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跌跌撞撞有师兄在,不怕。


    甜杏瞬间明白了。


    誊连珏骗了明玉衡,让她以为可以用献祭的方式复活什么人。可问题是


    “你被骗了!”甜杏咬牙道,“仙种根本不存在,这阵法不可能复活任何人!”


    闻言,明玉衡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你以为我会信?”


    她手指一勾,悬在半空的邬妄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甜杏看得肝胆俱裂,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脚下的束缚。


    “住手!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明玉衡盯着她,缓缓道:“我要你的血肉,你的神魂,你的一切。”


    她顿了顿,“江道友,我没时间取得你的信任了。这样,也算是你自愿献祭的吧?”


    甜杏的指尖掐进掌心:“如果我拒绝呢?”


    明玉衡微微一笑,手中长剑突然调转方向,剑尖直指邬妄的心口,“那我就先杀了他,徐清来不是仙骨么?也许仙骨也有些用呢。”


    邬妄在剧痛中勉强睁开眼,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甜杏,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个字,“跑。”


    甜杏自嘲地笑了笑,跑?她怎么可能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玉衡,你根本不是仙骨,对不对?那页残卷,是你故意补上去骗我的。”


    明玉衡的表情微微一僵。


    甜杏继续道:“你想引我主动亲近你,用你的命换我师兄的命,然后再劝我自愿献祭,对吗?誊连珏是不是告诉你,只要我自愿献祭,你就能得到仙种的力量,复活洛秦淮?”


    “但是我真的不是仙种,明道友,如果世上真的有能复活人的阵法,为什么我不去复活我的师父我的师娘我的师兄?”


    明玉衡的指尖微微发抖,却冷笑一声,“拖延时间?”


    她突然抬手,长剑猛地刺入邬妄的腹部!


    “不——!”甜杏的尖叫几乎撕破喉咙。


    邬妄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流出。


    甜杏看到他的袖中隐约有鳞光闪动——是重伤未愈的量人蛇想现原形,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我答应!”甜杏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献祭!你放开他!”


    明玉衡拔出剑,鲜血溅在她的衣袍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手指一划,甜杏脚下的束缚突然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银色光纹缠上她的手腕,像活物一般刺入她的皮肤,开始贪婪地吸取她的血肉。


    银色的阵法光芒如潮水般涌来,甜杏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


    剧痛让她跪倒在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木质纹理,指尖不受控制地生出细小的根须,正深深扎入地面。


    “师兄”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树木摩擦般的声响。


    明玉衡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转身走向空地中央。


    那里的银色晶体逐渐隆起,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


    “快了”明玉衡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破碎的期待,“师兄,你要回来了,对吗?”


    甜杏在剧痛中看向邬妄。


    他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半空,鲜血不断滴落,可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始终看着她。


    安静的,破碎的。


    她突然想起十九年年前,徐清来也是这样看着她,他的唇和浮玉山的雪一样凉——


    他说:“走吧,小甜杏。”


    可现在,她却要死在这里了。


    甜杏闭上眼,任由阵法的力量吞噬自己。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消散的那一刻——


    “玉衡!住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


    王玉自林间飞跃而出,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文仁雪。


    明玉衡猛地回头,长剑瞬间横在身前,“别过来!”


    王玉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他看着半空中奄奄一息的邬妄,又看向被阵法折磨的甜杏,脸色惨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玉衡冷笑:“我当然知道。”


    文仁雪突然开口:“玉衡,洛秦淮已经死了十二年了,你醒醒!”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明玉衡的心口。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闭嘴!”


    王玉和甜杏对视一眼,趁机上前一步,“这阵法根本不能复活死人!誊连珏骗了你!”


    明玉衡的手指微微发抖,却固执地摇头:“不可能他说过”


    “他骗你的!”王玉声音沙哑,“你看看那具身体——那根本不是洛师兄!”


    明玉衡猛地回头。


    银色晶体凝聚出的人形轮廓已经逐渐清晰,可那张脸——根本不是她记忆中的洛秦淮,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双眼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不”明玉衡踉跄后退,“这不可能”


    “师兄师兄——”


    明玉衡的身体猛地一晃,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甜杏这才注意到她的异常——外表看似无恙,但衣领下露出的锁骨处,已经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内里反噬”文仁雪倒吸一口凉气,“她在被阵法吞噬本源!”


    她的声音变了调,“王玉!”


    王玉咬了咬牙,“我在想、我在想,阿衡,你不要再动用灵力了!快停下!你会死的!”


    “别过来!”明玉衡厉声喝止,强撑着站起身。


    她体内的灵力正在暴走,但外表却看不出太大异样。


    突然,整个禁地剧烈震动!地面裂开无数缝隙,银色的晶体纷纷崩碎,一股恐怖的妖气从地底冲天而起!


    甜杏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天空已经被染成血色,无数妖兽的嘶吼声由远及近,像是潮水般朝这个方向涌来


    她还未来得及错愕,便看见王敬负手立于禁地入口,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穿黄袍的弟子。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甜杏身上,“天生灵体,果然名不虚传。”


    “明师侄。”王敬的声音温和得可怕,“辛苦你了。”


    “想必姬宗主定然非常欣慰。”


    明玉衡强忍体内剧痛,长剑直指王敬,“师叔,你果然不安分。”


    他呵呵笑了几声,淡淡道,“明师侄,你太执着于过去了。洛秦淮早已魂飞魄散,誊连珏不过是利用你的执念,你便巴巴地上钩了。”


    “将明月仙宗的未来交给这样的你,我又怎么能放心呢?宗主糊涂,我可不能糊涂。”


    明玉衡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当啷”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终于明白自己被誊连珏彻底利用了——这根本不是复活阵,而是借她之手,只为重创甜杏和徐清来!


    “江道友!”王玉突然大喊。


    甜杏不假思索地捏碎腕间玉镯。


    如意环发动,她瞬间闪现到邬妄身边。


    抱住他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能感受到他体内紊乱的妖力正在暴走。


    “抓住他们!”王敬厉喝。


    就在此刻,数十枚飞镖突然飞射而出!


    明玉衡不知何时重新握住了剑,挡在王敬面前,她的眼中闪过痛苦,“王玉,带他们走!”


    王玉:“阿衡,那你——”


    “不必管我!”


    话音未落,她已持剑冲向王敬!


    甜杏想喊住她,可她和邬妄的情况都已经糟糕到极点。王玉和文仁雪趁机冲过来:“走!”


    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


    “想走?”


    誊连珏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无归剑直指甜杏心口,“上官师侄,又见面了。”


    他挑眉看着甜杏怀中的邬妄,“师侄眼睛竟也不好使了么?若徐师侄知晓,只怕在九泉之下会气得吐血了——”


    一道飞镖打断了他的话。


    王玉目光沉沉,“江道友,你们走!”


    甜杏拖着邬妄,头也不回地就往密林深处冲去。


    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王玉的怒喝、文仁雪的银针破空声,还有明玉衡决绝的剑鸣,夹杂在一起,愈来愈远。


    “师妹”邬妄在她耳边艰难地喘息,“放下我”


    “闭嘴!”甜杏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的右腿已经开始木质化,每跑一步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两人跌跌撞撞地穿过密林。


    甜杏听到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邬妄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这边!”邬妄突然发力,带着她滚进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垂挂的藤蔓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们的身影。


    追兵的脚步声从洞外经过,渐渐远去。


    甜杏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


    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她看到邬妄腹部的贯穿伤正在渗出黑血。


    “妖毒发作了”她颤抖着手去碰,却被邬妄握住。


    “先处理你的伤。”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甜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况——右臂已经完全木质化,指尖的根须深深扎进地面,好不容易被槐音和槐珩补足的半枚妖丹,正源源不断地流失着力量。


    “修补妖丹反倒成了坏事。”她苦笑道,“如今像个漏勺,这下真要变回一棵树了。”


    邬妄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血腥味,却让甜杏莫名安心。


    “甜杏儿。”他轻声道,“怕吗?”


    洞外,妖兽的嘶吼声一直未歇,甜杏看着邬妄金色的眼,突然笑了,“有师兄在,不怕。”


    十九年前不怕,十九年后更不会怕。


    “甜杏儿。”邬妄握着她的脸颊,郑重道,“你不会变回树的,我保证。”


    第82章 我喜欢你放松,让我进去。


    还没等甜杏说话,邬妄的手突然按在她腹部,掌心滚烫。


    甜杏感觉一股暖流涌入丹田,原本木质化的手臂渐渐恢复知觉。


    “师兄你——”


    “别动。”邬妄的声音沉沉,“很快就好。”


    甜杏瞪大眼睛,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不行!你现在的状况”


    邬妄却固执地将妖力渡入她体内。


    甜杏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经脉中游走,与她残破的妖*丹渐渐融合,慢慢塑出妖丹隐约的形状来。


    这感觉奇妙又亲密,像是有人在她灵魂最深处刻下印记。


    更贴切地说,如果说刚刚她的妖丹还像是个漏勺,不断地往外泄灵力,如今那些破洞,却一一被修补了起来。


    “如意环你用掉了。”邬妄突然开口,指尖往下,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这里,很空。”


    很空?什么意思?


    甜杏刚打算说话,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顺着她的手,套在了腕间。


    她低头,瞧见了刚套上腕的骨白色手环,手环触到皮肤的瞬间,立刻化作一条莹白骨鞭,缠绕在她手臂上,小巧精致。


    几乎是骨环刚上手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这是由师兄的残骨制成的法器。


    “它会带我找到你——”邬妄轻轻地笑了,“无论何时何地。”


    “比那什么如意环好多了,对么?”


    甜杏的指尖轻轻抚过骨鞭。


    那莹白的表面泛着冷光,却意外地透着一丝温润,仿佛还残留着邬妄的气息。


    她抬头,撞进他金色的瞳孔里,那里面翻涌着某种堪称炽热的情绪,让她心尖微微一颤。


    “师兄……”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邬妄低笑一声,指腹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嗓音低哑,“不喜欢吗?”


    甜杏摇头,眼眶有些发热。她怎么会不喜欢?可这法器分明是……


    “你的骨头。”她声音微哽,“怎么能就这样给我?这是你的。”


    每一块都能引得修真界众人争抢。


    师兄的残骨,合该认他为主才对。


    闻言,邬妄眸色一深,忽地俯身靠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呼吸灼热,“怎么不能就这样给你?我乐意,我喜欢,我”


    他轻轻地顿住了。


    他说那句话时语气轻佻,可甜杏分明看见他颈侧的鳞片又蔓延了几分,妖纹如藤蔓般攀上他的下颌,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愈发妖异。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刚触上他的皮肤,就被烫得缩了一下。


    甜杏又低头,如意料中看见他那条怎么也藏不住的巨大蛇尾,正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妖毒又发作了?”她皱眉。


    邬妄低声道:“嗯。”


    “师妹”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三分,带着气音,“我疼。”


    甜杏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弱惊得手足无措。


    向来冷峻自持、宁愿疼死也不屑多喊一声的师兄,此刻眼睫低垂,苍白的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整个人透着一股罕见的脆弱感。


    “哪里疼?”她慌忙挣脱他的手,想去探他的脉门,却被邬妄反手扣住手腕。


    “这里。”他牵引着她的手,缓缓按在自己心口。


    他嗓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又像是撒娇,尾音微微上扬,甜杏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掌心下,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某种困兽的挣扎。


    “还有”他的手指继续下移,停在丹田位置,隐约能摸到一点凸起,“这里。”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哪怕是甜杏,耳尖也瞬间烧了起来。


    她想抽回手,却被邬妄握得更紧。


    那人这样还嫌不够,又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靠过来。


    在她不曾看见的地方,他的唇角慢慢勾起,暗道偶尔耍耍宋玄珠的手段,感觉也还不错。


    “甜杏儿”他的声音低低,“这些天我的脑中多了很多奇怪的记忆,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那天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甜杏没有犹豫:“是真的。”


    她转过脑袋,和他对视,“我喜欢你,师兄,我都想明白了,不是假的,我没有骗你。”


    “我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我不信。”


    甜杏急了,“是真的!师兄!你信我!”


