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
在漆黑的夜幕下, 月光如流水般倾洒而下,地面上,五个人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
“元宝,大奔不是怕黑吗, 怎么还要叫上他啊。”李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大奔说想去, 想去就带上他, 等会多看着点就是了。”方沅淡淡道。
李书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大奔家,在门口却没有看到大奔的身影。
“我进去喊他,你们在这等着。”
方沅迈步走进大奔家,只见大奔他妈妈一个人坐在客厅, 他上前几步,轻声问:“婶儿,大奔呢?”
大奔他妈低着头没有回答。
“婶儿?”方沅轻拍她的胳膊。
李婶猛得抬起头,凳子发出“嘎吱”一声,她反应剧烈的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朝方沅笑笑,“啊!是元宝啊, 我这…我这犯困得很, 你是来找大奔吧,那臭小子在茅房, 怕你来了找不到他, 让我和你知会一声,结果这一不小心睡着了。”
方沅抿唇一笑,轻声说:“那您快去睡吧,我在这等着就好。”
“成, 那你们晚上出去注意点安全,那臭小子怕黑还死活要去,肯定要添不少麻烦,你们多担待着点。”李婶困得眯眯眼,一步三回头地嘱咐道。
方沅连连点头。
方沅偶尔羡慕大奔有如此疼爱他的父母,但也仅仅是偶尔,他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爷爷奶奶没有提起过他的的父母,村里人说他是爷爷奶捡来的,爷爷奶奶因为他吃了不少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
他没有父母,但是爷爷奶奶给他的疼爱不比任何人少。
方沅很满足,也很感恩。
“方沅?”
他倏然回神。
“你怎么来了?”方沅看向突然出现的赵怀砚。
赵怀砚薄唇轻抿,声音很轻,他问:“在想什么?”
方沅轻轻摇头,“没什么。”
他接着道:“大奔在茅房,我们等他一会吧。”
“你有点不高兴?”赵怀砚没让人把话题转移走,眼神沉沉地凝视着方沅。
“我真的没事。”方沅被他的眼神看得好笑,他挑挑眉,“你在担心我吗?”
“嗯,但是你不和我说实话。”赵怀砚垂下眼皮,声音有些闷闷的。
“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到我从来没见过我父母。”方沅看向刚刚李婶刚刚坐的凳子,眼底掠过一丝悲伤。
“但是你有疼爱你的爷爷奶奶。”赵怀砚的嗓音异常的温和,他接着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有些父母有还不如没有来的好。”
他的前半句让人舒心,后半句却引人心痛。
方沅知道赵怀砚是在说他自己的父母,对于别人的家事他不宜多说,只好道:“是的,我还有一群很好的朋友。”
赵怀砚唇角微勾,眼神里浮现出笑意,他轻轻点头。
大奔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两人面面相觑,还笑的一脸甜蜜,他一脸怪异地问:“你俩在笑什么?”
方沅看向大奔,语气平淡地说:“没笑什么,等你老半天了,走吧。”说完便转身去了外面。
赵怀远瞥了他一眼,也转身离开。
大奔愣愣地望着头也不回走掉的两人。
就……就这么走了他俩还没说清楚呢。
他跑出门,大声道:“元宝!你俩到底在笑什么?”
“什么笑什么。”其余四人好奇地看过来。
方沅顿时有点无语,他岔开话题道:“青蛙还抓不抓了。”说完便拉着赵怀砚扭头就走。
大奔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再一次弃他而去,埋头闷声道:“我和元宝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元宝和你一直都不是天下第一好,再不走等会你一个人别吓到尿裤子。”李书拍拍大奔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火上浇油。
大奔狠狠瞪他一眼,拍开李书的手,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他挤开赵怀砚,挤到方沅身后。”元宝,你走慢点,我害怕。”他缩着肩膀,伸手扯扯方沅的衣角。
方沅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到身后的人变成大奔,“你走中间怕什么。”
大奔肩膀后缩,弱弱的道:“可是周围都很黑。”
方沅无奈地叹口气,没好气道:“你那手电筒又不是摆设,黑你就四处照照,这样就不黑了,还有啊,走完这段路你就安分一点,不然今晚白跑一趟,看李书打不打你。”
“知道了。”大奔缩缩脖子,点点头。
即使是刻意放缓的脚步声,但在寂静的夜晚还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停歇在田埂上的不少青蛙未见其蛙先闻其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彻不绝。
“大家脚步再小声点。”方沅轻声叮嘱。
月光下,几人轻手轻脚地靠近一块菜园。菜园中间有一个小池塘,月光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阵阵虫鸣声此起彼伏。夜幕下,青蛙光滑的皮肤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光,透过篱笆的空隙,他们看见好几只青蛙正停靠在池塘边。
方沅用手指指菜园,无声的说了一句话后,看到大奔等人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篱笆门,弓着腰缓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青蛙仿佛不知危险正在来临,安逸地停在池塘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身子微微起伏。
随着离青蛙越来越近,方沅的身体微微紧绷,心跳“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猛地向前一扑。
“扑通——”
“抓到了。”
他的声音和落水声一同响起。
方沅笑着将手里的青蛙往袋子里一丢,脚快轻快地走向等候在院子外的人。
“我看看。”
几人互相推搡着扯开袋子,一直青蛙正蜗居在袋子的角落里。
“可惜只能抓到一只。”大奔惋惜地道。
“能抓到一只你就偷着乐吧。”李书翻翻白眼。
剩下几人赞同地点点头。
晚上抓青蛙和白天钓青蛙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白天的青蛙可以说是傻一点,钓青蛙的饵料是用线将蚯蚓穿起来打了个结,没有钩子。
青蛙即使上钓了,如果咬得不紧,经常会在半空中掉落,但是同一只青蛙会傻傻的上钓好几次。
但是在晚上青蛙会变得异常灵敏,轻微的脚步声也会将它们惊落,更何况是在它们附近明晃晃地抓它们的同伴。
一旦有声响,其他青蛙都会动作迅速地跳回水中,或是跳到草丛中。
因而,能抓到一只已然不易。
“走吧,换个地方。”方沅捆好袋子,再度打头走在路上。
几人的脚步声小了不少,“扑通扑通——”地落水声也不再复先前一样多,他们沉默地在稻田间穿梭。
“嘘——”方沅脚步一顿,他回头将手指压在嘴唇上,猛得和身后的赵怀砚对上视线。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又换成了赵怀砚,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肤色越发洁白,黑润润的眼睛似盛了水一样的明亮。
赵怀砚看着方沅转过来后就不动了,他皱皱眉,用口型问:“怎么了?”
方沅轻轻摇头,转回身看向停在小路中间的青蛙。他动作小心地弯下腰,挪着步子缓缓靠近,再猛得伸手向前一扑。
“呱——”
青蛙微微挣扎,发出微弱的叫声。
“又抓到一只。”赵怀砚走了过来,他看向方沅手中的青蛙,眼神中饱含称赞。
几人一路走走停停,方沅连续抓了好几只后,李书等人也争着要抓,他欣然将带头的位置让了出去,走到最后面悠哉悠哉地跟着大部队。
“砰——”
方沅被撞得后退几步,鼻子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他皱着脸用干净的手背蹭蹭鼻子。
“你撞到哪了?”赵怀砚轻声问,语气里有些惊慌。
方沅低头揉着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撞我鼻子了,你怎么突然停下来。”
“我跟丢了。”赵怀砚语气淡淡地说。
方沅猛地抬头,他微微伸长脖子,朝赵怀砚身后探头,果然没看到大奔他们的身影。
还真跟丢了。
方沅不理解,不是一直都在跟着走吗,怎么突然就跟丢了。
不过下一秒想到赵怀砚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对村里的路也不熟悉,前面又有两条岔道,跟丢了也正常。
“没事,手电筒有光,我看看他们在哪。”方沅踩到田埂上,视线不断地在黑暗中扫视,他看到大概隔了四五亩稻田的地方有灯光。
“找到了。”方沅挑眉一笑,他从田埂上下来,走到赵怀砚前面,轻声说:“你跟紧我,我们去找他们。”
方沅安静地走在前面带路,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他的手臂,他不明所以地回头,眼神疑惑地问:“怎么了?”
“不能只有我们两个吗?你之前明明已经答应了。”
他听见赵怀砚说。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投射在稻田里,方沅带着赵怀砚走向与大奔他们相反的方向。
夜风在脸颊上掠过,他眯眯眼睛,想起他之前确实是答应了赵怀砚就他们两个一起去抓青蛙。
结果他把这事给忘了,把所有人都叫上了。
“你要不要试试。”方沅指指趴在前方田埂上的青蛙。
赵怀砚神色为难,但触及眼前人的目光,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好,但我大概率抓不到。”
方沅扬起嘴角,轻声说:“没事,你试试。”
赵怀砚迈着步子缓缓走进那只青蛙,他慢慢弯下腰,扬手快速朝青蛙往下拍。
“啪——”
“我抓到了。”赵怀砚轻扬唇角,朝方沅挥挥手里的青蛙。
方沅嘴角微微上翘,眉眼弯弯的看向赵怀砚。
“我就知道你能行的!”他说。
第24章 起苗
“元宝!你俩跑哪去了?我一回头我身后都没人了, 可吓死我了。”看到两人回来,大奔急冲冲地扑上去抱住方沅。
方沅用一只手拍拍大奔的背,解释道:“跟丢了,我俩就自己去抓蛙了, 我们没在你这不也安然无恙嘛。”
大奔松开手, 拿过方沅手里的袋子,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十多只青蛙,“元宝,你抓了好多啊,我们才抓到几只。”
“不是我,是我和赵怀砚一起抓的。”方沅更正大奔的话。
大奔双眼微微瞪大, 嘴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赵怀砚也抓了?”
