假,放学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 不要搭乘三无车辆。”郭老师两手撑在讲台上, 严肃地嘱咐着。
得到了正式的放假消息, 台下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喜上眉梢,欢呼齐声道:“祝老师国庆节快乐。”
“铃铃——”
“同学们国庆节快乐,下课。”说完,郭老师率先拿着教具出了教室,紧随其后的是一大波归心似箭的孩子们。
方沅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下巴抵在坑坑洼洼的红木课桌上, “我们等会再走,大奔他们说来找我们。”
赵怀砚嗯了一声,他起身坐到方沅前面,抬手摸摸他的脸,“回去是不是要干活了。”
方沅如临大敌似的一把挥开赵怀砚的手,他望了眼趴在桌子上没动静的王横,稍微松了口气, 压低声音道:“有人在呢, 你别乱摸,被别人看见我俩就完了。”
高中正是对恋爱抓得严的时候, 更别说他俩还是男的, 两个男的谈恋爱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赵怀砚好笑地看着方沅一副四面楚歌地样子,他断不会做出让方沅处于风口浪尖的事,“放心吧,没人看见。”
“嗯…, 回去要收谷子了,估计会很忙。”方沅回答了赵怀砚的上一句话。
赵怀砚伸出手指蹭蹭方沅的手背,黑眸凝视着方沅,嗓音淡淡地说:“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天热,晚上你来我家睡吧。”
方沅眨眨眼,想到之前晚上热得睡不着的日子,果断点头。
谈恋爱果然不一样,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蹭男朋友空调了,他不禁嘴角一勾。
确定王横没反应后,方沅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用手指勾着赵怀砚的手指,两人手指交缠,“上次你是不是调整了风扇的位置,我记得那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热得不行,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变凉快了。”
赵怀砚眉峰一挑,语气颇为无奈,“半夜的时候你突然哼哼唧唧的,浑身滚烫,在床上不停地扭动,被你闹得不行,睡意去了大半,就调整了一下。”
“额……”早知道不问了,方沅这一问把自己整尴尬了。
好在大奔来得适时,他从前门探出头来,把人挨个叫了一声,“走走走,我们快走吧,好想家啊!”
方沅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抓起课桌上发的卷子塞进书包,背起书包快步朝前门走去。
赵怀砚轻笑一声,起身跟上走得飞快的方沅。
上学折腾得要了半条命,回家又折腾着要了半条命,方沅感觉自己浑身就跟散架了一样,他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这群人跟不要命一样抢座位,苦了我们这种只想争个站位的。”
“你们上学啊,是辛苦了,所以你们个个都要争把气。”王叔笑着说。
一听到读书几人就头疼,大奔的反应最剧烈,他皱着眉头转移话题,“王叔,我爸妈都想我了,咱们快走吧。”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王叔没戳穿大奔,他无奈的摇摇头,启动车子。
方沅和赵怀砚站在原地看着三轮车缓缓驶远,突然大奔朝他们挥挥手,“元宝!国庆等我们忙完家里的,就来帮你,你别干太狠了。”
“好!“方沅两手围在嘴边,笑着回了一嗓子。
去年方沅拼了命的割稻谷,结果直接一头栽进了稻田里,把爷爷奶奶和大奔他们都吓得不清,大奔这是防患于未然,生怕方沅又拼命。
“元宝,怀砚。”赵奶奶从方家的院子里走出来,正好看到两人肩抵着肩站在路口,她挤到两人中间,拉着两人的胳膊进门,笑呵呵地说:“你们俩啊,回来的正是时候,赶上饭点了。”
两人乖顺地跟着进门,笑着和坐在院子里的赵爷爷和方爷爷问好。
“这一个月没见,你俩都瘦了。”方爷爷眯着眼睛打量两人,语气肯定地说:“就是瘦了,走得时候多壮实,这回来都瘦脱了相。”
方沅嘴角直抽,有被老爷子的夸张无语到,他朝方爷爷挥挥自己健壮的胳膊,“爷爷,说话还是要讲点良心的。”
“你这孩子,我说瘦了就是瘦了,我养大的孩子我还不清楚吗?”方爷爷吹胡子瞪眼,蛮不讲理地说。
眼看爷孙俩就要吵起来,这时方奶奶从厨房出来,瞪了一眼自家老伴,“屁股是粘在凳子上了吗?孙子都回来了,还不赶紧支桌子吃饭!”
方爷爷顿时歇了火,讨好地朝方奶奶笑笑,从屋里搬了张桌子出来,“老伴,我这就支,你莫气。”
院里几人看得忍不住捂嘴偷笑,又在方爷爷看过来时使劲压住上扬的嘴角。
两家人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方奶奶做了不少拿手好菜,香飘十里。
方沅手刚拿到筷,就下意识地给赵怀砚夹菜,“你尝尝这个,米熏鸭特别好吃。”
他这一夹菜,把饭桌上的十双眼睛都吸引了过来,方沅心里一咯噔,刚夹了菜的手僵在半空。
“我……我是觉得赵怀砚没吃过米熏鸭,这才第一时间想着让他尝尝。”方沅动作缓慢地收回手,故作淡定地往嘴里塞了口饭。
赵怀砚夹起米熏鸭咬了一口,接上方沅的话,“很好吃,有种淡淡的米香,鸭肉酥软,外焦里嫩,看起来和烤鸭很像,颜虽然不如烤鸭透亮,但口感和烤鸭截然不同,很有风味。”
被赵怀砚这么一夸,方奶奶顿时笑眯眯解释道:“这个米熏鸭啊,顾名思义就是用米熏鸭子,在锅底铺一层大米,然后架上架子,把新鲜的、抹了盐巴的鸭子放到架子上,盖上锅盖,大火烧锅半小时,然后切好放锅里大火翻炒就成了。”
她把鸭腿夹到赵怀砚碗里,眉开眼笑地说:“喜欢就多吃点,吃完了下次奶奶还给你做。”
“方沅每天都能吃到您做的饭真是太幸福了。”赵怀砚低着头看向碗里的鸭腿,语气真诚地道。
“你要是喜欢啊,你以后就上奶奶家吃饭。”方奶奶被哄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她乐不开支地当着赵奶奶的面挖墙脚。
赵奶奶也跟着笑,十分高兴地说:“正好,省了家里一份口粮。”
不大的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月亮悬在半空中时,两家人才未尽兴似的散了场。
赵奶奶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桂芳啊,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把我撑得。”
“好吃你就多来串门,都多少年的邻居了,用不着客气。”方奶奶笑着说。
“串串串,不过我们得走了,这还得回去烧水洗澡呢。”说完,赵奶奶拍拍赵怀砚的手背,“怀砚,你留下帮着元宝一起收拾吧,我和你姥爷先回去烧水洗澡。”
“好的,姥姥。”赵怀砚轻声应道,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和狼藉。
“哎!哪用得着你啊,玉清也真是的,你放着让元宝来就好了。”方奶奶忙拉住赵怀砚的手,不满地看向刚走出方家大门的方家老两口。
“方奶奶,让我来吧,吃了您家的饭,总得干点活回报一下您。”赵怀砚拉开老人家的手,嗓音淡淡地道。
“奶奶,让他干吧,不然他下次哪敢继续上咱家吃饭啊。”方沅上前将奶奶拉到一边,“您和爷爷先去洗澡吧,早点歇息。”
方奶奶无奈地叹口气,孙子说得在理,“那我和你爷爷先去洗澡,你俩收拾完就赶紧洗澡睡觉,明天有得忙呢。”
“知道啦,您和爷爷快去吧。”方沅把老太太推进屋,转身回到院子里。
两人沉默地收拾着碗筷,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直到洗澡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方沅把碗叠到赵怀砚托着的碗上,大喇喇地坐回凳子上, “赵怀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点小绿茶呢,拐着弯哄我奶奶。”
赵怀砚稳稳叠得有点高的碗,淡定地说:“我说得都是实话。”
“实话?我看你就是另有所图。”方沅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
没敷衍过去啊,赵怀砚挑挑眉没说话,至于他所图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洗完碗,又擦干净了桌子,赵怀砚才从方家离开。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黑暗中隐隐约约透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蹑手蹑脚地从小缝中挤了进去,突然门后伸出一只手,把他猛得一拉。
“咚——”
身体撞到门上发出一声闷响,要不是认出了来人,方沅差点惊叫出声来。
“你……唔”
他的声音被堵回嘴里,寂静的院子里开始响起轻微的水声,身上的人不断的吮吸他的嘴唇,舌头在他的嘴里攻城略地,夺走他嘴里的空气。
密密麻麻的吻从唇上转战到脸上再到脖颈间,轻舔慢咬,方沅被吻得脑袋逐渐发昏,他呼吸粗重,双腿酥麻,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紧紧抱住身上的人。
第32章 割稻
夜色如墨, 浓得化不开,黑暗中两人身影交叠,四周一片寂静,偶尔的虫鸣声中混着甜腻的喘息声。
就在方沅快要窒息时, 赵怀砚微微仰头退开, 随后两人额头相抵, 在呼吸交融的距离里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片刻后,方沅凑上去在赵怀砚嘴上亲了一口,他刚想退开,却被赵怀砚强硬地按住后脑勺,两人唇舌再度纠缠在一起。
湿滑的舌头不停地吮吸对方嘴里香甜的津液,互相舔咬唇瓣, 用力到舌头发麻都不愿停下。
突然墙角处一声轻响,方沅心猛地一跳,两人唇舌迅速分离,他僵着身体朝发出声响的墙角望去。
“喵呜——”
是一只猫。
黑暗中一只猫跳上墙角,乌黑透亮的眼睛盯了两人一会,旋即它转身跳到了墙外。
“吓着了?”赵怀砚用指腹抹掉方沅唇角的津液,声音暗哑。
方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推开压在身上的人, 自顾自地朝赵怀砚房间走去。
赵怀砚嘴角一弯,他快步跟上去, 拉住方沅的手腕, 他的手滑进方沅掌心,手指一根根挤进入他的指缝,两人十指交握。
“姥姥姥爷都睡了,没事的。”似是看到方沅紧张的神情, 赵怀砚解释了一句。他扯住门口垂下来的尼龙线,往下用力一拉,整个堂屋瞬间陷入黑暗,两人摸黑进了房间。
“咯噔——”,暗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两人目光灼灼地对视了一会,半饷赵怀砚松开手将人搂进怀里,嘴唇贴在方沅耳侧,“明天什么时候起?”