    “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会想要亲他吗?”邬妄忽地笑了,“那你亲亲我,我就信了。”


    他的脑袋仍亲昵地搭在她的肩窝,呼吸轻轻地打在她脸侧,热热的。


    两张脸的距离,几乎咫尺。


    甜杏把脸再往右侧了侧,“吧唧”一口亲在邬妄的脸上。


    “师兄,”她被痒得笑了笑,“你的脸好烫。”


    “就这样吗?”邬妄的声音有些委屈,“你不是说喜欢我吗?连亲亲我都不愿意”


    甜杏咬了咬下唇,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真是奇怪。


    若是换作前段时间,她一定眼也不眨地亲上去了。


    师兄长得好看,身上又香香的,亲亲师兄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呀。


    但现在,她却


    甜杏的脸更红了。


    她鼓起勇气,轻轻抬起手捧住邬妄的脸。


    他的皮肤烫得惊人,妖纹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就在她的唇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邬妄突然偏过头。


    “算了。”他的声音忽地冷了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甜杏顿时急了,“师兄!”


    邬妄却恍若未闻,松开缠绕着她的蛇尾,往后退了一步。


    他颈侧的鳞片正在剧烈翻动,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妖毒便如情毒,发作时说的话,当不得真。”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仿佛方才那个撒娇示弱的人根本不是他,“休息吧。”


    甜杏却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他的衣袖,邬妄却不要她抓,连连往后退,甜杏更不愿让,紧紧地抓着。


    一时之间,两人你来我往,都紧紧地拽住那点可怜的布料,僵持不下。


    突然,“滋啦”一声,她竟靠蛮力硬生生将他的衣袖一路撕到了胸膛。


    只剩几道布条挂在胸膛上的邬妄:“”


    手里抓着一大块布的甜杏:“”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将手中的布一扔,“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看见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就不高兴,我只想你的目光只看着我一个人,一想到你未来会有道侣我就觉得很嫉妒,我不想你对别人笑,师兄,你只能对我好只能抱我只能和我手牵手”


    甜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兄,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坏?”


    坏吗?


    如果甜杏这样想也算坏的话,那邬妄觉得自己该判死刑了。


    见他半晌不说话,甜杏又急又慌,突然揪住他的衣领,仰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生涩又莽撞,牙齿磕到唇瓣,尝到了血腥味。


    她感觉到邬妄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反客为主地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不该称之为吻,更像是兽类贪婪的啃咬与标记。


    他分叉的蛇信子顶得她发疼。


    甜杏只觉得呼吸都被掠夺,整个人像坠入滚烫的云絮里。


    邬妄的犬齿不知何时变得尖锐,轻轻磨蹭着她的唇肉,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破皮肤,将毒液注入她的血脉。


    甜杏被亲得腿软,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他散开的衣襟,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鳞片——不知何时,邬妄的腰腹已覆满细密的蛇鳞,随着呼吸缓缓翕动。


    她惊得缩手,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按在鳞片上。


    “现在知道怕了?”他轻轻哼唧一声,“方才不是还说要我永远看着你?”


    邬妄的蛇尾不知何时已缠上她的腰肢,越收越紧。


    甜杏能清晰地感受到鳞片下肌肉的蠕动,那种冰冷而充满占有欲的触感让她浑身发软。


    更可怕的是,她竟从心底涌起一股诡异的安心感,仿佛天生就该被这样禁锢。


    “嗯”甜杏又亲了亲他,双眼被水光浸润,愈发明亮,“师兄,我喜欢你。”


    “甜杏儿”他故意用气音在她耳边呢喃,带着几分示弱的委屈,“帮帮我,好不好?”


    见她还犹豫,邬妄忽然闷哼一声,额头抵在她肩上轻轻蹭了蹭,像只受伤的大猫在寻求安慰。


    这个动作让甜杏瞬间心软成一片。


    “要怎么帮你”她声音细如蚊呐。


    邬妄得逞地勾起唇角,指尖轻点她眉心:“放松,让我进去。”


    这话说得太过暧昧,甜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探入识海。


    邬妄的神识如同流淌的蜜,缓慢而粘稠地包裹住她的意识。


    恍惚间,她仿佛潜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洋,四周都是熟悉的邬妄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最安全的港湾里。


    然而下一秒,这片“海洋”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甜杏的神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入深处,四周的景象骤然变化——她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脚下是泛着金光的蛇纹,而对面


    对面的邬妄已经完全妖化。


    近三米长的蛇尾盘踞在黑暗中,上半身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脖颈和脸颊已经覆满鳞片。


    最可怕的是蛇身中段,也就是他腰腹下方不自然地鼓起,鳞片完全张开——那里已经完全呈现出蛇类的特征。


    第83章 青涩的果甜杏懵懂地照做。


    有两个


    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蛇尾缠得更紧。


    “怕了?”邬妄的神魂幻影从背后贴上来,上半身依旧保持着人形的模样。


    分明耍流氓的人是他,他的耳后却红了一大片,一路蔓延到脖颈,像煮熟了的虾。


    邬妄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不好看。”


    “怕的话,”他别过脸,“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甜杏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嘴上说后悔还来得及是他,这样做那样做的也是他。


    (中间省略一万字,总之就是师兄觉得自己的那啥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觉得丑丑的有点自卑,甜杏虽然没觉得有多好看还有点害怕,但还是安抚了一下小师兄们)


    (男女主目前是妖的形态,下面是正常的修补妖丹、缔结妖契的过程Orz)


    四周突然雾气弥漫,响起鳞片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蛇在雾中游走。


    (审核大大好,下面真的是男主为女主修补妖丹的过程,蛇和杏树是男女主的本体(^з^)-☆)


    甜杏看不见邬妄,伸手想拨开迷雾,指尖却触到冰凉滑/腻的物体——那是邬妄的蛇尾,此刻正在雾中若隐若现地蜿蜒。


    “师兄”她有些不安,嗫嚅道,“你在哪里?”


    下一刻,雾气突然开始翻涌,甜杏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投射在虚空。


    更准确地说,是她妖丹的具象化形态:一株幼嫩的杏树苗,根系却缠绕着条沉睡的黑蛇。


    每当树苗颤动,黑蛇的鳞片就会泛起涟漪般的金光。


    “原来在甜杏儿的神识空间”邬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笑意,“我是这般模样?”


    话音才落,那株小树苗突然疯狂生长,转眼间花开满枝。


    飘落的花瓣触到黑蛇瞬间化作金粉,将蛇身染成璀璨的琥珀色。


    沉睡的蛇终于苏醒,竖瞳里映出满树繁花,蛇信轻卷便将数朵杏花吞入腹中。


    甜杏惊觉两人的灵力正在自发交融,自己的神识被某种力量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撬开。


    她“啊”了一声。


    不是疼,是在神魂交/融的那一瞬,突然看见了他记忆里的暴雨——一条遍体鳞伤的小蛇蜷在石缝里,被冰雹砸得身体一颤一颤。


    邬妄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要退出去,鳞片刮得她意识生疼。


    她却伸手摸了摸那段记忆,像摸一只淋雨的猫。


    黑暗中有东西颤了一下。


    可能是他的尾巴,也可能是更深处的什么。


    等回过神来,那道记忆已经不见了。


    只有意识里留着道湿漉漉的痕迹,像蛇爬过露水的草丛。


    她碰了碰那处,指尖沾上一点凉。


    邬妄的妖力像融化的金液渗入她经脉,所过之处皆泛起细密的金纹。


    最奇异的是她残破的妖丹,此刻正如饥似渴地吞噬着这些外来力量。


    “师兄你想结妖契?”甜杏抬起头,又惊又急,“不行。你的妖力给我那么多,那你怎么办?”


    自从十九年前她碎了妖丹后,她便勉强可以说已经不算妖了,邬妄想和她结的妖契,就相当于人族和灵宠所缔结的契约。


    邬妄没有回答,但神识空间里的黑蛇突然缠上杏树——她能清晰感受到冰凉的蛇鳞如何摩挲过树干,如何将树身每一处纹理都丈量得清清楚楚。


    当蛇首蹭过最细嫩的枝桠时,甜杏突然弓起腰背。


    雾气开始凝结成露,滴滴答答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黑蛇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神识化形的脸颊,郑重而亲昵。


    “这不算什么,我本来就不是妖,但你不行,”巨大的蛇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你的妖丹再不止住力量外泄,你会死的。”


    “再说了,你想要的话”邬妄轻轻地笑了,“我这颗心也给你。”


    “都给你。”


    黑蛇突然仰起头颅,从七寸处裂开一道金线。甜杏眼睁睁看着它衔出一枚跳动的赤色妖丹,那妖丹表面布满细密鳞纹,每一下搏动都震得杏树簌簌发抖。


    “师兄!你疯了!”甜杏的惊叫在神识空间里荡出层层涟漪。


    她伸手去挡,却见自己的杏树根系突然暴长,正自发地往邬妄的妖丹里扎,如同渴极的旅人遇见清泉。


    邬妄的闷哼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雾气突然变成了浅淡的红色,甜杏翕动鼻子,嗅到了铁锈味——是血,他的神识在流血。


    可缠着杏树的蛇身却收得更紧,鳞片间隙渗出透明的液,将树干浸得湿漉漉发亮。


    “停、停下”甜杏去掰腰间的蛇尾,只摸到一片突起的逆鳞。


    她无意识地用指甲刮了一下,整个神识空间骤然收缩。


    黑蛇痉挛着弓起身子,被她碰过的逆鳞竟脱落下来,露出底下粉/嫩的新生鳞片。(这是蛇类正常的蜕鳞噢~)


    漫天金雨中,黑蛇重新化作人形,眼角还残留着些许鳞片,剑眉星目,鼻梁上一点红痣——是徐清来的模样。


    尽管模样熟悉,甜杏却觉得他的神魂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陌生得令她不安。


    她往后退了两步,正想说话,却见对方突然单膝跪地,冰凉的手指捧起她神识化形的足尖。


    “甜杏儿”邬妄的唇擦过她并不存在的脚踝,眉眼弯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永远。”


    ——


    “师叔!”明玉衡咬牙,“你疯了!”


    疯到不惜发动妖潮,以修真界新锐们的性命为祭品!


    其他宗门的弟子尚且不论,明月仙宗弟子们的性命,难道他也不管不顾了么!


    她仍记得,方才甜杏带着徐清来离去的下一瞬,天穹骤然撕裂,一道猩红血痕横贯千里,如天神泣血。


    刹那间,整片天地都被那妖瞳映成了血色,云层如沸水般翻涌,无数妖兽从裂缝中倾泻而出,遮天蔽日。


    它们的嘶吼声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浪潮,连空气都在颤抖。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


    “我疯了?”王敬哈哈大笑,“师侄啊师侄,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仙骨的好。”


    “你以为十九年前那场围剿,徐清来是怎么活下来的?就连青云那家伙,号称天下第一人,还不是死在了围剿中?”