“抓了好几只。”方沅把袋子捆好,放到地上,将凳子倒转过来压在袋子上。
青蛙牛得很,不压住的话,明天早上袋子里能只剩空气。
李书哂笑一声, 挑眉嘲讽道:“听见没, 人家赵怀砚都抓了好几只,就你一只没抓还耽误我们抓蛙, 一身肉, 还怕黑。”
“你你你……”大奔的脸色一片涨红,唇线抿得直直地,却无言以对。
“我什么?”李书朝大奔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转头就走。
“喂,李书!你等等我啊!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啊,我真的怕黑啊!”大奔快步追上去,缩着脖子拉住李书的一条胳膊。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俩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笑死我了,大奔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这会又缩头缩尾地跟上去了。”
王横笑得直不起腰,李正业在一旁也跟着笑。
“好了,你们俩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什么德行,从小吵到大,吵归吵,闹归闹,不还是好兄弟嘛。”方沅好心地替大奔挽回一点面子。
“那元宝,我俩也先走了啊,改天再聚。”王横和李正业朝方沅挥挥手,转身离开。
方沅和赵怀砚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好不容易捱过了七月烈日的炙烤,秋老虎却缓缓而至,八月底的温度更上一层楼,人们仿佛深陷火海,个个都大汗淋漓。
汗水大颗大颗地从后背渗出,直接浸湿了方沅穿着的老头衫,湿濡濡地贴在身上。
他辗转反侧的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最后直接难受得坐了起来,伸手扯扯老头衫,带起了极小的风。
热死了。
方沅朝窗户微微探身,不管不顾伸手拉开纱窗,一阵凉风瞬间拂到脸上,他闭上眼睛,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嗡嗡嗡——”
他闭着眼一掌拍下。
“啪——”
黝黑的手臂上浮现出一个掌印,一只四分五裂的蚊子尸体躺在掌印上,手臂上的红色血迹就是这只蚊子的赫赫战功。
“嗡嗡——”的响声再度响起,方沅猛得拉上纱窗,纱窗一关,凉风骤然减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地步,他幸幸地把脸贴在纱窗上,感受着微弱的凉意传到脸上。
突然一道银白色的光从视线中掠过,方沅猛得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模糊的树影。
就在他以为那道光是错觉时,一道闪电猛地划过天际,远处那看不清的地方瞬间亮起一道光。
这是闪电?!
“轰隆——”
随着一道惊雷响彻云霄,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证实了那道光的身份。
方沅眉开眼笑地听着外面的雨声由“淅淅沥沥”转为“滴滴答答”,细微的雨点穿过纱窗飘到他的脸上,有点麻麻的。
他舒服得眯起眼睛,又吹了好一会儿风,才恋恋不舍地关上窗户,躺回床上。
“滴滴哒哒”的雨声就像吹眠曲,睡意逐渐袭来。
下过雨后,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味,燥热也被夜雨洗去了一大半,方沅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地里走去。
“元宝,早上好啊,这么早就来地里忙活了。”
“早上好,王婶,过几天不是开学了吗,昨晚上又下了雨,我想着趁今天把红薯苗移栽了,爷爷奶奶也少点负担。”
方沅笑着和王婶打招呼,将肩膀上的挑着的畚箕放到地上。
“你这孩子,太懂事了。不像我们家王横这会还在床上睡懒觉。”王婶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方沅把两边压住塑料膜的石头移开,笑眯眯道:“那是因为王横有你们这样的好父母啊,所以他才可以幸福的躺在床上睡觉,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王婶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哪有的事,我们这做父母的为了孩子多操劳一些是应该的,哪谈得上什么好不好。”
“哗啦——”
方沅抬手将塑料膜掀开,积聚在塑料膜上的雨水被抖落到地上,垄上绿油油的红薯苗瞬间映入视线,红薯苗绿得发亮,油亮亮的叶子挤挤挨挨,一株挨一株,毫无缝隙。
长得不错,不枉他这一个月以来,天天给育苗地浇水施肥。
“这红薯苗苗长得好啊!元宝,你们今年怕是要红薯大丰收啊。”一个灿烂的笑容在王婶脸上荡开,眼底的高兴甚至胜方沅几分。
“借您吉言。”方沅也很满意红薯苗长得这么好。
“板上钉钉的的事,你先忙着,我得回家给那臭小子做饭去了。”王婶担上畚箕,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
方沅蹲下身,挑了一株稍微大点的红薯苗,捏住它的根茎,轻轻一拔,便将红薯苗和土层分离开来。
红薯苗的新长出来的根大概拇指的长度,上面沾着少量的泥土。
他将红薯苗用左手握住,伸出右手挑选着稍微大点的红薯苗继续拔,不一会儿,左手上便抓了一大把大小相近的红薯苗。
方沅将这把红薯苗放到畚箕里,转身继续拔稍微大点的红薯苗,一把又一把,整齐的码在畚箕里。
阳光开始照射在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时,他刚好累好两畚箕。
原先贴得密不透风的红薯苗变得稀疏了很多,畚箕上的红薯苗没什么重量,方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扁担担到了肩上,他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啪——”
畚箕落到地上。
方沅到水池边端了一瓢水过来,将水倒在红薯苗的根部,保证根部有足够的水分。他扯过之前盖过种薯的塑料膜盖住畚箕,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沉没到地平线下,橙红色的晚霞浮在天边,染红了远处的山顶。
方沅打着哈欠走出屋子,边揉眼睛边走向角落,他掀开塑料膜,畚箕里的红薯苗放置了一个白天有点焉焉的。
他转身回屋里拿上一把剪刀,放到红薯苗上,担上畚箕出了门。
方沅悠哉悠哉地担着畚箕走在黄土小路上,身后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他勾勾嘴角,嘴里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到了地里,他放下畚箕,他转身看向朝他走来的赵怀砚,眉头一挑。
“怎么了?”赵怀砚问。
“我何德何能有你这样准时的好帮手啊。”方沅笑笑。
“或许是我人好?和你本身没有关系?”赵怀砚笑着挑挑眉头。
方沅轻“啧”一声,配合着道:“那就多谢你这个大好人了,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认识你。”
他这话全是技巧,没有任何感情,但赵怀砚还是被他这副夸张的样子逗笑了。
方沅几步上前,拉住赵怀砚的手腕,将人按到田埂上坐下,“玩够了该学东西了,今天教你新知识。”
他拿起放在红薯苗上的剪刀,斜着将红薯苗底部剪了一刀,“学会了吗?”
赵怀砚轻轻点头,“为什么?”
有着根系的根部直接被剪了一大半,这样还能存活吗?
“这样会增加和土壤的接触面积,更利于红薯发育。”方沅轻声解释。他不急不缓地接着说:“红薯的发育能力特别强,移栽红薯苗其实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拔苗,一种是高剪苗。拔苗就是我手上这种,简单快速的就能将苗土层分离。高剪苗是等红薯长到26~27公分时,用剪刀在离地三公分处剪下,过程比较麻烦,但是可以有效防治一些疾病并且有利于下茬苗的生长。”
赵怀砚了然的点点头,并提出疑问,“那为何选择拔苗而不是高剪苗呢?”
方沅笑笑,缓缓道:“因为快啊。我一个人弄不来高剪苗,只能拔苗。”
“明年用高剪苗吧。”赵怀砚说。
有我帮着你,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方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倏而莞尔一笑,点点头,“可以。”
方沅把剪好的一大把红薯苗抱到地里,用手耧出一个四五公分深的沟,将红薯苗斜着插进去。
“一插二躺三抬头。”
他默念着口诀,动作迅速地将一株株红薯苗斜插进土里。
“你在嘀咕什么?”
“啊?”
