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天生的音伴◎
窗外泄出一丝微风,风吹动她鬓角的碎发,祝令仪的眸光跟随着风的方向往旁边瞥去,移开了落在秦淑月的眸。
“只是这么简单吗?”
祝令仪似乎在自语呢喃,又似在询问。
可秦淑月却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低头看了一眼小提琴,秦淑月似有感触般拇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琴身,眼角微微弯,而后举起双手将提琴递给她,“谢谢你的琴,琴声很美。”
祝令仪的目光重又回到秦淑月脸上。
目光懵懂,无害,纯净到就像是一碧如洗的蓝天。
又纯粹到像是璞玉,未经雕琢,极为珍稀。
她的眼睛是祝令仪在这世界上见过最漂亮的东西。
这样纯粹又美好的东西,却历经沧桑,裂出细纹,每每注视着这一双永远盛满悲伤的眸,祝令仪总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凝望着她,凝视着她眸中的悲伤畏缩,胆小与自卑。
却看不透她。
祝令仪有些木讷伸手,接过秦淑月递给她的小提琴。
她愣了一秒,有些不真实地低头,手指不经意一遍遍摩挲着小提琴琴身上的纹路。
“祝小姐……”秦淑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她终于抬头看向祝令仪,看向她眸中的不解与木讷,又将头低了下去。
她总是不习惯于和别人对视。
每每与人对视,她的心脏总会跳动得极快,像漂浮在空中的颗粒,浮浮沉沉,落不下。
“谢谢。”
闻言,握住小提琴身的那只手猛然间动了一下,这种下意识的举动竟是连祝令仪都无法克制,无法控制。
她低头,正色望着秦淑月。
幽深琥珀色的眸中紧紧盯着她。
“手术费的事情……”秦淑月不擅长和人道歉。
在她印象中,她从未真切实地地和别人说过道歉。
道歉?
是。
以谢谢的口吻开口,向她诉说她的歉意。
经历之事种种之多,秦淑月的内心早就混乱了。
她是最恩怨分明之人,记仇,记恩,一视同仁。
从小学到现在,从未有一个人像祝令仪这个人一样令她纠结无奈,直到连这一颗心都在混乱。
宋佳佳,她讨厌,没有人比她更讨厌。
妈妈,是她这辈子最重要,最在意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爸爸,她讨厌,在得知妈妈手术住院之后,没回过家,就连医院也半步不曾登入。三催四请才叫来爸爸为妈妈签署手术同意书,可病危通知书下达后,他的选择不是救,而是放弃。
秦淑月恨过爸爸,但爸爸同样也尽义务按月给她打来生活费。虽没再回过家,也没再管过妈妈,可对秦淑月,他还是给了该给的钱,直到秦淑月成年。
所以秦淑月埋怨过他,恨过他,可也理解他。
但对于祝令仪。
秦淑月讨厌,恨,厌恶到连一步也不想接近她,可却因为“不得不”,她必须要留在这里,留在祝令仪身边,留在这个宿舍。
她打碎了祝令仪的花瓶,那时候她真心以为自己的下辈子全完了,赔偿金额不知繁几,但祝令仪非但没有责怪她,呵斥她,向她催要索赔,反而走到她身边关心她。
简直莫名其妙。
秦淑月极为想不明白。
正常人在看见自己最心爱的花瓶被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打碎了,第一要务不是发怒不是痛心花瓶,而是关心打碎她花瓶的罪魁祸首有没有受伤。
逻辑不通,行为不通,一切都不通。
可自从住进这个宿舍之后,让秦淑月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秦淑月每一条每一件拿出来想,怎么想,都想不懂。
莫名其妙替她出头,莫名其妙请她吃饭,莫名其妙帮她收集证据,莫名其妙要跟她谈合作,还莫名其妙的,手机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这是在彰显什么独一无二吗?
如果还是在高一,秦淑月或许会理解。
可现在,秦淑月完完全全就不明白祝令仪所做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她不懂,不懂,真的不懂!
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疑问,这些天,每一场睡眠,这些疑问就如同是她做过最可怕的噩梦之一。
她问祝令仪,想寻求一个线索,追问一个答案。
可祝令仪却避而不答。
那到底为什么要帮她啊!
曾经的自己,有钱有颜会弹琴成绩好性格善良温柔是所有同学老师眼里的神话。
那时候她想要什么没有,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人帮她甘之如饴,趋之若鹜,爬天梯也得去帮她摘下来,就为得美人一笑。
那时候的她或许会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本有这个能力,也具备被人帮助的实力。
因为她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帮助回去。
锦上添花。
可现在这种雪中送炭,简直令秦淑月无法理解。
在她一无所有,凭什么有人会什么都不要地帮助她。
还是一个她此前素未谋面,只在传闻中听见过的这个女人。
素不相识,也毫无联系,更无什么感情可言。
一切都是因为一场误会,一场戏剧化的相遇。
她凭什么就会帮自己。
她凭什么要帮自己?
这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消耗时间和精力之外,帮她没有一点好处。
几乎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
祝令仪是商人。一个最重利的商人,怎么会看不破这一层。
既然看破了,为什么还依旧一如往常,一切照旧。
就应该停手才对啊!
这些念头,疑问,几乎不知道在秦淑月的脑海里盘桓过多少次,多少回。
所以她混乱了。
祝令仪伤害过她,把她当佣人一样使唤来使唤去,和宋佳佳那群人一样,恶毒,傲然,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她们是一丘之貉。
可又不是。
有些时候,她看着祝令仪,就很像电视剧里的反派。
一个坏,坏不彻底,好,又好不彻底的反派。
亦正亦邪,任何事全凭心意。
既可毁灭世界,又可拯救世界,或者当一局外人,旁观世界。
祝令仪太复杂了。
复杂到,秦淑月无法理解,又高贵到令秦淑月无法靠近。
每每靠近她,总会有一种被灼烧着的感觉,又被刺眼的太阳光照得根本睁不开眼。
迫使她只能向后退,远离她,秦淑月才感到安全。
其实只要一直当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小白鼠就可以了,可祝令仪这只邪恶的猫却偏偏要把她吓出角落,裸露在太阳下,沐浴着温暖的太阳光,站在光下,会吸引更多的猫。
危险也在逼近她。
祝令仪打乱了她的生活。
将她一事无成的,没有希望的,干涸到快枯竭的生活打乱,将她所在的安全圈占领,好整以暇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无比令人生厌。
但走进阳光下,秦淑月也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她贫瘠的心脏生出荒唐的希望,大雨如同甘霖,荒芜的土地萌出嫩芽。
她知道,这些希望,是祝令仪给她的。
是她在帮她。
恨与爱纠缠,折磨着秦淑月不知多少个日夜。
她不擅长道歉,所以每一句的道谢,都是一句抱歉。
但她并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如果祝令仪听得出来秦淑月话里的用意,她一定会这样告诉她。
“……我没有很想帮你。”祝令仪沉闷了半晌,才终于告诉秦淑月。
别扭,拧巴,不擅长表达。
可秦淑月听得出来。
她想帮她。
就像那天祝令仪喝醉了酒硬拉着她去买东西一样。
她不擅长表达。
比起言语,她更擅长用行动来告诉别人,自己有在看着她,自己有在关注她。
秦淑月不能理解的一些内容,这一刻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
“我知道。”
秦淑月嗯了一声。
祝令仪却看向她,眉头轻轻一蹙,又松开,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耸了耸肩后转身。
刚想离开,祝令仪的脚步却一顿,侧眸想说什么,可喉结一滚,话落下肚,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祝令仪离开了琴室,却把应该留在琴室的小提琴带走了。
秦淑月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钢琴椅,神色微垂,欲言又止,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贪恋与渴望。
她爱琴,她爱琴声,对于每一分音符都拥有着极致的苛求。
而祝令仪的琴声绵绵却又充满力量,每一个音符音色长短,音量,无可挑剔。
她很喜欢祝令仪弹奏的琴声。
演奏的过程中,她们磨合得很棒,即使在此之前她们一次也没有排练过,也从未苦苦练过默契。
可就像是浑然天成,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如果是曾经,秦淑月从未为任何人而停下的脚步,或许会为祝令仪驻足。
她从前认为没有一人能配得上和自己合奏的那个音伴,也一定非祝令仪莫属。
短短的四分半钟,却是秦淑月永远也回不去的四分半钟。
她贪恋,贪恋属于从前的每一丝气味。
只有能在琴声中找回到过去。
可现在不是过去。
秦淑月牢牢告诉自己。
可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过去。
这样的自己,或许会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就连她自己也不理解自己。
她好像画地为牢,让自己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爆哭]
最近实在是太卡文了。
两个人都意识到自己感情变化,可两个人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祝令仪还没有彻底了解自己的心意,而秦淑月也在逃避,没意识到或者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更何况她现在满心满眼全都是妈妈,无暇分身。
对于秦淑月一直追求想要的“过去”。其实这个含义很复杂,我也无法言尽其意,如果有能明白这个意思的宝宝可以在评论区留下你们的看法,我也很想看看你们的思考是什么,如果有讨论的话会更好,如果没有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虽然我很希望看到你们的想法……(唔)
现在的剧情已经快到一半了,感情也是快到一半了,接下来就是写她们春节除夕的事情了,凌灵翎快出场了。还有人记得这个小姑娘吗哈哈哈哈~
这个小姑娘一回来,会更加让小祝确定和明白自己的心意。
为她们的感情添把干柴,烈火烧得更猛烈些吧!~~[猫头][捂脸偷看]
第92章 第一次站在她身前
◎夺过那把刀◎
自从祝令仪为她承担了所有医疗费用后,秦淑月有史以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她睡到六点醒了。
第一次睡醒之后没有着急忙慌起床。
她睁着眼,木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自从不用再为医药费犯愁,秦淑月整个人身心都轻松了很多。
她是特优生,学费只需要象征性/交上一点就足够了,又没了医药费像鞭子一样在秦淑月身后追着她赶,她的生活好似又变得像以前一样平静和缓起来。
闲暇时候去医院看看妈妈,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看书。
这段时间祝令仪好像很少回宿舍十天有九天都不见人影。
偌大的宿舍里,总觉得空空荡荡……
她看了一眼手机。
二月十五除夕。
现在已经二月十日了,还有六天过新年。祝令仪家大业大,自然繁忙。
秦淑月就没什么可以忙的了。
妈妈的一家里就剩下她了,爸爸那边也不会需要她。
新年和中秋,是秦淑月最不喜欢的两个节日。
她的思绪微微一顿,放下手中停在书页上的笔,站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在书桌前坐了一天了。
她扭头望了一眼窗外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转身走出屋门。
楼下佣人们依旧忙碌纷纷,却不约而同都没有发出声音,脚步像猫爪一样轻,如果不是人影攒动,轻到让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就算祝令仪不在,她们依旧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各自的工作。
正在餐厅摆餐的那位见秦淑月从二楼走了下来,连忙招呼她道:“淑月,这里。”
秦淑月不喜欢听人叫她秦小姐,这总会令她整个人有种刺刺挠挠的感觉。
还是叫她秦淑月更好一点。
晚餐很简单,营养均衡,餐盘中三菜,外加一碗羊肉汤。
秦淑月小口小口吃完后自觉拿到厨房里洗了。
树影婆娑,微风阵阵,秦淑月盯着窗外的枝桠,拿起了挂在门边的外套。
女佣看见了,便问她:“是要出去吗?”
秦淑月点点头。
“出去消消食。”
虽然她也并没有吃多少。
女佣无奈地笑了一下,“本来也没有吃多少,出去一晃,胃里不更加空空?”
秦淑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眸。
“那……我出去了。”
“不要穿这一件。”女佣走到秦淑月身边,拿过她手上正抓着的那件褪色羽绒服,重新挂回衣架上,再拿起衣架另一侧那件白色的裘皮大衣。
“这个。”
她走到秦淑月身边亲自为她穿上。
“外边天冷,要穿厚一点。”女佣朝她微微一笑,露出白齿,“江助理的眼光真的很不错呢。”
秦淑月一愣,问道:“这是江非晚……”
“这是江助理送给您的新年礼物。”
秦淑月垂下眸,并没有搭话。
显然,江非晚是祝令仪的助理,贴身助理,她的意思不就是祝令仪的意思吗?