    “没有仙骨,徐清来连屁都不是一个!”


    “杳杳,”王敬转过头,和蔼地看着被绑着的钟杳杳,“从小到大你最乖了,来,告诉师伯,徐清来和那只杏树妖去了哪里?”


    钟杳杳咬着牙摇头,“师伯,我也不知道,你、你还是快点收手吧!”


    “只要你及时收手,大家一定都不会怪你的!”


    “收手?”王敬笑得更大声了,“师伯如今可是在做当年老宗主未完成的大事,此事若成,则明月仙宗扬名万里,为天下名副其实的第一仙门。”


    “好吧,如果杳杳你不说的话——”


    王敬重新看向明玉衡,手中凝起水镜,里面俨然是被囚于寒月洞的姬月灵,“明师侄,你要说吗?”


    明玉衡撑着剑,忽地抬头看着天上黑压压的妖潮。


    翻涌的黑云间,隐约可见几点鹅黄——那是王玉率领着几名明月仙宗的弟子在为她们顶住妖潮的压力。


    斗了快一天一夜,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


    “师父。”明玉衡直勾勾地盯着王敬,突然唤了一声。


    王敬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却觉一道寒光闪过。


    明玉衡一跃而起,手持长剑,猛地朝王敬刺了过去。


    在她身后,是一抹熟悉的鹅黄,带着熟悉的飞镖,飞射而来。


    ——


    甜杏是被颈间的刺痛惊醒的。


    邬妄的犬齿还抵在她颈动脉上,尖牙刺破的皮肤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痴。


    她只是微微一动,便立刻感觉到了腰间蛇尾的绞紧。


    其实邬妄醒得要比她早很多,但脑内记忆纷杂,几乎让他头痛欲裂。


    是以蛇尾一绞,他废了极大精力才将蛇尾收了回来,下半身完全变回了人形。


    甚至连身上的衣裳,也焕然一新。


    好消息是,他似乎正开始逐渐恢复与甜杏相关的记忆,只是杂乱无章,断断续续。


    然而邬妄正扬起笑意,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甜杏的时候,却见她怯怯地往后一缩,离开了他的怀抱。


    就连脑袋也垂得低低的,手指不自然地交错着。


    邬妄唇角的笑意僵住了。


    罢了罢了,虽然昨夜只是神交,且没有完全做到底,但甜杏儿脸皮薄,觉得害羞也很正常,他不该多想些什么。


    “甜杏儿,”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在脑海中搜刮出一个合适的话题,“你知道师父师娘当初是因何相遇的么?”


    最终搜刮出了自家师父的八卦。


    不过甜杏还真的有些好奇。


    师娘是个实打实的凡人,师父又因箴言困于浮玉山的后山之中,无命不得下山,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又是怎么相爱在一起的?


    她抬起一点脑袋,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示意他说。


    “唔此事我知道的都是他们同我讲的,”邬妄笑了笑,“若是说错了,还望师父师娘莫怪我。”


    他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对着天上拜了三拜。


    “说来也很巧,那一年,恰巧是师父首次下山游历,他不过才行了没几步,便遇到了他在山下除的第一只妖。”


    “当时师娘还是一位屠夫的女儿,爱穿一身红衣,性情泼辣,刚刚丧父,与唯一的妹妹相依为命。”


    是么?


    甜杏皱了皱鼻子,她分明记得,在她的记忆里,师娘总穿一身白衣,一直都是病蔫蔫的样子。


    反倒是师父,日日都穿着他那身火红的衣裳。


    第84章 非我族类天与地,皆是一片血色。……


    “师父看师娘妹妹第一眼,便知那是只狸猫假扮的,本欲直接除去,却不料师娘死活不愿意。”


    “然后呢?”甜杏眨了眨眼,“那只狸猫最后死了吗?”


    “师父那时还年轻,不讲道理,本是想着直接一剑杀了,却没想到师娘将那只狸猫护得死死的。”


    邬妄笑了笑,“师父没办法,只好在师娘隔壁住了下来,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师父想着师娘父母早逝,孤苦伶仃,若那只狸猫真心待她,留着也未尝不可。”


    “只可惜那只狸猫实在不是好妖。自它死后,师娘心中的那口气便像是散了,被师父带回了浮玉山。”


    “师娘那时便病重了么?”


    “不是。”邬妄摇头,“这是师父同我说的:箴言似乎是对的,师娘和他待得越久,身体便渐渐虚弱,他寻遍天下都不得解法。”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一味药”


    “殿下”量人蛇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


    邬妄和甜杏同时低下头,“量人蛇?你怎么了?!”


    “殿下,本蛇疼,”瘦小的黑蛇蜷在邬妄手心,眼睛有些湿润,“本蛇是不是要死了?”


    它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腹部仍在溃烂的伤口,“本蛇的脑袋疼、肚子疼、妖丹疼、神魂也疼,殿下,本蛇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但本蛇真的很疼,本蛇不想死,本蛇想多陪陪你。”


    邬妄的瞳孔微缩。


    前几日他还察看过量人蛇的伤口,分明恢复得还不错,为什么进了云灵草涧后会变成这样?


    甜杏站起身,“我们带你去找文仁雪!”


    谁料她才刚站起来,便被大地震得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与此同时,邬妄昨夜匆匆设下的结界开始寸寸龟裂,山岳震颤,千年古木接连倾倒,地脉灵气如沸水般翻腾。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皆很难看,“妖潮!”


    妖潮爆发的第五个时辰,天与地,皆是一片血色。


    金光在兽潮中明灭如残烛,剑光、符箓、阵法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战场,修士们掐诀引雷,却见紫色电光刚劈落就被黑雾中伸出的鳞爪捏碎。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妖王血瞳”,众人抬头时,正看见云层里缓缓睁开的第三只竖眼,那瞳孔中映照的不是倒影,而是数以百计具悬浮在血海里的修士尸骸。


    然而,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修士们却仍在争吵,甚至是一边对敌一边吵。


    “王敬勾结妖王,你们明月仙宗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一名玄天宗的弟子厉声喝道,手中长剑直指明月仙宗的弟子们。


    “放屁!王敬一人所为,与我等何干?!”明月仙宗为首的弟子怒目而视,手中暗器未停,却仍被其他宗门的人刻意避开,无人支援,“如今大敌当前,你们还有闲心说这些!”


    “谁知道你们还有没有第二个王敬?”有人冷笑。


    “就是!明月仙宗的人,谁知道是不是都包藏祸心?”


    “妖族不是一直都由你们明月仙宗管么?怎么?现在管不了了?”


    ……


    争吵声此起彼伏,而血瞳却已逼近。


    一切转变只在呼吸间,一名明月仙宗的年轻弟子被妖气震飞,重重摔在裂开的山岩之间。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抬头却见血瞳妖王的巨爪已笼罩头顶,猩红妖气如锁链般缠绕四肢,令他动弹不得。


    “救、救命——!”他嘶声喊道,目光扫向不远处正在厮杀的修士们。


    可回应他的,只有冷漠的侧目。


    “明月仙宗的人,也配求救?”一名玄天宗弟子冷笑,手中长剑斩向扑来的妖兽,却对那弟子的险境视若无睹。


    “王敬勾结妖王,你们宗门难辞其咎!”另一人厉声喝道,手中符箓燃起,却故意避开了妖王的方向。


    年轻弟子绝望地看向远处——方渡山等人仍在顶着大部分妖潮的压力,而明玉衡、王玉还有钟杳杳正与王敬等人激战,剑光纵横,暗器飞射,却仍未能分出胜负。


    她察觉到这边的危机,眸光一凛,可王敬的阴冷笑声却如附骨之疽,“明师侄,自身难保,还想救人?”


    话音未落,他袖中甩出三道黑符,瞬间化作锁链缠住明玉衡的剑锋,逼得她不得不回身应对。


    符箓明玉衡咬牙,浮玉山真是什么都给王敬!


    血瞳的利爪已悬至头顶,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年轻弟子闭上眼,颤抖着攥紧破碎的明月令。


    ——就在此刻!


    “轰——!”


    一道金光骤然撕裂黑雾,凌厉的剑气横扫而过,妖王怒吼一声,被迫后退数步!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空而来,衣袍猎猎,手中长剑寒光凛冽——邬妄!


    而在另一侧,甜杏已飞身而至,一把拽住那明月仙宗弟子的手臂,将他拖离妖王攻击范围。


    “你们……”那弟子怔怔地看着他们,声音颤抖。


    甜杏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袖手旁观的修士,随后看向邬妄。


    邬妄持剑而立,眸光冷冽如冰,淡淡道:


    “妖潮当前,还分什么宗门?”


    “想活命的,就一起上。”


    远处,明玉衡的剑光突然大盛,终于突破王敬的封锁。


    她嘴角带血,却仍持剑直指苍穹,“明月仙宗弟子听令——结阵!”


    随着她一声令下,原本被孤立的明月仙宗保守派弟子们纷纷掐诀,各色符文在空中交织成网。


    其他宗门的修士见状,终于有人咬牙加入,“先对付妖潮!私人恩怨容后再议!”


    然而妖王血瞳沉寂多年,却不是那么轻易能对付的。


    妖族众多,分散了修士们的精力,正面迎上妖王的,竟是本就身受重伤的邬妄和甜杏。


    邬妄擦了擦嘴角的血,手里的剑已经崩了好几道口子,剑刃上全是豁口,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身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更令他痛苦的是如今纷杂的记忆和紊乱的神魂,疼得脑袋像是要炸开。


    甜杏站在他旁边,手里捏着符纸,脸色白得像纸,袖口全被血浸透了。


    “还能撑住吗?”邬妄低声问。


    甜杏点点头,她看着面前巨大的血瞳,腿肚子直打颤,但还是往前迈了一步。


    身为妖族,妖王天生就对他们有极大的克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远处的战场上,修士们的防线正在节节败退。


    妖王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已经有数十个修士倒在血泊中。


    “这样下去不行。”邬妄抹了把脸上的血,金色瞳孔微微收缩,“得想办法牵制住它。”


    甜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叠湿透的符纸:“可是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妖王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道血色光柱从天而降,直逼二人所在的位置。


    “小心!”


    邬妄一把拉过甜杏,两人滚到一旁。


    光柱擦着邬妄的后背掠过,顿时皮开肉绽。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体内的妖力在妖气刺激下开始疯狂躁动。


    “师兄!”甜杏惊呼一声,想要扶住他,却发现自己也开始不对劲。


    她的指尖突然长出细小的根须,皮肤上浮现出树皮般的纹路。


    妖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既是我族,为何不来?”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团黑雾喷涌而出。


    邬妄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力量。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后背“刺啦”一声撕裂衣物,一对漆黑的羽翼破体而出,脸上浮现出细密的鳞片,金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蛇尾羽翼,是腾蛇的本体。


    就连甜杏也未曾见过他的这个样子。


    与此同时,她也控制不住地发生了变化。


    她的双腿化作树干,手臂延伸成枝条,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株开满白花的杏树,根系深深扎入地下。


    整个战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妖妖怪!”一个玄天宗弟子最先惊叫出声,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厌恶,“他们果然是妖物!”


    这声惊叫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原本还在奋力抵抗的修士们纷纷停下动作,用或震惊、或恐惧、或嫌恶的目光盯着二人。


    邬妄的金色竖瞳微微收缩,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些窃窃私语:


    “看那双眼睛果然是畜生”


    “那女的居然是棵树精只是怎么没见过这种树,是杏树么?”