方沅愣愣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赵怀砚。
“你在嘀咕什么?”赵怀砚重复了一遍。
“一插二躺三抬头,是移栽红薯苗的口诀。”方沅眼尾上挑,轻声解释道。
似是怕赵怀砚不懂,他补充道:“一插是促进红薯生根,二躺是有利于红薯结暑率,三抬头是快速缓苗。”
方沅拿着一株红薯苗动作缓慢地按照口诀做了一遍动作,“像这样插进去,然后让红薯苗斜躺在泥土上,紧贴着泥土,只有红薯苗的头部微微竖起。”
赵怀砚掀起眼皮,微微颔首,他由衷道:“你会的东西好多。”
方沅不好意思地抬手想挠挠头,抬到一半想起自己手上全是泥,他悻悻地放下手,轻咳一声,“没有没有,农村孩子都知道这些的,今天以后你也学会了。”
“可是我没有见过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做这些。”赵怀砚说。
方沅的心脏蓦地一颤,他愣愣地看向赵怀砚。
第25章 栗子
耧好的地在昨晚那场雨的滋润下变得黏糊, 又在白天太阳的炙烤下变得松软,方沅插起红薯苗来十分轻松。
“你是在这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回家一趟?”他甩甩手上粘着的泥巴。
赵怀砚视线掠过他的手,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一起。”
刚种下的红薯苗要用水浇透, 再撒上万能肥料草木灰, 所以这会得先回家把草木灰用畚箕担过来。
两人走进方家院子,赵怀砚去拿桶接水,方沅去厨房铲草木灰。
赵怀砚接完两桶水,见方沅还没出来,便往厨房去。
方沅正蹲在灶台前,伸长了手用铲子掏灶里面的草木灰, “咔嚓——”铲子碰到壁炉,一下撒了一大半,他叹了口气,索性倒了,又重新铲了一铲子。
方沅小心翼翼地从灶里移出出铲子。
铲子上的草木灰堆得满满的,随着他的动作,草木灰簌簌往地上飘, 他顿时僵直着手不敢再动。
铲子底下突然多出一个畚箕, 方沅顺着拿住畚箕的手看去,对上赵怀砚乌黑的双眸。
“还不倒下来吗?”赵怀砚说。
方沅徒然回神, 把铲子翻转过来, 将草木灰倒入畚箕里。
再掏了几铲子后,两人一人担水,一人担草木灰回了地里。
赵怀砚放下扁担,就拿起瓢开始给红薯苗浇水, 一瓢水就浇三株红薯苗,量被他精准把握,一套动作下来看得方沅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要浇多少水?”他好奇地问。
“浇透就是代表泥土要完全湿透,一瓢水三株红薯苗刚好能浇透土壤。”赵怀砚动作不停地又舀起一瓢水给三株苗浇好水。
方沅朝他竖起大拇指,跟在他后面撒草木灰。
干完活,夜幕将至未至,蝉鸣声不绝于耳,树叶摩擦间不断地发出“沙沙——”声。
方沅看向对面那座山,眉尾一扬,问道:“你想不想去山里抓蝉。”
他指指对面那座山。
“抓蝉?抓来干嘛。”赵怀砚拖着尾音思考了下。
“不干嘛,就是图个乐。这不干完活天还没完全黑嘛,就想着找点事打发一下时间。”方沅语气悠悠地说。
赵怀砚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将农具留在地里,顺着旁边的黄土小路一直往上走,走着走着路没了,被一块茄子地挡住了去路。
方沅跨步走到菜地的地楞上,扭头对身后的赵怀砚说:“走这里,可以走慢一点,地楞不好走,别摔到下面的稻田里去了。”
两人走着小八字步,缓慢地在地楞上前行,连续走了三四亩菜地的地楞后,一条石头搭成的台阶出现在眼前。
台阶总共就四层,顺着下田埠而搭建,十分陡峭,落脚的位置也小。
方沅一脚踩上去,几步便走完了台阶,他转身朝赵怀砚伸出手,“这个台阶很稳的,你要是怕的话就拉住……”
他的话没说完,赵怀砚便踩上第一个台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眼看赵怀砚马上上来了,方沅往旁边走了半步,空出地方让他落脚。
台阶之上是一片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的栗子林,栗子树的树干十分粗壮,分散开来的枝叶就像一把巨伞笼罩下来。
一个个小刺球挂满了整颗栗子树,有的还是青绿色,有的微微泛黄,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露出里面饱满的栗子。
一道道震耳欲聋的蝉鸣声就是从这片栗子林里传出来,响彻不绝。
方沅头疼地捂住耳朵,皱着眉头说:“那些蝉傍晚就喜欢停在这片栗子林里。”
他走近一颗栗子树,挥开眼前不断转悠的蚊子,指指树干,“看见没,那就趴着一只。”
赵怀砚顺着方沅的手指望去,确实有一只个头不大的蝉正趴在那颗栗子树的树干上,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方沅踮起脚,身子前倾,缓缓朝那只蝉伸出一只手,就在他的手马上将蝉笼住时,“唰——”的一声,蝉飞走了,停到了另一颗树上。
他轻啧一声,眼神有点遗憾。
脚底下有点硌脚,方沅移开脚,蹲下身翻开几片枯叶,捡起“硌脚”的栗子。
“啪——”
“捡到一个栗子。”
方沅好笑地看着赵怀砚面无表情的往手臂上拍了一掌。
“你说什么?”赵怀砚望向他。
方沅走到赵怀砚身边,看到他手臂上长了好几个蚊子包,蚊子包上面还有不少挠痕,他挑挑眉头,“我说我捡到了一个栗子。”
“嘎吱——”
方沅把栗子放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光滑的栗子壳上瞬间多了几颗整齐的牙印。他用手指扣掉栗子壳,露出一层毛茸茸的内皮,又艰难地用指甲刮掉内皮。
“试试。”他把残破但完整的栗子递给赵怀砚。
“咔嚓——”
牙齿咬碎新鲜的栗子发出清脆的一声。
“很脆,有点甜味。”赵怀砚给出评价。
“好不好吃。”方沅问。
“好吃。”
“那回家吧,蚊子都快把我俩吃了,明天上午带你来捡栗子。”
方沅勾住赵怀砚的脖子,拉着人往回走。
回到地里时,天基本黑了,路都只能勉强看清,两人拿上农具便直接回家。
到了家门口,方沅接过赵怀砚手中的农具,转身朝家走。
但是他刚走出去几步,又猛的回头,语速很快地将明天的安排告知赵怀砚,“明天早上我先去地里拔苗,然后吃完早饭我们俩去捡栗子。”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进了家门。
白天干活太累了,洗漱完,方沅刚躺上床,便有了睡意,酣然入梦。
“吱嘎——”
第二天早上,方沅关好门,刚转过身就被吓到一个趔趄,他没好气地拍拍胸口,“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好了吃完早饭后吗?”
此刻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
“醒了不想睡了,便起来了。”赵怀砚说。
方沅狐疑地看着眼前一脸倦色的人,瞪了赵怀砚一眼,“你放屁,你那黑眼圈都快有你眼袋那么大了。”
说完这句话,他眼神有点飘忽。
“那是昨晚没睡好,和现在无关。”赵怀砚面不改色地狡辩道。他接着说:“你不是还要急着拔苗吗,赶紧走吧,等会太阳出来就赶不及了,何况两个人还快些。”
不可否认的是赵怀砚说得十分有道理,方沅没办法抗拒这个诱惑,毕竟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有了两个人拔苗,畚箕里红薯苗的数量成倍增长,太阳升到地平线上时,两人刚好装满四个畚箕。
“走吧,回家煮碗面犒劳一下大功臣。”方沅担上畚箕,步子稳健地往家走。
赵怀砚担上畚箕紧跟其后。
方沅像昨天一样先往红薯苗根部淋水,然后再扯开塑料膜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进了厨房,开始揉面,菜刀快速的将薄薄的面饼切成均匀的苗条。他走到院子里,从旁边菜地里扯了一小把青菜,再掐了几节小葱,回到厨房洗菜切菜。
一切准备就绪后,方沅准备下面,突然发现没人烧火,他下意识地喊道:“赵怀砚,来给我烧火。”
下一秒赵怀砚便出现在厨房,无怨无悔地烧起了火。
“咕噜——”
锅里的水沸腾发出声响,惊醒了愣在原地的方沅,他赶忙拿起砧板上的面条下到沸水里。
“你……”他犹犹豫豫地开口。
等了半天赵怀砚也没等到方沅的下文,他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
过了一会,方沅又开口,“你……”
赵怀砚疑惑地望向他。
方沅又不说话了。
“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赵怀砚的声音掷地有声,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方沅心一横,不再扭捏,“你怎么对我那么好?”
好到随叫随到。
赵怀砚闻言,抿唇一笑,“你纠结了半天就为这个吗?”