方沅微眯着眼将下巴抵在赵怀砚肩膀上,嘴角轻轻地上扬,“打鸣的时候吧,天热早点干活,可以早点歇息。”
“好,那赶紧睡吧。”赵怀砚嘴里说着要睡觉,箍在方沅腰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方沅轻笑一声,咕哝道:“你不松手,怎么睡觉。
“再抱一会。”暗哑的嗓音贴着耳朵灌入,赵怀砚温热的鼻息喷在耳畔。
说抱一会就一会,几分钟后,赵怀砚松开手,推着人上床,“睡觉吧。”
方沅平躺在床上,却丝毫感受不到身侧有人,床下恋恋不舍的人,床上却格外守礼,两人各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的距离仿佛还能再躺一个人。
赵怀砚是他男朋友,现在躺在他身边的是他男朋友,但是他的男朋友不仅没有抱着他睡,还睡得离他十万八千米远。
方沅在心中鄙夷了自己几句,使劲晃晃脑袋,清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他闭上眼睛,双手搭在腹部,专心睡觉。
两人之前拥抱的余热仿佛没有散尽,甚至还蔓延至了方沅心里,烧得他挠心挠肺,睡意全无。他悄然伸出右手,一点点地朝床上另外一侧伸去。
每挪动一下,方沅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跳动,直到指尖摸到了什么,他的手倏然僵住。
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对方毫无动静,随后在心跳剧烈地跳动中,他的手指缓缓挤入对方的指缝中。
做完这一切后,方沅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觉了,他呼吸逐渐均匀,缓缓陷入沉睡之中。
黑暗中,赵怀砚悄然睁开眼,他微侧过头看向方沅恬静地睡颜,反牵住方沅的手。
“咯咯咯——”
鸡鸣声透过墙壁传入耳中。
方沅皱着眉头,烦躁地扯过被子盖住脸,过了一会,他不情不愿地露出脸,迷迷瞪瞪地看着外面只有蒙蒙亮的天色。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身侧传来赵怀砚有些嘶哑的声音。
方沅猛地坐起身来,他蓦地想缩回右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怎么?醒了就不想牵手了?”赵怀砚收紧力道,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方沅是坚决不会承认昨晚的事的,他装作淡定地说:“天亮了,要起床干活。”
“好吧。”赵怀砚一脸惋惜的松开手,“那赶紧起床吧,不然等会太阳出来晒得慌。”
方沅嘴角一抽,手中的黏腻感让他昨晚的罪行昭然若揭,他破罐子破摔道:“你是我男朋友,我想什么时候牵你的手就什么时候牵。”
“你说的对。”赵怀砚眉头微挑,他赞同地点点头。
“咯咯咯——”
又一阵鸡鸣声响起,仿佛在提醒人们该干活了。
方沅揉揉眼睛,没好气地瞪了赵怀砚几下,随后从床上爬起来出门洗漱。
几分钟后,他蹲在水池边,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沫,口齿不清地问进门的人:“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干活吗,洗漱完了就来了。”赵怀砚说。
“哦。”方沅吐掉嘴里的泡沫,又含了一口水,脸颊鼓起,眼睛微微眯起。
“噗——”,漱口水喷洒在地上,部分溅到了他的脚踝上,方沅嫌弃地皱眉,他打开水龙头,刚想把腿伸过去冲冲,却被人猛得一拉。
方沅一个踉跄撞到赵怀砚肩膀上,他不明所以地回头问:“你干嘛啊?”
“早上凉,别直接用冷水冲。”赵怀砚将人拉着往后走了几步,上前将水龙头微微拧开,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沾湿,随后他在方沅腿边蹲下,神情专注地用湿纸巾擦拭着方沅的脚踝。
方沅垂眸看着腿边的头顶,凉意透过皮肤直达心底,却又被赵怀砚温暖炙热的手指拂去。
“擦干净了。”赵怀砚起身将手里的湿纸巾丢到院里的垃圾桶里,回头却看到方沅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这等我吧,我去后院拿镰刀。”方沅摇摇头,将手里的牙刷杯子搁置到窗台上,去了后院。
“镰刀生锈了,要磨一下才能割稻谷了。”方沅拿着两把镰刀回到前院,他郁闷地说。
赵怀砚皱着眉头接过方沅手里的镰刀,黄黄的锈斑布满了镰刀,锈迹从刀锋开始蔓延,一直延伸到刀柄上。
“是不是不能用了?”他问。
方沅轻轻摇头,将镰刀拿回手中,用手指扣了扣上面的锈斑,“能用,就是得先磨一下。”他走到水池边,将水池后面的树墩子移出来,一块天青色的磨刀石静静地躺在树墩上。
他将其中一把镰刀放到地上,在树墩旁边蹲下,拿起一把生锈的镰刀,轻轻放在磨刀石上。双手稳稳地握住刀柄,开始缓缓地来回推拉,刀刃与磨刀石接触的地方,发出“吱吱——”声。
“噗——”方沅舀起一瓢水泼到磨刀石上,掺杂了锈斑的水瞬间变红,顺着树墩流到地上,而镰刀的锈斑一层层褪去,露出光洁透亮的刀刃。
“可以了。”方沅甩甩有些酸痛的双手,笑着将磨好的镰刀伸到赵怀砚眼前。
赵怀砚没接方沅递过来的镰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另一把,走到树墩旁边蹲下,学着刚刚方沅的动作开始磨刀。
“你……”方沅怔愣地看着赵怀砚的动作,欲言又止,最终他嘴唇微动,“你磨刀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割到手了。”
因为磨刀的动作,赵怀砚的身体微微晃动,伴随着磨刀发出的“吱吱吱”声,方沅听见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天色逐渐明亮,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天边却隐隐约约可见其身影,雾气已然散了,两人手中各拿着一把镰刀,并肩走在黄土小路上。
四周是层层叠叠的梯田,金黄色的水稻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发出“沙沙——”声。
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稻苗,稻浪随风起伏,从山脚盘到了半山腰上,山间的村落点缀其中,渺小古朴的村舍与壮丽宏大的梯田相映成趣。
“元宝,怀砚,你俩可真早啊!”路边正在割稻谷的李叔李婶脸上洋溢着笑容,笑眯眯地和两人打招呼。
“李叔李婶。”
“哎!怀砚是来帮元宝干活的吧,元宝孝顺,怀砚重情义。”李婶拭了一把汗,喘着粗气道。
方沅抿唇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李婶你先干活,我们俩就先走了。”
李叔李婶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夫妻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元宝是个命苦的孩子,但也是个有福的孩子,村里孩子都把他当兄弟,就连新来的赵怀砚也如此,少吃了不少苦啊。
四下无人时,两人垂在身侧的手开始勾勾搭搭,脚步轻快地朝方家稻田去。
“到了。”方沅松开手,站到田埂上,开始教徒弟。他微弓着腰,握住一把稻谷,镰刀勾住稻苗离地大概10公分左右,用力一拉,随着一声脆响,稻苗被割断了。
“稻谷就是这样割的,你看明白了吗?”他问。
赵怀砚没说话,他站到方沅旁边,抬手握住一把稻谷,将镰刀干脆利落地朝稻苗根部一挥,用行动告诉方沅他明不明白。
方沅笑着挑挑眉,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啊,一点就通。”他将手里握着的稻苗搭到田埂上,又拿过赵怀砚手里的,“割好的稻苗像这样放,两把稻苗呈一个小十,不断地往上叠放。”
赵怀砚朝方沅微微颔首。
交代完一切,两人开始动作迅速地割稻谷,期望赶在太阳出来前多割一点。
第33章 打稻
秋老虎过后, 气温有所下降,但对于要干活的农村人来说,温度下降所带来的凉意似乎微乎其微。
繁重的体力活不仅压弯了农民的脊背,更是将凉意带离了他们。
“元宝!”
方沅闻声望去, 大奔的身影出现在黄土小路的拐弯处, 他正兴冲冲地朝这边挥手。
“方爷爷, 方奶奶,我给你们带青梨了,您俩先歇会吧。”大奔从田埂上一跃而下,往两位老人手里各塞了一个梨。
“哎!你这孩子,咋还带东西呢?”方爷爷方奶奶眉开眼笑看着大奔,“这太太阳的, 东西送完了,你赶紧回家去。”
“哪能啊,我人都来了,不得干点活再走。”大奔笑笑,他拉着两位老人在田埂上坐下,“您俩啊就坐着吃梨,然后回家去, 这里有我帮着。”
两位老人自是摇头拒绝, 但大奔也不是跟他们打商量,他朝正在打稻的方沅走去。
“你也歇歇吧。”大奔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过去。
“你咋来了?”方沅伸手接过大奔递过来的一兜子青梨, “哪来的?”
他记得大奔家并没有种梨树。
“我家上午提前收工了, 我上你家找你,赵奶奶给的,洗过了。”大奔伸手从兜网里拿出青梨一口咬下,水嫩多汁的青梨发出一声脆响。
方沅点点头, 他朝正在弯腰割稻的赵怀砚走去,“先歇会,吃个梨。”
汗水浸透了赵怀砚的白色衬衫,隐隐透出他的脊柱,他抹掉从额头上滑落的汗水,伸手接过方沅递过来的梨子,“谢谢。”
大奔突然夸张的“哇”了一声,他挤开方沅,眼睛瞪大地看着汗如雨下的赵怀砚,“我靠,你一直在这啊,我刚刚过来都没瞧见你。”
赵怀砚的身影刚好被打稻机遮掩住了,若不是这会他突然说话,大奔愣是一直没发现他也在这。
“你这是干了多久啊,不会是一上午都在这吧?”看着眼前赵怀砚的一脸狼狈样,大奔瞠目结舌地猜测道。
赵怀砚“嗯”了一声,绕过站着的两人,坐到一旁的田埂上,看着两人道:“过来坐。”
方沅迈步在他旁边坐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轻声问:“你要不要先回去。”
这两天赵怀砚一直在稻田里帮忙,每天都被被折腾得够呛,这会他面色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额发一捋一捋的黏在额头上。
他这副样子,方沅看了难免觉得揪心,但赵怀砚一如昨日摇头拒绝,“我没事,歇会就好了。”
方沅叹了口气,他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谢。”赵怀砚的嗓音嘶哑,他仰头喝水。
方沅接过空杯子,不高兴地抿抿唇,“你不用和我说谢谢,要说也是我说。”
这一切本该和赵怀砚无关,却因为他的缘故让赵怀砚受了不少苦。
割了稻苗,还要将稻谷从苗上剥离,北溪村用的都是传统的木制打稻机。一个方型的木制箱体,箱体内部有一个滚筒,滚筒上面有钉齿。
箱体一侧有一个入口,用于放入稻穗,另一侧有个出口,用于排出分离后的稻谷。
打稻可谓是又要体力又要技术,手脚兼用,打稻人站在打稻机前,脚要快速踩动放稻穗一侧的前方踏板,手上又要翻转稻穗放在快速转动的滚筒上。
稻穗在滚筒的旋转作用下被击打,稻谷从稻穗上脱落,脱落的稻谷混杂着少量稻穗通过滚筒之间的缝隙落入箱体底部。
大奔来之前,都是方沅打稻,赵怀砚割稻,方爷爷方奶奶将打稻机内脱落的稻谷舀出来装到箩筐里。
“爷爷奶奶,您俩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三个可以忙得过来。”方沅将两个老人从田埂上扶起,催促两人回家。
“这哪里行!”方爷爷拂开自家孙子的手,冷声道。
“是啊,元宝,怎么能让人家替我们干活呢。”方奶奶也不赞同地附和道。
方沅欲言又止,刚想说什么,却被大奔抢先一步。
“方爷爷方奶奶,您俩是还把我当外人是吧,我和元宝自小一块长大,如果连这点活我都干不了,那我们还算什么兄弟。”大奔垂着个头,闷声道。
“这……”被大奔这么一说,方爷爷方奶奶顿时脸上青红交加,两人对视一眼,神色羞愧道:“是爷爷奶奶的不是,元宝有你们这群朋友是他之幸。”
说完,两人便踱步离去。
“哦耶,卖惨成功。”大奔高兴得原地起跳,兴冲冲地朝方沅举起手掌。
方沅不知道帮他干活,大奔在傻乐个什么劲,他无奈地笑笑,他举起手和大奔击掌,两掌相碰,发出“啪”的一声。
方爷爷方奶奶回家去了,大奔便直接接替了两人的活,一身牛劲全使在舀稻谷上。
“哒哒——”
被滚筒剥离的稻谷不断击打在打稻机内侧,方沅累得满头大汗,他伸手接过赵怀砚不知第几次递过来的稻苗,两人交接时,手指摩擦而过,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换我来吧。”赵怀砚垂眸看向速度明显变慢了的踏板,这意味着踩它的人力气在减小。
耳边打稻机运作的“嗡嗡”声导致方沅只看见赵怀砚的嘴唇动了动,他放缓踩踏板的动作,“你说什么?”
