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没下雨,天有点阴,降温了冷飕飕的。
裴长青决定加快盘炕的速度,因为天一冷,和泥上冻就没法再干活儿了。
即便可以在屋里和泥,但是屋顶的烟囱却没法烤火。
他预计能干到小雪节气,那时候若是大降温就只能停工。
来年就没这么好赚钱了。
天气转暖火炕不刚需是一个,竞争者多是另外一个。
现在那些有经验有技术的泥瓦匠肯定都躲着悄悄苦练技术呢,来年基本也就练好了。
如果他们都一天一两银子也行,但是肯定有那种工贼,为了跟有钱人投诚表示我便宜,一天三四百文就干。
那么很快这个价格就会降下来,所以他要抓紧赚这一波钱!
每天都不能浪费。
今儿裴大民裴大根领着裴大柱继续去陶族长家,裴长青则带着王大、高木头、裴铁牛以及张本力去镇上。
剩下那点儿院墙让大伯他们几个早晚的帮帮工就行。
他感觉还是缺人手,不是缺人,是缺好手儿,能直接上手或者培训一下就变熟练工的那种。
他要求高,把村里大部分男人都筛选过滤掉了。
回头得请熟人介绍几个可用的人。
今儿裴长青还借调了旺财。
裴铁牛带着旺财继续给禚元杰屋里盘炕砌墙,还有两天,足够的。
王大带着高木头去给禚家另外房间开屋顶砌烟囱。
他则带着张本力去给陈氏屋里开顶砌烟囱,手把手教。
两人配合一天开屋顶砌烟囱绰绰有余,像他和王大熟练的还能砌一截烟道呢。
张本力性格温和脾气不急躁,平时疼媳妇儿,爱说话但是不撩骚,学东西也快。
他比王大聪明,吃亏在没有木匠基础。
“二郎,我回家晚上练练锯木头。”二郎家现在正好做家具,他晚上就去加加班,帮忙锯那些小点的板子和木条。
裴长青:“是该练练,尽快上手。”
他们这样多线开工,也是让张木匠等人开了眼。
陈氏略有些不乐意,觉得裴二郎不尊重自己。
之前你给婆母盘炕加上宋三是五个人,一天五百文。
现在你就来俩人砌烟囱,明天又来俩人盘炕砌墙的。
这里外里不就俩人?俩人一天五百文?
这么俩人,你能把活儿干好吗?
当然,她不会直接抱怨,而是问问宋管事儿,暗示宋管事在不伤和气的时候点点裴二郎或者宋三。
宋管事劝她,“大娘子,裴二郎说三天,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一天八百文不贵。他这样多面开工,是想抽人去县城盘炕。听说好运来大掌柜给一两银子一天呢。”
有钱赚,人家有那个能耐赚,当然不会放过啊。
您甭管人家几个人,干几天,怎么干,人家给你把火炕盘好不漏就成。
陈氏有些惊讶,没想到真有人花三两银子找裴长青盘炕。
她叹了口气,“这些人就是不守规矩,贸然进了生意场可别坏了规矩才好,到时候肯定连累我们宋家,出了事儿怕是得让公婆帮忙善后呢。”
宋管事安慰道:“大娘子不必多虑,我看那裴二郎自己有成算,即便真出事儿也是他自己的生意,咱宋家不必掺和的。”
以老太太的习惯,无利不起早,回报不大不可能掺和。
郑氏对此意见更大,跑来跟陈氏说,“这裴二郎和老三真是打的好主意呢,就这么俩人一天五百文,我可不干。”
陈氏瞥了她一眼,“弟妹不必生气,我跟老三说让裴二郎给我屋砌完就去你屋,老三说后面排了十几家呢不给你弄,你不用亏这个钱。”
郑氏:“…………”
她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不给我盘炕,是什么好事儿?
哼,想以此拿捏我呢?
难道你不给我盘炕,我就睡不上热乎的火炕?
离了你张屠户,我还得吃带毛猪不成?
她道:“我偏不信,我去请张瓦匠给我盘。”
张瓦匠看了这些日子,早该会了。
毕竟是盖大宅子的瓦匠,岂会拿捏不住小小的火炕?
郑氏领着婆子亲自去请张瓦匠。
确实,张瓦匠最近正召集徒弟们苦练技术呢。
他们先在自家厢房练手,争取做得比裴长青更好!
最低也不能比他差。
然后他们发现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他们得请个熟练的木匠过来帮工。
其次,还得弄明白火炕的构造。
烟道和火炉、烟囱连接的窍门。
张瓦匠毕竟有着多年经验,给人盖房子自然也会盖灶屋、砌锅灶、烟囱什么的,要说开屋顶砌烟囱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要面子,生怕做不到裴二郎那样不漏烟不漏雨,虽然也能弥补,可如果给东家干活儿不能一次成功实在是丢面儿。
再者,他发现自己的活儿没有裴二郎的漂亮。
这也让他气短。
所以他憋在家里练习,想来年一鸣惊人,压过裴二郎。
郑氏:“张大伯,你给我家盖的房子,火炕肯定也能做。我不想跟他们挤,我还是信你,你带俩徒弟帮我盘一盘呗?”
张瓦匠虽然不服气裴长青,但是他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二娘子,不是我不帮衬,实在是丢人,我老儿还没琢磨透亮,等我琢磨透亮了保管第一个给你盘,不收钱。”
郑氏笑道:“那可多谢张伯,那你能不能早点儿啊,这眼瞅着天儿越来越冷了嘛。”
她看张瓦匠家西厢屋顶的烟囱,笑道:“张伯就是谦虚,这不是已经砌了嘛。”
张瓦匠:“丢人,这个不够好,还得再琢磨琢磨。”
这烟囱它……漏雨,烟道炕面还漏烟,而且烟囱也丑丑的不够服帖漂亮。
他大儿子兼大徒弟张大忍不住了,“爹,你就是谦虚。”
这得耽误多少活儿,少挣多少钱呢?
一天八百文啊!
他们不要那么多,都是镇上邻居,一天五百就行。
镇上谁家没请他们干过活儿?
还能抢不过裴二郎?
他对郑氏道:“二娘子我给你盘,你是第一家,我不收钱,你回头给我多说说好话就成。”
张瓦匠阻拦他,他根本不听。
郑氏想他四十出头,也是多年瓦匠,手艺不错,自然相信,“不给钱哪行呢,你一天七十的工钱还得给。”
张大笑道:“成,就这么着,我带三个师弟去,他们一天四十文就成。”
他要给裴二郎的手下看看,他们只有25,30文,自己却给师弟们40文。
趁早别跟着裴二郎了,跟着他吧。
张瓦匠看儿子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儿子不愿意听话了。
本来也是,不管当儿子还是当徒弟总要出师,一直被老父亲压着谁也不舒服。
且让他去试试吧,万一……儿子手艺比自己好,就成了呢?
于是郑氏得意洋洋地领着张大几个回去大张旗鼓地开工了。
反正她也提前准备了材料的。
宋福瑞得到消息立刻跟裴长青说。
裴长青压根儿不介意,“正常,这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别的瓦匠很快就能琢磨明白。咱不管他们,只管把手头的活儿做好。”
明儿他和王大又能给两家开屋顶砌烟囱,只要他们做好,后面的活儿就又快又轻松。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要求主家把青砖土坯石灰等备好搬到院子里去,如果放得老远让他们自己搬运,那对不起,得给往后排,先给方便的人家盘。
即便你说可以多算两天工,我们也不耽误这个功夫,不能为两天钱坏了口碑。
傍晚时分裴长青他们陆续回到家里。
陶族长家的布局跟高里正家差不多,所以裴大柱三人使使劲今儿就把炕给盘好了。
明儿他们会一起去镇上。
裴长青又给他们开个小会,交换一下意见,总结一下经验,看看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王大肯定要当队长,高木头也差不多,张本力还得再练两次。
裴铁牛身体问题,裴长青禁止他从事危险工种,不让上房。
裴大民和裴大根也得再练练开屋顶砌烟囱的手艺,这兄弟俩问题有点复杂,裴长青反而更看好裴大柱当队长。
天冷,沈宁熬了一锅姜汤,一人一碗给他们喝掉。
煮过的姜也不浪费,捞出来明儿做菜再放进去就吃掉了。
这时候高里正和高老大、高三郎也回来了。
高里正要和沈宁说事儿,就让俩儿子先回家跟陶氏说一声。
沈宁让高里正赶紧上炕热乎,又给端了一大碗姜茶,加块糖进去。
高里正先啜了几口热姜茶,暖暖身子,笑道:“阿宁,腌白菜也大受欢迎呀,大家都要。现在做一波,冬白菜收了再做一波,够他们吃到来年春天的。”
他亲身体会,腌白菜、酸萝卜、腐乳这些小菜比大鱼大肉更勾人。
这么说吧,他不是顿顿要吃大鱼大肉,但是甭管早中午只要吃饭都想就点小菜。
所以这三样小菜都很受欢迎。
他喜滋滋地告诉沈宁这一趟老顾客又给介绍了三家新客户。
靳老爹给介绍了东山寺的生意,以后给他们提供豆制品做素斋。
东山寺的进货量不小,尤其赶上什么庙会的话素斋销量暴增。
他们目前的客户都是这样老带新介绍来的,根本没用自己费劲推广。
这时候熟人经济更好用。
沈宁将这些信息都分门别类记下来,“里正伯放心,我会根据客户情况增加生产。”
看来现有人手又不够了,她得再从村里找几个勤快干净不多嘴多舌的妇女。
另外天冷起来,也不能在外面做活儿,得搬到屋里来。
谭家那三间屋子正合用。
她得再去跟人家说说,给租金也行。
另外也要裴长青给那边屋里盘上锅灶和火炕,这样冬天才能取暖。
高里正:“阿宁,这些都要的,你只管安排。我把这一次拿到的货款都放你这里,需要添置什么你只管花。”
最初投入的资金都是他出的,后来货款一笔笔回来,再投入就是这些钱。
隔两次,他和沈宁也能分一笔。
他又解释张氏和三婶儿为什么没回来。
他们前儿去的县城,昨儿张氏和三婶儿带着卤素鸡以及腐乳、腌白菜等试吃样品又跑了另外一家青楼。
她们在青楼泡了一天,不但拿下了这家青楼的订单,还从一个姑娘的恩客那里谈下邱家酒坊的单子。
另外她通过一位叫云香的姑娘认识了县城绣坊的少东家。
今儿要跟人家谈生意,她们就没回来。
张氏打算在县城多呆阵子,多开发一些客户。
“你这个堂嫂是真能耐,以前没看出来。”
以前没看出来裴二郎和阿宁这么能耐,也没看出来张氏那么能耐。
沈宁笑道:“我大嫂很厉害的,小时候就立志要当挑货娘。”
高里正好奇道:“阿宁,张氏说你给她和三婶儿做了培训,她才那么厉害的,你到底给她们培训?什么了”
他也想培训培训。
沈宁笑道:“也没做什么培训,纯粹是我大嫂有这个销售天赋。”
之前她给大嫂、三婶儿、四婶儿几个都做过培训,四婶儿毫无感觉,三婶儿听得云里雾里,只有张氏听进去了,还灵感迸发,好像受到了洗礼一样,不断跟她请教问题,发散思路。
她最初去县里只能通过靳老板接触暖香楼,但是青楼就不能带来生意吗?
县城不是还有另外一家添香楼吗?
人家都有素鸡吃,你家能没有呀?
保不齐人家为了素鸡都去那家不来你家呢?
人家楼里的姐儿都有素鸡吃,你家没有能行吗?
姐儿不得闹情绪啊?
再者青楼里那么多姐儿,得认识多少金主儿?
来青楼消费的能有穷人吗?
除了个别穷酸文人,大部分都是富家老爷和子弟吧?
她交好几个姐儿,让姐儿给介绍顾客,也是一个好思路啊。
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名声。
她长得又不好看,皮肤粗糙黑黄,衣着寒酸,进了青楼一看就是粗使婆子,来这里寻欢的谁也不会眼瞎不是?
再说了,背靠里正和豆腐娘子,谁敢说她闲话?
说她闲话的,阿宁一律不收他家老豆腐,谁敢啊?
县里也有尼姑庵,那边儿善男信女也多,平时去吃素斋的也不少。
这不就是他们豆制品了吗?
城里还有那么多铺子,那么多大户人家,张氏都想跑跑。
自打跟着靳老板逛过青楼,她的思路打开,再也不害臊了。
不过她和三婶儿也忙不过来。
毕竟三婶儿年纪大,身体没那么好,思路也没那么活跃,很多时候跟不上她的思维,没法配合。
张氏让高里正告诉沈宁,她需要助手!
让沈宁物色几个合适的,培训一下跟着高里正去县里给她帮忙。
张氏这两次跟着高里正跑销售,约莫也有点感觉。
她需要年轻点的、嘴皮子利索的、身体好的、性格温和却有韧劲儿的、人品好不嚼舌头、不小心眼儿算计的。
当然,要模样周正却普通的,绝对不能漂亮。
这年头女的一漂亮,再抛头露面出入各种场合,很容易走歪。
即便自己不歪也容易惹祸,被某个老男人看上啥的也麻烦。
沈宁听得很为张氏高兴,“成,我明儿就帮她物色,多找几个给她带带。”
满村这么多妇女呢,要选几个助手还是很轻松的。
高里正:“这事儿交给你我放心。”
他老婆子虽然一把年纪有经验,会雇人干农活儿,但是也没做过生意,于妇女能力这块不是很了解。
沈宁又问张氏几个住哪里,是不是得在城里租个小院儿。
高里正:“我闺女和女婿在城里有个小院儿,他们平时不住,我去的时候才过去住两天。就让她们住那里,自己家的房子住着放心,那里平时有个婆子负责做饭洒扫,也方便。”
沈宁:“那不能白住,我们交食宿费。要是里正伯的就算了,毕竟是霍家的,也不好让高姐姐难做。”
高里正自信道:“放心吧,我还能和你客气说虚话?那是有把握的。我给了饭钱的,住宿钱就免了,等咱有了钱肯定要租个大点的院子,自己人去城里也方便。”
张氏和三婶儿没回来,沈宁这边儿去镇上送货的人选也得另外安排。
这个倒是没问题,沈宁平时收豆腐啥的也没少观察村里的妇女。
现在差不多种完麦子,找个男人也行。
冬天冷,男人更抗冻。
说话的时候裴母又给高里正端上来一盘煎饼果子,家里有什么就包什么,铲成三段,吃起来方便。
高里正和沈宁熟了也不忌讳,一边吃一边说话,吃掉一块才惊讶道:“哎呀,怪好吃的,和之前的煎饼不一个口感呢?”
沈宁笑道:“之前的煎饼是烫面儿,干煎饼,这个是面糊糊摊的,要厚一点,还打了鸡蛋吃着更软乎,这都是里正伯你家的鸡蛋。”
沈宁家没养鸡,就从高里正家买蛋吃。
高里正就给她成本价,沈宁不肯占便宜又多加一点,反正不让人亏钱。
买他家的鸡蛋比自己养鸡划算,沈宁觉得占了便宜。
高里正:“真好吃,你别说,我一早或者一晚的到了县里,又累又饿又冷又困,要是有这么个热乎乎的煎饼果子,我真买。”
他看了看,估计道:“加这些东西卖八文,指定有人买。”
沈宁:“若是在府城和京城,肯定不错,县城还是差点。”
县城打工族没那么有钱。
有钱老爷们也不太一早一晚的又累又饿又困。
关键现在整个社会的消费水平不行,小吃摊儿赚的就是辛苦钱。
即便现代人口多,推车子卖煎饼果子能赚钱,也并不能发财,还是赚辛苦钱。
古代更如此。
当然肯定比种地的庄户人强,在大城市一年赚个二十两出头还是可以的。
高里正:“饭馆儿里肯定行。回头教给常老板他们,他们卖货栈码头苦力吃食,量大管饱,不少赚。”
卖给他们甚至不用加鸡蛋,就卷着素鸡油豆腐和腌白菜就行,卖四五文。
这么一大个,足够他们吃饱的。
不知不觉高里正吃饱了,还打了个饱嗝,“阿宁,我和你商量个事儿,我这里也打算再添几个人儿。”
沈宁点头:“里正伯你说。”
高里正:“我大舅兄家的孙子,叫陶启明,小伙子有劲儿勤快,为人开朗,性情稳重,不闹事不嘴碎。我先带他几天,回头让他去邻县试试。”
原本他寻思先从熟人入手,再由熟人一波波介绍,半年差不多能把县城拿下来。
他没去想自己开铺子零售的事儿,因为县城有好几家酱菜铺子,主卖酱油、酱料、酱菜、豆制品等,他们再开没有优势,不如就发货给张老板和其他酱菜铺子。
这一次张老板也给他介绍了一家酱菜铺子,进货量不小。
他算着县城零售差不多就这样了。
现在既然张氏带人跑县城,他寻思自己去开发一下邻县。
当然不是两眼一抹黑贸然开发,还是熟人介绍。
这一次除了寺庙和酱菜铺子另外一个就是东南边成安县的曹家船帮。
跑船帮的三餐不定,基本都是窝头就咸菜。
豆腐娘子的腐乳、腌白菜、卤素鸡、油豆腐等很合他们口味,当然还要配上那个煎饼。
煎饼比砸破头的窝头好吃多了。
不过因为距离远,高里正出于安全考虑,把油豆腐剔除了。
这东西他们想吃可以自己炸或者从县城进货。
现在县城那几家豆腐坊除了素鸡还没做出来,油豆腐和腐竹、豆皮笋都有了。
因为沈宁和高里正这边定价不高,所以老主顾一个都没流失,而且还带着另外三家豆腐坊也定了合理的价格。
原本依着他们,油豆腐咋不得十五文一斤?
毕竟是油炸的呀,油多贵呢!
曹家船帮定了不少素鸡、油豆皮、腐乳和腌白菜。
从成阳县去成安县可以坐船从莲河一路南下,比去其他地方方便,所以高里正想试试。
沈宁诚恳道:“里正伯,从咱们这里往县城发货就很费时间了,如果再往成安县就太远。”
高里正:“咱走船运……”
没等说完,他自己先冷静了,对呀,冬天可以,那暖和天呢?
素鸡也是豆制品,天热会馊会发黏发霉的。
他一拍脑袋,笑道:“我被你大堂嫂刺激的只想多拉拢几个客户了,忘记这茬儿了。”
沈宁笑道:“也不是不可行,等咱们规模再大点,去县城租房子开作坊,再去成安县开分作坊就是了。”
这样可以解决运输问题。
高里正一拍大腿,“我咋没想到这茬儿,哎,年纪大了这脑子就是古板。”
沈宁:“里正伯这是恋家,故土难离嘛,麦掌柜说他们东家在府城也有酒楼,却还是更爱在成阳呆着。”
家在哪里,自然更爱在哪里呆着。
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去成阳县和成安县开作坊,所以沈宁又给高里正提了一个更可行的建议。
不如就把成安县那边的代理给曹家,让他们大批进货,去了成安县直接发给别家。
这钱他们和曹家一起赚就好。
一个县城的销量总归有限,一个代理商也够了。
最关键的一点儿,沈宁跟高里正强调,再过阵子应该就有人能模仿出素鸡了。
毕竟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
等别人也卖素鸡的时候他们只能把握住成阳县的老客户,可把握不住成安县。
人家肯定会有自己常合作的豆腐坊。
她一直有这个心理准备,也提醒高里正做好准备,免得以后人家仿造出来,自家销量下降会难受。
高里正连连颔首,“阿宁,还得是你啊。这做小本生意,人人都能试试,可要想做大做长久,还是要有脑子、远见和魄力。”
他自愧不如。
沈宁笑道:“里正伯不要灰心,咱来日方长,生意一点点地做,不贪快,不冒进,稳打稳扎,钱自然会越赚越多的。”
这样风险小,不会亏钱,也不会惹麻烦。
高里正被沈宁一点,心思立刻通透了,“那就按你说的来。我带带启明,让他以后专门和曹家对接。”
沈宁笑道:“当然可以呀。”
她相信高里正的眼光,他选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和她一样,不可靠或者没练出来也不会单独放出去。
外面裴长青听着他们聊完正事儿,开始话家常儿了,就进来和高里正打招呼。
高里正摸着胡子在炕上晃了晃,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欢喜道:“二郎呀,这火炕睡得舒坦不?”
他走头一天就想睡的,老婆子非说还没晒利索,再等等。
估摸着他走那天晚上老婆子就睡上了。
也不知道等等他,他还没捞着睡呢。
等二郎去县里,高低得给闺女家盘俩炕。
聊了一会儿火炕的舒服劲儿,裴长青也请高里正帮忙寻摸人手。
“里正伯,陶族长那边儿肯定有瓦工活儿不错的吧?能直接上手的,最好有点木匠或者石匠基础。”
庄户人三十左右的基本都帮亲朋和邻居家盖过房子,砌墙这种活儿差不多都会,锻炼一下就是熟手。
若是格外手巧聪慧,二十出头也可以。
不过裴长青不是很爱要二十左右的,最好超过二十五。
他需要人手,自己村挑不出更多,就想在其他村物色。
陌生村子不行,最好熟人推荐,他就想问问童大久和陶族长。
童大久他们家有树林,三十来岁的汉子都能锯木头,有些还会点木匠活儿。
陶族长他们村比较富裕,他寻思这种熟手肯定不缺。
高里正笑道:“二郎你可问着了,我跟荷花沟儿熟。我大舅兄有俩本家侄子,手艺不错,性子也好,学过两天石头活儿,木匠活儿也会点儿。当然,你觉得合用就留下,不合用别强求,不能因为我介绍的就将就。”
裴长青笑道:“多谢里正伯,我晓得了。”
话虽如此,裴长青对这种兄弟还是比较警惕的。
这种兄弟去了新单位肯定要抱团儿的。
裴大民和裴大根就是这种情况。
他俩跟着裴长青干活儿,一直都是一起来一起走,谁也不能悄悄表现,给裴长青送东西也是俩人一起送,裴长青给他们什么也是两人平分,工钱自然也一样,学的活儿也没差。
外人会说这俩人感情真好,跟亲兄弟一样。
裴长青说他们的兄弟情肯定是真的,但是也有其他的东西。
如果外人欺负他们当中一个,那另外一个肯定上去拼命。
但是如果裴长青要提拔其中一个,一个多赚钱,另外一个少赚?那不行。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情,我们是兄弟,我不能让人欺负你,但是你也不能比我过得更好。
最好咱俩都一样。
一旦谁生出我想不一样的心思,那兄弟情就会慢慢破裂。
裴长青看得很透,从来没把这俩人拆开过。
但是他俩也没跟外人起过冲突,甚至从不眼红王大赚钱多。似乎就兄弟俩自己维持心照不宣的平衡就行。
可如果把他们放到王大或者高木头的队里,裴长青也不放心。
他俩会抱团。
他们只无条件听裴长青的话,对自家长辈也会尊重,却不会真心服气外人。
古代宗族观念中,自家爷们儿有矛盾,关起门来解决,不是还有长辈讲理吗?