“什么叫就为这个啊,这很重要的好不好。”方沅炸毛。
他用筷子将面条挑到锅边,用力一按,面条断成两截,一截滑落回锅中,一截黏在锅边。
“我对你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还没习惯吗。”赵怀砚淡淡道,他垂眸看向灶里的火焰,在灶前待久了,火焰的热意渗透到了他的身上,甚至是心里。
方沅突然恍然大悟,好像是这样的。
除了一开始他俩不熟的时候,赵怀砚比较冷漠,他俩熟起来后,幸赵怀砚简直是一个绝世好兄弟。
想明白后,方沅心里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勾唇一笑,拿出四个碗,用筷子将完整的面条夹到碗里,最后的碎屑直接用瓢舀出来倒掉。
锅开始微微冒烟时,往里倒油,油热直接舀一大瓢水倒进过来,“滋啦——”瞬间冒起大烟。
他淡定地锅里倒入适量的酱油,盐。
“赵怀砚,你是不是不会做饭啊?”方沅突然冒出一句。
赵怀砚脸色一僵,片刻后如实说道:“不会。”
“那我教你个小窍门,煮过的面条有点软烂,可以再过一遍凉水,这样面条吃起来会更劲道一些。”方沅往每个碗里倒入冷水浸没,然后又倒出来。
锅里的汤烧开了,他将洗干净的青菜用手拧成两半,丢入锅中,等汤再洗沸腾时,“好了好了,可以了。”
方沅拿起锅铲,端起碗,将面汤舀到碗中。
“端上面,开饭开饭。”他使唤起赵怀砚来越发熟练。方沅暂时没有练就无情铁手,只能托住碗底端着走。
两人来回两趟将面端到桌子上,方沅招呼爷爷奶奶来吃饭。
“怀砚,又去帮元宝干活了吧,有你在,我们老两口是放心了。”爷爷奶奶笑着说。
第26章 板栗
“您俩这话说的, 我和他指不定谁罩着谁呢。”方沅瞟了一眼埋头吃面的赵怀砚,慢条斯理地反驳道。
方爷爷方奶奶嘴角抽抽,语调拉长而缓慢 ,“只要你俩好好的, 谁罩谁都行。”
“放心吧, 我俩铁定好好的。”
方沅吸溜了一大口面条, 又咕噜咕噜喝了口面汤,他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的。
“嘿,你这孩子,就不能先吞了嘴里的再说话吗?等会呛到了可有你好受的。”方奶奶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方沅的头。
“没事的,奶奶, 我吃完了,我和赵怀砚去后山那片栗子林里捡点板栗。”方沅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往旁边瞥了一眼,见赵怀砚的碗底见光,便直接拉起人就走。
“捡的时候注意点,别被刺扎到了。”方奶奶点点头,嘱咐了两句便让两人出门了。
阳光透过栗子树的缝隙撒在地上, 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 光影随着树叶的摇曳而微微晃动。
“嚓嚓——”
脚踩在地上掉落的枯叶上发出一声脆响。
“栗子成熟的时候,它的毛球就会自动裂开, 板栗就会掉落在地上。但是也有些毛球会被大风刮落, 等会你捡板栗的时候也要看看那些毛球是空心还是实心。”方沅从裤兜里拿出两个红色塑料袋,把其中一个递给赵怀砚。
他接着补充道:“实心的毛球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开裂了的,还有一种是没裂的。没裂的毛球你就用石头砸开, 或者用鞋底一直碾,就会开了,然后你就用手掰开毛球,把板栗拿出来就好了,掰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扎到手了。”
注意事项说完,方沅便和赵怀砚兵分两路捡板栗。
正直八月底,这片栗子林的毛球开裂了不少,每走几步,便能在地上看到几颗板栗。
有些板栗就落在枯叶上,一眼就能看见,但是有些板栗会落到枯叶下或是一些缝隙中。
方沅在栗子林里走走停停,不断打转,乐不开支地弯腰捡这天下掉下来的馅饼,他基本上专盯着地上的板栗或是开裂了的毛球捡。
他几步就要扒拉几下地上的枯叶,或者蹲到地上看看缝隙里有没有。
至于那些没开裂的毛球根本不在他的选择之内,原因是太麻烦了,还容易被扎到,有那闲工夫他不如多搜罗搜罗枯叶底下和缝隙里。
“哪里来的混小子,青天白日地就敢偷我家板栗。”
尖锐刺耳的嗓音惊得方沅手一抖,刚从缝隙里扒出来的板栗又掉了回去。
他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跪得沾上了好些泥土的膝盖,不明所以地看向来人,“李奶奶,我们没偷板栗,都是在地上捡的呀。”
“没说你,那小子,我看见他伸手掏了树上毛球里的板栗。”李奶奶冷哼一声,眼神鄙夷地看向赵怀砚。
方沅心里一咯噔,完犊子,忘说了,这片栗子林是别人家的,能捡地上的,但是不能打还在树上的毛球。
被人骂小偷,赵怀砚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一脸淡然。
他轻飘飘地瞥了方沅一眼,朝突然出现的老妇人鞠了一躬,诚心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片栗子林是有主的。”
“哎……,你这,算了算了。”李奶奶其实在远处观察了好一会,这小子在她出声前一直都在捡地上的,估摸着确实不是成心的。
“李奶奶,这事怪我,他是外乡人,不知道咱们这的规矩,是我没和他说清楚,您看今天这些板栗我们都给您,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方沅急忙将锅拦到自己身上,语气诚恳地解释。
看两人态度都不错,李奶奶突然一笑,牵引出眼角处深深的皱纹,她语气悠悠, “今天这事就算了,捡了的就算你们的了,但是不能打这树上板栗的主意。”说完便踱步走了。
“对不起啊,我忘说了,害你被骂了。”方沅面带愧疚地看向赵怀砚,闷声道。
赵怀砚喉头滚动了一下,蜷了蜷手指,“没事,解释清楚了就好。何况你都说了捡,是我自己理解有误,不怨你。”他看向方沅提着袋子的手,问:“板栗还捡吗?”
“不捡了。”方沅颓唐地晃晃脑袋。他朝赵怀砚伸出手,“都倒我这来吧。”
赵怀砚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但方沅却没有拿走袋子,而是猛得抓住他的手,“你手怎么扎了那么多刺啊。”
只见赵怀砚白皙的食指和中指上好大一片泛红的小点点,依稀能看见板栗球刺。
方沅只觉两眼一黑,无尽内疚油然而生,他双眼微微泛红,“走的时候奶奶不是说了要小心刺吗,你是傻子吗,手上扎那么多刺,简直要被你气死了。”
“还好,这些刺不怎么疼。”
赵怀砚抽出手,将方沅手里提着的袋子接过来,将他那袋板栗都倒进去。
方沅狠狠瞪了他一眼,抢过赵怀砚手里的袋子,拉着人急急忙忙地回家。
“奶奶,奶奶,家里的针你都给放哪了。”方沅拉着赵怀砚进门,将装着板栗的袋子往桌上一放,直奔方奶奶房间。
“就在床头那个小柜子的第一层,有一团毛线,针就插毛线上。”方奶奶回道。
方沅拉开小柜子,将毛线上的针取下来,又把赵怀砚拉到院子里,将人摁在椅子上,“做好,我给你把刺挑了。”
赵怀砚顺从地在椅子上坐好,垂眸看向蹲在他面前的方沅,眼底神色一深。
方沅捏起赵怀砚的食指,神色为难地看着他手指上密密麻麻的刺,犹犹豫豫迟迟不敢下手,
这要怎么下手啊?
“没多疼,你挑吧。”赵怀砚看着眼前手抖得不行的人,轻声道。
“食指先不要动,就这样直直地指向我。”方沅伸出两个拇指直接掐住一颗红点点周围的肉,使劲掐起这块肉,慢慢将里面的刺挤出来了点。
他松了口气,瞪大眼睛,拿起针将刺周围的皮肤挑破,缓缓将刺从肉里挑了出来。
挑完所有刺,方沅累得满头大汗,他甩甩有些僵硬的手,抬手擦擦额头的汗,语气揶揄:“真的是造孽啊……,板栗还没吃到,先挨一顿骂,再挨一顿扎。”
“谢谢。”赵怀砚眼神淡淡地扫了眼地上挑出来的刺,接着看向手指上密密麻麻的被刺扎出来的孔,轻声道。
“没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提醒你。”方沅合理怀疑他看不上眼的没开裂的板栗球都被赵怀砚开了。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说,“你那手大事没有,但就是纯折磨人,不用刻意去管,但是也别完全不管,简而言之就是可以不用上药,但还是少碰水,利于伤口恢复。”
赵怀砚点点头,看向不远处桌子上的红袋子,“好,我想吃板栗了。”
“行,但其实生板栗味道一般,你昨天是第一次那么吃觉得新奇,也就脆了点,没啥甜味,好吃的板栗要先在阳光下晒大半个月,然后再放到热水里煮熟,又甜又软糯。”方沅嘴里一边说着这样不好吃,一边从袋子里拿生板栗剥给赵怀砚吃,没一会便剥了小一堆。
赵怀砚伸手拉住方沅的手腕,“够了,我尝尝味就好,你不是说熟的好吃吗,剩下的先晒晒,再煮来吃吧。”
“好吧。你确定够吃了吗?”方沅狐疑地问。
“够了。”赵怀砚说。
得到了肯定回复,方沅便从屋里拿出一个小簸箕来,将袋子里的板栗全部倒到簸箕里,摊平刚好摆满了一簸箕。
他端着簸箕放到太阳底下,朝赵怀砚挑了挑眉头,扬声说:“等晒够了,就煮来吃,我到时候叫你,给你好好露一手。”
赵怀砚眼角一抽,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方奶奶的声音,“吃什么?还要好好露一手?”