    “难怪能跟妖王对抗,原来是一伙的”


    “还说救人呢,假惺惺。”


    甜杏看着他们的眼神,失措地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仍牢牢地扎根在原地,动弹不得。


    “都愣着干什么?”远处的方渡山发现不对,突然提高声音,温润的嗓音此刻带着少有的严厉,他飞身过来,“妖王还在这里!”


    但大多数修士已经听不进去了。


    一个穿着青城派服饰的修士冷笑一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演戏?说不定这场妖潮就是他们引来的!”


    “就是!”立刻有人附和,“让妖去打妖,我们坐收渔利!”


    文仁雪正在为一名伤员包扎的手顿了顿。


    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扫过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若无他们二人抵挡,此刻你们早已是妖王爪下亡魂。”


    “文医师,您可别被蒙蔽了。”一个年轻弟子小声嘀咕,“非我族类”


    文仁雪的眼神骤然转冷,那弟子立刻噤声。


    第85章 所谓真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阿衡!”王玉喊道,神色凝重,“那边好像出事了!”


    他咬牙,“你去!我和杳杳顶着这边!”


    “不必。”明玉衡抽空往那边看了一眼,抿了抿唇,“交给文仁雪!”


    她相信文仁雪一定能处理好的。


    “我们寒酥城有句老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今日若有人恩将仇报”


    文仁雪的手轻挥,一道卦阵擦着那几个玄天宗弟子的衣角掠过,在地面留下一道深达寸余的冰痕。


    “便是与我们寒酥城为敌。*”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少修士都露出羞愧之色。


    但仍有顽固者不服:“文大小姐,您身份尊贵,何必为两个妖物”


    “妖物?”文仁雪冷笑一声,手下却未停,飞快地上前为邬妄和甜杏施针,“反倒是你们口中的妖物救了你们!”


    “很快就好,再坚持一下,”她低声道,“抱歉,玉衡她”


    甜杏摇了摇头。


    方渡山适时接话:“清微观《降妖录》中也说,妖有善恶,人分正邪。今日若非这二位道友,恐怕”


    他的话被妖王一声怒吼打断。


    那怪物似乎被激怒,巨大的爪子拍向地面,震得众人站立不稳。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方渡山突然提高声音,拂尘一挥,数十道清光射向妖王,“小心!”


    文仁雪也同时出手,冰蓝色的灵气在空中凝结成无数细针,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这两位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一出手,顿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听方道友指挥!”


    “跟着文大小姐!”


    修士们终于回过神来,重新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虽然仍有人偷瞄邬妄和甜杏的眼神带着畏惧,但在方渡山和文仁雪的震慑下,再没人敢出言不逊。


    邬妄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金色竖瞳中闪过一丝复杂。


    就在这时,妖王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一道血色冲击波席卷而来,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


    “师兄!”甜杏惊恐地看着他被冲击波卷向另一个方向,自己却不受控制地往反方向坠落。


    邬妄在空中勉强稳住身形,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力道。


    他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


    “好久不见,徐清来。”誊连珏面带微笑,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刚收回去的蛇尾,“看来二十年过去,你还是改不了当救世主的毛病。”


    邬妄忍着头疼,也露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小师叔。”


    誊连珏挑眉:“现在不说是我认错人了么?”


    “世上许多人都想成为我,”邬妄轻笑,“如今承认身份,没什么丢人的。”


    “是么。”誊连珏不置可否,“师侄,其实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我挺想你的。”


    邬妄看着避过誊连珏的小妖,轻哂,“想到不惜发动妖潮找我么?”


    “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他神色淡淡,“师叔这些年一直用着我师父的东西,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十九年前,他虽怨过当时浮玉山的袖手旁观,但也能理解,可后来种种一切,他不免怀疑,当初的事,就像现在爆发的妖潮,是否也有浮玉山的手笔?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修真界向来以强者为尊,神器本就无主,既然师兄无能守不住这些,我拿了又何妨?”


    “师侄,其实你不必同我说这么多的,”誊连珏慢慢地举起手中的无归剑,唇角一点一点地勾起,“你身上仍有残毒未清,虚弱得很,对吧?”


    换作是从前的徐清来,兴许会同他说上两句,但他向来自负,气血上涌时想必早就会一剑刺了过来,哪里还会在这里和他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有一个可能——他身上的伤,比他想象得要重。


    誊连珏几乎是要快意地大笑起来。


    邬妄的神色慢慢变冷。


    “罢了罢了,师侄,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真相,那我便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


    誊连珏居高临下地看着邬妄,脸上是快意的笑,残忍而雀跃,语调轻快,“没错,当初师兄的死,就是有浮玉山的手笔。”


    “你说师兄在地底下知道你那么蠢,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哦不对,毕竟师兄可是直接灰飞烟灭了,连个全尸也没留下,也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誊连珏欣赏着邬妄脸上的神色,“只是很可惜,你和上官溪那丫头居然命那么大。十九年前,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呢?”


    “毕竟”


    “我们每一个人,浮玉山的、明月仙宗的、白玉京的等等等等,”他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像淬了毒的、充满恶意地蹦出来,“都巴不得你们——你、师兄、江无虞、上官溪死呢。”


    “徐清来!”


    他突然猛地提高了音量。


    “十九年前你便与青云合伙破结界放出结界,如今又和上官溪同谋发动妖潮,意欲何为!”


    “今日我便要替师父管教管教你!”


    话音才落,各色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邬妄。


    邬妄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目光有些惊惶,却是先看向了甜杏的方向。


    誊连珏见状,却是笑得更开心了。


    “你猜,今日过后,她还认不认你是徐清来?”他笑得意味深长,“再说了,她现在只怕是自顾不暇了吧。”


    甜杏现在的确是自顾不暇。


    她警惕地看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何初逢,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叫了人,“师祖。”


    何初逢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我与你没有关系,交出仙骨。”


    他看着甜杏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包袱,忽地哂笑,“上官溪,如今青云和江无虞还有徐清来都已死,你又何必负隅顽抗呢?”


    “交出仙骨,我许你不死。”


    “师兄没有死!”闻言,甜杏恶狠狠地瞪着他,“若师兄死了,那师祖手中聚魂灯里的又是什么?!”


    “什么?不过是无名小鬼罢了。”


    “上官溪,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何初逢的手中忽地现出一枚命牌,以桃木制成,形如绽放的桃花,花心嵌着灵珠,上面刻着徐清来的名字。


    甜杏愣了一下。


    她当然认得,这是师兄的命牌,只是上次看见它的时候,上面的灵珠尚且亮着,现在的却熄灭了。


    灵珠光芒熄灭时,便意味着命主魂归天地。


    看见甜杏不可置信的目光,何初逢轻蔑地笑了。


    “若你还是不信”


    “咔嚓”一声,他手中的命牌硬生生地断成几截。


    “不要——”


    甜杏嘶吼出声。


    命牌断裂的脆响在她耳中无限放大,她直愣愣地盯着碎成几截的命牌,唇颤得说不出话来。


    上面的灵珠早已黯淡无光,就像十九年前雪地里徐清来灰暗的眸。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徐清来的命牌,却也是最后一次看见。


    她缓缓抬头,望向远处正在与誊连珏交战的邬妄。


    那人有着与师兄并不相似的眉眼,此刻正挥剑挡下一记杀招,金色的竖瞳泛着冷光。


    师兄的命牌碎了,可邬妄却没事,这是不是说明


    甜杏的脸色慢慢地变得灰白。


    何初逢的笑声像毒蛇般钻入耳中:“现在明白了?上官溪,你认错了人。真正的徐清来,早就死在十九年前了。”


    甜杏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为什么呢?”何初逢看着她,眼里有着恨意,“为什么十九年前死的是我的徒儿,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上官溪,你只是我徒儿带上山给江无虞续命的药,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闻言,甜杏如遭雷击。


    药续命的药


    原来师父从一开始,就是和那些人一样,是带着目的接近她么?


    “既然你执迷不悟”何初逢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道黑影骤然从他袖中窜出,落地化作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甜杏踉跄着后退两步,那女鬼青白的脸上布满血痕,十指指甲泛着幽蓝的寒光。


    “杀了她。”何初逢冷声命令。


    女鬼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扑来。


    甜杏仓促间甩出最后一张符纸,符纸在半空燃起,化作一道火墙。


    女鬼被烫得惨叫一声,动作却丝毫不停,穿过火焰直取甜杏咽喉。


    甜杏侧身闪避,左肩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旧伤又开始渗血。


    眼前这个女鬼速度太快,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跑不掉的。”何初逢站在不远处冷笑,“我知道,明玉衡的那个阵法,始终还是重伤了你。”


    “此处早就设下铺天盖地的剖骨阵,若是不想经受剖骨之痛,便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甜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


    她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但就算死,也绝不能让仙骨落在何初逢手里!


    女鬼的利爪又一次袭来,这次甜杏没能完全躲开。


    腹部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衣衫,她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


    “结束了。”何初逢缓步走来,伸手要抓她怀里的包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月白身影突然从侧面撞了过来!


    甜杏瞪大眼睛,看着宋玄珠的胸口被女鬼的利爪贯穿。


    鲜血喷溅在她脸上,温热得发烫。


    “玄珠!”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第86章 明哲保身我会成为比你更优秀的人。……


    “师兄,”李玉照不安地扭头,“我们真的不出去吗?”


    他有些着急,“外面已经死了好多人了!而且宋玄珠只是个凡人,我不在身边他会死的!”


    “明哲保身。”李予闭着眼,面色冷静,“李玉照,不要多管闲事。”


    “今日你我若丧命于此,你想让师父怎么办?让白玉京怎么办?”


    “这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呢?!我们有那么重要吗?!”


    “有。”


    “师兄!”李玉照猛地站起身,额头差点撞上低矮的洞顶,“我们就这样躲着?外面可都是我们的同道!”


    李予盘坐在阵法中央,白玉京的紫色袍服纤尘不染。


    他缓缓睁开眼,“李玉照,坐下。”


    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传来,隐约夹杂着妖兽的嘶吼。


    李玉照急得在狭小的山洞里来回踱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嘘。”李予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洞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地面随之震动。


    透过阵法,能看到四只布满鳞片的巨爪踏过血泊,每根指甲都泛着幽蓝的光。


    妖王七殿长老之二!


    李玉照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怪物突然停下脚步,六只复眼同时转向山洞方向。


    他下意识去摸悬荆,却被李予死死按住手腕。


    “不准轻举妄动。”


    它的触须擦着阵法屏障扫过,带起一圈涟漪,足足半刻钟后,那怪物才悻悻离去。


    李予刚松开手,李玉照就踉跄着扑到石壁前——透过阵法,正好看见誊连珏的长剑从远处划过天际,剑光所指处,赫然是邬妄所在的方向。


    “师兄!”他拽住李予的衣袖,“誊连珏他”


    “聪明。”李予轻笑,“趁乱取仙骨,正是时机。”


    李玉照猛地转身:“可邬妄方才还在对抗妖王!”


    “从小师父便教导我们长枪在手,便当肩负起庇佑天下的使命,如今既然白玉京对那什么仙骨不感兴趣,为何又不愿出手呢?!”