“我说,你下来递稻穗,我来打稻。”赵怀砚一把接过方沅手里握着地稻穗,直接将人从打稻机上挤了下去。
他快速踩动着踏板,打稻机内传来更加剧烈的击打声,他扭头望向面目呆滞的方沅,微微勾起嘴角,“还愣着?快点递稻穗啊。”
“啊?奥。”方沅弯腰拾起一把稻穗递过去,却在赵怀砚伸手接过时迟迟不松手,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赵怀砚,片刻后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累了一定要下来,换我上。”
赵怀砚沉默了片刻,他缓缓点头,“知道了。”
得到了保证,方沅才松开手,两人动作默契的递稻穗、打稻穗。
不过,不同于方沅打稻时的沉默,赵怀砚打稻时可谓是话没断过。
“你累了吗?”
“没有。”
“你累了吗?
“没有。”
在第n次听到两人重复的对话后,大奔直接揭竿而起,他一脸怨色,朝两人吼了一嗓子,“你俩够了啊!我真是受不不了,一直问来问去,怎么不见你俩问问我呢。”
面对大奔怒不可遏的质问,方沅神色尴尬地摸摸鼻子,语气轻轻地问:“那你累了吗?”
“累了!累死我了,你不服务服务我,我是不会原谅你俩的。”大奔委屈巴巴地说。
看到大奔这副模样,方沅顿时更加愧疚了,他走向大奔,拉着人坐下,从将兜网里拿出一个青梨塞到大奔手里,“那你快歇歇。”
说完,扭头就跑了……
没错,方沅跑了,大奔愤愤地咬了一大口梨子,看着对面两人又开始那一问一答,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不愣登的巨型电灯泡。
午饭是赵奶奶做的,三人刚到家门口,赵奶奶就迎了上来,“累坏了吧,快洗洗手吃饭。”
饭桌上,三人刚落座,方奶奶就发现了他们之间氛围的不对劲。
“大奔这是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往大奔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着问道。
闻言,方沅轻咳一声,神色愧疚地往大奔也往大奔碗里夹菜,“那个……,别生气了,我哪有故意冷落你啊。”
“砰——”
大奔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把其他人都吓得不轻,他大声控诉道:“你有!你就顾着和赵怀砚卿卿我我,你根本就看不见我这个好兄弟。”
元宝和怀砚两人卿卿我我?
顿时四双眼睛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咳咳咳——”方沅被大奔这话雷得不轻,嘴里的饭呛到了食管里,他猛得咳嗽起来。
赵怀砚眼神不善地瞟了一大奔一眼,迅速起身给方沅倒了杯白开水。他轻拍着方沅的背部,语气淡淡道:“没有的事。”
还不等四位老人说什么,方沅缓过来后,猛得将大奔的嘴一把捂住,他朝老人们尴尬一笑,“他乱说的,他语文没学好,他是说我和赵怀砚吃独食,没带上他。”
“吃独食?那就是你和怀砚的不对了,人家大奔辛辛苦苦来帮你干活,怎么能吃独食呢?”虽然方奶奶不知道自家孙子哪来的独食,但还是不赞同吃独食这个行为。
其他三位老人也赞同地点点头。
方沅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去了,他语气真诚地认错:“是我们不对,下次再也不会了。”桌底下,他拧了拧大奔的大腿,朝他使眼色。
大奔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当即扒开方沅的手,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他们不会了。”
几位老人虽然疑惑大奔态度变化迅速,但看到三人和好,还是笑着点头,“你们几个都是好兄弟,是要有福同享的。”
三人乖顺地点点头,殊不知桌底下有两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火热的手掌紧紧贴在一起,手指交缠。
第34章 下雨
“元宝, 元宝!”
“咋了奶奶?”
方沅把打完稻的稻穗往地上一扔,朝奶奶走过去,语气有些焦急:“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方奶奶睨了孙子一眼,嗔道:“呸呸呸, 乱说什么, 我好着呢!”她轻拍了下孙子的胳膊, 接着道:“这天色有点暗,可能要落雨了,你和怀砚先回去吧,我和老头子把这最后一小片稻谷割了、打了。”
闻言,方沅朝远处看出,一片乌沉沉的黑云压在山头上, 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扩散。
“那你和爷爷悠着点,干不完,明天我和怀砚来就好。”方沅嘱咐了两句,便拉着赵怀砚大步流星朝家里去。
“怎么了?” 赵怀砚不明所以地跟着往家里走,轻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可能要下雨了,得赶紧回家去收谷子。”方沅抿了抿唇,看向远处面积明显变大的乌云。
若不是奶奶提醒, 他都没发现天色不对, 要是赶不及在下雨前把谷子收起来,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赵怀砚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蹙着眉安慰道:“看乌云的扩散速度, 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下雨,来得及的。”
说话间,两人索性跑了起来。
天气好的情况下,新收的谷子得在烈日下暴晒好几天, 阳光充足才能加快谷子内部的水分蒸发,以避免谷子堆积发热导致霉变。
到今天谷子已经晒了三天了,若是来一场雨,这淋了雨的谷子得多折腾不少功夫才能晒干,不仅前面白晒了,还可能会发霉。
“别进去。”方沅拉住想进门的赵怀砚,“先去收路边的,路边的容易收一点。”
方家离路边只有一小段距离,两人到的时候,沿路而去都是正在收谷子的村民。
大路一半是铺满了金灿灿的谷子的竹制晒垫,另外一半则用来通行。
出乎意外的是方家晒谷子的晒垫上已经清了小部分谷子,方沅看着正奋力用板耙推薄谷子的赵家老两口,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赵爷爷,赵奶奶!”
“怀砚,元宝!”
看到两人的身影,赵奶奶不由松了口气,眼看这乌云逐渐压过来,方家人却迟迟未归,她在家急得心急如焚,只好拉上老头子直奔路边来给方家收谷子了。
“赵爷爷,赵奶奶,谢谢你们。”方沅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您俩赶紧回家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和赵怀砚吧。”
“哎!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行这么大的礼呢,我和你赵爷爷又不是别人,多久的邻居了,都是一家人。”赵奶奶将手里的板耙一扔,赶忙扶着人起身,“你啊,有这功夫在这扯皮,你还不如赶紧收谷子呢,这要是下雨了,你可没地哭去。”
闻言,方沅神色一愣,随后他坦然一笑,“您说得对。”
晒出来的谷子虽然多,但是四个人配合起来,也轻松了不少。
赵爷爷赵奶奶负责将谷子推薄,方沅和赵怀砚再掀起晒垫一角,将谷子抖落成一堆,再用谷插将谷子铲到箩筐里。
“不错不错,这雨还没下,谷子都收完了。”赵奶奶双手叉腰,笑得一脸开心。
闻言,方沅和赵怀砚相视一笑,齐声道:“都是您俩的功劳。”
“哈哈哈哈。”赵奶奶顿时笑弯了腰,“你俩嘴是越来越甜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就先回去收家里的了。”
两人自然没意见,笑着目送两位老人离去,随后便火力全开铲谷子。
“累死我了……”方沅气喘吁吁地将谷插往晒垫上一丢,“你把晒垫卷起来?我把谷子先担回家?”
“你卷晒垫吧,我不会,谷子我来担。”赵怀砚说。
方沅皱着眉沉吟了片刻,点头同意。卷晒垫确实需要点技术,晒垫要卷得紧才能绑起来,但这卷紧的技术有点难掌握,眼下这情形还是尽快把东西都收起来。
把活分配好后,两人便卷晒垫的卷晒垫,担谷子的担谷子,紧赶慢赶在落雨前完成了所有事情。
豆大的雨滴哗啦呼啦的砸在地上,溅起裹挟着尘土的水花,远处的天边掠过一道闪电,雷声紧随而至,轰隆作响。
“这雨来得太突然了,还好活计都赶在下雨前干完了。”赵奶奶站在屋檐下,语气有些庆幸。
“哎……,你说的是,就是不知这雨要下多久,倘若明天继续下,那就坏事了。”话落,方奶奶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里,“玉清,你也别在屋外站着了,进来坐吧。”
屋里的气氛有些低沉,众人脸上愁云密布,滴滴答答的雨声听得让人更加心烦。
方沅心里也有些烦躁,若是明天还下雨,田里的稻谷就收不了,可国庆假期就剩三天了。
“别担心,明天的事谁也说不定,不必杞人忧天。”赵怀砚拍拍方沅的手背,不急不缓道。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愿,夜里还滴答滴答下个不停的雨,到了早上竟真的停了,甚至还出了大太阳。
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房间里,照在了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嗯……”方沅舒服得伸了个懒腰,视线落到还闭着眼睛的赵怀砚脸上,浓密的睫毛搭在眼睑上,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是被阳光照久了,他的眉头轻拢,睫毛微微颤动。
方沅摊开手掌挡在赵怀砚的脸上,看着他眉头逐渐舒缓,渐渐陷入沉睡。
就让赵怀砚多睡一会吧,这几天累坏了,他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赵怀砚的睫毛再度颤动,方沅快速收回手,笑着迎上他的视线:“早上好啊。”
“早上好。”赵怀砚眨眨眼,他瞥到房间里的阳光,嘴角一勾,“天晴了。”
“是啊,又能干活了。”方沅挑挑眉,不动声色地在被子底下用左手揉着有些僵硬的右手,“你先去洗漱吧,我再躺躺。”
赵怀砚没应声,神色诧异地看了他一会,才轻轻点头。
“砰——”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
“我靠……手好酸!好麻!”
等人走了,方沅才从被窝里跳起来,疯狂甩着右手。但是他手还没甩两下, “吱嘎”一声,紧闭着的房间门突然开了。
赵怀砚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上看着在床上上蹿下跳的方沅。
“那个……你怎么又回来了?”方沅朝赵怀砚尴尬一笑,动作迅速地钻回被窝里。
“你说呢?”赵怀砚回他一个微笑,“你想避着我,也不想个聪明点的理由,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赖床。”
说完,他转身将门关上,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拉起方沅的手开始按摩。
方沅没说是怎么弄的,赵怀砚也没问,按摩完,两人快速解决早饭,直奔地里。
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稻穗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割稻难免沾湿衣服,不过一会就被炙热的阳光晒干了。
“赵怀砚,你割完这一亩地就别割了,今天早点回去,把新收的谷子筛一下。”方沅朝埋头苦干的赵怀砚吼了一嗓子。
新收的谷子里面掺杂着稻穗还有灰糠、枇谷,要经过风车扬谷机筛一遍才能得到饱满的谷粒。
“砰——”
装满谷子的箩筐重重地落在地上,方沅吁出一口气,“走,去把风谷机抬出去。”
两人抬出来的风谷机有些年头了,上面布满了磨损和斑驳的痕迹,但好在运作没有问题。
“你来倒谷,我来摇风谷机。”说完,方沅便站到了风谷机手柄的那一边,他一只手扶着风谷机顶部,一只手握住手柄快速转动起来。
随着风谷机内部扇叶开始旋转,“呼呼”声不断地从风谷机内传出。
赵怀砚弯腰用谷插从箩筐里铲起稻谷,从风谷机顶部漏斗状的进料口倒进去。
随着进料口里稻谷的减少,灰糠和枇谷不断从风谷机正前方排出,而饱满的谷粒则从方沅那侧排出落到下方放置的空箩筐里。
手柄要不停转动,而倒谷只需在进料口见底前添上即可,不知转了多久,方沅的手腕开始酸痛不已,他咬牙没吭声,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
因为两人各站风谷机一侧的缘故,赵怀砚并未发现方沅的异样,可是站在一旁的方奶奶却眼尖地注意到了孙子异样。
“元宝!你去歇会吧,让奶奶来转会手柄。”方奶奶走到风谷机边上,拉住孙子转手柄的手臂。
“奶奶,不用。”方沅推开老人家的手,神色坚决的拒绝了。
“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转手柄有多累吗,你去歇会,奶奶先替你一会,等会你手腕不难受了你再来。”方奶奶神色一凛,强硬地将方沅握着手柄的手推开,刚想握上去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抢了先。
“怀砚?”