和外人就不行。
毕竟自己组建的只是建筑队,不是有过命交情的突击队,陌生的成年人想交心不容易。
这就是裴长青把裴大柱带上的缘故,让他和两人组一支小分队就很合适。
估计陶家这俩也差不多。
这种人好管也不好管,端看你怎么用。
用好了就是自己人,用不好就是矛盾根源。
当然裴长青也不怕。
他前世身边多的是这种人。
建筑队、装修队,到处都是师徒组合、老乡帮、兄弟啥的,那都是抱团排外的。
他都能使唤得明明白白。
他当即表示俩人有点少,让陶族长再给引荐个,最好三个,四个也行。
高里正笑道:“成,我让老二晚上跑一趟儿荷花沟儿,明早上带他们过来。”
等高里正走后,沈宁他们吃过饭,裴长青又去找裴三叔。
让他去一趟童大久家,让童大久介绍三个有点木工活儿又会砌墙的汉子过来。
一开始每天二十,刚起步都一样,合用就涨到25,然后30甚至更多。
这也是给三叔人情,让他在童大舅面前更能挺起腰杆子来。
可不是么?
裴三叔现在去大舅兄家,大舅兄都不拉着他干活儿了,而是拉着他吃卤素鸡喝小酒儿。
嘿嘿,就很有面子。
裴三叔也是着急的人,反正老婆子也没在家,他索性提根棍子趁夜去了小童庄。
【作者有话说】
郑氏:你等我睡火炕的。
第82章 受挫 没什么,只是小小滑铁卢罢了
童大久正检查儿媳妇泡的豆子呢。
沈宁让三婶儿把压豆腐、豆干、千张、揭油豆皮的手艺都教给他了,后来又把素烧鹅、油豆腐以及做红烧素鸡、卤素鸡的方子教给他。
虽然没教做素鸡的方子,但是童大久隔几天也打发小子来买一趟。
沈宁就让顾氏把那些品相差点的低价给他,四文一斤,内部价。
童大久高兴得很,每天都要吃两串素鸡,再嘬两杯小酒儿,别提多乐呵。
他家开了豆腐坊,他也不贪心,就跟豆腐娘子学,一斤豆子赚二两就好。
一斤十六两呢,他就赚二两,不贪心吧?
虽然他们村不少人也学会做豆腐,但还有人从他家换。
反正每天能换出去三四十斤。
积少成多,这他也挺满意。
毕竟以前想这好事儿还没呢。
现在他对妹婿可亲热了,以前也亲热,但是亲热里也得带点优越感、说教什么的。
现在就是夸,夸裴二郎、夸豆腐娘子、夸小珍珠和小鹤年,连沈宁家大白鹅都能夸。
这会儿见着裴三叔晚上上门,给他吓一跳,寻思家里有啥坏事儿呢。
裴三叔喘口气,先咕咚喝一碗温水,“大哥,没事儿啊,你别害怕。是这样,二郎不是带人盘炕嘛,他说想招人手,看看你能不能推荐几个中用的后生,不要太年轻的,最好25到40,会砌墙,人要勤快肯干,老实服管教不乱嚼舌头啥的。”
童大久张了张嘴吧,“啊?这好事儿呢?”
哎呀,裴二郎仁义啊,这好事儿都想着他呢!
他立刻道:“咱家你二侄子,还有他两个侄子一个叔伯兄弟,都行。”
介绍人干活儿这种事儿,他们都有经验,宁缺毋滥,必须介绍勤快本分的,但凡不本分偷懒耍滑那都不行的。
出去是丢他们的脸,是伤亲戚情分,除非以后不想处了,否则没人会介绍烂人过去。
当然,如果有合适的人,他们更乐意多介绍。
谁不盼着自家孩子有个好活儿干啊?,
童大久让孙子赶紧去把二叔还有其他人喊来。
他不直接把自己看中的几人挑出来,免得他们骄傲,得让他们觉得机会来之不易,自己不努力其他人就要顶上去。
很快七八个年龄不一的汉子就挤到童大久的屋子里,把他原本有点冷的房间挤得热气腾腾的。
童大久先摆出大家长的架子,很严肃地强调了一下童家的脸面、亲戚情分等,给小辈儿们吓得噤若寒蝉。
还以为发生啥大事,要给谁除族了呢。
结果最后童大久笑呵呵地说裴二郎要招人干活儿。
小样儿,不得镇住你们?
众人立刻激动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都快种完麦子了,大部分人还没找到活儿,一冬天除了编席啥的就是猫冬。
编席也换不成钱,顶多自家用或者送亲朋。
一冬天的力气那真是浪费啊,想想就心疼。
总琢磨着从哪里赚点钱。
正挖门盗洞找活儿干呢,突然听到裴二郎招人,那还有个不激动的?
童大久:“要三四个手艺好的,会砌墙还会点木工基础的,你们自己说谁去。”
给自家盖过房子或者给亲朋家盖房子练出手艺的立刻自信举手。
大部分没那个手艺和自信,毕竟这是去城里给人干活儿,手艺不到家是要砸锅的,丢人事小,指不定得赔钱呢。
最后出列的和童大久看好的一致。
他笑道:“妹夫,你瞅瞅,这四个都很不错。”
虽然裴二郎说三个,可干啥不得有点余头啊。
他送四个去给裴二郎选,要是都选上更好,选不上退一个回来呗。
大家伙儿也没意见。
裴三叔现在也了解裴长青的脾气,只要好用他肯定留,不好用肯定退回来,不会委屈。
他就同意了。
选好人,童大久就留他住一宿,明儿一早吃过饭再回。
一早,沈宁一家正吃饭呢,裴三叔和高老二就带着人来了。
童家四人,陶家也来了四人。
陶启明是跟着高里正的,另外三个是跟着裴二郎的。
陶族长听高老二转述就明白怎么回事。
当初裴二郎带着裴家三兄弟,他就知道这是一支小队,现在估计想让陶家这边也组一直小队。
他倒是想多扒拉俩,可惜只扒拉出一个不错的。
给裴二郎介绍人,宁缺毋滥,坚决不选可能给他丢人的。
裴长青信任陶族长和童大舅,也没面试,就跟他们打个招呼,问问吃饭没。
几人都说吃过了。
裴长青就让他们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去那边儿跟张本力一起锯木头。
王木匠现在带着王二锯板子,还要联系两个有经验的木匠过来,今儿会晚点到。
他那些板子木头的裴长青都有数,知道要怎么处理。
既试试这几个人的木工基础,又让他们锻炼锻炼。
不需要会做木匠活儿,只需要会锯木头。
不是简单锯断就好,要互相配合,锯得又快又合用。
童家几个没问题,当初裴长青从童家买的檩木就是他们负责锯断的。
陶家几个可能略差点。
张本力昨天晚上和今儿早上也过来练习呢,看到他们过来难免有危机感,越发认真。
陶家和童家几兄弟初来乍到自然要跟老员工搞好关系,大家一团和气,简单聊聊就一起干活儿。
都是奔着能长期跟着裴二郎干活儿的,即便有点脾气也都会收起来,两好嘎一好,自然相处融洽。
待王木匠领着王大王二过来,看到裴长青家多了那么些汉子,也瞬间有了危机感。
他小声叮嘱王大:“老大,你可好好干啊。”
王大:“爹,我好好干着呢,二郎每天都夸我。”
不是夸干得漂亮,就是夸速度又快了,还让大家都跟他学如何既注意安全又能快速做活儿。
他每天都美滋滋的。
王木匠看儿子那样儿就放心了。
他跟裴长青道:“有俩木匠,都四十出头,有力气有手艺,顶不错。”
那自然比他差点儿,但是力气比他大,他能使唤拿捏他们。
裴长青笑道:“多谢王伯,这俩人就归你带着。”
王木匠:“好嘞!”
果如他所料。
裴二郎真是体贴人儿!
今儿都要去镇上,所以队伍规模很是壮观。
为了避免引起镇上巡逻人员的警惕,裴长青让他们分开走。
他先给他们分了组。
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一组。
王大、裴铁牛一组,陶家二兄弟跟组学习。
高木头、张本力一组,童家二兄弟跟组学习。
裴长青带着另外三人。
临走前裴长青简单讲了几句话,“大家都互相认识了吧?”
众人点头,互相看看,眼神打个招呼,笑笑。
裴长青:“我再次强调最重要的一点,注意安全,但凡蔑视安全规范的,一经发现立刻退出。”
众人回应:“知道啦!”
裴长青:“干活儿以我的要求为标准,不能随意更改,除非你先跟我证明确实有效。活儿以干好为主,没把握就不要加速,慢慢来,三天时间足够。
另外,大家注意团结,互相配合。”
众人表示知道。
小珍珠躲在一边看,冲着他们握拳,“加油哦!”
众人不懂加油什么意思,却也跟她学样握拳。
裴长青:“出发。”
到了镇上,裴长青就给每组分派了活儿。
去禚家的、宋家的、徐家医馆以及陈记粮店的。
这些都是交了定钱且备好材料的,必须先安排。
裴长青发现陶族长和童大舅都是办实事的,介绍的汉子真的不错。
他们从和泥做起,要了解黄土和石灰的配比,还得了解黄土和麦糠的配比,不同的泥浆有不同的用途,不能混淆。
和泥过关还要学盘炕,先搭炕体里面的火道。
火道不能直肠子通到底,否则热量直接从灶膛跑到烟道去了,炕里留不下什么。
也不能有死路,导致炕面受热不均匀,炕头烫人炕尾炕帮没什么感觉的情况。
要让那两米宽,三四米长的火炕每一处都能被热量光顾到。
如果在室内炕体中间开炉口生火的话,更容易将整个炕面烧热,但是这样不够安全,睡着不能添煤炭和木炭,容易中毒,同时烧柴火的时候会把炕沿甚至被子熏黑。
最好的自然还是砌在隔壁。
如此就需要精心规划火道布局。
裴长青利用数学和物理知识,自己计算最优解,这不是其他瓦匠能比的。
即便几十年经验的老瓦匠也没有这个水平。
裴长青直接把火道的布局教给队员。
“看着麻烦,只要掌握我说的口诀,盘一次就会了,下一次自己就能盘。”
外人看他炕体里面像迷宫,模仿都费劲,但是只要听他说了窍门就会发现按规律摆就行,不需要死记硬背。
裴长青一个火道就把陶家童家众兄弟给折服了。
学会了!
裴二郎能耐!
当然他们也向裴长青证明了自己不是废物,他们服从命令听指挥,学得快,勤快肯干,砌墙的活儿都做得不错。
有木匠基础的也很突出。
裴长青非常满意!
直接说第二天就给他们涨到25文。
众人也高兴得很,才一天就给涨工钱,裴二郎仁义!
裴长青他们忙碌的时候,郑氏屋里也早就开工了。
张大几个信心满满,不就是盘炕砌墙,开屋顶砌烟囱?
他可以的!
裴长青他们干活儿的时候并不拒绝别人参观,所以他和爹去看过的。
他特意仔细观察了炕体结构、里面的火道、后面的烟道等细节,他自信可以做好。
只是实操的时候有出入。
当初觉得记住裴长青他们是怎么盘炕的了,现在实际操作发现有点乱,这道墙这样,那道是放左边还是右边?是前面还是后面?
他没去过北方,没见过火炕,也没盘过火炕,只看了样子却不理解热量传递的原理,就有些麻爪。
但是没关系,咱自信!
他自信满满地指挥师弟们盘火炕,自己则带人开屋顶砌烟囱。
他会比裴长青个后生慢?
笑话!
裴长青要三天,他两天绝对完工!
为了抢在裴长青头里完工,他早来晚归,裴长青他们下午收工回家他们还在忙碌。
很奢侈地点了好几个蜡烛灯笼。
裴长青趁机教育自己的队员,“可以早一点开工,但是绝对不能夜里加班儿。光线昏暗,不是伤到自己就是做错活儿,得不偿失。”
众人纷纷答应。
裴长青的队员有小童庄和荷花沟儿的,他们离龙庙镇有点距离,自然要早点收工。
他们先拐到铁匠铺那边儿,把阿年和珍珠预订的铁锅铁刀取了。
付钱的时候裴长青感觉那汉子盯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长青不是喜欢闲聊的,尤其他和铁匠铺也没什么生意往来,还得去接珍珠阿年回家了。
目送几个汉子背着锅推着车离去,铁匠铺汉子默默地把嘴边的话咽回去。
裴二郎你造吗?
曾屠户说你闺女是蚂蚱精,我瞅着像螳螂精。
她那天居然想让我给打两把细长的小刀。
裴长青一行人来到书肆后院门口,敲门,跟应门的老苍头说一声就进院儿了。
早上人少且铺子里没顾客,他们直接把阿年和珍珠送到前院门口,傍晚这会儿书肆不少抄书买书的学子,他们又一身泥灰的自然不去前门妨碍人生意。
之前小少爷特意跟裴长青说过,让他们来了直接进院儿,不要在外面等。
毕竟阿年和珍珠收拾一下也得有一会儿呢。
王大等人进了院门也不乱走,就在廊下规矩地坐着,只让裴长青一个人进去。
裴长青顺着回廊往前面书肆去,快靠近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做咆哮声。
“荒唐,荒唐,这不是读书科举应有的态度!这是歪门邪道,这叫走捷径!读书是没有捷径可走的,必须跟着先生认认真真地把四书五经吃透,而不是琢磨什么算筹算珠鬼拼音的!”
裴长青皱眉,这什么牛鬼蛇神大放厥词?
“五弟,不要激动,阿恒和阿年琢磨的这拼音,对于初初启蒙的学生来说,确实事半功倍……”这是谢掌柜的声音。
“雕虫小技尔,难登大雅之堂!古往今来,有几个大学士琢磨过这种歪门邪道?”
“《大学》说‘师者匠心,止于至善’,我看不见五叔的善在哪里。唐昌黎先生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五叔既不能解惑,还暴躁压制,有失为师的风度。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却看不见五叔的谦虚在哪里。春秋学子也讲究‘礼乐射,御书数’,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只讲做官的学问?天下几人能做官?五叔不也只是一介布衣?”
书肆二楼,小少爷的声音冷淡又犀利,连先生都不叫了。
在他看来谢炽不配为师。
“你、你——目无尊长!”谢炽气得胡子乱飞,眼珠子要瞪出,简直气疯了。
谢掌柜赶紧给他劝下去,“来来来,我这里新得了几本孤本,先给你一睹为快,你不是为这个来的吗?”
他强行把谢炽给拉走了。
待谢炽走后,小少爷撇嘴,对小鹤年道:“瞧,先生早就说过,这世上大多数都是庸人、俗人,他们不配与我等为伍!”
小鹤年都震惊了,这半天他一个字都没敢说。
他虽然聪慧,可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虽然跟着小少爷涨了见识,可毕竟只是一个农家穷小子,等待来年带着束脩去成阳县人都仰慕的聚文学堂去启蒙。
在他心目中,聚文学堂的先生是非常高大的,是他敬仰不已,要努力学习的那种人。
结果今儿师兄竟然把聚文学堂的先生骂得……嘿嘿,差点像吴童生那样脑溢血。
脑溢血是娘说的。
小鹤年对某些先生瞬间祛魅了。
他当然和师兄更亲啦!
上次娘娘庙里师兄就对这个谢先生非常不喜了,这一次师兄特意说找章先生一起研究拼音,不要谢先生参与。
没想到事情赶巧儿,他和师兄读书之余正在琢磨这个拼音呢,谢先生突然来了。
听见以后蹬蹬窜上楼,对着他们就一通说教
师兄不服气,就顶了两句,瞬间把谢先生惹恼了,开始大加训斥。
然后师兄也不尊重他了,直接骂回去。
师兄虽然只比自己大一岁,可是他好博学!
他说的昌黎先生,自己只会“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师兄却知道《师说》啦,估计别的也知道。
啊啊啊啊啊,他也要多读书,也要做博学的人!
这样以后甭管谁跳出来对他们逼逼赖赖,他也能小手一背,云淡风轻地给对方气脑溢血!
小少爷原本懊恼自己竟然被谢炽气得失去了涵养,若是先生知道该说养气功夫不到家就会容易动怒,动怒就伤身伤情,是帮敌人伤害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他一扭头就对上小鹤年崇拜的眼神儿,不禁莞尔,“阿年?”
小鹤年猛点头,学着小珍珠的样子握拳,“师兄,厉害!”
他很想说奥利给的。
但是感觉师兄肯定听不懂,还要追问,又要解释,麻烦。
小少爷笑起来,这才扭头看看外面,“裴叔叔该来接你们了。珍珠呢?”
小鹤年指了指隔壁楼下某个位置,“她和阿鹏在静室比赛打坐呢,看谁能耐得住性子不动。”
小珍珠虽然尊重阿鹏,也很崇拜他,觉得他好厉害,但是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就天然畏惧不敢挑战。
她整天梦想赢过阿鹏。
打架肯定不行,就站桩,也不行,就打坐。
阿鹏知她性子跳脱,也多加引导,每天花半个时辰跟她练习打坐。
两人对坐,谁也不说话不动,看谁先耐不住。
小珍珠一开始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住。
她自己打坐反而没事儿,一旦和人家比试,她就想动。
她先偷偷睁眼瞧,见阿鹏微微合眸,她就开始玩轮流眨眼游戏。
她寻思后面要改比赛规则,必须睁眼,然后看谁先说话,笑也算说话。
她指定能给阿鹏逗笑。
她一会儿对眼,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翻白眼的,就不信谁能顶得住。
阿鹏一边跟她比赛,还一心二用听着楼上动静。
听着小少爷和谢炽吵架,给谢炽气得跳脚。
小珍珠只能约莫听见动静,但是又听不清楚,她只能听见谢炽哇哇大叫,小少爷分贝正常就听不见,她以为有人吵架,想听又听不清就着急,又怕输给阿鹏便不能动,便侧耳倾听。
最后自然还是输了。
阿鹏施施然起身,“珍珠,要再接再厉。”
小珍珠:“下一次我必须超过你!”
她蹬蹬跑去看八卦了。
一出门先看到了院子里的裴长青,惊喜道:“爹,你来啦?”
裴长青笑了笑,“嗯。”
小珍珠立刻把看热闹的事儿忘了,又跑去找小鹤年,“阿年,爹来了,可以回家啦。”
小少爷起身,和他们一起下楼。
谢掌柜已经给谢炽哄住。
谢炽原本就是听说谢掌柜又进了两本新书,特意过来一睹为快的。
谢掌柜出来安抚小少爷和阿年。
他发现俩孩子神情自若,不像生气的样子,不禁暗自佩服。
瞧这俩孩子,不愧是萧先生选中的,比谢炽更像读书人。
听见裴长青过来,他也一起出来聊几句。
他怕裴长青听见什么又没听全有所误会,便笑着解释,说是大家对学问有争论,没有吵架呢。
裴长青笑道:“我刚来,没听见什么。”
谢掌柜就放心了,对小少爷道:“阿恒,有些人古板老旧,接受新事物是很难的。”
拼音和珠算还不一样。
珠算学会以后对大家都有好处,不管做官还是操持庶务,都有大用处。
拼音呢,只对启蒙初学者有用,对于谢炽这种已经学有所成的就没用,甚至对大部分读书人都没用。
小少爷已经快速想通了,因为先生之前就写信说过这类事儿,他笑道:“我知道,暂时不会去请教先生们,我们自己琢磨就好。”
裴长青也不多问,只跟谢掌柜和小少爷告辞,领着阿年和小珍珠回家。
那两口锅是捆了十几匝麻绳的,为了不影响俩孩子坐车,王大几个已经给背起来。
望着裴长青一行人离去,小少爷对谢掌柜道:“我要给先生写信,三叔你给我作证,是谢炽先辱我的,我骂他属于盛怒之下的反击。”
谢掌柜憋着笑,“放心吧,即便你打了他,萧先生也会维护你的,萧先生是你的先生。”
小少爷暗自得意,自然!
面上却一本正经道:“那还是要解释的,免得谢炽恶人先告状!”
再说他不尊师重道,贪玩不务正业什么的,给先生告状就算,万一给爷爷他们告状就烦人了。
他果断先告状!
路上小鹤年跟裴长青聊起谢炽的事儿,“爹,我以为先生都很厉害,聚文学堂和柳家洼不一样,肯定更厉害。”
裴长青垂眸看他,知道这孩子对老师有滤镜,他道:“先生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和认知的局限。咱不能因为身份抬高美化他的德行,也不能因为身份来贬低。”
很多人对某个职业、某个身份有滤镜,不由自主地美化,就以为那个群体没坏人,都是完人,不允许别人说他们不好,更不允许他们表现出普通人的人性需求。
这本身就偏执,不承认人性的多样化和复杂性,不能辩证发展的观点看世界。
小珍珠:“大伯也是先生!”
一针见血。
小鹤年嘴角抽了抽,对呀,他以为所有先生都是萧先生那样高尚,殊不知还有大伯那样的呢?
裴长青再次启发道:“某个群体、某种身份的人给你的印象不是你自己的印象,是别人想让你有什么印象,给你做了什么宣传,你才会有那种印象。”
读书人掌握国家权柄,掌控话语权,自然宣传读书人的真善美、高贵高尚,宣传士农工商。
如果商人掌握经济命脉,扼住权力的咽喉,自然就掌握了话语权,到时候他们就是慈善家、促进世界经济大同,盘活全球经济。
小鹤年若有所思,“所以眼见为实,想了解谁,就要接近谁,自己观察研究才行。”
裴长青:“是的,有时候眼见也不为实,比如县令大人破案,案子扑朔迷离,眼见不为实,就得拨开迷雾才能知道真相。”
小珍珠又有话说,“以前别人都说大娘是好人,孝顺公婆,知书达理,说娘是泼妇!哼!这些人眼见不为实,都被骗了!”