“江助理还让我带话给你,说她很喜欢您拉的那曲小提琴,有空能不能教教她。”
女佣为她拉上拉链,从上到下从两肩开始顺了顺衣服上的白毛,之后后退了两步,看了几眼,啧啧称赞道:“秦小姐,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秦淑月微微弯了弯唇,“谢谢。”之后又小声道,“如果江助理有时间,我很乐意教她学琴。”
女佣朝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过多言语,裙摆扫过一阵风,她转身离去。
冬日里的白天总是很短暂,黑夜来得如此之快,漫长而冰冷,仿佛要将世界吞没,堕入黑暗。
秦淑月走出电梯,抬眼,往鹤青苑外看去,明亮的月光高高挂在枝桠上,穿过树影婆娑,圈圈点点落在地上变成阴影。
窈窕少女的身影压在圆圆圈圈的阴影上,漫步在树下。
冷风徐徐吹来,像刀片一样刮在秦淑月的脸上。
她抬手挡了挡迎面吹来的风,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可身上穿的这一件白毛大衣却将她的全身严严实实裹在温暖的温度里,秦淑月并没有感到寒冷。
穿在身上却很轻,就像是披了一层蚕纱似的。
学校里的路灯下晕着橙黄色的光,光下一点黑,影子又缓缓拉长,无限涣散后又出现在了第二个路灯下。
秦淑月低着头,踩着光,好像百无聊赖般盯着地面上橙黄色的光影。
“秦淑月!”
忽然,黑夜中不知从哪窜出一个黑影,猛地扑到秦淑月身边,一把扯住秦淑月身上的大衣。
余光在扫到黑夜中那个向她一闪而过来的黑影,秦淑月脑中警铃大作,抱着身上那件新穿的裘毛大衣练练往后退去,刚好避开了那只向她抓来的手。
冲出来的黑影猛地踩空,一头栽到地面,而秦淑月则低头紧张地四处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件白毛有没有被拽掉一根。
少一根毛她都会很心痛的好吗。
还没等她仔仔细细看完,地上传来一阵怨毒到快浸出毒汁来的声音。
“秦淑月你这个贱人!你到底对我妈妈说了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秦淑月抬眼望去,在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人是谁时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瞳孔收缩成一个小点,眸底倒映着宋佳佳一脸可怖盯着她的脸。
是宋佳佳!
秦淑月看着宋佳佳如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简直吓得瞪大了眼,又不可置信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
这是宋佳佳?
秦淑月不禁又后退几步。
眼前这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女生,不修边幅,精神颓靡,眸中却闪烁着恶意的怒火。死死瞪着她,就像是地狱的无常,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在秦淑月满眸懵懂震惊的目光下,宋佳佳站了起来。
她狰狞着双眼,一步步向秦淑月走来。身后拿着一把折叠的水果刀,步步逼近。
秦淑月没有看到那把别在宋佳佳身后的那把刀,而是看见宋佳佳现在这副似人似鬼的样子就足以令她震惊八百年的了。精神正不正常都不知道,秦淑月本能对她这副样子畏惧惶恐,不住往后退。
“秦淑月你给我去死啊!!!”
“啊啊啊——”
整个校园里都回响着宋佳佳凄厉的尖叫声。
“等——等一下!”
秦淑月四处张望,旁边除了一个灌木丛外什么都没有,她伸手揪了一把灌木丛上的草,用力往宋佳佳眼睛里扔去。
见宋佳佳终于停下脚步揉眼睛,好容易停了下来,秦淑月惊魂未定,望着宋佳佳手上举着的那把小刀,连忙问道:“宋……宋佳佳,你,有什么话你好好说,我告诉你嗷我已经报警了……你你,你回头是岸还,还有……一线生……”
“放你的狗屁!”
宋佳佳失了智一样尖声打断她。
“你报警了是不是,你还对我妈说了什么,你到底对我们宋氏集团做了什么!”宋佳佳双手持刀,刀尖闪过一丝寒芒直直对准秦淑月的眼睛。
“不……不是你!”宋佳佳忽然自顾自自语起来,“就凭你这个穷囊有什么能耐!”
宋佳佳嗤笑一声,“秦淑月,你可真能耐啊,嗯?你什么时候傍上祝令仪了嗯?你到底贱不贱啊你到底要不要一点脸啊秦淑月!”
“你到底为了达成你的目的要做多少不择手段的事情,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酒吧夜女,陪客,喝酒……”宋佳佳边数着,边肆意大笑,不断观察着秦淑月的反应。
一点点由镇定变得窘迫,不安,再到颤抖,看着秦淑月害怕到快要尖叫的模样,宋佳佳很得意地看着她。
“秦淑月,你就是个不折不扣浪荡的妓女!”
最后这一句宋佳佳几乎是吼出声来,双眼猩红地瞪视着秦淑月,“就你这样的烂人,烂命,你凭什么跟我上一个学校?你凭什么和我坐在一间教室,你凭什么考得成绩也比我高,更受老师喜欢……为什么所有好事都是你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配,秦淑月,你不配!!”
“你该知足啊……秦淑月。”宋佳佳不解地歪了一下头,“我们每年向学校交那么多学费,投资,就连你的学费都是我们这些人帮你交的,你所拥有的一切奖学金,都是我们资助给你的。”
“你该感恩啊……你就应该对我们感恩戴德,你明白吗秦淑月!!”
宋佳佳竭尽全力地嘶吼着。
宛如一个疯魔的恶鬼。
看着宋佳佳如今癫狂的样子,秦淑月不断摇头。
“不……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啊秦淑月。”宋佳佳忽然大笑起来,“就是这样,秦淑月。你就是天生的妓女。”
“你真贱,勾引祝小姐和你上了几次床?她才帮你,帮你跟我宋氏作对!”宋佳佳的嘴角越咧越大,拿着那把刀渐渐逼近还未回过神来的秦淑月。
“你该死,你就该去死啊!!!”
“不,不!——”秦淑月“啊”地一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猛地往地上栽去,整个人往地上一坐,双眸含蓄着泪光,神色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被猎人赶到穷途末路,只有待宰的份儿。
宋佳佳的嘴角咧得极高,整张脸扭曲地盯着秦淑月。
高举着刀,刀尖在橙黄色的灯光下闪过一丝芒光,直指秦淑月的眼睛。
“去死!——”
“啊!!!——”
秦淑月紧紧闭起眼睛,眉头几乎扭成一个麻花,双腿不*住发软打颤。
死亡,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可还未等疼痛抵达,风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味道,一阵含着冰雪似的声音从她面前响了起来。
“宋佳佳,你又多了一项罪名。”
“杀人未遂。”
下巴微抬,凛冽的下颌线直对被何静一脚踹飞的宋佳佳身上,眸光冷淡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梳理了一下大纲,好多了[捂脸偷看]
第93章 祝令仪,你受伤了
◎你在关心我吗?◎
面前扫过一阵风,紧接着一道黑影站在了秦淑月的面前。
一袭黑色毛绒大衣,却衬得她的身躯高大,背影绰约。脊背直挺着,从容不迫站立在她面前。
祝令仪弯下腰,屈尊降贵般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沾染了血的刀。
她握住刀柄,指尖轻抵在刀尖上,眸光冰冷地透过刀尖闪烁着的寒芒看向狼狈倒在地上的宋佳佳。
宋佳佳的双眼猩红,双手被何静紧紧锁在身后。
眸中透着痛恨的光,她抬起头看了祝令仪一眼,又透过她的身影看向其身后的秦淑月。
最后又将眸光转回祝令仪身上。
高贵,从容,眸光淡漠。
就算是手背上不慎被刀尖划了一刀,鲜血不受控制地挤破血管与皮肉向外涌出,她也依旧定定站在那里,好似感受不到痛一般,像一尊雕塑,屹立在风雪中,不曾有一丝动摇。
看着她永远都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宋佳佳恶心到简直想吐。
她死死盯着祝令仪,嘶哑着从嗓子里撕扯出一句话,“一报还一报……”
“我妈害死了你妈,所以你就想让我死。”
“让我去替你妈偿命是不是!!”
宋佳佳因愤怒眼球凸出,整张脸变得扭曲至极。
秦淑月则在祝令仪身后吓得脸色苍白。
“嘀嗒……”
“嘀嗒……”
秦淑月的耳边一片模糊,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纠缠,也听不懂她们说出口的话。
她的目光紧紧被祝令仪手背上滴落下来的血,怔愣一瞬,趴在地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面对宋佳佳愤怒质问,祝令仪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就连是眸光也一动未动。
她淡淡开口,语气中似有一句不屑,“偿命?”
“你这条贱命,够还我妈哪根头发?”
闻言,宋佳佳被何静压着的身躯猛地往前冲去,何静面不改色地又把她拖了回来。
宋佳佳紧紧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祝令仪。
“那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为什么要与宋氏集团作对!”
祝令仪却罕见打断别人的话,不耐烦道:“那是你们应得的。”
“你变成这样难道是我一手造成的吗?”
祝令仪朝她走进了几步,高大的黑影淹没在宋佳佳的眼前,与身俱来强者的威压逼近宋佳佳。
她轻描淡写地看着宋佳佳,眸光中夹杂着冰冷的凛冽,这样的眼神宋佳佳一触便立即躲开。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反而将目光落在一直呆愣在地上的秦淑月。
下一刻,冰冷的刀背贴在宋佳佳下巴上。
祝令仪轻轻一挑,她望着秦淑月凶狠的目光随着祝令仪挑起刀背的动作而移开,刀尖抵在宋佳佳的喉管处,只要再轻轻往前一推,就会戳穿她的喉管。
望着宋佳佳越来越惊恐的目光,祝令仪嗤笑一声,将刀尖又往前顶了几分。
“宋可蔚教出来的好女儿。”
祝令仪停顿了一下,轻视地扫了她一眼,“就是这么的欺软怕硬。”
“疯子……”
宋佳佳指着祝令仪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一个疯子!”
听着她不痛不痒的骂声,祝令仪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是你妈放弃了你。”祝令仪轻嗤了一声,“将转移的资产移到自己女儿身上,佯装是自己女儿转移了公司资产,从而免逃责任……”
“宋可蔚的手段,一直都没有变过。”
“连对亲女儿都下得去手。”
说罢,她看了一眼何静,“带她走吧。”
“祝令仪……”
看何静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真听着祝令仪的话要带她走,宋佳佳一把跪了下来。
双眸流泪,流下悔恨的泪水。
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不松手,就像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哽咽地望着她,“令仪……”
“小时候,小时候我和你还一起荡秋千……那时候你坐断了秋千,是我找来了绳子,把秋千修好的……你妈妈去世那天晚上你发高烧,也是我,是我……”
“你还敢提我妈!”
祝令仪一把甩开宋佳佳的手,怒瞪着宋佳佳,脸上浮出怒气,袖下的双手紧紧攥着,好似要将手心抠出五个洞来,可她却没有丝毫痛感似的。
浑身散发着冷气,整个身子几乎都在颤抖。
何静拖着不住哭泣流泪的宋佳佳离开。
哭声越来越小,可祝令仪仍握紧拳头站在原地。
一阵冷风吹来,轻轻挂在祝令仪头发上的头绳掉了下来。风吹起她的发丝,凌乱地随风飘动,久久没有落下。
两只手的手背上传来丝丝暖意。有两只小手轻轻拨开她的攥紧手心的每一根手指,左手背上的伤因为撕扯伤口越扯越深,越扯越大,一道狰狞的伤口上不断往外汩汩冒着血。
祝令仪缓缓低下头去,只见秦淑月正默默埋头,一边拨开她的手指,一边为她擦拭掉从手背一直到手臂上的血。
两条眉头紧紧蹙着,眸中的神色不知是心疼还是恐惧。
拿着那把刀的手心被她轻轻拨开。
“叮当”清脆的一声,刀掉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祝令仪的手心一松,转而她倏地举起手,将秦淑月紧紧圈在怀里。
茉莉的味道扑面向秦淑月身体的每一寸挤去,将她的全身包裹。
“……??!”
