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华案5◎
众人见此一言,纷纷露出早已心知肚明的表情,暗暗交叫骂一句后,一个男人走出人群,忿忿道:“既然银行卡在你这儿,为什么一直不承认?难不成是看现在事情闹大了纸包不住火,心虚害怕才不得不承认!”
“是啊,偷了我们家的银行卡,还死不承认!现在好了吧!还不把它交出来!”
望着蠢蠢欲动的人群,秦淑月从包里把那张银行卡拿了出来,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齐刷刷盯着那张银行卡,脖子佝偻着向前倾,嘴巴张得大大的,眸光中露出贪婪的光。
伸出手,好像就快要够到那张银行卡时,秦淑月又猛一把缩回了手掌。
她静静注视着身前这群人,眸光并无所动。
左右警察们都在这儿,他们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警局里面抢劫。
于是,随着秦淑月收回去的手掌,众人的目光很显然也跟着移过去了,随后眸底闪过一丝可惜的光。
所有人左右相看两眼,不知想通过眼神向对方传递什么消息一般,每个人看起来都极为谨慎,但心中不约而同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似乎每个人都摩拳擦掌,伺机而动,可一抬头见周玥挡在他们和秦淑月、吴旭华中间,周围又是一堆警察围着,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干,把头低了下去。
但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将压力给到刘来娣。
有人伸手戳她的后背,有人拧她后背的肉,还有人用脚踢她的鞋,就差一脚把她踹出去。
的确,现在这个时候,由吴旭华的母亲刘来娣做代表是最合适不过的。
刘来娣满头大汗,一双小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转个不停,最终还是一咬牙,走出人群,往秦淑月的方向走了好几步。就快要碰上她的时候,周玥向右一步走,挡在她秦淑月面前。
伸出手对刘来娣做了一个“止”的动作。
“你站在这里说就可以了。”周玥提醒道,“毕竟我们还不能确定秦淑月是否偷了吴旭华的银行卡,所以为了保证秩序,你们保持安全距离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见刘来娣满脸不情愿,周玥抬了抬眼,“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进去说。一个一个说。”
说完,她眸光又凛冽扫了一眼人群里的每一个人。
他们或低着头颇为忌惮,或昂首挺胸不以为意,可若真把他们一个个都带进警局一个个问,又都不愿意了。
刘来娣首当其冲是不肯的。
她只好站在原地,朝秦淑月伸出手掌,“好了。你把卡给我们,我们也不再追究你私藏银行卡的责任了。”
可话还没说完,秦淑月就咯咯笑了两声,笑声不大,传进刘来娣的耳里却是让她狠狠一愣住。
“你……”刘来娣一脸懵地看着秦淑月,脸上泛起一丝恼意。她眼猛地一睁,眼白几乎快要包裹整个眼球。她的黑眼珠极小,如今生起气来,更是尖酸刻薄。
她恶狠狠指着秦淑月大骂,“死丫头,笑什么!听到我们不追究你责任高兴得快跳起来了吧!真是便宜你了啊!哼!”
“还不快把银行卡拿过来!”
秦淑月刚想说什么话,坐在车里的吴旭华却开口了。
“刘来娣,你问我朋友要银行卡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我。”吴旭华冷冷看着刘来娣,甚至连一句妈都不愿叫出口。
“我这个银行卡的主人愿不愿意把卡交给你呢。”
“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你的不就是你弟的?还你的我的,需要分这么清吗?”
听到这句话,秦淑月的脸色涨的铁青。
这家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可吴旭华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动,就像是从小听到大的话,早就听习惯了,甚至连一点生气的怒意都没有,只是淡淡的,很平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的眼神很疲惫,脸色很苍白,挺着个大肚子,嘴唇又这么无血色,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许久了。
秦淑月刚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甚至都没认出来,更是不敢相信:
吴旭华怎么,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
秦淑月心中默默叹气,不忍直视,却又担心她的身体,只想着现在带她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只听吴旭华声音极淡,没有丝毫情绪地道:“这张银行卡我不会给任何人。”
吴旭华刚说完这句话,甚至尾音还没落下,人群里又猝然爆发出一阵骂声。
“你这个天打雷劈的不孝女,你爹妈白养你这么大了!”
“吴来娣啊,你也懂点事,你弟弟也老大不小了连个媳妇儿都没娶!你作为姐姐,你就应该帮你弟啊!”
“帮?”吴旭华冷笑一声,反问他们道,“怎么帮?”
人群中又有人紧接着她的话道:“还能怎么帮啊!当然是把你的五十万给你弟弟当彩礼啊!”
“真是蠢。”
“是啊,我不是说了吗,吴来娣从小又笨又蠢,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懂。”
“初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吧?前两年还人模人样地赚钱寄给家里,后面不光瞧不见个人影,连电话都换了!”
“啧啧啧,我说的吧,女人一旦不拴住,等她跑了,你找都找不到!”
“好了!”周玥重重咳了两声,这才压下他们纷纷抱怨的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在周玥冷冽的神情下还是都偃旗息鼓了。
秦淑月的一双拳头缩在衣服里咯咯作响,低头一见吴旭华竟然还默默拍拍她的手掌,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没事。
可秦淑月的唇却抿得更紧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被吴旭华打断了。
“周警官,冯警官。”吴旭华并没有继续接他们的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观念不合,说再多都是放屁。
他们总会举出无数的例证来证明他们是对的,实际上就算他们大错特错了,他们也决计不会承认。
多丢面子啊。
况且,这上上下下这么多代,不都是这样的吗?
姐姐就该帮衬弟弟,因为你是女的,将来要嫁人的。儿子才是留在家里的,是要当家做主,传宗接代的。
明明是这么老套的思想,可用在这群没有辫子的清朝人身上,依旧照用不误。
周玥和冯警官看向她,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吴旭华重重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这张银行卡是我在没有结婚之前自己好不容易一笔一笔存下来的钱,这笔钱属于我的个人婚前财产,只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
“所以。”
吴旭华顿了顿,“如果我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我希望由你们做我的见证人,我自愿将这张银行卡里所有的钱,我自己经营多年的烧烤店,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赠予秦淑月,归其个人所有。”
“旭华姐!”
秦淑月惊呼一声打断她的话,“旭华姐!快别说了!什么死不死的,你,你才二十多岁,你……”
“我不是怕有个万一吗?”吴旭华朝她微微一笑,就连是笑容也有些吃力。
等吴旭华说完这些话后,在场的人五不例外都震惊得犹如一道道晴天霹雳把他们劈成两半。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妈的!(辱女词致歉,*情节需要,敬请见谅,鞠躬)”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从警察局门口冲进来,猛地甩给吴旭华一个巴掌,把她整个人打得往里一缩,肚子狠狠撞在方向盘上。
吴旭华的脸被这一掌打得猛一偏过头,扫起一阵风,鬓角边的头发丝纷纷飞扬,零零散散地还掉了三两缕。
她痛苦呜咽一声,却并没有惊呼出声,紧紧咬住下嘴唇,将痛猛地止在喉头,整个人被打得歪到一旁,又因挺着大肚,艰难趴在副驾驶上。
“出来之前老子怎么跟你说的!”
一个身材魁梧,浑身腱子肉,小麦肤色的男人猛一冲到吴旭华面前给她一巴掌,之后他迅速被警方控制住。
“你胆子肥了,长能耐了是吧!”
周玥死死压住他的胳膊,把他胳膊往上提,冷睨了他一眼,“你是谁?跑到警察局里寻衅滋事来了?”
“我是谁?”男人冷笑一声,“我是她男人!我是谁……快放开我!”
周玥的眉头拧地更紧了,“就算你是吴旭华的合法丈夫,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你老婆动手吧。”
没想到这男人却不以为意,骂道:“这是我老婆,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们管得着吗!只要不把人打死了或者打残了,你们也没法管不是吗?”
“这是家庭内部矛盾,我们夫妻感情可好着呢!”男人挣扎着要挣脱出来,可没想到周玥却抓得更紧了。
她的脸色紧紧绷着,似乎已经到最大阈值,这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句句在她雷点上蹦跶。
“你不知道家暴到一定程度也是会判刑的吗?”
“是吗?”男人嘿嘿笑道,不以为意,“那你让我坐牢吧,看看法院怎么判?怎么样?”
“你们有我家暴的证据吗?”
“你刚刚打吴旭华的那一下还不算吗?”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默默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忽然开口。
那男人却笑得更开怀了,“打一下又怎么算?再说了,她又不是别人,她是我、老、婆。”
越说到最后他越得意,洋洋自得一般挑衅看着秦淑月和周玥她们。
一副:我就这么做,你能怎么办?有本事判我死刑啊!反正又死不掉,连案都立不了!判罪?哈哈哈!更是做梦!
众人才不关心男人有没有打了女人,也不关心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们家族的血脉,甚至刘来娣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憎恶,反倒看见自家女儿被打脸上露出一抹痛快。
好像女人就活该被打一样,不打不听话。
可她忘了自己就是个女人。
众人只关心那张银行卡是不是真的因为吴旭华那几句话而真的就属于秦淑月了。
这可不行啊!!
众人又纷纷疯狂给刘来娣投眼神。
她自然知道。
于是她双手叉腰,十分得意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结婚证。
结婚证上写着吴旭华和蒋大壮的结婚日期,还有他们两个人p上去的结婚照片。
她手中拿着结婚证,仿佛胜券在握般对警官们道:“警官,吴旭华刚刚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数。”
“他们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在吴旭华20岁那一年他们就结婚了,所以吴旭华在外所挣的一切钱不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吗?既然是共同财产,那就该有蒋大壮的一份!”
“妈!!——”
吴旭华强撑起身子,涕泪四溅,坐在车里撕心裂肺喊道:“我才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你,你在帮一个外人说话?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站在我这边!从小到大你一次都不为考虑,说话……你,你到底,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妈!!——”
吴旭华身子猛烈颤抖着,血丝爬满了她的双眼,她扒着车,一脚踏下来,秦淑月赶忙扶在她身边,吴旭华这次没一脚踩空摔下来。
面对着吴旭华对她的指控,刘来娣面无表情地抓着那张结婚证,递到警官面前。
“警官,你们仔细看看,看看这张结婚证是不是作假的!”
周玥双手钳制着身下的蒋大壮,对旁边的警官示意一个眼神。
旁边的警官接过结婚证看了两眼,随后转身朝周玥摇了摇头。
结婚证是真的。
吴旭华挺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走到警官身边,一把从警官手里夺过这张结婚证,手指颤颤巍巍触碰到这个红本子,嘴唇也不禁上下颤抖起来。
“这……”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吴旭华发了疯似的要把这张结婚证撕成两半,却一把被刘来娣抢过去,吴旭华“砰”地一声跪在周玥面前,涕泪四溅,“不,不是的!我并没有去民政局登记,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把身份证给过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结婚证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假的?”还未等警官开口,不远处响起一道慢悠清冷的女声。
“结婚不需要本人到场,只需要户口本就可以了,你不知道吗?”
闻声,众人齐齐往这道声音的方向看去。
而刘来娣在看到跟在这个女人旁边的那个女人时,眼神忽然放光。
【作者有话说】
更!~
吴旭华的案子快结束了。
就在这几章了,接下来就是秦妈妈要醒啦![熊猫头][熊猫头]
第112章 第112章
◎银行卡只能是吴旭华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随着风飘进秦淑月的耳里,她几乎是立刻下意识抬起头,向那道声音看去,而后又默默撇过头,不看她。
而祝令仪却径直走到秦淑月面前,目光紧盯在她搭着吴旭华手臂上的那只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走到二人面前,面无表情地给吴旭华递了一份文件。
可还未等吴旭华接过,就听刘来娣大喊一句,“何律师!何律师您终于来了!您快来评评理,这结婚证是真的,这钱应当是和蒋大壮一人一半的,对吧!”
刘来娣的眸光紧紧盯着何静,眸似在发光,拉着她就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这银行卡里的钱也手到擒来,根本不在话下。
可何静却并没有言语,脸微微一侧,只是将自己的袖子狠狠从她的手里拽出。
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而何静一般会走在祝令仪前面,给她开路,刘来娣这一堵,也堵着了祝令仪的路。
她冷着脸,静静又淡漠直视刘来娣的眼睛,平静,冰冷,却有着十分强烈的攻击性和威压力,刘来娣抬头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立马缩得跟鹌鹑一样,别说放肆,就连句叫骂的话都不敢说。
默默低着头退到一边。
她走到吴旭华和秦淑月面前,神色并无两样,很平常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份文件。
吴旭华刚想用另一只手接,祝令仪拿着文件的那只手往右移了几分。
她的手一顿,又去拿那份文件,结果文件跑得更远了。
而文件刚好停在秦淑月牵着吴旭华那只手之前。
吴旭华想拿那份文件,就不得不用那只手。无奈,只好对秦淑月微笑示意放下她的手。
可秦淑月仍不放心,冲她摇了摇头。
祝令仪轻轻啧了一声,随后递了一个眼神给身后的江非晚,江非晚立刻笑嘻嘻走到吴旭华面前,扶起她另一只手,道:“我来吧,秦小姐,您自己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吴旭华对秦淑月笑了一下,张口道:“好了,我没事的。”
她抽出秦淑月扶着她的这只手,也拒绝了江非晚来牵着她的手,道:“我能自己站着。”
而秦淑月却露出尤为担忧的眼神紧紧盯着吴旭华,吴旭华也回之以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二人有来有往,眉目传情似的,祝令仪站在她们面前,冷声道:“你到底接不接。”
她冷冰冰抬手掂了两下手中的文件,脸上好似裹了一层冰霜似的,冷冷盯着秦淑月和吴旭华。
秦淑月正要伸手接过,却被祝令仪很好避开了,她睨眼瞧了秦淑月一眼,不悦地啧了一声,“这么关心她的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此一言一出,秦淑月默默低下了头,往后退了几步。
吴旭华望着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歉疚道:“不好意思,是因为我的事让你们闹不愉快了。”
吴旭华颤颤接过祝令仪手上的文件,秦淑月却连连向她摇头,“不,旭华姐,祝……祝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祝令仪冷着脸,直直否认了秦淑月的话,没留丝毫情面。
秦淑月的脸色忽然一沉,看起来有些难看。
而祝令仪默默看了一眼,随后淡淡瞥过眼,不看她,只道:“这份文件里详细记录了你的结婚信息,和你母亲拿你的彩礼给你弟弟还赌债的行为,以及你这些年在外奔波务工的流水……”
还没说完,就被吴旭华一把打断,她眼睛直直睁大,圆溜溜瞪着祝令仪,不可置信,就连语气也拔高起来,“你调查我?!谁允许你调查我!谁,谁准你……”
第一次被人无礼打断说话,祝令仪不耐地皱了皱眉,可看了一眼站在吴旭华身边低着眸光的秦淑月,她又耐下性子,解释道:“是你的母亲找到了我的律师。”
她抬眼看了一眼何静,何静却没有什么反应。
“你应该知道母亲这个身份对你意味着什么吧。”
祝令仪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而是反问了她这一句话,可就这一句话,吴旭华却足以哑口无言了。
母亲?
