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甜杏不怕邬妄拥抱着她,更加用力。……


    “你在怀疑我什么?”明玉衡的脸色冰冷。


    “是我管没错。”她爽快道,“但云灵草涧的使用权,不在我。”


    说罢,她看着王玉,微抬下巴,露出一点轻嘲,“王玉,你怀疑错了人。”


    王玉的面色却连动也未动一下,“那么,今日你为何恰好那么巧出现在这儿?”


    妖兽的出笼之地,连他们都不能轻易找到出口,她却带着文仁雪在那么恰当的时机出现了?


    王玉根本不信这是巧合。


    明玉衡的面色依旧冷淡,“杳杳放了传讯鸟。”


    传讯鸟是钟杳杳的师父杨一寒特意为她打造的机关鸟,不管在哪,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将她的求救信息发给同样拿着传讯鸟的人。


    而拥有钟杳杳配套传讯鸟的人,在明月仙宗仅仅三位:姬月灵、杨一寒以及明玉衡。


    王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深深地看了明玉衡一眼,“阿衡,心急则乱。”


    “我知道。”明玉衡颔首,手中的剑穗打好最后一个结,“走了。”


    “王玉?王道友?王——玉!”


    王玉骤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不满的甜杏,面露歉意,“抱歉,我有些走神。”


    岂止是有些?


    甜杏轻哼一声,“罢了罢了,王道友还没说,你同明道友都说了些什么呀?”


    瞧见王玉有些奇怪的神色,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是我能听的吗?”


    “其实也未曾说些什么。”王玉微笑道,“这些妖族的确很不对劲,只是我同首席平日多处理宗门内务,就连宗门里捕了如此多的妖族,也不甚清楚——这些外出事务,向来是由王长老的弟子王恢处理的。”


    “噢——”甜杏拖长了语调,“原来如此。”


    说罢,王玉没有再接话,两个人顿时落入了一阵不尴不尬的沉默中,只听得见有节奏的脚步声,和后面断断续续的小声谈话。


    “王道友,”甜杏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有些事一直很好奇。”


    王玉扭过头,礼貌地注视着她,微笑道,“江道友请问。”


    “我自来明月仙宗,便听见了两个最有意思的传闻。”


    此言一出,王玉便有些明白了,“一则是我,另一则是首席?”


    “你怎么知道?!”


    王玉失笑,“这些传言已经许多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如此,这些是不是就能告诉我了?”


    “那么,江道友想从哪里听起呢?”


    甜杏垂眸想了想,“唔不如就从你身上说起吧?”


    “我啊——”王玉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漂浮,“我出生在王家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听见这话,甜杏当即笑了,“是么?我可是觉得王道友现在一点儿也不普通。”


    王玉也跟着笑了笑,“我的父母早逝,一直与妹妹相依为命,可在我十六岁那年,妹妹被一只狼妖所杀,我那时”


    他顿了顿,“愤怒于妖兽的无情,也难过于我的无力。后来,便有了我以凡人之躯登上流云梯,拜入明月仙宗的传言。”


    甜杏眨了眨眼,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


    “没关系。”王玉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我入明月仙宗,并不为报仇,我只想守护这一方安宁。动荡的世道,若我能变强,或许就有许多个家庭免于悲剧,哪怕是只是杯水车薪。”


    “你”他有些迟疑,“很像我的妹妹,杳杳也是。”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阻止钟杳杳参加此次天骄会,哪怕阻止不了也要跟在她身边。


    甜杏更加不知所措了,“可我不是你妹妹。”


    她神色认真,“我是我师兄的师妹。”


    “嗯。”王玉再次失笑,“我知道了。”


    甜杏便冲他弯了弯眼。


    从见王玉的第一面起,她就对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充满了好感。


    “那可以接着说关于明道友的传闻吗?”


    “嗯。”王玉同她并肩走着,耐心地回答,“这些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阿衡同我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她是村长捡到的孤儿,没有姓,单名衡,从小吃百家饭长大。”


    “后来有一天她被人带走,我便再也没见过她,直到我登上流云梯,才再次见到她,那时她已经是宗主的关门弟子了,再后来,她成了首席。”


    甜杏好奇道:“他们都说明道友杀了她师兄,这是真的吗?”


    王玉没答,反问道:“你觉得是真的吗?”


    甜杏摇了摇头,“师兄是最亲最亲的家人,怎么会杀掉呢?应该一辈子永远在一起才对!”


    王玉又一次被她逗笑,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温和,“江道友道心通明,实属难得。”


    “可你还没说明道友究竟有没有杀了她的师兄呢?”


    王玉摇了摇头,“当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我只知道,洛师兄生来带病,身体一向虚弱,最后死时身上没有伤口。”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说明道友杀了她的师兄?分明就没有证据,为何乱说?!”


    听见这话,王玉只轻叹,说话时有些意味深长,“谁知道呢?有时候嫉妒与失衡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


    甜杏有些似懂非懂,“我从前不觉得,现在觉得了。”


    毕竟她曾经不管怎么样也想不到,看似活泼可亲的小师叔,会因为嫉妒师父、嫉妒师兄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王道友。”她侧过脸,“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王玉顿了顿,正要回答,忽地神色一凛,大喝道:“小心!”


    王玉的警示与破空声同时响起。


    甜杏旋身挥剑,碧桃剑的寒光将扑来的狼妖劈成两半。


    腥臭的血溅在脸上,她却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不是来自妖兽的血,而是背后。


    她猛地转身。


    ——然而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江道友!”


    “左侧!”王玉的吼声传来。


    甜杏旋身格挡,剑锋与狼妖的利爪相撞,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的余光瞥见邬妄在十步开外被三只豹妖缠住,剑光横扫时将其中一只拍进沼泽,钟杳杳的暗器破空声不绝于耳,方渡川的拂尘扫过时在兽群中炸开青紫色的火光。


    战况正激烈时,甜杏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


    她猛地抓住身后的手,正欲一剑刺过去,却突然听见那人吃痛地唤了一声,“小溪姑娘,是我!”


    闻言,甜杏骤然松了一口气,脑海中紧绷的弦忍不住松懈下来,“玄珠,是你啊——”


    她的话戛然而止。


    甜杏看着肩上多出来的那只青白的手,僵硬地扭过头。


    雾气中站着个白衣“人”影。


    那“人”身形单薄得近乎透明,苍白的皮肤下血管泛着青紫色,面容精致得近乎诡异,眉眼如工笔勾勒,唇色却惨白如纸。


    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动作——每个关节都像是被无形的线提着,僵硬又不协调。


    碧桃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甜杏的四肢突然不听使唤,不住打颤。


    那鬼魅歪头打量她时,那种被毒蛇盯上的窒息感如出一辙。他的眼睛尤其可怕——灰白的瞳仁像蒙着层冰,看人时带着非活物的呆滞。


    鬼魅向前飘了一步,腐烂的花瓣从他袖中簌簌落下。


    甜杏想喊,喉咙却像被冰封住。


    她看着那只青灰色的手伸向自己,指尖细长得过分,指甲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紫色。


    “甜杏!”邬妄的喊声惊醒了她。


    鬼魅突然消散,又在甜杏背后重新凝聚。


    这次他的手指真的触到了她的后颈——冰冷黏腻,像被沼泽里的水藻缠上。


    甜杏浑身发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狼妖的利爪就在这时袭来。


    剧痛也没有让甜杏终于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里怎么会有鬼族?


    这里怎么会有鬼族?


    这里怎么会有鬼族?


    鬼魅站在三步之外,歪头看着她的伤口。


    他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个近似愉悦的表情。当甜杏的血流到脚边时,他忽然蹲下身,用指尖蘸了蘸,放在鼻尖轻嗅。


    他分明与那个人的容貌并不相像,却有着同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气质。


    这里到底为什么会有鬼族!


    “甜杏!”邬妄的剑光破空而来。


    钟杳杳的暗器也飞射而出。


    鬼族终于露出怒容。


    他苍白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筋,十指突然暴长,指甲变成锋利的青黑色。


    当第一枚暗器逼近时,他竟张嘴咬住——金属暗器瞬间锈蚀成渣。


    “我也来!”方渡川一甩拂尘,击退身前的妖兽,指尖夹着的符箓凌空燃烧。


    鬼族发出无声的尖啸。火焰映照下,甜杏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那张精致的脸正在融化,像蜡一样往下滴落,露出里面青紫色的肌肉。


    邬妄的剑就在这时刺穿了他的心口。


    鬼族的身体剧烈抽搐。


    他挣扎着转向甜杏,融化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


    最后时刻,他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滴晶莹的水珠,朝甜杏弹来——


    邬妄手中的长剑横扫而过,将那滴水珠击碎在半空。


    “没事了。”邬妄扶住摇摇欲坠的甜杏,声音罕见地温和,“没事了,没事了。”


    “不怕,不怕。”他张开双手,将甜杏紧紧地拥在怀中,“他死了,没事了,没事了。”


    甜杏想回应,嘴巴却像被冰霜封住,牙齿“咯咯咯”地不住打颤。


    邬妄拥抱着她,更加用力。


    第72章 慈悲之心邬妄冷漠道:“哦。”……


    全身都被熟悉好闻的柑橘香包裹着,甜杏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涣散的眼神也开始聚焦。


    邬妄抬起手,正想摸摸她的发,忽地顿住了。


    他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面色沉沉。


    宋玄珠伸出手,脸上是礼貌却不容置喙的微笑,“邬兄,突围要紧,小溪姑娘便交给我吧。”


    邬妄扭头看了一眼仍在奋战的几人,闭了闭眼,轻柔地松开甜杏,一把抄起地上的剑便又加入了战场。


    “小溪姑娘”宋玄珠将甜杏揽在怀中,拨开她汗湿的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露出些许愉悦的神情,“我在这呢。”


    “玄珠”甜杏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玄珠他说、他说、他说他找到我了。”


    她的身子在不住地抖。


    宋玄珠心疼地揽住她,“是谁?”


    “魏琪”


    “不怕,不怕。”宋玄珠将她抱得更紧,笑了笑,温声安抚道,“那根本不是他,魏琪是谁?是刚才的那个鬼族吗?”


    从远处看来,一片雾气中,他的五官俊秀,眉眼弯弯,脸上的笑意很浅很浅,却直达眼底。


    “嗯不重要。”甜杏伸出手,回抱住他,“不,不是。他死了。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嗯、嗯,不怕,他不可能在这儿的。”


    宋玄珠一句一句,不厌其烦地轻声哄着,指尖轻轻抚过甜杏的发丝,动作温柔得像在梳理易碎的蛛网。


    他的唇离开她的额头时,留下一点微凉的湿意,像是朝露,又像是未干的雨水。


    “没事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玄珠”甜杏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你的心跳”


    “嗯?”宋玄珠笑意更温和,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怎么了?”