    “所以呢?”李予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十九年前没做完的事,总该有个了结。”


    洞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山体都在摇晃。


    碎石簌簌落下间,李玉照恍惚听见了甜杏的尖叫。


    “师兄!至少让我去帮帮江甜杏”


    十九年前他错过了,他不想、不想十九年后依旧错过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李玉照。”李予抬手补了道隔音结界,将外界所有惨叫尽数屏蔽。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一滴水珠落在李玉照手背上,他低头看了许久,才惊觉是自己的眼泪。


    “李玉照。”李予又叫了他一声。


    他看着自家师弟通红的眼眶,沉默良久,终于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拿着这个。”


    “今日之后,你不许走回头路。”


    李玉照惊喜地抬头,却见李予已经重新闭目调息。


    昏暗的光透过石缝,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依旧如李玉照记忆中那般令人敬仰。


    “多谢师兄!”


    洞口的阵法刚开一条缝隙,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李玉照最后回头看了眼端坐不动的师兄,咬牙冲出了山洞。


    “江甜杏!”


    李玉照冲出山洞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眼前发黑。


    远处,一道月白身影正缓缓倒下。


    他眼睁睁看着宋玄珠胸口喷出鲜血,像断了线的纸鸢般坠落,而那个青面獠牙的女鬼,正缓缓转向呆立原地的甜杏。


    他大喊着冲过去,却见女鬼的动作突然变得古怪。


    那双本该撕碎猎物的利爪,竟在半空诡异地顿了顿,再次袭来的动作不算快,宽大而破烂的衣袖拂过甜杏时,竟诡异得像是个拥抱。


    甜杏的瞳孔微微颤动,好熟悉的气息


    她紧紧地捂住脑袋,神色痛苦,一阵阵晕眩感传来,残缺的妖丹焦躁地撞击着丹田。


    “铛——”


    金石相击之声震得李玉照虎口发麻。这女鬼的指甲竟坚硬如铁,与长枪相碰时迸出点点火星。


    “有点意思。”何初逢微笑,“我认得你,白玉京的小娃娃也来凑热闹?”


    李玉照不答,枪势一转,直刺向女鬼咽喉,却被她一个诡异地扭身避开。


    “李玉照”


    甜杏虚弱地伸出手,然而还没触碰到李玉照,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下一瞬,女鬼的动作明显一滞。


    李玉照抓住机会,长枪直取她心口,然而就在枪尖即将刺入的刹那,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音波震得他眼前发黑。


    “够了。”


    何初逢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女鬼立刻如提线木偶般僵住。


    李玉照的下一□□了个空,只见女鬼化作一道黑烟,被收入何初逢掌中的聚魂灯中。


    “罢了罢了,”他抬头看了眼天,“差不多时候了。”


    ——


    妖潮来势汹汹,秘境隐隐有倾倒之势。


    然而方渡山等人还在苦苦护着结界,包括明玉衡仍死死地拖着王敬等人,只为了不让妖潮蔓延出秘境外,妖潮一旦漫出,那就真真是水漫金山,覆水难收了。


    而另一头,邬妄的指尖微微发颤,体内残毒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着经脉。


    他强撑着站直身体,金色竖瞳死死盯着誊连珏手中的无归剑。


    “怎么?站不稳了?”誊连珏轻笑着挽了个剑花,“师侄,十九年前我不如你;如今,你不如我。”


    他的唇角噙着笑,“我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邬妄突然暴起,断剑带起一道寒芒。


    誊连珏从容格挡,两剑相撞迸出刺目火花。


    “铛——”


    邬妄被震退三步,喉间涌上腥甜。


    他余光瞥见量人蛇正焦急地游走在战圈边缘,腹部伤口又开始不断地渗出血来。


    “殿下!”量人蛇嘶声喊道,“让本蛇”


    “退下!”邬妄厉喝,却因分神被誊连珏一剑划破肩头。


    誊连珏的剑势突然变得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邬妄勉强招架,断剑上又添新痕。


    偏偏他现在还是无法用残雪剑!


    “想必你一直怀疑当初师兄为何带你上山吧?”誊连珏盯着他的脸,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如今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你想的一点错都没有,当初你徐家家破人亡,全家覆灭,便是三大家的手笔。”


    “师兄收你为徒带你上山,不过是领命行事,一切,只为了等你二十岁时剖骨。”


    “包括那个上官溪,也只是师兄用来给虞娘子续命的药罢了。”


    誊连珏仰头大笑。


    “徐清来,你的师父——我的师兄,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你不过是个棋子!”


    邬妄咬牙,扔了断剑,又换了把新剑,眼前却阵阵发黑,残毒随着灵力运转扩散至全身。


    “看你能撑到几时。”誊连珏阴冷一笑,剑锋突然转向量人蛇,“先收拾你的小宠物如何?”


    他虽如此说,但剑锋却阴险地一转,直直刺向邬妄,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量人蛇猛地窜起,“不许伤殿下!”


    电光火石间,誊连珏袖中突然飞出一柄青色短剑,剑光如电,瞬间贯穿量人蛇七寸。


    “不——!”


    量人蛇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僵住,黑鳞寸寸碎裂。


    它最后看了邬妄一眼,蛇信轻颤,“殿下至此,我的使命已成。保重”


    青色剑光轰然炸裂,量人蛇化作漫天血雨。


    邬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剧痛从识海深处炸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清来,你又去爬树了?快将衣裳换下来,师娘给你补补。”


    “手腕抬高,手伸直——无精打采!昨夜几点睡的?”


    “师兄?师兄!师兄——”


    “师兄好厉害!天骄会魁首诶!”


    “我也要下山玩!”


    “不许胡闹,你师兄下山是为祭拜。”


    “那师父和师兄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礼物!”


    “行了行了,过来,师娘给你做好吃的。”


    “啊——!”


    他抱头嘶吼,金色竖瞳时明时暗。


    黑暗如潮水般袭来。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邬妄恍惚看见秘境出口处,被撕裂的空间。


    誊连珏仰头看了眼天空,喃喃道,“终于”


    师兄,我会成为比你更优秀的人。


    ——


    方渡山的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三千尘丝如瀑般展开,每一根都缠绕着清微灵气。


    他手腕一抖,尘丝骤然绷直,将三头扑来的狼妖凌空绞碎。


    “文道友,巽位!”


    文仁雪闻言掐诀,脚下卦阵瞬间展开。


    六十四道卦纹浮现在空中,坎水离火交错流转。


    她指尖轻点“巽”位,一道青色风刃呼啸而出,将试图偷袭的蝠妖斩成两段。


    “方道友,结界要撑不住了。”她声音依旧清冷,但额前细密的汗珠暴露了实情,“玉衡那边,只怕也撑不住了。”


    方渡山抬头望去,只见笼罩秘境的结界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王敬站在最高处的石台上,手中黑幡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腥臭的妖风。


    “破!”


    随着王敬一声暴喝,黑幡尖端突然刺入结界最脆弱的一点。


    就像冰面被重锤击中,裂纹瞬间蔓延至整个穹顶。


    “不好!”方渡山猛地抬头,只见秘境穹顶的结界如琉璃般寸寸碎裂。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整个结界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文仁雪的卦阵刚展开一半,狂暴的妖气已经扑面而来。


    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声,“退——”


    下一秒,天地倒转。


    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狠狠抛向四面八方。


    云灵草涧的大门——


    开了。


    方渡山在空中翻滚时,最后看到的是黑潮。


    无穷无尽的妖兽如决堤洪水般从出口倾泻而出。


    那些长着鳞片的、生着利爪的、喷吐毒雾的怪物,像一场黑色的海啸,迫不及待地朝着秘境外的人间奔涌而去。


    “文道友!”方渡山在空中勉强调整身形,却见文仁雪如断线风筝般坠向远处的山崖。


    他刚要施展御风术,突然浑身一僵——秘境的排斥力将所有人同时弹了出去。


    这种感觉就像被塞进狭窄的管道,五脏六腑都要挤作一团。


    眼前一黑一亮。


    再睁眼时,方渡山已经摔在明月仙宗的天骄台上。


    周围是黑压压的妖潮,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明月仙宗的一切,四处都是原本留守明月仙宗、等待天骄会结果的弟子的惨叫。


    更有甚者,还试图朝着山下人间城镇的方向涌去。


    而原本本该在高台上的各门派长老却不知所踪。


    “咳咳”文仁雪从旁边的灌木丛中撑起身子,她望着妖潮,素来清冷的声音带着颤抖,“人间要遭殃了。”


    “不行!”她扭过头,寻找着明玉衡的踪影,“玉衡,带着众弟子列阵,不能让妖潮再蔓延出去!”


    哪怕摔得狼狈,明玉衡的长剑仍死死地绞着王敬的剑,闻言她回过头,大吼道,“列阵!”


    她腰间的掌门令牌骤然离身,滴溜溜地旋转着放大,浮于半空中。


    一道半透明的蓝色光束瞬间笼了下来,将修士们和妖兽们都通通罩在里面。


    “杨师叔!朴师伯!”明玉衡的声音随着灵力荡开,“助我!”


    方渡山握紧拂尘,环顾四周,被强制传送出来的弟子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大多受了不轻的伤。


    “江道友和邬道友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向秘境方向。


    然而那里只剩下一片扭曲的虚空,像被揉皱后又抚平的绸缎,偶尔闪过几道血色电弧,证明那里曾经是秘境的入口。


    文仁雪擦去唇边血迹,轻声道,“他们还在里面。”


    第87章 求而不得我以为你更喜欢这幅容貌。……


    “师娘师娘,我和师兄,你更喜欢谁?”


    甜杏趴在虞娘子的膝头,一双眼睛像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地转着。


    ——她和往常一样推着虞娘子出来,陪她晒太阳。


    虞娘子被她逗笑了。


    她的双手捏着甜杏的双颊,轻轻地扯了扯,笑眯眯道,“哎呀,我们小甜杏怎么这么可爱,这么招人稀罕呀?”


    闻言,甜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所以师娘最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对对对,”虞娘子点了点她的鼻头,“师娘最喜欢我们小甜杏啦!”


    “那师娘可以快点好起来吗?”甜杏仰起头,“我会每天都拜拜娲皇娘娘的,师娘生病的时候脸白白的,我不想师娘生病,我想师娘陪我放风筝。”


    闻言,虞娘子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她才抬手,摸了摸甜杏的脑袋,“会的,小甜杏,师娘会好起来的。”


    “我们几个可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


    “对!”


    甜杏猛猛点头,她站起身,转过身,往后跑了几步到窗前。


    里面的青云正端坐在案前,如往常般画符。


    “师父!”她踮起脚,趴在窗台上,“我和师兄你更喜欢谁?”


    青云:“”


    这个问题,他的两个徒儿都已经问过他无数遍了。


    他画符的笔未停,稳声道,“最喜欢你师娘。”


    又是这个答案!


    甜杏不甘心,“若我和师兄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谁也不救。”


    “师父!”甜杏大叫,“你竟连骗骗我也不愿意!”


    “你又怎知我没骗你?再说了,”青云笑了笑,“若是真骗你,你又不乐意了。”


    他的神色难得温和,“行了,你师娘要静养,去找你师兄闹去吧。”


    “师父胡说!”甜杏得意地摇头晃脑,“师父教了我那么多招式,给了我那么多宝贝,还偷偷给我盖过好多次被子,我生辰那日师父天没亮就起来和超级难吃的面……明明就很喜欢我的!”


    她朝青云做了个鬼脸,“反正我可是最喜欢师父了!”