“方奶奶,我来吧。”赵怀砚的视线不轻不重地掠过旁边的方沅,“您去歇着,这里我们来。”
救星来了,方沅连忙附和道:“是的,奶奶您去歇着吧,我去倒谷,轻松不少呢。”
话落,他明显感受到赵怀砚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思及刚才所言,他脸色一垮。
被两人轮番劝阻,方奶奶只好作罢,她瘪着嘴角,坐在一旁看两人干活。
夜幕逐渐降临,装着饱满谷粒的箩筐摆了半个院子,赵奶奶笑意盈盈地打趣道:“来年可是不愁没米吃了。”
“不愁的,赵奶奶,我给您担两箩筐过去吧。”方沅抬起箩筐,将最后一点稻谷倒进风谷机进料口。
“哎!要不得,要不得,你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稻谷怎么能白送我呢。”赵奶奶使劲摇头,脸上已然没了笑容。
“赵奶奶,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有赵怀砚帮忙,收成哪有这般好。”说完,方沅自顾自得拿起扁担,微弯下腰担稻谷,结果没担起来。
“用不着这样。”赵怀砚松开按住箩筐的手,缷掉方沅肩膀上的扁担,他的视线扫过那些装满稻谷的箩筐,轻声道:“我帮你并不需要你给予回报。”
方沅闻言一愣,他抿抿唇道:“这不是回报,只是我想给你。”
第35章 生日
10月6日上午。
国庆六天假期, 方沅每天都在各种忙活,这会他正在进行今年收稻的收尾工作,也就是把晒干了的稻谷都收到储藏间里。
所谓的储藏间就是在方爷爷方奶奶房间上空用木板隔出来的空间,只留了一个半米宽的正方形通道口进入。
方沅把差不多三米高的梯子靠在通道口, 身手利落地爬上梯子, 进了储藏间, 他把捆了钩子的麻绳扔下去,“像我刚刚教你的那样,把箩筐上的麻绳打个吊扣,然后把钩子勾上去,然后扯下绳子我就知道你绑好了。”
话落,他看见赵怀砚拉起箩筐上的麻绳, 双手不太灵活地开始打结,好几次绳结都散了,他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握在手心里的麻绳动了动,他听见赵怀砚说, “可以拉了!”尾音微微上扬。
方沅弓着腰, 双手紧紧拉住麻绳,肌肉紧绷, 手背上青筋暴起, 装满了稻谷的箩筐慢慢脱离地面,悬在半空中。
随着 “砰” 的一声,箩筐落到木板上,灰尘四起, 脚下的木板微微颤动。
“怎么了?”因为看不到储藏间的情况,赵怀砚声音有些着急。
方沅甩甩发颤的双手,边将箩筐里的稻谷倒出来边回道:“没事,就是箩筐没拿稳,摔到木板上了。”
赵怀砚抬头望向头顶,一块块木板搭建成了房顶,木板上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并不是很牢固。
他眉头拢起,额角鼓动,“你小心一点,别摔了。”
大奔上方家来的时候,两人才将一半的稻谷吊进储藏间里。
“元宝!元宝!”
方沅蹲在储藏间的通道口上,搓了搓被绳子勒得生疼的手,丧着一张脸问:“干什么?”
大奔挤开正站在通道口正下方的赵怀砚,仰起头看向通道口,看见方沅的小半张脸,他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今个是啥日子了?”
什么日子?
方沅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脑子里一点头绪也没有,最后他老实道:“不知道。”
大奔轻嗤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你可真是个祖宗,今天你生日你都能忘!”
方沅恍然大悟,他不甚在意地挑挑眉,没搭理大奔的话,而是喊了句赵怀砚,提醒对方继续把钩子吊到箩筐上。
赵怀砚没反应。
“……”
“赵怀砚?”他又喊了一句。
还是没反应。
“元宝,你别喊了,他刚走了,你是不知道,他那脸色黑的啊……,我看他一眼,他都能用眼神刀死我!”大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走了?
是累了吗?
怎么也不和他说一声。
方沅神情茫然了片刻,他抿了抿唇,“那你帮我把剩下的稻谷吊上来吧。”
闻言,大奔立马利落地抓起麻绳打了个吊扣,“吊好了,你拉吧。”话落,他抖了抖勾着箩筐的麻绳。
方沅用力握住麻绳往上拉,粗糙的绳索表面磨得掌心生疼,他面容狰狞地将箩筐拉了上来。
大奔年年都要帮他爸妈打吊扣,久而久之熟能生巧,打起吊扣来,手指灵活,分分钟就能搞定。
这会和方沅配合起来,吊起稻谷的速度比原先快了不知多少,很快两人便完成了稻谷的收尾工作。
“你先出去吧,我把梯子搬出去。”
方沅从梯子上跳到地上,将梯子横搬起来,两手挎着梯子出了房间。
他将梯子靠到后院的墙上,回了前院,院子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元宝?”
“奶奶。”
方奶奶迈步走到孙子身边,踮起脚轻轻摸了摸孙子的的头,“摸摸头,好远来。”话落,她抬手又摸了摸,“再摸摸头,幸福安康常在。”
“元宝,又长大一岁啦!”
她的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眼眸如同冬日暖阳,明亮而柔和。
“奶奶。”方沅紧紧抱住老人,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眼眶微微泛红。
方奶奶轻拍孙子的背,柔声说:“元宝,不管怎么样,爷爷和奶奶永远都在你身后。”
“我知道的。”
“元宝!还有我!我也一直在你身后。”大奔从屋子里出来,猛得扑向拥抱着的孙俩。
“咳咳——”方沅连忙松开抱着方奶奶的手,将人往旁边一推,一脸惊恐地避开扑上来的小山。
大奔扑了个空,刹不住车地往地上扑。
方沅拉住大奔扑腾着的手,将人稳住,“说话就说话,别扑上来。”
“元宝!”大奔一脸幽怨地看着方沅,“赵怀砚都能和你手拉手,我连抱一下都不行。”
“什么手拉手!?”方沅脸色一僵,拉着大奔走远了点,“你看见什么了?”
“就你和赵怀砚拉手啊。”看方沅脸色不太对,大奔语气迟疑道:“嗯……就前几天你们在桌子底下牵手,还有国庆放假那会,我都看见了。”
“那你……那你怎么不说?”方沅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道。
大奔拧眉思索了片刻,有点不太明白元宝怎么一副天塌了的样子,“你们不是好兄弟吗?拉拉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但是你俩不能老是背着我去干别的,我已经看到好多次了!”
“好兄弟?你觉得我们是好兄弟?”方沅猛地握住大奔的肩膀,不可置信道。
大奔扭扭肩膀,挣开方沅的手,语气有些激动,“是啊,自从赵怀砚来了后,我就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你俩经常偷偷摸摸得背着我干别的事!”
方沅嘴角微微抽搐,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忍不住纠正道:“你想多了,我和你才是最好的兄弟。”
他将手搭到大奔肩膀上,拉着人往外走,“走吧,去找找我的第二好兄弟。”
两人来到赵家,方沅屈指敲了敲门。
“元宝,生日快乐呀!”赵奶奶打开门,笑容灿然地将两人迎进门。
“谢谢赵奶奶。”方沅扬唇一笑,和赵奶奶闲聊了几句,便说想去房间找赵怀砚。
“怀砚不在房间啊。”赵奶奶闻言一愣。
“不在?”
“是啊,早上他回来之后,在房间里待了一会,便急匆匆地走了,我还以为他上你家去了。”赵奶奶说。
人不在,方沅和大奔悻悻而归。
“大奔,你说赵怀砚去哪了啊?”方沅一脸困惑地坐在凳子上,想不通赵怀砚能去哪。
大奔蹙着眉摇摇头,“不知道,村里他不就和你最熟吗?可能去村里玩了,说不定一会就回来。”
虽然心里隐隐不安,但大奔说得确实有道理,村里就这么大,顶多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了。
方沅没想到的是,天都黑了,赵怀砚也没回来。
为什么确信赵怀砚没回来,而不是在赵家,因为他知道赵怀砚回来了必然会来找他。
想到赵怀砚上午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他心里直打鼓,他出了院子,快步走向赵家。
“赵奶奶!赵奶奶!”方沅快速拍打着赵家的大门。
“元宝,怎么了?”赵奶奶打开门就看到方沅一脸焦急的样子。
方沅抿抿唇,口吻迟疑道:“赵奶奶,赵怀砚好像还没回来。”
“什么?怀砚还没回来吗?我一直以为他在你家。”赵奶奶身子一颤,嘴巴微微张开。
“赵奶奶!”方沅上前扶住老人,“你别慌,我这就去村里找找。”
赵奶奶站直身子,颤抖着手拍拍方沅的手背,“你叫上大奔他们,快去找找怀砚,我回屋叫上你赵爷爷就来。”
“赵怀砚!”
几人分散在村里,大声喊着。
“赵怀砚!”
方沅沿大路边跑边喊,喊了一路也没得到回应。
赵怀砚不会出事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方沅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又喊了几句。
不会的,不会有这个可能,他稳稳心神,朝村口跑去。
月亮今晚偷了闲,路上漆黑一片,石头不停地绊脚,方沅一路踉跄,心生忐忑地前进。
突然,他的目光一滞,他看见一抹光亮在黑暗深处,它起初只是如豆般大小,随着耳边响起轰鸣声,那抹光亮越来越大,直直地射入眼中。
方沅眼睛不自觉地眯成一条线,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挡在身前,手指间留下一些缝隙,透过缝隙,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十分钟后,赵家。
“你说你是去镇里办事?结果事办了太久,才这么晚回来?” 赵奶奶看着乖顺地坐在凳子上的孙子,瞠目结舌地问。
赵怀砚点点头。
“你这孩子!那你不知道和我们说一声吗?把大家伙都吓坏了。”赵奶奶愤愤地戳了戳孙子的额头。
“对不起,姥姥。”赵怀砚语气真诚地道歉。
赵奶奶叹了口气,无奈道:“下次不能这样了,不,没有下次了。”
“知道了,姥姥。”
“办的什么事?”赵奶奶问。
赵怀砚不吭声了。
赵奶奶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赶紧去和元宝说一声,你姥爷那有我。”
她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孙子脚底生风,大步朝方家走去。
赵奶奶额角一抽,脑海里浮现出找到人时的那一幕,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赵怀砚进了方家,却没在院子里见到想见的人,他脚步不停朝方沅房间走去。
“咚咚——”
“方沅,是我。”赵怀砚说。
门没开,房间里也没任何声音。
方沅生气了。
他抬手又敲了敲门,“方沅,你先开门让我进去,不然等会方爷爷方奶奶要被吵醒了。”
“吧嗒”一声,门开了。
赵怀砚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没人,床上有一个大大的蝉蛹,他嘴角一勾。
第36章 礼物
“你不想知道我去县里干嘛吗?”