    甜杏摇摇头。


    方才那一瞬,她似乎感觉到他的心口传来不规律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但现在又恢复了平稳有力的节奏,想必是错觉。


    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减小。


    宋玄珠却恍若未闻,专注地为甜杏理好散乱的鬓发,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耳垂,温度总比常人低一些,像玉一样凉。


    甜杏握住他的手,“玄珠,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贴我给的符?手好凉。”


    宋玄珠咳了两声,“我没事的。”


    他低眉,眼里是真心实意的担忧,“小溪姑娘,你别怕,我们都在这儿,不会出事的。”


    甜杏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没事的。”她说道,“我只是,只是有些猝不及防。”


    她支着剑撑起身体,“玄珠,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帮忙。”


    说罢,不等宋玄珠回应,她便一跃而起,加入了战场。


    所幸这些发狂的妖兽不算太多,众人麻利地结束了战斗,皆瘫在原地喘着气。


    “喂,”甜杏尚有心思同王玉说笑,像是已经从刚才的惊惶中缓过来,“王道友,你们明月仙宗怎么回事?”


    王玉:“嗯?”


    “明月仙宗不是世代与妖族打交道么?”她看着王玉破烂的衣衫,“怎么也如此狼狈?”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王玉,他站起身,“大家都把妖血抹在身上吧,可以稍微掩盖一下我们的气味,至少今晚应该不会再被妖兽偷袭了。”


    闻言,钟杳杳立马一个巴掌摁在妖兽的尸体上,沾了血,轻车熟路地往自己衣服上涂。


    见她动作,其他人也开始抹。


    唯有邬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忙碌的众人,面露嫌弃。


    甜杏:“师兄。”


    “脏。”邬妄拧眉,“我不用妖血。”


    甜杏当然知道。


    抹妖血在身上主要为的是让自己身上减少人的气味,染上妖族的气味,从而混淆妖族的追击。


    但她和邬妄本身就是妖族,根本用不上妖血。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甜杏压低了声音,软软地祈求道,“师兄”


    “一点点。”她伸出手,比划道,“就一点。”


    邬妄轻哼一声。


    他蹲下身,微抬下巴,“你帮我抹。”


    “只能一点。”他又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知道啦!”


    甜杏手上沾了血,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往邬妄的脸颊抹了两下。


    她的动作轻柔,一触即离。


    正在邬妄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忽地,她重新凑上前,指尖沾了一点儿妖血,轻轻地点在他的鼻梁上。


    邬妄愣了一下。


    “师兄?”甜杏不解地眨眼,眼里满是柔软与天真,“你这儿有颗红痣,我替你点回去。”


    闻言,邬妄却不可控地想起了宋玄珠鼻梁上那颗红痣。


    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坠。


    “时候不早,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站起身,拉开那略显暧昧的距离,淡淡道。


    “我们找个高处如何?就那儿!站得高看得远嘛!”钟杳杳抬手指了个方向,提议道,“这里太多残尸,我怕引来更多的妖兽。”


    众人累了一天,现在只想休息,都没什么异议。


    等到了地方,王玉和邬妄出去拾柴生火,顺带将四周落单的妖兽清理一下,宋玄珠自告奋勇为大家做饭,甜杏给他打下手,方渡川和钟杳杳则一块儿布防御阵。


    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散了开来,两两分头行动。


    “钟道友?”方渡川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讶异,“你怎么了?”


    “啊?”钟杳杳回过神来。


    “你的手在抖。”并不止现在,今天一整天,她的手都在抖。


    钟杳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只是有些怕。”


    “怕?”方渡川舒展眉头,“这没有什么,我也很害怕。”


    他说话时神情坦然,“师兄不在我身边,我无法独当一面,总是怕的。”


    “不、不是。”钟杳杳看向面前的小道士,本想同王玉说的话此刻却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我怕的是那些死去的妖族。”


    “明月仙宗世代都与妖族打交道没错,这些年负责镇守妖族结界也不假,但无论是我们试炼也好,下山除妖也罢,都不曾像今日这般”


    她神情茫然,“杀戮。”


    “你们或许不曾注意到,我今日杀的那只狼妖”


    钟杳杳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忍:“它们明明也有灵智,也会恐惧,也并非全是十恶不赦的妖……我们这样做,和那些肆意屠戮的邪修有什么区别?先是铺天盖地的诛妖令,再是供人族杀戮的围猎场,这般屠戮,真的不会有违天道么?”


    “可是、可是,现在是天骄会的第二关,甚至是明月仙宗设下的第二关。”


    闻言,方渡川抬眸望向远处层云翻涌的天际,神色澄澈如静水,竟有几分方渡山的影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沉吟片刻,温声道,“钟道友可知,为何道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见钟杳杳怔然,他继续道,“非是苍天无情,而是大道至公。你我眼中所见杀伐,于天道而言,不过阴阳轮转之一瞬。”


    “然修道之人,当以悲悯为舟,以慧剑为楫。既知此举不妥,或许能寻个中正之道——不违师命,亦不伤己心。”


    钟杳杳的唇颤了颤:“方道友的意思是”


    “除明月仙宗外,我们清微观也时常除妖。”方渡川自袖中掏出一沓墨迹未干的符箓,“此符箓乃师门所传,对上一般的妖族,可封其行动而不伤其根本,断其凶性而不灭其灵智。”


    “如此,既全了宗门考校之功,亦不负你我向道之本心。”


    忽有落叶飘至他肩头,方渡川也不拂去,只浅笑道,“你看这枯叶,今日凋零是为明春新芽。世间因果,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不好不好。”他说完,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懊恼道,“我竟在此胡言乱语了,钟道友只拣自己喜欢听的听便好了。”


    钟杳杳一怔,“没有没有,方道友说的每句话,我都很喜欢。”


    “那就好。”方渡川笑得腼腆,“其实此题,我亦不能解。”


    钟杳杳举起手中的符箓,“不是有这个么?”


    “这种符箓只能对付些不太厉害的妖兽,再者,若我们再次陷入围攻”


    剩下的话,两个人都不言而喻,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另一头,王玉抱着柴火,抬眼望着一只狼狈逃窜的妖兽,若有所思道,“我并不曾想到,邬道友竟如此心软。”


    邬妄才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指挥着纸人捡木头。


    “方才最后一击,邬道友是手下留情的了是吧?包括清晨在妖兽出笼之地,若非邬道友手下留情,只怕根本不会受伤吧?”


    邬妄自鼻间哼了一声,并不看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难道你刚才没收手吗?”


    “不必试探我。”他就是心软,怎么了?


    王玉有些语塞,但还是微笑道,“我虽师从明月仙宗,却也不觉得此次天骄会大肆捕妖入云灵草涧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这一关要想得到积分,其中一个硬性要求就是杀死妖兽。


    邬妄冷漠道:“哦。”


    王玉:“”


    他是真的有些不想和邬妄说话了。


    沉默片刻,他再次硬着头皮开口,“正是因为如此,今日见邬道友手下留情,我这才颇有共鸣。”


    “好拙劣。”邬妄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懒洋洋地把玩着腰间的金铃,“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玉:“”


    他深吸了一口气,“徐清来。”


    第73章 只是师妹邬妄不知该怎么去形容自己那……


    此言一出,邬妄终于正眼瞧了他一次。


    王玉面带歉意,“抱歉。我本无意窥探,只是”


    “我不关心。”邬妄打断了他,神色很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玉再次语塞。


    在他还未拜入浮玉山之前,便已经听过徐清来的鼎鼎大名。


    彼时的少年郎,对徐清来除了崇拜憧憬就还是崇拜憧憬,现在真的站在本人面前,甚至撕破了他的伪装,王玉还是难得地紧张了起来。


    只是他不曾想过,徐清来是这种性子。


    邬妄微微挑眉,“不说我走了。”


    “等等!”王玉叫住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我都清楚,此次天骄会,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又如何?”


    “就在今日,我得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宗主被王楚两位长老所困,云灵草涧,完全在他们之手。”


    “如今无论是诛妖令,还是第二关奇异的规则,都很不对劲,像是有人在蓄意挑起人妖两族的对立——不,或许这些年,妖族从未死心过。”


    “徐道友,”王玉面色恳切地望着他,“我并不想过问你的来去,也不想知道你的秘密,我只想请求你,帮帮我,助我护住人妖两族的安稳。”


    “这是我们明月仙宗的使命,亦是天下大大小小修真者的使命。”


    对于他说的这些,邬妄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来参加天骄会了


    “*人妖两族如何,我不关心,但也可以帮你,”邬妄轻哼一声,冷声道,“只是当年明月仙宗拿走的残骨,是我的。”


    闻言,王玉愣了一下,“残骨?”


    “你不知道?”


    王玉摇头,又点头,“知道,但不太清楚,应该是有一块在杳杳那儿,还有一块儿在王长老那儿。”


    “杳杳手中的不难,王长老手中的我会还给你,”他神色坚定,“是你的,就该还你。”


    邬妄继续道,“我还要明月仙宗还我师父一份清白。”


    “当年人鬼结界破一事?”王玉怔了怔,很快又反应过来。


    “怎么?你做不了主?”


    “我的确做不了主。”王玉坦然道,“只是此事早已成了。”


    邬妄:“?”


    “宗主前两年便已写下文书,只是她手中无实权,连个声明都发不出去。”王玉唇角的笑有些苦涩,“我师父手中更是无权,这些年,激进派已经几乎独大。”


    邬妄对明月仙宗内部的争斗并不关心,只扯了扯嘴角,“或许,现在需要防备并不仅仅是妖族的暴动。”


    王玉:“?”


    “邬道友——我现在该叫你徐清来还是邬妄呢?”


    “邬妄。”


    “好,那邬道友的意思是?”


    “无论是十九年前,还是现在,”邬妄轻哂,“你不觉得有个门派一直都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吗?”


    “白玉京?!”


    邬妄颔首。


    王玉开始细细地思索起来。


    其实十九年前的事他并不算太了解,但也知道当年围剿青云和徐清来师徒二人时,白玉京因为忙着加固松动的人鬼结界,并不在场,而今年天骄会,白玉京的掌门及长老,甚至一干弟子,都没有来,只来了在玲珑榜前十的三位弟子。


    其中李玉照还是本来就在外面历练的,实打实来的就李予和李宿二人。


    想到这,王玉喃喃出声,“此次白玉京没来,说是因为鬼王封印松动,需重新镇压。”


    邬妄轻叹一声,似笑非笑,“真巧啊。”


    王玉的神色却有些变了。


    妖族与鬼族并不能相提并论,他此番求助徐清来,便是坚信倘若妖潮真的爆发,以徐清来的本事,加上各大家之力,定然可以顺利渡过。


    但鬼族与人族的实力向来不相上下,甚至有隐隐超过之势,这也是修真界敢只封印了妖王和几殿长老,就任由部分妖族生活在人族领地、而鬼族却被牢牢地拦在结界之外的原因。


    所以十九年前青云真人镇守的那块人鬼结界破,才会引起那么多的讨伐与骂声。


    倘若鬼族突破结界,或是白玉京将鬼族放出来


    王玉不敢再想下去。


    “不至于吧?”他不确定地问邬妄,“白玉京世世代代镇守人鬼结界,除去十九年前,三年前几位长老更是因鬼王封印松动而身受重伤,听说至今也没好全。而且就算放出鬼族,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李予可是白玉京的下任掌门,李玉照也是李厌的关门弟子,白玉京将他们派来此次天骄会,也并不是毫无诚意吧?”