    说罢,她扭头就跑。


    青云想起甜杏生辰那日捧着碗,眼泪吧嗒掉进汤里的样子,神情忽地变得柔软。


    他和窗外的虞娘子对视一眼,笑骂了一句,“这个小滑头。”


    往常这个时候,徐清来要么是在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要么就是躺在树上晒太阳睡觉。


    甜杏熟练地在树上找到徐清来,将他一把薅了下来,“师兄!”


    可怜徐清来还未睡醒,便被她这么一拽,倒头栽下了树。


    “江甜杏!”他磨了磨牙,“扰人清梦,你最好有事!”


    “师兄师兄!”


    甜杏非但不怕他,还熟练地助跑起跳,跳到了徐清来的背上。


    徐清来下意识地接住她,不轻不重地抱怨道,“大姑娘了,还往我身上跳,害不害臊?”


    甜杏答得响亮,“不害臊!”


    “哼哼,”徐清来把她往上颠了颠,“这般厚脸皮,日后出嫁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怎么办~”甜杏抱住他的脖子,一股脑地乱蹭,“师兄,我听他们说,女子出嫁,是要由兄长背着的。所以——”


    她一边说,一边轻手轻脚往他头上插花,语气娇蛮霸道,“师兄,以后你也要这样背我出嫁!”


    半晌都没等到徐清来回复,甜杏正狐疑地想低头,却发现眼前的人突然成了一团黑雾,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师兄?你人呢?”


    她有些急了,呼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师兄——师兄——师兄!徐清来!徐——清——”


    甜杏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摸了把脸,却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师父和师娘,真的爱过她吗?他们究竟是将她当作药,还是当作女儿?


    “江甜杏!”李玉照扑了过来。


    甜杏抬起头,飞快地环视了半周,她如今身处于一间看似普通实则布满了禁制的屋中,也不知道是还在云灵草涧中,还是已经出去了外面。


    其他人还好吗?


    甜杏的目光继续往旁边转,转到一半,忽地僵住。


    白衣马尾,剑眉星目,桃花眼弯弯,鼻梁上一点红痣。


    太像了不,简直是一模一样,连眼角笑起来的纹路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她嚅嗫道,“师兄”


    邬妄——或者说,恢复了记忆的徐清来,眼眶微红,脸上神情几经变动,竟不知做什么表情合适,“嗯。”


    “是你吗?”甜杏伸出手,“师兄?”


    就在她的指尖要触到徐清来的面颊时,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上官溪。”


    甜杏转过头,看见了何初逢的脸。


    他满脸嘲弄,仿佛在说:你看,你又认错了人。


    甜杏猛地收回手,仓惶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甜杏?”徐清来的眼里闪过受伤,“是我啊我以为你更喜欢这幅容貌。”


    “你怎么了?”徐清来以为甜杏不信他,连忙说道,“你八十岁那年”


    话出口的那一瞬,他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感,未完的话便消失在了嘴里。


    “如今看来,”何初逢的传音入耳,“老夫在你出生时设下的噬心咒还是有些用处的。”


    徐清来的额角渗出冷汗,他盯着甜杏,试图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甜杏儿,是我,徐清来。”


    “我知道。”甜杏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垂下眼,“给我一点儿时间。”


    “咳咳”


    角落里突然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宋玄珠靠在墙壁上,月白长衫被血浸透了大半。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小溪姑娘你没事就好”


    甜杏慌忙跑过去:“玄珠!”


    “别碰”宋玄珠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甜杏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襟,就被鲜血染红。


    她这才看清,他胸口有个碗口大的血洞,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甜杏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宋玄珠手上。


    不仅师兄她无能护住,连阿曦最后唯一的念想,也要护不住了。


    “别哭”宋玄珠想抬手擦她的泪,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我答应过要护送你到白玉京的”


    何初逢见状,冷笑了两声,“真是死到临头了还情深,魈毒毒发,他活不过这几天了。不过你们倒是可以死在一起。”


    “别怕小溪姑娘,这些年已经算是我偷来的时光了,我已是满足,唯一只遗憾”他轻轻地笑了笑,“我们还、还没有合籍。”


    甜杏忽地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干了泪。


    她松开宋玄珠,“李玉照,你帮我扶着玄珠。”


    “师祖,”甜杏站起身,眼眶通红,“仙骨我可以给你。”


    何初逢有些意外,“你说什么?”


    “我说仙骨可以给你,”甜杏神色冷静,“但我有条件。”


    师祖说得对,她已是孤家寡人,毫无牵挂。


    “条件?”


    “第一,给玄珠解毒。第二,放他们三个走,镇压妖潮。”


    “妖潮不用你说,我也会出面镇压,只不过要等上几日,等人再死多一些,”何初逢摸了摸手中的聚魂灯,意味深长道,“不然如何彰显我力挽狂潮呢?”


    “妖潮是浮玉山——”李玉照瞪大了眼,正要冲上来,却被甜杏一巴掌捂住了嘴。


    何初逢继续道,“其他都可以,但第一条不行,他中魈毒太深,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甜杏顿了顿,“让我同玄珠在此拜堂成亲,大婚当日,我交出仙骨,你放他们走。”


    “好。”何初逢毫不犹豫地应了,“剖骨大阵还有五日成,我便给你们*五日时间。”


    “上官溪,”临走时,他的目光阴狠,“你不用想着给我耍花招。”


    “这是暂缓魈毒的药。五日后,我来取仙骨。”


    何初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禁制重新闭合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将最后一丝希望也斩断。


    甜杏缓缓地跪坐回宋玄珠身边。


    他的呼吸很轻,睫毛上凝着细小的血珠,却还强撑着对她笑,“小溪姑娘不必如此”


    “别说话。”甜杏撕下衣袖,小心地按在他伤口上,布料很快就被浸透了。


    她拿着药瓶的手很稳,倒药时却洒了大半。


    她忍不住去想师娘温柔的手指、又香又软的怀抱,也忍不住去想师父书房夜半未熄的灯,最后想起师兄站在身后,握着她的手教她剑法时的呼吸与温度。


    永远有多远呢?大概就是从日出到日落,从相识到诀别,从一场大梦到另一场大梦的距离吧。


    “甜杏儿。”


    徐清来站在不远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


    噬心咒的效果已经褪去,但他的脸色仍苍白得可怕。


    甜杏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按住宋玄珠的伤口,“李玉照,你能帮我探探门口的情况如何么?”


    李玉照看了看徐清来,又看了看甜杏,最后看了眼宋玄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开了。


    甜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唤道,“师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从前师兄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徐清来动了动唇,“什么?”


    “五日后我与玄珠,还请师兄做个见证。”


    徐清来站在原地,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


    果然她是后悔了。


    后悔于没能早些发现实际上她喜欢的是宋玄珠,后悔那些在神交中亲密无间的时刻,后悔对只当做兄长的人说出那样的话。


    就像那年花开正盛——


    小小少女曾趴在他的背上,轻手轻脚往他头上插花,语气娇蛮霸道,“师兄,以后你也要这样背我出嫁!”


    那时他佯装不知她的小动作,语气含笑,“知道了知道了。”


    却不知,这句话,会在这么多年后,成了困住他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牢笼。


    成了他如今不得不含笑应下的承诺,“我知道了。”


    第88章 忍不了了他到底哪里不如他?


    第一日清晨,宋玄珠的伤势竟奇迹般好转。


    他倚在床头,看着甜杏为他梳发,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甜杏手笨,也鲜少干这种事,挽得满头大汗也没将他的发挽好。


    “小溪姑娘”他轻咳一声,眉目柔和,有些忍俊不禁,“不必如此,我不束发也可以的。”


    门外,徐清来静静伫立。


    何初逢还算大方,给他们留了四间房一个院子,布置装潢同明月仙宗内的客院差不多,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皆布下禁制,无法往外走哪怕一步。


    “没什么的,我愿意为你做这些。”甜杏笑了笑,“婚书已经写好了,等会儿你继续休息,我在旁边绣嫁衣。”


    “虽然我手艺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跟着师娘学过,借助法术,绣个嫁衣还是没问题的!”


    “没关系的,如果小溪姑娘不会,我也可以教你绣。”


    闻言,宋玄珠也笑了一下。


    “小溪姑娘”他有些迟疑。


    “怎么了?”


    “你、你同我合籍,”他仰起脸,“是可怜我要死了么?如果是的话,其实也可以不”


    说来真是好笑,从前他梦寐以求的与甜杏合籍的愿望,如今终于要实现,他却开始矫情地奢望着她的爱了。


    “那当然不是了。”甜杏打断他,弯了弯眼,“在这之前,我们不是早就说好要合籍了么?与你受不受伤没有半点儿关系。”


    “小溪姑娘”宋玄珠还是有些犹疑,“但昨日我瞧着邬兄的脸色不太好——”


    “不必管他。”甜杏再次打断他,“现在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好了好了,说了这么多,玄珠,你渴么?我去帮你倒点水——师兄?”


    甜杏站起身,正看见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徐清来,也不知道他究竟站了有多久。


    她有些不自然地垂眸,犹豫片刻,还是唤了他一声。


    她并不想被看出异常,却没想到自己的模样落在他人眼中,早就已是漏洞百出。


    徐清来的眸黯淡了些,“嗯。”


    “邬兄来得正好,”宋玄珠轻咳一声,“正好替我们瞧瞧这婚书可有问题?”


    他看着甜杏,“我同小溪姑娘都是第一次,怕出差错。”


    “从今往后,我都叫徐清来。”闻言,徐清来冷哼一声,“难道我就身经百战么?”


    话虽如此说,他觑了眼甜杏的面色,还是接过了那张略寒酸的婚书。


    上面并排写着“宋玄珠”与“上官溪”两个名字。


    徐清来捏着婚书的手指慢慢收紧,各种委屈不甘接连涌上心头,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克制着自己没将那张薄薄的红纸撕碎。


    “写得不错。”他抿着唇,斜睨了甜杏一眼,“你真要和他合籍?”


    甜杏毫不犹豫地点头。


    徐清来忍了又忍,忍住了那句将要脱口而出的“为什么不选我”。


    “师兄还有什么要说么?”甜杏偏过头,视线落在桌上的铜镜上。


    透过铜镜,依稀能看见徐清来又直又挺的鼻子和紧紧抿住的唇。


    鼻梁上一颗红痣鲜艳如初,唇瓣看起来很好亲。


    “若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便去看看李玉照将喜堂布置得如何了。”


    徐清来面无表情:“没有。”


    宋玄珠面色柔和:“你去吧小溪姑娘。”


    甜杏一走,屋内的气氛便突然落了下来。


    徐清来看着宋玄珠,突然冷哼一声,“你很得意?”


    宋玄珠扬起的唇角未放下:“心爱之人也爱自己,即将拜堂,换做哪位男子能不得意呢?”


    徐清来也勾唇,目光悠悠,像是满不在乎,“她不爱你。”


    “是么?”宋玄珠目光轻转,“我不在乎。”


    他反倒迫不及待被甜杏发现自己真实的模样。


    “得了便宜还卖乖。”


    “邬兄——哦不,徐兄,既然你近水楼台了那么多年,怎么也不见你得什么便宜?是以现在也卖不了什么乖,只能在此不痛不痒地刺我几句。”


    宋玄珠:“无论如何,如今握着她的手,是我。既然徐师兄守不住你那珍宝,便换我来。”


    “再说了,先认识她的人,也是我。”


    那是因为从前他还未开窍!不然哪里有旁的人的份儿!