秦淑月整张脸都紧紧埋在她的怀里,一下就缺氧了。她挣扎着露出小脸,深深吸了几口冷气,嫌空气太冷,又把脸埋在她毛绒绒的衣服里。
若真要说,秦淑月觉得她俩今天衣服穿得挺像的。
正当她走神之际,祝令仪却又将秦淑月往自己怀里贴了贴,秦淑月被她抱着快喘不过气来。
她又惊惶地往四周望去,生怕有人看见。
秦淑月从来没当过小偷,却在今天体会到什么叫做做贼心虚。
“放……”
秦淑月捂在她怀里,挣扎着说道:“放开……”
可祝令仪却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秦淑月却紧紧皱起眉,“你手上的伤……”
“你在担心我吗?”
祝令仪将头埋在她白绒绒的毛里,轻声问道。
声音中清冷,却充斥着疲惫。
口水哽在她的喉咙,她顿了一下,吞咽了一下口水,而后摇摇头,“是你帮了我,你还受了伤。”
“……那你担心一下我好不好。”
秦淑月狠狠顿住了,连挣扎着要挣脱她怀抱的手也不禁顿住了。
她蹙眉,闻言十分不可置信,整张脸几乎都愣住了,“你……你今天喝醉酒了?”
祝令仪闭眼,长长吸了口气,轻轻吐出。
搂在秦淑月后背的那两只手指尖颤了颤,下一刻,她没有再犹豫,松开秦淑月。
她转身,速度快到秦淑月只看到一个残影。
祝令仪大步流星,飞快离开了。
如瀑般墨黑丝滑的发丝轻轻扫过秦淑月的脸颊,她顿了一下,再眨眼,已经看不见祝令仪的身影了。
只有地上落下的那根发绳证明她来过的痕迹。
秦淑月望着躺在地上的那根发绳,弯下腰,将发绳捡起。
盯着看了许久。
一个深红色的发圈。
发圈上还残留着只属于祝令仪身上茉莉的味道。
发圈安安静静躺在秦淑月小小的手心里,甚至比她的手还要再大一点。
秦淑月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微微触碰到发圈,又极快弹开。
不知愣在原地多久,她才将发圈放回口袋里。
本来想出来散步消食,如今发生这档子事,秦淑月也没心思再在外面继续逛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鹤青苑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宋佳佳为什么会突然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秦淑月的面前……
她怎么会变成那样。
秦淑月想不明白,很想去找祝令仪问个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让宋佳佳变成这样……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祝令仪到底还为她做了什么。
秦淑月走出电梯,打开601的门,女佣走到她身边,贴心道:“我帮您。”
她摇了摇头,并不想连脱衣服的事情都需要别人来代劳。
可女佣却在秦淑月动手脱外套之前惊叫一声。
她连忙回头,似乎是受不了旁人高声惊呼,她表现得比女佣还要惊慌。
秦淑月惊慌疑惑地看向女佣。
女佣指着她后背上的那片红红的血迹,不禁惊呼,结结巴巴道:“你,你的……血,是血……”
秦淑月赶忙脱下外套,将外套拿在手上,看向大衣后背的那片不是很清晰的血迹。
断断续续,却黏在每一根白色的毛上。
“您受伤了吗?”女佣急切问道。
秦淑月木楞地摇摇头,“不是我……”
她抬头看向女佣,“是祝令仪。”
女佣忙张大嘴,神色比刚才更要惊讶,“小祝总?她?小祝总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她们好像对祝令仪受伤有着很大的反应。
这种像条件反射一样的反应不禁让秦淑月产生一种错觉。
祝令仪好像会经常受伤。
而且还会很严重。
于是带着这一丝疑惑问道:“你们小祝总,会经常受伤吗?”
女佣张大的嘴几乎能够塞下一颗鸡蛋,在听到秦淑月的疑问后,才渐渐缓过神,可仍忧心忡忡,看向秦淑月,“小祝总要紧吗?受伤严不严重?”
秦淑月摇摇头,“不严重。”
女佣听到秦淑月准确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
她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严重就好,我现在去联系江助理。”
女佣刚转身要走,又回头望向秦淑月,“对了,您知道是谁伤了小祝总吗?”
“宋佳佳。”
一听到这个名字,女佣的反应很奇怪。
不知道是惊吓还是震惊,总之这个反应不算太好。
但还没等秦淑月说明前因后果,女佣就已经一溜烟跑到座机边,拨打江非晚的电话,急声对电话里道:“听秦小姐说小祝总被宋佳佳……您知道?那就好,您知道就好,我挂了……”
“嗯好……”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女佣挂完电话后神色还算正常,没有刚刚那般急迫,秦淑月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她将那件沾了血迹的大衣拿在手里,准备拿起卫生间洗掉。
女佣走到秦淑月身边,拿过她手中沾上血迹的大衣,道:“我来就可以了。”
“秦小姐,您睡前还需要再吃药。”
秦淑月拿过女佣手上的那件大衣,“不用劳烦了,我会处理血迹。”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还是洗衣服这么一件小事。
见秦淑月态度坚决,女佣也没有再坚持,和她闲聊几句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秦淑月拿着这件大衣走进卫生间,先倒一盆温水,将沾染上血迹的那片痕迹放进热水里浸泡了几分钟。
血还未彻底凝结,轻轻用温水一泡,血迹就淡了许多。
她又用手轻搓了几下,血迹就浸泡在热水里,秦淑月倒了一盆水,又接了一盆清水,重带过一遍大衣。
做完这一切后,秦淑月忽然双手捂脸,瘫软在卫生间的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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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没有她(修文)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了◎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秦淑月没在学校里再碰见过宋佳佳。
连同梁琦那群,之前在学校外围堵过秦淑月的那些男生,食堂包子铺的老板娘,从上到下大换血,连带着食堂经理也重换了一个。
当然,秦淑月对此毫不知晓。
她一向不喜欢留意身边的变故。
大部分时间都在低着头专注做自己的事情,提着灰蒙蒙的帆布包,拍拍衣角,不留半点尘埃离去。
有人被人欺负了,那人必会气恼当场反击揍回去。
这是一般而言的逻辑。
可秦淑月却只想逃。
逃走了,逃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她很懦弱。
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现在这个囊货的样子。
可她偏偏又无法去做。
她没有勇气。
二月十四。
离除夕还有一天。
徐墨再怎么拖延也必须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连年夜饭也没来得及吃。
走的时候一身孑然,除了把她那件经常穿着的黑色皮夹克给带走之外,身外之物分毫未取。
这样潇潇洒洒,闲情雅致,和来送行的一众人谈谈笑笑,仿佛只是一场几个月的出差。
她总会回来。
可众人都知道,徐墨这一离开,又是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
登机时,望着排排站在她前面的几行人。
最前面一排是她的父母,旁边是双眼红红,还强忍着的徐廉,紧接着后面高家老太爷和一脸囧样的高尹。
高尹跟徐墨没什么感情,二人从小就不对付,长大了更是除了正经公务外也没说过几句话。
他更像是代替祝令仪来送行的。
无聊……
高尹不停往四周看去,脚底像抹了油,一点一点蹭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抹没影了。
他们两家对面站着祝令仪的父亲,继母和祝翊,几人都来送行。
徐墨轻轻扫过一眼,礼貌向他们点了点头,迅速将目光移开,又迅速在人群中望了一圈。
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扫了一圈再收回。
徐墨眉眼微弯,架在高高鼻梁上的透明眼镜框架上透着一丝高智的清冷感,连带着眉眼处的那抹笑也淡去了。
她轻吐,似在不满嘟囔,“没来啊……”
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她与来送行的众人一一道别,又在人群中望向那个空缺的方向,不禁轻挑了一下眉头,“祝令仪……”
像是想到什么,徐墨又勾了下唇,略显无奈摇头,“你还是一点没变。”
机舱关闭,飞机缓缓起飞。
趁着还能看到他们,徐墨又抬眼看了一眼在机舱外的众人。
眸光瞥见父母鬓边的白发,母亲强忍着泪光看着这个令她尤为骄傲的女儿,父亲则挺直脊背,眸光淡淡,手指却在手心不停摩挲。
徐墨皱紧了眉头,似是不忍,想笑一笑,可最终还是将脸瞥过。
高家老太爷的目光里无比艳羡,眼眶中闪烁着泪光,口中边低低呢喃着徐墨这丫头成才,安慰着徐家二老,边又恨铁不成钢地低头骂了一句自家不肖子……
头一低,高尹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高老太爷双手握在拐杖上,用力重重锤了两下地面,无奈闭了闭眼。
飞机起飞,渐渐没入云层,墙角一件灰色的衣角也一闪而过,迅速消失不见。
高尹正尿遁,计算着时间从厕所出来了。
他走到洗手台上洗手,习惯性抬头往镜子上一瞧,一个熟悉身影正逆着人流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他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再睁眼定睛一瞧,正不疾不徐走在人群里的那个女人,不是祝令仪还是谁
高尹立抽出一张纸擦干双手后极快往垃圾桶里一丢,转身一个健步飞了出去。
极快穿越在人流中,人流中前胸与双臂不小心撞碰在他厚厚的羽绒服上,脚步也不自觉放慢。大冬天硬是挤出一身薄汗来。
走出人群,出了机场,左右一望,四周空空荡荡,哪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高尹蹙了蹙眉,小声嘟囔一句,“或许……只是看错了?”
“那怎么可能是祝令仪呢?她向来不会出席这种场合。”
高尹又不确定抬头又望了几眼,确认刚才只是自己看错了,他挠挠头,目光犹豫地看了一眼,继而转身离开了。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辆黑色轿车迅速离开机场,只剩下白气腾腾的尾气。
祝令仪回到宿舍的时候,秦淑月还没回来。
这时候她应该在医院陪妈妈。
说来也奇怪。
哪有不进病房照顾病人的家属。
秦淑月就算一个。
祝令仪不能理解为什么秦淑月不争分夺秒去看妈妈。
若换做是她,哪怕有机会再让她看一眼,哪怕……
祝令仪闭了闭眼。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中因混沌而染上的情绪眨眼间消失殆尽,翻涌而上的情绪一瞬间重又回归心底,一块巨石狠狠压在她的心上,密不透风地将她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统统封闭下去。
再睁眼,祝令仪的眸中又恢复一片清静与平淡。
她低头默默打开601的宿舍门,静默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寂静得让祝令仪心跳漏跳一拍。
江非晚跟在她身后,见祝令仪顿在门口,神色瞬间一凛,她连忙从后面挤出一个脑袋看向门内,作势就要将祝令仪护在身后。
可祝令仪却淡淡挥了挥手。
她冷淡地掀了掀眼皮,转身道:“去医院。”
——
秦淑月一直趴在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子看向病房里面。
看向病床上那个骨瘦如柴,只隆起一个小小鼓包的小人儿。
苍白而插满管子的那张脸藏在帘子后,病房会时常通气,窗子也时常会开一阵子,不过现在天气渐冷,窗户也只咧开一个小缝。
风挤过窗户的缝隙,吹进病房内,帘子轻微吹动着,妈妈安详紧闭的双眼若隐若现地显现在帘子后。
秦淑月站在病房外,手紧紧扒在门后,指尖颤颤蜷起。
看着妈妈的样子,她总会红了双眼。
“护士要进病房换药了。”余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秦淑月身边,跟着秦淑月的目光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目光又定格在秦淑月身上。
秦淑月嗯了一声,她移开身子,让出空间供护士们推车禁入。
余娴走到她身边,眼神转向打开的病房内,一股极为浓烈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早已闻惯,但还是冷不丁被呛了一下。
她低低轻咳了几声。
秦淑月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她站在余娴对面,目光看似是停留在她身上,实际上却是在看向在她身后那堵墙。
可有些不适应,最后还是将头低了下来。
半年就足够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
何况是三年。
“徐医生在临走前为你的妈妈做了十分详尽的治疗方案。”余娴顿了顿,看着里面正在换药的护士们,说道,“刚刚进去为你妈妈换药的护士就是那天为你妈妈做手术的医生们。”
末了,她又强调一句,“她们都是徐墨亲自带的学生,她们会严格按照遵循徐墨的治疗方案。”
秦淑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眼神中充斥着担忧。
“嗯。”
她忧心忡忡地嗯了一声。
徐墨……
回忆起那天徐墨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线,把妈妈推进病房内,脸上疲惫的神色怎么藏都藏不住。
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况且,李医生也告诉过她,‘这几乎就是一场必死的手术。’
经此一术,秦淑月对徐墨的医术心服口服,自然也放心了。
病房里的护士们上下忙碌着,带着白色的帽子,身量高挑,隔着口罩也能看见她们的鼻梁极高,皮肤极白。
头发整整齐齐盘好放进白帽里,可零零散散黄色的碎发露在帽子外面。
秦淑月收回目光。
“她们会说中文吗?”