    “我并未说白玉京会把鬼族放出去。”邬妄默了默,看着他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出来太久了,走吧。”


    “江道友真是你师妹吗?”王玉追在他后面,“我以为青云真人只有一个徒弟。”


    邬妄懒得理他,“不是。”


    “啊?”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众人休息的地方的时候,钟杳杳已经捧着碗唏哩呼噜地喝粥了,方渡川坐在她身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这块地很大,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被泾渭分明地划分成两块,钟杳杳和方渡川在一块,甜杏和宋玄珠在另一块,隔了一段距离。


    邬妄的目光直直地穿过他们,落在甜杏的身上,她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正看着火堆发呆。


    他的脚步顿了顿,正要走向她,却又忽地顿住了。


    宋玄珠端着一碗粥,递给甜杏,眉目柔和,“小溪姑娘,你也吃点东西吧?”


    “谢谢玄珠。”甜杏接过,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师兄!”


    他看着她方才沉寂的脸一下子绽开光芒,鲜活起来。


    “嗯。”他不受控制地朝她迈开脚步,坐在她旁边,“我回来了。”


    “嗯!”甜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宋玄珠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哪怕如今条件有限,做的吃食仍是味道不错。


    甜杏一边喝,一边想起了什么,扭头与邬妄笑道,“从前我贪玩,总是将功课拖到半夜才做完,那时又饿,又不好意思大半夜打搅师娘。”


    她说着,脸上浮现起怀念的神情,“那时候不好意思去找师娘,却好意思总是去敲师兄的门,师兄每次都让我坐房里等一会儿,他去做饭很快就好。一般不会等多久,师兄就会风尘仆仆地回来,端着好多好多吃食。”


    “一开始我还真以为师兄那么厉害,就连做的饭都和山下来福斋的味道一模一样”甜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有,师兄你还记不记得——”


    她兴奋的话语在触碰到邬妄平静的眼后戛然而止。


    甜杏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失落。


    她垂下眸,“对不起,师兄,我忘记你不记得了”


    邬妄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己这一刻的狼狈。


    他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什么来。


    “没事的师兄,”甜杏反过来安慰他,“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师兄不如试着多用用残雪吧?残雪是你的本命剑,你多用用,说不定马上就能想起来了呢?”


    邬妄几乎是仓惶地低头。


    只是只是、只是师妹,只是妹妹。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不必了。”


    他不愿用残雪,原因不止一个,但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办法再握紧残雪——残雪并不认他。


    “好吧。”甜杏佯装没事般眨眨眼,“那我们慢慢来。”


    邬妄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目光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后换了一个话题,“你刚刚用的是什么阵法?”


    甜杏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眼地上的黄符,倒也没有再瞒他,“我在试着复刻流转阵,召唤浮生魇。”


    “为什么?”邬妄如今倒是不觉得她复刻流转阵是因为他了。


    “我一直欠阿曦一句对不起。”


    邬妄没有再追问。


    “抱歉。”他低声道,“上次藏书阁受伤,我不知为何,随着你一同进入了你的记忆中。”


    ——所以看到了她八十岁前的记忆。


    也许是因为上次在船上他们险些神魂交融的缘故。但这句话邬妄没有说出口。


    宋玄珠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突然开口道,“小溪姑娘,邬兄问完了,我也有一事很好奇。”


    甜杏扭头看他,“玄珠?你问吧。”


    宋玄珠勾了勾唇,“魏琪到底是谁呀?小溪姑娘为何那样怕他?”


    甜杏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我没事。”她努力地弯了弯唇,脸色又恢复了一点红润,“我不是怕他,我只是厌恶他。”


    宋玄珠更不解了,“厌恶?”


    “是啊。他本是山下富商的少爷——比如来福斋就是他家的。他后来拜入了浮玉山,是外门弟子,”甜杏撇撇嘴,脸上尽力保持正常,“但他上了山还是不务正业,玩世不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讨厌这样的人。”


    说到最后,她含糊道:“他最后好像是死在了弟子试炼的秘境中吧,不是很清楚。”


    见宋玄珠还要再问,她连忙推着他转身,提高了音量,“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玄珠你快写吃完休息吧!”


    另一头的三人早就吃完了,闻言王玉站起身,“今夜我守夜吧!”


    毕竟这也算得上是自家亲亲师兄,钟杳杳倒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方渡川却不好意思地跟着站起来,“我也一起吧!”


    甜杏刚要说自己守夜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喉间。


    第74章 琪花玉树如果我是他就好了……


    她只好不太甘心地躺了下来。


    ——是一个离火堆很近,离其他人包括宋玄珠和邬妄却都有点距离的位置。


    除去守夜的两人,其余人都很快随着夜色沉沉睡去。


    听着耳边几道绵长的呼吸声,邬妄忽地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


    他轻轻地起身,视线落在甜杏的脸上。


    一寸一寸缓慢地划过。


    他的身体随着视线的靠近,也慢慢地一点点凑近甜杏。


    不远处的方渡川瞪大了眼,正要说话,忽地被王玉拖走了,“方道友,我们去那边看看,好像有什么东西。”


    邬妄的指尖凝出一缕金光,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


    结界外,是众人,结界内,唯有他们二人。


    月光穿过屏障,在甜杏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将她颤动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


    他跪坐在甜杏身侧,影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身体,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梦境。


    他的手指悬在她脸颊上方寸许,始终没有真正落下。


    “对不起”他无声地翕动嘴唇,“我不是他,不记得那些”


    夜风拂过火堆,火星噼啪炸响。


    “如果我是他就好了”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上来。邬妄猛地收回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徐清来,你究竟在做些什么”他无声地自嘲,脸上的笑意苦涩。


    “师兄”甜杏在梦中轻喃,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别走”


    邬妄僵在原地。


    理智告诉他要抽身离开,可身体却贪恋这片刻温存。他鬼使神差地又俯下身,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骤然清醒。


    邬妄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掰开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在撤离时却被她无意识地反握住手腕。


    脉搏相贴处传来温暖的触感,他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想起她急切地说着“我喜欢师兄”时的模样。


    那样炽热,那样鲜活。


    却又那样残忍。


    “你喜欢的究竟是谁”


    他极轻地呢喃,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腕骨。


    他缓缓俯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呼吸交错间,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木清香,还带了点在他身上沾染的柑橘味。


    邬妄贪恋地闭上眼。


    ——


    甜杏踏入秘境的瞬间,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桃花酿香气。


    她猛地攥紧手中的残雪,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这片雾气弥漫的幽谷本该是浮玉山最安全的试炼之地,可此刻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太安静了,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溪水淌过石缝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有人么?”她轻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空洞的回音。


    甜杏咬住下唇。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徐清来的陪伴参加试炼。


    师父有事下山了,师兄闭关前再三嘱咐她不许参加秘境试炼,可她还是偷偷拿上师兄的剑报了名——拜入浮玉山五年,她想证明自己也很强。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浓雾中连来时的路都看不清。


    沙沙。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


    甜杏迅速转身,残雪泛起微光,“谁?”


    “是我呀。”


    雾气中走出一个红衣身影。


    少年今日穿了件暗红色广袖长袍,衣带很长,松松垮垮地垂在地上,墨发曳地,蓬松而卷曲。


    他手里捧着一个青瓷食盒,眉眼弯弯,一双狐狸眼说不出的风情。


    “你你怎么在这里?”甜杏后退半步,心脏狂跳。


    魏琪歪着头笑了,领口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当然是担心小甜杏呀。”


    他向前一步,衣摆扫过潮湿的苔藓,“第一次试炼,没有徐师兄陪着,很害怕吧?”


    甜杏的指尖掐进掌心,下意识地对他提起徐清来的名字而感到厌恶。


    她与魏琪不过寥寥数面之缘,每次都是在徐清来在场时匆匆照面——大多数是她随师兄下山去来福斋吃饭的时候。


    这个山下酒楼的小公子厨艺也不错,总爱送些精致的点心,师兄说这是魏家的待客之道,她接触过的人也不多,便也信以为真。


    可此刻魏琪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像是饿狼盯着独行的羔羊。


    甜杏转身就走。她记得试炼规则明明说过秘境禁止外门弟子进入,魏琪怎么会


    “小心!”


    一股大力突然将她扑倒。


    甜杏摔在泥泞里,眼睁睁看着一条毒蛇从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窜过。


    魏琪的手还扣在她腰间,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放开!”她挣扎着推开他,却摸到一手黏腻——魏琪的袖口全是血。


    “别怕,不是我的。”他笑着展开袖子,露出里面奄奄一息的白兔,“刚才看见它被蛇咬伤,就救下来了。”


    甜杏盯着那只抽搐的小动物,胃里一阵翻涌。兔子的眼睛被挖掉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你”


    “我娘说,受伤的小动物要尽快解脱。”


    魏琪突然拧断了兔子的脖子,动作熟练得像在厨房处理食材,语调仍是漫不经心,“算了,也说不上是我娘,我也不知道我娘是谁呢。”


    鲜血溅在他苍白的指尖,他竟伸出舌头舔了舔,“甜的。”


    甜杏的腿开始发抖。


    眼前这个笑容温柔的少年,与记忆中那个彬彬有礼的魏公子判若两人。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为什么要这样做?”


    闻言,魏琪歪着头,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因为它疼呀。”


    他向前一步,将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就像我这里,每次看见你和徐清来在一起,就疼得要命。”


    “我多想直接一剑杀了他!砍了他的头!换上我的头!他凭什么天天和你在一起?!如果我是他那该多好!那样你就会对我笑对我撒娇对我好了对不对?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甜心?宝贝?小甜杏?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甜杏不敢再听,捂住耳朵,转身就跑。


    雾气越来越浓,她跌跌撞撞地穿过灌木丛,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小片空地——


    三具尸体被摆成跪拜的姿势,中间用血画着巨大的心形。


    甜杏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她认出那是先一步进入秘境的同门,此刻他们空洞的眼眶齐齐对着她,嘴角被人用刀割出夸张的笑容。


    “喜欢吗?”


    魏琪的声音从背后贴上来,冰凉的手指抚上她握剑的手,“我练习了好久呢。”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桃花酿的甜香,“本来想用山下的乞丐试手,又怕弄脏了送给你的礼物。”


    他悠悠叹气,语气缱绻黏腻,“谁让这三人狗眼看人低,尽说些恶心人的话呢?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的宝贝甜心才不能被他们这样说呢。”


    甜杏的剑第一次见了血。


    魏琪的衣袍被划开一道口子,他却不恼,反而痴迷地摸着那道伤口,“小甜杏的剑法进步了呢。”


    “疯子!”甜杏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要告诉师父”


    “嘘——”魏琪突然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亮出块令牌,“认得这个吗?浮玉山的护山大阵阵心。”


    他歪着头笑了,“你说,要是突然爆炸了,浮玉山会怎么样?闭关的徐清来会怎么样?回来的江青云看见,会怎么样?会不会怪你呢?”