她自嘲一句。
当然。
这意味着她从出生开始,可以亲手割断所有的关系,可唯独母亲,血脉相连,剪不断,割不断,永远无法逃离。
吴旭华从脸上震怒,慢慢转变无力。她费力扯了一下嘴唇,唇角因缺水而干裂,脸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倒一般。
“……”
她抬头看向一脸得意的刘来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么做,钱也只会是蒋大壮的。”
而蒋大壮却在一旁笑得猖狂,却又死死盯着吴旭华,脸色阴沉无比。这架势就像是如果没有警察在旁边,他就能立马冲过去再给吴旭华几个巴掌。
刘来娣却没有丝毫动容,看着吴旭华道:“那你也别想把钱全都拿走。”
从始至终秦淑月的眉头就没有舒缓过。
刘来娣的发言,一次比一次炸裂,一次比一次毁三观。
这世界上,哪有一个母亲不爱孩子的?
母亲可以为了孩子死,孩子也可以为了母亲生。可秦淑月从未见过一个母亲会这么精明地算计自己的孩子。
她原以为这天底下最不会害自己,就是母亲了。
可吴旭华却恰恰相反。
祝令仪面无表情听着这一切,神色并没有变化,反倒是不经意往旁边一瞧,正好瞧到秦淑月一脸震惊和因为愤怒而紧紧蹙起的眉头。
无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什么。
最后又一点一点低下头,转头,看着紧紧攥着文件的吴旭华。
在这件事情上,不管是从婚姻,家庭,吴旭华的叛逆似乎都是在与她的家族,甚至于这个世界为敌。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用结婚吗?你不结婚以后怎么办?你弟弟哪来的钱买房娶媳妇!你长这么大了到底能不能体谅体谅的母亲,多为你弟弟想想?”
“那我呢?”
吴旭华声嘶力竭看着刘来娣,“那这二十多年,谁来为我想想?”
“我的母亲,心里从来就只有那个嗜赌如命的弟弟,你们,”吴旭华停顿了一下,冷冷扫视了一圈这些人,“你们难道忘了我爸是怎么死的了吗?我们家又怎么会穷困潦倒到那种地步,怎么会欠下那么多赌债!”
“你们这群……”吴旭华喘着粗气,看着这群人,她的身体紧绷着,紧紧咬着后槽牙,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骂他们些什么。
而看向一旁的蒋大壮,她又缩了缩身子。
“结婚?”吴旭华喘着粗气,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充盈起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生理性泪水。
她颤颤巍巍,整个身子都在忍不住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好像有千言万语都哽在她的喉头,她迫切想说出口什么,却不知为什么,她一直呜咽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秦淑月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小声在她耳边道:“旭华姐,你就和以前一样就好了,你把你曾对我说的,和他们再说一遍。”
“不要怕……”
“旭华姐。”
吴旭华吞了吞口水,颤颤抖抖深吸一口气,而后吐出,“我不想结婚。”
“这个婚,我不认!”
她强硬说道。
“我不结婚!”
“你在说什么气话呢!”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群中的一个男人打断了,“你跟蒋大壮连孩子都有了,小夫妻之间有矛盾很正常,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这有什么的?”
“吴来娣啊,哦,吴旭华,好了,你也别在警察局里面对着这么多警官们丢人现眼了。大壮,快带你女人回家!”
人群中另一个有些年岁的男人指挥道。
他说话好像极有份量,所有人都点头道:“是啊,吴……旭华是在说气话呢!你回去好好哄哄,快点回家!在这儿丢什么人!”
虽然所有人的嘴上都在说让蒋大壮回去好好哄哄,可一个个眼神锐利,冰冷,看着吴旭华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打她五十大棒。
“警官!这银行卡的事也有着落了,反正是属于二人夫妻共同财产的吧?好了好了,既然都清楚了,姓秦的,你也没必要再占着茅坑不拉屎了,快点还给我们!”
秦淑月不为所动,“这是旭华姐的东西。”
她冷冰冰看着众人,态度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你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从我这儿要走旭华姐的东西。”
“死丫头!别给脸不要脸!”
一直好言劝着秦淑月这群人的耐心似乎已经到极限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而下一瞬,一道阴冷的目光猝然直勾勾朝他扫来。
犹如蛇信子一般,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看一眼就能瞬间变为冰雕。
眼神中对他的警告意味似乎都要溢出屏幕外。
那人讪讪低头。
“这50万,是吴旭华的,也只能是吴旭华的。”秦淑月缓缓道,“不管她有没有结婚,也不管结婚证上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你们如果不服,就尽管去法院起诉我们。”
秦淑月缓缓抬头,却意外,蓦然,撞入一双幽深的眸中。
第113章 第113章
◎祝令仪她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双幽深的眸子似能直直望进秦淑月内心最柔软深处,激得她整个人一震,旋即立马移开眼。
而那道目光依旧没有消失。
带着探索,冰冷,像深渊里冒出来的雾气。
众人听秦淑月一说,都不干了,七嘴八舌争执起来。
“你个小娘们懂什么?”
“多管闲事,吴旭华的事她妈都同意了,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
而正在众人争执中,吴旭华却悄悄没了身影。
祝令仪站在众人争吵之外,像旁观者一样冷眼漠视着这一切,似乎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甚至十分无聊,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移上秦淑月的脸。
秦淑月不擅争执,又闻听那些从小到大没听过的粗话,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眶也不由自主充盈上生理性的泪水。
仿佛再一张口,未出声,泪先流。
何静和江非晚一前一后站着,江非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家老总,再惴惴不安地看向秦淑月,何静倒没什么表情,一副淡淡的样子,双手环胸站好。
刘来娣扯着嗓子一个步子冲到秦淑月面前,也不顾警方阻拦,两只手作势强硬就要往秦淑月的包里塞去。
几个男人也趁乱绕到秦淑月身后,都也不顾警方阻拦警告,一心里只有那张银行卡,纷纷上手拉扯。
“你们都静一静!别动手!”
“刘来娣,谁让你带这么多人来警局的!”
“你们再这样做是扰乱公共秩序,在警局寻衅滋事,要带铐子的!”
“……”
“臭娘们!快把银行卡交出来!”
“谁让你多管我们家闲事,我抽死你!”
警局已经乱作一团,甚至有几人和警察打作一团,叫骂喊打的声音不绝如缕。秦淑月被警方围在中间,可仍不可避免受到拉拽,站在一旁的祝令仪眉头拧作一团,紧紧盯着这场闹剧。
在看到一个男人抬起粗糙的大掌狠狠扇向秦淑月的脸,一把挥掉她的眼镜,又有几人推推搡搡她,看得江非晚一颗心都提溜起来。
整个人眼睛瞪得老大,见自家老总无动于衷,又疯狂给站在老总前的何静递眼神。
何静轻轻扫了江非晚一眼,又默默移开眼,无视江非晚眉飞色舞的表情。
“小娘们,去死吧你!”
一个男人绕到秦淑月背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拿着这把刀恶狠狠冲到秦淑月背后。
秦淑月身前正被几人拉扯,紧紧护住肩上的背包,着急忙慌间,完全顾不到身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绕到了她的背后。
“50万,50万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他拿着刀,盯着秦淑月致命的位置,狠狠扎下去!
秦淑月还在前方和那些人极限拉扯着,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道力,十分有力,不可挣脱般一把将她拉开。
秦淑月猛地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紧接着,她原来站着的位置上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我的眼睛!!!”
秦淑月刚想扭头看,可身前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不要回头。”
那人说着不要她回头,自己却盯着那个位置,看得津津有味。
秦淑月瘪了瘪嘴。
才不要听她的。
她还是转过头。
双眼却蓦地被温暖的掌心蒙上,眼前一片黑暗。
“说了,不要回头。”祝令仪强压着耐心,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可祝令仪就算是重复一百遍,这个小王八羔子肯定还是不会听她的,压根就不怕她!
于是,祝令仪想了想,想到一个非常具有威慑力的恐吓,“再不听话我就让余娴下班。”
言下之意,你今天看不了你妈妈。
一听,秦淑月才老实了。
她瘪了瘪嘴,默默转头。
声音闷闷,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知道了。”
“妈妈,她怎么样?”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祝令仪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秦淑月就立马跟着她的话题下去。果然她心里最在乎的就是秦妈。
这样也好。
这些闹剧和她都没有关系。
于是祝令仪抬头看着前面,嗯了一声,回答她道:“你妈妈恢复得不错,余娴和徐墨也通了几通电话,你妈妈苏醒的概率很大。”
闻言,秦淑月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她激动地抬头看向祝令仪,惊喜道:“妈妈不会死了!”
“不会。”祝令仪目光平视着,可余光却专注地看着她一张惊喜的小脸,苍白虚弱的脸色染上一抹红晕,看起来红扑扑的,满面春光。
祝令仪从没有在秦淑月的脸上看到过这么鲜活的表情。
她的喉结轻轻滚了滚,而后淡淡而冷冷地嗯了一声,“嗯。”
秦淑月抬头看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多余感情的脸,犹如巍然不倒的冰山,坚硬,冰冷,没有感情。
她默默低下头,可脸上惊喜的表情却并没有改变。
等到局势控制得都差不多了,祝令仪才松开手,秦淑月像小兔子一样从她怀里跳开。
她一转头,警局又恢复成像以前一样平静。
那些闹事的一齐不见了。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似的。
可直晃晃在地上的那滩血,却无声告诉着秦淑月,刚刚那一切都是真的。
秦淑月左右一张望,忽然道:“不对。”
祝令仪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了?”
“少了辆车。”
秦淑月敏锐地指着一个方向,“旭华姐呢!?”
“她去了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祝令仪走到她手指着的那个方向前站定,眼神依旧冰冷,“秦淑月,不要干涉她人命运。”
闻言,秦淑月看着她,眸色里缓缓露出祝令仪看不懂的神情,那目光似有疑惑,气恼,还要一些别样的情绪。
秦淑月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顿过多时间,又把目光移开,并没有和她争辩什么,只听秦淑月道:“祝小姐,想要干涉别人命运是我的事,你遵循你的规矩,也不要来干涉我的命运。”
“如果不是我刚刚拉你,你就被人一刀……”
“那真是谢谢你了。”秦淑月直直打断祝令仪的话。
她抬起眼,眼神中的波动和感动荡然无存,看着她,道:“那就请您不要再挡我的路了,好吗?”
嘴上礼貌得很,可脚上的步伐却干脆利落,眸光看都不看祝令仪一眼,自然也没看见祝令仪眸底升起的疑惑。
“秦淑月。”
祝令仪回头盯着她缓缓向共享单车走去的背影,叫了她一声,微薄的背上穿着厚重的衣服,小小的人儿并没有回头。
而这时,江非晚的手却不停地在平板上操作着什么,手指一顿,紧接着立马走到祝令仪面前,“查到了!”
她递到祝令仪面前,道:“小祝总,这是刚才吴旭华离开的行动路线。”
“现在……”
江非晚看着一个绿色的点在直道上迅速驶离,不断变动,指着这个绿色的点对祝令仪道。
“在这里。”
祝令仪手指捏起平板,眸光盯着这个不断变动的绿点似有犹豫,可眼瞧着秦淑月已经扫上共享单车准备走了,她紧了紧手上的平板,眯了一下眼睛,踌躇不前的脚步忽然迈出。
她大步流星走到秦淑月身边,此时秦淑月已经一只脚跨上共享车,正准备调转车头。
一道大力摁压上车头,秦淑月连头也没抬就道:“祝小姐,请您让开。”
祝令仪什么也没说,只把平板递到秦淑月面前。
她接过,盯着屏幕上那个绿色的小点,愣了愣,问道:“这是什么?”
“吴旭华的位置。”
祝令仪言简意赅,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秦淑月却抬起头,眸光复杂地看向祝令仪。
祝令仪却默默移开了眼。
转身离开,还不忘催促身后的秦淑月,“你不是要找她吗?跟我上车。”
“不然你这个自行车得蹬到什么时候,人早就不见了。”
秦淑月很听话地立马锁好共享单车,小跑跟着祝令仪走进车里。
江非晚把那个小点移到车内屏幕上,对司机道:“找到它。”
“是,江助理。”
车里疾驰而去,车厢内司机,江非晚,秦淑月和祝令仪,几人各怀心事,秦淑月往车内一看,却发现一直跟在祝令仪身边的何静并没有上车。
她顺口问道:“何静?她怎么没跟来?”
“善后。”
祝令仪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秦淑月却心知肚明。
善后。
善谁的后。
自然是秦淑月的后!
自知理亏,也不知说什么,秦淑月默默低下了头。
车子依旧平稳行驶在路上,祝令仪低着头,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戒指,秦淑月眼睛看向窗外,可却紧紧皱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蓦地,车内传来一道细小微弱的声音。
“谢谢。”
祝令仪却回绝了,“我不需要你的谢谢。”
“那你要什么?”
秦淑月转头问她。
祝令仪却依旧一直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秦淑月盯着她看了好一瞬,祝令仪柔顺黑而长的头发别在而后,有几缕零散落了下来,随着祝令仪俯身低头的动作垂在半空,神色却十分认真地把玩着手上的银戒指。
直到秦淑月以为祝令仪不会在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
祝令仪却忽然开口了。
“疼吗?”