曾经被骗的裴大柱几个默默落后两步。
小鹤年哈哈笑起来,不管多复杂的问题,在珍珠那里都特别简单。
是呀,那些看似深奥的东西,深入浅出的话,不就那么回事儿么?
他甚至隐隐约约能理解谢炽为什么那么反对拼音了。
那些读书的人,无论有没有拼音都无所谓,他们本身就天天跟着先生学习。
拼音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拼音只对初学者有用。
尤其那些既没钱拜师又没时间天天上学读书的穷孩子,如果有拼音帮助,他们就能自学识字。
当然,拼音只能教他们识字,没法教他们考功名,要想科举还得花大钱拜师才行。
但是他们学了识字,就能去城里找活儿干啊,当伙计都比不识字的多几文工钱呢。
小鹤年决定了,要把拼音研究明白,然后教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娘不是说她需要识字的伙计,尤其是卖货的伙计吗?
他可以教给他们啊!
“爹,娘今儿在家给张大娘选助手呢,咱快回去看看选了几个,我可以帮他们做培训。”
他明儿不去书肆。
小珍珠:“哎呀,爷爷和大爷爷他们的地窨子今儿也就挖好了吧,快点,我要去地窨子玩儿。”
小珍珠对张氏的助手没什么兴趣。
裴长青回家没看到媳妇儿的身影,平时她都在东院儿忙的,就问裴母,“娘,阿宁呢?”
裴母正做晚饭呢,小声道:“炕上呢。”
阿宁这会儿一般不会躺的,除非不舒服。
裴长青心下着急,大步往屋里去,“阿宁,不舒服了?”
沈宁大字型平躺在炕上,手脚摊平,像条咸鱼。
裴长青俯身趴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怎么了?”
肯定不是婆媳矛盾。
难道是和干活儿的妇女闹意见?
应该不至于。
阿宁不会干那傻事儿。
沈宁幽幽叹息,“我跟里正伯放大话,这两天就给大嫂找助手,结果……撸了光头,一个没找着。哎,没什么,只是小小滑铁卢罢了。”
裴长青亲亲她,“让我听听是谁有钱都不要赚呢?”
【作者有话说】
哎呀,不小心又双更了呢,求个营养液吧。么么哒[红心][撒花]
第83章 女孩子【2025元旦快乐!】 姐姐妹妹站出来
其实找过来干活儿的妇女还是非常顺利的。
男人们陆续种完麦子,他们也想来找活儿干。
不过沈宁倾向于找妇女。
因为做豆制品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妇女们都能胜任。
让她们做活儿,就能提高她们在家里的地位,公婆高看,男人不敢随便打骂,儿子也更敬重。
找干活儿的妇女不难,都是操持家务的好手,农忙也跟着下地,再苦再累的活儿都能干。
一个个为了赚钱也顶勤快、干净。
再挑选嘴严不爱嚼舌头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些人归大伯娘和四婶儿管。
大伯娘是有威信的,毕竟辈分大,且为人公道,又愿意帮助妯娌小辈啥的,得大家尊重。
四婶儿虽然学技术不行,在管人安排活儿这方面倒有点天分。
沈宁忙,裴母又要给家里做棉鞋、棉衣,还得给裴父那边掌眼帮衬,还要留意裴端家的动静,就没太多精力关注豆腐坊,四婶儿就凸显出来了。
沈宁现在着意培养四婶儿的管理能力。
是给张氏物色常住县城的助手遇到了问题。
招工的时候沈宁都是先考虑自家人的。
大伯娘和三婶儿家的女儿早就出嫁,只四婶儿有个十六岁的女儿石榴,孙辈女孩子还小,最大的大丫才十岁。
其他几家倒是有十四五左右的女孩子,年纪正当时。
沈宁觉得古代十四五、十五六的女孩子最是手巧、思维活跃适合学东西,所以首选她们。
她就跟大伯娘、四婶儿等人商量。
四婶儿当然乐意闺女跟着张氏卖货赚钱,但是石榴却不乐意。
石榴被她养得有点娇气,正是相亲嫁人的年纪,自己不想抛头露脸。
大伯娘去和另外几家说,让他们家闺女到沈宁这里来培训,跟着张氏去县城赚钱,也遇到阻力。
要说来沈宁这里干活儿,她们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一听说要去外地,她们都沉默了。
父母不乐意,女孩子也不想去。
大伯娘和四婶儿是地道的古代人,还是当娘的,自然懂她们的心思。
她俩也很理解,就给沈宁分析:“阿宁,你也别生她们的气,她们不是不配合你,实在是害怕。”
这年代未婚女孩子尤其十四五、十五六,正谈婚论嫁呢,只要家里有父亲兄弟顶着不饿肚子,基本都不出来抛头露面。
顶多就是在家里做饭、纺织什么的。
即便她们和父母不介意,她们未来的公婆、男人却很介意。
若是被人非议,扣上不守妇道的恶名,那就难找婆家,只能降低要求嫁给不如自家的。
可即便降低要求,男方一开始不说,待婚后就开始挑刺儿,冷言冷语是好的,甚至会打媳妇儿。
虽然不是每个男人和婆婆都这样恶毒,可谁也不敢赌自己遇到的不是,所以婚前人人都得注意。
沈宁点头:“确实。”
她理解,原主不就是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么?
未婚夫自己不小心淹死了,回头婆家打上门骂她克夫!
害得原主找不到婆家,只能降低要求嫁给裴二郎那么个扶兄魔,最后还是被男人连累死的。
那不嫁不行吗?
那还真不行。
一是世俗的眼光容不得女孩子不嫁人。
若是谁家闺女晚嫁或者不嫁,别人就会嚼舌头她有恶疾要么她父兄不好。
现在的人都活在人情社会里,谁也脱不开别人的指指点点,自然受不了。
二是最重要的点,朝廷不允许。
本朝建国初为了休养生息增加人口颁布了一项政令:未满十五周岁女子不交丁税,年满十五周岁不嫁人者三倍丁税,嫁人者只交正常丁税。
后来人口增多,十五岁放宽到十六、十七岁,如今放宽到十八岁。
这时候的人习惯婚配,不觉得被强迫有什么不对,沈宁这个穿越者就非常不适。
迫于现实,她想找健康伶俐女孩子当销售员的计划失败。
大伯娘和四婶儿几个也帮她出主意。
“那要不就找媳妇们?”
“太年轻的好像也不行,结婚十来年的,不是怀孕就是奶孩子,根本走不开。”
这年代没有避孕措施,所有妇女从嫁人就开始生,直到生不出为止。
所以她们很多人一辈子来不了几天月经,因为一直在怀孕、哺乳。
这种媳妇即便没怀孕没奶孩子,但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只怕也脱不开身去外地。
有些家庭,离了娘就停摆了。
所以只能找超过35岁的。
但是这些妇女还有一个大问题,你让她们在村里干活儿可以,要让她们做销售?
即便原本看着嘴皮子叭叭很会说、特别会搞串联八卦的也哑火了。
她们除了扎堆嚼八卦,不敢去城里张嘴卖东西,被人盯着一打量那可吓死她们,难为死她们了。
不只是她们,男人也是啊,不信你问问跟着裴二郎干活儿的那些男的,要是没有裴二郎,他们能去镇上找到活儿吗?
一个羞耻心就够她们跨几个月的,毕竟像张氏这样的少见,人家是天赋。
这还得学识字算账呢,更不可能。
除非长期培训、耳濡目染。
可沈宁这里要的急,没时间一年两年地培训。
最后沈宁撸了光头,一个也没给张氏选着。
晚饭她都没力气做,躺炕上琢磨呢。
大伯娘和四婶儿几个见没帮上忙也很抱歉,但是没辙儿,只能默默地去做活儿。
而裴长青都不用听沈宁解释,一听她选人撸光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侧身躺在沈宁旁边,把她搂进怀里安抚。
他知道沈宁不是因为选不到人难受,而是因为个人理念与社会格格不入而产生的无力感。
她代入了周围那些妇女以及原主被压迫、被伤害的事实,陷入了共情的情绪里,觉得窒息。
原主本来是一个乐观能干的女孩子,先是被婆家用克夫的恶名迫害,又被世俗难嫁的恶名绑架,再被夫权胁迫,而她屡次反抗屡次失败,最后绝望至极。
那种绝望的情绪,肯定会传递给穿到她身上的阿宁。
裴二郎个混蛋造的孽,却让他的阿宁承受了。
裴长青心疼万分。
他轻声道:“要不,咱把年龄段往下往上捋捋。”
沈宁:“怎么捋?”
裴长青:“十五六的女孩子不行,八/九岁到十一二岁总可以吧?”
十三就大了。
“嗯,还有妇女,三十几不方便,那就四十几。像娘三婶儿她们这个年纪,家里有儿媳当家,已经不是非她们不可,能自由离家。虽然大部分可能腿脚不利索、脑子开始僵化,但是只要她还利索、还不僵化、还能学新东西,那肯定有天分,你一点就透。她们都很聪明,不用特别培训,而且个个精力旺盛,都是大器晚成的好料子。那……不是很多七旬老太创业成功的么?这会儿自然也有这样的老太太。”
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肯定要培训一下,但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学东西也快。
老太太只要合格的就和张氏差不多,简单培训就能上岗。
沈宁的眼睛亮起来,“对啊。不过这些大娘会不会太精明,大嫂拿捏不住?”
但凡这样的老婆子八成都有王婆那种手段。
裴长青:“怎么会?她再精明她能飞天遁地?还不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作坊是你的,她能做什么?把咱们方子拿出去自己做?自己揽客户?贪墨银钱?只要她户籍和家人在村里她就生不出二心,反而更能认清现实,感激你给风烛残年的她一个机会。大嫂拿捏不住不要紧,只要你能拿捏住就行。”
他和沈宁的思维不太一样,沈宁是和平为主,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好大家互相尊重。
裴长青是能用的我就用,用不了我再说别的,不怕有问题,只要他能把控就好。
没人可以让员工百分百满意,也没人可以让员工都团结,他们私底下如何蛐蛐都没关系,只要做任务的时候大家互相配合就行。
如果张氏拿捏不住销售员,那很好办,让这个销售员单出来另起炉灶,业绩依然在公司内。
为了回馈张氏,她的业绩第一年可以抽成多少给张氏。
阿宁就是太善良,太人性化,太有同理心,能共情别人的情绪。
简单说就是太把这些人当人了。
这种凉薄的话他绝对不会跟阿宁说呢,才不会让阿宁觉得他没人情味儿呢。
他表现得可厚道,对员工们可真诚了,都是当兄弟处的。
他就是典型的“说话甜,手段硬,心肠狠”,别人背叛他也不会难过,只会想办法报复回去,然后解散队伍回头再来。
当然,最初他就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只是以防万一。
阿宁就不是这样,阿宁会难过,会共情,会内耗,会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不是你不够好,是他们吃里扒外!
不值得你信任!
裴长青把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和善良都给了他的爱人,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帮她出主意。
很快,沈宁跳下炕,“我宣布,采纳裴老师的意见,发展小学生!
小学生学东西最快!
小学生最好哄!
小学生拯救世界!”
去看裴父他们挖地窨子的小鹤年和小珍珠正好进来,听见沈宁说什么小学生拯救世界的,都一脸迷糊。
“奶,我娘说什么呢?”
裴母笑道:“满村都是人,你娘却找不到合用的,眼气呢。你爹说找小孩子,你娘觉得可以,你们这个年纪叫小学生?”
小鹤年懂了,他和小珍珠往西间去。
俩孩子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瞅,小珍珠:“爹,娘?”
沈宁已经满血复活,对小鹤年和小珍珠道:“宝贝,来,给娘帮忙。”
俩崽儿立刻哒哒地跟上了。
于是豆腐村村头又敲响了梆子声。
妇女们纷纷出来问:“豆腐娘子,有什么吩咐?”
沈宁笑道:“我要招去县城常住的帮手,跟着我三婶儿和大嫂卖货,要八/九岁到十二的女孩子,四十来岁到五十出头的婆婆,只要身体好,能说会道胆子大的都可以。”
妇女们立刻叽叽呱呱地讨论起来。
她们约莫听说了白天豆腐娘子从本家找十五六岁女孩子没成的事儿,各人心里还有些嘀咕呢。
她们感激豆腐娘子带她们赚钱,也想回馈,但是……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
那些不心疼闺女的倒是无所谓,能跟着豆腐娘子赚钱,即便坏了名声也是闺女去婆家被磋磨,跟娘家没啥关系。
但是只要心疼闺女的就犯难。
这要是让自己做啥,那绝对没二话,可牵扯到闺女的亲事就难办。
这会儿她们见豆腐娘子无奈之下只能找小丫头和老婆子,又很是内疚,纷纷道:“豆腐娘子,我闺女今年十五岁,正好能干活儿,让她去呗?”
见有人带头,其他妇女也开始说自己闺女或者孙女。
沈宁笑道:“婶子嫂子们的好意我都心领了,不过她们都要相亲嫁人的年纪,还是在家帮忙吧,家里也需要继续找人干活儿呢。”
妇女们见豆腐娘子如此体谅大家,越发不好意思。
沈宁反而要宽慰她们。
“多推荐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再有能说会道不怕事儿的婆婆,都只管大胆地来。”
沈宁只让人推荐小丫头,毕竟丫头还小嘛,害羞,基本不敢毛遂自荐的。
但是四五十岁的妇女有这个意思的就得主动来,还等人推荐或者她去请?
那她可不要。
她要的是亲和力,而不是跟她摆架子。
通知完沈宁就先回家了,小鹤年和小珍珠去找二蛋。
二蛋现在在村里可有地位了,他不是帮衬田氏收黄豆和白菜么?
即便他只是帮忙的,在大人眼里他都是能耐人。
大人都觉得他能耐,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俩崽儿去找二蛋招呼小孩子们发通知,先给他们洗洗脑,勾搭勾搭,免得回头他们爹娘有意他们却胆小怕事,不敢报名。
当然,沈宁说了要以自己想去敢去为第一选人标准。
如果家长想赚钱,孩子却没那个意思,那大家都别扭,不好。
吃过饭,沈宁就暂时丢开这事儿,跟着俩崽儿去参观裴父他们编席的地窨子。
地窨子在之前晒场的位置。
裴长青太忙,裴父也不用他动手,就让他给设计一下。
裴父和裴大伯、三叔四叔加上另外几个老头子一起修的,人多力量大,裴长青那边儿剩下的材料也还够,一天半就修好了。
地窨子就是挖个深约一米多的长方形土坑,然后把底下夯平,再支起木柱,架起梁架搭上椽子,盖上草帘子草席子糊上黄泥,保暖挡风、挡雨雪等。
刚搭好,还没正式开工,只在墙根放了几捆已经压软、刮干净的篾子。
编席需要潮湿的环境,这样才能保持篾片的柔韧,所以地窨子里很潮湿,有一股湿漉漉的泥土味道。
沈宁不是很了解编席的事儿,前世小时候只记得爷爷会编带花的席,至于地窨子还是什么的,她没什么印象了
那时候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她有点担心:“爹,会不会太潮了?”
裴父:“没事,都是这样干活儿的。”
他让沈宁别担心,“这几天俺们先试试手,几个人一起开工,三四天就能把咱家的炕席编好,后面俺们就给麦掌柜编席了。”
沈宁点点头,“行,爹你多注意,累了就歇息。”
裴父笑道:“二郎媳妇你放心吧,我现在地都不下,可闲得慌呢,半点都累不着。”
他这会儿胸腔子里都鼓动着热血呢,感觉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
只要能帮上二郎两口子,给阿年挣读书的钱、给珍珠攒嫁妆,再累他也不觉得累。
以前他赚不来一个铜板,怕阿年没书读,还想让裴端支援银钱。
现在发现自己居然也能赚钱,靠啥裴端啊,他自己挣不是更快更香?
他们从地窨子里出来,又帮裴长青装锅。
天色黯淡,为了方便干活儿,裴长青在小锅灶里拢了一堆火,他打算把新买的一口锅暂时装在原本的锅框里。
之前的锅搬到新屋去了。
沈宁:“以后越来越冷,灶房这里主要做熏货,蒸煮的还是在屋里。”
现在做素鸡、腐乳、腌白菜啥的都在东边三间屋子里了。
沈宁一家除了把被褥衣服和日用品搬走,其他的基本留在这里,正好给妇女们干活儿用。
累了的还能去铺了草垫子的木板床上休息一下。
裴长青:“那把专门做熏货的锅装上,新买的两口锅回头装到东屋里?”
东屋里没有锅灶和火炕,还得现加。
砌锅灶容易,盘炕加砌烟道开屋顶加烟囱有点麻烦。
主要是谭家这屋子不行,未必扛得起开屋顶,即便能开屋顶,又未必扛得住烟囱。
怕把那一块压塌。
他简单跟沈宁沟通一下。
沈宁想了想,“这屋这么破,也不讲究多齐整好看了,安全牢固第一。咱给把房梁加固一下,再砌俩锅灶,砌两盘炕,那烟道不用往屋顶走,就……”她指了指,“从后窗行不?”
裴长青笑起来。
沈宁有点不好意思,悄悄伸手拧他腰,笑什么笑。
裴长青哎呀一声,“媳妇儿,我高兴你帮忙出主意呢。我这叫专业灯下黑,只往屋顶考虑了,没多想。别人家的屋子不行,但是这屋子真可以。”
后窗本身就不大,直接砌烟道出去,在屋后砌一道比屋顶高点的小烟囱就行。
因为屋子开间窄,火炕也像宋福瑞屋里那样直接占据一整面山墙的跨度,这样锅灶开在南窗边儿,烟道砌在北窗根儿,整个炕面也能暖和。
当然,炕不大,窄窄的一盘,也就竖着睡俩人,可不能像其他大炕睡好几个。
不过锅灶按在炕边儿,以后要煮素鸡什么的,屋里白气缭绕,湿漉漉的,估计也没法睡人。
只能当干活儿的屋子。
要不是这屋子脆弱,裴长青不敢动墙,他就直接在墙上开个洞,然后把烟道砌在山墙外面了。
这样炕还是在南墙下,结构和他们新房一样。
可惜,不敢,怕给整塌了。
被沈宁这么一说,思路打开,他决定在东间西间各盘一条窄炕,砌一个锅灶。
这样天冷了妇女们可以在屋里干活儿。
裴父闻言,问道:“二郎,我也会盘火炕砌锅灶,你那么忙,要不还是我跟你大伯他们弄吧。”
二郎现在一天八百文呢,裴父可不想耽误儿子功夫。
这屋要求没那么高,漏点烟也不打紧,再糊泥呗。
不开屋顶也不会漏雨。
裴母也道:“对呀,让你爹和你大伯他们弄吧,别耽误二郎功夫了。”
沈宁也同意。
裴长青:“成,那爹你们试试。”
裴父自信道:“你放心吧,地窨子我们不是盖得好好的吗?你大伯他们给你和泥砌墙都好好的。”
要这样裴长青就把里正给的那口做熏货的锅装在了外面草棚子里,新锅留着装东屋了。
裴母:“二郎,不行呢,新锅得装咱屋一口,把那个大铁鏊子换下来。”
冬天要烧炕,锅里得添水,这大铁鏊子要是不烙饼可不烧它。
她打算好了,以后烙饼就在墙根支几块土坯砖就好,方便省事。
屋里锅灶还是得装锅。
裴长青看沈宁。
沈宁笑道:“娘说得对,我都忘了。”
主要是现在裴母做饭,沈宁满脑子都是招工,压根儿没往那里考虑。
裴父又去和泥,裴长青把铁鏊子拿下来,把新锅装上,用黄泥糊住。
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跟进跟出地帮忙。
小鹤年一边干活儿一边随时拆解汉字读音,看到什么拆什么,黄、泥、锅、灶,但凡这会儿接触的词字都拆一拆。
他和师兄决定了,只要拆解的够多,他们就可以找出规律。
沈宁瞧着也时不时帮忙点一点,小珍珠再捣乱中激发一点灵感,小鹤年便收获颇丰。
他对沈宁道:“娘,你这几天没再做梦吗?”
沈宁:“好像做了吧?”
小鹤年:“做还是没做啊?”
沈宁:“做了,没都记住。”
小鹤年:“那记住的你告诉我呗。娘,回头你不是要给人培训么,我可以帮忙的。”
沈宁:“你等等啊,我真记得俩窍门儿呢。”
小鹤年:“……”
他娘什么时候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入夜,豆腐村的村民都得到豆腐娘子要招女孩子和老婆子去县城给张氏帮工的消息了。
张寡妇自打在沈宁那里帮工以后,一天能赚15文,有时候她不要钱要粮食。
自然要粗粮,小米、高粱、豆子都可以。
豆子可以做豆腐,小米高粱就磨面做煎饼。
现在村里人都跟着豆腐娘子学做煎饼吃,比豆饭可好吃好消化。
有她干活儿补贴,家里的口粮就宽裕,她也舍得吃饱了。
若是不吃饱,哪里有力气给豆腐娘子干活儿?
干不动活儿,人家凭啥用你?
所以她不但要吃饱,还得过段时间也稍微改善一下,给自己和孩子们加点营养。
大儿子已经种完麦子,这几天也闲不住又去翻来年的地。
张寡妇给他钱,让他去买了二两肉。
二两真的没多少,但是熬了油,添水炖豆腐那也是美味啊。
最后汤都一滴不剩地喝掉,都是营养呢。
香蒲今年13岁,年纪不大,已经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
她问张寡妇:“娘,豆腐娘子招工去县里干活儿,说要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你咋不推荐我呢?”
张寡妇:“没,人家8岁到12的,娘听着你不合适。”
香蒲不乐意,“娘,你是不是怕我出去干活儿丢人,不好找婆家,故意不跟豆腐娘子说呢?”
她整天在家干活儿原本不知道这消息的,二蛋不是招呼小孩子开会么?
他弟弟就听说了,回来就告诉姐姐。
张寡妇:“哪能呢,豆腐娘子对咱这样好,她需要人,我咋可能捂着不说?实在是没要咱,人家一开始要十四五的,你小了,后来要12以内的,你又大了。”
香蒲这才笑起来,“那我要去,我周岁才11呢。”
当地习惯,七月往后的生日就退两岁算周岁。
张寡妇面有犹豫,比起赚钱,她当然更在意闺女。
闺女13了,这两年就要相看人家定亲的,若是出去岂不是要耽误?