    窗外隐约传来甜杏和李玉照的交谈声,隐约听得“喜烛”、“红绸”之类的字眼。


    徐清来忽然轻笑,“依你这身伤,拜堂时怕是站不稳吧?”


    “无妨。”宋玄珠将婚书仔细收入怀中,“横竖有徐师兄在——当年你背她上山下山,如今背我拜个堂,也算有始有终。”


    徐清来脸色阴沉,“且看谁笑到最后吧!”


    说罢,他大跨步出了门。


    甜杏和李玉照的确是在院中交谈,只不过没有真的在谈论喜堂的布置。


    李玉照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又酸又涩,“江甜杏,你真的要嫁给宋玄珠么?”


    “临走前,师兄给了我一块令牌,我今早发现,就算是被困于此,也能同他联系上。”


    “江甜杏,”李玉照抓住甜杏的手腕,“我会联系师兄来救我们的,你不用委屈自己,你、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怜悯哪能当成爱呢?你是不是分不清了?”


    “就算宋玄珠真的要死了,你、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啊!”


    “李玉照。”甜杏反手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分不清。”


    李玉照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


    他望着甜杏眼底浮动的光,喉结滚动,“你难道你不喜欢”


    他顿了顿,“徐师兄?”


    “甜杏,你喜欢他的吧?”


    拜托了,李玉照哀求地看着她,如果说甜杏非要喜欢上谁,他只能接受是自己的偶像徐清来。


    甜杏没说话。


    她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出去。”


    李玉照愣了愣。


    “我已无牵挂。”甜杏微微偏过头,余光落在院墙外,“既然他们要仙骨,我给就是了。”


    李玉照瞪大了眼,“不可能!你向来视徐师兄的残骨为珍宝,死死护着从不出纰漏,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出?”


    “江甜杏,你说实话,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她手上只有师兄的残骨,压根没有什么仙骨,她也不知仙骨如今究竟在哪,上哪去找仙骨给何初逢?


    只是这话甜杏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只甩开李玉照的手,“是真的。”


    “我累了。”甜杏扭头往宋玄珠的房间走,“就这样吧。”


    夜里她本想和宋玄珠一块儿睡,好守着他,却被他拒绝了。


    “按理说夫妻成亲前不该见面,我们如今条件有限,”宋玄珠柔柔地笑,“但也尽可能地这样做吧。”


    甜杏最终拗不过他,还是妥协了。


    到了认领房间的时候,喜堂的那间房,一时不知道给谁住才好。


    徐清来面色淡淡,“我住吧。”


    在场的人皆是愣了愣。


    “怎么?”徐清来冷哼一声,“如今都被关在这当阶下囚了,还要挑剔么?”


    于是他住“新房”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夜深了,院里静悄悄的。


    甜杏睡不着起身,还是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宋玄珠的情况。


    推门而出时,却见庭院石桌旁坐着一个人影——徐清来。


    月光冷清,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桌上摆着两盏不知道哪里来的酒,其中一盏已经空了。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像是在虚空中勾勒什么,又像是在写什么字。


    甜杏的心猛地一颤。


    徐清来似有所觉,抬眸望来。


    四目相对,甜杏目光疏离,像是在看陌生人。


    他缓缓收回手,起身离去。


    夜风拂过,空酒盏轻轻晃动,映着破碎的月光。


    ——


    第二日,宋玄珠已能下床走动。


    甜杏几乎与他寸步不离,只是悉心照料外,总会有些心不在焉。


    “小溪姑娘?”宋玄珠坐在床上唤她,亲昵地要靠上她的肩,“你若是累了,便休息吧。”


    甜杏只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亲近,目光悠悠地落在他的发顶,带了点儿审视的意味。


    “我不累。”


    等到下午的时候,甜杏扶他在院中晒太阳,两人十指相扣的身影刺得徐清来双目生疼。


    他本想着干脆眼不见为净,但坐在屋中,眼睛却怎么也忍不住地往院中瞟。


    甜杏儿又在绣嫁衣了。呵,宋玄珠正握着她的手——不知廉耻。


    甜杏儿的手被戳出血了。宋玄珠拿起她的手指便含在口中——不干不净。肮脏。难道就不知道用布条包扎吗?


    再不济,她好歹也是修真者,怎么不懂得用术法?


    甜杏儿靠在宋玄珠的肩上笑,李玉照蹲在墙角不知道在干什么。


    徐清来冷哼一声。


    他看了眼手中掐着的诀,有些委屈地垂下眼。


    如今分明还被困在禁制中,可是只有他在认真地寻求破解之法,他们都嘻嘻哈哈谈情说爱,一点儿都不上心。


    为什么呢?


    分明甜杏儿前不久还亲亲热热地靠着他,软糯地说着喜欢他,亲他抱他和他牵手,为什么现在却变得那么疏离?


    身材、容貌、修为、人品他到底哪里不如宋玄珠?


    仅仅是因为他兄长的身份么?还是因为他没有那该死的一纸婚约?


    算了。徐清来重新抬起眼,看向窗外,他忍忍算了——


    宋玄珠不知说了什么,自他的方向看去,甜杏毫不犹豫地倾过身,一口亲在他的唇上。


    忍不了了。


    绣到鞋时,线用完了,甜杏穿过走廊,正想回房去取,路过喜房时,忽地一股大力袭来。


    她的手臂被紧紧拉住,扯进了房里。


    第89章 滚烫的唇湿凉的泪。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时,甜杏的后背已经抵在了门板上。


    徐清来的手掌垫在她脑后,用身体将她困在了方寸之间。


    入目皆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


    甜杏不由得分神想道:李玉照干活其实挺麻利的


    忽地,下巴被人捏住,她被迫抬起头,撞见徐清来黑漆漆的眸里。


    他有一双漂亮得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睫毛又卷又翘,看着人时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些自得与恶劣。


    然而此时看着她时,既没有身为师兄惯常带着的捉弄与柔软,也没有曾是天之骄子的意气与冷淡,反而烫得惊人,像一头凌乱的怒兽。


    她有些犹疑:“师唔!”


    滚烫的唇压下来,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


    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徐清来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般凶狠。


    甜杏的唇瓣被咬得生疼,下意识挣扎,却被他单手扣住两只手腕按在头顶。


    她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


    徐清来的拇指重重碾过她的下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这里”


    他的手指下滑,按在她心口,“还有这里,不是都说喜欢我吗?”


    “为什么是他?”徐清来喘息着抵住她的额头,说出的话变了调,“甜杏儿,你说的喜欢我,难道是骗我的吗?”


    甜杏的睫毛剧烈颤抖,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徐清来,像是撕去了所有伪装,露出内里最原始的占有欲。


    她挣扎了一下,徐清来反而扣得更紧。


    他松开她的唇,转而去咬她颈侧的嫩肉,咬住一小块,慢慢地研磨。


    甜杏身上尚还穿着试穿的未完工的婚服,大红色的领子映衬得他的脸颊也一片桃粉。


    “这里他也碰过吗?”徐清来的呼吸声很重,手指扯开她的衣领,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问道,“还是这里?”


    甜杏的衣带被扯松,露出半边肩膀。


    徐清来的目光暗了暗,低头在那处咬了一口。


    甜杏疼得“嘶”了一声,眼眶泛起湿意,却始终没有用力推开他,也没有回答他。


    甚至还故意扭了扭被他扣住的手腕。


    徐清来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越是试图去控制脸上失控的肌肉,目光便越是阴沉晦涩,脸颊控制不住地抖动,像是随时会将她绞杀、吞吃入腹。


    甜杏尚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被他掐腰抱起来,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的衣服。


    徐清来的膝盖顶进她双腿之间,衣袍与她的衣袍纠缠在一起,制住她所有挣扎,“这里?”


    “说话。”徐清来目光炬炬地盯着她,呼吸灼热,“为什么不反抗?”


    甜杏别过脸不看他,这个动作却激怒了徐清来。


    他一把将她抱起扔在喜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


    床幔被扯落,罩在两人身上,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为什么不说话?甜杏儿,你都把我吃干抹净了”徐清来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他碰过你这里吗?”


    “你看,”他轻笑,“这是我们的婚房才对。”


    略显昏暗的光下,甜杏突然细细地端详起他这幅陌生的模样。


    发疯、发狂、粗暴,胸口像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嫉妒、委屈、不甘、愤怒满得快要溢出来。


    大红床幔在纠缠中簌簌抖动,徐清来的手指深深陷入甜杏繁复的婚服中。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看着我。”


    甜杏被迫转回脸,正对上他猩红的眼眸。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布满血丝,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师兄”她刚开口,就被他狠狠堵住唇。


    这个吻比先前更加暴烈,带着惩罚的意味,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稍稍松开。


    徐清来的拇指抹过她唇上的伤口,“你明明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


    “李玉照、宋玄珠、魏琪,为什么他们都像讨厌的苍蝇般围在你身边转觊觎你?为什么你要对他笑?为什么要对他心软?为什么对他有求必应?为什么”


    “为什么选他?”徐清来撑在她上方,发丝垂落,与她的纠缠在一起,“是因为婚约?还是因为”


    他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


    甜杏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像是终于撕开完美伪装后露出的真实伤口。


    “我不够好吗?”这句低喃几乎微不可闻。


    徐清来闭了闭眼,企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也只是让那些嫉妒与不甘翻涌得更加激烈、更加无所遁形。


    他放不开、放不开、咽不下,一旦想到她会同别人合籍,从此只对着那人笑、只抱着那人、只亲那人,他便恨得恨不得立马提剑去砍了他!


    “我——”他指了指自己,“我身高八尺、面如冠玉,是俊美榜榜首,是除师父之外最年轻的金丹、元婴,我”


    他哽住了。


    徐清来忽地俯下身,将头埋在甜杏的颈窝,紧紧地抱住她。


    他没说话,但甜杏能感受到环着她腰的手收紧了。


    徐清来的整张脸都埋在甜杏的颈窝处,里面满是他呼吸的温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自然也不知他心底突如其来的卑微与小心翼翼。


    他是那么优秀,那么骄傲,按理说在任何一件事上,他都该高高地昂起头,自信万分。


    明明甜杏也该是他的,不对么?


    但他想在这件事上他永远没法自信。


    牵着风筝的线并不在他的手上,于是他的心只能像片无依无靠的浮萍,漂浮不定,轻易就能被她的一颦一笑拽着走。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近乎祈求道,“别嫁给他,可以吗”


    甜杏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抬起手,用力猛地推了一把他的脑袋。


    “说话!”猝不及防间徐清来被她推得倒在一旁,他有些狼狈地抬起头,突然提高声音,又立刻后悔似的放软语调,“甜杏儿你说句话”


    他的声音带上几分哽咽,“哪怕骗骗我也好”


    甜杏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看着徐清来发红的眼尾,那里凝着一滴要落不落的泪。


    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师兄,此刻像个讨不到糖的孩子,将所有的委屈都写在脸上。


    “师兄”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下,“你压着我头发了。”


    不仅如此,他压着她,还重得很。


    徐清来一怔,慌忙撑起身子。


    甜杏趁机抽出手,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推开他,而是垂下眼,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徐清来下意识松开钳制,却感觉到她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圆圆的,触手很光滑,两只手交接的瞬间还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张纸。


    甜杏冲他眨了眨眼。


    ——徐清来呆住了。


    而后甜杏撑起身子,伸长了手,在他的发顶上拍了拍。


    “师兄,我没有亲他。”甜杏仰起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湿润,“还有三日,就是大婚了。”


    她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看着徐清来,眼神湿漉漉的像小狗。


    徐清来握紧手中的东西,冲她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此时,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李玉照的声音由远及近,“江甜杏?你拿个东西拿到哪里去了?”