赵怀砚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让躲在被子底下的人丢盔弃甲。
方沅扭着身子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露出汗涔涔的脸,他轻喘着气,清透的双眸瞪着赵怀砚。
“讲故事都需要观众, 你这不说话, 没人捧场, 我这故事自然讲不下去。”赵怀砚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说。
方沅眉心微皱,半饷没说话,但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片刻后他不情不愿地开口:“你去干嘛了?”
赵怀砚唇角扬起弧度,将离开方家之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将事情的始末讲清楚后, 他将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戴到方沅中指上,“这个是我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我去县里的银店加工了一下,改成了一对银戒。”
长命锁是赵怀砚刚出生的时候,赵英兰买来送给他的,寓意“锁”住生命,健康成长, 在他带着长命锁的那五年, 他确实是无病无灾,平安成长。
或许是因为那段时光过于美好, 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在收拾东西搬到村里来的时候,他带走了这把长命锁。
而此刻他将这把长命锁打成的银戒送给方沅,祝愿眼前的人此后一生顺遂,平安健康。
方沅垂眸看向自己的中指, 黝黑的皮肤上带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不知道赵怀砚怎么做到的,戒指完美贴合他的手指。
“另一枚呢?”他朝赵怀砚伸出手。
赵怀砚本来以为方沅多少会有点忸怩,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怔愣了片刻,他将另一枚戒指放到方沅掌心里。
方沅扫了眼掌心的戒指,和他手指上带着的那枚毫无二致,他牵起赵怀砚的手,将戒指戴到他手指上,戒指闪出的银光衬得他的手指更加白皙。
“好看。”他由衷地赞叹。
视线掠过自己的中指,方沅嘴角抽了抽,“好像有点显眼,拿根绳子穿起来戴脖子上吧。”
赵怀砚眉头一皱,“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但是这么戴着,明天我俩就要被接连拷问了!”方沅立马否认,大声辩解道。
赵怀砚继续皱眉。
方沅笑笑,抬手抚平他额头的皱纹,恨铁不成钢道:“你老是皱眉,你这额头都快有抬头纹了,那就不好看了。”他接着说:“戴脖子上也是一样的,还安全,天天干活不知道啥时候就弄丢了,那我不得哭死啊。”
赵怀砚似乎是被说服了,他抬手将刚给人戴上的戒指取下来,“以后再戴。”
方沅笑着点点头,翻身下床,从柜子里找到了一捆方奶奶用来纳鞋底的麻线,他拿剪刀剪下一截,递给赵怀砚,“你来吧。”
“怎么只有一截?”赵怀砚问。
方沅眨眨眼,“啊,你不用戴脖子上吧。”
赵怀砚沉默了片刻,眼神沉沉地盯着方沅,“你不戴在手指上,我戴在手指上也没有意义。”
方沅抿抿唇,转身走到柜子旁,重新拿剪刀剪下一截,咕哝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啊……”
“哪样?”
宣示主权的小媳妇样,方沅在心里回答道,面上却打哈哈,他岔开话题,“你快给我戴上。”
银戒落在锁骨处,带来丝丝凉意,方沅低头欣赏了片刻,将戒指放到衣服底下。
他拿起另外一截麻绳将戒指穿进去,给赵怀砚戴上,随后爬到床上躺下,拍拍身旁的位置,“睡觉吧。”
赵怀砚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能接受我没洗澡的话,那就睡吧。”
方沅显然接受不了,他闭上眼睛,朝赵怀砚挥挥手,“那你快去吧,顺便帮我把灯关了。”
几分钟后,房间陷入黑暗,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刚闭上眼睛的人,又睁开了眼睛,方沅看向窗外,看见赵怀砚模糊的身影消失后,他重新闭上眼睛。
赵怀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沅并不知道,一觉睡醒后,身后贴着个热乎乎的暖炉,他抹了把额头,湿濡濡的。
他摸到腰间,掰了掰箍在腰间扣得死紧的手,刚掰开一点,腰间的手就迅速收紧,勒得他有点想吐……
“啪啪——”
“松手,松手,勒死我了!”
这下也顾不得赵怀砚醒没醒了,再不松手,他真的要死了,方沅狠狠拍打腰间的手。
“怎么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手又收紧了几分。
方沅现在是真的想死,加大力道拍打腰间的手,“快松……松手。”
腰间的手徒然一松,他狠狠吸了口气,转身和赵怀砚面面相觑:“你是不是想勒死我……”
赵怀砚无辜地眨眨眼,“没有,抱着你很舒服。”
方沅一脸黑线,他身形瘦削,抱起来能舒服到哪去,“热死了,你往后挪挪,还有你……”
“……”
男生早上的生理反应是难以避免的,这段时间,两人同住,方沅已经差不多对这种情况免疫了……但现在这个场景他多少有点尴尬,话不经脑子就说了出来。
不待赵怀砚有所反应,他掀开被子,逃也似的跑了。
赵怀砚瞥了一眼落荒而逃的背影,垂眸看向自己微微鼓起的裤/裆,抿了抿唇,耳尖逐渐染上红色。
他深呼了一口气,阖眼仰躺在床上,双手握成拳抵在腰间,竭力压制着小腹升起的热意,视线却不经意扫到床尾的衣物。
那是方沅昨天换下来的衣物。
赵奶奶从屋里出来,朝厨房走去,旁边洗澡间的房门紧闭,里面却传来哗哗的水声,是怀砚在洗澡吗?
“怀砚?”她走到门边,喊了声。
“姥姥,怎么了?”
“你感冒了吗?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哑。”
洗澡间里,赵怀砚放在双/腿/间的手一顿,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没有感冒,姥姥。”
“那你水够用吗?”赵奶奶问,那水还是早上烧来洗脸的,估计半桶都没有。
“够的,姥姥。”赵怀砚看向没有一丝热气的水,面不改色地往身上浇。
冷水才能清火。
赵怀砚洗完澡后,便去了方家,院子里,方沅正陪着他姥爷和方爷爷在梨树底下下棋。
“元宝啊,又长大了一岁,今年就是19岁了,是个大伙子了。”赵爷爷落下一子,抬手拍拍方沅的肩膀。
“你会不会说话,我孙子早就是个大伙子了,人多懂事啊。”方爷爷紧跟其后落下一子,呛声道。
“爷爷,赵爷爷,喝茶,喝茶。”方沅提起茶壶,将两位老人身侧的杯子倒满,适时地打断了他们蓄势待发的战火。
赵爷爷冷哼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元宝啊,这是你们暑假采的金银花茶吧。”
方沅笑着点头,“是的,待会你带点回去吧,还没来得及给赵怀砚送去。”
“哪用得着他啊,人怀砚来了。”方爷爷嗤笑道。
闻言,方沅才发现赵怀砚正站在门口,他早就将早上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便神色自然地喊道:“赵怀砚,快来尝尝今年的金银花茶。”
“怎么样?”赵怀砚刚咽下嘴里的茶水,方沅便满眼期待地问。
“甘甜中带着微苦,馥郁浓香,很好喝。”赵怀砚由衷道。
方沅笑了笑,眉眼弯弯,重新将杯子倒满,“那你多喝点。”
“好喝也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拉肚子。”赵爷爷打断道,随后又接上了先前的话题,“元宝啊,你这生日,怎么年年都过得悄无声息的。”
赵爷爷这一问,赵怀砚的视线顿时也投到了方沅身上。
被两人这么看,方沅眼神微闪,将茶壶放到桌子上,“赵爷爷,我去把金银花装一下。”话落,他便大步朝屋里走去。
“姥爷,方爷爷,我去看看。”赵怀砚将杯子搁下,快步追了上去。
“砰——”
房门突然被重重的关上。
院子里,方爷爷和赵爷爷被关门的巨响吓得一抖,语气责怪地说:“这俩孩子,关门也不知道小声点。”
房间里,方沅正被赵怀砚抵在门上,眼神闪烁看着赵怀砚。
“方沅。”
“我在。”
“我是你的谁?”
“是我男朋友。”方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闻言,赵怀砚松开手,他退到床边坐下,垂眸看向地面,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但我不知道你的生日,我们俩天天待在一起……,你都没有告诉我。”
方沅心一颤,他在赵怀砚腿边蹲下,握住赵怀砚垂在身侧的手,轻声解释,“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自己也给忘了,过生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不是爷爷奶奶他们热衷于给我过生日,我……我不会有生日,也不想过生日。”
方沅说的是实话,昨天他确实不记得自己生日,但是奶奶端来一碗长寿面,笑眯眯地和他说元宝,生日快乐,再就是大奔特意来家里给他送东西。
赵怀砚倏地抬起头,他反握住方沅的手,神色温柔,“可是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是专门来纪念你的出生的,这样意味着你的降生是有意义的,而我,方爷爷方奶奶,以及我姥姥姥爷,还有大奔他们都因为你的降生感到高兴。”
他如是说。
第37章 寒假
十一月底, 在同学们的千盼万盼中,县一中迎来了寒假,方沅他们把寝室收拾了一下,便坐车回了村里。
寒风簌簌, 坐在三轮车上的几人缩着脖子挤在一起, 不停地打着寒颤。
“冻……冻死我了。”大奔吸了吸鼻子, 说话都带着颤音。
李书拧眉“啧”了一声,“你感冒了就少说话,这口水都喷我脸上了。”说完,他煞有其事地抹了把脸。
大奔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闭上了嘴。
山路十分崎岖, 弯多得数不清,路上还坑坑洼洼的,三轮车艰难而又缓慢地前进,好几次卡在大坡上不去,好在最终有惊无险地将几人安全送回了家。
方沅推开院子的门,没看见爷爷奶奶的身影也不意外,进了屋里, 他将东西放下, 转身拿上畚箕和钉耙出门。
冬季的太阳高悬于空中,却没有什么威慑力, 寒意萦绕四周消散不去。
方沅缩着脖子, 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只留一双眼睛看路,沿着黄土小路走了一会,拐了个小弯, 院里没瞧见的两位老人出现在他视野当中。
“爷爷,奶奶。”
方奶奶拍干净手上的泥,将孙子拉到眼前,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刚回来,怎么就上地里来了。”
方爷爷也是不赞同地看了孙子一眼。
方沅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回家没看到您俩,我就猜到您俩在这,回家了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地里搭把手。”
“唉……,你这孩子。”方奶奶皱了皱眉,却也拿孙子没办法,“今天你就别干了,你坐着就好。”
方沅抽出手,眼疾手快地拿起钉耙就开始挖,“那怎么行,我人都来了,不干活我闲得慌。”
红薯是暑假那会种下的,现在他们挖的这块地已经割了红薯苗,只有一小截红薯藤还留在泥土表面。
挖红薯的时候就围着这截红薯藤挖,但是钉耙不能离它太近,太近的话会把红薯挖烂,一般是距离15公分左右的位置开始挖。
第一下力道要重,挖得要深,才不容易伤到红薯,在红薯微微露头之后,再小心扒开周围的泥土,这样一大串的红薯便被完好挖出。
方沅扔掉手里的钉耙,半蹲下身,将刚挖到的红薯从土里扒拉出来,他起身将这串红薯提了起来,上面结了六七个红薯,个个硕大饱满。
长得不错,没白费他和赵怀砚浇的水和施的肥。
看着眼前的红薯,他神色有些懊恼,出门的时候走得有点急,忘记和赵怀砚说一声了。
“元宝?你愣那干嘛呢,手不累吗?”方奶奶神色怪异地看着孙子提着一串红薯一动不动,忍不住开口道。
方沅蓦地回神,他走到畚箕前,将上面结的红薯一个个扯下来放进畚箕了,再随手将空了的红薯藤往地里一扔。
“奶奶,走神了,没注意呢。”他朝方奶奶笑笑。
“是不是太累了?”方奶奶问,毕竟坐了一天的车,这孩子也不休息一下就来地里帮忙,还能缺他这一下午吗。
话落,她看见孙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嘴唇翕动了几下,方奶奶没听清,皱着眉问,“说啥呢?”