再说万一被人嚼舌头……倒不是怕本村,本村碍于豆腐娘子谁也不会说的,但是闺女找婆家一般不在本村找,都要去外村的。
谁知道外村会说啥?
香蒲瞅她娘的神色就知道娘的心思,指定又担心这个呢,她道:“娘,咱可不能犯糊涂呀?你说豆腐娘子这么厉害,这么一个好人,教咱们做豆腐做煎饼,连里正伯都夸,听说县城大掌柜都特意来找她,她会故意害我们吗?”
张寡妇忙道:“可不能乱说,豆腐娘子大好人,咋会害人?俺们也没人这么想。”
香蒲:“那就不怕了,豆腐娘子肯定有盘算的,不可能让跟着她的女孩子嫁不出去。指不定,我要是跟着她,她以后给我找个更好的人家呢。”
她虽然是少女,却一点都不害羞。
张寡妇倒是害臊了,拍她一巴掌,“你个不知羞的丫头。”
香蒲:“我吃好了,我明儿就去跟豆腐娘子报名。”
张寡妇点点头,“行,去吧。”
同样的情况也在王木匠家上演。
王木匠最近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大儿子跟着裴二郎盘炕,他和二儿子帮忙做家具,裴二郎还让他另外找了俩木匠过来帮忙。
这俩人一个今儿上午过来,一个下午过来。
他学着裴二郎的样子给他们讲了几句,告诉他们裴二郎何许人,有什么能耐,再告诉他们裴二郎不但领人盘炕,还要带人盖房子,干不完的活儿。
跟着他,有钱赚!
把两人勾搭得心痒痒,越发想跟着裴二郎长期干活儿,他才说试用几日,一天四十文,过几日给裴二郎检查,如果裴二郎觉得好就留下。
工钱涨到五十文,同时以后有活儿也让他们一起干。
那俩木匠别提多感激他啦。
他也过了一把除父亲、师父之外的瘾头。
今儿裴长青回来,都没问他那俩木匠如何,也没去看他们干活儿咋样,摆明是一切交给他,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他岂能不骄傲?
人家裴二郎信任自己,自己当然也得对得起人家。
所以他把是否留用权交给裴二郎,让这俩木匠知道裴二郎才是老大。
他一高兴免不得要喝两盅小酒儿,再顺便说教说教俩儿子,吹吹牛、夸夸裴二郎、豆腐娘子。
他闺女杏梅对豆腐娘子特别好奇,就不断地问他们豆腐娘子如何如何。
王木匠顺着话头就说了很多,把今儿豆腐娘子招人去县城卖货的消息说了。
“哎,那不就是招伙计嘛,要是说招小子,喊一嗓子谁家不得争着抢着去?豆腐娘子非要招女伙计,那能好招吗?”
杏梅忍不住又问细节,去做什么等等。
王木匠说得兴起。
杏梅突然道:“爹,我想去试试。”
王木匠:“豆腐娘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太想拉拔这些婆娘了,她要是……啥?梅子,你说啥?”
杏梅:“爹,我说我想去豆腐娘子那里试试”
王木匠瞬间跳起来,“梅子,可不行呀,你是大姑娘了,要相婆家的,哪能干这个?”
王母也赶紧劝闺女,“这要是让你婆家知道了……”
杏梅:“爹、娘,我是去帮豆腐娘子卖货,又不是去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我婆家知道了也该高兴才对,咋还当丢人事儿呢?”
王木匠和王母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那些吓人的话。
杏梅是个孝顺闺女,倒是没非得叛逆得我不听我就要,而是沉默了。
老两口便以为闺女被说服了,松口气。
老婆子捶了王木匠一下,让他以后说话注意点儿。
王大对妹妹要去做伙计的事儿支持,他觉得跟着二郎或者豆腐娘子,那就是顶幸福的事儿。
王二却很抗拒,他和爹娘一个心思,另外还有一点小心思:妹妹也去赚钱,好像显得他最没用一样。
第二日一早,沈宁先去东屋开门。
大伯娘四婶儿几个陆续过来。
她们现在不负责做饭,早饭前都要过来忙一气儿再回家吃饭,之后再来。
她们先跟沈宁反馈自家女孩子的态度。
张氏俩儿子大,俩闺女还小。
赵氏俩闺女,大丫10岁,二丫八岁.
顾氏闺女8岁,胆子小,不敢出门,就算了。
大丫二丫却是大伯娘不想她们去,不是舍不得,是怕她们不听话给张氏惹麻烦。
二丫虽然小,却最冲,有主意,整天跟赵氏斗智斗勇。
大丫原本老实胆怯,也被她带的敢跟亲娘回嘴。
虽然赵氏多有不对,可毕竟是亲娘,大伯娘就觉得这俩丫头不好管教,在家还行,出去怕惹是非。
要跟人家客人呛呛起来,那还了得?
二丫咋可能被大伯娘摁住?
她必须去,怕自己分量不够就扯上大丫一起,说什么“信豆腐娘子有肉吃,我们要去县里吃肉!”
大伯娘让她们气得不轻,“让你们去干活儿,不是吃肉的。”
二丫可是信豆腐娘子有肉吃的发起人,现在满村半大孩子都跟着信。
之前赚钱轮不上她,现在好容易轮上了,还想不让她去?
没门儿!
大伯娘跟沈宁吐槽俩孙女,沈宁听得直乐,“二丫这么敢说呢?行,让她俩过来我给培训培训。”
她平时忙着干活儿,除了自己俩孩子根本没空哄孩子,所以对大丫二丫也不了解。
唯一的印象是每次她去送东西,赵氏好像都在骂二丫,她就觉得赵氏重男轻女呀,大丫二丫可怜啥的。
此时二丫拉着大丫正躲地窨子那边儿瞅呢。
平时她们是不敢来这边儿探头探脑的,今儿事关自己能否吃上肉,当然得来瞅瞅。
听见沈宁说让来,二丫生怕奶反对,立刻拉着大丫就往外冲,“豆腐娘子,我去!我姐姐去!”
到了沈宁跟前,也不知道俩丫头是冲力太大还是脚滑,“扑通”就跪下了。
沈宁:“……”
她赶紧给俩丫头拉起来,“你俩要叫我二婶,不是豆腐娘子。”
二丫紧张得手心出汗,“二婶娘子,我要去,我要去当卖货的伙计!”
大一点赚了工钱,就能自己买肉吃!
沈宁笑道:“我怎么听着你奶说,你是为了吃肉才要去的?那如果县里没有肉呢?”
二丫:“一开始没肉不要紧,我们多卖钱,有钱就有肉了呗!”
沈宁微微收敛了笑意,又问:“若是别人要给你肉吃呢,你可要跟着走?”
二丫惊讶地看着她,大声道:“二婶,我又不是傻子,我咋可能跟别人走?我是要吃咱家的肉,可不吃外人的肉。”
沈宁笑起来,点点头:“好,二婶肯定让你们吃上肉。一开始不敢保证,等以后天天吃顿顿吃,直到你们腻歪为止。”
二丫一张晒得黑红的小脸瞬间亮起来,红烧肉、腐乳猪蹄、红烧鸡块、水煮肉片、锅包肉、炸里脊、灌香肠……排着队朝她嘴巴飞过来,等着她张嘴吃呢。
这些肉当然不是她凭空知道的,是珍珠听沈宁说,又跟二蛋显摆,二蛋给别的孩子显摆。
二丫对吃的,尤其是肉,记得牢牢的。
大丫十岁,知道害臊了,小脸通红,低着头都不敢看沈宁。
在她眼里沈宁和张氏顾氏不一样,沈宁和里正爷爷一样,像个官儿。
沈宁对大伯娘几个欢喜道:“有她俩就顶好几个了。”
应急的有俩就够,其他的慢慢招,慢慢培训,不急。
【作者有话说】
没有避孕措施的年代好恐怖,女人要么在怀孕,要么在奶孩子,要么绝经了,要么难产死了……[害怕]
感谢党感谢祖国感谢科技进步[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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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乡村学习班 真当谁都能盘火炕呢?
这时候小珍珠跑得热气腾腾的回来,小鹤年也在沙坑那边儿练完大字,揉着手腕过来。
他俩还小,不知道睡懒觉的好处,一点懒觉也不睡的。
小珍珠看看大丫二丫,叫了姐姐,大声道:“姐姐,你们要是去卖货,得跟着阿年学识字。不识字就是睁眼瞎,进城两眼一抹黑儿,要是人家骗你,你都不知道。回头人家写个条子给你,你也不认识,那就要亏钱啦。”
嘿嘿,咋可能只有她学识字?
学识字多烦人呢。
必须一起烦!
小鹤年也点点头:“对,要会看账本、记账,帮大娘记着价格和账目,记着客户的喜好嫌恶什么的。”
这些当然得识字。
大丫有点退缩,她不会呀?
二丫脑子里那一长串排队的大肉越发闪亮,她大声道:“可以的,我和姐姐都可以学识字的!”
她们俩推磨、点豆腐都会,学识字又不累,有啥不能的?
为了吃肉,那是必须的。
现在家里虽然五六天也改善一下,但是一次就买二两肉,一大家子呢一人吃不到一块肉丁。
奶都是给熬了油炖豆腐,顶多喝油汤有香味儿。
可哪有大口吃肉好?
她也想像珍珠和阿年那样大口吃肉,不用只分半碗菜汤!
豆腐娘子大方,只要她和姐姐做得好,指定给她们吃的。
识字?
小意思。
沈宁笑着对小鹤年道:“阿年,麻烦你先教姐姐们拼音和数字。学会数字就可以学简单的算术,学会拼音就可以学识字啦。回头我编一份员工手册,你帮我写下来标上拼音,她们就可以自学啦。”
任务有点艰巨,小鹤年却丝毫没有抗拒,反而很高兴可以帮娘的忙。
昨晚上娘又告诉他元音、辅音的分类,一下子解决大问题,让他瞬间思路清晰,之前和师兄纠结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今早上娘又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完整的26个字母。
之前他和师兄也研究出几个,现在彻底完整了!
要不是得帮娘的忙,他真想晌午跑去镇上和师兄分享呢。
没关系,奶说好饭不怕晚,后日再分享也可以的。
他当即招呼大丫二丫去新屋那边,小珍珠也跟上去看热闹。
面试过大丫二丫以后,沈宁那点惆怅瞬间烟消云散。
即便大部分适婚少女们被压迫着,但是总有小女孩子是向往自由的。
只要她们曾经走出去,就再也不会被束缚住。
即便以后会回来,也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甭管几岁,只要合用就是人才!
她很看好大丫二丫。
想想庄户人张氏带着俩庄户孩子出去谈生意,三人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还读书识字,多带劲!
哑巴娘看得很是心热,她也有三个闺女,大的十四岁,小的八岁、五岁。
可惜大妹性格腼腆,见生人就紧张,二妹才八岁,别说跟珍珠比,就是比大丫二丫也差得远,连话都说不囫囵。
算了,铁牛能跟着二郎盘炕,自己跟着豆腐娘子做活儿,就够好的,不贪心。
沈宁又和大伯娘、四婶儿几个说腐乳的事儿,过几天腐乳和腌白菜就好了,今儿可以发货。
路上一天,再去客户家放两天就到最佳食用期了。
其实早两天也可以,但是她要求高,怕顾客馋嘴忍不住试吃又嫌弃味道不够好,影响口碑。
她领着她们检查、给坛子标记,能出货的就让陶启明他们装车。
今儿高里正他们又要往县里去。
原本一匹骡子一头牛要早一些,现在陶族长让陶启明赶了一辆大骡车来,他们就没那么赶。
很快张寡妇和刘大脚一起过来。
她俩早饭前不过来,但是会早吃饭早过来开工。
今儿同来的还有香蒲。
她一点都不忸怩,比她娘大方。
张寡妇还纠结怎么跟沈宁开口呢,香蒲已经上前给沈宁行礼,“豆腐娘子,我想跟着婶子卖货,你看成不?”
沈宁惊讶地看向她,这姑娘个子细高挑的,瞅着得十四五岁了,不待嫁吗?
张寡妇害臊,赶紧解释道:“娘子,她、她今年十三。”
一紧张连闺女说的周岁十一也忘了,半点不敢撒谎隐瞒。
沈宁笑起来,甭管十四五、十五六,只要闺女愿意来,她自然欢迎。
十三正好。
她看香蒲说话利索,声音响亮,不是那种害羞腼腆声音含糊在嗓子眼里的就已经喜欢了。
她正色道:“卖货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包括陌生男人,你十三岁了,过两年该嫁人,你不怕吗?”
香蒲摇头,犹豫一下,而后很坚定地道:“我更怕受穷。我更怕一家子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文钱,吃不饱饭,娶不起媳妇儿,抓不起药。”
比起名声、婆家啥的,她更怕这些。
即便以后真的没人敢娶她,她跟着豆腐娘子赚了钱,男人就没那么重要。
到时候她嫁个娶不到媳妇儿的病秧子不就好了?
她肯定能拿捏住他。
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怕给她娘吓死。
沈宁听了她这话便并不多问,女孩子有自驱力比什么都强,只道:“那你回去收拾行礼,今儿就跟着高里正去县里,到了那边儿听你张婶子的。”
不识字暂时没关系,张氏也不识字,不是照旧可以谈生意么,她先给张氏做助手就好。
等大丫二丫学会拼音和基本算术,就把她俩送过去,一边当助手,一边教张氏和香蒲。
香蒲清亮的眼睛里含着泪花儿,响亮道:“好嘞!这就去!”
如果能跟着大娘卖货,那她一天至少十五文工钱,这可比家里做豆腐千张赚得多。
毕竟全村供豆腐娘子这边儿呢,并不是每天每户都能送,是要轮流的。
去干活儿就能天天赚钱!
张寡妇赶紧回家,帮着闺女收拾一下铺盖。
家里穷,铺盖有限,兄弟几个一个被窝,娘儿几个一个被窝。
她顶多给香蒲收拾一条褥子出来,让她去那边儿和张氏或者三婶儿搭伙儿睡。
等大丫二丫去了,三个女孩子一个被窝也可以,省被褥的。
可惜香蒲没有新衣服,最好的一身也是带补丁的。
香蒲却没关系,“娘,豆腐娘子知道咱家啥情况,不会在意的。你没发现么,豆腐娘子至今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呢,她之前还穿草鞋,最近才换上了布鞋。”
沈宁的布鞋也不是新的,鞋底是旧鞋子,鞋面是裴母新给缝上的。
张寡妇摸着闺女的脸,叮嘱道:“香蒲啊,你打小性子要强,手脚勤快,娘知道你去了外面肯定会抢着干活儿,就是你要多忍让,你婶子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别顶嘴,少说话多做事。”
香蒲虽然不完全同意娘的意思,但是却不顶嘴,免得还没走娘就担心。
她笑道:“娘,你瞧好儿吧,我指定不给你丢人。”
她背上自己寒酸的行李卷儿,一床破褥子,两件单薄的衣裳,毕竟棉衣这会儿已经上身了,脚上是一双鞋头补了好几层补丁的破布鞋。
怀揣着赚钱的梦想,她告别娘和兄弟,给豆腐娘子深深地鞠躬,然后爬上高里正的骡车。
她眼眶潮湿却胸膛火热,朝着张寡妇挥手,“娘,放心吧!”
张寡妇:“诶,娘放心着呢。里正叔啊,香蒲会烧火做饭,路上你只管指使她,别客气啊。”
高里正摆摆手:“都放心吧,走啦。”
他朝着沈宁笑了笑,是只有两人知道的小眼神儿——这一次发了好多腐乳腌白菜,要回一笔巨款啦!
王木匠瞅着有些眼热,他闺女也想去,但是不行,闺女大了要嫁人不能生事儿。
今儿小鹤年没去镇上,就在家里教大丫二丫学拼音和数字。
二蛋早上帮田氏收黄豆,时不时收收白菜,只要没事儿就跑到沈宁这里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但凡小鹤年在家,他就一定会过来学识字、算术。
小珍珠也被小鹤年要求和大丫二丫一起上课。
珍珠感觉失算了,但是又不好意思逃避。
她都习武了,就觉得比大丫二丫更要有担当,不能给豆腐娘子和裴二郎丢人。
他们在村里可是非常有面子的。
所以她也打起精神好好学。
大丫二丫没学过识字,甭管现在让她们学拼音还是数字,她们没有丝毫违和。
在白纸上作画,比在画作上擦除再作画容易得多。
阿年第一节课先教她们5个字母,不是死教死学,更不用死记硬背,而是利用了沈宁说的联想学习法,给这几个字母联想好记忆的意象。
他让二蛋分享了自己的记忆方法,又让大丫二丫做独属于她们自己的联想。
大丫:“a啊——,我小弟一哭就这样。”
别的孩子是哇哇大哭,她小弟是啊啊啊大哭。
大家就笑起来。
阿年:“这是发音,形状呢?”
做这个联想,并不是非得多准确,而是为了加深她们自己的印象,有助于她们记忆深刻。
这样就能迅速记住且不会忘。
而等记住以后,这些联想就没什么实质意义。
哪个常年人会说1像铅笔2像大鹅呢?
大丫想了想,“像刚发芽的豆子。”
阿年点头:“很好。”
二丫:“这个a像小猪仔的蛋蛋。”
阿年老师、二蛋助教、珍珠班长齐齐沉默了。
二丫:“你们没见过吗?那个劁猪的来我家给小猪割蛋蛋,丢出来就这样一个,那个蛋蛋是可以吃的!劁猪匠说他都拿回家加点盐煮煮下酒喝。我都没尝过什么味儿呢。”
小鹤年和二蛋嘴角有点抽抽,他们虽然小,但是小孩子的信息是共通的。
村里来了劁猪匠,他们当然也知道是干啥的。
不知道也会问问大人,就有那促狭地故意吓唬他们,说小猪崽要被阉割,他们是小孩子也要小心被劁猪匠割了去,吓得他们见到劁猪匠就跑。
小鹤年冷酷道:“换一个!”
二丫想了想,笑道:“鸡蛋长出了小尾巴,朝着我游啊游呀,啊呜,跑到我嘴里来,真香!”
她忍不住问阿年:“阿年,你是怎么记的?”
小鹤年:“我不需要这个。”
他看娘写过读过,这个模样和发音就牢牢印在脑海里了。
二丫:“你好厉害呀。”
第二节课学数字,阿年直接教了0-10这11个数字,因为在他看来非常简单。
当然,他也没有强迫她们必须一堂课记住,第一节课就是领着她们读熟,顺口就能喊出来。
之后再联想记忆。
1,大丫说的是一根筷子,二丫说的是一根大棒骨。
前几天奶让爹买了根大棒骨,没肉,但是熬了一锅汤,煮了白菜豆腐,还是很香的,当然比不上肉。
第三节课继续学拼音,先复习第一节课的内容,看看她们记住多少,复习半堂课再学新的。
如此往复。
阿年打算两天就让她们把这些拼音记住,并且能会10以内的加减法。
在他看来这是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情,毕竟他一会儿功夫就学会的。
简单的加减法他好像小时候听吴秀娥、裴端说就会了,自己举一反三,知道了加减法的规律。
知道规律以后,再大的加减法也就无师自通了。
他感觉大丫二丫不算聪明,或者说一般吧,还没二蛋学得快,但是她们有着和二蛋一样强烈的想要变好的欲望。
这使得她们很勤快、主动、听话。
几样加成下来,学得也不慢。
起码不像有些孩子教了转身就忘,你这里跟他说7-4=3,回头问他7-3=?他跟你说等于8。
当然,那种笨卡卡的孩子也不会积极主动跳出来说“我要去卖货”。
爹娘说过,勇气是人类最稀缺最美好的品德,它可以弥补不够聪明。
一个人再聪明、再会卖货,他没有勇气迈出村子,也只会跟人吹牛“我可会卖货了,我要是去保管比她卖得好”。
阿年自己是个有勇气的孩子,很小时候明知道大伯大哥不喜欢他读书识字,还是跟着偷学,自然也欣赏有勇气的人。
他对大丫二丫教得很用心,所以她俩进步也很快。
沈宁在窗外悄悄听了听,非常满意。
这时候陶族长又赶着牛车来送鸭蛋了,她赶紧带人去登记
之前的咸鸭蛋和松花蛋虽然还没好,但是沈宁一直关注着,知道肯定腌得不错,所以要继续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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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青计划明天带人去县里找麦掌柜,所以今天就跟镇上诸家说清楚以后由王大负责这边的工程。
免得有人带节奏,说他接了活儿又不负责。
这几天他已经带着王大等人跟镇上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他能做的活儿有限,大部分都是他们做的,而且王大、高木头几个也都能独立开屋顶砌烟囱,没出任何问题。
交定金的几家态度相当好,“裴二郎,我们相信你和你的人。”
当然立刻就有大聪明背后蛐蛐,“既然他能把王大那些人带出来,那张瓦匠就学不会了?咱先别交定钱了,我听人说张大给郑氏盘火炕只收正常工钱,不多收。”
“这样呀?那我也等等,说不定再过几天两百文就能盘火炕了。”
即便有这样的声音,裴长青也没管,更没降价。
因为这不只是工钱,还包括风险费用。
如果有安全、工程质量问题,都要从这个钱里赔付的。
他怎么可能让员工赔?
他们有几个钱赔?
当然,不出事故是最好的。
他计划留在镇上一共三组,王大和裴铁牛、高木头和张本力,裴大柱和裴大民裴大根。
旺财也涨到25文,依然是机动人员,帮忙和泥、传递消息等。
王大是分队长,负责技术问题。
宋福瑞是他的代理,负责跟雇主沟通、接订单收定金、收尾款等。
如果雇主有问题也可以找他。
童陶几个兄弟也分了组,童小枫、童小松和童树林一组。
陶家三兄弟一组。
童二狗跟着裴长青当副手。
以后基本就是这个组合。
重新分组以后工程进度翻倍。
雇主高兴,裴长青高兴,禚家也高兴,因为建材会卖得更多。
晌午裴长青在雇主家吃了饭,拿出自己这些日子画的家具图纸去找宋福瑞和禚元杰。
宋母屋里有合用的炕桌、矮柜什么的,禚元杰以及大部分人屋里没有。
回头炕上光溜溜的可不符合他们的身份和品味。
炕柜、炕桌和摆在地上的家具不同,最大的特点就是要矮,得符合炕的尺寸,家具不要有尖锐角,最好都做成圆角。
禚元杰现在见到裴长青就跟小弟见了大哥一样,恭恭敬敬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富家少爷,裴长青只是一个庄户人,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捧着裴长青。
他怀疑是被宋福瑞带的。
宋福瑞现在言必称我二舅兄、我二舅兄多厉害给你带来好多生意、咱们多幸运等等,他也不由自主地对裴长青捧起来。
关键他现在的确因为裴长青受益,不但分了钱,还有望要个铺子管管。
看到裴长青拿出来的图纸,宋福瑞和禚元杰下意识就郑重起来。
宋福瑞:“二哥,这么好的东西你咋不先给我看?”