秦淑月一顿。
眸光不解地看向她。
祝令仪总是喜欢突然另起新头,询问一个和上一个问题天差地别的新问题。
让秦淑月摸不着头脑。
第114章 第114章
◎跟着她一起跳江◎
祝令仪的目光赤裸而深沉,好似那眸底真闪过一丝心疼。
可这样异样的目光一闪而过,秦淑月没有捕捉到,就算是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只想着是自己看错罢了。
她不懂。
不懂为什么除了妈妈以外还有人会关心她。
爸爸以前会,但现在……
秦淑月看着祝令仪的眸子,忽然脑海中想起在她小学时,一次运动会长跑到终点时双膝发软,直直摩擦在坚硬的地面上,两个膝盖破了老大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班主任联系到爸爸,那时候爸爸二话不说,从会议室跑到学校,将近四十分钟的距离爸爸只用了十五分钟不到就到了。
医务室的医生姐姐拿着棉签在她破口处消毒,小小的秦淑月坐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两个眼睛红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落着。
爸爸在一旁紧紧皱着眉,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可男人的自尊却让他硬生生咽下眼泪,一把将秦淑月抱在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压抑着哽咽说道:“月月乖,月月不哭,待会儿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时候的秦淑月就是一个大大的吃货。
一听有吃的,秦淑月立马也不哭了,瞪着红红的眼睛抬头看向爸爸,瘪瘪的嘴唇瞬间笑得弯弯,“我记得家前面新开了一家烘焙店,有一个新出的茉莉蛋挞,爸爸我想去吃那个!”
“爸爸给你买十个!”
那时候的爸爸爽朗一口应下了。
所以直到现在,秦淑月每每想起爸爸以前的温柔和耐心,再到如今连电话都不接,声音里充斥着对她的不耐,她不能理解。
她想不通。
所以曾一度把爸爸对她这么冷淡的原因都归咎于,是她执迷不悟,非要救妈妈。是她一意孤行,所以爸爸才不喜欢她了,不要她了。
可她不理解。
为什么妈妈出车祸的时候爸爸是最后一个赶到医院的?
爸爸不是爱妈妈吗?
那爱,为什么不救?
怕拖垮家里吗?
可如果不是爸爸把钱都拿去给那个女人,家里又怎么会没钱。
最后那女人几乎拿走了公司60%的股份,爸爸的职权被完全架空。
可爸爸居然还没和她离婚?
秦淑月有时候想想,婚姻和爱情,真的都挺可笑的。
所以她看着祝令仪的眸子,眼神一点一点冰冷下去。
莫名其妙的关心,大可省了吧!
她瞥过脸,不再看她。
短短几分钟里,秦淑月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又都归于冷淡和平静,把脸转过去,隐没在黑暗里。
祝令仪瞧着这一幕,心道奇怪。
秦淑月的心里似乎藏着许多事,竟然还藏着令祝令仪都查不到的事吗?
祝令仪默默看了她一眼,实在捉摸不透,最后收回目光,从副驾驶后座的袋子里掏出一个药瓶给她。
她轻轻一抛,那小药瓶“啪”的一声,稳稳当当落在秦淑月双膝上。
秦淑月一顿,她连忙转过脸看她,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疑惑与不解,更多的,还暗藏一丝警惕。
可没等秦淑月开口问,祝令仪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推了下眼镜框,故作沉静道:“涂点,你难道想顶着五个手指印的脸去医院看你妈妈吗?余娴说了,你妈妈现在随时有可能醒,如果她看到你这副样子,你打算怎么和她解释?”
一切有关于妈妈的事情,秦淑月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懈怠。
哪怕她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可听见祝令仪这么说,这种理由,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她默默拿起药瓶,拧开水青色陶瓷小瓶盖,一打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中药的味道令人舌根发苦,可秦淑月却很喜欢中药味。
一股淡淡幽幽的清香味。
是白色的粉末状。
她拿着这药,扭头看向车窗里隐隐绰绰倒映着自己脸的影子——并看不清。
她用手指挖了一点药粉出来,闭上左眼,手指触碰到皮肤,可却精准避开了红印的地方。
她默默埋头苦干,一声不吭,一抬头,坐在她旁边的祝令仪眼神直勾勾看着她。
眼神中似有怨气。
秦淑月“噌”的一下移开眼,而下一刻,一阵浓厚的茉莉花香味朝自己的方向涌来,身前压下一片阴影,紧接着祝令仪的手指轻轻一提,就从秦淑月的弯曲的手指中拿起药瓶。
她淡淡垂下眸,对着药瓶里的药粉用手指挖了一点,随后将药瓶拧紧,随意往身后一摔,右手强硬地捏住秦淑月的下颌,将她不愿意看着自己的脸硬生生掰回来。
祝令仪的三根手指上沾染着药粉,她轻轻搓了搓,药粉均匀地在她的三根纤长的手指上,而后她的目光无悲无喜地抬起,盯着秦淑月紧闭着的微颤的睫翼。
又不动声色移开眼,看向她被人打的那个红印。
手指带着药粉,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打转。
“开口让我帮你,这么难吗?”
秦淑月紧皱着眉,不说话。
“问你疼不疼也不说。”
这句话里染上一丝微愠的嗓音。
可她咬字却极轻,能让人听出来情绪,却没有特别浓烈的感情色彩。
“秦淑月,你怎么这么别扭。”
祝令仪无声叹了口气。清新携带着茉莉的气息轻轻吹起秦淑月零散在鬓角的发丝,又缓缓落下,正好遮盖在她正在上药的左脸颊上。
祝令仪微微皱眉,屈起小拇指勾在那几缕发丝上,勾到秦淑月的耳后,又用拇指背轻轻摁压两下,以保它们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秦淑月依旧沉默不语。
祝令仪的目光却直直盯着她红印的脸颊,眼神中也氤氲出莫名的恼怒,不禁出声质问她道:“吴旭华是你什么人?你对她比你妈妈还上心?她已经结婚了。”
秦淑月张了张口,轻声回应道:“她是我的老板。”
“老板?”祝令仪明显不相信。
打工人能对老板这么认真负责?这么迫*切想知道她的踪迹?
呵。
如果是她,没在上班时候给那些臭气儿的领导们几个巴掌就算她脾气好了。
祝令仪眼神里充斥着满满不信任,一看她就是在找借口。
“你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止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吧?可她已经结婚,怀孕了。看她的肚子,想必不出半年就要分娩了吧?”
秦淑月摇了摇头,“旭华姐是很好的人。”
“那时候,她帮过我许多。”她说到这里忽然断了,没再继续往下说,可明显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祝令仪平生最讨厌那些说话说一半就不说的人,她蹙了下眉,刚想开口问,车子却猛地刹住。
祝令仪和秦淑月齐齐往前一冲,而后整个身子朝秦淑月压上去。
眼见秦淑月的头就要撞到车窗上,祝令仪连忙伸手抱住她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两个人一齐撞到车窗上。
祝令仪撞得闷哼一声。待车子停稳后她凛冽回眸看向江非晚。
江非晚讪讪别过脸。
她一转头就看到上司把亲小姐整个人抱在怀里压在车窗上的场景,搔了搔脸,选择性失明,当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解释道:“那个……我们跟在吴旭华车子后,本来想上去拦车的,没想到她突然停车了……”
秦淑月的余光忽瞥到前面那辆车的驾驶门开了下来,而后一个女人发了疯似的冲出驾驶门,直直朝旁边大桥跑去。
身下似乎还落下什么……
可秦淑月仅一眼就知道那是吴旭华的衣服,于是她一把推开祝令仪,快速打开车门,一个箭步冲下车。
口中大喊一声,“旭华姐!!”
大桥的那头是深不见尺的江,这一跳下去,不会水性的人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而吴旭华竟然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眼瞧着吴旭华的身影一个横跨消失在秦淑月视野里,这辈子没见过人自杀的秦淑月尖叫一声,整个人不可抑制地一个后坐到地上。
“旭华姐!”
祝令仪刚下车就看见秦淑月坐在地上,整个人似乎吓得不轻的样子。她抬步连忙往秦淑月的方向狂奔去,却没成想秦淑月竟然一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往大桥的方向跑去,一个翻身也跟着吴旭华跳了下去。
祝令仪还没跑到秦淑月身边,就见秦淑月也一个箭步跳了江,整个人花容失色,大叫一声,“秦淑月!”
“小祝总!”江非晚眼瞧着祝令仪也要跳江,连忙赶到她身边大喊一句。
祝令仪双手扒在铁栏杆上,对着江中那两团掀起涟漪的圆圈,却不见秦淑月身影,她暗骂一声,想也没想,迅速把身上裹着的黑色外套解开,将身上所有沉甸甸的东西全一股脑扔给江非晚。
见这架势,江非晚都不用想老板下一步要干什么。
她还想再劝一下,“小祝总,我已经打电话叫人了,相信不多时人就会……”
可祝令仪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听“扑通”一声,她也跟着秦淑月一起跳进江心。
江非晚整个人顿在原地,一张嘴张得好像能吞下一颗鸡蛋。
一阵寒风吹来,她冻得瑟瑟发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双手扒在铁栏杆上,低头悻悻注视着跳江的三人,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疯了。
上司疯了。
大家都疯了!
第115章 第115章
◎推开你,抱紧你◎
“秦淑月!”
“抓着我的手!”
一道急促而熟悉的声音在秦淑月身后响起,此时她正一手奋力抓着吴旭华的衣袖,在水中划拉着把她往岸边拉,可整个人却随着吴旭华不断下沉。
吴旭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无论秦淑月怎么喊她都纹丝不动。
她紧紧攥着吴旭华的衣袖不松手,死活不松手,面对祝令仪向她伸出的手,她愣神了一刻,又把脸转了回去。
她的事情,还是不要再麻烦祝令仪了吧。
秦淑月扭过头,并没有理会祝令仪的话。
“旭华姐,旭华姐你醒醒啊!”
她依旧奋力拉着她,整张小脸随着大力皱巴起来。可无奈自己的力气太小,水的吸力越来越大,使足了劲往前划拉却离岸边越来越远。
“秦淑月!”
身后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秦淑月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她呼吸一瞬间颤抖了一下,闭了闭眼,缓缓突出一口气。
祝令仪会游泳,她知道。比起祝令仪,吴旭华更需要自己。
脑中的想法刚一落地,秦淑月的另一只手臂就被紧紧攥起。
她惊呼一声往后看去。
祝令仪的一双眉罕见紧紧蹙起,眸中的神色充盈惶恐与不安,却紧紧握着秦淑月的手怎么都不松开。
好像她一放手,秦淑月就会从她的眼前彻底消失一般,祝令仪紧紧盯着她,目光没有一刻松动。
“放手啊秦淑月!”
吴旭华晕了过去不知是死是活,秦淑月再救她,就等于是害死她自己。
她到底是什么圣人转世。
非要去多插一脚别人的事。
吴旭华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啊!她到底为什么要奋不顾身跳河?
冰冷的江水一浪接一浪滚过秦淑月的脸颊,几乎要将她淹没。
“秦淑月!”
祝令仪大喊一声,双手紧紧抓着秦淑月的手臂,她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把秦淑月拉到自己身边。
“……咳咳……”
一阵波浪卷来,秦淑月随着吴旭华一起坠落水中,冷不丁呛了好几口水,下一刻祝令仪将她拽出水面。
“……放……”
秦淑月的力气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浪逐渐消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丧失力气,但她不想再拖累祝令仪了。
可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祝令仪一口打断,“闭嘴!”
祝令仪回头看了一眼河岸,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她又把头扭回来,看着有意识却不由自主往下沉的秦淑月,显然她快坚持不住了。
祝令仪咬了咬牙,“抓紧我,不许松手!”
说着让她抓紧自己,可祝令仪的手却一刻也没松开秦淑月的手腕。
祝令仪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在水中奋力划动,拼力往前游动。
“祝令仪……”
秦淑月低头望着祝令仪抓在手臂上纹丝不动的手,眸光复杂。
“何必呢?”
她开口问道。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干涉别人命运的人,是你。”
前面拉着她手的女人闻言猛地顿住了。
她回头望向身后那只小白眼狼,盯着她看了好一瞬,却忽然笑了。
可真是气死她了。
滔滔江河水,寒冰刺骨,心比身子冷。
“你就当我纯犯贱吧。”
身前的女人轻轻叹息一声后,又将头转过去,拉着她的手依旧不松,继续卖力往前游着。
秦淑月眸色微动,低下头,不说话了。
“别救了。”
她斩钉截铁道。
“现在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祝令仪压根不想听她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往前游去,可身后的女人挣扎着厉害。
“别闹了好吗!”
身前的女人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向来也没什么情绪,此时整个嗓音都染上急促与焦急。
“你这么想死的话想想你的母亲。”祝令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看着她说,“她还在医院等着你。她醒了看到你不在,那你这么多年拼命救她个什么劲?你不如早该在你爸爸决定放弃救你妈的那一刻就一头撞死,为什么还活到现在?”
她向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她却真真实实希望秦淑月能稍微有点活的想法。
别老想着死。
死是最容易的东西。
死了一了百了,让活在世上的人怎么办?
“秦淑月,别那么自私。”
她冷冷道:“你欠我的债还没有还清。如果你敢死,我保证不会放过你妈。”
威逼恐吓,秦淑月总算是乖了。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祝令仪也算是摸出门道来了。
秦淑月这种人,软硬都不吃。对她好,没用,对她坏,那更别提这小白眼狼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有提到她妈妈和还人情债的时候她才会稍微安分一点。
果不其然,秦淑月乖很多了。
“还有劲吗?”
祝令仪回头问秦淑月。
她低着头,点了两下。
此时,岸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鸣笛声,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大波消防员和警察们,旁边的医护人员也抬着担架走了下来。
消防员和警察们手里拿着救援设备往江边扔去,朝湖中心的几人奔去。
江非晚则在岸边急得直转。
她真是搞不懂,一向端庄持重的祝令仪,怎么就头脑一热了,她的上司不是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吗?
那秦淑月跟祝令仪到底什么关系啊!