    甜杏如坠冰窟。


    她终于明白为何魏琪能进入秘境——他偷了师父的令牌,甚至可能早就潜伏进了后山。


    “你想要什么”她声音发抖。


    魏琪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愉悦地笑了起来,嘴角一点一点咧开,“我要你,我喜欢你啊,我只要你啊,甜心宝贝。”


    说到这,他看着甜杏的目光近乎痴迷,喃喃道,“小甜杏,你知道吗?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了,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是我的,我一定会得到你的,一定、一定、一定!”


    平心而论,魏琪有着一副十分优越的容貌,美丽纤弱,很容易就能激起人的保护欲,然而他冲着甜杏笑的时候,她的心中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了恐惧和厌恶。


    “别躲呀。”见她想跑,他猛地抓住她,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找到这个机会吗?”魏琪亲昵地蹭着她的发顶,“江青云下山了,徐清来闭关了,虞娘子管不了那么多,费尽心思将秘境试炼的消息传到后山”


    “亲亲甜杏,你总是不出后山,徐清来总是守着你,我好难好难好难见到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想你想得都快要发疯了。”


    甜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魏琪的每一个字都像毒蛇吐信,让她浑身发冷。


    她突然意识到,从踏入秘境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落入了这个疯子的陷阱。


    “为什么是我”她垂下的手不住地抖,“我们根本不熟”


    闻言,魏琪的眼神骤然阴鸷。


    他猛地收紧手指,甜杏吃痛地松开剑柄,残雪“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熟?”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我每日寅时就在洗剑池等你晨练,看着你和徐清来有说有笑地走过;我记得你每次偷偷下山玩的时间,总是提前三个时辰就在山道上守着,只为了与你偶遇;你练剑时擦汗用的每一块帕子,喝过的每一个茶杯,我都——”


    甜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他手背上。


    魏琪像是被烫到般松开手,阴郁的表情瞬间被慌乱取代。


    “别哭”他手足无措地用袖子去擦她的泪,昂贵的丝绸面料很快被浸湿,“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就在这一瞬间,甜杏猛地捡起地上的残雪剑,剑光如雪,毫不犹豫地直刺他心口。


    魏琪竟然不躲不闪。


    他张开双臂,像是要迎接一个迟来的拥抱。


    剑锋刺入血肉的闷响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他的身体晃了晃,嘴角却扬起一个甜蜜的笑。


    甜杏的指尖在发抖。


    剑尖还插在魏琪的胸膛里,温热的血顺着剑刃流到她手上,黏腻得像是融化的蜜糖。


    她看着魏琪那张苍白的脸——他还在笑,嘴角翘起的弧度甚至称得上甜蜜,仿佛胸口插着的不是一柄要命的剑,而是一支赠予情人的花枝。


    “别笑了!”她崩溃道,“不许笑!”


    第75章 风过桃林你是我的。


    “小甜杏”魏琪轻声唤她,声音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却透着诡异的满足,“你的手在抖呢。”


    甜杏猛地松开剑柄,踉跄着后退两步。


    她的鞋踩在血泊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魏琪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反而向前一步,让剑刃更深地没入自己的身体。


    “你”甜杏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气音。


    她在拜入浮玉山前,除了上官家的人和宋玄珠,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人;拜入浮玉山后,除了青云和徐清来,也是几乎没见过外人。


    那些偶尔来拜访的师叔师伯,就连掌门师祖,也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被师父打发走了。


    但是魏琪总是不请自来,带着精致的点心和甜腻的笑容,在徐清来不注意时,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她从来就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怕什么?”魏琪又向前走了一步,剑柄已经抵到了他的胸膛。


    他抬起手,似乎想摸甜杏的脸,却在看到她惊恐的表情时停住了,“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可比你镇定多了。”


    甜杏的胃部一阵痉挛。


    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后山的溪水里漂来一只死去的黑猫。


    ——那是她和师娘一起养的小猫,脖子上系着金铃,被师娘喂得油光水滑,又胖又圆,却是性情顽劣,最爱在山间撒欢,追着鸟雀玩耍,总是爬到她身上睡觉、挠坏师兄画好的符、踩在师父的茶杯里撒尿,气得师兄嚷嚷着要将这辆猫车扔下山。


    可还没等徐清来付诸行动,这只圆滚滚的猫便死掉了。


    当时她还抱着师兄哭了好久好久,捧着小猫的尸首去问师父如何复活,彼时青云难得软了神色,将她的脑袋摸了又摸,应允带她下山去来福斋吃饭。


    “是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直都是你”


    魏琪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得到夸奖的孩子,“你终于发现了。”


    他咳嗽着,血沫从唇角溢出,却还在笑,“我还在想,要是到试炼结束你都没发现那些礼物是我送的,该怎么办呢?”


    甜杏的视线模糊了。


    泪水混着冷汗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她看着魏琪胸前的血越流越多,暗红色的长袍被浸透,颜色深得发黑。


    他看起来那么痛,却又那么高兴,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为什么”甜杏哽咽着问,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魏琪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天真单纯,“因为喜欢你呀。”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一切疯狂的行径都再正常不过,“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


    你是我的。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大口血喷在了甜杏的裙摆上。


    甜杏下意识想上前扶他,又在反应过来后惊恐地后退。


    这个动作似乎伤到了魏琪,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


    “没关系”他艰难地维持着笑容,“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甜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杀人了。她真的杀人了。


    师父说过,剑修手中的剑不该轻易染血,当护天下百姓,可现在她的剑插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虽然这个人是个疯子,是个怪物,但他确实还活着,还在看着她,还在对她笑


    “拔出来。”魏琪突然说。


    甜杏愣住了,“什么?”


    “把剑拔出来,小甜杏。”魏琪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不然我怎么抱你呢?”


    而且他讨厌徐清来的剑。


    这句话成了压垮甜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发出一声呜咽,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魏琪的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跑,直到肺里火烧一样疼,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她跪在一棵桃树下干呕,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泥土里。


    手上还沾着魏琪的血,已经半干了,在皮肤上结成暗红色的痂。


    她拼命在草地上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杀人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杀人了”


    桃树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发间和肩头。


    浮玉山种了大片大片的桃树,甜杏突然想起魏琪第一次来后山时,也是这样桃花纷飞的季节。


    他站在桃树下,手里捧着一盒精致的点心,漂亮的眉眼里尽是欢喜,他笑着说,“我叫魏琪,是来拜见青云真人的,多谢真人为我家除妖。”


    那时的他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无害。


    甜杏蜷缩在树下,把脸埋进膝盖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浮玉山有令,秘境试炼中严禁私斗,更别说杀人。如果被其他同门发现,如果被师父知道


    不、不,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她、她没有杀过人,从来没有。


    “小甜杏?”


    这个声音让甜杏浑身僵硬。


    她缓缓抬头,看见魏琪站在不远处,胸口还插着徐清来的剑,脸色白得像纸,却依然在笑。


    他的衣摆滴着血,在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你跑得太快了”他抱怨着,声音虚弱却温柔,“我追得好辛苦。”


    甜杏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不该拔剑的,不该冲动之下就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魏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可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时的亢奋。


    “我我去找师父不,我去找师祖、师叔、枫师兄,谁都好,”她颤抖着说,“你你需要医治”


    魏琪摇摇头,突然伸手握住胸前的剑柄,一点一点往外拔。


    甜杏捂住嘴,看着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汩汩涌出。


    他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可眼睛却始终盯着她,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迷恋。


    “不用”他终于把剑完全拔了出来,身体晃了晃,却固执地站着,“这样就好”


    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魏琪向前走了两步,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甜杏面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碰她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


    “记住”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你是我的我会、我会找到你、跟着你,永远,一定”


    甜杏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看着他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眼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


    风过桃林,吹落一树粉白的花瓣。


    有几片落在魏琪渐渐冰冷的脸上,像是给他覆上了一层殓衣,粉色的,薄薄的。


    ——四周安静得可怕。


    甜杏呆呆地坐着,看着魏琪的尸体,看着地上那摊越扩越大的血迹。


    她应该感到解脱,应该松一口气,可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杀了人。她真的杀了一个人。


    剩下的一切甜杏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她浑浑噩噩地从秘境中出来,顾不上摇摇欲坠的幻形术,拔腿就往后山跑,直到窝在师娘温暖的怀抱中,才找回一点点安心。


    然后就是师父的痛惜、师兄的震怒,徐清来突破元婴,兴高采烈地出关,却看见自家小师妹浑身是血、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完残雪告诉他的一切,他当即愤怒地提着剑,要去将魏琪杀个透。


    “师父!师娘!”他气得胸膛不住起伏,牙都快要咬碎,“甜杏儿遇到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提前叫我出关!”


    她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胡言乱语,认不得师父师娘,也认不得师兄,只整日担惊受怕,犹如惊弓之鸟,害怕魏琪哪一天就真的从血泊中爬出来找她了。


    然后,时隔二十一年,魏琪真的找到她了。


    ——


    邬妄比甜杏更快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日光照在脸上,他猛地睁开眼,顿时感觉到后背的湿意。


    早在几门阵中时,他便觉得甜杏看见那只鬼的反应奇怪,不像是单纯对鬼族的害怕,更像是一种奇怪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原来竟是如此。


    然而,魏琪口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徐清来”,又让他不得不在意。


    虽然他确信自己的记忆很完整,但若甜杏的记忆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或许缺少了一段记忆,甚至是被更改了?


    也许甜杏真的是他的师妹。


    邬妄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甜杏脸上,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疼惜。


    下一秒,甜杏的睫毛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邬妄几乎是失措地扭过头,飞快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还顺手撤掉了结界。


    然而他闭着眼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甜杏唤他的声音,反倒是听见宋玄珠那道轻轻柔柔的声音——


    “小溪姑娘是做噩梦了么?怎么满身是汗?”


    邬妄又等了等,没听见下文。


    他等得不耐烦了,佯装刚醒的样子,睁开眼,扭过头,不经意般看向甜杏的方向,忽地目光凝滞。


    甜杏恹恹地靠在宋玄珠的怀里,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前襟,脸上有泪痕,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望着他,忽地扁了扁嘴,张开手,是一个索求拥抱的姿势。


    “师兄……”


    第76章 不是风动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清白。……


    “师兄”


    见邬妄不动,甜杏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带着哭腔。


    邬妄狠下心,偏过头,“宋玄珠。”


    然而宋玄珠却没像他意料中那般抱紧甜杏,反倒是将她往前送了送,几乎要递进他的怀里,“小溪姑娘与邬兄感情深厚是好事,邬兄便安慰一下她吧。”


    他怜惜地抚了抚甜杏的发,“女子出嫁前多恋亲人,还请邬兄多体谅。”


    邬妄讨厌他这种口气,轻哼一声,“用不着。”


    他嘴上说着,却顺势伸出手,将甜杏一整个揽进怀里。


    一到他怀中,甜杏便像鸟儿归巢般,将自己深深*地缩进他怀里,眷恋地蹭了蹭,浑身上下都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柑橘香。


    “师兄”她抓住邬妄垂在胸前的发尾,握在掌心,往他怀里越埋越深,“我想回家。”


    回家?