她问道。
余娴方才一直在观察秦淑月的反应,见她往病房里四处张望,以为她是在看妈妈。
没想到她竟是在观察徐墨留下的那几个外国人。
余娴轻轻勾了一下唇,似是被秦淑月这样的反应逗笑了。
她无奈摇了摇头。
“会。”
余娴道:“徐墨不轻易收学生,若收,首先最必要的条件就是会说中文,当然,水平也要够高。”
“二者缺一不可。”
余娴朝秦淑月眨了眨眼。
秦淑月嗯了一声。
“看起来,你很了解徐医生。”
“我们是同校毕业生。”余娴并没有打算隐瞒,很痛快地告诉秦淑月,“我上到大四的时候家里破产了,妈妈跑了,爸爸跳楼自杀了。那时候我在国外读四年级,还有一年本科毕业和两年研究生没读。”
“学费一年很贵,一年要70万吧,读研究生的费用几乎还要再高一倍……”余娴眯了眯眼睛,似乎正在尘封的记忆中找寻当年的记忆出来,“在国外那种地方,还是读医学,没钱就是死路一条。”
她的语气很轻松,就好像这些事情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而是像饭后八卦一般说着别人家的八卦。
她一抬头,见秦淑月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
那眸中的神色担忧,伤心,还有惋惜。
很可爱的情绪。
余娴已经三十多了,回忆从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在上辈子的事情似的。
“毕业前夕,我都已经打印好退学申请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大四没读完就退学,没有学位,没有学历,回国我不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余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就算现在已经熬过那些令她喘不过气来的日子,但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依旧还是迷惘。
从前没想通的事情,就算是到了现在,她依旧还是想不通。
“我想……”
余娴的目光深了几分,“那时候没有徐墨,没有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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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控制不住我自己
◎关于你的一切◎
徐墨释然地笑了一下,对一脸凝色的秦淑月挥了挥手,弯了弯唇,“我欠她的,我早就还不请了。”
秦淑月愣了一下,她迟钝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
余娴摸了摸秦淑月毛绒绒的脑袋,她歪头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来,“大概……是因为……”
“不知道怎么还了吧?”
余娴摇了摇头,耸耸肩。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可秦淑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依旧不解,继续问她:“她为什么要帮你?”
“余医生,她为什么会帮你?”
她的双拳紧紧蜷起,缩在衣袖里,疑惑神色也越来越深,整个身体也越来越紧绷。
可那一双小鹿似湿漉漉的双眸中却充斥着大大的疑问。
仿佛这个问题也深深困扰着她。
余娴没想过秦淑月的反应会比她还大,眸色也尤为较真。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正注视着秦淑月的目光忽然一顿,转而瞳仁一动,定定望着秦淑月身后的那个身影。
还未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头,又默默咽了下去。
她朝秦淑月挤了挤眼,并未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冥冥之中,自有缘由。”
说罢,余娴再无言语。她双手插兜,潇洒利落转身离去。
离开时又往秦淑月的身后看了一眼。
就好像秦淑月身后站着什么人似的。
就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定定注视着她,如芒在背,那阵鸡皮疙瘩的感觉又悄悄爬上秦淑月的两条胳膊。
身体比她率先感知到危险。
秦淑月缓缓转身。
眸一抬,白色的墙面前立着一个极为漆黑高大的身影。
女人双手环胸,灯光打照在女人分明的五官上,一双眼与唇隐没于阴影中,叫人看不透女人究竟是什么情绪。
身上一件黑色大衣,附着在皮毛上的亮片在灯光下耀眼无比,大衣好似包裹住她整个身体,连双腿也淹没。
通体一身黑,与她身后身后白得发亮的白墙几乎行程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虽看不清女人眸中的情绪,可那道炽热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秦淑月。
脑中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她莫名抱住自己,说的那些话……吓得秦淑月汗毛倒竖,登时转身就想跑。
可刚想跑,又想起她手背因她而受的伤。
迈出去的脚步就这么顿住了。
正当她犹豫不知该怎么决策时,垂在大腿两侧的手被人从身后缓缓牵起。
温暖得几乎烫了一下秦淑月。
她下意识就想缩回手,可身后的女人握得更紧了,也更是强势将她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放手。”
秦淑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口气,酝酿了很久,好不容易稳下情绪,可话一说出口又变得颤抖。
祝令仪没有说话。
盯着她不小心从羽绒服露出来犹如天鹅般雪白的脖颈,祝令仪的呼吸微微一顿。
仅一刹,她立刻转移目光。
手上的劲却不自觉收紧。
面前的人儿轻轻闷哼了一声,女人才猛然回过神来,手上的力微微泄了一点。
秦淑月又抽动了两下,手腕依旧纹丝不动地圈在她的手里。
她垂下眸,压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语气闷闷,却强硬道:“放手!”
见祝令仪依旧紧紧握着不放手,又一句话不说,秦淑月彻底恼了。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样!”
秦淑月愤愤转身,眼尾似也洇了些情绪的红。
她奋力甩开祝令仪的手,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眸光紧紧盯着祝令仪,不可思议又带着显现出来的愤怒。
可祝令仪至始至终只是盯着他看,一句话也不说。她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目光下落,合了合身上这件褪色的羽绒服,往祝令仪身后电梯的方向走去,匆匆与她擦身而过。
可刚做完这一切,秦淑月就后悔了。
她站在电梯里,看着反照在电梯内部空间里的自己,她又把头低了下去,紧紧抱住头。
她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说话的。
……毕竟她才帮过自己,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可是自己每次在遇到祝令仪时,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懊恼地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头。
“……对不起……”
秦淑月站在电梯里小声诺诺道。
可是除了回声她自己听到之外再没有人听到。
她不该这么说话的。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外面的灯光忽然刺了一下秦淑月的眼睛,她用手挡了挡,有些僵硬地抬起脚步走了出去。
冬天的黑夜总会来的快些。
秦淑月走在冰冷的街道旁,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
冷风呼呼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阖了阖眼,感受着冷风丝丝吹来,她却不觉得寒冷。
风里好像还夹杂着一丝冰霜。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除夕了。
看着家家灯火通明,街上冷冷清清,卷起一地残风,又一地,穷穷无尽。
秦淑月低下了头。
一家人团聚……
这样的日子在秦淑月的脑海里几乎只剩下一团模糊。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中思绪却杂乱得很。
她脑子里忽然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情,可最终这些事情终究又化为一件事情。
祝令仪的脸。
她满脑子里都是祝令仪那一双令自己怎么都忘记不掉的眼睛。
不管秦淑月怎么凶她,她一双眸子里总是平淡无波,只静盯着她看。
溺在她的目光中,秦淑月心底慢慢滋生出愧疚,而后边想爬墙虎般迅速爬满她一整颗心脏,一发不可收拾。
……
“嘶。”
秦淑月停住了脚步。
她捂住了脑袋。
思绪太多太杂,已经乱到她无法处理,脑子总会在想有关祝令仪的事情时自动变得空白。
除了想起她的那一双眼睛之外,想起秦淑月每一次遇见她都不禁想远离逃避,无端愤怒的态度。除此之外秦淑月再也想不起来其他事情。
好像有关她的记忆都已经自动被大脑抹去了。
与自己的大脑作对的后果就是钻心的疼痛,连其他的事情都会遗忘。
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下,虚弱地撑着身子坐到座位上。
她捂住脑袋,痛苦喘着气。
想不起来了……
她忘了……
而这时,她挂在手臂上那只破烂褪色的帆布包忽然振动起来。
秦淑月一愣,无力抬起头,脑袋和身子撑在身后的广告牌上,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秦淑月。”
对面那头是一个粗犷的男音。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秦淑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后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啪”的一声手机摔成粉碎。
在手机摔在地上彻底坏掉前一刻。
扬声筒里冒出两道声音。
“我知道你在哪里。”
“你以为换了手机号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酒还没醒,昨天喝得太高了,今天早上六点半起来去做志愿者,现在头还是晕晕沉沉的,今天就先更这么多,明天继续![撒花]
第96章 断你妈妈一切医疗费用
◎按我说的做◎
一个身影缓缓弯下腰,将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刚翻过手机,还没看见屏幕,就立刻被坐在凳上的女人一把夺过手机。
“不要看!”
秦淑月紧紧将手机护在怀里,低着头,眼神飘忽。
祝令仪深深望了一眼,并没有要从她手上拿起手机继续深挖下去的意思。
“嗯。”
她没有说其他的,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秦淑月却仍紧紧将它护在怀里。
“手机坏了,去买个新的吧。”
祝令仪轻声道。
秦淑月张了张唇,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将头低下。
摇摇头,“不用了。”
祝令仪并没有接话,而是转头四周望了一眼天气,呼出去的气都是冷得冒白气。
她拉了一把秦淑月,“回宿舍。”
秦淑月挪了挪屁股,想站起来,四肢却使不上力气,一直往下压着。
“……”
她没有动。
祝令仪一向是没什么耐心的人。
她拽着秦淑月的胳膊一下把她拽起来。
“走。”
不管秦淑月怎么抗拒,祝令仪依旧紧紧拽住她的手,打开后座上的门,一把将她推进车内。
“砰”的一声关了车门,打开副驾驶坐下。
“走。”
祝令仪冷淡下令。
司机立刻发动车引擎,车子一个箭步飞了出去。
秦淑月躲在黑暗的车座里,一动不动,像墨水一样浓黑的眼球睁得大大,瞳孔里却盛满浓烈的恐惧,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战栗着。
她支起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双唇却在颤抖。
身体冷到冰点一般,她浑身都僵硬了。
车子很快停下了。
祝令仪下了车,却并没有打开后座*。
秦淑月木讷讷眨了眨双眸,一点一点,慢吞吞,撑着坐垫坐起身。
双手不安地搓动着,目光惶惶看向车内封闭的空间。
司机纹丝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双手不离方向盘,好似随时待发。
手指不安扒拉着车垫,看向司机的目光犹豫又停顿,询问的话在秦淑月的喉咙里滚了滚,张张口,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一双黑而灵动的双眼看向车窗外,外头树影婆娑,灰蒙蒙的天气,黑压压的天空,却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
秦淑月默默收回目光。
透过车窗她看见了祝令仪向轿车走来的身影。
她没有丢下她。
秦淑月松了口气,紧握着双拳的手也缓缓松了几分。
一时间,她又将眸低下。
落空的期待又被填满,她的心脏像提琴上的音符,上下跳动着。
“啪”的一声,祝令仪打开副驾驶坐下,她的身上好像裹了一层外面的冷风,伴着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向秦淑月身上飘去。
祝令仪的头没动,目光冷淡直视前方,手随意一丢,直直朝后座扔了一个盒子到秦淑月双腿上。
双腿猛地感受到一个不轻不重的重量,砸在腿上却并不疼痛。
祝令仪控制好手劲,并没有砸痛她。
秦淑月却愣了一下。
“嗯……?”