    “邬妄,你有看见她吗?邬妄——”


    李玉照的声音在推门进来后戛然而止。


    他推开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徐清来半跪在喜床上,衣襟凌乱,眼尾泛红,而甜杏被他困在身下,婚服松散,唇瓣红肿,颈侧还有几处明显的红痕。


    “邬妄!”李玉照瞬间暴怒,猛地举起手中长枪,“你丫的在干什么?!”


    急得他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徐清来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眼中瞬间带上了暴戾。


    他翻身下床,手中长剑“铮”地出鞘,“来得正好。”


    李玉照冷笑一声,又是急又是气,“你丫的好大的威风,江甜杏可是和宋玄珠定了亲的!你还——你到底有没有道德!”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剑气已至面门。


    李玉照长枪横扫,枪尖划出一道银色弧光,与剑气相撞迸出刺目火花。


    他借势后退半步,枪尾重重杵地,震得满屋红烛齐齐摇晃。


    徐清来又是一剑,两人从屋里一直打到院中。


    “她颈上的痕迹是你弄的?”李玉照大叫,“你怎么能碰她!”


    “我怎么不能?”徐清来冷笑,反手一道剑气将李玉照逼退三步,“李玉照,你算什么东西?从小一起长大就真当自己是她青梅竹马了?”


    李玉照简直要气死了,“你、你、你!”


    他指着徐清来,“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院中的宋玄珠脸色煞白,“邬兄?玉照?这、这是怎么了?”


    “宋玄珠你个傻小子!”李玉照恨铁不成钢,“邬妄都要把你的墙角挖干净了!你还在这里晒太阳呢!”


    “不对啊,”他突然一拍脑袋,“我也喜欢江甜杏,替你生气干嘛?”


    “总之!”他手中长枪指着徐清来,“邬妄!你这样做就是不对的!就算、就算那啥,我们也应该公平竞争才对!反正我也不是给宋玄珠出头,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没道德没素质的人!”


    “哦?”徐清来抱臂,漫不经心道,“那我偏就要这么做呢?”


    “还有,你现在该叫我——”


    “徐师兄。”


    第90章 鸡飞狗跳你不是个冒牌货吗?!……


    “什么徐师兄?!”


    闻言,李玉照愣了一下,“你不是个冒牌货吗?”


    “冒牌货?”徐清来忍着噬心咒的疼,简直要被气笑,“如假包换。”


    亏他从前还带他吃过那么多串糖葫芦,现在居然连他都认不出来,李玉照这个没良心的!


    “放屁!”李玉照的长枪在青石板上划出刺目火星,“徐师兄早就——”


    “他不是。”甜杏突然打断,声音冷得像冰,“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院中霎时死寂。


    徐清来身形微晃,剑尖在石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甜杏理了理衣裳,走下台阶,冲着宋玄珠露出一个柔和的笑,“玄珠,我们走,不要理这两个疯子。”


    闻言,李玉照大叫,“江甜杏!我怎么就是疯子啦!”


    “你怎么不是疯子?”徐清来冷笑,“连我都认不得。”


    “你是谁?”李玉照忍无可忍,“邬妄,枉我之前还觉得你人不错,没想到你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提枪再刺,徐清来旋身避过,李玉照来不及收枪,直直砍飞了院中大树的一截。


    簌簌的落叶中,他终于听到心心念念的传音:“李玉照,你在哪儿?”


    李玉照大喜,一边继续同徐清来打架,一边分神传音回去,“师兄!你给的符好厉害!我还在秘境中也能联系到你!”


    李予明显松了一口气,“能联系上就好。”


    “我如今和江甜杏、邬妄还有宋玄珠被何初逢困在秘境中,这儿到处都是禁制,江甜杏和邬妄受了伤,宋玄珠中了毒,我们暂时出不去。”李玉照老老实实地交代着。


    “师兄你是在秘境外面吗?如今状况如何?”


    “尚且顶得住,将妖潮控制在了明月仙宗内。”李予淡声道,“我教你一个阵法,可将你传送到我这安全处。”


    李玉照:!


    他正想问自家师兄有没有办法将他们都救出去呢!


    “那太好了!师兄!你快教我吧!”


    “喂!邬妄!不打了不打了!”李玉照一心二用,被打得略显狼狈,连忙大叫,“都被困在这里了,你还有心思打架!”


    “这有什么?”徐清来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剑花,“你这些年都练到哪里去了?”


    说罢,他撂了句“没意思”便利落地收了剑,头也不回地回房了。


    另一头的李予听到了,“你和邬妄在打架?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是个疯子!江甜杏也疯了,三日后她要和宋玄珠合籍,然后把仙骨交给何初逢!”李玉照迫不及待地和李予吐苦水,“我真的不理解,她守了那么久的仙骨,怎么会说交就交呢?难道是何初逢和她说了什么?”


    “她这两天真的很没有精神,像是存了死志,我很担心她。”


    李予沉默了几秒,语气笃定,“她不可能交出仙骨。”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带她走,师兄,你快教我那个阵法吧!布阵要多久?需要什么材料么?我现在身上没剩多少布阵石。”


    “玉照。”李予的语气忽地变得温和,“我要救的人只有你。”


    李玉照僵住了,“什么意思?”


    “那个阵法,一次只能传送一人。”


    “没关系啊,”李玉照吐出一口气,“我多布几个就好了。”


    “你来不及的。”李予一字一句地吐出堪称残忍的话,“玉照,这次你救不了她。”


    “我能。”


    李予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他的打算,脸色一变,“不行!”


    “李玉照!”


    “师兄。”李玉照轻松地笑了笑,“没事的,反正何初逢的目的只是江甜杏和仙骨,就算我留在这里,看在白玉京的份上,他肯定也不会为难我的。”


    “再说了,还有邬妄和宋玄珠在这里陪我呢,师兄你不用担心。”


    “不行。”李予迟疑片刻,话在唇边滚了几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你非要救他们的话”


    “就将他们都送回白玉京吧。”


    “回白玉京?”


    “便是你捉鬼回白玉京的那个阵法。”


    李予的语气不容置疑,“其他人我不管,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必须走我教你的阵法,回我身边。”


    他说的那个阵法对李玉照来说并不困难,也没有人数限制,但弊端就是路上可能会遇到还未传送回京的鬼族。


    “你不必担心他们。”李予淡声道,“他们的修为并不比你差多少。”


    “听话,李玉照。传音阵符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李玉照:“我知道了师兄。”


    第三日依旧鸡飞狗跳。


    宋玄珠在廊下教甜杏绣盖头。


    徐清来抱剑路过,突然“失手”打翻了针线筐。


    五色丝线滚落满地,他俯身去捡时,却将丝线踢得更远。


    “抱歉。”他毫无诚意地道歉。


    李玉照本蹲在墙角不知干什么,见状连忙跌跌撞撞地去追,追到一半,这才想起术法的存在,掐诀收好了丝线,又放回宋玄珠的筐中。


    “邬妄!”他叉着腰,“你又干嘛!”


    徐清来:“关你何事。”


    李玉照抿着唇,面色有些委屈。


    这些人!一个个的只知道谈情说爱、拈酸吃醋,只有他一个人在苦苦钻研如何带他们出去!


    偏生此时徐清来还要火上浇油,“你话说得好听,也不见你上手帮忙。”


    李玉照忍无可忍,提着长枪就冲了上去。


    第四日,还是鸡飞狗跳。


    李玉照正蹲在院角熬药,忽然一柄长剑“铮”地插在他面前的地上,惊得他差点打翻药罐。


    “邬妄!”李玉照跳起来大骂,“你又发什么疯!”


    徐清来慢悠悠地踱过来拔剑:“手滑。”


    “手滑?”李玉照不忿道,“有这功夫,你不如多去修炼,明日好打赢何初逢!”


    “哦。你说得对。”


    徐清来无所谓似的摊开手,他的余光撇过墙角,直到看到那粒小小的光点穿了过去,才将余光收回来,“先拿你练手。”


    “你!”李玉照抄起长枪就刺,“还我药来!”


    徐清来轻松避开,反手一剑削掉了李玉照半截袖子,“玉照啊,你这些年,枪法还是这么烂。”


    两人从东院打到西院,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宋玄珠看着旁边的甜杏,她正盯着前方的地板走神,手中握着的针都快要戳进手指。


    他连忙夺下针,拍了拍她,“小溪姑娘?”


    “嗯?”


    甜杏引导着最后一丝灵气不动声色地收进丹田,才缓慢地转过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


    宋玄珠无奈地笑了,“玉照和邬兄日日这样打得天翻地覆,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甜杏毫不犹豫道,“不用管他们。”


    宋玄珠应了一声,担心地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小溪姑娘,你最近没有休息好吗?要不要去睡一会儿,这些我来就行了。”*


    甜杏回头看了眼尚在打架的两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


    “云灵草涧中的情况如何?”


    何初逢坐在明月仙宗的大殿上,侧头问站在一旁的誊连珏,“江甜杏真没精打采的?”


    誊连珏颔首,“她当是真信了师父的话,每日只守着宋玄珠,看起来,像是存了死志,如果不过只是靠着一口气罢了。”


    “徐清来呢?”


    “江甜杏根本不信他,他身上既有噬心咒,又有未清的妖毒,应当不足为惧。”


    “至于李玉照”誊连珏眼眸微眯,“他倒是不太安分,但也尚在可控范围。必要时候,可以卖白玉京一个人情。”


    “这样最好。”何初逢冷哼一声,“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院中的毒雾不能停。”


    “徒儿明白。”


    何初逢满意地点了点头,“连珏,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誊连珏顿了顿,“师父,外面妖族久攻不下,伤亡太多,王敬与其弟子也被明玉衡死死缠着,血瞳来问,那场戏何时才能唱?”


    “不急。”何初逢的拇指与食指并拢起来,摩挲了几下,“待为师明日去取了仙骨,便是我浮玉山击退妖族,守卫修真界、扬名天下的时候!”


    誊连珏躬身,行了个礼。


    “徒儿还有一事需请示师父。”


    “连珏,”何初逢目光慈爱,闻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有什么事,你说便是了。”


    “妖潮爆发后,于师兄来信数封,询问师父是否需要他立马带着弟子们动身前来支援。”


    何初逢摸着誊连珏脑袋的手顿住了,“你另外两位师姐呢?”


    誊连珏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跪在阶下,“孟师姐同风师姐都在外面抵御妖潮。”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有了孟繁和风瑾的加入,再加上其他门派的长老,这场妖潮才能被挡在外面那么久,甚至还能对妖族造成不小的伤亡。


    但当初心软放出孟繁和风瑾的人,也是他。


    他以额触地,“徒儿知错,请师父恕罪!”


    “连珏、连珏、我的乖徒儿,”何初逢起身,几乎是小跑着下阶扶他,“不怪你,无论发生什么,为师都不会同你生气——”


    “毕竟你可是为师最心爱的徒儿了。”


    “你放心,为师取了仙骨,是要给你的,为师定不能埋没你的天赋。”


    “多谢师父。”


    誊连珏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低垂着头,唇角的笑却不像何初逢想象中的欣喜,反而充斥着难言的苦涩。


    最心爱的徒儿么?


    ——


    入夜,甜杏呆呆地坐在梳妆桌前,盯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


    忽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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