    甜杏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又重复了一遍,“师兄,我想回家。”


    “师兄,你想回家吗?”


    邬妄没有回答。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甜杏的发顶。


    想回家吗?他不知道。


    家在何处?何以家为?他也不知道。


    邬妄抱着甜杏的手一点一点收紧,“不想。”


    “骗人。”甜杏破涕为笑,“师兄骗人,鼻子会变得很长很长的。”


    她从邬妄怀中抬起头,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师兄,不怕。我也不怕他。”


    “我不怕他,我不怕了,师兄,我现在手中已经染了许多许多的血,我早就不怕了”她的声音很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喃喃说道。


    邬妄伸出手,正想拍拍她的发顶,忽地被她抓住了,握在掌心。


    “很快、很快。”她认真地看着他,双眼明亮,郑重地许诺道,“师兄,我会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邬妄愣住了。


    剧烈的心跳从胸腔处传来。


    咚。咚。咚。咚——


    怕被听出什么端倪,他猛地站起身,将甜杏往旁边一推,“走吧。”


    他装模作样地蹙眉,教训她,“这么大的人了,以后不许再这样。”


    “没大没小。”他轻声道,剩下的那句话最终不轻不重地淹没在唇齿间。


    甜杏一个趔趄,险险地站稳了,却也不恼,反倒绽开一个笑,像是彻底从阴霾中走了出来,“嗯!”


    钟杳杳睡得最沉,听见她这声响亮的应答,猛地惊醒过来,一把抱着身旁王玉的腿,“师兄!早课了?!”


    王玉:“”


    “该起床了,杳杳。”他神色无奈,却温柔,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钟杳杳这才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不好意思道,“走吧,我们走吧,今日早些走,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去清明径的路了。”


    但愿如此吧。


    然而今日的气氛却比昨日好上许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今日一路上,他们都不曾遇到大规模的妖兽围攻,只遇到些落单的妖兽,都被几人分工解决了。


    如今也算乱中有序,甜杏和钟杳杳的话都多了起来——只不过缠着的对象不同了。


    “王师兄,你手里这是新的暗器?”


    王玉于同妖兽打斗间抽空回道,“嗯。”


    “好眼熟,不会是我师父给你的吧?”


    “”


    “哎呀师兄,我来助你!”


    “方道友,你这符箓真好用,还有吗?再给我点?”


    “可以再画。”


    “宋道友!你今日没有咳血了诶!那日比试你突然碰——”


    “咳咳咳咳咳!”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钟杳杳几乎在队里将所有人都骚扰了个遍,独独不敢去与邬妄搭话,反倒走得离他远远的。


    “师兄,昨夜你也看到了我的记忆吗?”只甜杏一人走在他身侧,时不时弹出去一张符箓定住妖兽。


    邬妄言简意赅,“嗯。”


    “师兄真的不用残雪了吗?我可觉得师兄收集的那些剑都不如残雪!”


    “嗯。”


    他垂眸,神色淡淡,像是有心事。


    “师兄在想什么?”


    “没什么。”——才怪。


    “哼,我才不信——”甜杏正要递上残雪再央邬妄试试,余光忽地瞥见一只利爪,手中的剑飞快地格挡而上。


    她轻巧地跃起,一只手握着残雪,另一手赤手空拳,对上那只妖兽竟也不落下风。


    争斗间,甜杏本就束得松松垮垮的发完全掉落了下来,被她粗鲁地甩在了脑后。


    “咔哒”一声,她熟练又冷漠地扭断了妖兽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哪怕她反应已经足够快地闪避,脸颊仍被溅上几滴。


    “师兄!我这体术如何?”甜杏并不在意脸上的血点,只笑眯眯地递上残雪,邀功之余不忘央求,“真的不试试残雪吗?”


    风吹动她的发,她眉眼弯弯,眼睛又黑又亮,剧烈的心跳似乎不知疲倦地怦怦直跳,邬妄没有接过她手中的剑,反而替她将乱发拨到耳后——


    他忽地想起雪地中初见,她一身狼狈,奄奄一息,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袍角,抬起头冲他笑。


    那时他便想:这人胆子真大、不知死活,竟自以为是地跳到他面前乱攀关系,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勉强能入眼。


    后来他又想:其实她也有些可怜,是个认错师兄的笨蛋。


    只是不知何时怜悯早已变了味,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清白。


    “脏死了。”他触电般收回手,别过脸,“你那师兄——我没教过你打架要束发么?”


    余光瞥见她呆在原地,他绷着脸拿出一个眼熟的发簪,“过来。”


    甜杏愣了一下,邬妄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过来。”


    他握着发簪,浓密的乌发衬着耳尖的粉。


    既然她是笨蛋,那他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忘记了师妹的笨蛋呢?


    “算了。”他自言自语般道,“还是我过来吧。”


    哪怕是当徐清来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没有替人束发的经验,如今捧着甜杏的发,纠结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从何下手。


    甜杏忽地“噗呲”一声笑了。


    她拿过邬妄手心的发簪,只随意往发间一插,那些头发便像是有生命般,三下五除二就自动束好发。


    “师兄从前自然没有教过我打架要束发。”甜杏弯了弯眼,“师兄怎的藏了一路,现在才还给我?”


    从前她晨起练剑时总嫌发髻碍事,徐清来便自告奋勇说要教她束发,结果每次都束得歪歪扭扭,然后顶着一脑门的汗振振有词,“这是最新式的流云髻,山下姑娘都这么梳。”


    待甜杏后知后觉地发现,正要发脾气,他却变花样般拿出一支发簪——从此,她的发再也未乱过。


    既然打架的时候不会乱,徐清来自然也就没有教过她打架要束发了。


    想起这些,她笑得更是开心,“害我头发乱了这般久。”


    邬妄抿着唇,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温热,力道极轻,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血点在他缓慢的擦拭下渐渐淡去,他的动作却未停,又来回摩挲了两下,仿佛只是为了确认她的肌肤是否真的恢复了光洁。


    “放在乾坤袋中,一直忘了还给你。”


    “我知道啦!”


    “师兄!”她双手合成喇叭状,放在嘴边,依旧是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邬妄这次没反驳,只主动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残雪,浅浅地笑了笑,“嗯。”


    “我们回家。”


    风拂过,甜杏突然觉得这个焚天谷也没那么热了,冬末也没那么冷了,哎呀,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觉得自己现在开心极了。


    开心得恨不得和这里的妖兽手拉手转上几圈。


    她凑到邬妄耳边,“师兄,其实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说得很小声,邬妄脸色不变,最后只轻轻地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方才一同窜出的还有几只妖兽,两个人之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反倒是不远处丛中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小心。”王玉挡在最前面,神色警惕。


    甜杏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下一秒,一道紫色的身影从里面窜了出来,狼狈地落在地上,身后还跟着一只面目狰狞的豹妖。


    手的反应比脑子更快,甜杏手中的符箓飞射而出,直直地击穿了那只豹妖的喉咙。


    她跑上前,声音有些抖,“李玉照?!”


    地上的人抬起头,露出一个疲惫又狼狈的笑容,“江甜杏。”


    他身上的华衣锦服已经破破烂烂,跟乞丐服也没什么两样了,满身灰土,身上的口子仍在渗血,脸颊上还有细细小小的擦伤,看着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然而甜杏注意到的却是他手中紧紧握着的悬荆。


    甜杏记得很清楚,李玉照曾认认真真地朝她炫耀过他的长枪上的七重坠链。


    第一坠为破阵专用的上品法器银铃;第二坠为紫玉小鱼,意为“自在”,是青云所赠护命符;第三坠为青铜古钱,穿孔系绳,乃李厌赐下的护命符;


    第四坠为黑曜石小剑,代表“败于誊连珏”之耻,时刻警醒;第五坠是白玉京信物令牌,雕紫荆花纹,内刻防御阵;第六坠则是红绳结,缠着数十朵紫荆花,内里是他诸多师兄师姐的灵力。


    至于第七坠,则为空置银环,李玉照曾说:“待有一日,挂上天下第一的证明。”


    由此可见,李玉照所受之荣宠,他保命手段那样多,也是甜杏丝毫不担心他的原因。


    然而此时此刻,悬荆上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枚黑曜石小剑,晃晃悠悠,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李玉照”甜杏面色凝重,“短短一天,你在这云灵草涧,究竟遇到了什么?”


    第77章 魔种劫数“呸呸呸。”甜杏轻轻地打了……


    李玉照顺着甜杏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悬荆上空荡荡的坠链。


    “江甜杏。”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空,又有些茫然,“死了好多人啊。”


    闻言,众人心中皆是一紧。


    甜杏抓住他的肩,“怎么回事?你师兄也死了?”


    “没有。”李玉照苦笑道,“我同两位师兄不在一队,我们分成了三队,分头行动。”


    “我们选的分明是清明径,却是误打误撞地掉入了焚天谷,虽没有倒霉到掉在妖兽出笼之地,但也差不多了。”


    他咳了几下,“我们遇到了小型的妖潮,实在是太多妖了,都跟失去了理智般狂暴,整整围攻了我们一天一夜,我的队友们、还有一些其他队的修真者”


    李玉照的声音有些颤,“都死了。”


    “死了好多好多的人。”


    “若没有师父给的保命符,你现在只怕也见不到我了。”


    “更可怕的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妖潮之中,夹杂着几个鬼族,我勉强杀了几个,还剩一个逃了,我追着气息而来,追了整整一夜,却见到了你。”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惊涛骇浪。


    在云灵草涧中出现鬼族意味着什么?


    白玉京常年镇守人鬼结界,除去十九年前青云一事以外从未有错漏,加上秘境不比外面,此处出入都需开关,而如今鬼族却大摇大摆地出现了给人族新锐试炼的秘境中,是否说明鬼族快要不,甚至可能已经对于结界如入无人之境?


    十九年前人鬼结界不过破了一个小角又被迅速补上,人间的惨烈都仍历历在目,刹那间涌出的小鬼耗费白玉京几年才得以除尽,若是结界大开,后果实在不敢想象。


    甜杏的脸色很难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着出来,“李玉照,人鬼结界不是由你们白玉京镇守吗!”