她皱着眉苦思冥想,才终于想出一种可能性来。
秦小姐小提琴拉的好,和上司惺惺相惜,上司没了琴友会很遗憾吧。
……应该是这样。
除了这个可能性江非晚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能让祝令仪这么抛下理智,奋不顾身跟着她一起跳江了。
几个消防员先是把陷入昏迷不知生死的吴旭华救了上来,医护人员们全员出动,立刻采取抢救措施。
祝令仪紧紧拉着秦淑月,把她一起拉上岸。
两个人都跟落汤鸡差不多了,甚至比街边的野狗还要再狼狈一点。
天这么冷,冷风一吹,秦淑月冻得瑟瑟发抖,两个嘴唇不停颤抖着。
江非晚一见祝令仪走上岸,连连把她脱下来的皮袄披在她身上,可祝令仪却一把拽下来,把皮袄紧紧裹在秦淑月身上。
秦淑月冻得双唇发紫,裹着的皮袄好似一点用处也没有,祝令仪攥着她两只冰冷的小手,放在嘴边不停哈气,揉搓着,尽可能传递热量给她。
水珠顺着她头顶的发丝滴落,落在她的眼角,含着咸味的水珠一颗又一颗滚落,像断了线的珍珠,无端坠落。
她的两只手不可抑制地发抖着,连带着整个身子也冷不丁颤抖起来,眼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视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连带着鼻头也在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口中泄出一丝呜咽来。
她不懂,为什么江水会这么酸,这么咸。只不过呛了几口水而已,却酸了她的鼻头又像胶水一样粘在她的眼眶里,模糊了前路,也看不清跪在她面前不断为她搓手施热的女人。
更看不清女人眼中的担心,直到女人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秦淑月才不可抑制地忽然哭号出声,冰冷颤抖的双手不断捶打在女人的胸前,一下又一下,使出浑身力气敲打着她,用尽力气推开她。可她每用力打她一次,女人却抱得更紧了。
而后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轻语喃喃,“没事了,都过去了……”
“冷不冷,皮袄穿上了还冷不冷?”
女人在她耳边呢喃不休,而她的身子却抖得更加厉害。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耳边的话语,她呆呆张开口,不解又再三的重复一句话。
“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帮我!”
“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跳下来救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女人抱着她,在她耳边平静地说道,“我讨厌你,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生像你执拗,无礼,又愚蠢。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讨厌到恨不得掐死你,所以……别死。”
她一下又一下轻拍在瑟瑟发抖的女生后背上,似在安抚她激烈冲猛的情绪,可看着女人仍不住颤抖的双肩,又无端叹息一声。
一辆黑车疾驰而来,紧接着,车内下来一道干净利落的身影。
江非晚回头一看,立马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她踏着高跟鞋连忙跑到女人身边,“何总,何助理!您快去看看吧!”
江非晚欲哭无泪地转头看了看那个方向。
两个人如胶似漆般粘在一起。
何静的神色纹丝不动,周身气场依旧极淡,极冷,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不慌不忙,一步一步走到两个人身边。
然后,一把拽起祝令仪,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祝令仪踉跄一下,却没有反抗。
何静扭头看了一眼江非晚,“把秦小姐送进医院。”
江非晚看到何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留情面给了祝令仪一巴掌,吓得整个人毛都呲了起来,整个人死死低着头,看都不敢再看一眼,连忙和旁边的消防员合力从地上拖起秦淑月,把她带走。
人快走得差不多了,何静注视着平静的湖面,才终于缓缓开口,冷不丁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祝令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知道。”
“说。”
“我……暴露了自己。”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三思而后行。我教了你二十多年的东西你全混忘了?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吗?你是不是觉得股份拿到手了,坐上董事的位置,一切都稳了?嗯?你忘了你爸你继母你弟弟有多么想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拽下来吗?”
“你妈妈曾经所失去的,你想再经历一遍,是吗?”
“我没有!”祝令仪猛地抬起头,整个人眼眶通红,却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冻得一抖。
她的皮袄给了秦淑月,连她自己都忘了她也落水了。
何静的目光依旧没有松动,“祝令仪,我不管你做什么,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向任何人展露你自己。”
“你没有弱点,你也不该有弱点。”何静斩钉截铁,语气强硬,“如果你的冲动还有下次,我会杀了秦淑月。”
“听清楚了吗?”
祝令仪干干张了张口,无力点了点头,“何阿姨,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何静冰封的脸上才出现一丝松动。
她抿唇笑了一下,将为她准备的皮袄亲自披在她肩上,轻拍了拍她的双肩,欣慰道:“这才是你妈妈的好女儿。”
她慈爱地摸了一下祝令仪的脸颊,提醒道:“别忘了你的计划。”
祝令仪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看着这个只有眉眼间有一二分像祝霜见的祝令仪,才唤醒何静一丝爱来,连声音也软了下来,关切道:“冷不冷?我在车上给你准备了姜茶,家庭医生也在别墅里等你,我们先回别墅吧,让医生好好看一下,今天就不用回宿舍了。”
祝令仪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声音极低地嗯了一声,后退了两步和何静保持两步的距离。
皮袄从肩上滑落下来,祝令仪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去,整件皮袄从她的身上滑落在原地。
何静冷不丁蹙了一下眉,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祝令仪遗落在地上的皮袄弯腰捡起,随着祝令仪一起上了车。
车内的空调打得极高,冷湿在祝令仪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干了。
离别墅区还有一段距离,何静坐在后座,从黑色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
她声音压低,将文件递给她。
祝令仪伸手接过文件,打开仔细看起来。
却在看到文件上方的第一行字,眼神猛地瞪大。
“这……”
“真的是他吗?”
何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一定。但可以肯定的事,韩君黎,一定知道当晚的事情。”
“嗤。”祝令仪将文件塞回袋子里,冷冷嗤笑一声,“他要想说早就说了。妈妈对他千好万好,最后他就是这么报答妈妈的。”
“这场事件里,就他把自己摘地最干净。”
“不过……”祝令仪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妈妈死的当晚我的那位好继母去了哪里呢?”
提到祝令仪的继母,何静脸上的神色一僵,又从公文包里递来第二份文件。
这次是个视频。
她打开手机相册,将视频播放给祝令仪看。
“当天晚上的录像被毁掉了,这是那边好不容易修复过来的。”何静沉吟片刻,道,“断断续续很严重,也听不出声音……但可以肯定的是,祝霜见临死前见过她。”
“之后。”何静停顿了一下,“她就跳楼了。”
何静冷不丁笑了一声,“祝霜见死了,她顺理成章嫁进你们家,这整场游戏里,获利最多的就是她了。”
祝令仪看着这段断断续续的视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陷入沉思。
“我记得……”她道,“高文尹、你和妈妈是高中同学。”
“那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何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可一想到高文尹,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高文尹,她,非常讨厌祝霜见。只是她藏得太好了……”何静冷哼一声,眼神也逐渐锐利起来,“骗我,骗了她,不知道多少次。”
“最后她却活得好好的,还有了孩子。”何静轻嗤一声,“真是恶人活千年啊。”
“没有证据。”祝令仪把手机还给何静,“那晚我被宋可蔚叫走,说是宋佳佳有事找我……”
祝令仪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恨,“如果不是因为她们……我妈也不会死。”
何静冷笑一声,“宋可蔚早就和高文尹串通一气了。”
“宋可蔚,没让她逃了吧?”
“放心。”何静道,“她想逃也逃不掉。”
何静的眼神迸射出一道冷光来,“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逃不掉。”
祝令仪轻嗯了一声,又像是想到什么事情,她闭上了眼睛,“一直以来都是韩君黎给妈妈注射镇痛剂,可是我一直不明白,韩君黎为什么要害死妈妈。”
“现在想想,或许是有什么人,在借着韩君黎的幌子,躲在他的身后,躲过了调查。”
“有这种可能。”
何静不可置否道,“只是如今证据仍然缺乏,又过了这么多年,想再查,难度实在太大了……”
“难度再大也要查,难不成杀了人还能逍遥法外吗?”祝令仪态度不可转圜,“杀人偿命。我一定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祝令仪的眸光微微闪了一下,“想当年如果不是你……妈妈的案子很有可能就以自杀落幕了。”
“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参与进这场事件中的人。”何静的目光平静。
“自从你妈妈死后,我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祝令仪轻轻嗯了一声。
车子也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后,家庭医生正好等在门口。
余娴一脸震惊地看着身上貌似干了,但头发还湿着的祝令仪,两个人正缓缓朝她走来。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吓得一怔。
祝令仪可从来没这么落魄过。
她连忙跑到祝令仪身边,一脸懵地问道:“这怎么了?什么情况?怎么?掉河里了吗?”
隐隐看见祝令仪的右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再一看站在她身边的何静,倒是怎么都摸不着头脑。
她刚刚还正在医院等秦淑月呢。可没想到江非晚一个电话就把自己叫走了,秦淑月电话又不接,她只好先拜托李医生帮她照看一下,要是秦淑月来了联系自己。
可还没等到秦淑月联系自己,就见祝令仪一脸落魄,像落汤鸡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外面这天得零下了吧?
这么冷的天掉河里了,不发烧也得生场病。
余娴并没有太八卦,也不想知道祝令仪到底为什么落的水,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于是她和何静把祝令仪扶到沙发上,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
小时候,祝令仪的身体并不算很好,又自从目睹祝霜见去世之后,曾一度差点没救回来。
可好了之后,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这个……”余娴给祝令仪做了一个全身检查,怼着报告看了好久,才终于道,“目前身体状况良好,但今天晚上如果发烧的话,就需要输液了。”
“嗯。”祝令仪对输液并没有太大反应。
而这时,余娴忽然来电话了。
是李医生打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祝令仪却一直盯着余娴的手机屏幕,见余娴回头看她,祝令仪将脸撇过,并不介意道:“接吧。”
余娴这才放下手中的报告,刚准备走出去接,就听祝令仪又道:“就在这里接。”
余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秦淑月来了。”
“她这么快就到医院了?”余娴微微吃了一惊。
“嗯。”李医生道,“她好像掉河里了,身上衣服都湿了,是和一个昏迷的孕妇一起来的。我刚给她找了衣服,她正去换。”
“好。”余娴点了点头,“你和她说,我等会儿就来。”
“好的。”
说完这句话后余娴挂断了电话。
看着头发还没有烘干完全的祝令仪,又结合刚刚李医生说秦淑月也掉河里了,第六感告诉余娴这里面肯定发生了点事。
心中默默揣测起来。
似乎还和孕妇相关。
这就有点复杂了。
还未等余娴想完,只听祝令仪又道:“秦淑月去医院了吗?”
明知故问。
何静在旁边为她吹头发。
余娴嗯了一声,“是的,秦小姐的确去了医院,听说衣服都湿了。”
“她去挂号没有?”
李医生在和她谈话的过程中好像并没有提到秦淑月有挂号的话语,于是她摇摇头,“应该是没有的。”
可没想到祝令仪听到这句话后整张脸色沉了下来,“她总是这样。”
“硬撑,死熬。等到身体撑不住了再看。”
她小声嘀咕一句后,对余娴道:“你先去医院看看秦淑月吧,不用管我。”
余娴心中默默哀叹一声。
就你这样的身体,半夜发烧了我不还得来一趟。
到时候又要我东奔西跑……
不如把秦淑月带到这里来一并看着算了。
余娴心中忿忿不平,却也不敢表露出来,谁让她是祝令仪的私人家庭医生呢……
还是爱仁医院的医师主任……
又负责专门管理秦淑月妈妈的病症……
多个马甲在身,责任重大啊。
不管了,能赚钱就好。
余娴默默安慰自己。
毕竟一连打三份工,三个地方给她付薪水,她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好,那我就先回医院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更了6000+,总算没有太多负罪感了(双手合十
第116章 第116章
◎是我自作多情◎
“秦淑月呢?”
余娴风尘仆仆赶到医院,跑到病房门口却不见秦淑月,她望向站在病房旁边的李医生问道。
李医生回答道:“她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去哪了?出医院了吗?”
李医生摇摇头,“说是去看一个朋友。”
他站在病房外,手中拿着病单,看了一眼余娴。
余娴点点头,问道:“她母亲怎么样?”
李医生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连说话时的语调也不禁上扬,“我和徐墨团队的那些医生们都确认过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母亲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身体恢复得很好。”
余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颗心总归是落回肚子里。
可一想到徐墨,她的脑袋又低了下来。
她浅浅扯了一下嘴唇,极快掩盖掉眼神中的一丝落寞。
“嗯。”
她嗯了一声,她转身离去。走之前,她回头对李医生道:“你这些年也辛苦了。”
李医生手上握着的那只笔一顿。
紧接着余娴又道:“你挪用的那些资金,我都替你交上了。李文,你的破绽太多了。”
李文猛地抬头看向余娴。
而余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她并没有想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相反,她很欣慰。
为医者,当以救人为先。
可盲目的善心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二人两两相望,最终还是李文先低下了头,眼尾微微泛红,眼眶湿润。
他压下喉头的哽咽,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余主任。”
余娴摇了摇头。
她淡漠地移开眼,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冲她伸出一只手,微笑的脸。
那天阳光正好,连拂面而来的风都是温暖的。
可徐墨的整个人就像掉进冰窖一般,整个人抱着双膝,蹲在校外的角落里,把头紧紧埋在双膝之中,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她刚刚向校方递交退学申请。
家里破产负债,翘首以盼奖学金的名额却给了一个外籍华人。
没有奖学金,她甚至连学费都交不起。
每一条路都被堵死了,密不透风。
哪怕成绩再优异,也比不过一张国籍。
她没有任何办法了。
趁着签证还没到期,她得尽快回国。
回国之后呢?
她不知道。
没有家,没有学历,她的整个人生只有完蛋。
她出国之前信誓旦旦,胸怀大志,一定要将国外先进的医疗技术带回国,解决疑难杂症,凭她的一双手能救更多人。
事到如今,她没脸回国。
好想死。
真的好想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而就在她即将从危楼之上跳下的前一刻,一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将她从高高的天台上抱下来,紧接着她整个人重重摔在那人身上。
当她看清是谁这么多管闲事要救她的烂命时,一回头,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那个眼神直道现在徐墨都还记得。
不解,无奈,惋惜,庆幸,还有一丝后怕,交织着复杂凝望着余娴。
而抱住她的这个人,就是在整个学院都极为有名的天才医学生——徐墨。
家境好,性格好,成绩好,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都是人群羡慕的对象。
或许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她自暴自弃,甚至她记得很清楚。
她狠狠打了徐墨一巴掌,怒吼着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啊!!”