她疑惑地低头看去。
一个长方体白色盒子躺在她的双膝上。
秦淑月疑惑地将它拿起来,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停留在她的手心里。
车里并没有开灯,长方体盒子上的字秦淑月并没有看清。
轿车继续平稳行驶在路上,不断有路灯的光一段一段投射进车窗内,短暂照亮一方。
秦淑月举起这个长方形的盒子,把它拿到灯光下,眯着眼,仔仔细细卖力看起来。
可在看清盒子上写着手机型号时,秦淑月吓得几乎差点把手机盒都给丢了。
她不轻不小地惊呼一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祝令仪自然听见了。
她慵懒眯了眯眼,凝神望在车前窗上隐隐约约倒映着后座上女人的身影,“打开看看。”
“……不。”秦淑月摇头,她郑重地把这个盒子重新拿在手里,前倾身体,将盒子交给坐在前座上的祝令仪。
“我不能收下它。”
祝令仪不悦蹙眉。
从来她给别人东西,谁不喜笑颜开,还从来没有祝令仪送不出去的东西。
她冷声,“不行。”
声音里也染上一丝冰雪,“打开它。”
语气命令,不可置否。
听着祝令仪毫无商量的口吻,秦淑月抬眸看了一眼挂在车中央前置镜里祝令仪冰冷不悦的神色。
秦淑月双眸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又听祝令仪继续道:“否则我会断了供你妈妈医疗费用。”
此言一出,触碰在这部手机盒上的双指猛地一颤。
秦淑月呼吸一滞,紧咬着下唇,一层一层剥落手机盒上的薄膜,打开盒子。
一部崭新大屏手机静静躺在手机盒里,秦淑月的指尖停留在手机上,迟迟没有拿起手机。
她浑身上下都尤为抗拒着,连带着眉头都紧紧锁着,犹豫了好一阵子,抬眸又看了一眼祝令仪冷若冰霜不悦的神色,秦淑月才终于拿起手机。
祝令仪微微抬了抬下巴,眸光微动。
“把卡插上去。”
秦淑月低着头,不情不愿把旧手机上的卡卸下来插进卡槽里去。
她乖乖按照祝令仪说的每一步照做不误,在解锁手机的那一刻,手机好像化为一块巨石紧紧压在秦淑月心上,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必须要按照祝令仪的命令来。
崭新的手机速度不知比她那个用了多少年的手机要快多少倍,秦淑月心下微微一沉,却又轻提一下,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低下头,低垂眸光,睫翼轻闪了闪,像只脆弱的蝴蝶翅膀。
苦涩蔓延至喉头,她又默默重重咽下。
很复杂,很混乱,很痛苦。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模糊悄悄爬进秦淑月的眼眶,她眨了眨眼睛,晶莹的热泪忽然滴在手机屏幕上。
大拇指迅速扫过滴在屏幕上的泪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哭意重又憋回心底。
车子很快驶进学校,在鹤青苑门前停了下来。
“下车。”
祝令仪冷冷道。
秦淑月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外的风吹得秦淑月身子一抖。
在秦淑月下车之后,车子调转车头,又继续驶离。
祝令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目光沉冷,静静地看着秦淑月愣在车头的样子。
她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好似看秦淑月一眼都嫌浪费时间一般。
车子很快就离开了。
秦淑月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直到车子彻底消失。
原来不顺路。
秦淑月以为祝令仪也要回宿舍,只是顺带着带她一程。
可好像不是这样的。
手里捏着的手机盒几乎快要被她捏扁。
“叮”的一声,电梯提示六楼已经到达的提示音悠扬响起,电梯门大开。
机械的女声打断秦淑月的思绪,她的手一松,手机盒才没有彻底被她捏扁。
秦淑月走出电梯间,朝右边的方向扭头望着落地窗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秦淑月终于看向自己。
声音沉沉而疲惫,蕴含着无声的不解与恐惧。
“你为什么……”
“要这么做。”
她盯着落地窗前的自己看了许久,才缓缓转身走进宿舍。
一进宿舍就见江非晚正坐在餐厅,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手指噼里啪啦打着什么,神情一丝不苟,尤为严肃。
电话又突然响了起来,江非晚抽出一只在键盘上敲打的手,接起电话,肩与耳朵紧紧夹起手机后手又忙不停地敲打在键盘上。
一接起电话,就听江非晚厉声对电话那头说道:“不管用什么手段,给我把那个人找到。”
“我到底要看看,是谁胆敢这么光明正大与祝氏作对。”
江非晚压低声线,沉沉对电话那头说道。
“小祝总的事情也是他们能嚼的舌头!”
江非晚眼睛一抬,就见秦淑月正站在门前,一脸懵懵地看着江非晚,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
她顿了顿,轻咳了一声,而后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好了,你去做吧。”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站起身向秦淑月的方向快速走来。
走路像一阵风,好似有什么事火急火燎地在她屁股后面烧着,她立马接过秦淑月双臂上的帆布包,又要去脱秦淑月身上的这件褪色羽绒服。
“等……等等。”
为什么祝令仪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喜欢脱衣服。
秦淑月制止了江非晚的动作,随后自己脱下衣服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等她再抬头,江非晚早就不在面前了。
秦淑月一懵,边走目光边四处在偌大的一楼扫视着,头一转,再一转回来时,只见江非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餐厅前。
餐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道餐食,还有秦淑月今晚的药。
……
秦淑月几乎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
江非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秦淑月回过神来,江非晚一手托着笔记本电脑就走到她面前。
眼睛紧紧盯着屏幕,手指不停打动着键盘,嘴上却在对秦淑月道:“先吃饭,吃完饭后吃药,三十分钟后我会来收盘子,并检查您吃药情况。”
刚说完,她好似又想起什么,短暂抬眼看了下秦淑月,对她道:“一个小时后余医生会来601复诊,您吃完饭和药可以洗个澡,您的书和习题我都已经放在您的书桌上了,一楼的电视也已打开,洗完澡后您是看书还是做习题,或是看电视坐在沙发上等待都可以。”
说完之后这一切后江非晚的身影正好站在一扇门前,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秦小姐,我现在在工作,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说罢,江非晚就关上门继续工作了。
秦淑月站在原地,看着江非晚井井有条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不得不感慨一句。
江助理还是太专业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更新已送达。
嘿嘿[猫头]
第97章 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她闭上眼,却看见……◎
秦淑月慢慢吞吞将饭吃了小半,味同嚼蜡,甚至比干嚼蜡还要难吃。
又酸又苦,秦淑月放下刀叉,实在不想吃了。
她将剩菜倒进垃圾桶里冲洗一遍又一遍,却觉着油污越洗越多,她的十根手指都被油紧紧腻缠在一起,她疯狂用沾了洗洁精的毛巾用力擦拭双手,清水洗涤不去油污,反而情况越来越糟糕。
两只手抓着已经冲刷得一干二净的餐盘,冲洗一次又一次,餐盘在滑溜溜的手指上不住打转,最后“砰”的一声,清脆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佣人们已经下班了,她们在各自的区域活动,闻声响,她们立刻冲了出来,江助理一个箭步率先跑到秦淑月身边。
洗洁精的泡沫不知怎么洒了满地,身边全是碎瓷片,稍不注意一滑倒整个人就会一屁股坐在满地碎瓷片上。
秦淑月却好像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整个人低垂着双眼,紧拧着眉牢牢盯着自己的两只手。不住揉搓着,好像手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怎么洗都洗不掉,非要搓掉一层皮才作罢!
“秦小姐。”
江非晚当机立断一把拽住秦淑月的手,想把她带离这个地方,在厨房外的女佣们拿着扫帚和拖把随时待命。
可秦淑月的反应却是极大。
一感知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她整个人发了狂似的往后退,可一退,身后的泡沫就越多,水龙头哗哗流淌着,池子里的水溢了出来,秦淑月的腰猛地撞上硬冷的瓷砖上,她倒吸一口凉气,水越撞越多。
她的脚猛地一打滑,重心不稳,双手猛地扒拉住厨房台,却因水流太多太滑,手并没有抓稳,整个人扑空,整个身体猛地往前倾。
江非晚眼疾手快连忙搂住秦淑月的腰,把她轻轻往上一提,一个转身,抱着她把她抱到厨房外。
秦淑月终于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她迷蒙着双眼,往前抬头一看,厨房一片狼藉。
厨房被她弄得一团糟。
碗打碎了不知道多少个,水漫金山似的,水洒在地上洒得薄薄一层,碎瓷片漂着到处都是,锅碗瓢盆都因为刚刚自己抓空,牵着倒在台子上,倒得到处都是。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这些都是她干的好事。
紧接着,她又十分厌恶地注视着厨房地面上薄薄水层倒映出来的自己。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她真蠢。
自己为什么这么蠢。
她紧紧攥住手心,可手心里油腻的感觉依旧没有褪去,厌烦而恶心的触觉使她紧掐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
“你们去处理一下。”江非晚冷淡对站在厨房外的几个女佣们下令,随后又拉起秦淑月的衣袖把她带离了现场。
秦淑月的双眸一直在牢牢盯着地面上的水。
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江非晚却注意到秦淑月背在身后的手捏得越来越紧,直觉告诉她现在把秦淑月带走会更好。
她把走路跌跌撞撞的秦淑月扶到沙发上坐好。
蹲下身仔细盯着秦淑月那两只紧紧握着拳的手看了一会儿,指甲盖都泛白了,秦淑月依旧没有松手。
隐隐有血迹从秦淑月的手心里流淌下来。
江非晚两茫拿起秦淑月两只手,默默一根一根把它们掰开。
秦淑月的力气却极大。
一边扒开她的手指,一边听秦淑月喏喏不停嘟囔着,“不要……好脏……脏……”
江非晚轻蹙了一下眉头,她并不知道秦淑月在说什么。
手洗得都要泡白了,怎么还会脏呢?
扒开秦淑月的手指,手心的指痕简直惨不忍睹。
江非晚轻轻吸了一口气后,她转身从茶几隔层里的医疗箱拿出来,有条不紊地上碘酒,擦拭,缠绷带。
这一切都极为轻车熟路。
秦淑月终于动了一下。
她呆呆低下头,看着埋头正在给自己缠绷带的江非晚,嘴唇上下轻碰了碰,“对,对不起……”
边说着,眼眶里掉出一颗晶莹滚烫的热泪,滴在干白绷带上。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江非晚在秦淑月手背上打了个蝴蝶结,并不觉得她犯了一件很严重的什么错误,只是一个人的不小心而已。
每个人都会犯错,都会不小心,她也没必要揪着谁的小辫子不放。
什么东西坏了就修,反正又不是她出钱,她只管上报就行了。
这种小事,真不需要秦淑月对她这么道歉。
于是她宽慰道:“好了,没事的。”江非晚站起身,镜片反射出一道温柔的光来,“你这手这几天最好还是不要碰水了,好得慢,还容易感染。要洗澡的话可以和我说,我安排佣人们来帮你。”
“不……”秦淑月摇摇头,“不必麻烦了。”
她的心神终于回笼,眸光淡淡下瞥,看着自己两只被绷带包扎好的手,伸手握了握,紧绷的感觉随之而来。
很不舒服。
秦淑月想拆掉。
毕竟以前摔破了腿还是擦破了手,不管它,自然也还是会好的。
没必要多此一举还包扎起来。
她没那么娇贵。
想着,她就想把手上的绷带拆下来。
江非晚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外响起一阵门铃。
江非晚的动作一滞,掏出平板一看,余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按下一个键,门自动开了下来。
余娴走进屋内,一转眸,只见厨房可热闹得很,女佣们各自忙得热火朝天,再一看沙发上坐着垂头丧气的秦淑月,和站在一旁手里正举着平板的江非晚。
江非晚看到她,先是一顿,问道:“这才过了三十分钟不到,不是说……”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被江大助理安排得井井有条吧?总得要有点例外是不是?”余娴手里提着一个医疗箱朝她挤了挤眼,身上依旧穿着她那件白大褂,深红色的扁框眼镜架在立体的鼻梁上,站在那里,就像是天生就该是医生。
自带医者气息的女人。
江非晚第一次见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就像有人长得天生就像老师。
“咳咳……”江助理轻咳两声,朝后面退了两步,退开几步距离好让余娴走到秦淑月面前。
余娴一见秦淑月的状态,脸色瞬间一变,她立马抬头严肃问江非晚,“她这几天有经历什么事情吗?”
“发生什么事情?”江非晚摇摇头,“我在公司处理事情,这几天都是何静跟着小祝总……”
余娴紧拧眉头。
眼往下一瞥,又注意到秦淑月绷带缠着的手。
沉声问道:“她的手怎么了?”
一提这件事,江非晚也觉得奇怪得很,将前因后果都跟她说了。
越讲后面,余娴的眸色更深了些。
“洗碗能让人洗成这样吗?”江非晚由衷发问。
余娴摇摇头。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嘈杂的坏境,当即对江非晚道:“秦淑月的房间是哪个?把她带回房间。”
随后眸光又看向秦淑月,温声问她道:“你可以走吗?”
秦淑月眸光有些疑惑,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可以。”
“我可以走。”
秦淑月在前面走着,余娴则一直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江非晚推开秦淑月房门,转身对她二人道:“到了。”
秦淑月和余娴先后走了进去,而江非晚则站在门外,询问道:“还需要我做的吗?”