裴长青瞥了他一眼,“就是矮一点的普通柜子,你家不是有么?看什么?”
宋福瑞就笑,“我屋没有,嘿嘿。”
裴长青根据自己前世了解的古今中外家具知识,结合当地宋家禚家等的铺陈风格,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发挥,设计了几款符合龙庙镇风格的炕柜炕桌。
虽然都是一个王朝,但是不同地区家具风格是不同的。
城市和城市、县城和乡镇之间都有流行上的细微差别。
如果掌握不好这个差别,就不容易卖货。
现代也是一样的,南北方差异、城乡差异、东西差异等,要想做一个好的设计师,就得掌握各地不同的风土民情和诉求。
裴长青就很好的掌握了这一点。
禚元杰看看裴长青的图纸,再听他描述,然后在自家那些家具上代入一下变化。
他惊讶的发现二舅兄好厉害!
二舅兄把他不喜欢的地方改了、把他觉得繁杂的装饰去除了、还增加了他想要而家具上没有的功能!
他怎么能这么善解人意?
比如这个炕柜,上面三个薄一些的抽屉,可以在炕上随手用的物件儿,如果讲究干净的愿意放文房四宝也没问题。
下面是对开门的柜子,主要放被褥,保证炕面整洁。
柜子后面用圆柱形细棍儿做成栅格,方便被褥透气。
柜子外面没有复杂的雕花、厚重大漆、繁杂的螺钿装饰等。
毕竟镇上、县城商户嘛,没有人家那些大家族那么奢侈。
需要彰显身份的同时还能节约一下,美其名曰咱喜欢简约。
奢侈的人家简约也是黄花梨,咱的简约就用便宜木头呗。
刷上桐油,那也沉稳大气。
这一屋子家具,足够彰显气派了。
不只是炕柜,还有配套的地面圆角柜,圆腿儿、圆角,看起来就温润可爱
打开柜门,里面空间布局合理,还能满足多方收纳需求。
帽子、袍子、裤子、配饰、鞋袜等都有很好的收纳。
禚元杰立刻爱上了,“二舅兄,我要这个、这一套我都要。”
裴长青:“图纸送你们,你们找木匠做……”
不等他说完,宋福瑞立刻道:“二哥,你家里不是请了好几个老木匠吗?不如帮我们做做好了。”
裴长青:“你们找木匠来,一天顶多六七十的工钱,找我贵,我还得赚钱呢。你们是自己人……”
禚元杰:“二舅兄,别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自己人更得体谅自己人。我们自己找木匠,家家户户都要这么麻烦,不如就请二舅兄帮我们做好,我们愿意多出些钱。”
他家开铺子的自然知道,请个木匠来给他工钱还得管饭,若是路远还要住你家。
做张大点的桌子都得一天,这样一个炕柜估计两天做不起来。
院里住个陌生人进来,实在是不方便。
即便住下人房也诸多不便。
多出点钱买个方便、省事,合适的。
禚元杰之前虽然吊儿郎当没正事儿,但毕竟是商人之家,最懂花钱买时间、便利等的好处。
裴长青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他做这个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养工人。
他要拉建筑队,自然得有手艺好的木匠、石匠。
没活儿的时候即便不赚钱也要给他们安排活儿,这样有活儿了他们才能以最好的状态出工。
当然,赚还是要赚的。
裴长青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即便不赚钱也得赚人心。
“元杰,那我就不另买木头锯板子了,直接从你家进板子,咱们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这个词很新鲜,禚元杰和宋福瑞都没听过。
这让他们更崇拜裴长青了。
瞅瞅,大家都是没读几天书的人,二舅兄听着就像饱读诗书的。
禚元杰保证道:“二舅兄只管放心,各种木头咱都有,我这就去跟大哥说给你备货。”
裴长青说了各种木板的数量,又道:“直接送去我家吧,让王木匠收货,货款回头让福瑞从盘炕的钱里付。”
宋福瑞是他的代理人,要帮他接火炕订单、收定金、尾款、负责售后等,结清以后这些钱就让他给沈宁。
他不能让阿宁付钱,看到那么一大笔钱阿宁的幸福感会↓↓↓的。
但是少往家拿点就没关系,赚得少那也赚了嘛。
哎,还是家底太薄,没钱啊。
要是像前世那样有花不完的钱,阿宁根本不会在意这点。
裴长青盘算着家里有三个木匠,先把他那套家具做完,桐油上好,拿俩炕柜来给宋福瑞和禚元杰当样品免费宣传。
现代找这样有身份和人脉的人宣传产品可贵呢,这会儿一文不出,爽。
回头把盘炕这些人家没有矮柜的全都做一遍。
基本上这个冬天那仨木匠就卖给他了。
裴长青又叮嘱禚元杰几句,引导他如何跟禚大哥说才能既承自己的人情又能主动给板子优惠,还得尽快发货,别耽误木匠干活儿。
禚元杰笑道:“二舅兄你放心,小弟保管办妥妥的。”
裴长青从他家拿板子和桐油,做越多家具他家就越赚钱啊。
当然要好好合作。
裴长青还要回去干活儿,就先走了。
宋管事到底也没点裴长青人少还收那些钱的事儿。
这是人家裴二郎的本事。
你要是瞅瞅他干活儿就知道了,怎么会有这么干脆利索的人?
看他干活儿是一种享受,跟大画家作画一样,没有一丝迟疑,每个动作衔接恰到好处,行云流水一般。
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就连他看你一眼,都是有目的的。
如果不是宋管事儿人精,他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因为裴长青这人,他若是对你没要求,他压根儿不会看你啊。
你看他就从来不正眼看二娘子,因为他根本不打算给二娘子盘炕。
所以宋管事默默地为大娘子叹息,本来多好的和解机会啊,你给亲家老爷道个歉就好,你偏不。
现在好了,估计二舅爷原本对老太太冷落裴家的不满转到你身上了。
他都怀疑老太太是故意的。
保不齐以后想和裴家更进一步了,就赖大儿媳以前拦着家里和老三媳妇娘家亲近呢。
哎,你瞅瞅,旺财现在那不值钱的样儿,跟着二舅爷屁颠屁颠的,心里哪还有大娘子?
他原本可是大娘子的人啊。
也是人家裴二郎会笼络人,即便对一个小厮也和颜悦色手把手教手艺,毫不藏私,更没有瞧不起人。
那还有个不对他死心塌地的?
别说旺财了,他这个管事儿都忍不住想靠近。
裴长青下午在别家手把手教童二狗开屋顶砌烟囱,傍晚就来陈氏这里验收童家三兄弟收尾儿的活儿。
主要是砌墙、盘炕、火炉。
他把火炕、墙壁、烟道、屋顶仔细检查一遍,点头夸道:“你们这活儿做得很漂亮,挺好,把屋子给人收拾一下,今儿就收工。”
裴长青看向宋管事儿。
没用他开口,宋管事儿立刻秒懂,上前表示自己验收过了,“二舅爷,一切没问题,小的这就汇报大娘子给您结款。”
陈氏已经从铺子回来,听完宋管事的汇报,道:“先不急,悟哥儿和蓉姐儿屋里都要。”
裴长青就在外面等着呢,他直截了当道:“实在是抱歉,若是其他人再要盘炕得往后稍稍,免得排队的人有意见。”
给你盘是看在福瑞的面子上,你儿子闺女关我什么事儿?
陈氏闻言胸口一窒。
她怀疑裴长青是故意的,报复她没跟裴父正儿八经道歉。
又怀疑裴长青贪财,嫌她给五百一天少,要去赚八百的。
可她自恃身份,不可能亲自质问或者挽留,只能咬牙记下。
有心不给结账,又怕闹得不好看,回头让婆婆说,那更没脸。
最后只得憋憋屈屈地给裴长青结账。
哎,她作为宋家大娘子,一直受丈夫敬重,公婆爱护,小叔子弟妹们敬重,何曾……这样憋屈过。
裴长青领了钱,这一次他要了五百钱和一两银子。
陈氏自然满足他了。
九十步都走了,不差这十步。
本来禚家也能结款,不过还要买他家的板子,到时候一起算。
这两天另外两家也能结款,到时候由宋福瑞代理。
裴长青拎着钱去跟其他小组会合。
他去看了看裴大柱那组。
这组开屋顶砌烟囱都是三人配合,干什么都是一起。
行吧。
收工集合的时候裴长青再跟众人简单聊聊。
这两日太阳时出时隐的,裴长青便问是不是都给雇主家把烟囱盖好了,得到确定答案就说回家。
宋福瑞带着旺财跑过来。
旺财这几天跟着他们干活儿,也不穿最好的衣服了,把最破的衣服拿出来穿,也是造得一身泥灰,却笑得很得意。
他现在拿两份工钱呢,二舅爷给的三爷也没收走,让他自己拿着。
宋福瑞:“二哥,你拒绝给我大嫂继续盘炕啦?”
裴长青语气轻松,“嗯,你也知道排队的人太多,让人久等不好。”
陈氏仗着是亲戚,就想直接使唤他,做梦比较快。
宋福瑞笑道:“对!”
他虽然敬重陈氏,但是多少的也有点不满。
娘都说给阿云几个婆子了,你就给俩?
你往自己手里划拉可不是这样的。
等裴长青一行人离开后,宋福瑞领着旺财回家。
路过二房的院子,就听见郑氏夸张的赞叹声,“张大哥,你就是谦虚,你看你盘的炕,多好啊,你看你砌的烟囱和火炉,多漂亮!这是我这几天见过最漂亮的烟囱和火炉。”
宋福瑞不是那种清高的,他喜欢凑热闹,尤其郑氏针对他和二舅兄,他更要过来知己知彼了。
你们能看我二舅兄盘炕,我咋不能看你们?
“二嫂,完工啦?哟,这烟囱和我二舅兄砌的咋一模一样呢?哟,这火炉也一样。以前我寻思我二舅兄砌的烟囱和火炉挺别致,跟以前的不一样,现在看,一样呀。”
他拖着调子,阴阳怪气。
张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也臊得慌。
他只顾得跟裴长青比,结果就做了一样的。
自知理亏,都不能反驳。
因为瞭望塔的烟囱,本地确实是裴长青首创。
郑氏才不管呢,“老三,怎么的,眼热啊?我两天就盘好了,你们……三天。”她撇嘴拖调子的,也阴阳怪气
宋福瑞鼓掌,“挺好的,有没有烧火试试火道火炉啊,小点火试试烟没问题的。”
郑氏:“试就试,谁怕谁!”
张大欲言又止,想说没干,还是等等。
但是他也知道,干不干的不妨碍试试烟道,就灶房砌锅灶也要试试的。
郑氏就吩咐婆子拿柴火来点火
一把软和草点着丢进火炉里,再放几根树枝子。
瞬间,火苗吞噬树枝,烧得哔啵作响。
随着火焰燃烧,火炉里的烟气越积越多。
郑氏在院子里踮脚眺望,“出来没?出来了吧?哎,出来了,是吧?”
很快一股浓郁的黑烟从火炉口猛窜而出,夹着鲜红的火舌朝灶前的婆子面门扑来。
“啊——”婆子惨叫一声,额发被火舌舔中,立刻烧焦,发出一阵烧蛋白质的焦糊味道,同时滚烫的黑烟熏进她眼睛里,疼得她捂着眼睛冲出去,“水、快、水!”
一个瓦匠赶紧倒水给她冲洗眼睛。
一丝烟也没有从烟囱里袅袅升出来,全都从火炉口倒扑出来,呛得屋里黑烟滚滚。
张大面色如土。
郑氏尖叫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宋福瑞虽然还不能自己盘炕、开屋顶砌烟囱,但是他理论知识一堆,对火炕的结构也相当了解。
他道:“你这个……火道没盘好,把路堵死了,烟出不来,可不就倒扑回来?”
张大喃喃:“不可能。”
我是按照裴二郎的样子砌的。
宋福瑞怕被他们缠上,立刻跑了。
热闹看看就行,要是看人家出丑那就结仇啦。
郑氏声音尖锐:“张大哥,怎么回事?怎么办啊?”
张大的师弟道:“二娘子别担心,火道炕面太湿,干一干就好了。”
张大也希望如此。
然而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是心存侥幸,因为可能真的没盘对。
宋福瑞不好当面嘲笑,但是又憋不住,他就领着旺财跑回自己院子。
“你帮我望风,有人来就喊啊。”
旺财把着院门儿,笑道:“三爷放心,小的眼神儿好使着呢。”
宋福瑞就跑回屋跟裴云幸灾乐祸郑氏找张大盘炕漏烟的事儿,他得意道:“真以为盘炕那么容易呢?”
要是容易,其他瓦匠怎么不一窝蜂涌上来?
人家是有自知之明!
【作者有话说】
该说不说的,裴长青得给郑氏封个红包。
——
第85章 老不羞 裴二郎,靠谱儿!
那俩婆子一到傍晚就主动告辞,绝对不在这里碍三爷眼。
没外人在,宝儿也去老太太院子玩儿了,宋福瑞说话就肆无忌惮。
裴云不喜欢幸灾乐祸,但是也为二哥高兴,“这是看花儿容易绣花儿难。”
她那个鞋底子不也有人说简单么,结果让她们做又做不出。
夫妻俩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外面突然传来旺财的声音,“三爷、三娘子,老爷子从县里回来了,老太太让你们过去呢。”
宋福瑞赶紧换外衣和裴云一起过去。
宋父多数时间都在县里呆着,不常回来,回来一次家里都挺重视的。
宋福瑞和裴云过去,进屋的时候看到两个打帘子的丫头挺脸生的。
一个娇羞腼腆,低着头露着一截雪白的脖子,不敢看人。
另一个俏丽大胆,抬着下巴微微歪头,一双眼睛提溜转着打量他。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丫头朝他嫣然一笑,脆声道:“老爷,老太太,三爷和三娘子来了。”
宋福瑞翻了个白眼,牵着裴云的手进去了。
宝儿兴奋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爹,娘,快来,奶屋里的火炕可太舒服了,比二舅家的还大还舒服。”
现在天凉,火炕干得慢,宋母也让人小火烘了两天。
今儿彻底干透,墙上地面的潮气也没了,她就搬过来。
屋里,宋父正坐在炕上,跟前是一张炕桌,宋母坐在下手,正在看一本账目。
宝儿在炕上滚来滚去。
宋母房间宽敞,大炕就宽敞,即便放了炕柜也不拥挤。
宋父看到宋福瑞,难得露出笑脸,“老三,你二舅兄和嫂子如今不错。”
宋福瑞对父亲没有对宋母那么随意,跟裴云给宋父行礼,这才也脱鞋上炕坐了,跟宋父说话。
裴云并不上炕,请安之后就在炕前的杌子上落座,只要公婆不问就不吱声。
这时候陈氏和婆子端了卤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等菜进来,一一摆在炕桌上。
另外还烫了一壶酒,让他和宋母对饮两杯。
宋父夸道:“自打在靳老板那里吃了这红烧素鸡和卤素鸡,就断不了,啧啧,真是不错。”
宋母主动道:“这是豆腐娘子琢磨出来的。”她看了裴云一眼,特意强调,“是三儿媳娘家二嫂。”
宋父笑道:“亲家就是老实,以前咋不把这好东西拿出来呢?早些拿出来,早些造福咱们的胃口嘛。”
他以为以前是怕柳家,不敢拿出来。
宋母又让裴云去厨下要腐乳、腌白菜和酸萝卜来,都是沈宁给的回礼。
陈氏笑道:“弟妹坐着吧,我去,我对厨下比较熟。”
裴云也没坐下,而是跟着她出去了。
你哪里不熟呢?
这家都是你的。
宋父喝了半杯酒,就开始问宋福瑞关于裴二郎以及豆腐娘子的事儿。
“现在县城都在说,连好运来麦掌柜都对夫妻俩赞不绝口。咱们是亲家,我竟然还未见过。听说裴二郎在咱家盘炕,明儿我要和他喝两盅。”
宋福瑞小声道:“爹,我二舅兄明儿去县里给麦掌柜他们盘炕。”
宋父一愣,“啊,这么不巧啊,我还想见见呢。”
这阵子可听不少豆腐娘子和裴二郎的故事,什么被吴家欺负、分家、豆腐方子换房子、被诅咒等等。
听得他都很是感兴趣,闻所未闻嘛,没见过有人这样盖房子的。
更没见过有人这样大方,好手艺竟然不藏着掖着,说教就教。
原本都是宋母去县里找他的,今儿他特意从县里回来呢。
毕竟裴二郎和豆腐娘子是自己三儿媳的二哥二嫂,他这个亲家竟然没见过人家,对人家一点都不了解,而众老板们一直在聊他们,知道他和他们是亲家少不得又跟他打听。
他哪里知道啊?
能不急么?
很快陈氏带着裴云端了腐乳等小菜过来,其中有一道糟鱼,味道略腥。
门口那腼腆的丫头闻着刺鼻,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陈氏蹙眉,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低着头告罪。
炕上宋父笑道:“珍珠、翡翠,外面冷,你们也进来吧。”
宋福瑞和裴云脸色一变。
宋福瑞刚要说话,宋母瞥了他一眼,对宋父道:“这名儿不行,得立刻改了。”
宋父:“多好啊,怎么不行?”
宋母:“老三二舅兄家闺女叫珍珠,这样珠光宝气的名字,一个丫头哪里配。”
她神情冷淡,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却坚定,眼神透着股子厌恶。
若是过去宋父才不管,现在郑重点头,“这倒是,那叫什么……”
宋母瞥了那俩丫头一眼,一个温柔娇美,一个活泼娇俏。
她淡淡道:“她叫红花,她叫绿叶。”
温柔的叫红花,活泼的叫绿叶。
她故意的。
一直害羞腼腆的丫头身体微微轻颤。
活泼俏丽的那个也把原本抬着的下巴微微收回来,唇角撇了撇。
宋母一直没正眼瞧她们,又对宋父道:“老三现在帮他二舅兄代理火炕的事儿,做得很周到。”
宋父嗯了一声,干巴巴夸了两句,“不错。”
宋母:“我寻思着不如给老三也安排点活儿干。”
她也不问宋福瑞想干什么,直截了当道:“县城的铺子可以拨一间给他。”
宋父犹豫,看了宋福瑞一眼,“老三管得了吗?铺子一直是老大在管,他都上手了。”
宋母:“你手里不是还有俩?你年纪大了,也该多歇歇,别累着,让孩子们多跑跑。要不就把咱临街那个二进小院儿给老三,虽然不是十字大街,离着也不远,前面几间开个铺子,后面院子住人也方便。”
至于开什么。
看裴云那样可以开个裁缝铺,带几个婆子丫头做做衣服鞋子。
她看宋父还在犹豫,便道:“老三二舅兄去县里给人盘炕了,到时候也得有落脚的地方。这些年咱们忙,忽略了亲戚,如今走动起来,也得有点诚意。咱把院子给老三,他二舅兄也能去歇歇脚。我看那裴二郎和豆腐娘子都是仁义厚道的人,自然会领情记好儿的。”
宋父立刻笑道:“该当的,亲戚都是实在亲戚,是要帮衬。”
那处院子位置好,闹中取静,路程方便,原本他想……
算了,先给老三也行,回头遇到合适的再买两个。
宋母心下冷笑,给自己亲儿子有什么犹豫的?
还不舍得!
还得听见对裴二郎有用,能送人情才同意。
她心里恼火。
她觉得老夫老妻,她巴心巴肺为家里的生意操持,为儿孙们打算,为这个家好,那老头子肯定和她一样,家里人也肯定都体谅她的苦心。
结果呢?
老头子老了老了,玩这花头。
以前睡睡丫头、睡睡窑姐儿就算了,毕竟也没提开脸抬人儿之类的话,更没弄出崽子。
临了临了,一把年纪竟然要认真,还想瞒着她给俩小贱人置私产不成?
到底是夫妻多年,年轻时候也是蜜里调油过的,也曾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更是一起操持家里生意,风风雨雨携手度过,感情不可谓不深。
可再深的感情也会在另一方的背叛中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随着她年纪渐长,加上不断生孩子,脸上生出了皱纹和黄斑,容貌不再秀美,皮肤不再光滑饱满,男人的爱和甜言蜜语也就火速消失了。
第一次知道他睡丫头、逛窑子,她和其他女人一样伤心难过,感觉遭遇了背叛,但是又很快被迫接受现实——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男人可以花天酒地、男人可以睡妻子以外的女人。
她一边心痛一边难过一边坚强,把精力放到培养孩子和操持家里布庄上。
这么多年她也给出自己的底线——不要抬人儿、不要弄出崽子来抢她儿子的家业膈应她。
他也默契地遵守这条心照不宣的约定
于是这么多年,他们也相安无事,这个家也和睦稳定。
现在他老了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竟然敢跟她玩这一招。
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跟第一次知道他竟然背着自己睡丫头的打击差不多吧。
他老了,糊涂了,她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又惶恐的媳妇。
从前夫妻俩一起为孩子们打算。
让大儿子儿媳继承大部分家业,管铺子和布庄,让老二管棉花,老三贪玩管不了正经生意就分他俩铺子吃分红。
他也赞同,所以带着老大老二,逐渐把手上的生意给他们管。
可这一遭老头子回来她瞬间发现不对劲儿。
他对现在这俩丫头不一样,不知道是老了老了突然又有真情还是怎么的,竟然想拿她儿子的东西给别人!!!
岂有此理!
为了这个家好,老三她都没给什么,他居然要给外人?
难不成真想生个小杂种来跟她儿子抢家产?
宋母瞬间不能忍了。
但她不是没经验没阅历遇事只会发脾气的小媳妇,她如今对老头子也没什么情情爱爱。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当然是为儿孙打算。
她有三个成年儿子,好几个孙子孙女,哪个都比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重要!
如果需要争夺家产,那她将毫不客气、快准狠地抢到手!