徐墨生生挨了一巴掌,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将那张属于她的奖学金奖状和支票递到她面前。
“属于你的东西,就只能是你的。”
“谁都没资格把它抢走。”
回忆就此戛然而止,余娴的眼角却泛起一丝红晕。
她吸了两下鼻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双眸只剩下一片平静。
纷乱的心绪缓缓平复。
救她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是徐墨。
她能取得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产,也都是徐墨一手支撑起她来的。
从未索取,不求回报,就这么默默当个极致的大善人,无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可她却说无悔。
徐墨于她而言,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报答的恩人。
毕业之后,徐墨留在了研究所继续她的研究生涯,余娴却自请回国。
她要将自己学到的毕生技术带回国,这是她的毕生心愿。
徐墨挽留过她许多次,余娴却执意如此,徐墨也就不再劝了。
回国,对于余娴说,一直是她的梦想。但同样,她也有私心。
徐墨的父母都已年迈,徐墨一直在国外追求研究事业,余娴也想为她做些什么。
能帮她照顾她的父母,对余娴来说,是无价之宝。
虽然徐墨并不知道她所做的这些。可就像当年在上学时一样,她们二人之间,无需多言。
就让她以这样的方式默默报答徐墨对她的恩情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余娴轻吐出一口气,抬步走了出去。
走过抢救室时,迎面撞上了神色一脸忐忑,慌慌张张的秦淑月。
手里还握着什么单子。
余娴低头问她道:“发生什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余娴垂眸看向秦淑月,目光中总是极温柔的,就像是慈爱的母亲一般看着她。
对于秦淑月,余娴总觉得她和自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经历着绝望的同时却永不放弃,执拗而顽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善生活,可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同她开一个又一个玩笑。
可她还是不放弃。
庸懦的表象不过是她展露出来最不值得一提的外皮。
秦淑月,有着极强大又不稳定的内核。
她们都经历过鼎盛与泥潭,余娴比秦淑月幸运。她遇到了徐墨,在她最困窘和绝望的时候拉她出泥沼。
秦淑月就没那么幸运了。
妈妈出车祸后,唯一疼爱她的外婆也去世了,爸爸卷走了所有财产再婚,奶奶不待见她,从不允许她回老家。
还未满18岁的小姑娘一个人生活在空荡荡的家里,而这家,曾经充满着欢声笑语,温暖了无数个日夜的家。
承担起家里所有的重担和责任,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钱给重伤在院,生死未卜的妈妈交手术费和住院费。
余娴太能理解这种孤立无援的心情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默默纵容李文调动医院的资金去为秦淑月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填补手术费。
可这一切不止是余娴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秦淑月连忙摇摇头,可脸色依旧冻得惨败,双手紧紧攥着缴费单,声线颤颤巍巍,“我……我在,在等旭华……姐,她……她的情况……很差。”
抬头望了一眼余娴眼中的不解,她一顿一顿解释着。
“旭华姐她……”话未说,泪却先流了下来,“她,还怀着孩子……”
“怎么会……”
秦淑月双膝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她连忙抬手撑在墙壁上,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可她的嘴唇却仍毫无一丝血色。
余娴看着秦淑月摇摇欲坠的模样,拧起眉,“你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也很需要别人关心的样子……”
秦淑月却摇摇头,艰难张口,“我在这儿等着旭华姐……”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手术室……”
话音未落,她又是喉头一哽。秦淑月忙收住话锋,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话语随着叹息声而出,“我得在这儿陪着她。”
余娴看着她心意已定,也不再说什么。
扶着秦淑月冰冷的身子坐在旁边的等候椅上,扶上比她胳膊大很多圈的衣袖,却发现她在一个劲地颤抖。
余娴问道:“很冷吗?”
秦淑月摇头,“不……”
“紧张……”秦淑月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害怕……”
余娴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不用太焦虑,医生们会尽全力了。”
“嗯。”*秦淑月虽点了点头,可眉眼之中的担忧仍是收不住,“或许吧……”
她默默十指交缠,心中默默祈祷着上天。
吴旭华曾救她于水火,而现在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做些无用的祈祷,心中不断祈求上天能给吴旭华一次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哪怕变成植物人永远也醒不过来也好,或者缺胳膊少腿怎么都好,不管怎么样,只要活着就好……
可上天永远都不会听见。
这个世界上压根就不会有神的存在。
秦淑月心中祈祷祈祷着,忽然放下了手,嘴角扯出一声嗤笑。
自己在做什么。
在求上天还是求阎王。
可早在三年前她跪在抢救室外求了上天无数次,外婆还是走了。
她又在不知多少个夜晚里跪在月下,无数次向月神祈求爸爸不要离开家,可就连他也走了。
连爸爸也不要她了。
怎么可以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无所谓地抛下。
所以神太无用了,连区区人的心意都无法改变。
秦淑月不信神,可遇到这样的事,却还是一次次不死心地向神祈祷,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支撑着她挺到最后的精神支柱。
“所以旭华姐啊……”
“求求你了……”
“求你一定不要死啊。”
余娴坐在她旁边,秦淑月身子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是精神极度紧绷的表现,或许还有落水而导致身体发冷。
再这样下去,秦淑月一定会病倒的。
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
“秦小姐……”余娴皱着眉,继续游说她道,“我会让别人来守着的,你现在必须要接受治疗,否则您的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没事。”秦淑月抿嘴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的身体。我能撑得住。”
“秦……”
“不准。”
一道声音打断了余娴刚说了一个字的话,紧接着二人皆齐齐抬头。
只见一个女人抱着双臂,浑身散发着寒气,正一瞬不瞬盯着秦淑月,那眼神阴沉到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女人身后和她一样神色冰冷的何静,此刻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距离,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却在不停用余光审视着她们。
在看到女人的那一刻,秦淑月神色突变,猛地一下站起,转身就往医院外走去,却在经过祝令仪的身边时被她一把攥住手腕。
秦淑月神色凶狠地回头,大声道:“放手!”
祝令仪轻拧了一下眉,却没有放手。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并没有变化,“如果不是你非要跳下去救吴旭华,我也不会跟着你一起跳河。”
“我也没让你跳下来救我!”
“是。”祝令仪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继续道,“是我自作多情。”
“……先跟余娴检查一下身体。”
“不要干涉别人的命运,是你说的。”
秦淑月抬起头看向她,眼眶却不知何时湿润了。
她一把甩开她的手,“那就不要管我的事啊!”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祝令仪,你真会给自己加戏。”
“你是不是觉得关心我的样子简直酷毙了?!没有人比你还要铁石心肠,没有人比你还要有人情味,没有人比你还要奋不顾身!是吗!”
她声嘶力竭地朝祝令仪大吼着,可为什么每一个语调都染着委屈至极的音符。
发丝上的水都擦干了,为什么眼眶里面还那么湿。
为什么还会有水落在她的脸颊上。
一颗一颗,像涌不尽的泉水。
秦淑月大声质问着她,抬起头,紧紧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习以为常的不耐烦,冰冷,烦躁与不屑一顾。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眸子里漫漫盛着的都是对她的担忧。
哪怕这种担忧看起来简直真心实意,真情实感得不得了。
可落在秦淑月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她眼神一缩,只想逃避。
她低下眸,急忙转身,落荒而逃。
可没走几步,却又被祝令仪拦住。
她一把攥住秦淑月的手,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强而有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一定要惹我生气。”祝令仪叹了口气,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无奈,“你知道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对吗?”
“伤害我的同时,你也正在承受着无尽的伤害。”
“所以……”
秦淑月的头顶上传来一阵冗长的叹息。
“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好吗?”
一直在她怀里挣扎的秦淑月,听到这句话后却忽然顿住了。
而后鼻头一酸,眼眶里一瞬间蓄满了泪。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迅速下落,而后另一颗泪珠紧跟着,落在前一颗泪珠上,混杂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印在祝令仪胸前的那件黑色大衣上,将她大衣的颜色晕染得更深了。
祝令仪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眼神下垂,望着在自己怀中哭得直颤的人儿,她不可抑制地蹙了一下眉。
悬在半空的那只手迟迟无法落下,一下又一下抚平她颤抖的背。
她看着她的哭泣,却没有任何办法。
任她在自己怀中哭泣,任她在自己正跳动的心脏前哭泣,让她的热烈跳动心脏感受着她一次又一次颤抖的呼吸。
将她的一颗心都成乱麻。
祝令仪闭了闭眼,悬在半空的手紧紧攥起,最后缓缓放下,放回大腿两侧。
而在她怀中哭得伤心的女孩却呼吸却越来越微弱,她双腿一软,整个人丧失了意志般跪在地上。
祝令仪抱着她,让已不省人事的秦淑月躺倒在自己身上。
她的双手并无动作,没有拥抱,没有搀扶,只是让秦淑月躺在自己身边。祝令仪冷淡地抬起头,佯装一切都云淡风轻一般,看向余娴。
冷冷道:“去给她做检查。所产生的费用直接去找江非晚报销。”
余娴立马眼神示意旁边几个小护士,合力把秦淑月抬走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何静走到祝令仪身边,将低着头的她从地上拽起。
声音不耐道:“你在犯什么混。”
“何阿姨。”
祝令仪抬起头看向她,“是你说要教我怎么去爱人的。”
何静张了张口,看着她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
看着祝令仪一副萎靡的模样,她近乎不可置信地出声。
“你真的爱上秦淑月了吗?”
见祝令仪没什么反应,何静倒是气得咬牙切齿。
她猛地抬起手,想像上次一样狠狠打祝令仪一掌,想把她打醒。
可祝令仪并没有躲闪。
只是静静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手,祝令仪却忽然笑了。
“爱上她?”
祝令仪摇头。
“什么是爱?”
她的眼神里浮上迷茫和不解,“您可以教我什么是爱,然后再打我。”
“不知者无罪。”
祝令仪眼神平静地看向何静,伸手抓住了她伸在半空的那只手,猛地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看着她,嘴角扯起笑意,反问她道:“我这样的人,怎配有爱?”
“何阿姨,你从没教过我不是吗?您只教会我对付别人的手段和做事决绝不留余地,斩草除根的狠心,您将我培养成这样——一个无法拥有正常情感的人,可我不怪您。”
祝令仪放开了她,“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母亲,为了守护母亲穷尽一生的心血不被任何人夺去。因为您也知道,我母亲太心软了,心软害死了她。”
“所以您将我培养成了另一个极端。”祝令仪声音冰冷道,“您不用担心。”
“杀害我妈的人,我会亲手杀了他。”祝令仪的眼神没有丝毫动容,决绝而狠厉,“哪怕我的手里沾上血也无所谓。”
“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秦淑月,所以……”祝令仪垂眸看向何静,渐渐走近她几步,“如果您不想我变成我妈那样,那就不要伤害她。”
闻言,何静双眸猛地睁大,瞳孔震惊地看向祝令仪,对上她好似知道一切的目光,第一次慌乱地瞥开她的眼神。
而这细微的举动祝令仪尽收眼底,她轻轻哼笑一声收回眼。
接着她转身走到长椅上坐下来,头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身上渐渐有些发烫,可精神还算可以,并没有感到困倦。
她扭头看向亮着“手术中”的红灯,不知里头是什么场景,总之不会太平静。
吴旭华挺着那么大个肚子,看起来像有六个多月的肚子。怀孕的女人总是要更脆弱一点,在警局时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再一跳河,生死更是未知。
盯着手术中的那三个大字,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秦淑月那张哭得撕心裂肺的脸,又想起手机里的那段录像。
秦淑月被那么多人围在中间欺负时,吴旭华是怎么一人拿着一把斧头砸开大门闯进门,护在她身前,一人呵斥住那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们。
想必她那时候也很害怕吧。
她没比秦淑月大几岁。
就是工作得早而已。而就因为比她多工作两年,所以就被迫说成是大人,只能走向大人的世界,承担起大人的责任。
大人,永远不会说害怕。
想及此,祝令仪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屑。
逞强罢了。
明明自己都撑不住了,却还想用自己所剩的微薄之力去帮助她人。
蠢。
祝令仪冷哼一声,却又垂下了眸。
细碎的刘海遮在她的眼前,让人看不到她闪烁着的眸光。
而这时手机在她的口袋里震动。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眼前却有些模糊,她甩了甩脑袋,缓缓接起电话,“谁?”
“小祝总,有新消息了。”
“我们查到那天晚上你妈妈最后见过谁。”
祝令仪猛地站起,眸光猛地射出一道锐利。
她声音缓缓,“说。”
【作者有话说】
明天看看能不能再多更一点,努努力更个九千[墨镜][墨镜][墨镜]
第117章 第117章
◎三年前,祝令仪就救过她◎
电话那头声音低沉,祝令仪却猛地睁大眼。
“是她!”
她“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旋即将手机重重扔在急救室外的墙壁上。
手机狠狠砸在墙壁上,几乎快将墙砸出一个洞来,手机四分五裂碎在地上。
何静赶忙赶到祝令仪身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抱在何静怀里的祝令仪整个人气得发抖,血丝遍布雪白的眼眶,目眦欲裂。
她死死咬住下嘴唇,几乎快要将干涸的嘴唇咬破血。
压抑着极致的怒火,她喘着粗气,抿紧嘴唇,狠狠压住心头的怒火。
粗哑着嗓音,她闭了闭眼,“……她怎么可以干出这样的事情。”
她颤抖地喘着气,随后猛地站起身。
何静一愣,她连忙拽住摇摇欲坠的祝令仪,她手腕上的温度烫得像火炉,何静的指尖猛地一颤。
“你去哪?”何静拧着眉,抬头看着她的后脑勺,语气强硬道,“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接受治疗。”
“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祝令仪咬牙切齿,“那天晚上的录像显示高文尹见过我妈,我妈跳楼之后她紧接着去了荒郊。”
“荒郊那地方没开发商去开发,治安也很松懈。那边的摄像头恐怕屈指可数,你现在就算是去找高文尹,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何静连忙道:“你这样做会打草惊蛇的!”
“打草惊蛇?”祝令仪猛地回过头,脸颊两侧的红晕红得发烫,就连眼神也有些迷迷瞪瞪的,她甩了甩头,紧皱着眉一把甩开何静握着她的手腕,“怕是高文尹早就知道了!”
“她没那么蠢。”
祝令仪夹杂着冰冷的嗓音慵懒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了似的。
何静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拦在祝令仪面前。
“她去了荒郊,荒郊哪里?”