余娴摇摇头,“你可以离开了。”
江非晚点点头,离开时将门贴心带上。
秦淑月一向不喜欢开窗,于是门一关,一室之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她似乎是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缠着绷带的手不断摩挲着。
余娴静静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也没有,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她的动作。
“你很焦虑。”余娴轻轻,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秦淑月,什么事让你这么焦虑。”
焦虑……
脑子里忽然闪过通话里的那道声音……
又想起宋佳佳拿着刀对她说的那番话,一转头,就是祝令仪冷冷盯着她的眼神……
宋佳佳说的那些话,祝令仪听到了多少。
祝令仪又信了多少。
为什么她又一句话都不说。
还有……
还有更多……
“啊啊啊——”多到秦淑月无法抑制住自己,只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低低哀嚎了一声。
“哎……”余娴轻轻走到她面前,坐到床边,坐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拍了两下,好似在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她,“想的东西太痛苦的话,那我们就把它们放一放,想一想开心的事情吧……我们试着想一想开心的事情。”
“开心……”秦淑月睁着大大而空洞呆滞的眼睛,呢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的事情……”
“小提琴。”
秦淑月吸了口气,“我喜欢拉小提琴。”
“我喜欢妈妈,我喜欢我们一家人……”
要团团圆圆的。
说到最后,秦淑月忽然哽咽起来,声音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吗?”
余娴循循善诱般耐心询问道。
还有……
秦淑月闭了闭眼,黑色的脑海里却兀地冒出一个人影来。
那双淡漠,无情,像雪顶上最冰冷的雪花一样不可融化的那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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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
◎白兔与灰猫◎
秦淑月连忙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轻摇头,手指却不断捏紧,她乖巧地放在膝上,“没有了……”
余娴静静注视着秦淑月放在膝上的双手,又不动声色移开眼,心知肚明般点点头,“啊,这样啊……”
余娴微微一笑,“那试着弹首曲子给我听好吗?”
秦淑月拒绝了,“不要。”
余娴无奈拍了拍她收紧的手指,转移了话题,“吃过药了吗?”
秦淑月垂眸,点了下头,“嗯。”
“好,那我还是要例行检查一下你的身体……”边说着,余娴打开身上背着的那个医疗箱,将箱子放在柜子上,从里面拿出几个器具来。
一转头,就见秦淑月正可怜兮兮盯着自己看。
余娴忽然被秦淑月这样小可怜的神情逗愣了一下,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她委屈巴巴的神情。
秦淑月瘪了瘪嘴,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水,整个人僵直坐着,一只手紧紧捂住右手臂,肩膀像焉巴的小草垂了下去。
颇有一种女恶霸强抢欺辱妙龄少女的感觉。
余娴顺着秦淑月观望的目光往自己手里竖起的那只针管,针头好似闪过一丝银芒,看起来危险无比。
无奈耸了一下肩,边持着针管边走到秦淑月身边坐下,温声朝她说话,试图安慰她几句。
“就一下下,很快的。我轻一点,痛的话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嗯?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但又很快抛了下去。
秦淑月紧紧捂着自己的胳膊不给她打针,现在当务之急不就是要让她乖乖松开她的手,然后乖乖让她打针抽血吗?
秦淑月紧紧咬着下唇,手指紧紧攥着袖口,倔强地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些,“一周抽一次血,我会不会死掉啊……”
看着秦淑月眨巴眨巴眼睛脆弱又好似含着深深委屈的样子,一向在工作中严肃不苟的余医生不争气地笑了一下。
“如果淑月能够乖乖吃药,身体快点好起来,我们就不用一周一次了。”
余娴尽量用温和的话来消除她对打针的恐惧。
不过看着秦淑月依旧紧紧捏着衣袖,一双大大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针头看,余娴忽然很小声“噗”的一下笑出来。
秦淑月立马羞红了脸,连忙别过脸去,一下红到耳朵根。
“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余娴安慰她道,“我只是想到以前小祝总第一次打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秦淑月抬起头来,眸光亮亮的,看向余娴。
“没想到吧?哈哈。”余娴笑了起来,眼角炸开了几朵小花般的皱纹,她捂住嘴,悄悄对秦淑月说道,“不过小祝总那时候可是下了死令,谁也不许提及这件事呢!”
边说着,她边悄悄,不动声色拨开秦淑月捏在衣袖上的手,掀起她胳膊上的衣袖。
“看不出来吧?”余娴笑着道,眸色中似有一层薄薄的雾,提及此事时倒像是过了很远的距离,语气也缓缓有些怅然,“那时候的小祝总可比现在有意思多了。”
余娴边回忆着与秦淑月说从前往事,一边将针头不动声色对准秦淑月的血管扎了下去,动作轻缓,扎针的时候仔细注意着秦淑月的神情。
好在她并没有收回手。
望着渐渐流入采血管里的血,余娴也继续讲起来,分散注意力。
秦淑月也对她说的话很感兴趣,十分聚精会神。
定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倒像一只举起前爪,竖起长长的耳朵好奇又专心盯着人类,正仔细聆听人类说话的小兔子。
“时候的小祝总可不像现在,独断专行,是个面瘫,比机器人还要不近人情。”余娴无奈向秦淑月挑了下眉,紧跟着继续道,“以上都是徐墨所说,我只是个听客。”
连忙撇清关系。
“生气了会往妈妈身后躲,被人欺负了会往哥哥身后钻,生病了会和家庭医生玩躲猫猫。”
“哈哈、”秦淑月仿佛置身情景,也将自己带入了那个时候。
她两眉弯弯,忍俊不禁笑起来,连带着双肩也在轻微抖动,好似完全忘记了手臂上正插着一根针。
余娴低头看了一眼采血管里的血,压着她手臂上方,不动声色拔了针,轻车熟路地用镊子捏起一个干燥的棉球,按在秦淑月手臂上。
边轻轻按压,边温柔地注视着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继续说道:“这也是徐墨和我说起的。”
“您和徐医生的关系真的很好呢。”秦淑月终于开口说话,起了今天话题的第一个头。
余娴淡淡嗯了一声,嘴角浅浅勾抹一个弧度,“是啊。毕竟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家里出了事,性格也孤僻得很,她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闻言,秦淑月的眸光也淡了几分。垂下头,黑长的发丝垂落在她鬓角旁。
不过她还是努努嘴,勾了一下唇角,“嗯,很好。”
“那我们淑月有没有最好的朋友呢?”
余娴边问,边轻轻掀开棉球的一角,看还有没有在往外渗血。
见没有再冒血,她把棉球放进一个密封袋里密封好,放进医疗箱废弃物那个格子里。
她站起身,走到医疗箱旁边,开始整理收拾医疗用品。
秦淑月想了很久余娴刚刚问她的这个问题。
脑中冒出过很多个面孔,但最终都被她否决了,只是脑海深处隐隐闪过一两次凌灵翎的面容,又极快消失。
最终,她摇摇头,如实答道:“没有。”
“是吗?”余娴收拾好了医疗箱后将包横跨在胸前,转身又走到秦淑月身边轻轻坐下。
她握住秦淑月的手,掀起她胳膊上的衣服狰狞的伤痕爬满她的整条手臂,任谁看到都觉得触目惊心。
“嗯。”
余娴轻轻一扫而过的目光在秦淑月眼里却像是热碳灼烫烧了皮肤似的,她瑟缩了一下臂膀,立马想收回手。
余娴的力气不大,却按压住秦淑月想要收回去的手。
“疼不疼?”
余娴轻声问道。
秦淑月眸光一缩,连带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时间也像停滞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支支吾吾,大脑也好似统统叫嚣着罢工,一瞬间,秦淑月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疼或者是不疼,秦淑月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茫然地看着余娴,手臂上传来一阵一阵轻柔摩挲着她有些皮肤上留下粗糙的疤痕,隐隐传来一些痒意,可秦淑月并不觉得这样的动作难受。
反而她有些想缩回手,躲避开旁人的目光。
可余娴并没有盯着她的伤疤看,而是温柔注视着秦淑月的嘴唇,神色平静而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鼓励。
没有攻击性,没有轻蔑,没有流露出厌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的厌恶。
也没有同情。
秦淑月忽然觉得这样的眼神并不会给她带来很多压力,精神也缓缓有些放松下来。
大脑也开始慢慢转动,开始回忆起这些伤疤的由来。
这时,余娴又道:“如果让你感受到痛苦的回忆,你可以选择说出来。”
秦淑月看向她的神色一顿,可余娴却依旧鼓励她,“就像是淤血,吐出来,人的病会好的快一些。”
“如果不吐出来,仍将淤血紧紧憋在心肺里,久病成疾,要想治好就难了。”
余娴的话循循善诱,像一个迷失在迷雾里的迷失者,忽然有一个人提着一个灯笼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告诉她,“跟我走,我能带你走出迷雾,我能带你走出光明。”
而这个缩在迷雾里不肯迈步的少女抬头望向这个执灯人,却没有往日的戒备和警惕,直觉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很安全。
“嗯……应该是不疼的……吧。”秦淑月歪头努力回想着原因,可记忆就像套了一层薄膜,她无论如何也穿不破,将现实与回忆牢牢隔开,分为两个不同的天地。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摇摇头。
“不好意思……余医生,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余娴点点头,并没有强制让她想起,眉头却紧紧蹙起来,可紧拧一瞬又立马展开,没有让秦淑月注意到她的不寻常。
朝她微微一笑,“没关系,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但秦淑月忽然是想起来什么,她“啊”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小跑“哒哒哒”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蹲下身在衣柜里翻翻找找,然后抱着一堆用针线绣出来的毛绒玩具。
她“呼”得一下把它们都瘫到床上,各个毛绒玩偶散落在床上。
余娴有些怔愣注视着秦淑月的动作,而秦淑月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腼腆笑了一下,仔细看脸颊两侧还有些淡淡的红晕。
她轻声说着,声音小到就像一只刚出声的小猫,“我……我答应你要给你的医药费……”
余娴一愣,从大脑深处好像确实调出了这个记忆……
久远的,连余娴都有些记不清的记忆。
她着实吃惊了一下,望着床上这一大堆毛绒玩具,一看就知非一日之工。
她拈起一个用灰色毛线织好的一个胖嘟嘟的小猫,眼睛和嘴巴用黑线绣成。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像月牙一样翘起。
眸光又瞥向躺到在床单上那只白色的小兔子,看身形倒像是一只白色的侏儒兔,简直活灵活现,可爱得紧!
余娴一边拿起来细细观看,嘴巴张大得跟一个鸡蛋大小,“没想到你还记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下一章我们小祝出场![奶茶]
第99章 第99章
◎祝你生日快乐◎
秦淑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她腼腆弯了弯嘴角,“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些小玩意了,恐怕技艺生疏,做得不……”
“不!”余娴眼睛亮晶晶看着她,眸光中闪烁着鼓励与温柔的光,“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老人们也会喜欢的。”
“这,这样的话……”秦淑月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她点了两下头,答道,“好。”
余娴又与秦淑月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平常的话题秦淑月照答不误,但从不会主动制造话题,可一旦提到有关从前的事情,秦淑月就好像陷入宕机一般,只会摇头,或者干脆沉默。
“……”
在与秦淑月交谈的过程中,她的眼神就没有从秦淑月的身上下来过,同时又避免让秦淑月感到警惕或者不适。
余娴很会处理这种心里博弈,游刃有余。
“关于曾经的事,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说。”余娴轻轻拍了拍秦淑月紧紧扣着自己的手指,朝她挤了挤眼睛,“我不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这句话后,连秦淑月自己都没发现,她默默舒了一口气。
余娴却注意到了秦淑月下意识的行为,她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旋即又松开。
从和她交流的过程中余娴发现了一个很严重问题。
秦淑月很会回避自己。
与她曾经相关的所有事情,她都选择遗忘,以不记得来让自己忘记,憋藏在心里。
就好像在她心房深处藏着一扇无人可以撼动启开的门,门上密密麻麻一圈一圈绕着无数把锁,锁上涂抹上剧毒,钥匙被胃酸吞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解药在哪里。
想及此,余娴的眸光又深了些许。
不管她面上仍然没有什么显示。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朝秦淑月笑了一下,轻声朝她说道:“好了。”
余娴起身,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秦淑月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几分,她抬头,眸光中似极快地闪过一抹忧郁的情绪,但又迅速消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轻轻努了努嘴,一双大大像小鹿似的眼睛对着余娴离开的方向跟去,但目光却始终定格在余娴腰及往下,并没有正视她的脸。
余娴一转身,秦淑月的眸光又迅速收回去了。
“秦淑月。”
余娴轻轻叫了一句她的名字。
秦淑月却猛地抬头看向她,神色茫然无辜,又夹杂着一丝不解,“啊?”