不是太累,是想男朋友了,方沅说的是,但这话肯定不能和奶奶说,他挑眉一笑,“是太想吃您做的米粉辣椒了,这不就出神了。”
闻言,方奶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几声,“你这馋虫,晚上回去就给你做,等会回去的时候,上后院那块地摘点青椒。”
“那可太好啦。”方沅笑着点头,他确实是馋了。
因为要做米粉辣椒的缘故,三人没等天黑便赶回了家,方沅稳稳当当地担着两畚箕红薯跟在爷爷奶奶身后,听着两人眉眼带笑地互相揭短。
“奶奶,您在家坐着吧,我去摘青椒。”进了院子,方沅卸下肩膀上的扁担,回屋里拿了个竹篮挎上,便出了门。
他刚走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方沅以为跟上来的人是奶奶,便头也不回地说:“奶奶,您就歇……赵怀砚?”
“你去哪了?”赵怀砚松开拉住方沅胳膊的手,脸色有些阴沉。
方沅干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地把下午的事交代了。
“我是忘了告诉你,但是没忘记你啊,我干活那会可想你了。”眼看赵怀砚脸色越来越阴沉,方沅连忙表忠心。
赵怀砚冷冷扫了他一眼,拿过他手上的竹篮,“去哪?”
“嘻嘻……,去后院那块地里摘点青椒,晚上奶奶做米粉辣椒,可好吃了,晚上你来我家吃吧。”方沅眉眼弯弯地拉着人去摘青椒。
青椒地不是很大,但青椒长得又多又大,两人都没挪动几步,便装满了一篮子。
“奶奶,青椒摘回来了。”方沅把篮子给赵怀砚拿着,回屋搬了个大盆出来,放满水,又将辣椒倒了进去,他边蹲下洗青椒边指着不远处的凳子说:“你坐那看着就行。”
赵怀砚没说话转身走了。
方沅专注洗青椒,也就没关注着赵怀砚,直到屁股底下被塞了一张凳子,他才反应过来人走了又回来了,他轻“啧“一声,“没多少,我一会就洗完了,不坐着也没事。”
“嗯。”赵怀砚把另外一张凳子放到旁边,坐下洗青椒。
这也太冷淡了……,方沅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人是他惹毛的,也只能受着了。
两人把洗好的青椒端进厨房,“奶奶,青椒洗好了。”
“洗好了就拿菜刀划一条口子,然后往里倒点盐。”方奶奶手起刀落快速剁着馅料。
“啊?但是我…我掌握不了量啊。”方沅垮着脸说,他可不想一道好菜被他给毁了。
“那你来剁馅吧,盐我来放。”
“好好好,这个我擅长。”
村里种了青椒的基本都会弄上一两次米粉辣椒,在面粉里面混上香菇、笋子、肉沫,在锅里炒熟,然后再包到青椒里,放油锅里煎熟。
做起来不是很麻烦,就是耗油,后续的清理工作也有点麻烦,面粉糊糊粘在锅里难洗得很,但吃上米粉辣椒的那一刻,啥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方奶奶放盐的动作很快,方沅刚把已经剁得差不多的馅料剁好,方奶奶便完成了手头的事。
三人围着热气腾腾的馅料,用筷子将馅料塞进青椒里。
“香死了……”方沅吞了吞口水,“奶奶,你们在这塞馅料,我先去煎了塞了馅料的青椒吧。”
“可把你馋死了,去吧去吧,怀砚也去,这里我一个人忙得过来。”方奶奶摆摆手。
方沅端起盆子放到灶台上,他快被馋哭了,使唤起赵怀砚来也就毫不客气,“烧火烧火。”
赵怀砚眉头一挑,勾了勾嘴角,任劳任怨地蹲到灶台前开始烧火。
“滋滋——”
方沅将一根筷子伸到热油里,立马冒起了泡泡,油热了。
他夹起把盆子里的青椒小心的放进油锅里,几分钟后,将锅里的青椒翻个面,露出被煎得起皱的一面,青椒的青绿变成了灰绿,微微泛着黄。
裹了面粉的馅料经过油煎后,糊住了那道切口,油光澄亮的,看得他眼睛都直了,喉结不禁上下滚动。
“出锅了——”
“别烧火了,快来尝尝。”
方沅脚底生风,快步将煎好的米粉辣椒端到饭桌上,他往赵怀砚手里塞了双筷子,火急火燎地夹起一个米粉辣椒。
裹了面粉的馅料直接拉丝了,青椒里流出来的馅料黏黏糊糊地粘在其他青椒上面,方沅手伸得老远,才扯断了藕断丝连的馅料。
方沅在赵怀砚劝阻的眼神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嘶——好烫,好烫……”,舌头快速翻炒着嘴里的那口米粉辣椒,火辣辣的感觉还没退却,他张嘴又想咬一口,“唔……唔。”
“等凉了再吃,这样下去,你舌头上都要起泡了。”赵怀砚松开捂住方沅嘴巴地手,冷冷道。
“哦。”方沅不情不愿地将手里的米粉辣椒拿远了点,吧唧了一下嘴,“好想吃啊……”
闻言,赵怀砚睫毛颤了颤,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他夹起一个米饭辣椒凑到嘴边,鼓起嘴巴吹气,“呼……呼。”
方沅愣愣地看着赵怀砚不断地吹气,直到他将筷子上夹着的米粉辣椒放到他嘴边,“吃吧,应该不烫了。”
“好吃好吃!”递到嘴边的米粉辣椒不吃白不吃,方沅直接咬了一大口,眼睛发亮地朝赵怀砚竖起大拇指。
赵怀砚轻轻挑眉一笑,语气宠溺地说:“别急,慢点吃。”
“咳咳——”方沅被呛了一下,他凑到赵怀砚耳边,“你别这样,太明显了会被发现的。”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赵怀砚耳畔,食物的香气转进他的鼻孔,“没关系,现在没人。”
方沅扭头朝门口看了眼,爷爷去串门了还没回来,奶奶刚刚上赵家去叫赵奶奶了,确实没人……他突然勾住赵怀砚的脖子,猛得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带着油光的唇印。
“你……”赵怀砚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干,整个人都有点愣住了。
第38章 大雨
隆冬初, 下雨天极少,偶尔才会下一场小雨,这天突如其来了一场大雨,耽误了不少人的事。
村里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批人, 要干活的村里人带着斗笠和雨披能干一点是一点, 另一批不用干活的整天闷在家里。
方沅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 他神情恹恹地看着外面还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的大雨,“奶奶,我屁股都坐麻了,您就让我出去看看吧,不知道地里的红薯怎么样了?”
“想都别想,你也不看看这大雨下了几天了, 你李大伯都上门通知了,去镇里的那条山路都坍塌了,地里这会涨大水,哪哪都不安全,你要是不怕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上的话,你尽管去。”
方奶奶用食指从嘴里沾了点口水,捏起麻绳捻了捻, 将针线举到眼前, 对着光线,眯着眼睛把线对准针孔穿了进去, “元宝, 你那棉鞋短了,天晴就别洗了,奶奶再给你做一双。”
“又短了吗?去年穿着还刚刚好。”方沅眉头一皱,烦躁地咬咬唇。
方奶奶笑了笑, 拿起鞋底开始起针,“今年你又长高了不少,去年的鞋穿不了也正常。”
“明年估计就不长了。”方沅起身进屋,头顶将将碰到门顶,给奶奶倒了杯水,他问:“爷爷呢?”
“在屋里睡呢,这几天他晚上天天嚷嚷着睡不好。”方奶奶叹了口气。
“睡不着?”
“一到晚上就腿疼。”
“怎么不早点说,去刘爷爷那看过了吗?”
方奶奶蹙了蹙眉,“哪去得了啊,一叫他去,他就撒泼打滚,现在外面发大水了,更去不了了。”
方沅半饷没说话,片刻后他扭头走了,“我去看看爷爷。”
方沅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床上的老人,两鬓都有了白发,眉头紧锁,似是睡得十分不安稳。
他定定地看了会,转身出了房间,刚想和奶奶说什么,却在看到门外踏雨而来的人时顿住了,他快步走到门口将人迎进门,“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方奶奶。”赵怀砚看了他一眼,取下斗笠,挂到墙上的钉子上,弯下腰拧了拧还在滴水的裤腿。
“是啊,外面多大的雨啊,门槛都淹了。”方奶奶不赞同地摇摇头,喊孙子去倒热水,“元宝,你快去给怀砚倒杯热水,驱驱寒。”
方沅没好气地端了杯热水来,面上不乐意,嘴里却说着关心人的话,“小心烫,但也要趁热喝了,喝完我带你房间换上我的裤子和鞋子。”
“谢谢。”赵怀砚托着有些烫手的杯底,轻轻抿了一口,是甜的,“你放糖了?”
“嗯。”
放糖是因为,方沅偶然喝了一口赵怀砚的水,发现是甜的,才知道原来赵怀砚不喜欢喝白开水。
“怀砚啊,你和元宝的鞋码是不是一样啊。”方奶奶突然问。
“比他大一码。”赵怀砚身高186,方沅183,高了三厘米,脚也偏大一点。
方奶奶笑了笑,“这不在给元宝做棉鞋嘛,奶奶顺带给你也做一双吧。”
赵怀砚看向方沅,见对方轻轻点头,他便应了方奶奶的好意,“谢谢方奶奶。”
“不是多大事,我这都准备好了,多做一双也麻烦不到哪去,你来了村里,就一直帮元宝忙东忙西的,我啊早就把你当孙子了,你回去和你姥姥说一声,我这做了,她就不用做了。”方奶奶拿过剪刀将起完针的麻线剪短,神色温和道。
她看了两人一眼,接着道:“你们俩啊,也不用在这守着我了,元宝赶紧带着怀砚去把衣服换了吧。”
两人点点头,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方沅随手从柜子里拿了条裤子递给赵怀砚,又把拖鞋踢到他脚边,“你换吧,我先出去。”
赵怀砚拉住他的手腕,“不用,看都看过了。”说完,他当着方沅的面把湿裤子脱了,换上干的裤子。
赵怀砚拉出一把椅子,按着人坐下,他问:“今天不高兴?”
方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显然没想到赵怀砚对他的情绪这么敏锐,埋头闷声道:“一直下雨,爷爷腿疼,我担心地里的红薯,也想带爷爷去看看腿。”
“我出去吧。”赵怀砚拖着方沅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我去找刘爷爷开药。”
方沅心一颤,眼睛一下瞪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水位都要门槛了。”先前他还想着出去,这会换成赵怀砚,他却是一万个不同意。
赵怀砚眉头轻拢,“但是你很担心,不是吗?”