“一个小木屋。”祝令仪想起电话里对她说的话,不由得紧紧握起拳头,“一个月前,高文尹去荒郊,一把火烧了那屋子。”
“就算是想找证据,也早就随着那场大火消失殆尽了。”
祝令仪恨恨瞥过脸,静静注视着手术室外雪白的墙壁,抡起拳头狠狠打在墙上。
何静侧身拦住她往墙上打去的第二拳,心疼地将祝令仪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揉着,望着关节上泛起的红,何静轻轻吹凉气在上面,叹息了一声,“我们本来就知道高文尹和你妈妈的死脱不了干系不是吗?现在有了这个消息,更能确认她嫌疑人的身份。”
“只是我总觉得这件事……”
何静紧拧起眉,眸光渐渐加深,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的。”
祝令仪的呼吸声颤颤,闻言,她点了点头,附和道:“不错。”
声音低沉,“杜冷丁过量注射致虽不致人死亡,可此人用心绝非善类。”
祝令仪的眸光闪了闪,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还是得找他问个清楚。”
“韩君黎吗?”何静问道。
祝令仪愣了一下,显然想从他那里得到零星的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妈妈死亡的那天晚上,只有韩君黎在家里。
他一定知道什么。
他必须知道什么。
可一想起韩君黎和她虚以委蛇,并不想说出当年真相的态度,祝令仪一口气瞬间涌上心头,愤懑的情绪哽在喉头,滚了滚,又艰难吞咽下肚。
线索越来越多,祝令仪的脑子却越来越混乱了。她甩了甩脑袋,似乎想让自己的脑袋更清晰一点,可最后还是徒劳。
“何阿姨……”
话音未落,祝令仪只觉天旋地转,而后双腿一软,直直软趴在地上。
——
“秦小姐……”
秦淑月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谁在叫她。
幽深的梦魇如无形巨力的双手狠狠拽住她的四肢,将她不断拽下深渊,可身体却越来越轻盈,意识随着身体往洞口漂浮而上。
她大喘气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望着白白四方的天花板,病房中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秦淑月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医院……”
她捂着有些发痛的头,似乎在努力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
正卖力想着,坐在她身边的余娴好似知道她心思似的,朝她笑了一下,道:“你为了救吴旭华跳了河,小祝总为了救你也跳河了。”
言简意赅,秦淑月的眼睛“噌”的一下发亮。
她想起来了。
于是她立马转头问坐在她一旁的余娴,道:“旭华姐她,她……她怎么样?”
越说到后面,只见余娴的表情越来越灰白,秦淑月看着,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连到后面都不敢再问下去。
一室寂静了一瞬。
秦淑月见余娴没有说话,拔了手上正在点滴的针头,一把掀开被子,穿上鞋子就往病房外走去。
余娴并没有动。
她仍然坐在那里,抬眼看了一眼未滴完的点滴,随后皱着眉转头看着秦淑月道:“你不问问我祝令仪的情况吗?”
“她为了救你大冬天的也跳了河。”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和你一样,没有任何犹豫,只是为了救你。”
“……”
秦淑月往外走的脚步猛地一顿。
随后,她僵硬转身,藏在病号服袖子里的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攥起。
她干笑一下,语气佯装很平常,云淡风轻问余娴,“如你所问,她怎么样?”
说着这句话,指甲却狠狠嵌进了肉里。
可她的脸上依旧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不怎么样。”余娴蹙着眉,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秦淑月面前站定,“她昏迷了。”
秦淑月的双手猛地一顿,瞳孔一缩。
“那……”面对余娴锐利的一双眸,她承受不住,缓缓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说,余娴也没有应声,于是气氛又诡异地寂静了一刹。
秦淑月才又缓缓开口。
“那我去看看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再给她买个果篮。”
听着这句话,余娴的眉头却皱着更深了。
“你知道我想听到的并不是这句话。”
秦淑月却不解地抬头,看着余娴,眼神逐渐由不解慢慢变得平静,“余医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令仪要出国了。”
……?
秦淑月的呼吸猛地一滞。
……出
国?
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么突然?
“那大学呢?”秦淑月连忙问余娴,“她不上大学了吗?”
“她休学了。”
“?”
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自己才会让她陷入昏迷,她一次又一次惹恼了祝令仪,所以她为了躲避自己,就出国了吗?
秦淑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似乎都有些乱频。
一口气憋在胸前,直憋得她脸色通红,才缓缓吐气出来。
“我……”
“……对不起……”
秦淑月深深呼出一口气。
“是我给她添太多麻烦了。”
“她出国是对的,不用再看见我这个烦人精……”秦淑月闭了闭眼,“也不必再插手我的命运。”
说着,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往前走去,却不小心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她紧紧扶住病房门,低头耸肩,整个人焉头耷脑。
余娴看着秦淑月这副样子,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份文件。
随后,她不耐烦“啧”了一声,“我最讨厌掺合进你们豪门里的弯弯绕绕,简直要烦死人了。”
“有什么话不能说,非憋着。我要是你们,我早他爹的憋死了!”
确认把东西交到秦淑月手中后,余娴插着白大褂的两个口袋,转身快步离去。
走之前她又道:“吴旭华捡回来一条命,孩子是没了,又伤了身体,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了。她的身体很虚弱,得需要调理。”
“吴旭华现在在210病房,但她还在昏睡着,你进去的时候尽量放缓声音,她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说罢,她便离开了。
秦淑月木讷低头一看,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
“这是!”
望着白纸上每一次流水似的做手术的钱账。
在秦淑月眼里,这三年里,妈妈很少进行手术,可却需要住院。
而光住院的费用就已经快让秦淑月负担不起了,更别提做了这么多次手术?
而这手术费……?
秦淑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
怎么会有这么多她不知道她的手术费用?
这三年里妈妈明明做的手术屈指可数啊!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这些钱……
这些钱都是谁……
秦淑月看着每一笔账单后面相同的账户,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眼神从不可置信渐渐变得震惊,紧接着豆大晶莹的眼泪划出眼眶。
她掏了掏病号服的口袋,手掌心摸到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实物。
秦淑月掏出一看,是一部崭新的手机。
可新买的手机早就坏了,这部手机又是从哪里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放在她口袋里的?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可心中一个逐渐清晰的轮廓却一直停滞在她内心深处不前。
她怀揣着最后一丝不相信打开了手机,而手机里的第一条短信就是汇款信息。
一个陌生的账户给她转了五千万。
秦淑月的呼吸猛地一滞。
随后手一松,一摊白纸黑字的文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另一只手颤抖地点开这条短信,看着熟悉的账户名称,她忽然脚下一软,狠狠跌坐在冷硬的地面上。
她双手紧紧捂住嘴,手机与文件都落在她脚旁。她将脸严严实实埋进双膝中,双肩却在不停抖动。
她藏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一模一样。
转钱给她账户上的人,和这三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给她缴手术费的人,是同一个人。
而秦淑月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是谁。
这人还能是谁。
除了祝令仪以外她再也想不到任何一个人了。
原来早在这么多年前,祝令仪就已经开始默默为她做这些了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秦淑月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一个生活跌入谷底,什么都没有的人,甚至连梦想都已经失去的人。
祝令仪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脑海中忽然想起滔滔种种,零星的回忆凑成一副凌乱的画,浮现在秦淑月的脑海里,晶莹的眼泪像针线般在她的脸上落下沟渠,迷茫与困惑充斥在她的整片脑海。
“为什么这么做?”
秦淑月怎么都想不明白。
“理由是什么……”
她太木讷了。
木讷到她根本一点都没有将祝令仪无厘头对她做的这一切解释为是爱。
爱?
什么是爱?
秦淑月不懂。
或许她曾经拥有过,可现在尘封的记忆困锁进她内心深处,从没有一个人闯入她最为隐私的地界,可这一刻却在松动,密封的洞穴出现裂缝,有什么东西正在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说】
加油加油啊!!!
吴旭华线结束之后,就是秦淑月妈妈线,和祝霜见谋杀案真凶线了。
然后就要结尾了。
秦淑月这颗铁树要慢慢开花了。
啊啊啊不容易啊!
这一本写着写着,真心觉得成长很多[撒花]
第118章 第118章
◎为什么,爱会是这么悄无声息。◎
“怎么了淑月?怎么感觉你心神不宁的?”
躺在病床上的吴旭华深色憔悴,她费力伸出手,抚在秦淑月的手背上。
粗糙的大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在秦淑月手上,好似在安抚她十分复杂低迷的情绪。
秦淑月艰难扯了扯嘴唇笑了一下,而后摇摇头,“没事。”
“旭华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看起来秦淑月并不想谈论她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问起了吴旭华。
吴旭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担忧几乎遮盖不住,她轻声开口道:“是因为那个女生吗?”
听到她的名字,秦淑月的手不自主一收,可又很快恢复原样。
她轻轻笑了一声,佯装无事地抬头看向吴旭华,“不是。”
“我没事,旭华姐,你不用担心我……医生说你的身子伤得很厉害,得需要好好调理。”秦淑月起身给她压了压被子,好不让一丝冷风进去,声音轻柔地关照道,“不用为了我的事情费心。”
说罢,秦淑月转身便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吴旭华的目光盯着秦淑月即将离去的背影,说道:“淑月,你总是这样,把关心你的人往外推。”
秦淑月的脚步一顿,眸色微黯了黯,随后她又抬起头,并没有回头。
只听吴旭华又道:“我知道,你在害怕。”
秦淑月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她迫切想抬步离开,可双腿像是灌了铅,拼劲力气也动不了一分。
“你害怕别人对你的好有一天会突然消失,你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所以干脆一开始就全盘否定了不接受……”
“旭华姐!”
秦淑月大喊一声止住了她的话头。
她回头,朝她干笑一声,“旭华姐,警方已经充分了解您结婚是在完全不知情,且事后有被胁迫所达成不真实的意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祝小姐已经帮你提起法院诉讼,想必不日你的婚姻就可撤销了……你母亲和弟弟因有与旁人恶意串通且存在对你不正当的人身限制,或许还涉及犯罪,你的亲戚们和你家人,都已经被警方管控住了……”
闻言,吴旭华掀了掀眼皮,并没有过多表示。
“嗯。”
她简单嗯了一声。
“他们罪有应得。”
“不必理会。”
吴旭华说到此处,又默默叹了口气,“倒是你。”
“你才是最要我去费心的。”
秦淑月抿了抿唇,却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
“是吗?”秦淑月摇摇头,“我从小到大都是家人眼里最懂事最乖巧的好女儿,从来没有让他们操过一份心。”
“秦淑月。”
吴旭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秦淑月轻蹙起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你坐下。”
吴旭华的头点了点病床旁边的那个板凳。
秦淑月垂下眸,停顿了一下,最终乖乖巧巧坐到她身边。
可吴旭华的眼神异常严肃,严肃到让整个病房的气氛都有一瞬间压抑。
她紧紧看着秦淑月有些局促低下的双眸,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什么?”
秦淑月的眸子里出现一丝迷茫。
谈恋爱?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我……我才高中毕业……”
“你已经进入大学了。”吴旭华挑了挑眉,颇为无奈道。
她自从高二下学期退出集训,宣布放弃音乐,生活除了赶文化课就是打工赚钱。
别说谈恋爱了,就连和人交流的时间也几乎都没有。
而且,就她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谈恋爱。
只能作为旁观者,偷窥别人的青春与幸福罢了。
只瞧着秦淑月这副焉头搭脑的模样,吴旭华就肯定她从来没谈过恋爱。
她虽早有预料,可仍是不敢置信。
在当今这个快餐式恋爱的时代,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的话,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上个三天三夜的。
吴旭华长长叹了口气,道:“不准备谈一个吗?”
“……”秦淑月沉默地低下了头。
谈恋爱这种东西,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这是一件极为慎重考虑的事情,怎么能够贸然说谈就谈呢?
况且,她现在的生活不安定,除了学业和妈妈之外,她真的不想再徒增新的烦恼了。
她真的快要没力气了。
于是她摇摇头,“我从没想过。”
“没想过是一回事。”吴旭华看着她道,“可有没有喜欢的人,是另一件事。”
秦淑月忽地抬起头,却一下撞进吴旭华幽深如谷的双眸中。
“我……”
秦淑月又迅速把头低下,两只手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放在膝上,紧张的汗几乎快要落在裤子上。
“我不知道。”
秦淑月的一颗心连带着脑子都乱得很。
每当提到关于情爱的事情,秦淑月首先都是以逃避为主,实在逃不了了就以否定为主,层层叠叠,将她最柔软的内心封闭得严严实实。
“不是这样的。”
吴旭华叹了口气,“淑月。”
又问道:“你排斥和女生在一起吗?”
“女……”秦淑月的双眸猛地睁大,“女生吗……”
秦淑月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觉得和男生在一起会让你感到舒适一点,还是和女生在一起会让你更放松?”
很经典的一个问题了。
可秦淑月却想不出一个答案。
她好看的一双眉紧紧蹙成一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深深困扰着她。
“我……”
“我不知道。”
和祝令仪住在一起的时候,不仅没有很舒适,还尤为紧张。
紧张到只想迅速逃开她的身边,避开与她的每一次接触,不想看见她,甚至连她的呼吸都不想听见。
每次看到她,秦淑月的一颗心都像乱麻一样,脑子无厘头一片浆糊,甚至不敢抬起头正眼瞧她。
这应该算是讨厌的吧?
就算再怎么讨厌一个人,秦淑月也从没做到这个份上。
“那我问你这个问题你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人是谁?”
吴旭华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秦淑月,将她逃避收回目光的眼神尽收眼底。
她心知肚明地往后靠了靠,头枕在软软的枕头上,眸光颇为担心地看着她。
“你心里是有答案的,对吗?”
秦淑月却摇头,“我不知道。”
“逃避是没有用的。”吴旭华哎了一声,“它只会让你错过毕生所爱。”
“淑月,你有想过你口中的那位祝小姐为什么要帮我吗?”
秦淑月想不明白的事情,吴旭华却很明白。
“她明明只要对你好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关心我的事,我和她可一点都不熟。”
吴旭华继续道:“为我缴纳手术费,医疗费,住院费,帮我收拾我娘家那些人,让我本该困苦的一生的苦命解救出来……可她明明不需要做这些的。”
“我也知道她本就不需要做这些啊!”秦淑月的情绪异常激动地站起,随后她再不可抑制地双手捂面,摔在座椅上,手臂撑在膝上,呜呜咽咽哭起来。
“当我知道她三年前就开始做这些的时候……我,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愧疚与震惊充斥她整颗心脏,可现在来说,她更多的是后悔。
“她走了。”
秦淑月捂着脸,沉闷的声音从掌心的缝隙里穿过,落在吴旭华的耳朵里,“她出国了。”
“连学都可以不上就这么离开……可想而知她是对我有多失望,多恨我……”
当秦淑月得知全部的真相后,她多想一股脑冲去机场去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年前,她甚至都不认识祝令仪。
甚至都没有听过她的名字,连一面也没见过的陌生人。
究竟为什么要为她做道这个份上。
她差点就真的冲进机场去了。
可一时冲动过后,她又冷静了下来。
就算去了机场又能怎样呢?