方奶奶迈步跨进院子,朝两人笑笑。
“奶奶!我逗赵怀砚呢,您啥掺和啥!”方沅不满道。
“怎么?我还不能让我孙子给我露一手了?”方奶奶笑眯眯地眨眨眼。
“奶奶!”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你先前急急忙忙地要针干嘛?”方奶奶问。方沅刚回来的那会,她赶着去给李婶送东西,便没有细问。
方沅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别打迷糊眼,老实说。”方奶奶眼神一眯,眼神不善的看向方沅。
“就是…就是赵怀砚的手被板栗球刺扎了。”方沅小声说。
“什么?”方奶奶几步走到赵怀砚旁边,拉起他的手,被他手指上密集的孔一惊,“你这……,这怎么会扎那么多。”
她转头看向自家孙子,神色严厉,“元宝!不会是你贪玩,拿板栗球扔怀砚了吧。”
方奶奶了解她的孙子,是个好孩子,但性格有点顽皮。
赵怀砚手上的伤口根本不像是不经意扎出来的,而像被人用板栗球按到手上一样。
“奶奶!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方沅皱着眉头,嘴唇紧抿。
赵怀砚抽出自己的手,替方沅解释,“方奶奶,不是方沅弄得,是我自己不小心把板栗球扎到手上了。”
听到赵怀砚的话,方奶奶眼神愧疚地和自家孙子道歉,“是奶奶错怪你了。”
“没事奶奶。”方沅明白奶奶就是怕赵怀砚受欺负。
他替赵怀砚感到高兴,无论是赵爷爷,还是他奶奶,以及大奔他们,村里的人都在慢慢接受赵怀砚。
“扎那么多刺,可要多吃点板栗才能补回来。”方奶奶笑着说。
“奶奶,我都说好了,到时候我都弄好,赵怀砚等着吃就行了!”方沅扒拉了一下簸箕里的板栗,笑嘻嘻地说。
阳光照在板栗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线,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里。
第27章 开学
酷热的暑假从指缝中溜走, 开学前一天晚上的时候,方沅收拾完行李便去了赵家。
“咚咚咚——”
来开门的是赵怀砚。
“明天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学校,还是你自己去?”方沅开门见山地问。
“和你一起。”赵怀砚说。
方沅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那你明天早上7点在门口等着, 我们要去坐王横他爸的三轮车去镇上, 然后再坐公交车去县里。”
“知道了。”赵怀砚点点头。
“行, 那我走了,明天你别睡过头了。”方沅叮嘱道。
赵怀砚抬眸望着方沅离去的背影,须臾他眼皮垂下,掩去了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转身回屋。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挤在三轮车上, 一路颠簸往镇上去。
到了镇上,李书第一个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他抬手揉揉自己的屁股,“可算是到了,我这屁股都要裂成好几瓣了。”
“哈哈哈,活该,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 屁股上没肉, 颠不死你。”大奔从车上下来,朝李书扭扭屁股, 一整个幸灾乐祸。
刚从车上下来的方沅不动声色地揉揉屁股, 他悄悄瞟了一眼赵怀砚的屁股,觉得赵怀砚应该是没有屁股疼的,毕竟他屁股挺翘的,看起来很柔软。
“你在看什么?”赵怀砚幽幽地开口。
方沅讪讪一笑, 眼神闪烁,“没看什么。”
“你们到了学校要互相帮衬着,在外不比在村里,凡事多动动脑子。”王叔忧心忡忡地叮嘱几个孩子,读书什么的都是次要,重要的是不要惹事。
“知道啦王叔,你赶紧回去忙吧。”几人乖乖地点头。
“是啊,爸,你赶紧回去吧,我们还急着去赶公交。”王横催促他爸。
王叔启动三轮车,调转车头,缓缓驶远。
几人走到路边,在一家银行门口等公交。龙头镇没有公交站,但公交车一般都会在这家银行门口停下,因此银行门口的路边算是约定俗成的公交站。
他们来得还算早,但是今天不仅是高中开学还赶上了赶集,除了好多好要去学校的学生,还有大批的乡亲父老去县里赶集。
几人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只能往前进个分毫。
方沅将左手提着的东西都换到右手上,伸手拉住赵怀砚的手腕,“等会你跟紧我。”
赵怀砚垂眸看向方沅拉着他的手,微微扭动手腕挣开了。
方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眼神十分诧异。
“我拉住你是一样的。”赵怀砚反手握住方沅的手腕。
未等方沅说什么,一辆黄色的公交车缓缓驶来,车头上贴着龙头——沤江。
人群瞬间变得骚动不已,互相推挤争着往前挤。
“嗤——”的一声,公交车停下了,车门缓缓打开。
来自四面八方的推力不断推挤着人向前进,方沅和赵怀砚紧紧贴在一起,明明两人一点劲没使,却被拥着不断往前。
胸腔和腹部传来严重的不适感,人群中响起急促的呼吸声,却没人退出这场挤车战。
方沅和赵怀砚赶在最后上了车,车上人挤人,肉贴肉。两人紧贴着车门,四肢动弹不动,仿佛被挤成了一块肉饼。
大奔几人也被分散着挤在车头,车中,车尾,脸上表情痛苦不已。
更痛苦的是,镇里到县里的这条路上有不少村庄,公交车一路上走走停停,乘客还要不断挪动着让出位置让人下车。
“太痛了,太痛了,开学真的是我此生最讨厌的一天。”一下车,大奔嘴里就开始口吐芬芳,骂学校不会选日子,骂县里不知道多排点车,人都快挤死在车上了。
李书难道没有呛声,一脸菜色地蹲在路边干呕。
“好了,赶紧回学校,报完道舒舒服服躺一天,明天就得上课了。”王横将李书从地上连起来,推着人往前走。
赵怀砚抬腿跟上,却发现方沅站着一动不动,“怎么了?”
方沅看向他手腕上的手,微挑了挑眉。
赵怀砚这手从上车前一直拉到下车后,这都往学校走了,他却还不松手。
仿佛是才想起这回事一样,赵怀砚无辜地眨眨眼,松开握住方沅手腕的手,“车上太挤了,我忘松手了。”
方沅嘴角一抽,没接赵怀砚的话,径直跟上大奔他们。
开学日,破落的校门前挤满了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有些家长或站或坐目送着自家孩子走进校门,有些家长还在语重心长,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自己孩子。
“乖孙,你在学校要好好吃饭,听老师的话,学习咱尽力就好。”一位老奶奶拉着孙子的手,眼神满是慈爱。
那是方沅高一的同学,陈乐嘉。
陈嘉乐甩开奶奶的手,一脸不耐道:“知道了奶奶,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正好方沅从他身边走过,陈乐嘉拉住方沅,指指他说,“奶奶,这是我同学,我就和同学先进去了啊,您早点回家吧。”
“快走快走。”他把手臂搭到方沅肩膀上,小声催促道。
方沅没搭理他,不紧不慢地和赵怀砚他们往学校里。
“哎,你说以后咱俩会不会还是一个班的。”陈乐嘉也不恼,自来熟地继续和方沅说着话。
“不知道。”方沅摇摇头。
“那我先和你们一起去看分班情况,再去看寝室。”陈乐嘉说。
分班的通知贴在教学楼的大厅里面,几人过去的时候,围着看的同学已经没多少了。
陈乐嘉一脸兴冲冲地挤了进去,边挤边豪无诚心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奔紧随其后。
没过一会,两人便一脸狰狞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报信,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方沅,咱俩还在一个班,高二3班。”陈嘉乐喜不胜收地报喜。
“元宝,我和李书,李正业一个班,你,赵怀砚还有王横在一个班。”大奔闷闷不乐地说。
陈嘉乐和大奔对视一眼,又猛地扭开头。
方沅对于这个分班情况还是满意的,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淡淡道:“班里有熟人就是好事,走吧,去看看寝室。”
几人步履匆匆地走到寝室楼下,分寝的通知就贴在墙壁上,同学们把贴通知那块位置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的天呐,这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啊。”陈嘉乐嘴微微张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看分班情况的人只有学生,而看分寝情况的人却夹杂了不少家长,导致围看的人数一下飙增。
“在旁边等会吧。”方沅说。
赵怀砚闻言,拉着方沅坐到旁边的花坛边上,“不知道要等多久,坐着等吧。”
陈乐嘉一个箭步在方沅另一边坐下,“嘻嘻,他说得有道理。”
“喂,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一直跟着我们!”大奔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扯住陈乐嘉的胳膊想将人拉起来。
赵怀砚和元宝玩得好就算了,过去一年陈乐嘉也没见着和他们玩得多好啊,这会重新分班,怕班里没熟人,就腆着个脸使劲往上凑。
“大奔!你这是干什么?”方沅眉心拧了拧,一章拍开大奔的手。
陈乐嘉没有恶意,过去交道打得少,但以后不一定,大奔这样做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先不论陈乐嘉本人怎么想,大奔定然会给围观的同学留下不好的印象。
大奔一脸不忿地松开手,抿抿唇,闷声道:“你和他还不熟,你就护着他了。”
赵怀砚看不下去地站起身,眼神扫过大奔,“跟我来。”
大奔眼神飘到方沅脸上,不情不愿地跟着赵怀砚走了。
两人回来时,大奔眉眼带笑,“元宝,你们先在这里守着行李,我,李书和李正业先去报道吧。”
“好,那你们先去,行李有我们看着。”方沅朝大奔点点头。
等人走了,他看向赵怀砚,眼神写满了好奇。
“想知道?”赵怀砚眉梢轻挑,语调拉长而慢,吊足了胃口。
方沅点头如捣蒜,大奔的性格比较单纯鲁莽,很多大道理他是听不进去的,赵怀砚能这么轻易把人安抚下来,属实是让他大吃一惊。
赵怀砚嘴角一弯,朝方沅勾勾手指。
方沅微倾斜着身子,将耳朵凑到赵怀砚嘴边。他感受到耳朵上有一片柔软的触感,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耳边。
赵怀砚微低下头,嘴唇摩擦着方沅的耳朵,轻启薄唇,“我和他说你一直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
方沅僵直着身子重新坐直,脸上的表情并未太大变化,但他那红红的耳尖却将他的情绪暴露在赵怀砚眼前。
赵怀砚指尖轻敲花坛边,发出的微弱声音被人群的嘈杂声湮灭。他轻挑眉头,眸底闪过一抹暗色。
“哎哎,走走走,快去看看分寝情况。”陈乐嘉没注意到方沅的不对劲,他拉着方沅挤到人群里。
两人的视线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上扫过,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哎,我看到你了!还有我自己,我们在一个寝。”
方沅看向陈乐嘉指着的那张纸,在上面看到了陈乐嘉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以及赵怀砚的名字。
405,高二3班,董成,陈乐嘉,王横,刘辉宇,方沅,赵怀砚,李风,李海军。