“担心也不能让你去冒险啊,爷爷的身体很重要,你的安全也同样很重要。“方沅抱住赵怀砚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闷声闷气地说。
这场倾盆大雨下了几天,路上的积水却不到一天就退了,只留下了一下小水坑。
方沅和赵怀砚一人一边扶着爷爷避开小水坑,往村里的小诊所去,“刘爷爷,我爷爷腿疼,您快给他看看。”
刘震蹲到方爷爷腿边,伸手按压他的膝盖,“疼?”
“有点。”方爷爷点头。
“老年人的老毛病,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腿疼,根治不了,只能缓解。”刘震起身走到药柜后,快速度拣了几味药材包好,“给你开点泡脚的,回去晚上多泡泡,其他的我这小诊所也无能无力,等你孙子有钱了,带你去大医院看看。”话落,他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一蹲一站的两位少年。
“谢谢刘爷爷。”赵怀砚走到药柜前,提起药包,将情绪有些低落的人拉起来,又扶起方爷爷,“先回去再说。”
方爷爷的关节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啥时候就爆炸了,但方沅却无能为力。
“方沅?方沅?”
“啊?怎么了?”
方沅伸伸盘麻了的腿,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叫了你好几声,你没反应。”赵怀砚捏捏方沅的脸,看他嘟起嘴巴,“还在担心方爷爷的腿吗?”
“你…你撒手。”方沅推开捏住他脸的手,瓮声瓮气地说。
赵怀砚顺从地松开了手,转而握住握住方沅的手,轻声说:“别担心,关节炎只要悉心照顾,会得到控制的。”
方沅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爷爷的腿如果没有及时治疗,会不会恶化。”以家里现在的情况,完全没办法带爷爷去大医院看病,突然他灵光一闪。
“如果…如果我不读书了,去…去打工,能不能赚到钱带爷爷去看病!”方沅握紧赵怀砚的手,神色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他双眼发光,沉浸在喜悦当中,全然没注意到面前的人神色不对。
“方沅!”
直到一声怒吼,方沅才猛然回神,他呆呆地望向脸色阴沉的赵怀砚,听到他说,“你知道如果你现在辍学是多么愚蠢的决定吗?方爷爷是为了让你读书才会拼命干活,可你却不顾他为此做出的牺牲想放弃读书,那他就是白白浪废了两条腿的健康!”
“我……”方沅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吐不出一句话来。
“你现在的年龄就是该好好读书,读书就是你最好的出路,也是你对方爷爷最好的回报。”赵怀砚俯身将人抱住,一反刚刚的严肃,语气温柔道。
“知道了,我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连着下了几天雨,又开始连续天晴,村里人便想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把活都干了,方沅也不意外。
一场大雨下来,地里种了作物的村里人个个都慌得不行,怕作物都烂在地里,那不就白忙活一场了。
“哒哒哒——”
一块巨大的土块被翻了起来,露出一小块红色。
方沅调整了下钉耙,又挖了几下,用钉耙将周围的泥土扒开,刚弯腰提起挖出来的那串红薯,他就大声喊道:“红薯没烂,没烂,都好好的。”说完,他把红薯放回地上,朝赵怀砚招招手后,又埋头挖了起来,“你快把畚箕拿过来。”
赵怀砚勾了勾嘴角,拿起畚箕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红薯,一个个扯下来放到畚箕里。随后便一路跟着方沅,一个人负责挖,一个人负责捡。
快到响午时,两人才坐到田埂上休息。
“奶奶!我把红薯藤上的嫩芽掐了,中午回去炒了吃吧。”
方沅喘着粗气坐在田埂上,视线扫过刚割下来的一堆红薯藤,青绿色的嫩尖看起来就好吃。
“那吃不得了吧,估计都老了。”方奶奶说。
红薯苗尖尖能吃,但那会方沅还在上学,也就没赶上,这会的红薯苗尖尖都长成大片的叶子了……
方沅咽了咽口水,喊道:“能吃,能吃,我看着还挺嫩的。”
“你想吃就弄吧,就掐嫩尖,别的炒了都嚼不动。”方奶奶叮嘱道。
“知道了。”方沅拉着一直没说话的赵怀砚蹲到红薯藤前,边掐边笑着道:“加菜了!红薯苗尖尖可好吃了。”
两人在一堆红薯藤里翻来覆去,找嫩尖,腿都蹲麻了,才掐了一小把,勉强能炒一碗。
赵怀砚一手接过方沅手里的红薯苗尖尖,一手拉着人起身,“先去田埂上坐会。”
“嘶——,腿好麻啊。”方沅动动腿。
赵怀砚将手里的苗尖尖放到旁边,蹲下身,手放到方沅腿上,轻轻按压。
方沅轻“啧”一声,眉头微挑,享受得眯起了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赵怀砚,你好好啊。”
赵怀砚轻笑一声,淡淡道:“就当是提前给你做午饭的酬劳了。”
第39章 湿身
中午吃饱喝足, 躺床上睡了个午觉,几人又回了地里挖红薯,和上午不同的是,多了个小黑。
“小黑!”
眼看小笨狗就要跟着别的狗跑岔路了, 方沅大步向前, 按住小黑往后拉, “别乱跑!再乱跑就就回家把你链起来。”
小黑立刻趴到了地上,摇摆着尾巴低声呜咽,黑亮的眼睛盯着已经走得老远的大黄狗。
“它怎么了?”赵怀砚问。
方沅瞥了大黄狗一眼,扭头看向赵怀砚,神秘一笑,“你觉得呢?”
“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 走吧,今天把红薯挖完,明天就不用来了。”
方沅站起身,嫌弃地拍拍摸了小黑的手,边往前走,嘴里边嘬嘬嘬。
小黑摇晃着尾巴,嘴张得老大, 吐着舌头跟在几人身后。
方沅朝赵怀砚挑眉, 得意一笑。
没有一只土狗可以抵抗嘬嘬嘬的威力。
挖了大半个月红薯,种下的红薯挖得也差不多了, 四个人挖完这一下午确实就能挖完所有红薯。
方沅本来想他来挖, 赵怀砚跟在后面捡就行了,但赵怀砚手里拿着唯二的两把钉耙,一把给了方爷爷,还有一把还没有归属。
“让我来吧……我说真的。”他扯了扯嘴角, 试探着打商量道。
赵怀砚扬了扬眉,缓缓抬起握着钉耙的手。
看到他的动作,方沅心一喜,没想到赵怀砚今天这么好说话,毕竟之前他软磨硬泡都没让赵怀砚放弃挖红薯。
他伸出手准备接过钉耙,却接了……接了个空?!
就在他伸手那一刻,赵怀砚握着钉耙的右手落回身侧,转而伸出左手捏了捏方沅的脸。
“赵怀砚!”方沅又气又恼,怒容冲冲地拍开捏住他脸的手。
赵怀砚眼眸一弯,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你这么大声,方爷爷方奶奶可都看过来了。”
方沅被他一噎,下意识的降低了音量,“你干嘛啊!你不给我就算了,你还戏弄我!”
“我不是小脆皮,你用不着处处为我着想,这都最后一下午了,我想替你分担更多。”赵怀砚捏了捏他的后颈,语气温和地给人顺毛。
方沅抿抿唇,勉勉强强被这个理由顺好了毛。
冬季的太阳透过云层刺在身上,不像夏季的太阳那么灼热,但干活的人身上也起了一阵薄汗。
方沅直起腰,视线落到前方正在埋头苦干的赵怀砚身上。
随着他高举起钉耙,臂膀的肌肉鼓起,而当钉耙扎进地里时,他背部的脊椎微微突起,就像远处的那条山脉,充满了力量。
他不禁看得有些入迷,全然没注意到逐渐靠近的“哒哒”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小心!”
赵怀砚转过头来,就看见方沅眼神空洞,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刚想出声问他在想什么,却在看见什么时,瞳孔一缩,原先到嘴的话也改了口。
方沅只感觉到什么东西猛然撞到了他的小腿上,巨大的冲撞力让他的身体瞬间失衡,他挥了挥手想稳住身体,却无济于事的往旁边倒去。
“砰——”
混着泥土的水花四溅,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方沅黑着脸看着已经跑远了的罪魁祸首,怒吼一声,“小黑!”
赵怀砚火急火燎地跑过去,将人从水坑里拉起来,蹲下身按了按方沅的腿,“怎么样,疼不疼?”
方沅摇摇头,他便往上摸。
一边摸一边问疼不疼,摸到大腿的时候,方沅都还很淡定,直到赵怀砚的手继续往上,摸到了他的臀.部。
方沅的脸色一僵,缩着身子避开,“那个……,我没事,手脚都还健全。”说完,他煞有其事地伸伸胳膊伸伸腿,确保自己说的是实话。
赵怀砚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避开的手,一字一顿问:“确定吗?”
“确定确定,我真没事,但是小黑还是该揍。”方沅忙不迭点头,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嗯,该揍。”赵怀砚将方沅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附和了一声,双手撑在上面的田埂上,脚踩在斜坡上,用力一撑便爬上了田埂。
他朝方沅伸出手,“上来。”
尾椎处隐隐传来的痛意让方沅毫不犹豫地拉住了面前沾了点泥土,却仍旧漂亮得像画一样的手。
“小黑!你给我过来。”
方沅刚站起身,就看到小黑用猛冲着从它身边跑过,顾不得有点痛的屁股,他健步如飞追了上去。
只能说平日还是太惯着了,他的话完全没起任何作用。
小黑四条腿跑得飞快,跟在那先前那条大黄狗屁股后,黑色的毛发迎风飘扬,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方沅都想拉上赵怀砚,站在原地欣赏一下如此有趣的场面了。
不过此刻还是先把小黑抓了算账重要。
“爷爷!拦一下小黑。”
方爷爷立马捡起一根红薯藤,“啪——”的打在小黑脚下。
原先跑得飞快的小黑立马偃旗息鼓,四肢摊平趴在地上,竖直的耳朵紧紧贴在脑后,半垂这眼皮看向方爷爷,一副心虚的模样。
方沅喘着粗气走了过去,没好气地蹲下摸了摸小黑的头,“犯了事,还跑?”
下手一片湿润,他抬手一看,脸色一黑,好样的,手掌上都是泥。
泥水落在黑色的毛发里十分不显眼,方沅这会才发现狗身上也脏兮兮的。
“元宝,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脸上,身上都是泥的孙子,方爷爷问道。
方奶奶也注意孙子的样子,疑惑地看了过来。
“刚被小黑撞了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泥坑里了。”方沅没说自己被撞下了田埂,省得两位老人操心。
果然一听他这么说,方爷爷方奶奶都放松下来,眼底还多了几分笑意,“咱家小黑可真有能耐啊!”
方沅笑了笑,没好气地看着瞪了还趴在地上的小黑一眼,“是啊,剩下这点红薯,您俩挖一下吧,我回去给自己和小黑都洗下澡。”
“行,剩下的就交给我和你爷爷,让怀砚也跟着回去吧,小黑洗澡不老实,没人帮你按着,恐怕洗不成。”方奶奶应道,剩下的红薯不多,她和老头子两个人完全可以搞定。
由于小黑太沉,要是方沅一路抱回去的话,手臂得酸死,因而赵怀砚提出他来抱的时候,方沅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赵怀砚掐住小黑的腋窝,将它从地上抱起。小黑立马扭头咬他的手,赵怀砚心一颤,差点就松了手。
“别怕,它不会用力的,它就是有点不高兴了。”看到赵怀砚害怕,方沅解释道。
赵怀砚点点头,眉头紧锁,但到底没松手,迈步走在了前头。
方沅眉眼弯弯地跟在他后面,时不时揉一下还有些疼的屁股。
两人一狗顺利回到方家后,赵怀砚将狗放到地上,直接去了厨房烧水。
“男朋友越来越称职了。”看着他的背影,方沅心道。
水烧好了后,两人先给小黑洗澡,以免方沅洗了澡又被弄脏。
方沅把小黑抱到洗澡间,舀了一瓢温水浇到它身上,小黑立马挣扎起来,赵怀砚眼疾手快地按住想跑的小黑。
“你是不知道小黑小时候多可爱,多乖,它是爷爷捡来的,刚来的时候只有手掌那么一点点大,黑亮的眼睛就占了大半张脸,洗澡也乖,放水里没人看着都不挣扎的,湿濡濡的毛发沾在身上就像一只小老鼠,丑萌丑萌的。”方沅眉眼带笑地讲述着小时候的小黑。
“小黑多大了?”