    “是。”李玉照的眼眶有些红,“然而师兄前几日才同我说,人鬼结界和鬼王封印松动,我师父同长老们皆受到反噬,身受重伤,如今正拼尽白玉京上下之力镇守结界。”


    说着,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如今秘境中既然出现了鬼族,便说明白玉京中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缝。只是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毕竟师兄说,在他离京之前,师父便已经因重伤卧床,几乎昏迷不醒了。


    想起李厌,李玉照的心口又是一阵钝痛,只恨自己未将师父命牌带在身上,如今也无法得个心安。


    见他如此模样,方渡川也有些不忍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


    “哼!既然如此,白玉京为何不召你回去?你师兄还有闲情逸致参加天骄会!”钟杳杳叉着腰,不满道。


    “我师兄来是因为”李玉照咬牙,抬头看了她和王玉一眼,却不敢看甜杏,“防备浮玉山和明月仙宗。”


    钟杳杳气得翻了个白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喂!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结界重要啊!”


    “好了好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玉站出来,温声打了圆场,“李道友身上伤势如何?不如便和我们一同结伴而行吧。”


    李玉照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没什么事,你不说,我也是要和你们一块儿走的。”


    他又是自嘲又是玩笑道,“不然可能死了也没人替我收尸。”


    “呸呸呸。”甜杏轻轻地打了他一巴掌,“乱说话。”


    她闭目,轻轻翕动鼻子,又睁开眼,“现在还早,周围的妖兽我们方才已经清理了一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多少,你先将伤口处理一下吧。然后我们商量一下该往何处走。”


    甜杏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我总觉得,这个秘境不能再多待下去了。”


    “你们怎么想?”虽是如此问,但甜杏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王玉。


    显然她认为要想统一意见,只需要解决王玉就好了。


    毕竟宋玄珠、李玉照和邬妄四舍五入都听她的,钟杳杳听王玉的,至于方渡川他很好商量。


    只是她没想到,王玉早就被邬妄解决了。


    见她目光,王玉摸了摸鼻子,“我也这么觉得。”


    “云灵草涧太过古怪,我们不如尽力同其余尚活着的修士集合,一同等着后日秘境门开,如何?”


    甜杏点点头,“好。”


    她扭头朝向李玉照,“李玉照,你快些处理伤口,不许嘴硬。”


    李玉照闷闷地应了一声。


    众人盘腿坐下,王玉放心不下,站起身,说要去再瞧瞧周边的妖兽情况,钟杳杳也不乐意同白玉京的人待在一起,便也拉着方渡川跟上。


    ——嘴里还不忘大声说道,“走走走,我们大人有大量,才不和小人计较!”


    方渡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却也任由着她将自己拉走了。


    李玉照匆匆捏诀将自己清理了一番,便开始处理伤口。


    一旁沉默已久的宋玄珠忽地抬手,轻轻地扯了扯甜杏的袖子。


    她扭过头,“嗯?”


    “小溪姑娘。”宋玄珠的声音刻意放轻了,将手中破旧的卷轴递给她,“这是我在妖兽出笼之地捡到的,我看不懂,也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卷轴?更像是个法器。


    甜杏心中有了些猜想。


    她接过卷轴,往邬妄身侧靠了靠,慢慢地展开。


    “娲皇陨落之际,仙骨堕凡,更遗魔种一粒,潜附花都城商贾私生子之身。”


    看到第一句话,她心中便是一跳,飞快地抬起头,和邬妄对视一眼。


    魔种的下落!


    “此子生于天元五十九年仲夏望前,男生女相,容貌昳丽而性乖张,虽为独嗣,宠冠阖族。”


    “”后面几段,细细数了此子的各个特征。


    “然其体内魔种暗藏杀机,若待三十六年,则魔性大成,必致苍生涂炭,修真尽覆,乾坤倾覆,万劫不复。”


    “魔踪诡谲,初隐花都,十三上浮玉山,十六入鬼域幽冥,十八再归浮玉山,终栖白玉京。”


    “天机晦暗,劫数将临,修真诸派若不尽早除之,则三界危矣。故本宗录此异闻,以警后世。”


    甜杏猛地合上卷轴,紧紧地攥在手里,脸上神色不断变幻。


    李玉照也看了,有些迷惑,“这是什么东西?娲皇当年留下的不是仙骨和仙种吗?”


    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东西。


    “而且”他指了指卷轴,“这上面提到的人,好熟悉。”


    他抓耳挠腮想了半晌,忽地眼睛一亮,“魏琪!”


    “对吧?”李玉照说道,“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就是六月十四生的,从前每每去他家饭馆吃饭,他父亲总是问我们他在浮玉山的近况——”


    说着说着,他顿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李玉照说的,甜杏自然很清楚,甚至更加清楚。


    魏琪十三岁拜入浮玉山,十六岁死在她的剑下。


    恐怕便是那一年,他执念太深化为了厉鬼。


    只是


    如果他真是魔种,十六岁入鬼族,为何两年后又在浮玉山再次出现?


    甜杏的手慢慢攥紧,眼里浮现起恨意。


    她几乎是咬着牙道,“魏琪”


    他再次出现在浮玉山的时间,正是师父师兄被围攻的时间,甜杏忍不住去想,师父的死,背后或许有他的助力。


    而她一旦去想这个可能,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再杀他一次。


    “小溪姑娘”宋玄珠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我没事。”甜杏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邬妄,“师兄,我们可能得去白玉京走一趟了。”


    闻言,宋玄珠的瞳孔微微放大,闪过一丝喜色,“小溪姑娘,你要去白玉京?”


    甜杏点点头,“新仇旧怨,总要了结的。”


    邬妄没说话,有些纠结地蹙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宋玄珠听见甜杏的回答,脸上罕见地闪过高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神色认真道,“小溪姑娘,我知我力量渺小,但我保证,哪怕是死,我也一定会护送你安全到白玉京的。”


    甜杏愣了一下,“玄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有些哭笑不得,下一秒,另一只却被李玉照握住了。


    他的喜色更溢于言表,“江甜杏!你要去白玉京?我带你去!”


    在他下山前,师父曾认真叮嘱过他,若有认定之人,便早早地带回白玉京给他相看。


    自十九年前那件事起,他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放开甜杏的手,只是苦恼于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同意随他回去,如今她主动要去,他怎能不开心?


    甜杏却不知这些,只随意地应了声,“不急,等天骄会结束吧。”


    “说起天骄会结束后,”宋玄珠柔柔地笑了笑,“竟忘了告诉玉照我们要合籍的事,玉照到时候可要记得来。”


    “合籍?你和谁?”李玉照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宋玄珠又笑了笑,“我和小溪姑娘啊”


    “什么?!你们要合籍了?!”李玉照顿时急得跳脚,抓住甜杏的手收得更紧,“真的吗?!”


    甜杏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玉照的脸上一时间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草草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江甜杏,我有话同你说。”


    “啊?你说。”


    “说不出来。”李玉照看了眼身旁的两人,有些扭捏,“有外人在。”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咬重了“外人”二字。


    第78章 最好的东西甜杏答不上来,邬妄反倒笑……


    李玉照此言一出,宋玄珠识趣地退开两步,邬妄却仍站在原地未动。


    甜杏眨着眼睛,不解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李玉照急得直跺脚,耳尖都红透了,“这、这种事当然只能单独说!”


    说着就要拉她往树后走。


    邬妄突然横跨一步拦住去路,冷声道,“此处危险,你们还是不要单独行动的好。”


    “我没事!”李玉照梗着脖子,像只炸毛的小兽,“我就要现在说!”


    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


    甜杏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恍然大悟,“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秘密?难道白玉京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李玉照一噎,脸更红了,“比、比那个重要多了!”


    甜杏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随着他去了树后。


    “江甜杏,”李玉照盯着她,忽地眨了眨眼,“你觉得我怎么样?”


    闻言,甜杏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


    “就、就”李玉照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你不是最喜欢漂亮的人了吗?或者你觉得我性格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嗯?”她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眉道,“你是不是发热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李玉照被她温软的手一碰,顿时连脖子都红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好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甜杏的双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我是说你愿不愿意以后都和我一起?就像就像青云真人和虞娘子那样!”


    甜杏歪着头认真思考起来:“可是什么是‘那样’呢?”


    “就、就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样。”


    “江甜杏”李玉照可怜巴巴地看着甜杏,“难不成你真喜欢那个什么宋玄珠不成么?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的呀。”


    不等少年脸上的欣喜荡开,她又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只是,好像又不是喜欢。”


    李玉照的心忽上忽下,像被抛在浪尖的小舟。


    他急得直挠头:“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个喜欢法?又是怎么个不喜欢法?”


    甜杏眨眨眼,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你们都问这种问题”


    说罢,她开始掰着手指认真道:“就像喜欢后山的猫雀,喜欢师娘做的糕点,喜欢师兄教我练剑”


    她忽然眼睛一亮,“啊!就像喜欢师父师娘那样!”


    “这怎么能一样!”李玉照急得直跳脚,眼眶都红了,“我对你、我对你”


    他半晌说不出来,忽地泄了气,“算了,那你为什么又说不算喜欢?还是你喜欢的是宋玄珠,这才想要和他合籍?”


    甜杏摇了摇头,“合籍是因为一个和故人的约定,我无法拒绝。”


    “我本来也以为我都喜欢你们,但玄珠跟我说,喜欢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喜欢是连拥抱也会心动,想要亲吻、想要有好多好多以后、想要永远在一起师兄也说,喜欢和爱,都不能随意对人说。”


    李玉照听到这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那你对我有没有过心跳加速的时候?”


    甜杏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有啊。上次你在誊连珏面前和我装不熟的时候,我心跳可快了。”


    “不是这种!喜欢是看见你就开心、看不见你会想你、想把最好的都给你”李玉照急得直跺脚,突然灵机一动,“那、那你想象一下,如果我和徐师兄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李玉照这次聪明了,不问宋玄珠,转问徐清来。


    甜杏不假思索:“当然先救你。”


    李玉照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她继续道:“师兄会游泳,你不会。”


    说着,她适时地露出一点鄙视的表情。


    “”李玉照垂头丧气地蹲了下来,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甜杏见状,也跟着蹲下,歪着头看他,“李玉照,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啊?”


    “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你。”李玉照抬起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忽然泄了气,“算了,你现在不懂没关系。”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但是答应我,等你想明白什么是喜欢的时候,第一个考虑我好不好?”


    “什么不懂?”甜杏摇摇头,“我懂了呀,我现在懂得什么叫做喜欢了呀!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喜欢是什么”


    刚好她身边就有能一一对应的人——只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拥住了李玉照,“我已经明白,我这样抱你,是很寻常的事情,就像朋友一样,并不叫喜欢。”


    “不对。”她笑了起来,“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呀!”


    李玉照正要说些什么,树后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邬妄手中的枯枝不知何时断成两截,正簌簌落在地上。


    “师兄?”甜杏疑惑地唤道。


    邬妄面色如常地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无事,只是王道友他们回来了。你们继续。”


    李玉照急得直跺脚,索性往甜杏身前挡了挡,“你别管他!”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是认真的!你必须第一个考虑我!”