除了赵怀砚和陈乐嘉,其他六个人都是不认识的同学。
“帮我找找李正业,李书和李正富三个人的寝室。”方沅请求道。
陈乐嘉点点头,眉头一挑,“看我的火眼金睛。”
陈乐嘉名副其实,不一会便找到了三人的寝室,都在305,就在方沅他们寝室底下。
第28章 寝室
“元宝, 我们报完道了。”大奔兴冲冲地跑过来,咧着嘴朝他们笑。
方沅站起身,微点点头,“走吧, 可以去寝室整理床铺了, 给你们看过寝室了, 你们三个在305,我们在405,刚好是上下楼。”
县一中总共只有两栋寝室,一栋是高三住,另一栋是高一高二住。
几人拿上行李进了右边的大门,镶嵌在墙壁上的巨型镜子照出他们的此时的模样。
“嘿, 哥又帅了啊。”陈乐嘉凑到镜子前,扒拉了几下额前的碎发。
大奔翻了一个白眼,目不斜视地提上行李上了楼梯。
作为一个班的小团体,李书和李正业自然跟着走了。
陈乐嘉轻嗤一声,朝镜子里的自己笑笑,一对小酒窝出现在他脸上,显得人更加人畜无害。
“陈乐嘉, 你走不走, 不走我们先走了。”方沅礼貌地询问,没等陈乐嘉有回应, 提上自己的行李拐上了楼梯。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落到楼梯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哎, 等等我,我走我走。”
身后传来陈乐嘉的声音。
方沅朝跟在他身后的赵怀砚和王横一笑,转身加快脚步,快速往四楼去。
一口气上了四层楼, 方沅喘着气,提着行李停在405门口,将半开着的门轻轻一推。
“啪——”
门后传来轻微的声响。
“哎,等一下,别推,别推。”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瘦瘦高高的男生从门后挤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是新来的室友吧,我看没人来就蹲在门后收拾东西,我这东西不太好挪动,你看你们能不能就这样进来。”
他说完往门后一站,空出仅容一人通过的位置让几人进来。
方沅没说话,侧身提着行李挨着门框挤了进去,等赵怀砚和王横都进去了。
那人又从门后出来,笑着打量着几人,“我叫刘辉宇,是清泉镇的,你们几个是一个镇的吧。”
“我是青山镇的。”
陈乐嘉刚到寝室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顺口就接上了。
刘辉宇转头看向新进来的同学,眉目清秀,眼睛圆圆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他伸手推推眼镜,笑着说:“那咱俩的镇合在一起可不是山清水秀。”
“山清水秀?哥们你这脑子转得快啊。”陈乐嘉略微点头,朝刘辉宇一笑。
刘辉宇挑挑眉,再次开口问,“你们几个呢,是哪个镇的。”
方沅不知道刘辉宇为何如此笃定他们三个是一个镇的,不过眼下也没否认的必要,他沉声介绍几人,“龙头镇,我是方沅,这位是赵怀砚,他是王横。”
刘辉宇点点头,也不再和几人套近乎,“你们快收拾东西吧,我这都收拾完了,我下去买点生活用品。”他说完背上书包,绕过堵在门口的陈乐嘉走了。
陈乐嘉的视线下意识地跟随着刘辉宇走,直到刘辉宇下了楼梯,他才悻悻地收回视线进了寝室。
“方沅,你们几个咋不等我啊。”陈乐嘉瘪瘪嘴,不高兴地看着踩在楼梯上,拿着抹布擦床板的方沅。
方沅踩着楼梯上了床,穿着鞋子蹲在床板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他顿时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方沅不是叫你了吗,你自己走得慢跟不上能怪谁?”王横插了一句。
“是这样吗?”陈乐嘉尴尬一笑,挠了挠头,行李太重了,他上楼确实是走得慢了点。
方沅蹲在床板上有点不知所措,没搭理陈乐嘉,他朝赵怀砚投去求救的目光。
“没事,我扶着了,你慢点擦。”赵怀砚双手搭在床板上,床架不高,方沅又是蹲着,即使他站在地上,两人也几乎是平视。
方沅尝试着移动脚步,床发出声音的声音小了点,他松了口气,朝赵怀砚笑笑,“没再晃动了。”
赵怀砚嘴角微微一勾,看着方沅的眼神无比柔和,“放心吧,不会让你摔着的。”
方沅抿抿唇,他垂下眼帘,开始专心擦床板,但无论是赵怀砚的话还是眼神都让他频频走神,有股酥酥麻麻的的感觉在侵蚀着他的心脏。
一张床板擦下来,抹布擦得黑不溜秋的,方沅将抹布递给赵怀砚,“我就不下来了,你去洗洗,我把你这边也擦擦。”
方沅的床是在中铺的中间,而赵怀砚的床是靠近厕所这边的,他跨过围栏踩到赵怀砚的床板上。
好在赵怀砚的这张床比较结实,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安心地蹲在靠厕所的这头,接过赵怀砚递过来的抹布,用力擦着床板。
擦完床板,方沅踩着楼梯下来,洗完手后,他问:“你是想站在下面递铺子,还是上去铺床。”
“我上去铺吧。”赵怀砚说。
方沅没意见,等赵怀砚脱鞋上去后,他将铺子一一递给他,两人合作间真快两张床便被铺好了。
“走吧,王横,下去报道。”
王横的床就在方沅下面,一个人铺床也很快,等方沅和赵怀砚弄完他早就弄好有一会了。
“哎!方沅,你们等等我啊。”眼看方沅他们要走了,陈乐嘉将手头上弄得乱七八糟的被褥一丢,怕被丢下似的,慌慌张张地踩着楼梯下来。
方沅无奈扶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乐嘉突然就这么粘上他了,“我们要下去找大奔他们,你确定要一起?”
陈乐嘉蹬上鞋子,点头如捣蒜,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那好吧,先去看看大奔他们,然后我们去教室报道。”
四人微微关上寝室门,去了三楼。
“咚咚咚——”
方沅伸手在掉漆的木门上叩击。
“谁啊,直接推门进来就行了。”
门后传来大奔洪亮的声音。
方沅推开门,便看到大奔皱着眉头跪在床板上抖着被褥,脸上的痛苦表情就像和被褥有什么深仇大怨一样。
“元宝?你们怎么来了。”看到进来的人是方沅,大奔眼神一亮,喘着粗气道。
“我们都收拾完了,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方沅笑着说。
李书哂笑一声,“我和李正业早就弄好了,就这大胖子,连个褥子都抖不动。”
“大奔,你怎么回事,你那一身肉,使出劲来啊。”王横坐到李书床上,忍不住打趣道。
大奔颓废地将褥子一丢,耸眉耷眼,“你们两个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妈给我这褥子不知道比你们的沉多少去了,根本就抖不开。”
方沅好笑地看着几人斗嘴,他拉住赵怀砚的手腕,边往外走,边扬声说:“我们先走了,你们几个慢慢吵。”
赵怀砚顺从地跟着方沅往外走。
王横几步跟上来后,还不忘转头嘲讽大奔,“你个小废物,别等我们回来了,你还没弄好。”
“王横!你怎么和李书一样贱了。”大奔的怒吼声在寝室里回荡着。
县一中面积不大,几人从寝室大楼出来,绕过一个三米宽的小操场,便到了教学楼。新班级就在靠近楼梯的二楼,上了楼梯便是教室的后门。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几人来的时候,教室里只有新的班主任在。
脸圆圆的,下巴很尖,单眼皮,有一头时尚的卷发。
看到方沅他们,新班主任抿唇一笑,朝几人招招手,“快来,来这签字。”
“老师好。”
“你们好,我姓郭,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你们可以叫我郭老师,我是教化学的。”
郭老师把桌上的签字笔和一张白色的表格递给过来。
方沅伸手接过笔,在自己名字后面的空格上签字。
签完字他把笔递给赵怀砚。
“签完啦?签完了就可以走了,新学期新气象,各位同学好好开始新生活哦。”
郭老师接过陈乐嘉递过来的笔,看着眼前的新面貌,她忍不住嘱咐了几句。
报完道,四人便回了寝室,索性时间也不早了,他们便直接省了午饭,睡了一下午后直接去食堂吃晚饭。
食堂就在寝室前面,空间很小,光线昏暗,空气中萦绕着一股饭馊味。
“学校真的穷死了,食堂又破又小,还没有灯……真不知道每年收那么多钱都干嘛去了。”大奔跳过地上的水坑,喋喋不休地吐槽道。
“饭也难吃……食堂除了便宜真的没任何优点,通学生好歹能出去吃,寄宿生只能天天吃食堂的猪食。”王横接了一句。
几人排着队打完饭,在角落里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感觉你们班主任还不错啊。”听完方沅他们报道的事,大奔有些艳羡地说。
他们报道的时候那老头恶狠狠的,也不知道急着去干嘛,看他们来的那么晚,唠叨了好久。方沅比他们去得还晚,结果老师还这么温柔。
李书难得没有呛声,他赞同地点点头。
“严厉的老师说不准你们三学习就上来了。”方沅说。
这安慰还不如别安慰,三人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把手上的捧着的碗往桌上一砸,“不要啊。”
方沅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嘴里,含糊不清地火上浇油,“以后我的学习就靠你们三了。”
三人脸一垮。
“吃饱了吗?”赵怀砚适时地打断了三人的悲伤。
“饱了饱了,被元宝气饱了。”
“饱了。”
除了大奔、李书和李正业皱眉苦脸地拿起桌上的碗到水池里清洗,其他四人都是一脸餍足。
县一中的食堂只提供餐食,不提供餐具,餐具都是学生们从家里带过来的,食堂角落里立了好几排柜子用来放餐具。
“我服了,咱们吃个饭的功夫,就没放碗的地了。”大奔洗碗较慢,等他回来,柜子里的碗一个挨着一个,蚊子进来都找不到地。他更丧了,感觉事事不顺。
方沅憋着笑拍拍大奔的肩膀,体贴地挪了挪柜子里的碗,给大奔空出放碗的位置。
“呜呜…,元宝,我好惨啊。”
第29章 吻
县一中的寝室里面没有浴室也没有厕所, 每层楼有一个厕所,一共五个坑位,但是洗澡得去大澡堂洗。
几人吃完饭回寝室拿上桶、毛巾和热水瓶往澡堂去。
“天呐,人好多啊。”
洗澡水要从澡堂外面的池子里舀, 而此时池子外面已经排了四条长长的队伍, 男女混杂的长队直接排到了澡堂前面的食堂, 每条队伍足足排了四五十个人。
外面接水的人都那么多,遑论里面澡堂洗澡的人会有多少,只怕只多不少。
“怎么办,这人也太多了,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去,晚上不是还要上晚自习吗?”陈乐嘉愁眉苦脸地原地踱步。
方沅皱了皱眉, 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这么长的队伍,先不说能不能排到他们,就是排到了澡还没洗完就要上晚自习了。
要是不洗吧,这今天赶了一天路,身上的黏腻感让人十分难受,这晚上也睡不了好觉。
“上了晚自习再来洗吧。”赵怀砚一句轻飘飘的话搅散了几人头顶的乌云。
方沅诧异地望向赵怀砚,他舔舔有些干燥起皮的唇, “晚上洗?晚上没水怎么洗。”
澡堂开放热水的时间只有五点半到七点, 过了这个时间就没有了。
赵怀砚垂眸看向手中提着的热水瓶,语气不急不缓的说:“用热水瓶去接开水, 晚上的时候去接澡堂外面的冷水就可以洗澡了。”
方沅确实没想到还可以这样钻空子, 之前他们洗澡都是一下了课就赶紧来排队洗澡,连桶都直接早上就放到澡堂来,很多时候根本顾不着吃饭。
再就是也有人会用热水壶接水来洗澡,不过是接着水提到寝室厕所洗, 好像没听说过有人晚上下了自习后来澡堂里洗。
本来就周转不过来的坑位变得几乎周转不动,好几次方沅想上厕所,推门进去,热气腾腾中,一片白花花的□□,那一瞬间他恨不得自戳双目。
水汽混杂着厕所的臭味,黏附在鼻子上,简直恶心得人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哇塞,可以啊!”