“两岁多吧,前年一月份的时候来家里的。”
“养得很好。”赵怀砚说,掌心大的小不点长成了现在死沉死沉的大黑狗。
方沅莞尔一笑,“村里有句话叫做‘来狗富’,小黑可是吉兆,那肯定得好好伺候着。”
全身都浇湿后,方沅松了手,舀水冲了冲沾满狗毛的手,“你按着它,我去掰点肥皂来给它搓搓。”
肥皂是他平时洗澡的,到底还是嫌弃小黑,所以方沅只能掰一点下来给它搓澡。
他搓了搓掌心的肥皂,刚准备蹲下身,小黑突然疯狂甩毛,洗澡水甩了方沅和赵怀砚一身。
“呸呸——”
“我可真是……”
方沅突然噤了声。
赵怀砚因为热脱了之前穿着的大棉袄,只留了一件单薄的衬衣,而他又是几乎贴着小黑的,因而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衬衫湿濡濡地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勾勒出性感的胸肌轮廓。
方沅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炙热的眼眸盯着赵怀砚。
赵怀砚自然是注意到了方沅的眼神,他轻笑一声,“看呆了?”
方沅眼神呆滞地点点头。
“那不管小黑了?”赵怀砚垂眸看了下微微发抖的小黑,笑着问。
方沅立马回神,大声道: “那不行!”
反应过来后,他不好意思的抿抿唇,但一想到把他迷住的是他男朋友,方沅脸皮又厚起来了,“你是我男朋友,我看看怎么了!”
赵怀砚眼含笑意地看了他一眼,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可以看的,你还可以摸。”
第40章 抚摸
夜晚的气温极低, 月亮高悬于夜空中,方家院子里,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月光下缓慢移动,几分钟后, 院子里只剩下斜枝疏影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赵怀砚推门进来就看到方沅眼神茫然的盯着天花板, 他原地站了片刻, 单膝跪在床边,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亲。
方沅呼吸一滞,眼睛瞬间瞪大,反应剧烈地将赵怀砚一推,缩到墙角抱腿坐下,“你……你干嘛啊!”
赵怀砚眉头一挑, 不疾不徐道:“亲你。”
方沅被他的话一噎,脑子里又想起下午他那句‘你不但可以看,还可以摸’。
这句话阴魂不散地在他脑子里飘荡了一晚上,他刚刚就是在想这个,因而没注意赵怀砚进来了,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眼看方沅眼神又开始涣散了,赵怀砚无奈笑了笑, 脱了鞋上床, 伸手握住眼前纤细的脚腕,“怎么又开始走神, 在想什么?”
方沅这次倒是回神得很快, 他眼神闪烁地瞥了赵怀砚一眼,支支吾吾地道:“就是…就是你下午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哪句?”
“可以摸那句。”
话已出口,方沅此刻倒是不扭捏了,他目光灼灼地望向盘腿坐在他对面的赵怀砚, 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膝盖。
这会赵怀砚终于反应过来了,难怪给小黑洗完澡后,方沅时不时就游神,原来是在想他逗他的那句话。
他勾了勾嘴角,握着方沅的脚腕将人拖到眼前,两人的姿势瞬间变成了对着坐。
“想不想实践一下那句话?”赵怀砚拉起方沅的手放到嘴边,在他指间处落下细碎的吻,说话的嗓音有些暗哑。
实践?方沅掀起眼皮看向对面,明明是冬天,赵怀砚却穿着一件低领紧身白色背心,一小片白皙的胸膛露在外面,胸肌鼓起。
方沅蓦地觉得嗓子有点干,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音问怎么实践。
两人都知道这是明知故问,赵怀砚轻笑一声,将方沅的手放到腰侧的衣摆处,下了一道两人都想执行的命令。
“脱了。”他说。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大片白皙的肌肤赫然映入方沅眼前,之前他不是没有近距离看过赵怀砚的上半身,但方沅觉得此刻的赵怀砚格外的魅惑,就像盘丝洞里的蜘蛛精,要将他的精血吸食殆尽。
赵怀砚握着方沅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又下了一道指令。
“继续。”
触手一片冰凉,凉得方沅的心间火一下就灭了,他拿开手,掀起床尾的褥子盖到赵怀砚身上,冷淡的嗓音透过被子在赵怀砚耳畔响起,“不想明天因为重感冒死去,就赶紧盖上。”
方沅等了片刻,发现被子里的人没动静,他嘴角抽了抽,刚准备将褥子掀开一点,就被一只从褥子里探出来的,白皙修长的手拉住小腿拖进了被子里。
视线一片黑暗,方沅抬起双手往前探了探,摸到了一片滑嫩细腻的皮肤。
“你干嘛啊?”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侧,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却没说话。
方沅不明所以,刚想开口继续问……
“你……”剩下的五个字被堵回了嘴里,他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随后想起的啧啧水声代替了赵怀砚的回答。
暧昧的口水吞咽声在褥子底下响起,两人肌肤紧贴在一起,身体的本能反应将两人对彼此的渴望暴露无遗。
赵怀砚的手在方沅的身体上肆无忌惮的游荡,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身体紧绷,脑子里面除了面前的人一片空白。
突然那只手不知碰到了哪处,他浑身颤了颤,低哼了一声。
那只手滑到方沅的背部,不断地揉搓着,最后落在他的腰侧,将他按向它的主人。
一时间燥意四起。
两人的身体贴得密不透风,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擂鼓般跳动的心跳,交缠着的呼吸,一片漆黑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炙热的目光。
……
方沅垂眸看着正在用那件白色背心擦手的某人,内心一阵纠结后,决定礼尚往来,“你要怎么办?”
赵怀砚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将擦完手的背心往地上一丢,眼神沉沉地看向跃跃欲试的某人,“不用,你先睡吧,我缓缓就好,免得累着你。”
方沅脸色一黑,感觉自己被挑衅了,“你什么意思啊?”
“你确定要?”赵怀砚扬了扬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被这么一问,方沅下意识看向赵怀砚小腹下方,这一眼便让他的气焰顿时弱了不少。
感觉会很累,明天还要干活,还是算了吧,这样想着,他朝赵怀砚摇了摇头,拉起褥子躺了进去,“不确定,但是你看起来有点难受,如果你求求我的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赵怀砚盯着他看了许久,发出一声叹息,“你乖一点,快睡吧。”
“不要算了,那我睡了。”方沅用被子捂住头,透过被子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看到方沅的反应,赵怀砚毫不意外,他坐在褥子上等小腹处的热意消下去后,关灯摸黑进了被窝,双手环住某人的后背,闭上了眼睛。
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静谧,红薯陆陆续续地滚到水池里,方沅将空了的畚箕丢到一旁,“赵怀砚,过来帮我绑一下袖子。”
“你把我的袖子撸上去一点,用这根皮筋捆住,不然洗不了多久衣服就湿掉了。”方沅将手上的皮筋递给走过来的赵怀砚,朝他伸出双手。
赵怀砚闻言却迟迟没有动作,半饷他才出声,语气十分冰冷,“几度的天气,你要撸起袖子用冷水洗红薯?”
“对啊,你快点吧,今天要蒸三锅,这是第一锅,要赶紧洗了上锅蒸。”方沅浑然不觉得大冬天用冷水洗红薯有什么问题,他点点头催促道。
赵怀砚眉心挑了挑,缓缓将袄子撸起了一点,将皮筋绑好,冷声道:“可以了。”
说完他便弯腰拿起两个空畚箕朝院子里堆成山的红薯走去。
方沅看着露出的仅仅三厘米手腕,嘴角抽了抽,算了,至少还能洗红薯。
他扭开水龙头,水柱重重冲刷在水龙头前方的红薯上,大片的泥块从红薯上脱落,清澈的水立马变得浑浊不堪。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原先半满的水池顿时装满了红薯,黄色的水流顺着水池边微微溢出。
方沅拖了一张小凳子过来,坐到凳子上开始洗红薯,不过因为袖子的缘故,他洗得格外小心。
双手摸到冰冷的池水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方沅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咬咬牙将手泡进池水中,寒意瞬间顺着双手直达心底,冻得人微微发抖。
站在一旁的赵怀砚将方沅的反应收入眼底,身侧的双手几乎抑制不住地想要将人拉起来,但是到他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方家今年的收入寥寥无几,心底如针扎般难受,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缓解。
“没事的,年年都是这样,我这手都有抗体了。”方沅忍住缩手的冲动,开口安慰心里难受的某人。
赵怀砚没说话,也学着方沅的样子单手将袖子绑了上去,好看的小臂上瞬间汗毛竖起,他面不改色的拖了张凳子坐到方沅对面,动作麻利的开始洗红薯。
方沅的目光触及赵怀砚露出的完整小臂,不满的“啧”一声,却没开口劝阻,毕竟他只会纵容赵怀砚这一次。
两人沉默着洗着水池里的红薯,手上的知觉几乎失去了,只是凭着意志力不停地操动双手洗着池子里的红薯。
“嘶,冷死了!”
方沅将最后几个红薯装进畚箕里,搓了搓肿胀通红的双手,“你先去厨房烤烤火,我把这些红薯担到厨房里。”
赵怀砚没应声,起身后直接拿起靠在一旁的扁担,担起畚箕往厨房走。
方沅看着赵怀砚沉默的背影,后知后觉某人可能生气了,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空中瞬间凝出一团水汽。
厨房里,方奶奶看着进来的不是孙子也不觉得意外,她笑了笑,真心地感谢少年,“怀砚,辛苦你了。”
少年并未言语,沉默地摇了摇头,又转身出去了,他再次担着红薯回到厨房时,身后跟着她孙子。
“爷爷,我来烧火吧,我烤烤火。”方沅走到灶台前,用合理的理由将爷爷赶走。
方爷爷果然爽快拍手起身,“行,那让你来吧。”
方沅笑了笑,接替了爷爷的位置,他往内挪了挪,朝赵怀砚招手,“过来,烤会火。”
炙热的火光映射在两人脸上,照得他们红光满面,两双手整齐地在灶台前舒展开。
冻僵的双手在感受的热意后有点发痒,方沅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他用小指勾了勾旁边人的小指,小声哄人,“别黑着脸了,等会烧点热水洗红薯。”
赵怀砚没说话,却用那根小指缠住了方沅的小指。
明白人这是消气了,烤火又烤得人暖烘烘的,方沅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灶台把两人的小动作遮挡完全,两人边蹲在灶台前烤火,边用手指勾勾搭搭,眼底都有压制不住的笑意。
在今年之前方沅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人耽误干活,烧热水洗红薯虽然会舒服很多,但是烧水的功夫会耽误很多时间,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他自己可以挨冻,但是却无法接受心上人为了了帮他干活跟着受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