这时候从前觉得难当大用的老三也重要起来。
别说什么一个丫头有啥好怕的,悄悄弄死之类的。
大庆律令,即便是权贵官宦人家也不能随意杀奴婢,即便是病死、意外死亡也得去官府报备,请官府派人审核。
普通人家,尤其商户之家,更严格。
宋母虽然有魄力,却也知道不能随便杀人,更没生出要杀人的念头。
正常人、一般人他就生不出这人是我对手,阻碍我,我就要杀了她的念头。
除非她被逼到绝地,又无力反抗,才会这样困兽斗。
但凡有出路有手段,她都不会这样极端。
宋母有儿有孙,地位稳固,想的就是拿捏住家业,老头子既然那么稀罕俩丫头那就早点颐养天年稀罕个够,家业都给儿子们管好了。
就算你个朽木老狗还能下种儿,生出来也没机会分家业。
老头子都多大年纪了,等他两腿一蹬,那孩子才多大?
给他往乡下一丢,谁会管商户家一个庶子吃不吃苦?那不是应该的吗?
宋母连给丫头弄流产啊、给孩子弄死什么的念头都没。
这年代大家都信鬼神报应,尤其宋母做生意、儿孙绕膝,更讲究个福报和报应。
她不会为了这点子事儿影响自己的福报,连累儿孙的。
今儿县城这院子她必得给老三要到手。
宋父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拗不过宋母。
不说她生了五六个孩子,三个儿子都成年,老大老二还管着家里生意,她年轻时候就是他贤内助,帮着把家里的布庄做大做强。
如今布庄可是她说了算,他都没她说话好使。
“行叭。”他只能同意,又对宋福瑞笑道:“老三,爹娘从来也没想亏待你,以前不给你,是想让你无忧无虑多玩两年。既然你现在愿意担当了,那爹娘自然也会给你的。”
甭管他真心不真心,宋福瑞都高兴地接着,“谢谢爹娘,我得帮二舅兄接订单,临时走不开。这样吧,明儿让宋管事送阿云和宝儿去看看呗,顺便收拾收拾,再跟我二舅兄说说,让他们去那里住,正好让我二舅兄给参详参详适合开什么铺子。”
宋父:“……”
你小子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母对老三抢家产不拖后腿的行为很欣慰。
她不希望老三跟老大老二抢,但是老父亲手里还没分的,尤其还想分给外人的,那当然得抢。
也必须抢。
她道:“阿云,那俩婆子学的如何?”
裴云起身,回道:“娘,两位大娘学得好着呢。”
旁边的陈氏眉头微挑,虽然她不想把县城的院子给三房,毕竟原本都是她大房的,谁怕自己房产多呢?
尤其还是县城的,一处院子也一百五六到四百多两银钱呢。
一般人家哪敢想去城里买院子,就镇上都买不着呢。
也就他们这样的人家,做了近百年的买卖才攒下一些家底,才敢说一个儿子给一套县城的院子。
即便她不乐意,也不会蠢到在婆婆和公爹较劲的时候出言阻拦,那样的话婆母会直接厌弃她。
当然,她若是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受宋母看重。
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即便她和二房都有,就三房还没,可原本已经把这些家业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又分给三房,尤其裴云又要起来,她如何甘心?
在她看来甭管红花还是绿草的都不是大房的威胁,只有二房三房才是跟大房抢家产的人。
宋母扭头问外面:“二娘子呢,怎么还不来?”
陈氏面色一囧,却也不好当着公爹的面和婆婆咬耳朵,就小声把郑氏火炕没盘好,又是倒扑烟又是漏烟的事儿给说了。
宋母:“……”
宋父听得乐呵,笑道:“不比不知道,裴二郎真挺厉害,咱这个炕就好好的,一点没漏烟。”
他感受感受屁股下的热乎劲儿,对宋福瑞道:“回头让你二舅兄给咱县城也盘上火炕。”
宋福瑞也没拒绝,“成呀。”
他拿了一座院子,正高兴呢,自然不拒绝。
此时裴长青和沈宁正在商量呢。
裴长青带人去县城,起码得结冰下雪的时候回,时间不短。
毕竟一天一两银子,他得趁着这段时间赚够钱。
不可能给麦掌柜盘完炕就回来,肯定一边干活儿一边接新单子。
直到环境限制不能再干。
而来年,他会一边读书一边带人盖房子,盘炕这活儿就让其他瓦匠去做吧,想必他们也该研究出来了。
如果研究不出来,他甚至愿意收钱办个速成班,教教他们。
又能赚一笔。
沈宁:“你们吃饭是自己做还是对方管饭?一天一两银子再管三餐不可能吧?”
人家估计没这么大方。
裴长青笑道:“放心吧,有里正伯,还有宋家在县里,还有你们那么多餐饮界的客户,我们还能饿着不成?我会让麦掌柜帮忙赁处小院儿,再让雇主管一顿晌饭,早饭我们自己做,晚饭就从常老板或者哪里订劳工餐。”
货栈和码头那些汉子们吃的饭菜,便宜量大管饱,有少量荤腥。
比他们乡下人吃得已经好太多了。
他自然不会因为去城里就铺张,给工人吃馆子餐或者天天供肉菜。
比他们自家吃得好点就行。
沈宁也懂,“要不你们把鏊子背上,到时候让三婶儿给你们摊煎饼吃。”
他们一天天都出大力气呢,早上也没心思做什么饭。
不如每天摊煎饼,卷着豆腐、腌白菜啥的吃。
隔几天买两斤肥肉,熬出猪油,不管是抹饼还是煮汤喝都能补充油水。
而三婶儿现在也跟不上张氏的步伐,看来不适合做销售,留在城里没事儿自然得回来。
现在裴长青他们过去,正好让她给做段时间的饭。
裴长青笑道:“大老远的背着多重啊,再说了,家里还得用呢,我去那里再买个或者借个也行。”
沈宁又给他收拾衣服。
说实在的原主和裴二郎也没什么衣服。
这么多年也就一人一身棉衣,再有两件套在外面换洗的衣裳。
当然这也不错了,毕竟很多庄户人就两身衣裳,夏天穿单的,冬天絮上棉花穿棉的,破了补,实在不能补才会换新的。
也是裴二郎裴父原主以前能干,裴母还织布,否则都没这衣裳呢。
裴母这段时间不断给他们做鞋子,棉衣也拆洗加絮了棉花,裴长青和沈宁也穿上布鞋了。
当然他们的鞋底没千层底那么好,顶多三层,这样省袼褙,纳得快,底下再加缝一层草鞋底。
草鞋底磨差不多了就再换一双,反正自己做的,没什么成本。
知道二郎要去县里,裴父晚上就默默地编草鞋底,多编几双,让他带着换。
裴母也拆家里的破衣服啥的,把好布收拾出来给裴长青带上,万一衣服破了有布补。
他们干力气活儿的,不定什么时候衣服刮个口子、扯破什么的,要是没布补,在外面多麻烦啊。
小珍珠把自己攒的15文钱用一根麻绳系起来,打算给爹当压箱底。
压箱底是听二丫说的,说石榴姐要弄啥啥压箱底的。
她觉得爹出去干活儿,也得有压箱底儿。
小鹤年给爹剪裁装订了一本新账本。
以前爹和娘用一个,或者今儿一片纸,明儿一块石板的,还得娘给抄下来,他也帮忙抄过。
账本不会很大,可以放在爹的大口袋里。
娘教着奶在棉袄上片衣襟上缝了一个大口袋,用结实的麻布料,可以装不少东西呢,装个账本很轻松。
他们都有这样的口袋。
娘还给爹裤子上也缝了口袋,大腿外侧各一个,方便装小工具。
另外娘还让奶用麻袋给爹改装了俩好几层很结实的背包。
一个挎包,一个双肩包。
双肩包上面一条绳子,直接一抽就把口系紧了。
想想别人出门不是背个包袱就是背个褡裢,他爹却是双肩包加挎包,瞅着都很拉风。
他又把自己空里拿纸卷的炭笔也给爹装上一些。
纸当然不是好纸,而是书肆的废纸。
有些是学子们抄书抄坏扔掉的,有些是师兄扔掉的,还有师兄练字不要了的,他都给捡回来。
他一点不觉得丢人,还特意跟谢掌柜说如果有写坏的废纸别丢,都给他呢。
他拿回来糊墙、卷炭笔都是很好的。
时辰不早了,裴长青赶着俩崽儿赶紧去睡觉。
沈宁也道:“阿年,明儿一早大丫二丫姐还来找你学习呢。珍珠,你不是还得练功么?赶紧睡觉去。”
小珍珠撅着小嘴巴,对了对手指,小声嘟囔,“娘,你看哈,你和爹这屋的炕这么大。”
这么大,睡好几个人都能睡下。
她和阿年晚上想来睡。
沈宁受不得闺女撒娇,很想答应让他们来睡一宿。
裴长青冷酷地拒绝了,给俩崽儿一胳膊一个夹起来送到奶那屋去。
小珍珠皱着眉头控诉他,“爹,你无情、你冷酷!”
裴长青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无理取闹。”
小珍珠:“哼!不理你了!”
裴长青唇角微勾:“等爹回来,给你十文钱。”
小珍珠立刻笑起来,“二十!我就不生你气!”
裴长青:“成交。”
小鹤年:“……”
珍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财迷的?
他也想要!
俩崽儿说是舍不得爹娘,但是躺下就着,小珍珠的打坐功法都练不全。
临睡前,裴父提着棍子出去巡逻一圈。
西院儿的东院墙有道小门儿,直接去东院儿。
四只大鹅就在这边儿呢,听见他声音略躁动一下,觉察是自己人就没啊呦啊呦地叫唤。
瞅着阴天,怕下雨,裴父就把庄稼杆儿往草棚子里抱了几大抱,免得淋了明儿没的烧。
另外西院儿王木匠他们刨的木花儿他也收进棚子里,这东西烧火可好呢。
正收拾呢,小雨沙沙地落下来。
裴母在屋里小声唤他,“别折腾了,吹感冒可不是玩儿的,快回来吧。”
她早就把晒干的稻杆儿啥的用草苫子盖好了,只要不是大雨根本不怕,瞎忙叨啥呢。
裴父这才赶紧回屋,关门睡觉。
裴母小声道:“二郎明儿要去县里,得早睡,你在外面踢踢踏踏的,瞎忙叨,快睡吧。”
裴父:“我声音不大,吵不着他睡觉。”
裴母:“快睡吧,烦人。”
你年纪大了,就忘自己年轻的事儿了。
秋雨淅沥,开始很小,逐渐增大。
这样的雨夜白噪音格外催人好眠,沈宁一家睡得香甜。
郑氏就没那么舒服了。
之前火炕火道不顺,烟气倒扑就够她忙活的,张大保证一定会给她修好。
他们当即就把火炕的炕面扒了,打算重新盘里面的火道。
忙活到挺晚才收工。
郑氏胡乱吃了口饭,临睡前才猛然想起恍惚听婆子说老爷子回来了,老太太让她过去,但是她一门心思扑在火炕上,听过就忘。
她忍不住又埋怨,“你们咋不多叫两声?”
丫头婆子都不敢吭声,我们又不是没叫,是二娘子你骂人来着,说谁再叫就扇谁,我们没敢再叫。
郑氏又抱怨,“这要是大嫂屋里的人,拼着挨打也得提醒主子,一门心思为主子着想。”
算了算了,反正明儿再去也一样,就说屋里乱糟糟的自己崴了脚。
结果睡到凌晨时分,她突然听见“咣当”一声,吓得瞬间醒了。
东间盘炕,她搬到西间来睡的,虽然有隔墙,可动静太大她还是吓醒了。
听着像东间传来的,她瞬间脑补了几个恐怖故事。
她院儿里也就一个丫头两个婆子,为了避免丫头勾引男人,她一直让丫头晚上陪闺女睡,不到正屋来。
也不是什么勋贵之家,自然没那么讲究,也不会安排婆子在外面守夜值夜,晚上都是自己睡的。
她起身摸索着火折子,拔开盖子吹了吹,结果湿漉漉的受潮了,吹不着。
晚上那会儿他们拿了点灯笼来着,估计不知道哪个臭男人不惜乎,给她弄湿了。
她有心不管继续回床上睡觉,结果刚哆哆嗦嗦地躺下,东间又传来咚一声,这一次声音更大,还嗡嗡地带着回音。
郑氏立刻吓得睡意全无,大叫起来,“来人来人!”
很快她院儿里的丫头婆子以及儿子闺女都裹着棉衣跑过来,纷纷问她怎么了。
她指着东间:“有鬼!”
众人被她吓得俱是一咯噔,女儿更是扑进丫头怀里哭起来。
俩婆子终归年纪大,见识多点,平日里好好的哪里来的鬼?
她俩提着灯笼去东间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俩人也吓一跳,登时惊叫起来,“哎呀娘哎。”
就见屋顶烟囱的位置竟然开了天窗!
刚砌好的烟囱泥还软着呢,又没盖雨布,被细密的秋雨那么一泡直接软踏踏地倒了。
有些砖头堆在屋顶,有些直接坠入烟道。
郑氏听见的咚咚声就是这个。
烟道还带回音呢。
雨水顺着烟囱口落进来,把砌好的烟道都泡了,虽然没倒却也不容乐观。
而且扒开的火炕里已经积了一层水。
要多狼藉有多狼藉。
郑氏:“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婆子:“二娘子,要不去叫张瓦匠来?”
他儿子惹的祸,可不得他这个老子收拾?
可这大晚上的叫他来也没法儿开工啊,只得等天亮。
看这惨样,张大这单别说赚钱,那真是亏大了。
宋福瑞一早就听旺财过来说了。
他发现院子里有个使唤婆子或者小厮真挺好,至少自己不再消息滞后了。
如今有热闹他立刻知道。
“走走走,赶紧去找禚元杰,找他蹭早饭,阿云你帮我给爹娘说一声,昨晚上下雨我怕二舅兄的工程出事,得去巡逻巡逻。”他怕郑氏赖上他,让他找二舅兄的人给收拾屋子,赶紧躲出去。
郑氏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她并不是赖宋福瑞,而是想让宋福瑞找裴长青过来给她收拾。
“都是亲戚,他咋能不管?要不是他非说什么盘炕,我能盘吗?要不是他故意不给我盘炕,我能找张大吗?都赖他,他当然得给我收拾。”
她催着婆子丫头都赶紧去找宋福瑞。
可惜宋福瑞滑溜如泥鳅,在好几户人家串游呢,过去关心一下,“大婶儿/大叔,昨晚上雨有点大,你家屋顶漏没?要是漏了也甭怕,瓦匠队一会儿就来给您修缮。啊,没漏啊?哈哈,太好了,我就说嘛,我二舅兄的瓦匠队,那是非常靠谱的。”
雇主们纷纷道:“确实,裴二郎在与不在,一个样儿,我们就信他!”
【作者有话说】
宋父:我辛辛苦苦赚钱,挣下这偌大家业,老了老了,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我有个亲戚,在家种地,啥家业没有呢,也这么说,整天想让老婆伺候他,让儿女回来看他,哈哈哈哈哈。
第86章 城门官 宁愿多花钱,等到来年也找裴二郎他们!
裴云给公婆请了安,也是想早点带着宋管事儿和俩婆子去县里。
旺财要留下,得给王大他们帮忙呢。
她想早点出发,先去一趟儿裴庄,这样可以和二哥他们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如今宋母对她特别大度,不但同意,还允许她把宝儿送去裴家跟哥哥姐姐亲近。
裴云自然乐不得。
裴庄。
四更天里雨就停了,裴长青一早就起来收拾,众人知道他要去县里今儿也早早地过来集合。
裴大伯三叔四叔几个也来了。
另外俩木匠也来了。
昨儿傍晚裴二郎已经面试过他们,夸他们活儿做得不错,让他们跟着王木匠好好干。
这就是长期留用他们的意思。
裴二郎还说,他从镇上接了木工活儿,足够他们忙到来年春天的,让他们踏实干。
当然踏实啦,天天有钱赚,能不踏实吗?
东家要去县里,他们自然也得来表现表现啊。
裴长青就在墙根儿那边儿给他们开会。
他先鼓励去镇上的三只小组。
他笑道:“既然要独挑大梁,那得涨涨工资。”
镇上七人立刻面露喜色,即便裴铁牛听不懂,但是他现在会看裴长青脸色。
王大涨到五十,这是乡下老瓦匠的工钱,可以带其他大小工独立接活儿的档次。
王大把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都瞪圆了。
五十!!!
裴二郎给他五十!和爹一样的工钱!
他立刻扭头去看王木匠,神情骄傲无比。
王木匠也是又骄傲又激动,又嫌儿子端不住。
裴二郎提拔你,你可不能太轻浮,让人看笑话。
好在王大虽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却努力板着面孔,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稳重可靠。
高木头、张本力、裴铁牛涨到四十。
裴长青特意给裴铁牛比划了一下,裴铁牛懂了,激动得手势都混乱了。
四十?他没看错裴二郎的手势吧?是比划了四根手指头吧?
他都忍不住要跑回家跟爹娘弟妹们分享了。
高木头和张本力也非常高兴,虽然比王大少十文,可人家技术更好,担责更大,应该的。
他们对裴铁牛涨工钱也没意见。
裴铁牛因为聋哑的关系,学技术反而更专注。
每当开工的时候,他一边忙手上的活儿,还会时不时关注一下同组其他人,随时准备和别人配合。
裴长青给裴大柱涨到三十。
裴大柱意外又不好意思,“二郎,我、不用涨吧,我先25就行。”
他是大哥,不能让二郎难做,要是给他涨,那新来的陶家童家兄弟不也得要涨?
人家比自己瓦工活儿可好呢。
他不好意思拿三十,觉得自己不够。
裴长青笑了笑:“大哥,你锯子用得好,能帮二哥四哥开屋顶,值这个钱。不过暂时先这样,过段时间再涨”
裴大柱:“这样就挺好,挺好的!”
以前他给柳家、里正家或者别人家干活儿最多就是24文,从来没超过25文。
现在都三十了!
他很满意,他不和别人比。
爹娘早就叮嘱他不要和别人比,不要给二郎压力,伤情分就不好了。
裴长青也给裴大民和裴大根从30涨到35。
两人有点意外,他们本以为自己比不上王大高木头,但是不会比张本力和裴铁牛差,那俩人都涨到四十,他们应该也一样。
毕竟张本力也是才出来盘炕的,比他俩还晚呢。
结果二郎就给他们35。
虽然有点失望,但是又能接受。
反正大哥才30,他俩35,也不错了。
裴长青看两人神态,这俩人有一瞬间分明有话要说,但是竟然又对视一眼莫名平静了。
情绪控制力倒是不错。
但是如果他俩学不会跟外人配合,不肯主动拆伙儿各自带队的话,那工钱不会超过35。
陶家和童家兄弟可以自己组小队,裴家不行。
他们是他的族人,是中坚力量,他要求他们都能独当一面。
以后每个人都带一支小队,而不是永远兄弟俩在这里搞什么不宣诸于口的平衡。
还得费一个裴大柱看着他们。
裴大柱只要再练两天基本也能涨到35,以后带队也能涨到40。
不过为了这支小队的平衡,他们三个都35也挺好。
这么高的工钱,哪个兄弟也不会苦,但是哪个也别想开路虎。
除非他们认识到问题所在,主动改变。
童家陶家几个也直接涨到25,这几个人也都服从指挥,能按部就班地做下来,并且不出错。
众人都非常满意,纷纷跟裴长青道谢,表示要好好干。
裴长青点点头,“成,龙庙镇小队先出发吧。”
王大、裴大柱、高木头、张本力、裴铁牛、裴大民、裴大根几人跟众人告辞,各自带上工具出发了。
王木匠瞅着大儿子并不壮硕的背影,骄傲得胸膛热辣辣的。
五十啊,完工一家还有奖金!
我滴个乖乖,裴二郎是真大方,真大方啊!
他得赶紧把炕柜炕桌做好,让宋三爷拿到镇上当样品,回头等禚家的木板到了他就带着儿子和俩木匠疯狂赶工!
必须把木匠小队长的职位坐稳当了。
王二看着大哥的背影,也是眼神热切。
现在大哥可是香饽饽了,爹娘捧,小妹夸,村里人捧。
他,又羡慕又酸溜溜的。
他也要好好干,也要这样!
是凭本事让人羡慕、夸,而不是靠耍嘴皮子、怪模怪样让人注意。
裴长青又跟王木匠四人说了几句,鼓励他们好好干。
王木匠保证道:“二郎,你放心吧,明儿我就让老大他们把炕柜抬到镇上去,在那边给他们组装起来,好好展示展示。”
裴长青笑道:“不着急,你们慢慢来,活儿是做不完的嘛。”
东家如此说,他们却不能如此听。
王木匠四人打了鸡血一般,决心更要好好干。
裴长青也给王木匠涨了工资,涨到五十五,另外俩木匠四十,王二三十。
王木匠没想到自己还能涨工资,而且比其他人都高一大截,瞬间又高兴又意气风发,金钱和心理的双重满足让他格外爽。
林木匠和贾木匠也很是激动,纷纷表态会好好干的。
至于童家陶家几个就不需要说什么,毕竟要一起去县里呢。
裴长青让他们歇一歇,喝碗热汤上上茅厕的,他去和家里人说说话儿。
主要是和媳妇儿说话,虽然昨晚上说了很多,可就要走了,还好些天不回来么。
没走他就开始想了。
自然没时间说悄悄话,因为还有俩崽儿黏糊着呢。
小鹤年主动道:“爹,你们把鸡公车推走,我和珍珠以后走着去书肆就行。”
娘给爹收拾了不少吃的,腌白菜、腐乳、腌萝卜还有咸鸭蛋麻酱鸡蛋啥的,都用坛子装着呢,背着多重啊。
沈宁笑道:“没关系,回头再做一辆。”
小珍珠:“哎呀,我要是有个空间就好了,就能跟着爹帮爹装东西了。”
沈宁:“……”
这孩子,昨晚上她和裴长青说悄悄说,说人家穿越有空间,他们咋啥也没有呢,要是有个空间就好了。
她还好一个意淫如果自己有空间就干啥干啥。
怎么的就让她给听去了?
还好她只听了空间没听见穿越。
看来自己还得注意,以后坚决不能说穿越、前世啥的词儿。
裴长青:“珍珠,你哪里学来的空间?”
小珍珠:“我没给你们讲过吗?我在阿恒那里看的书,上面的神仙都有芥子空间,我也要有一个!”