大奔他们向赵怀砚投以赞许的目光。
“那我们现在赶紧排队接开水吧。”李书建议道。
接开水的人虽然不如舀洗澡水的人多,但是队伍也算不上短,几人脚步匆匆地提着热水瓶加入了接开水的队伍。
可能是因为女孩子更讲究的缘故,队伍当中女同学偏多一点,而接开水的队伍里面大多数都是女孩子。
几个身姿挺拔的男孩子的加入,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方沅和赵怀砚站在一起,对比鲜明的肤色差首当其冲。
“那个穿白体恤的男孩子长得好好看啊,皮肤好白啊,以前好像没见过啊。”
“是啊是啊,真的好好看,他身边那个皮肤黄黄的男生也很帅,是那种很健康的小麦色。”
旁边队伍里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时不时看向他们这边,两人的窃窃私语声一字不落地传入他们耳边。
方沅窘迫地握紧手中的热水瓶,身体僵硬地迈出步子跟上队伍。
赵怀砚自然注意到了身后人的不对劲,他转过身来,抬起垂在身侧右手,将热水瓶换到左手,右手落回身侧的瞬间,他的食指快速蹭了蹭方沅握着开水瓶的手。
“不用在意他人的话语和目光。”他说。
赵怀砚的动作极快,若不是手背上残存的触感,方沅可能和旁人一样以为赵怀砚单纯只是换了个手提热水瓶。
方沅其实并不害怕他人的议论,只是那两个女孩子将他和赵怀砚放在一起对比,他觉得有点难为情。
赵怀砚的相貌出色是有目共睹的,受人喜欢无可厚非,就连他也很喜欢。
方沅猛得意识到了什么,他刚刚说他也很喜欢?
他喜欢什么,他喜欢……喜欢赵怀砚的相貌,可是他仅仅只是喜欢赵怀砚的相貌吗?
“把热水瓶给我,我来接吧。”赵怀砚的声音打断了方沅的思绪,他呆呆地将手中的热水瓶递过去。
赵怀砚接过热水瓶,拿开塞下,拧开水龙头,滚烫的热水顿时倾泻而下,飞溅出去的水花溅在他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红点。
方沅眼睛顿时被刺痛了,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赵怀砚接完热水,便直接一手一个热水瓶走到队伍外面,找了个空阔的地方站着等其他人。
“怎么了?”赵怀砚皱着眉头看向突然魂不守舍的人。
方沅眼神呆呆地看着赵怀砚,没做声。他伸手想拿回自己的热水瓶,拿了个空。
赵怀砚往侧身躲过方沅的手,语气中透着关心,“到底怎么了,自从听了那两女孩说的话,你整个人便十分不对劲。”
他眉头紧锁,声音却出奇的温柔,“我知道你不会轻易被别人两句话影响,肯定有其他缘故,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一起解决?如果赵怀砚知晓了方沅喜欢他的话,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这种话吗?
答案是否定的。
赵怀砚对方沅的好,只不过是因为他初来乍到没有朋友,而恰好方沅成为了他最好的朋友,赵怀砚自然而然地对他比对别人好。
可是方沅现在对赵怀砚起了其他心思,赵怀砚还会一如既往地对他好吗?
最糟糕的后果就是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老死不相往来。
光是想想,方沅就觉得心脏一阵绞痛,像是有人在用力挤压他的心脏,让他就此痛苦的死去。
赵怀砚看着方沅的脸色不断变化,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格外难看。
“我……我没事。”方沅眼眶泛红,嘴唇抿成一条线。
赵怀砚将热水瓶轻轻放到地上,刚踏出半步。
“铃铃铃——”
距离上课还有5分钟。
“我靠,要上课了,方沅,赵怀砚,你俩别站在那了,快跑啊。”陈乐嘉提着热水瓶从两人旁边飞奔而过。
方沅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了,他几步越过赵怀砚,提起地上的两个热水瓶,用肩膀撞了撞赵怀砚,“我没事,赶紧走吧,要上课了,第一节晚自习迟到不太好。”说完他便自顾自的快步朝寝室走去。
赵怀砚沉默地跟上。
五分钟的时间不够上楼了,几人只能把热水瓶放到一楼的大厅里,然后甩开步子朝教学楼跑去。
他们来得晚,后排已经没有座位了,无奈只能坐到前排的空位上。
几人气息还没稳下来,新班主任——郭老师便迈着小碎步进了教室。
“各位同学,晚上好。”郭老师笑容灿烂地和教室里的同学问好。
接下来便是熟知的环节,自我介绍,选班干部,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方沅无心班干部,也无心关注班里的同学,简单自我介绍完便埋头盯着桌面看,两节晚自习浑浑噩噩地度过。
“走吧,去澡堂洗澡。”方沅搓搓脸,将迷茫的情绪沉入心底,神色如常地招呼上三人去洗澡。
赵怀砚锐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方沅觉得自己无处遁形,强装镇定迎上赵怀砚的视线。
就在他即将败阵时,赵怀砚却沉默着站起身,眼神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后便率先出了教室。
方沅垮下脸,默默叹了口气后,跟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方沅和赵怀砚在教室里面僵持了一会,四人到达澡堂时,大奔他们刚接完冷水,正提着桶和热水瓶往澡堂二层去。
“你们几个怎么那么慢,快走快走,等会寝室熄灯关门了就完蛋了。
澡堂分了两层,或许是考虑到女孩子的力气小,女澡堂在下面,男澡堂在二楼,都没有可以关上的门,只是留了个方形口子进入澡堂。
平时几人都不敢往一楼澡堂门的方向多看几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这也是为何没有多少人会想到晚上来澡堂洗澡的原因之一,无他,晚上来这洗澡太不安全了,特别是女孩子。
方沅提上下午放在就在澡堂的水桶接上冷水,刚想迈步走开,便被拉住了。
“怎么了?”他回头看向拉着他手腕的赵怀砚,眼神疑惑。
赵怀砚松开手,凝视着他,半饷才开口,“等我一起。”
“啊?”方沅微张开嘴,他垂眸看向赵怀砚接了大半桶冷水的桶,没过几分钟水就满了,“不用等了,水接好了,走吧。”
因为是晚上的缘故,澡堂里面挺黑的,也挺安静的,哗哗的水声以及大奔他们的声音从澡堂的隔间里传出来。
“嘿,你们别说,这大晚上的来这洗澡还是要点胆量的。”大奔说。
“你自己胆小别带上我们。”李书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死李书,等我洗澡出来,要你好看。”
下一秒方沅便没空再去关注李书的回应,因为赵怀砚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最后一排隔间。
赵怀砚转身目光沉沉地看向他,手慢慢收紧,却未发一言。
“你……”手腕上传来微微的疼痛感,方沅不明所以地看向赵怀砚。
“怎么了?”