祝令仪或许早就离开了。
偌大一个机场,人山人海,她去哪里找祝令仪。
“她或许是喜欢你呢?”
吴旭华平静地看着秦淑月,开口道。
可秦淑月几乎一瞬间就否认了这个答案。
“不可能!”
秦淑月的头摇成拨浪鼓,她斩钉截铁地否定道:“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吴旭华皱着眉看着秦淑月道。
“我……”
“因为我感觉不到。”
秦淑月深吸一口气。
“她做的一切举动很匪夷所思,或许她真的对我很好。可我不管怎么样,我都感觉不到她会喜欢我。”
秦淑月曾也是个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小女孩,初中的时候也偷偷摸摸用零花钱买过许多本爱情小说,但当然,都是言情。
彼时她还太小,市面上也没有所谓的同性题材的小说。就算有,也很难看出这是讲两个同性之间的爱情故事。
要么冠之以姐妹之情,要么冠之以兄弟之名,感情线少得可怜,几乎都被删完了。
同性题材的小说们,总归是没有言情小说那么开放包容,那么热烈受欢迎,这原本就是一件很小众的事情。
但不影响对秦淑月爱情的启蒙。
她或许也在*某一个夜晚仔细琢磨过祝令仪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也想以她喜欢上自己这个理由去解释。
可很奇怪的是,即使祝令仪的行动雷厉风行,一贯利落,可秦淑月却感受不到半分她对自己的爱。
可若说是朋友。
可也不像。
这种不计后果,无私奉献到这种程度,还不求回报,就算是真朋友也未必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就算有,至少秦淑月身边没有。
还莫名其妙地往她账户里转了五千万。
秦淑月真是纳了闷了,祝令仪怎么对她的所有信息都这么了如指掌?
如果真是朋友,需要对她的底细了解这么清楚吗?
而这时,吴旭华又在她旁边开口说道:“表现不出来的爱,或许也是爱。”
秦淑月缓缓抬头,看向吴旭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只是有些人天生木头一点,对于爱的表达很难宣之于口,但不代表那不是爱。有些人比起说爱,更擅长去行动爱。”
“虽然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很令人费解,但我想,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把时间花费在无用功的事情上。”
“更何况,她是祝令仪。”吴旭华唔了一声,“我在新闻上看到过她。年纪轻轻就成为祝氏集团真正控股人,坐上总董事的位置,又是星溪大学的总执事,还在钢琴上颇有造诣,拿遍大江南北的奖杯证书吧?所以像她这样的人,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件对她来说根本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吴旭华眨巴眨巴眼睛,她弯唇,对秦淑月笑道:“难道她真是什么蠢到无边的大善人,莫名其妙地帮助你我她吗?她真有这么闲?”
“别说了!”
秦淑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缓缓吐出。
信息量还是太大了。
大到像凶猛的波浪一下又一下翻滚在秦淑月的脑海,将她的大脑搅得天翻地覆。
爱来临的时候,明明应该是大张旗鼓,像天外来物一样降临在她身边。
可为什么,爱会是这么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说】
更![墨镜]
第119章 第119章
◎她一定恨死自己,不论生前还是死后◎
吴旭华并没有留下秦淑月太久,直到最后,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而那笑容中却蕴藏着秦淑月看不懂的情感。
她皱着眉头,走到住院部,乘电梯走到母亲病房门前。
隔着玻璃,她远远瞧了一眼母亲。
平稳的心电声音穿过厚壁般的门后,落入秦淑月的耳朵里。
笔直而又瘦削的身躯站在门口,眼神悠远而担忧望着屋内。骨瘦修长的手指覆在门镂空的玻璃前。
像往常一般她隔着门远远望着母亲,感受着母亲微弱跳动的心脏,感受微薄的脉搏,像母子连心一样,层层叠叠的白色的被子盖在母亲身上,却捂不住母亲身上的热量。
她的身体好冷,好像下一刻呼吸就会停止了一般。
可现在不一样了。
秦淑月站在门口,眸光深邃地望着病床上躺着的母亲,她一颗胡乱跳动又不安的心脏却出奇的平静。
母亲的生命不再缓慢地流逝,好像一颗慢慢被救活下来的枯草,正在缓慢地焕发生机。
“你的母亲恢复得很好。”
余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
秦淑月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吓得身体轻微一震。
“余……”
她抬起一只手抚在胸前,轻拍了拍,随后笑了一声,“嗯,谢谢。”
“等你母亲醒来,徐墨出国前留下来的这堆人任务就完成了。”余娴望着vip宽敞的病房内几个女医生和护士脑袋低着,右手指捏着一支笔,紧拧眉头,时不时抬头看看仪器上的指标数值,记录在册。
责任分工明确,每个人都严阵以待,一丝不苟。
望着里面的情景,秦淑月转身,目光却不再看了。
“要走了吗?”
余娴望着她将走的背影,站在她身后问道。
“嗯。”
秦淑月低低应了一声。
“不问问我,她们为什么会留下来吗?”
余娴又补充道。
秦淑月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回道:“你想和我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我不必多问。”
“你真不知道吗?”
余娴双手抱臂,缓缓走到秦淑月身前。
寂静的走廊内轻声回荡着余娴低跟踩踏在乳白色瓷砖地上的声音。
她抬起一根手指,轻推了一下眼睛边框,微微抬眼看向秦淑月。
“徐墨和祝令仪是一起长大的。”余娴望着她,继续道,“她们是一路人。”
听到祝令仪的名字,秦淑月终于缓慢地出现了一丝反应。
她木讷地抬起眼,迅速瞄了一眼余娴,又把头低下。
并没有说话。
余娴十分认真看着她道:“都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命运。”
“所以呢?”
秦淑月终于抬头,看向余娴,眸光里却浮现出一丝十分复杂的情感。
仔细看像是在责怪,可又像是质问。
秦淑月冷冷道:“我要她管了吗?我求她管我了吗?”
“是她自作多情,非要插手我的事。她难道以为我真会因为她指头缝里流露出些对我的这些施舍,我就要对她感恩戴德了吗?”
秦淑月在说这句话时,眼神没有丝毫感情。
面色平静得不正常,就像是完全屏蔽隔断了外界所有的情绪,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窄封闭,没有空气的世界里。
将一切的错一味都推在一个人身上,好让自己没那么有负罪感。
说出这些话时,余娴的眉头皱得很深,秦淑月弯唇冷冷一笑。
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真觉得自己挺缺德的。
可她除了说这些话,她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余医生,我知道你的意思。”
秦淑月不笨,不蠢,不傻。
有些时候装傻充愣,是因为这样能省去绝大部分麻烦。
只要她一味装傻,麻烦就离她而去。
可余娴不知道今天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步步紧逼。
又是来告诉她祝令仪要出国,又是提徐墨,还把这三年的治疗账户给她看。
如果是秘密,不准备告诉她的秘密,就应该藏好一辈子啊!
为什么要给她看?
让她徒增愧疚,徒增不解,然后让自己后悔,紧接着她孑然一身,一走了之,放任自己永远活在懊悔和煎熬中吗?
不就是只有一个目的吗?
“徐墨留下的这些精锐们,也是祝令仪让的,是吧?”
秦淑月早就知道了。
可她不想说。
她跟徐墨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徐墨做什么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答案只有一个。
徐墨和祝令仪交好,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祝令仪想让徐墨办什么事,徐墨绝不会拒绝。
所以在她知道是徐墨给她母亲做手术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是一切都是祝令仪在安排,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她知道是徐墨为她母亲做手术后,极力阻挠,不是因为她信不过徐墨,而是因为她不想再欠祝令仪什么了。
明明她什么都不欠她的,倒是自己,从一见面开始就倒欠她三千万。
她何必要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
然后再挥挥手,拍拍袖子,一个人就这么潇洒出国了。
把自己一个人留下?
什么意思?
想看到她知道所有真相之后,痛苦,发狂,一辈子在愤怒煎熬和无尽的懊悔中度过吗?
见秦淑月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这一切,就像是她早就知道一样,余娴微微睁大了眼,颇为惊诧问道:“你……你知道?”
“连你都是祝令仪的人,还不够明显吗?”她眉峰一挑,反问道,“我是有多蠢,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余娴哑口无言。
“那你,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拆穿这一切?”秦淑月嘴角上扬,可眼睛却在流泪,“看你们演得这么真情实意,我也极力配合得这么好,这样不很好吗?那就一直演下去好了,就一直当我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告诉我这一切呢?”
“非要我将这一切都说出来才满意吗?”
秦淑月抹了把脸,深深吸了口气,佯装轻松地吐出,“你们就当我没心没肺……”
她停顿了一下,眼眶里又涌出一滴泪,划过脸颊,“就当是帮助了一个从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语气十分冷硬,就像她真是个从不知道感恩,只知道一味索取的混账。可仔细听却能听出她语调中的颤抖,“因为我永远不会因为你们做的这些而心怀感激。”
望着余娴目瞪口呆的神色,秦淑月无所谓地撇嘴一笑,伸手抹了把脸,腰慢慢往后,双腿站的笔直,随后转身,没有再留恋地转身进了电梯间。
她一直背对着电梯门,直到电梯门紧紧合上,她才缓缓转身。
可是泪已经流了满脸。
她颤抖地伸出手,扶在电梯的铁皮上,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她指尖的神经,传输进她的大脑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时,语气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祝令仪……”
“我最讨厌你了。”
“你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
——
等秦淑月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内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十分安静。
她依旧像从前无数个回宿舍一样,将身上的帆布包放在玄关口旁的台子上,伸手解开穿在身上轻薄却十分保暖的大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平常地换鞋,拿起破破烂烂,早已褪色的帆布包,蹑手蹑脚上楼,走进她的房间。
二楼走廊的灯没有开。
二楼书房常亮的灯也没有亮。
二楼卧室的房门紧闭着。
可音乐室的门却像她刚开始来的那样,半开半掩着,露出里面的三角钢琴,小提琴竖在钢琴旁边,像是在依偎着钢琴。
紧紧依偎,不可分离。
秦淑月鬼使神差般,她缓缓伸手一推,推开了那扇门。
那扇门“吱呀”一声,竟是十分轻松地敞开心扉。
她站在门前,抬起一只脚,却在踏进门的一瞬间又有些犹豫。
一阵微风吹来,将窗两侧的窗帘吹起。
丝纱像旗帆高高扬起,而帘子则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一下一下抖动着波纹,带动着纱绸,高高卷起。
窗帘很奇怪,被风吹起的帘子竟在月光下闪耀着光。
而高高扬起的帘子就像是两只手,好像在向她招手般,十分欢迎且迫切想让她走进来。
鬼使神差的,秦淑月的脚往前一踩,随后右脚又紧接着跟上,整个人走进了房间。
:=
她先是走向依偎在钢琴边上的小提琴。
她弯下腰,将小提琴拿在手里。
说实话,这架小提琴的重量适宜,举在她的肩上,一点都不重,她默默感受着这架小提琴,伸手缓缓抚摸在冷硬的面板上。
材质硬度,就像是定制的一般,与市面上小提琴的样式都不一样。
包裹在琴架上的木头纹路很流畅,交错在小提琴的后板上,整架小提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而这花,秦淑月眯了眯眼,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十分像茉莉花。
和祝令仪身上的味道一样,都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面板上细碎的纹路就像是花心和花蕊,收缩又张开,明艳却又清冷。
架在肩上时,小提琴时不时散发出花香,萦绕在她的鼻头。
就像是……
祝令仪站在她的身后,张开手,将她从后面抱在怀里,她的头支在秦淑月的颈窝里,闭上眼,沉浸在她的琴音里,随着旋律缓缓摇晃着脑袋。
悠扬的琴声从窗外缓缓传出,秦淑月缓缓闭上眼,享受在琴海里,她的手指按压着弓弦,而每一个音符停留在她的指尖上,琴弦好像被赋予了魔法,指尖上一个个小精灵欢呼雀跃地跳动着,像是极力捧场的观众。
随着旋律渐渐加深,秦淑月的嘴角缓缓勾起,脑袋和身体也随着旋律缓缓晃动。
在这一刻,独属于秦淑月的恬静淡雅与自信重又回到她的身上。
悲悯的眼眸中透着淡淡的伤悲,像是受尽磨难被贬下界的谪仙,不甘沾染凡尘,却如坠迷雾,只得在泥潭中拼命挣扎着,连最后一声嘶吼也要一点一点被迫分解,细碎吞入喉管。
琴音像是代替她的声音,替她宣发出声。
可秦淑月不喜欢这样。
小提琴不该沦为她发泄情绪的工具。
琴对她来说是挚友,也是挚爱。
她不能让琴沾染了她一身的怨怒。
可琴却知她意,琴音中夹杂着淡淡的哀伤,像是在替她悲鸣。
秦淑月缓缓闭上了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像脆弱的蝶翅,一下又一下轻微抖动着,鬓边的黑发随风飘扬,发丝自由随旋律舞动着。
她上身穿着一件天蓝色衬衫,下身着一件简洁白色的裤子,像是盘旋在海洋上空的海鸥。
像站在海洋中间礁石上,孤立无援,海面之下暗藏汹涌,像滚沸的水,一浪又一浪拍打在礁石上,海啸汹涌而来,张开獠牙,好像要包裹住她的全身,将她卷入海下,让她成为海的女儿。
一曲琴声缓缓落下,她睁开眼,一瞬间将悬浮在海市蜃楼中的她拉回现实。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真切地眨了眨眼。
现实与幻想交叠,她恍惚了一瞬。
周围空空荡荡,一间十分简单的琴房,一架大三角钢琴像巨人一般矗立在她身后。
她的手里端着小提琴。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窗帘也停止了疯狂,安安静静贴在窗子上。
她回头望了一眼三角钢琴。
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她刚刚明明听到了有钢琴弹奏的声音。
旋律与她常听的不一样,但莫名的,她总觉得,这样的旋律好像更适合这首曲子。
她盯着钢琴前空空荡荡的琴凳,记忆有一瞬间重叠。
祝令仪优雅端坐在钢琴旁,冷冽的侧脸正对她,面上依旧无悲无喜,淡淡垂眸望着这张已经不止弹奏了多少遍,早已滚瓜烂熟的琴谱。
她跟随着秦淑月小提琴拉奏的旋律,一进一出,衔接得当。
一次也没有排练过,就像是天生的琴与琴伴,她们是天生的默契。
祝令仪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钢琴琴键上轻车熟路地跳动,像翩翩起舞的仙子,每跳一步,她的手指就落在哪个琴键上。
她好像还会时不时抬起那双从来都没有情绪,十分冷淡的双眸,瞥一眼正投入拉奏小提琴的秦淑月,而后嘴角浅浅绰起一抹微笑,又垂下眸,佯装在看琴谱,实际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她。
秦淑月拉小提琴时候的样子,就像有一层圣光镀在她身上,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每一分音符操控到极致完美,连发丝都在发着光,吸引着祝令仪,看一眼,再看一眼,直到再也移不开眼。
她不敢眨眼。
她怕一眨眼,祝令仪就消失了。
可就算她不眨眼,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将她的残影吹散。
琴凳上空空荡荡,一切都是她的回忆。
“真的很讨厌。”
秦淑月皱了下眉,嘟着嘴将小提琴放在钢琴旁边。
如果不是因为钢琴价格昂贵,她怕踢坏了暴殄天物,不然她真想狠狠踹一脚钢琴。
她垂眸看着黑黑的三角钢琴,不满嘟囔道:“什么都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你倒是潇洒。”
说着,她又“嗤”了一声,眸光里闪烁着轻蔑,十分不服气道:“谁叫你是祝令仪呢?大名鼎鼎的祝令仪。”
“我自然是你身边最不起眼,最不需要的一个废物。”
她对着钢琴自言自语起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你真的很讨厌!祝令仪,你真的很讨厌!”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边说着,她双腿忽地一软,就这么直直跪坐在钢琴旁,双手捂面,双肩却在不停颤抖。
“你不要回来。”
“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你走!”