“睡个好觉。”
余娴的语气依旧很轻,轻柔,温缓,恍惚间妈妈的那张温柔的脸又出现在她面前,和余娴的人影交叠在一起。
妈妈的唇角勾着淡淡又慈爱的笑容,一双眼睛总像盛着漫天星辰般,浮动着潋滟与柔和的光看着她。又总是耐心无比,哄小孩的语气哄她上床睡觉。
秦淑月的呼吸一滞,连眼神里的色彩也多了些依恋。
“……唔。”她用力眨了眨眼。再眨眼,眼前早已没有了妈妈的身影。
余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屋子里一下静了。
只有天花板上的灯光照耀着白冷的光,台灯静静立在书桌上,源源不断照耀着它的一寸三亩。
望着书桌上正开着灯的台灯,秦淑月忽然皱了下眉。
她今天还没写题,怎么会开台灯呢?
就算写了,她也不会这么粗心忘了关灯吧?
秦淑月很疲惫地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默默心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最近太累了吧……”
这得浪费多少电费。
她叹了口气。
说到电费……
自秦淑月住进601就再也没有交过水电费。
这些祝令仪肯定自己都交了。
她没有找秦淑月平摊费用,或许她也根本看不上这么点钱,自然也不屑来向秦淑月要钱。
这对她来说,一定是什么有失身份的举动吧。
秦淑月的眸光黯了黯,连带着双肩也微耷下去。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微倾身,手指刚触碰到台灯座凸起的那个按钮,肚子却不知顶到了什么东西,“咚咚”连连几声纷纷掉落在地。
秦淑月一愣。
她低头,在看到书桌上的东西时,双眼不可置信地一顿,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
再定睛一看,看清书桌上的这些到底是什么后,秦淑月不由自主猛地深吸一口气,连带着身子也僵在原地,瞳孔猛地收缩。
“……”
心跳声震耳欲聋,此时此刻她除了听见在胸腔里猛烈跳动的一颗心脏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声音。
她抬起手,指腹触碰到一本冰凉,崭新的练习册。
又猛地收回指尖,转而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大眼睛,看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那几本书,震惊几乎将她整个眸子填满。
秦淑月的呼吸不禁加重了起来。
她蹲下身,硬邦邦的膝关节“咯咯”作响,全身发硬。
秦淑月将掉在地上的那几个课本捡起来,木木凝着目光盯着课本的封面盯了许久。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极快,极重,像浪花,一阵又一阵用力拍打着彼岸,振聋发聩。
连带着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
她眸光直勾勾盯着躺在两只手掌心里的课本。
秦淑月满怀期待又迫不及待地翻开每一页书页。
是新的课本。
未拆封过的。
一手的。
“祝令仪……”
这三个字就像是从她胸腔里挤出来的气般,带着一丝不宜察觉的哽咽,哽咽涌上喉头,连带着鼻头也不住发酸。
她僵硬冰冷的全身忽如热潮般涌上热血。突如其来的温暖猛冲进秦淑月眼眶,滚烫的眼泪一颗又一颗,晶莹而又饱满的泪珠滴在封面上,又随着秦淑月将书本抱在怀里的动作,封面上的泪水顺着封面滑落在地。
在地上烙下一个又一个深色又大的深坑。
她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泄出一丝哭声出来,整个身子背对着门,从身后看,她单薄的双肩紧紧锁着又不断抖动着,哭得全身发抖。
怀中却在紧紧抱着那些书。
就像在抱着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般,紧紧把它们护在怀里。
——
“手上拿着什么。”
鹤青苑底下,门前的阴影下立着一个漆黑的身影,与今天浓黑的夜和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针看不出来那边站着一个人。
余娴自然也没注意到,不知道周围哪里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来,把她吓了一跳。
怀里捧着那只灰色小猫一骨碌滚到地上。
与黑夜融为一体那个高大的身影,双手插着皮大衣口袋里,优雅地走到她面前,姿态从容而威严。冰冷垂着眼,神色锐利如刃,目光所及每一处都不易察觉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正如秦淑月所说的。
祝令仪只光光站在那里,就能轻易获得所有人的目光。
这便衬得她就像沧海蜉蝣。
这个高大而散发着冷气的女人此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这个与她身上每一处气场都格格不入的灰色小猫。
她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举起对着光看了两眼,目光里闪过一丝嫌弃,正想还给她,就听余娴道:“这是秦小姐用毛线织的小动物们,有猫,兔子,小狗,小狐狸还有……”
“嗯。”她冷淡嗯了一声。
却默默收回了手,将这只灰色的小猫悄悄塞进自己皮衣口袋里。
然后当作无事发生,问她道:“你让她织这些做什么?”
余娴嘿嘿一笑,手里捧着这些,眼神中闪烁着满足的光,“我手笨,织不出来好看的东西……”她苦恼地挤了下眼睛,“医院里那些老人们越活越年轻,总缠着让我织这些东西。”
“她帮你吗?”
余娴“昂”了一声,“是啊。她说这些就当医药费抵付了。”
闻言,祝令仪的神色又冷下来几分。
面前飘过一阵冷风,余娴缩了缩脖子,嘟囔抬头抱怨一句,“今天连月亮都没出来,真冷啊……”
“医药费?”
祝令仪着重强调了一下这三个字。
余娴正点头,眸光从看月亮,掉到祝令仪冷冰冰的脸上,嘴角的笑立马收了起来。
她眸光一转,忽然啊了一声,但眸色又很为难地看了一眼这些秦淑月织出来玩偶。
还是想争一把,“嗯……虽然这个费用是您报销的,可……可秦小姐不知道您为她做的这些,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填补欠下的医药费……所以,我,我就擅自做主让她织些小玩偶来充当医药费。”
说完这些后余娴还抬头看了一眼祝令仪。
她的神色依旧冷冷的,但没有什么情绪,看不出来她究竟是生气了,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嗯。”
过了许久,祝令仪闷闷嗯了一声。
她的眸光一扫,从众多玩偶中忽然定格在一只歪着身子靠在一只红色小狐狸身上的小白兔。
神色在这个玩偶身上顿了将近有几秒,余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这只小侏儒兔。
她疑惑“唉”一声,于是小心翼翼将左臂上的玩偶全都统到右臂腕里,抽出左手,将那只白色的小兔子拿在手中,问道:“您很喜欢这只侏儒兔吗?”
祝令仪淡淡收回目光,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清了清嗓,依旧冷冷回复,“没有。”
末了,又加上一句,“别随意揣测我的喜好。”
随后祝令仪踏着步子走进了鹤青苑。
祝令仪走了几步,她身后匆匆跟上一个人影。
余娴又是吓了一跳。
在与黑夜中那双眼睛对视的那一瞬间,余娴似乎吃惊了一下,“你怎么也在?”
江非晚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银色边框眼镜,眼中堆满了难言之隐的神情,一副土色,就好像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斗似的。
她的脸色并不好。
不过还是勉强对余娴笑了一下,“我一直都在。”
余娴还真没发现,“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害得我都没看到你,吓人一跳。”
“我就站在小祝总后面。”江非晚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刚刚不是还在宿舍吗?”
一提这个,江非晚的神色更是沧桑,有气无力地举了一下手,“作为一个优秀的贴身助理,宗旨就是老板随叫随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噗。”闻言,余娴不争气地笑出声来。
江非晚已经没有精力和她争辩她不合时宜的笑声。
“真是超级飞侠啊。”
余娴又补一句。
“喂!”江非晚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余娴则摆摆手,捧着一怀玩偶早走远了。
江非晚哀叹一声,又发作不出来,只好忍气吞声吸口气,憋着口气走到祝令仪身边。
电梯门打开,门内镜子上倒映着祝令仪不悦冰冷的神色,江非晚的一颗心又紧紧提起来。
一走进电梯间,就听祝令仪冷冰冰问道:“怎么样了?”
“宋可蔚来找过您两次,但都被我和何静挡回去了,现在宋佳佳面临被起诉,宋氏集团也因税问题有专人介入调查了。”
江非晚边抬头观察自家老总的面色,正在考虑后面的那句话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就听祝令仪淡淡下令:“说。”
“老宅那边……”
话音未落,就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忽然大开。
江非晚及时噤声,而祝令仪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大步迈出电梯,江非晚紧跟在祝令仪身后。
走到走廊处,祝令仪抬头往左边望了一眼在走廊尽头那个监控,随后又不经意地将指纹靠在门锁上的凹槽里,门开了下来。
她迈步进门,问道:“在监控旁边装监控的那个女生处理了吗?”
“学校已经开除,很有可能需负刑事责任。”江非晚顿了顿,“这一切都看您的意思。”
祝令仪脱下身穿在外面的皮衣,随意扔在地上,随后整个人往后一倒,躺在柔软而具有弹性的沙发上。
“底细查清了吗?”祝令仪声音略有些沙哑。
江非晚将茶几上已经醒好的红酒递到祝令仪面前。
祝令仪顺势接过红酒,抬手抿了一口。她避而不答江非晚投来的询问,而是问到其他问题。
江非晚立马点头,“查清了。”
说到这句话时,她的脸色也沉下几分,连声音也不自觉压低,“是您父亲那边的……”
“砰”!
江非晚话音未落,祝令仪冷着脸一把将攥在手里的酒杯摔到地上,砸在地上发出巨响的一声。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从餐厅的方向传来。
江非晚眼神立刻变得警戒,目光立刻朝声音的方向投去。
祝令仪则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右手紧紧拧着鼻梁,连脑袋都没有往后转一眼。
看清了餐厅的那人后,江非晚呼吸一滞,并没有说话,眸光忐忑地在自己老总身上转着。
沉默一瞬,一道不含任何情绪的声线中罕见夹杂着厌烦与疲惫。
“谁。”
“滚出来。”
餐厅里的人儿并没有动。
江非晚也不敢轻举妄动,神色却一瞬不瞬盯着在餐厅的人和祝令仪身上来回打转。
见餐厅里的那个人并没有动,祝令仪冷着脸“呼”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转身往餐厅冷冽地扫了一眼,目光阴冷到几乎能下一瞬就把人盯出个窟窿来。
秦淑月带着一双放热手套,两只手中间捧着一个圆圆的盆。
圆圆的餐盆上静静躺着一个又大又高又圆的水果蛋糕。
蛋糕顶上洒满了各种水果,樱桃,草莓,巧克力,还有各种甜甜的酱料,沿着蛋糕壁滑落下来,更添几分食欲。
阴翳而沉冷的光像闪电般击进秦淑月的一双眸子里,连带着她的手下意识一抖,可手中却紧紧抓着餐盘,蛋糕稳稳当当在陶瓷釉中躺好。
她茫然而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面对祝令仪满盛的怒意,她的目光四处游移,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但整个人显得是那么惊慌不安。
“生……”
“生日快乐!”
说出这四个字后,秦淑月的心脏跳得极快。
“祝令仪!”
江非晚不知所谓,就连祝令仪也是装盛着满眼的疑惑,眼中划过一笔浓重的迷茫。
就好像‘生日’这个词,早就淡出了祝令仪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一个身处无限算计的漩涡里,无可自拔,一个坠落在生活的沼泽里,无法自拔。
两个人惺惺相惜,在黑夜中相互摸索着靠近对方,最后无可理智地爱上对方。
越写越能感受到她们的血肉,现在写她们的同时,我的眼前好像能看到一个真的有着血肉活动着的她们。
越写,越觉得她们是鲜活的,越栩栩如生,越不像是我写出来的纸片人,就像是,她们本身就是存在着的。
鲜活的,有灵魂的,正在经受苦难的同时,又在努力挣脱出来,去过日子,过更好日子,活生生的人。
我想,这大概就是写作的意义。
————本花又絮絮叨叨了[捂脸偷看]
第100章 第100章
◎没有一点年味的新年◎
见两个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秦淑月懵了一下。
难道是自己搜错了吗?
唉?
网上对于祝令仪的资料介绍不是二月十五的生日吗?