裴长青和沈宁不约而同吁了口气,过于紧张了,咱们的空间就是学人家的呢。
裴母把那些布和草鞋底都给捆起来,装进篓子里,一会儿放到鸡公车上。
沈宁又把早起来摊的煎饼给他们包上。
虽然大家都自己背了干粮,沈宁还是多给裴长青装了一些,万一谁不够吃的也能分一分。
“媳妇儿,要是想我了,就去县里看我啊。”沈宁在那边收拾,裴长青就步步紧跟。
沈宁:“……”
裴长青:“媳妇儿,你还没去过县城呢,听说捉云山风景不错。”
前世他出差,如果超过五天,她就会去看他顺便旅个游。
沈宁笑道:“你好好赚钱,我肯定去看你的。”
顺便跟客户们联络联络感情。
裴长青高兴了,握住她的手臂,“行啦,别忙活了。”
沈宁怕他拉着自己进屋腻歪,多不好意思啊。
裴长青却很有分寸,只是跟她说做好的炕柜先给宋福瑞和禚元杰当样品,又说从禚家进了板子,到时候王木匠他们会给镇上做家具。
如果有什么事儿让她看着拿主意就行。
沈宁表示知道了。
裴长青依依不舍,“那我走了。”
沈宁虽然也舍不得,但是昨晚加这一早上被他缠得巴不得他快点走了,跟小学生一样。
裴长青到底还是飞快亲了亲她,然后大步往外走,就见小鹤年和小珍珠正躲在门外呢。
这俩小兔崽子!
“二郎,你瞅南边儿,是不是阿云婆家的马车?”裴母正在东院儿收拾东西,就见宋家的马车过来。
很快裴云几个到了跟前儿。
裴父帮着把马车停下。
裴长青和裴云说话,童陶几人也没闲着,一直给王木匠帮忙锯板子呢。
宝儿比裴云利索,被裴父一抱下车就蹬蹬跑着喊哥哥姐姐,“我奶把县里一个小院子给我爹娘了,我娘要去县里看看,正好跟二舅一起。我娘说她要去忙没空陪我玩儿,怕拍花子的给我拍走了,她让我和姐姐哥哥玩儿。”
爹要忙,奶也忙,旺财都忙,就他没事儿还得有人陪玩儿。
所以他就来找哥哥姐姐玩儿啦。
都没用裴云解释,大家就知道怎么回事。
裴母高兴道:“哎呀,那可挺好。是你跟福瑞的院子,那你二哥去了有地方住。”
以前她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现在儿子去县里一天赚一两银子,她底气足着呢,不觉得是占闺女婆家便宜。
裴云笑道:“我和宝儿爹也是这样想的。”又补充一句,“其实先是我婆婆这样决定的,要不也没这好事儿。”
她也不能抹杀婆婆的功劳。
裴母笑道:“她这是开始看重福瑞了,好事儿。”
裴云今儿走得早,也没给裴母带什么东西。
如今兄嫂赚钱,她也不用惦记着每次回娘家都要带米面肉的了。
裴母也不惦记她带东西,只叮嘱她去了县里多听裴长青的,“你二哥二嫂现在有主意,认识人多,他俩是诚心帮你的。”
裴云笑道:“我晓得呢。”
裴云也没多待,辞别爹娘和沈宁与孩子们就跟裴长青一行人出发了。
原本她以为宝儿看着自己坐马车走会追着哭呢,结果人家和小珍珠小鹤年一起,手拉手,朝着她挥了挥,“娘,拜拜。”
然后就开开心心去玩了。
嗯,也不是玩,去上课了。
大丫二丫二蛋还要来上课呢,今儿又多了俩六七岁不用干活儿的小孩子。
他们听二蛋说阿年珍珠给人讲故事还教人识字呢就跑来凑热闹。
宝儿也顺便被拎去学拼音和数字了。
宝儿一脸茫然,“我不是来玩儿的吗?”
珍珠:“这就是玩儿!你带钱了吗?”
宝儿摇头:“我没带大钱,但是我有三颗银豆豆。”
他勾出自己脖子上的红绳给珍珠看。
这是有钱人家给小孩子打的辟邪银豆,上面请道士刻了符咒。
珍珠嫌弃:“不当钱花,算了,让你占个便宜,白蹭课。”
宝儿高兴得直跳。
裴长青走了,沈宁惆怅了没有一秒钟就陷入忙碌中去了。
昨儿高里正发走好些腐乳腌白菜,还带走两坛子咸鸭蛋鸡蛋。
这几日她们要继续做。
今儿她还得让人给镇上发豆制品,顺便带腐乳和腌白菜过去。
去镇上送货的是裴端家东边那户,也姓裴,但是和他们出了五服的。
此人没有名字,家里兄弟几个,自家人就按排行叫,外人也只能这样叫。
但是一村子裴大裴二的,站在一起就混,所以分家立户帖的时候里正就给他们起个区分代号。
比如这人脚大,个子也就172、173的样儿,脚配190身高都行的。
高里正就给他写裴大脚,大家习惯叫他大脚板。
刘大脚是外号,他却是正儿八经的户帖名字。
只不过他不识字罢了。
另一个送货的叫高大山,黑壮嫂子的男人,实际个子小小的,男性,目测165。
当然在这个年代也不算矮,毕竟180的很少,大部分170,175就算高了。
所以裴长青和阿鹏那个头就很打眼,堪称鹤立鸡群。
沈宁选他们一是感谢大脚板家人帮忙盯着吴秀娥,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来说一声,以防吴秀娥作妖。
二是高大山家有木板车,方便送货。
俩男人一起送货,安全又快速,冬天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是女性,沈宁多少的还是要担心。
这俩人不识字,但是记性不错,毕竟都年轻,又是喜欢扎堆听八卦再转述的。
沈宁把一家家的货给分好,容器主要是坛子、篓子、麻袋、包袱等。
谁家的货她会写个木牌牌插上,比如宋、禚、谢、陈、徐等。
两人已经背熟谁家是谁家,到了家门口也知道找谁交接。
为了不弄错货款,沈宁没让他们收钱,而是自己隔两天去会一次账,明儿就要去了。
这几家发货的数量都是他们吃了几天后固定下来的进货数,两天送一次。
如果临时决定下次多要什么或者少要什么,就写个条子让两人带回来,沈宁这边留存,回头对账的时候用。
另外沈宁让他们顺便去谭家问一问,看看谭婆子需要什么就给什么,无论多少都按批发价。
她之前和谭婆子说可以随时来学做豆腐,但是谭秀并没有来。
不过高里正说他闺女请谭秀吃过饭,把红烧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等菜谱教给她了,这个对她来说可比做豆腐有用。
、
、
今儿虽然裴长青没和他们一起,但是王大几个一切照常,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二郎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让他们只管做好手头的活儿。
所以他们按部就班,不急不躁
郑氏和张大可急躁了,因为那烟囱和火炕真的一塌糊涂。
张瓦匠知道以后两眼一黑,差点倒过去,幸亏老头儿常年干活儿,身子骨硬朗才没出事儿。
他被请来上屋顶看了看,又看看室内,气得恨不能捶儿子一顿。
就算火道没盘好,可屋顶是你疏忽大意吧?
想想儿子都四十了,也是要做爷爷的人,在外面也不好打骂。
只能想办法挽救。
哎,他不得不承认裴二郎厉害。
“还是去请裴二郎帮忙吧,我们一天给一两银子。”他出。
张大还有些不服气。
爹是几十年老瓦匠,他手艺也不错,哪里就不如裴二郎?
这是他昨天大意了,满脑子都是火道要如何盘,忘记天色时晴时阴得把烟囱盖住的事儿了。
他那三个师弟也是,都没提醒他,估计也都忘了。
他霸道惯了,习惯发号施令让人听他的,师弟们自然没有思考的习惯,事事儿都依赖他。
他觉得大不了把屋顶清理一下,重新砌烟囱,再把烟道重新砌好,火炕盘好,就没事儿了嘛。
何须找裴二郎?
他可丢不起这人。
张瓦匠让其他徒弟去找,回来说裴二郎今儿没来,人家去县里了。
张瓦匠:“他把活儿交给其他人了?”
他怎么敢放心啊?
就不怕有人给他使坏?
不怕这些人做错?
自己教徒弟,只要不出徒都不敢撒手呢。
裴二郎才教这些人几天呀就敢大撒手?
他又让人去找宋福瑞,回来说宋三爷也不知道搁哪儿呢,没找到。
没辙儿,张瓦匠只得等宋福瑞。
他可没脸去盘炕的人家找王大等人,丢不起那人。
几十年的脸面一朝丢尽啊。
早知道当初就拦着老大,让他别跟裴二郎较劲。
宋福瑞到底是没能逃过,毕竟你早上跑出去,晌午不能不回来吧?
虽然他很想继续蹭饭晚上也在禚元杰家蹭觉,反正媳妇儿去了县里,宝儿去岳父家,他一个人独守空房也没意思,但是老头子不是回来了吗?
一家子得一起吃饭呐。
这老头子净整些没用的,你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一来就要求团圆。
宋福瑞就被逮住了。
郑氏让他负责,张瓦匠请他帮忙。
宋福瑞:“不行呀,我二舅兄去县里了,王大哥他们手上都有活儿,你们是不知道,现在排队的有二十多家啦,他们……”
实际没这么多,但是不耽误他吹牛啊。
“老三!”郑氏急了,“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弄好。”
宋福瑞翻了个白眼,“二嫂,我也不会啊。我看你不如把屋顶堵堵好,再把炕拆掉拉倒,就恢复原样呗。”
盘火炕你不行,恢复原样你总会吧?
张瓦匠忍着羞辱,“福瑞呀,你跟那位王大说说,让他抽两天时间,帮忙把火炕盘盘。”
宋福瑞:“张伯,不是我不帮忙。”
郑氏:“你就是不肯帮忙!我找娘说!”
宋福瑞刚得了县城的院子,不想娘以为他不管家里人,“算了,张伯你们把屋顶烟囱弄好,别漏水,我给你们插个队,过两天给盘盘炕吧。”
过两天是几天他也说不准儿呢。
郑氏却想立刻叫人来干活儿,一天都等不及。
为了盘炕,东间的家具都搬到西间和堂屋了,乱糟糟的,她心情都不好。
宋福瑞:“二嫂,我就是给他们传信儿的,你不会以为我能使唤他们吧?他们只听我二舅兄的。”
张大不满道:“你让他们把盘火道的方法告诉我就行,不用他们。”
宋福瑞笑道:“他们整天在那里盘炕呢,你去看呗。”
让人家告诉你,你算老几啊,人家耽误功夫告诉你?
张大却不觉得自己要求多无理,他去熟人家里扒开炕面不也就看到里面的火道了吗?
顶多就是麻烦点,那这些人直接告诉他不是简单省事儿?
至于去看王大等人盘炕,他丢不起那人。
没接郑氏这活儿的话他还无所谓,接了就有心理负担,觉得去看等于承认自己无能。
最后他派一个面生的师弟装路人去学。
反正这些天裴二郎盘炕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他也去过的。
结果这次没那么顺利,因为师弟去错了地方。
他去了裴铁牛那组。
裴铁牛因为聋哑,眼神、感觉之类的特别灵敏,看到师弟探头探脑立刻认出这是张瓦匠身边的人,便“啊啊啊啊——”地叫起来。
王大也认出来,“你不是张瓦匠的徒弟吗?又来干什么?”
那次起哄让二郎泼水试烟囱的就是他们。
师弟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胡乱找个借口跑了。
可龙庙镇又不大,宋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权贵之家,下人自然没那么嘴严。
郑氏屋里半夜烟囱塌了,丫头婆子串门儿的时候自然会说,只半天相熟的几家都知道了。
再结合宋福瑞一早各家串游问问屋顶如何,现在又看张大的师弟跑来看盘火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就有人悄悄传,“裴二郎真厉害,不但自己活儿做得好,带的人也更强。张瓦匠的徒弟给郑氏盘得烟囱漏雨火炕倒烟,正四处偷师呢,哈哈。”
“这下不嫌一天八百文贵了吧?”
“诶~,谁嫌了?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
这么一宣传,宋福瑞那里更多来交定金的了。
之前说二三十家是吹牛,现在直接超过三十家。
宋福瑞急得掰着手指头算呢,“都别急别急啊,得算算时间,要是天冷上冻就不能盘炕了。”
“福瑞啊,没事儿,冬天盘不完我们等来年开春儿的。”
“对,我们也等来年开春儿,这火炕又不是睡一年就拉倒,明年后年他不还有冬天嘛。”
后排队的之前有所犹豫,就是嫌贵,想着不如等等看,可能张瓦匠他们很快就学会了。
到时候只需要一天出150文就好,不需要八百这么多。
结果现在被郑氏、张大一弄,他们对张瓦匠信心全无。
还等什么啊?
赶紧交定钱排队吧!
要不,说不定要排到来年夏天去了。
宋福瑞乐得合不拢嘴,他跟旺财得意道:“我二舅兄原本还担心来年大家都会盘炕了,找他的人就会减少,现在看完全不用担心。至少镇上的人更相信二舅兄的工程队,宁愿等到来年开春儿多出钱也要找他的人盘炕。嘿嘿,我二舅兄就是厉害啊,教徒弟也格外有一手。”
虽然裴长青从来不让人叫他师父,可在外人以及王大这些人眼里,裴二郎就和师父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师父比以前那些师父厚道,不用他们做三年白工,还不断给他们涨工资。
这好事儿去哪里找啊。
被张大几个这么一“宣传”,王大、裴铁牛、高木头、张本力、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几个也名声传开。
因为各家一碰头,都说自家火炕和烟囱好好的,不倒烟不漏雨不漏烟的。
这些人可不就被大家记住了?
傍晚收工的时候几人一碰头就聊裴长青的厉害,才分开就想他了呢。
“二郎他们该到县城了吧?”
确实,裴二郎一行人到城门口了。
路上裴云和俩婆子坐车,裴长青几个却是腿儿着。
为了赶时间,他们只晌午停下吃了顿饭。
裴云马车里带了水囊,裴长青他们鸡公车上也推着汤罐儿,还带了一个砂锅,可以就地拿土块支简易锅灶,烧水泡饼吃。
除了烧水吃饭,他们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有个婆子肚子不爽利,快到县城的时候要去茅厕,裴云就让马车在路边儿等等。
裴长青他们腿儿着呢,就先去城门排队进城。
现在规定离开家去往百里外的地方要带路引,也就是里正给开的盖有县衙印章的介绍信,证明你是哪县哪村的民户还是商户匠户,去哪里干什么,约计多久。
而他们进本县县城,没有那么远,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
但是守门官每天会检查进城人员的行李,如果你带了货物那就得交进城税。
比如你拎着一只鸡,说我从外面乡下买来自己吃的,可以,若是超过两只就要交税。
裴长青他们这么一群汉子进城,那又不一样,必须登记领头人的信息,避免在城内作乱,好落实到人。
他们还推着车子,车上还有好几个坛子,那更要收税了。
你说自己吃的?
我就说你是卖的!
其实税也不多,一辆鸡公车推的农产品最多收十文。
可裴长青舍不得啊。
他的钱赚得多辛苦呢,十文是他儿子闺女的零花钱呢。
他们是打工人,不是卖货人,一文冤枉钱都不能花。
童家陶家几个汉子,被手持长枪的守城士兵瞪一眼都吓得小腿肚子打转,随之尿意汹涌。
好歹憋住了没出丑。
他们就看裴二郎,没想到他竟然敢跟他们交涉,甚至问:“官爷,我们不是进城卖货的,我们是去打短工的。你看我们这咸菜一样就一小坛子,谁家只卖这点儿?这样吧,您要是不嫌弃,我把这半小坛子腌白菜送给官爷,您要是尝着好吃可以去张记酱菜铺买。”
昨儿高里正带了腌白菜,这会儿酱菜铺子应该上了。
他相信只要对方尝了就会爱上这个口感和味道。
他观察这守门官制服里面的衣服料子极好,双手洁白,手指干净,没有一丝冻疮残留的痕迹,必然家境不错,那自然不缺油水。
不缺油水的有钱老爷,最容易被这种爽口小菜硬控。
这会儿出城的人多,进城的不多,守门官也是熬时间,等着收工关城门呢。
当然如果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有人非要进城才好呢,就能收几两外快了。
守门官看了裴长青一眼。
虽然是乡下人,衣着寒酸,但是他个子高大挺拔,眉眼俊朗气度不凡,谈吐更像读书人。
站在一众进城出城的人之间,很是鹤立鸡群。
这种人一般都有点本事,或者有身份不俗的亲戚朋友,不能小觑。
守门官也不嫌弃,就把那朴素的小坛子接过去,从袖中抽出裁纸用的小刀,拔出刀鞘插了一块腌白菜塞进嘴里。
上下牙齿咀嚼,发出清脆的嘎吱声,随即清甜微酸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嗯?
这乡下人带的咸菜居然不错!
不是家里用盐水泡的白菜能比的。
他又吃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越嚼越想吃。
感觉当零嘴吃也不错呢。
他点点头,笑纳了,“你这是张记酱菜铺买的?”
裴长青:“官爷,我们是裴庄的村民,应麦掌柜邀请进城给好运来酒楼盘火炕。这个腌白菜是我们村豆腐娘子做的,我们里正昨儿也才往县里发了货,各酒楼、饭馆、酱菜铺子应该都会上货。”
他这么一说,守门官忍不住又抬眼打量他,越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裴长青既不畏惧也不谄媚,就那么神情自若地和他对视。
守门官这才拿出登记簿,把裴长青的信息登记下来,问问火炕是什么,又简单告知进城注意事项。
总之就是不要违法乱纪。
裴长青一一应了,然后领着众人进城。
守门官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吃了不少腌白菜。
旁边几个守城门的士兵忍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拿眼瞟他,“头儿,你倒是给我们留点儿尝尝滋味儿啊。”
明明冷飕飕的天气,吃凉东西不舒服,可他们咋瞧着头儿吃得那么爽呢?
吃出了水灵灵的感觉。
守门官笑道:“真不赖,回头去张记买两坛子尝尝,要是好的话以后给四海驻军的物资加上这个,冬天他们吃够咸鱼干儿了。”
他家负责给驻防军筹措物资。
裴长青他们被盘问了,等裴云他们马车上来,宋管事儿亮出宋家的帖子却不受盘问,士兵只粗粗往车里看一眼就放行了。
毕竟这些大户平时都要给县里孝敬银的嘛。
这些孝敬银又不是白送的。
裴长青他们跟裴云马车会合,一起往县里小院儿去。
童陶七个汉子有来过县城的,有没来过的,甭管来没来过,都低声惊呼。
“县城城门好高啊,县城的道路真宽真干净啊,县城两边的铺子真好看啊,哎呀,还有楼!两层呢!”
“那边,好像还有三层?”
那是钟鼓楼。
他们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开眼界,裴长青却面带嫌弃。
这么破旧的县城,能有多少消费力?
竟然开了这么多酒楼饭馆儿,还有两家青楼。
看来掌握财富的那少数人,消费力还是挺惊人的。
裴长青微微颔首,嗯,这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第87章 收账 裴二郎县里盘炕,沈阿宁镇上收账
裴长青他们从县城西门入,院子在西大街往南拐两条巷子的同福巷。
宋管事儿领着他们直接去了。
宅子里有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还有俩洒扫婆子,一个灶上的厨娘。
是宋父最近特意为这边儿配置的伺候人员。
听闻老爷把这宅子给了三爷,俩婆子和厨娘还挺意外呢。
毕竟之前俩丫头都分好东屋西屋呢,这下黄了?