    “甜杏儿。”


    见甜杏看过来,邬妄耸了耸肩,面上带着歉意,眼里却没多少歉意,“该走了。”


    “好。”


    甜杏应了声,跟着邬妄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喊李玉照,“走啦!李玉照!”


    李玉照闷闷地应了一声。


    在这秘境之中,最熟悉的应该就是王玉和钟杳杳了,带路的人自然也变成了他俩,甜杏落后众人几步,和邬妄肩并肩走。


    “你要考虑什么?”


    甜杏没反应过来,“什么?”


    邬妄抿了抿唇,“刚才李玉照说,要让你考虑什么?”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问问。”


    “噢。师兄原来问的是这个,”甜杏稍微纠结了一下,“但这是我和李玉照的秘密,不能告诉师兄,他会不好意思的。”


    毕竟刚刚他的脸都那样红了。


    邬妄轻哼一声,“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嗯嗯。”甜杏忍着笑。


    “你笑什么?”


    “我在笑”甜杏又闷闷地笑了几声,“一想到我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师兄,就忍不住笑了。当然了,这是开心的笑!”


    “最好的东西?”邬妄挑眉,“是什么?”


    “是”


    然而甜杏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来是什么。


    世界上有好多好多她觉得很好的东西,但要说最好,好像把什么给师兄都犹嫌不够好。


    甜杏答不上来,邬妄反倒笑了。


    他拍了拍她的发顶,声音愉悦,“饿不饿?我们要走快些了。”


    第二天的一整天几乎都在被妖兽包围,虽不致命,但也有些吃力。


    钟杳杳虽然面上仍是哼哼唧唧,但真动起手来,她也不忘护着众人,救了甜杏和宋玄珠好几次。


    甜杏对她倒是多了不少好感——虽然她本就挺喜欢钟杳杳的。


    妖族暴动,那日出现的鬼族就跟做梦一样,但只有李玉照知道,鬼族的气息一直没有消散,更让他焦躁的是李予一直没有消息。


    他抬起眼,看了看悬荆枪缨上的那簇紫荆花,以灵丝编织而成,花蕊中嵌有微小的星纹玉片,正闪着微光。


    每个门派的命牌模样都很特殊,以防有心之人利用,一般并不会让外人知道,是以就连甜杏都不知道,李玉照枪缨上挂着的那簇紫荆花,正是他几位师兄师姐的命牌。


    这样看来,师兄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那他为何不和自己联系?


    而且誊连珏明明和师兄在一块儿,也没有半点消息。


    李玉照奇怪归奇怪,却也没忘记自家师父的叮嘱,在路过的地方都设下了白玉京特有的传送阵——李厌告诉他,如今结界不稳,若是在外遇到鬼族,为了不让鬼族持续祸害人间,便可设下这个传送阵,可以直接带着鬼族到达白玉京封印处,将鬼族重新封印。


    他已将捉住的几个鬼族都放进了传送阵,却还是担心有漏网之鱼,便沿路设下传送阵,希望能起些作用。


    “奇怪。”王玉咦了一声,“怎么感觉走了一天,又回到了原地?”


    “王师兄自信些,不是感觉,”钟杳杳哼了一声,“就是。”


    “这个鬼秘境,为何偏偏要分三块?从前一直都只有一片,还多了个什么禁地”


    知钟杳杳者莫王玉,他一听这话就知道钟杳杳在打些什么主意,“你莫想了。来前我便问了师父,他说不许去。”


    “不去就不去!”


    王玉看了眼天色,“夜色晚了,那边有条河,今晚便抓鱼吃吧?”


    在场的人除了甜杏和宋玄珠外皆辟谷了,但尝过宋玄珠的手艺后,几人都有点惦记上了。


    钟杳杳当即撸袖子,抓起方渡川的手腕就走,“走!方渡川,我们去抓鱼!”


    依旧是熟悉的配置,王玉和邬妄很快捡了柴火回来,一行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眼巴巴地看着宋玄珠烤鱼。


    远远看去,每个人的侧脸都因火光蒙上一层柔和的光,言笑晏晏,看起来出奇地温暖和谐。


    邬妄仗着不要脸,夺得了第一条鱼,众人敢怒不敢言。


    甜杏夺得了第二条,抱着鱼,左看右看不知从何下手,眼前忽地伸过来一只手。


    邬妄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干净的盘子,上面放着最嫩的鱼腹,以及被细心剔除骨刺的鱼肉。


    第79章 长剑映火光《三招,让你的那个他爱上……


    “给我的?”


    邬妄咦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左瞧右瞧,“难道还有谁坐在这儿?”


    甜杏被他逗笑了,毫不客气地夺过盘子,“不管还坐着谁,这都是我的了!”


    邬妄自鼻间哼了一声,“你那条拿来。”


    甜杏警惕地护食,“怎么了?”


    “我辟谷了。”邬妄险些被她气笑,“不同你抢。”


    闻言,甜杏乖乖地递*上自己手中还未动过的鱼。


    邬妄垂眸,剔下鱼腹,放进她的盘子里,然后开始一点一点认真地挑鱼刺。


    分明可以直接用术法做的事,他却亲力亲为,做得极认真。


    甜杏看了他片刻,眨了眨眼,语出惊人,“师兄现在是在讨好我吗?”


    邬妄手一抖,险些将鱼肉丢了,“什么?”


    “师兄前段时候是如何猜忌我的,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甜杏语气酸溜溜的。


    “哦?”邬妄语气镇定,细细听去,还带着笑意,“那要给你什么好处才能忘记?”


    甜杏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邬妄挑鱼刺的手,“那要看师兄的诚意了?”


    邬妄指尖微顿,一根鱼刺被精准地挑出。他抬眸看她,“嗯哼,比如?”


    “比如”甜杏突然凑近,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师兄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真的很像中邪了,让她受宠若惊。


    夜风拂过,火星噼啪炸开。


    邬妄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遮掩了瞬间慌乱的眼神。


    他继续低头挑刺,语气平淡,“鱼要凉了。”


    “师兄又转移话题!”甜杏气鼓鼓地戳了戳鱼肉,“上次也是这样!我跟你说我喜”


    “江甜杏。”邬妄突然打断,将剔好的鱼推到她面前,“食不言。”


    这句话说得太急,反倒暴露了什么。


    甜杏敏锐地注意到他耳尖泛起的薄红,顿时像发现新大陆般睁大眼睛,“师兄你”


    “再闹就没收。”邬妄作势要端走盘子。


    甜杏立刻护住食物,却趁机抓住他的手腕,“那师兄喂我。”


    她轻车熟路地张大嘴,“啊——”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两人之间。邬妄僵在原地,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盘子上。


    他看见甜杏眼中狡黠的光,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得寸进尺。”他板着脸抽回手,毫不留情地敲在她脑门上,“都是哪里学的招数?”


    “书上学的。”甜杏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理直气壮地摇了摇,“李玉照借我的。”


    邬妄定睛一看,上面俨然写着《三招,让你的那个他爱上你》。


    “”他沉默片刻,“你以后少跟李玉照玩。”


    甜杏也不追问,只乖乖地应了,“哦我知道了。”


    “师兄这样凶,”她扁起嘴,往正在烤鱼的宋玄珠那里挪啊挪,“我要找玄珠玩!”


    找宋玄珠玩?


    那眼珠子怎么一直盯着架子上快要烤好的鱼,连转也不转一下了?


    邬妄被气笑了。


    ——


    夜色沉沉,篝火在幽暗的秘境中摇曳,映照着三张神色各异的脸。


    明玉衡抱剑而坐,长剑横于膝上,冰蓝色的剑穗垂落,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闭目养神,眉宇间神色淡淡,像是已经入定。


    文仁雪坐在她对面,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根银针,针尖在火光下闪烁,映得她温润的眉眼愈发柔和。


    她时不时抬眸看一眼明玉衡,又很快垂下眼睫,像是怕惊扰了她。


    方渡山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微微低着头,目光平和。


    “妖族此次暴动,不太对劲。”文仁雪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它们向来安分,可这次却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方渡山轻轻点头,声音温和,“是,它们攻击时很有规律,像是被什么指引着。”


    明玉衡睁开眼,眸色冷冽,“禁地。”


    文仁雪指尖一顿,抬眼看她,“玉衡,你还是在纠结那个禁地?”


    “嗯。”明玉衡语气平静,“宗内突然多了个禁地,很奇怪。”


    方渡山微微睁大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出发前王长老已警告过,禁地危险,如今秘境中到处都不太平,明道友不如以安全为上。”


    文仁雪温声道:“方道友说得对。不如再等等?我们这几日试试能不能与其他人汇合,等第四天秘境开启,我们先一块儿出去了再说。”


    明玉衡沉默片刻,最终冷声道:“好。”


    她顿了顿,“你们的明月令还在么?”


    方渡山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温和的侧脸,他应了一声,“在的。”


    文仁雪也点头。


    “收好。”明玉衡淡淡道,“夜深了,休息吧。”


    夜深了。


    方渡山靠在一旁的岩石边,已经睡着了。


    他的睡颜很安静,眉头舒展,看起来毫无防备。


    文仁雪坐在篝火旁守夜,指尖轻轻摩挲着银针,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明玉衡身上。


    明玉衡依旧闭目养神,但她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握住了剑柄。


    片刻后,她睁开了眼。


    文仁雪看着她,没有惊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玉衡,你还是要去。”


    明玉衡站起身,长剑无声出鞘,剑锋映着火光,冷冽而锋利。


    “嗯。”


    文仁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微微一笑,“一路顺利。”


    明玉衡脚步微顿。


    她与文仁雪相识多年,自认为两人并不算太亲近,仅仅是淡水之交,然而此时她看着文仁雪温柔的眼,突然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明玉衡沉默片刻,最终只朝文仁雪点了点头,握着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夜风拂过,篝火摇曳,映照着文仁雪静坐的身影。她望着明玉衡离去的方向,指尖的银针轻轻一转,最终无声地收回了袖中。


    而本该熟睡的方渡山,此刻却微微睁开眼,望着明玉衡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


    第三日,妖族暴动得更加厉害,李玉照又发现了两个鬼族,都被他解决了放进传送阵里。


    众人已经马不停蹄与妖兽周旋了快有三天,疲惫感一阵一阵地往上涌。


    所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大部分幸存的修真者,包括文仁雪和方渡山,却也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没人到了清明径,每一支队伍都被自愿或强制地带到了焚天谷。


    除此之外,那些被淘汰的修真者也在私下里被安排进了这个秘境,还有很多根本没有参加天骄会的修真者。


    总而言之,如今云灵草涧中,除了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以及修为低微的新弟子外,所有的精锐力量几乎都在于此了。


    震惊之余,众人也能察觉到暗流涌动,短暂地达成了共识,决定抱团熬过最后一天,等秘境再次打开一块儿出去。


    毕竟名次哪里有命重要呢。


    可是甜杏却始终觉得不对劲,那些鬼族让她非常不安,从入秘境的第一天开始,她连续几个晚上一直反反复复地梦到浮玉山的往事。


    梦中每一件事的结尾,总是徐清来血淋淋的脸,他忧愁地叹气,伸向她脸颊的手也是血淋淋的——“甜杏儿,你怎么能认不得我了呢?”