“你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招惹我!”
——
“小祝总,已经按您的吩咐,给秦小姐的账户打了五千万元。”江非晚手握着平板,将上司布置给她的任务井井有条完成,一条条向她汇报着,而最后一句话汇报完,她停止了话语。
祝令仪正闭目养神,正听着江非晚的汇报,听到她说到最后一条时,她陡然睁开了眼。
她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何静,又将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到窗口,望着云层之上风景,淡淡嗯了一声。
“她用了吗?”祝令仪的嗓音微哑。
江非晚摇摇头,“并未。”
祝令仪点了点头,神色并没有过多惊讶,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对于这么一大笔钱出现在她账户里,怕是要吓坏她了。”祝令仪浅浅叹了口气,“罢了,给就给了,用不用随她吧。”
一直在她身旁没有说话的何静却在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你有什么计划?”
“韩君黎……他真的会如你所愿说出真相吗?”
一提到韩君黎,祝令仪的神色忽然间冷了下来。她冷哼一声,“他不敢不说。”
“韩君黎……”祝令仪在说着这个名字时,指尖屈起,一下又一下敲打在窗框上的小台子上,目光深远,扯唇笑了一声,“他为了韩氏的继承,可做过不少事。”
“从前我忍着他,纯粹是因为有些证据还不完全。”
“可现在,完全没必要了。”
祝令仪的眸子藏着冰雪,整个人像是不可撼动的雪山,向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周身气压极低。
“不过按韩老爷子的性子,他就算是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保下韩君黎,毕竟……”祝令仪的眸子闪了闪,“韩氏三子,最后就剩下他一个私生子了。如果再没了他,那韩氏集团才真的要岌岌可危了。”
何静听懂了祝令仪话中的意思。
她皱起眉,眸光似在思索,“如果不行,你想用整个祝氏集团和他对抗吗?”
祝令仪在听到这句话时双拳紧紧握起,眸中闪烁一丝杀戮的光,坚决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参与进妈妈的死事件中的人。”
“就算堵上所有,我也要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何静却犹豫了,“可那是你妈妈一辈子的心血……”
“不够!”祝令仪的双眸闪烁着偏执的光,“就算堵上我的命,堵上我的一切加起来也没有妈妈重要!妈妈生前我保护不了她,如果还要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放任凶手逍遥海外,我算什么女儿!”
“我还有什么脸去地下见她!”
何静张了张口。
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和她妈妈长的一点都不像的祝令仪。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祝令仪和她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和祝霜见长的一点都不像。只有有的时候眉眼流露出那么一丝温和的光时,才有那么一丝和她的母亲相像。
可何静不喜欢她的温柔。
因为温柔只会变成杀死自己的利刃。
就和软弱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所以祝令仪不该有。
心狠手辣,不留余地,斩草除根,才是生存在家族里的存亡之道。
祝令仪会理解她的,祝令仪一定要理解她。
祝霜见会怪她吗?
怪自己违背了她的遗言。
何静闭了闭眼。
只要一闭眼,祝霜见惨死在她面前的画面总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就算在最后一刻,祝霜见还是没有原谅她,连一句话都不曾留给她。
留下的只有她的女儿。
将一生心血和担忧都给予的女儿。
甚至为了她的女儿,将股份交给她,因为祝霜见说:“我最后只相信你了,静静。”
“答应我,要让我的女儿幸福快乐地过完一生……”
“她喜欢任何人,都不要阻止她,不要像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没了呼吸。
徒留她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任残血狂风将她的身子一寸一寸吹冷,吹碎。
可……
何静抬眸看了一眼祝令仪。
如今她的心中似被一腔复仇的愤懑填满,与霜见口中所说的要让祝令仪幸福快乐的遗言天差地别。
她垂下眸,不敢再看她一眼,就连手指也不禁蜷起。
祝霜见会怪她的。
她一定会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女儿,为什么要让她的女儿带着仇恨过完这一辈子。
她一定恨死自己了。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
【作者有话说】
[墨镜]
更!
第120章 第120章
◎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回头吧◎
“你以为你找到这里来,结果就会有什么改变吗?”
一个修长的背影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兜,目光平视着窗外的建筑,高楼大厦之下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涌动。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早已设计好的剧本按部就班努力着。试图突破命运的枷锁,不屈不折,好不容易走上高层之巅,却发现还是一样的荒凉。
说的人谈吐优雅,气质儒雅非凡,宽阔的脊背挺立着,光站在那里就足够吸睛。
和祝令仪的站姿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因为他们都是一个母亲教出来的孩子。
“别废话。”
祝令仪无视保安和助理,一脚踹开他办公室的门,一点都没给他面子。
那些保安在看见祝令仪的那一刻,就算是有万般能把她赶出去的法子,也只能默默看着她大摇大摆,大步流星踹开他们董事长办公室大门。
手只敢挡在祝令仪面前,随着祝令仪的步伐而前移,不敢碰到她分毫。
祝令仪就这么一路被“护送”踹了大门。
韩君黎叹息一声,缓缓转身,垂眸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圣母眼中流露的慈悲,温柔至极。
见他转身,保安和助理都死死低着头,一室寂静了一瞬后,助理向前走了几步,支支吾吾道:“韩,韩总……”
他挥了挥手,让保安和助理出去,并没有出言责怪他们。
“出去吧。”
保安和助理得令后立马调头就走。
谁都知道,祝令仪和韩君黎碰上面,针锋相对,就像一场永远都没有结局,没有硝烟的大战。
谁碰上都倒霉。
他们只想赶紧离场,好不让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跟自己搭上一点关系。
低着头,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祝令仪和韩君黎。
祝令仪抬头往办公室四周一览,双眸逐渐睁大,幽深的眸底洇出愤怒的怒火。
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祝令仪一手抄起办公室门边的高尔夫球杆,神色冰冷,对着韩君黎办公桌上那个不停缓慢转着的莫比乌斯环重重打去。
巨响的一声“砰”后,莫比乌斯环连带着旁边相框里的照片一起摔到地上,摔得粉碎。
她眼尾红红,将他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又走到办公桌后的墙壁上,高高举起高尔夫球杆将壁画从中间狠狠敲下去,划出一道大口。
韩君黎默默看着她做这一切,双手插兜,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平静。他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口,没有任何斥骂,只是走到她身后,一把攥住了细长的高尔夫球杆。
“我不阻止你做这些。你想砸多少,就砸多少。”韩君黎叹了口气,看着祝令仪就像在看着一个胡闹的幼童。
“滚开!”
祝令仪却十分厌恶他的接近,转身用力一把推开韩君黎。
韩君黎松开手,被这大力一推,竟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捂住被祝令仪往后推的胸口,眼神中微微惊讶。
他稳住身形后,无奈笑了一下,“小妹不仅脾气见长,连力气也大了这么多。我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当你的沙包了。”
“韩君黎。”祝令仪侧眸看了一眼被韩君黎抓过的高尔夫球杆,十分嫌恶地用力把它往地上一扔。
“你恶不恶心。”
“你跟我,还有什么近乎可套?”
祝令仪最讨厌看见韩君黎这一副伪装的面孔。
就好像他是什么宇宙宙斯,包罗万物,永远都是一副轻松温和的样子。
看着任何人的眼神都这么温柔似水,温柔到像臭水沟里的臭水一样。
令人恶心。
韩君黎回头望了望被祝令仪砸的稀巴烂的桌子又转回头,看向墙壁上早已面目全非的壁画。
他耸了耸肩,指着祝令仪的杰作,道:“那你赔钱吧。”
“你有什么资格缅怀妈妈?”
祝令仪凛冽地抬头,冷冰冰扫视一眼韩君黎,却发现他永远是这个镇定,泰然,温和。
就连提到妈妈,韩君黎的表情里也没有出现一丝裂缝。
祝令仪看着他这矫柔做作的样子,极想伸手把他脸上这一层皮给撕下来喂乱葬岗里的野狗。
这整个办公室的风格,都是按照祝霜见之前的办公室风格一比一复制下来的。
就连壁画也毫不相差。
是意大利当代画家杰琳小姐的作品。
画着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蔚蓝的海洋前,漫天星辰似在旋转。一片汪洋之上翻滚着滔滔巨浪,张牙舞爪向站在沙滩岸边的女孩袭来。
而在巨浪之中似乎有什么深海里的怪物,咧着尖锐的口器,幽暗的双眼藏匿在巨浪之中。
画家虽然没有画出眼睛,但看这幅画的人总能感觉到海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紧紧盯着岸边的女孩。
一只又一只眼睛,森森然望着女孩。
女孩的手里却抱着一大束白色茉莉花,侧身站着,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
阳光正好落在女孩的半边身子上,照亮她明媚的微笑,和她身后诡谲的海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再顺着女孩微笑的方向,除却平坦又微耸的沙滩,画幅却戛然而止。
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却无人道出个所以然来。
画作一经问世,所有人都质疑这幅画的完整度,一直不愿向众人解释画作的杰琳小姐一反常态,向媒体露面,只说了画作已完成,宣布自己在这幅画后再不作画。
一年后,杰琳小姐自杀离世。至此,这副画就成了杰琳小姐的绝笔之作,一瞬就成了无价之物。
可杰琳的遗嘱却指名道姓将这幅画赠予祝霜见。
举世震惊。
而当杰琳小姐的徒弟去与祝霜见联系时,却惊然发现,祝霜见已经死了。
祝令仪顺理成章继承这副画。
而这画就挂在祝令仪别墅的卧室里。
世间仅一副的画,什么时候有两副一模一样的来了?
“你不觉得搞赝品这种东西,真的很降低你的身价吗?”祝令仪毫不留情地挖苦道。
韩君黎却只是笑笑。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祝令仪冷笑一声,“韩君黎,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缅怀妈妈?”
她质问着,“你以为把你的办公室装饰成和妈妈的一样,妈妈就会回来了吗?”
“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你心里那些负罪感而已。”
他依旧没有说话。
“哑口无言了?”祝令仪三步并两步走到韩君黎面前,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把他打醒。
“如果不是妈妈,你七岁那年就只能跟着你妈一起死在那场大雪里。”
可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唤醒一个早已泯灭了良心的人。
韩君黎就是这样的人。
他紧紧抿着唇,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来。
“所以呢?”
“这话该我问你。”祝令仪看着他道。
“祝令仪。”韩君黎幽暗的眸光闪了闪,眸底结了一层冰霜,他道,“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深究到底呢?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韩君黎的声线平静道,“这说不定会让你失去所有。即使这样,你也还坚持这么做吗?”
“失去所有?”
祝令仪听他说这话,莫名笑了一声出来。
这些话从他韩君黎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可笑无比。
“早在妈妈死的那个夜晚,早在哥哥背叛我的那天开始,我早就一无所有了。”祝令仪自嘲道,“韩君黎,你觉得我还能再失去什么?”
“祝氏集团!”韩君黎捏紧双拳,逼近祝令仪几步,却又克制地停住了步伐,“祝氏集团是你妈妈毕生的心血,你也要把它作为你发疯的赌注吗?”
“妈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竟然也会关心祝氏集团的安危?”这一刻,祝令仪双眸里的恶心几乎都快要溢出眼眶,就连声音也不禁往上拔高了几分,“你关心过吗?如果你当真关心,你还帮着那些人?你以为你的目的很难懂吗?你帮他们杀了我,好不让我跟你们抢祝氏股份!”
这一番话问得韩君黎不禁后退几步,张了张口,却无法反驳。
“你当时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祝令仪嘴角掀起嘲弄,“哥哥?如果不是哥哥,我何至于此!”
她的眼眶红红,此刻却褪去一身冰霜,眼中既疑惑又不解地看着他,声声力竭质问着他,直逼得他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韩君黎深深吸了口气,可那句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说谎成篇不是你最擅长的吗?现在却连骗我都懒得骗了是吗!”
祝令仪看着他,继续逼问他:“真相,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韩君黎,妈妈如果知道你做的这一切,就算是在九泉之下,妈妈也决不会想再看见你。”
祝令仪闭上了眼,利落转身,再也不想再看到韩君黎。
看一眼,简直就是脏了她的眼睛。
走前,她把手上的黑包狠狠摔在他的身上。
“韩君黎,你以为你这些年对我,对你们韩家,做的一切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祝令仪睁开眼睛,再睁开眼睛,她的眸底一片沉冷,似坚不可摧的冰山。
“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她停顿了一下,“回头吧,韩君黎。”
【作者有话说】
咳咳,从今天开始我要日更到完结!
(立一个flag!)
一定要监督我啊!!!(握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