秦淑月愣了一下,连带着手上端着的蛋糕也不禁往后瑟缩一下。
对面两个人都站在原地不动,秦淑月也不敢动。端着蛋糕木木站在原地,眸光中闪烁不安。
良久,冰冷的空气里响起祝令仪沉冷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秦淑月一顿,她张了张口,刚想说是从网上搜到的。
可声音刚从喉咙管里冒出来,又瞬间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难道向她承认自己在搜她吗?
可是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搜她。
跟任何一个人说都会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奇怪的吧。
于是祝令仪眼瞧着秦淑月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与地面垂直。
“你为什么这么做。”
祝令仪一步步逼近她,声线中散发着阵阵寒冷,语气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割在秦淑月身上,直逼问得秦淑月一步步向后退去。
“你想要什么。”
祝令仪继续问,脚步离她又近了些。
“回答我。”
“啪嗒”、“啪嗒”,皮鞋踩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沉闷的脚步声,富有节奏,带着稳操胜券的气定神闲,一步再一步逼近眼前这个瑟缩的小羊羔。
“秦淑月。”
“看着我!”
祝令仪高高昂着头颅,不可一世地看着她,神色冷淡,不含一丝情感,此刻的眸光里却染上一层极淡的薄怒,深深克制在眸底。
她伸手一把掐住秦淑月的下颌,虎口正对秦淑月的下巴尖,把她的头往门后抵去。
秦淑月一退再退,直到后背猛地撞上厨房玻璃门上,撞疼了她,又随着祝令仪强制的动作她的身子猛抵在玻璃门上,她闭眼低低呜咽一声。
端着蛋糕的手逐渐颤抖起来,仿佛不可控制一般,连带着盘子也跟着抖擞起来,似乎轻轻一拍就会立刻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只觉得汹涌而澎湃的茉莉气息好似要强势地挤进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面前被一道身影紧紧包裹着,透不出一丝光亮。
祝令仪将她逼到绝路,秦淑月退无可退。
看着她……
回答她……
可是凭什么!
她有说话的权利,也有不说的权利。
她以为她是谁。
天生高人一等,就可以随意下达指令,每个人都必须听她差遣吗?
江非晚或许得听,她秦淑月凭什么?
亦难道祝令仪认为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是讨好她吗?
每一个向她示好的人都是在对她献殷勤吗?
对她所做的一切友善的举动都是为了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怀着恶意或者目的是吗?
秦淑月的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要钱?要权?还是要身份?”
眸中的薄怒渐渐平息,转而覆盖上一层冰雪,雪化成水,浇灭了怒火,只剩下一片冰水,平静无波。
祝令仪屈尊降贵般递给她一个淡漠的眼神,神色中轻而无涟漪,像是已经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
可她错了。
“我什么都不要。”
寡淡的声音幽幽从祝令仪怀里响起。
“啪”的一声,蛋糕盘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连带着蛋糕也砸烂在地板上,奶油糊了满地。
秦淑月的双手软弱无力般垂落在大腿两侧。
祝令仪嫌恶地皱了皱眉,看着地上已经烂成一团的蛋糕,表情就好像是要将地板全部掀开了重装似的。
她退开一步,与秦淑月隔开距离,可神色依旧深望着她。这一刻,眸光里逐渐爬上一丝不解。
秦淑月自始至终低着头,没有说话,好似又变回原来那个默默无闻,只想缩在墙角落,将自己存在感变到最低的女生。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祝令仪。”
秦淑月顿了顿,语气平静,目光低垂,黯淡的眸色里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或许只有无尽的哀愁。
幽怨,无助,一双眼睛却大得很,水灵灵的,像充盈着雨水般饱满剔透。
“你太自负了。”
秦淑月言简意赅,简而言之,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废话,绕过被她打碎在地上的蛋糕,也绕过祝令仪的右肩,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离开时,秦淑月的背挺得笔直,堂堂正正,一尘不染。
一番不欢而散后,江非晚看着自家老总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一双耳朵惊得都快竖起来了,眼神瞪得宛若铜铃,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拦下秦淑月,但见她迎面走来的身影决绝,自家老总还无动于衷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态度。
江非晚伸了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这一伸一缩的,一双手就这么半缩半伸在空中,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好。
拦下还是不拦下?
她犹豫焦灼,整张脸皱成一个囧字,可刚心中冒出一个定论来时,秦淑月已经走远了。
江非晚转身望去,只听二楼传来“砰”得一声大门关闭的声音。
她又转身望向自家老总,祝令仪仍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半个身子却隐在黑暗里。
阴暗分明,照亮她的后背,前身却牢牢隐匿在黑暗中。
江非晚又低头看向地上的那份蛋糕。
两层蛋糕塔上立着一个红彤彤的大樱桃,水光滑亮的,鲜红欲滴。如今两层蛋糕软趴趴砸在地上,那颗大樱桃也歪歪斜斜,颤颤巍巍地扒在蛋糕顶上。
陶瓷釉的碎片散落在地,有些和蛋糕融为一体,地板都有些被刮花了。
一团狼藉。
江非晚只能这么形容。
她认命似的垂头丧气立马跑到祝令仪面前,“小祝总,我立刻让女佣们来处理一下。”
“您……”
江非晚吞了口口水。
“您不要生气。”
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上司,却发现自家老总的神色平静得很,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沉默着,思索着,眸光淡淡,好似完全什么也不在意。
江非晚的一颗心却紧紧提溜起来。
因为只要当祝令仪露出这么表情时,那么就预示着对面这个人要倒大霉了。
江非晚吞了吞口水,转头往二楼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眸色中似有一抹哀凄闪过。
秦淑月……
小提琴拉得那么好……
真是可惜了……
江非晚十分惋惜摇摇头。
不过上司的事情她作为一个助理没资格多问,她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可以了,当然,她也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对于上司的命令照听不误,合理安排上司的行程安排,照顾好上司的饮食起居,为上司排忧解难。
就这么简单而已。
想及此,江非晚立马调头去到女佣房,招呼几个佣人来将地板打扫一下。
等江非晚领着三个女佣来到蛋糕洒落的那个位置时,祝令仪已经不见了。
“哎?这怎么缺了一个口?”
一个拿着拖把的女佣颇为惊讶地指着地上的那个蛋糕问道。
“什么?”江非晚皱了皱眉。
好端端的蛋糕怎么会缺了一个口?
身后两个佣人也蜂拥挤了上来。
四个人盯着地上那个少了几乎快形成一个洞的蛋糕看了许久。
蛋糕顶上的那颗大樱桃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顶上的奶油和面包也几乎少了一大块。
“江助理,您是偷偷捡来吃了吗?”
一个拿着抹布的女佣指着地上这块少了的口子看着江非晚哈哈大笑起来。
面对众人戏谑调笑的目光,江非晚直起腰,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咳,明天安排人去超市买几瓶杀鼠药来。”
“买杀鼠药干什么啊?”
“是啊。”
“对啊对啊。”
一人问,众人附和。
江非晚一听,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连带着声线也往下压了几分,“这自然是因为公寓里有老鼠。”
“老鼠?”
三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有老鼠呢?”
“绝对不可能!”
“我们打扫公寓的时候可用心了!公寓里别说老鼠,就连一只蟑螂都不可能有一只!”
眼见几人辩声越来越多,江非晚挥了挥手,“停停停!”
她正色道:“我说有,就是有。”
几人默不作声,都不说话了。
“明天去超市买打老鼠的药来。我明天晚上会来检查你们买药成果。”
说罢,江非晚双手往后一背,默默离开了。
她刚一离开,三人便在她身后小声蛐蛐道:“老鼠?哪来的老鼠?”
“我看就是江助理晚上饿了想吃蛋糕,结果不小心把蛋糕给打了吧?”
“还怪老鼠头上了!”
“老鼠真冤……”
江非晚袖底下的两只拳头硬了又硬,强忍着憋下转身与她们澄清据理力争的想法。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老鼠?
这个宿舍里当然没有老鼠!
那能是谁吃的呢!
江非晚咬紧后槽牙,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作为上司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帮上司背黑锅这样的事情她早习以为常。
只是……
江非晚的神色变了变。
最近上司跟这个叫秦淑月的,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非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工作群看了几眼,神色更为凝重。
近半个月来,上司每一天的行程几乎都有关秦淑月的事情。
按道理来说,上司帮秦小姐料理了棘手的事情,秦小姐难道不该感谢上司吗?
一想到这里,江非晚的眼前立马闪过刚刚秦小姐对上司的态度,一时难以捉摸。
可是目前看来,秦小姐似乎很讨厌上司,而上司似乎也很讨厌秦小姐。
两个人都互相讨厌对方……
想起刚刚祝令仪站在原地不动的背影,江非晚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以往能让祝令仪生气的人都消失了。
她不知道祝令仪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对付秦淑月,可江非晚认为如果上司真想料理秦小姐,压根就不需要她动手,不,就连自己都没必要出手。
秦淑月太没有价值了,弱到祝令仪根本无需将她放在眼里,也无需为在“对付她”这件事情上上心。就只需要漠视着,她就会像在黑夜里盛开的昙花,灿烂一瞬就立即枯萎了。
根本就用不着她们动手。
所以江非晚又不理解了。
既然如此,那上司的那个表情就很匪夷所思了。
祝令仪究竟想表达什么?
如果不是想对付她,那还能是什么?
江非晚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同时也是她的卧室。
在601里,她,何静与余娴都各自拥有着一间独立的房间,只是何静和余娴都不怎么住在这里。
江非晚是因职业身份的特殊性,日常留跟在这里更有利,也更方便照顾祝令仪的日常生活起居,以及行程规划,搭配各场合穿搭,及时添衣买衣等等日常工作。
有时也会分配到其他工作上。
江非晚走进卧室,忽地一下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整个人泄了力气,整个人都快要陷进席梦思里去似的。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脑海中总是回忆着祝令仪的那个表情和最近的行程,以及她这几天被安排的任务。
几乎每一项都和秦淑月有关。
老宅那边的人似乎也不知怎么关注到秦淑月这个名字,竟然还动了心思,起做文章,让上司又陷入舆论陷阱。
等等……
江非晚眼睛一睁,忽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几天上司一直留在公司不回宿舍,难道不止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多如牛毛,还有一种可能,是在……
一个不确切的想法在她的心中形成雏形,可每当这个答案的轮廓渐渐清晰时,江非晚又一把否决了。
不可能。
上司怎么可能是在保护秦小姐。
上司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但绝对不可能是为了保护秦淑月!
不可能!
——
初升的太阳,光照总是尤为明亮,可雾气逐渐凝聚,聚积为朵朵白云,飘浮在蓝天之上,遮盖住太阳温暖的光辉,冰河冷川吹起一阵又一阵冷风,好似将整个地球都塞进冰河之下,万物结冰。
这种天气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而这个时候也很少有人会出门。
过了今晚就是新年了。
家家欢欣鼓舞,高尹与徐廉两人各回各家,各自喜迎新年,高尹的少爷生活更是多姿多彩,尤为丰富。
徐廉则很一般了,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才会从书房里出来,徐墨在新年的零点准时打来电话,祝令仪却没有接。
秦淑月也没有睡着。
她坐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可月光却明亮得很,熠熠发光,好似盛满一杯银酒,洋洋洒洒向大地洒来月辉。
家家户户齐聚一堂,男女老少谈笑风声,或亲戚上门,大家各自诉说过去一年的经历,对未来的新年里表示美好祝愿,或围坐电视机前,播放着春晚,吃着饺子蘸着醋,吹着牛,逗着小孩,再顺嘴一提尚未成婚的单身青年们。
学校这时候就显得很冷清了。
只有道路两侧的微光挺立着,照耀着白炽的光,可这样的冷光却无疑在这样的节日里,在本就没有多少人烟往来的校园里更是寂寞冷清。
601宿舍更不必说。
女佣们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地板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留有蛋糕的痕迹了,整个被弄脏的地板此刻像是新的一样。
插曲,似乎这都算不上插曲。
祝令仪白天依旧出门,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新年,几乎可以说,她将新年当作普通的工作日一样,继续忙碌着,全身心投入工作和学习里,和平常没有丝毫不一样。
秦淑月却始终记得今天是新年。
哪怕没有一点年味,她也最起码要搞点氛围出来。
【作者有话说】
[奶茶][奶茶]
更新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