    然后就是甜杏猛地从梦中惊醒。


    “甜杏儿,”邬妄蹙眉,朝她的脸颊伸出手,“你怎么了——”


    他看着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的甜杏,伸出的手僵了僵。


    “我没事。”甜杏吞咽了一下,露出往常的笑,“可能只是我太紧张了,等出去就好了吧。”


    除去噩梦外,让她更加不安的是王玉和明玉衡的失踪。


    “咦?”钟杳杳边战边退,“这些妖兽也开始退了。”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今天下午遇到的妖兽都变少了。起码比早上要少很多。”


    旁边的一位少年接话,“没事没事,这是好事啊,如今都是傍晚了,我们只要熬过这个晚上和明早,明日中午秘境就会打开了。”


    钟杳杳却有些急,“那、那我更要快些找到王师兄和二师姐了!”


    僵持了三天,妖族似是被打疼打怕了,为首的妖兽突然呜咽一声,夹紧尾巴就往丛林深处逃窜而去。


    一时间,妖兽们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修士们都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双腿一软,在原地坐下来,伸手一摸,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


    明月仙宗,一处隐蔽的石室内,烛火摇曳。


    何初逢负手而立,衣袍上的暗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妖族暴动得如何了?”他声音低沉,指尖轻叩石桌,“还有在我徒孙体内的妖毒。”


    王敬捋着胡须,笑容阴鸷,“何掌门放心,那些畜生早就被封印驯服,听话得很。至于妖毒嘛,已经顺利融入邬妄体内,只待几日后引他入阵,剖身取骨。”


    “甜杏那丫头呢?”何初逢突然打断,“她一直跟在清来身边。”


    王敬轻蔑地笑了,“十九年前她便未翻起什么风浪,那小丫头不足为虑。倒是”


    他压低声音,“连珏怎么没来?”


    石室暗门无声滑开,誊连珏的长发垂落肩头,缓步而入,笑眯眯道,“王长老这是在寻我?”


    何初逢抬眼看向爱徒,目光在他腰间佩剑上停留片刻,“连珏,探查得如何?”


    “明玉衡如意料中往禁地方向去了。”誊连珏将一枚染血的玉简放在桌上,“弟子顺手解决了几个多事的巡逻弟子。”


    王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浮玉山办事还是这般干净利落。”


    何初逢没回他,只展开玉简,眉头微皱,“姬月灵的神识探查过云灵草涧?”


    “无妨。”王敬摆摆手,“她被囚在寒月洞,翻不出什么浪花。”


    第80章 拔剑相向抱歉。


    “妖毒已在秘境扩散,想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如此最好。”何初逢淡淡道,“时候不早了,王长老,我们也该动身入秘境了。”


    王敬应了一声,“走罢。”


    “嗯。”何初逢转向誊连珏,语气顿时柔和了许多,“连珏,你留在外面接应。”


    誊连珏上前一步,“师父,徒儿同您前去。”


    “不行。”何初逢想也未想便拒绝道,“秘境中危险丛生,你留在外面。”


    “连珏,”说着,他眼里似有泪花,“十九年前为师做了错事,没能护住你师兄,如今我绝不愿你步他后尘。”


    誊连珏清晰地知道师父在说谁。


    他身上沉甸甸的法器、并不趁手的佩剑也清晰地知道。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乖顺地敛目,“是,徒儿明白。”


    “好徒儿。”何初逢临走时,像从前那般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比你师兄明事理。”


    誊连珏笑了笑,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明显苍老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被吞没在秘境之门后面。


    ——


    第四日,午后。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焚天谷,所有修士都聚集在焚天谷中央的空地上,仰头望着本该出现秘境出口的天空。


    甜杏站在人群边缘,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邬妄就在她身侧,神色平静,但眉心却突兀地多了一抹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


    “怎么还不开?”有人开始低声抱怨。


    “再等等吧,可能时辰未到。”方渡山温和地安抚众人,但甜杏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频频望向天空,显然并不如表面那般镇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烈日渐渐西沉,天空依旧一片死寂。


    “不对劲”文仁雪低声道,眉头紧锁。


    甜杏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环顾四周,发现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躁动不安。有人来回踱步,有人低声咒骂,还有人面色阴沉地抱剑而立,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们被骗了!”突然,一个青城弟子猛地拔出长剑,声音嘶哑,“根本没有出口!”


    “冷静点!”钟杳杳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试图制止,“再等等——”


    “等什么等!”那弟子双目赤红,猛地挥剑指向她,“你这样着急,是不是你们明月仙宗搞的鬼?”


    这句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恐慌与猜忌。


    “对!明月仙宗的人呢?王敬长老在哪?姬宗主不是说要亲自来迎接我们的吗?!都是骗人的!”


    “他们把我们骗进来,肯定有阴谋!”


    “就是!你们看,明玉衡和王玉是明月仙宗的宝贝,但现在都不在这里!肯定是先偷偷出去了,把我们留在这里等死!”


    “交出明月令!”


    人群开始骚动,甜杏被推搡着后退几步,险些跌倒。


    邬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唇抿得紧紧的。


    袖中的量人蛇还未从上次的重伤中治愈,正想探头,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摁了回去。


    “师兄”甜杏低声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邬妄没有回答,但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疼。


    混乱迅速升级。


    “你们天剑门的人凭什么指责我们?”一个明月仙宗弟子厉声反驳,“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暗中捣鬼!”


    “放屁!”天剑门的人怒喝一声,直接拔剑相向。


    剑光一闪,鲜血飞溅。


    这一剑像是打开了某种闸门,原本还勉强维持理智的修士们瞬间陷入疯狂。


    有人怒吼着冲向昔日的同伴,有人红着眼胡乱挥剑,还有人趁乱抢夺他人身上的丹药和法宝。


    “住手!都住手!诸位有话好好说!”方渡山试图阻拦,却被一个失控的修士一掌击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甜杏看着这一切,面色还算冷静,心脏却狂跳。


    她从未见过这些平日里还算风度翩翩的修士如此癫狂的模样——他们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理智,眼中只剩下暴戾和杀意。


    “师兄”她下意识地抓紧邬妄的衣袖,“他们不对劲”


    邬妄的脸色越发苍白,眉心红痕隐隐发烫。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几乎要拉成一条细线。


    “妖毒。”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得可怕,“我们从一开始,妖兽出笼之地,就中计了。”


    不,应该是从踏入云灵草涧的那一刻,就中计了。


    “什么?”甜杏没听清。


    但邬妄已经无暇解释——人群彻底失控,一时不察,他们便被疯狂的人潮冲散。


    甜杏拼命地伸手去抓邬妄的衣角,却只碰到冰冷的剑穗。


    “师兄——!”


    她的呼喊淹没在厮杀声中。


    甜杏被人流裹挟着,跌跌撞撞地后退。


    她看到文仁雪被几个修士围攻,银针飞舞却难以抵挡;看到方渡山护着一个受伤的弟子,面色凝重地后退;看到宋玄珠被人群冲倒,险些被踩踏


    玄珠!但是甜杏踏出的脚步又顿住了。


    妖毒不管这是什么,都势必会对师兄产生巨大的影响,甜杏更害怕他会受妖毒影响在众人中现出原形来,成为众矢之的。


    再者,若非真的疼极了,依师兄的性子,压根不会说出口。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她往宋玄珠的方向甩了几张符箓,而后拼命拨开人群,想要找到突然消失的邬妄,却连方向都辨不清,不止是天雷引,各类寻人的符箓好像都失效了。


    “江道友!”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混乱中传来。


    甜杏猛地回头,看到钟杳杳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鹅黄色的衣裙沾满血迹,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脸上满是惊慌。


    “杳杳!”甜杏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没事吧?帮我保护一下玄珠,我要去——”


    “不、不,”钟杳杳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很急,刚才我遇到了邬道友他、他被人群冲远,情况不太好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


    甜杏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在哪里?”


    “靠近禁地的地方”钟杳杳的声音发抖,“但他好像好像认不出我了”


    更严重的妖化吗?


    甜杏的指尖冰凉,耳边嗡嗡作响。


    她望向混乱的人群,望向护着宋玄珠的李玉照,又看向钟杳杳指的方向,最终咬牙道,“带我过去。”


    钟杳杳点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趁着混乱,艰难地朝山谷西侧奔去。


    身后,修士们的厮杀声、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甜杏的心跳如擂鼓,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师兄绝不能有事。


    绝对、不能、不允许。


    ——


    甜杏跟着钟杳杳穿过一片幽暗的密林,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潮湿。


    她低头看去,发现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银色粉末,每一步踩上去都会泛起微弱的荧光,像是踩碎了无数细小的星辰。


    “杳杳,我师兄真的在前面?”甜杏忍不住问道,心脏跳得厉害。


    钟杳杳脚步不停,声音却有些飘忽,“嗯,就在前面他伤得很重我没办法”


    甜杏加快脚步,却在穿过最后一片树丛后猛地停住——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一片诡异的空地。地面不再是泥土,而是半透明的银色晶体,像是冻结的湖面,却又隐约能看见下方涌动的暗流。


    空地的中央,邬妄被无形的力量悬吊在半空中,脖颈处浮现出五道青紫色的指痕,仿佛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咽喉,嘴角不断溢出黑血。


    “师兄!”甜杏想冲过去,却被钟杳杳一把拉住。


    “别过去。”钟杳杳的声音不再活泼,反而带着一种陌生的冷静,“阵法就要启动了。”


    甜杏猛地甩开她的手,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杳杳,你”


    钟杳杳垂下眼睫,轻声道:“抱歉。但二师姐需要你。”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震动。


    那些银色的晶体开始融化,化作流动的光纹,在地面上勾勒出繁复的阵法纹路。


    甜杏想冲向邬妄,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


    月光下,背对她们的人转过来,手中隔空掐着邬妄的脖颈,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又见面了,江道友。”


    “明玉衡!”甜杏死死盯着她,“放开我师兄!”


    明玉衡抬了抬眼,手指微微收紧。半空中的邬妄闷哼一声,脖颈处的指痕更深了几分。


    “我本来想好好跟你谈谈的。”明玉衡淡淡道,“可惜时间不多了。”


    她的指尖轻轻一划,邬妄的衣袖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砸在下方的银色晶体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啧。”她轻啧一声,“徐清来,原来你中了妖毒。”


    甜杏的瞳孔骤缩:“你要干什么?”


    明玉衡没有回答,反倒淡淡地笑了笑,“幼时我同师兄说,我的梦想是学遍百家之长,成为当世第一的修士。”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长剑上,语气平静得可怕,“如今是不是第一不知晓,唯一精通的阵法,竟是这个献祭阵。”


    甜杏的呼吸一滞,“献祭阵?”


    明玉衡终于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仙种自愿献祭,医死人、肉白骨——说来还得多谢你们那位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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