赵怀砚没有回答他,而是松开手,微微倾下身,推着方沅进了一个隔间,双手撑住墙壁,将人困在臂弯之中。
方沅后背撞到了墙壁上,他不知道赵怀砚怎么了,但他明显感受到了赵怀砚的不对劲,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张嘴刚想说什么,赵怀砚却突然凑近他,紧接着他的嘴唇便被堵住了。
方沅呼吸一滞,瞳孔微缩,僵硬着身体,愣在了原地。
第30章 坦白心意
赵怀砚并没有亲多久, 浅尝辄止后便稍微退开了点,幽深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方沅。
“你…你为什么要亲我?”方沅脑子里还是懵懵的,下午他还在苦恼赵怀砚要是发现他喜欢上了他,他们俩就会老死不相往来。
结果不过两个多小时的功夫, 两人就挤在狭小的洗澡隔间里接吻。
赵怀砚勾唇一笑, 抬手摸摸方沅的脸, 柔软滑嫩的皮肤摸起来手感极好,“你说呢?”
方沅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他缓缓摇摇头,老实道:“我不知道。”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赵怀砚凑到方沅耳边,高挺的鼻尖蹭过他的耳朵, 语气平平地说着让方沅心跳加速的话。
方沅猛得推开赵怀砚,双眼微微瞪大,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你喜欢我?”
赵怀砚挑挑眉,嘴角微勾,“你不知道?我的喜欢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喜欢一个人才会无意识地对他好,我一直尽我所能的对你好。”
赵怀砚的话点醒了方沅, 他想起烈日炎炎下, 赵怀砚汗流不止,晒脱了皮都要帮他干活;他想起赵怀砚起早帮他干活, 对他的一次次偏爱和照顾;他想起赵怀砚在保护他时的奋不顾身。
“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的?”方沅抿抿唇, 将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我的喜欢很明显,你的喜欢也不遑多让。”赵怀砚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眉眼间染上笑意,声音不疾不徐, “先不提你对我的照顾,我受伤时你的紧张和担忧便足以暴露你对我的情感。我之前之所以不言明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够自己想明白,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方沅被说得脸一红,他有这么明显吗?
他之前都是遵从本心地对赵怀砚,那会他确实没意识到赵怀砚于他而言的特殊性,只当他和大奔他们一样是兄弟。
“那你怎么突然就…就亲我了。”方沅咬咬下唇,嗫喏地问。
“因为你想明白了你喜欢我。”赵怀砚将方沅的下唇解放出来,用手按压他唇上的齿痕。
方沅被按得打了个颤栗,他拂开赵怀砚的手,推推他的肩膀,他撇撇嘴,“感觉便宜你了,我至少还为此事苦恼了许久,你却一副一切尽在把握中的模样,还把我压在墙上亲。”
“是便宜我了,那你要不要亲回来?”赵怀砚说这话时嗓音低沉,极具魅惑,他闭上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亲回来?
方沅舔舔唇,咽了咽口水,他望着赵怀砚因为刚刚接吻而变得水润的嘴唇,他微仰着头缓缓靠近。
就在两人嘴唇相碰上时,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哗哗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停了,轻微的脚步声正缓缓靠近他们这一排洗澡隔间。
方沅被吓得定在原地,他求助似的看向赵怀砚。
赵怀砚睁开砚就看到方沅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轻笑一声,直接将人抱入怀中,“你就说我们还在洗澡,让他们先走,不用等。”
“元宝?你和赵怀砚洗完了没啊,怎么也没声啊!”大奔疑惑的声音和赵怀砚的声音同时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沅别无他法,清清嗓子,扬声说:“还没有,你不用过来了,你们先走吧,我和赵怀砚会尽快回去的。”
大奔的脚步一顿,他不解的皱皱眉,但也没再靠近,“那你们俩快点啊,不然被进不了寝室了就难搞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整个澡堂回归一片寂静,两人脖颈相贴,身体紧挨在一起,滚烫的热意不断在两人之间流转,空气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赵怀砚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方沅,他慢慢低下头,两人再度吻在一起。与之前的轻吻不同,这次两人唇舌交融,舌尖在彼此嘴里游走,津液微微溢出,又被对方的舌尖快速卷走。
方沅感觉自己的嘴巴已经麻木了,微微向后退,却被赵怀砚强硬地托住后颈,牢牢地将他禁锢于怀中。
再怎么样方沅也是个男人,被这样压制着,心中不免也起了逆反心理,他扯住赵怀砚的头发猛的将人往后一拉。
“嘶——”赵怀砚皱着眉头稍微松了松手里的力道。
方沅挑挑眉,语气轻松地挑起刚刚的话题,“刚不是说让我占回来?现在你给我闭上眼睛,不许动。”
赵怀砚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眼角微挑,片刻后,他松开手,后退半步,缓缓闭上眼睛。
看着赵怀砚如此乖顺的模样,方沅觉得刚刚被压制的怒火已经消了大半,但是教训还是要给的。
视线扫过放在地上的热水瓶,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旋开热水瓶的盖子,从桶里舀了点水往赵怀砚脸上一泼。
“哗——”的一声。
赵怀砚猛地睁开眼,纤长的睫毛上布满水珠,额前的碎发捋在了一起,他抬手将头发往后一抹,露出精致的眉眼。
“气消了没?消了就洗澡,没消再泼。”赵怀砚揩掉滑到眼角的水珠,语气淡淡地说。
方沅将盖子往水桶里一丢,唇角微勾,“消了,赶紧洗澡吧,不然等会我俩睡地上。”
澡堂的隔间是两两相对的,并且也没有门,赵怀砚死活不愿意去旁边的隔间洗,又马上要熄灯关寝了,方沅没法,只好和他相对着洗澡。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和大奔他们光着洗过澡,但这会换成了赵怀砚,两人还刚刚坦白了心意,方沅脱衣服的动作难免有些扭捏,脱完上衣,他的手落在裤头上迟迟未动。
反观赵怀砚那边已经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方沅低头看向地面,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瞟。
“你再慢慢吞吞磨蹭下去,我们就真的没地方睡觉了。”赵怀砚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打开了方沅身体的发动机,他动作快速的脱掉裤子,蹲到桶后面,用毛巾带水到身上不断搓洗。
洗着洗着方沅就开始眼神到处乱瞟,然后他不经意间就瞟到了对面洗澡隔间的光景。
昏暗的光线下,赵怀砚的身体白到发光,身形修长,仿佛是经过雕琢的艺术品,腰身紧实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水珠滑过他的腰腹往下,没入……
“再看下去,我俩今晚就只能睡这里了,顺带做点有意思的。”赵怀砚提上裤子,好心提醒道。
方沅讪讪地收回视线,快速的洗了个战斗澡。他刚准备起身穿衣服,突然动作一顿,他望向对面,“你…你转过去。”
寝室关门了,再闹下去他们俩就真的进不去了,因而赵怀砚对方沅突如其来的害羞心理颇为照顾,二话不说地转过身去。
方沅拧干毛巾,快速将身体擦干,手脚麻利地将衣服穿好。他将脏衣服装回袋子里,提上桶和热水瓶走出隔间,“我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赵怀砚转过身来,提上东西跟上方沅的脚步,两人健步如飞地往寝室走去。
“元宝!”
大奔从一楼黑暗的大厅中走出来。
方沅被吓了一跳,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好声好气地问:“你站这干嘛?怎么还没有回寝室?”
大奔挠挠头,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你们赶不上嘛,万一宿管阿姨要关门,我还能为你们拖延一下时间。”
方沅笑笑,他上前拍拍大奔的肩膀,勾着人脖子往楼梯上走,“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那必须的啊!我俩谁跟谁!”大奔笑着点头。
赵怀砚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远,他无奈地摇摇头,提腿跟上。
方沅和赵怀砚刚踏进405的门,寝室便熄了灯,其他同学都已经在床上躺好,他们轻手轻脚地放好东西,爬上床。
两人默契的选择了睡在靠近楼梯的这头,头抵着头睡在床上,澡堂里的旖旎似乎被冰冷的围栏隔绝了,睡意逐渐侵蚀方沅的大脑。
“光看够了吗?你要不要摸摸?”赵怀砚停下拉裤链的手,裤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他朝方沅勾勾手指。
摸摸?方沅喉结滚动,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迟疑地站在原地没动。
赵怀砚低低一笑,嗓音压低,带着些引诱的意味,“真的不过来摸摸吗?”
方沅觉得自己的四肢都有些酥麻了,他颤颤巍巍地朝赵怀砚迈步。
像是发现了方沅的不舒服,赵怀砚柔声说:“过来吧,摸摸就不难受了。”
对,只要过去摸摸,摸摸就不难受了。
方沅加快脚步,距离一步之遥时,他渴望得朝赵怀砚伸出手,两人双手交握,十指紧扣。
可是不知为何两人刚牵上手,赵怀砚却开始微微挣扎起来,方沅下意识地加重力道,可是赵怀砚却离他越来越远,甚至飘了起来。
飘了起来?!
赵怀砚会飞了?
未等方沅想明白,脸颊上传来微微的痛意,他抬手去摸,却被抓住了双手,他下意识地开始挣扎起来。
“砰——”
“啊,好痛!”
方沅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揉揉自己的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寝室里面的其他同学已经不见了,这会只有他和赵怀砚在。
“要上课了吗?”方沅问。
“还有五分钟。”赵怀砚说。
方沅顿时顾不上自己那乱七八糟的梦和撞了个大包的脑袋了,他动作灵活地从床上下来,还剩两个梯子就直接跳到了地上,慌慌张张地蹬上鞋子,刷牙洗脸。
“走走走。”方沅拉着赵怀砚的手匆匆忙忙地往教学楼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