哎呀呀,看来这啥人啥命啊,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他们都是下人,谁做主子都不耽误他们伺候人,自然也没意见。
宋管事儿让厨娘和婆子去备饭,他去大街上铺子里跟大爷说一声。
裴云则请裴长青跟她一起看看这宅子,安排一下住宿。
院子是两进的,受营造制度限制,正房只有三间,但是院子挺宽敞。
前面临街是三间两层楼的铺面,以前租给外地客商临时开铺子或者囤放货物来着。
现在宋父有了别样心思,就给收回来。
第一进院子窄长,西南边有间茅厕。
第二进院子比较宽敞,有三间正房,还有东西各三间厢房。
灶房在东厢。
房子都不贴墙,院子挺宽敞的,正房后面还有一块后院儿。
总体来说,这宅子不错,毕竟都是青砖黛瓦,石板、青砖铺地。
估计是以前买的,现在怕不是得三四百两银子。
成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是房价却不低,就那些土坯房子都能卖个百十两呢。
裴长青帮她看了看前面铺子,给了几个建议,到时候可以用花隔做一下功能区分。
楼下前面做展示柜,展示成衣、鞋子样品以及不同的饰品、面料小样儿等,后面直接隔成工作间,让绣娘、鞋匠、裁缝们在自己的隔间里工作。
二楼一部分做她的私人工作间,一部分做女客量体、试衣间。
还有相当一处装修温馨舒服的区域给她们闲聊、喝茶吃点心。
前世他就观察过,男人们对这块地方感受不大,女人们却要求颇高。
她们不说,但是如果你没这块地方,或者这块地方让她不舒服,她就不爱来,如果这里舒服,她就爱进来呆着,时不时过来,慢慢地就会消费起来,成为黏性大的老顾客。
不过裴云现在还没什么产品,倒是也不必着急。
花隔甚至不必做新的,成本太高,去一些店里寻找现成的,拿回来重新修缮刷桐油即可,再搭配上抱枕、纱帐、草帘子、草席子等即可。
软装他是跟沈宁学的。
她在软装方面的气质更加温馨柔美,也更符合裴云的需求。
到时候可以让阿宁帮忙策划一下。
裴云高兴道:“二哥,你和二嫂现在好厉害。”
裴长青:“你二嫂一直挺厉害。”
天色黑了,婆子在一边打着灯笼,裴长青约莫听着后院说开饭了,就说下楼。
宋家虽然算有钱的,不过日常主家也不是顿顿小麦粉和大米,也要掺着吃一部分粗粮,小米、大黄米甚至高粱米也会吃。
豆制品更是天天吃。
晚饭也一样,就是杂粮窝头配豆腐汤,再有两盘子咸菜酱菜啥的,并没有特意准备待客的饭菜。
这也是裴长青叮嘱裴云的,不必把他们当客人。
以后住在这里,裴长青就说自己出钱买粮食和菜蔬,另外给厨娘和俩婆子额外工钱,请她们帮忙做一日两餐,再三天帮忙洗一下外衣,收拾一下屋子。
厨娘一日二十五文,另外俩婆子一日二十文。
三人挺乐意的。
“谢谢三娘子,谢谢二舅爷,以后有事儿您只管吩咐。”
即便裴长青不给钱她们也要伺候的,毕竟平时主家不来她们还闲着呢,来了自然要忙碌。
可不给钱肯定不舒服,背后少不得蛐蛐翻白眼,如果大房二房的人来打听,她们也会嘚吧几句。
给钱么,她们就伺候得心甘情愿,那两房的来打听她们也不会蛐蛐什么,还会帮着掩饰呢。
裴云给安排了一下住宿。
她让裴长青住正房西间,她带着俩针线婆子住东间。
童陶七人和老苍头睡西厢,厨娘和那俩婆子睡东厢灶房那边。
各人都带了铺盖卷的,被褥没问题。
床不够,先把前面铺子用不着的隔板拆下来,再寻摸几块青砖石头的,在房间垫几张矮木榻出来。
裴长青:“大家先对付一下,回头让宋家买些青砖土坯的,咱给他们把炕也盘一盘。”
崔二狗几个笑道:“二郎你甭担心我们,我们冬天出去拉活儿的时候,没地方睡,雪窝子里都能对付。”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裴二郎真的很厚道又大方,即便是本家长辈带他们出来干活儿,都不会想这么周到的。
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他们几个又帮着把水缸灌满。
正房和东厢中间有口水井,吃水方便,就因为多了这口甜水井,这院子就贵四十两呢。
裴长青回顾一下守门官说的宵禁时间,要三更天呢,还早。
他跟裴云说一声,去霍三少的小院儿找张氏和三婶儿他们,高里正应该也在。
裴云便让那老苍头打着灯笼带路,她又带上一个婆子。
崔二狗也主动跟上,“二郎,让俺跟着你,大晚上的万一有那地痞流氓啥的。”
人多对方怕,也不敢招惹。
裴长青也没拒绝,几人就一起过去
霍家小院儿在东大街南边,他们直接从巷子里往东走。
九月底的夜晚已经很凉了,但是这会儿外面却有不少人。
大街上竟然还有夜市儿,两边酒楼饭馆也依然在营业,不知道哪里的戏楼传来咚咚锵锵的声音,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巷子里也有那种门头精致的小院儿,门下挂着红灯笼,院内隐约传来欢笑声。
崔二狗好奇地探头往里看。
裴长青低声道:“在城里最要紧的就是别东张西望。”
你东张西望,不小心就可能和谁的眼神儿对上。
一旦对上,对方可能就要拿你做文章。
你只管目空一切地往前走,甭管地痞还是啥的他都不敢随便撩你。
崔二狗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着裴长青。
到了霍家小院儿门口,老苍头去敲门,跟应门的说明来意。
很快就传来高里正的笑声,“二郎,二郎来啦,快进来!”
高里正一把挽住裴长青的手臂,比亲儿子还亲的感觉,问什么时候到的,来了几个人,行李呢?
“甭管几个人,就住这里,地方宽敞,住得下。”
裴长青一一答了,“里正伯,我们来了八个人呢,暂时住在我妹妹那里。”
高里正这才看到旁边还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忙跟他们招呼。
互相招呼过,一起入内。
高里正高兴道:“二郎,接下来你可有的忙了,麦掌柜那边盘完,这边儿靳老板常老板还有我女婿他们也都排好队了。”
裴长青:“多谢里正伯。”
“嗨,都是自己人,谢啥。”
很快三婶儿、张氏和香蒲也从西厢出来,都去正屋说话。
三婶儿记挂家里,问问三叔等人,又问问阿宁有没有说让她回去。
“我年纪大了,以前觉得挑担子卖豆腐挺简单,现在觉得不行,真跟不上。”
还不只是这个呢,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的,大家说话都不一样。
在龙庙镇还好,来了县里她发现有人说话她听不懂,她说话人家听不懂。
张氏也不知道生了一双啥耳朵,竟然都能听懂。
也是怪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占着地方浪费工钱,还是回家给阿宁帮忙吧。
回家做素鸡啥的她可会了。
裴长青:“三婶儿,你跟着里正伯回去也好,阿宁那里缺人手,又招了好几个,你帮她看着点儿。”
三婶儿笑道:“行,我赶紧去收拾收拾。”
虽然也没什么东西,但是随身物品还是得归置一下。
张氏:“二郎,阿宁又招着人儿没啊?”
裴长青:“大丫二丫正培训呢,过几天给你送来。”
张氏惊讶道:“大丫二丫?”
裴长青点头,“嗯,阿宁说她俩不错。”
阿宁说不错,张氏就没问题了,反而有点期待,“二丫那丫头真行,别看她小,闯实,什么都不怕。”
张氏和香蒲正在准备明儿去尼姑庵听经会,会有另外尼姑庵的比丘尼和信众参与。
主持爱吃红烧素鸡,加上庵里清苦,而张氏说话热闹,主持挺喜欢她。
今儿特意让小徒过来邀请,说介绍另外人给她认识。
张氏自然要去。
简单交换一下信息,裴长青就带人告辞,明儿一早去拜访麦掌柜。
张氏和香蒲要跑生意,和高里正是一起的,所以还是住这里方便。
高里正几个送裴长青他们出来,高里正:“我明儿回家,你有口信儿捎给阿宁不?”
裴长青默然。
怎么才出来,他就有一肚子话又要和阿宁说呢?
他道:“里正伯,早上和阿宁说过了。下次里正伯帮我把工钱给阿宁捎些回去。”
高里正:“好嘞。”
第二日一早,裴云起来带着厨娘和另外俩婆子忙活早饭。
人多,她就学沈宁做煎饼。
煎饼比稀饭管饱,比窝头饼子的好吃。
她把沈宁摊煎饼的方法教给厨娘和俩婆子。
三人:“哎哟,三娘子好厨艺。”
裴云笑道:“是我娘家二嫂教的,她厨艺可好呢,自己琢磨出点豆腐教给大家伙儿,大家都叫她豆腐娘子呢。”
裴云现在是沈宁迷妹,只要说二嫂的事儿就停下来,恨不得跟所有新认识的人宣传二嫂的事迹。
三个婆子也好八卦,自然爱听。
再尝过裴长青他们带来的腐乳腌萝卜,就越发服气。
原本她们三个也不踏实,怕换了主子容不下她们,现在看裴云随和好相处,也就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裴长青他们用鸡公车推着工具去找麦掌柜。
酒楼上午基本不开业,但人是上班的,要准备下午和晚上的活儿。
他们一群人到了酒楼后门,让个小伙计给通传一下。
麦掌柜早就和前后门的伙计说了,如果有人说他叫裴长青,来盘火炕的,就火速领进去。
麦掌柜正在后厨清点今儿一早送来的菜蔬,什么韭菜、蒜黄、豆芽的,还得叮嘱需要泡发的海参等名贵菜,再看看今儿预订包房的有哪几位,还要知道各种食材存货多少需要什么时候安排进货等等。
另外他还得跟庖厨合计合计,开发几个其他酒楼饭馆没有的素鸡新菜式。
什么红烧素鸡、油焖素鸡不稀奇,要做更多好吃的菜式。
还有这个腌白菜,既能直接当小菜吃,还能炒肉、做腌白菜饼、包腌白菜包子、饺子、锅贴什么的。
最近不是天儿冷了么,大家都爱涮锅子,又是牛肉羊肉又是五花肉的,吃得腻歪,上来这么一盘子腌白菜,保管给他们吃熨帖。
腐乳是下饭神器,腌白菜就是解腻神器。
他正和庖厨合计呢,就听小伙计说那个火炕裴二郎来了。
麦掌柜还念叨一下火炕裴二郎,被小伙计气笑了,骂道:“再这么嘴贫自己扇巴掌。”
小伙计嘿嘿一笑,“大掌柜,是盘火炕的裴二郎来找您了。”
麦掌柜便快步往酒楼外面去。
小伙计:“后门,后门!”
麦掌柜:“人家裴二郎就是有规矩。”
一见面,麦掌柜也是非常热情,贴心地问什么时候到的,住哪里,怎么不来找他,他给安排住处等等,又问早饭吃了没,快进来吃饭。
裴二郎表示吃过饭,又把宋家院子地址告诉他,晚上若是有事儿可以去那里找。
麦掌柜还是邀请他们入内喝杯茶,又问豆腐娘子以及裴父裴母好,连俩孩子都没落下,又问裴父编席如何。
裴长青也都一一答了。
麦掌柜:“二郎近来风头正盛呀,龙庙镇盘火炕的事儿我们县里都听说了。”
裴长青笑道:“都是诸位老板抬爱。”
感谢张瓦匠和儿子的反向宣传。
叙了一会儿旧,麦掌柜这才跟二掌柜说一声,他亲自领着裴长青等人去第一处盘火炕的院子。
这是杨老板家。
杨老板在府城和其他县城都有酒楼,平时成阳县和府城两地跑。
这几日又去了府城。
杨家的宅子很大,为了避免逾制搞了一些小心机,比如大门朴素,但是进了院子里面却很奢华,有多处超越他身份的建筑。
比如正房的房屋开间、房屋间数,都是有规定的。
他家正厅竟然是五开间的,作为商人之家这就逾制。
但是杨家花钱捐了一个官身,马马虎虎又能够得上。
只要不是京城那种被御史们整天盯着的地方,乡下山高皇帝远的,一般也没人追究。
尤其这些商人平时打点得好,而且几乎家家户户都这样,也就习以为常。
对于他们这些人家来说,钱重要,但是脸面更重要。
否则史书上也不会那么多巨贾斗富的故事了。
麦掌柜将裴长青引荐给杨管事儿,交代这是很厉害的大工匠,能盖宅子的那种,让杨管事切不可怠慢。
麦掌柜知道仆随主人形,老板傲慢,仆从就有样学样。
而杨老板可是顶傲慢的人。
杨管事还是懂事的,把麦掌柜的话听进去,毕竟人家裴二郎干着一天一两银子的活儿呢,一般瓦匠可没这个本事。
再有龙庙镇传来的热闹,说明裴二郎有真本事,他自然不敢小觑。
他简单给裴长青说了一下,“我们一共有六盘炕,这可不少吧?”
裴长青点头,“确实,别人家一般两三盘就够了,杨老板家大业大,自然人丁旺盛,需要的火炕也多。”
杨管事很想问问裴长青是不是得便宜些。
一盘炕三天,一天一两银子,这可是18两呢。
够贵的了!
他想砍到15两或者十四两。
这样他就能自己留下二三两银子。
但是又觉得裴二郎这人有些傲,不太上道,怕他跟麦掌柜说,到时候反而不美。
他就不明说,只暗示。
裴长青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前世和那么多客户打交道,有老公瞒着老婆多开票的,有员工瞒着老板多开票的,有给熟人做活儿多开票的,有儿子骗父母的。
五花八门。
但是他装不知道,俺是乡下人,淳朴单纯,什么都不懂。
裴长青之前就跟麦掌柜说好了条件,要提前囤好材料,否则进度会很慢,拖时间,不划算。
麦掌柜做事向来稳妥,自然都办好的。
不过人家财大气粗,不缺青砖,所以炕体里面的火道也用青砖,炕面用大土坯板,再抹黄泥就行。
虽然青砖没土坯砖那么保暖,但是人家财大气粗,有的是木炭煤炭的,不在意。
那还说什么?
开整。
依然是三组同时开工,趁着天气好先开屋顶砌烟囱。
青砖更方便干活儿,一盘炕两天轻松完工。
裴长青他们干活儿,杨家的小厮婆子们都跑来光明正大地看热闹,丫头们则假装路过或者有事儿,在侧门那里探头探脑,然后捂着嘴嗤嗤笑。
“那个裴二郎长得怪俊的呢,你瞅着他能有多大?”
“二十?二十一二?”
“那……成亲没?”
“肯定成亲了吧?”
“可惜了呀。”
“可不呢,一天一两银子呢,可真会赚钱。”
龙庙镇柳大爷也在叹息豆腐娘子怎么就嫁给裴二郎了呢?
他怎么就没碰上这样能干的奇女子?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因为他依然没有研究出素鸡,腐乳也没有做的比豆腐娘子的好吃,也没有买通豆腐村的人。
他又真佩服豆腐娘子啊,她是怎么把豆腐村经营得铁桶一般的?
竟让他拿着银子都无人可买。
他有些郁郁,输给了豆腐娘子让他觉得丢人,没面子,连门都不想出,酒楼、戏楼也不想去,年轻貌美的小妾也不想抱了。
没有快乐了。
掌柜的给他出主意,要不要打听一下看看外地是不是有素鸡方子和更好的腐乳房子。
柳大爷却觉得要花大价钱,不划算,毕竟素鸡又不贵,也不可能靠这个发财,再说还不如直接跟豆腐娘子买呢。
兴许便宜点。
掌柜的就觉得柳大爷有些矫情,你既为自己是男人输给豆腐娘子不爽,又舍不得花钱去买方子,所以你到底是更不爽还是更舍不得钱?
在心情不爽和钱包不爽之间你选择心情不爽呗?
柳大爷还有第二个不爽的事儿,他也想找裴二郎的人盘火炕。
之前明明说过他会找裴二郎盘火炕的,后来不是集中精力去打探豆腐村么,就没顾上。
结果素鸡方子没弄着,火炕排队也没赶上。
原本大家都没火炕,都靠炭盆、汤婆子过冬,他有年轻丫头和狼皮褥子,还觉得很得意。
可现在人家有暖烘烘又安全的火炕,冬天热乎乎不怕冷,他就不平衡了。
他也想要。
废物张瓦匠,居然还没研究出来。
他只能让随从去排队,结果排到来年春天了。
宋福瑞个小子居然不给他插队,说什么二舅兄说了排队要公平公正公开。
他正丧着呢,随从说堂姑娘来了。
来人是他的一个堂妹,比他小十几岁,嫁给了陈记粮店陈老爷的一位庶子。
庶子除非能力突出,一般都没那么受重视。
他能力一般,还想要个活儿干,就被派来龙庙镇历练。
龙庙镇这边儿的管事儿是谭秀的哥哥,两人少不得要掰腕子、争苗头,这庶子自然就落了下风。
柳氏很是恼火。
可她婆婆只是一个丫头,早就死了,男人虽然跟着大太太养大,可大太太自己有儿有女有孙子的哪可能管他?
那自然是随随便便养养。
而老不死的又花花,这些年不断地往家抬人,半大孩子的庶子都好几个。
那谭秀也是个风骚会争的,半老徐娘的竟然还能从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把老不死的又给拉拢过去。
说起这事儿柳氏就生气。
原本谭秀有点失宠了,毕竟二十四五,老不死的也玩腻了,又迷恋一个妖妖娆娆的戏子。
结果谭秀不知道哪里学来两道新菜,什么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素烧鹅、油豆腐塞肉的,给老不死的吃得心花怒放,连说她有心、手巧。
后来他在外面酒楼吃到这几道菜,品咋品咋,回家又夸谭秀秀外慧中。
再后来,家里也开始采买素鸡什么的,也做这几道菜,结果老不死的一吃就要想起谭秀第一次给他做的这几道菜,味道如何如何,夸她怎么怎么好。
就这么的,老不死的又给谭秀儿子一间府城的铺子,一处县城带院子的铺子。
真真让她眼红啊。
同样是庶子,这有娘没娘真是不一样。
这娘会不会勾搭男人,那真是天差地远。
柳氏和男人来到龙庙镇,几次交手都不是谭勇的对手,毕竟人家经营了好几年,不是他们贸然间能插进的。
男人没办法,就要发脾气,怪她没用,帮不上忙。
她也很是郁闷,就来找堂哥诉苦,希望他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帮着对付谭家。
柳大爷听了堂妹的话,别的没关注,就关注那几道菜了,“是豆腐娘子教的。她和高里正合作,高里正往城里发货试菜,他闺女是霍家三少爷的媳妇儿,那自然是她给谭秀出的主意。”
柳大爷在不牵扯自己那可怜自尊的事儿上是非常清醒的。
柳氏皱眉,怪不着高氏,倒是把豆腐娘子恨上了。
这乡下婆娘,恁爱出风头,显摆个你了?
柳大爷正经调查了不少事儿呢,“豆腐娘子分家住的是谭家的屋子,三间破草屋子。”
早知道她这么厉害,分家他送她一套宅子。
县城的!
柳氏来讨主意,柳大爷还真没好主意。
如果陈庶子或者柳氏有点本领,那他也能帮着运作,让陈老爷看到,然后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给他们。
可这俩人似乎没什么本领?
另外就盼着谭秀昏头背叛陈老爷?找个年轻力壮貌美的男人勾引她?毕竟老头子估计不咋中用了。
但是谭秀那么清醒精明的女人,八成不会上套。
而她没犯错的话陈老爷给她的东西也不会要回来给别人。
要么就祈祷老天爷,让她们母子得一场风寒,毕竟老头子一把年纪生的孩子,身体指定没那么结实。
可这都治标不治本,毕竟没有谭秀还有李秀王秀。
根本原因在陈庶子和柳氏没什么本事,吸引不了陈老爷的注意,又只是庶子,引不起老太太的关爱。
你像宋家,宋老太太终归心疼小儿子,知道给他要家业,陈老太太也只会给她亲儿子要,不会给庶子。
再者宋福瑞有个好舅兄……
这么一比,柳大爷更郁闷了。
咋滴,他还没有裴二郎能耐?
裴二郎能帮他妹子,他帮不了是吧?
那人裴二郎的妹子能吃苦,能学手艺啊,自己这堂妹?
“这么的,你去交好豆腐娘子,想办法跟她处朋友,通过她和谭秀结盟,让谭秀帮你,回头你们直接去帮谭秀管府城的铺子,等老头子没了,谭秀儿子都没长大呢,她孤儿寡母的,老太太也不会给她做主,那铺子不就是你们的了?”
若是柳氏想直接和谭秀合作,谭秀是不会相信她的
如果有豆腐娘子说和,大概率可以。
柳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什么烂主意!
堂兄怕不是想利用自己接近豆腐娘子偷方子?
她也不好说堂兄瞎出骚主意,敷衍两句告辞走了。
心里憋气,看谁都不顺眼,她就去茶楼消遣。
镇上铺子里的娘子们头半晌生意少的时候会去茶楼小聚,聊聊八卦,喝喝茶,听听书。
也是巧,今儿沈宁带着账本子到镇上来会账呢。
沈宁带着大丫二丫二蛋来的,另外还带着大脚板和高大山。
带着三个孩子是锻炼他们的,带着俩男人一个是搬钱,再一个是对账,万一有出入当面对。
二蛋监督了田氏这些日子,加上跟阿年突击学习,已经把沈宁生意相关的一些名词给认下来,简单的会写,不会写的就用拼音。
他已经约莫会拼了,肯定还有错误,但是自己知道是啥就行。
他帮沈宁记账划账。
大丫二丫看得眼热,她们啥时候也能这样啊?
两个女孩子也不服输,每次沈宁和人对账,她们就在下面默默地数手指头。
她们没有办法像阿年那样心算,只能数指头或者数脑子里的手指。
二丫数的是红烧肉、红烧鹅、烤鸭啥的。
经常数着数着要擦擦口水。
对完账也晌午了,沈宁打算歇歇脚去聚文书肆。
今儿珍珠和阿年来书肆,宝儿也跟着。
反正珍珠除了练功其他时间跟着小少爷和阿年读读书,主要时间还是玩以及看故事书。
宝儿跟着她也合适。
她虽然小,却有表演欲、说教欲以及掌控欲。
虽然阿年和裴母会配合她,但是她知道他们那不是发自内心,自然没成就感。
宝儿不一样!
她给宝儿哄得现在可听她的,觉得她可厉害,是侠女姐姐。
因为姐姐可以金鸡独立很久,还能闭眼,宝儿却站不了十个数儿。
原本沈宁想领着三个孩子去镇上饭馆见识见识的,但是小少爷知道她来镇上,邀请她一定去书肆吃晌饭。
因为裴云不在,沈宁也就把宋家给忽略了,压根儿没想过去宋家吃。
宋家的账目有宋福瑞给结,她都没去讨钱。
路过茶馆儿的时候里面有人说书,不知道说书先生说了什么,竟然响起哄笑和喝倒彩的声音。
沈宁驻足,听了听,说是唐演义,玄武门之变。
“天天就这一个本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就是,就不能从府城那边买两个好本子?”
沈宁扼腕,她忙啊,没时间,否则她写几个本子卖钱多好呀。
“那我给大家说说最近龙庙镇的风云人物裴二郎?”
说书先生也不是什么先生,读过几天书,略认识几个字,之前讲的几个本子是他听人讲自己背熟的,然后跑到乡下来混口饭吃。
“话说这裴二郎,身高八尺,生得是器宇轩昂,虎目放光,可比罗成薛仁贵,手里一把三尺长矛……三尺铁锨……”
下面众人也不骂他了,反而笑起来,纷纷让他继续。
这都是去看过裴长青盘炕的,也知道张大给郑氏把炕盘坏的,就跟听人讲八卦一样,甭管夸不夸大,反正听得津津有味儿。
柳氏和几个妇女就在茶楼一边的雅座呢,用屏风隔着,她们能看到前面的说书台子。
柳氏叹息,“裴二郎如此好的品貌,可惜了。”
李氏不同意,“如何就可惜了?”
柳氏:“娶那么一个蛮横霸道的媳妇儿呗,逼着他和童生大哥决裂,这不是傻么?傻子都知道功名重要,她居然就那样分家了。怪道说娶妻娶贤呢,娶不好毁三代。裴二郎和儿女算是被这短视的婆娘给毁了。”
李氏:“人家是豆腐娘子,怎么就毁了?好运来大掌柜都亲自拜访她,我瞧着她和裴二郎很登对。”
柳氏:“呵呵,她一个乡下婆娘有什么见识?那些东西保不齐就是裴二郎教她的呢,不过是给她造好名声罢了。”
李氏越发不服气,现在她婆家建材铺子可靠裴长青赚了不少呢。
小叔子也整天夸裴二郎厉害能干、仁义,宋福瑞还连二舅嫂一起夸。
李氏听多了也受影响。
要是豆腐娘子不行,咋可能教育出那么好的孩子?
她越发不服气,“你又知道?裴二郎告诉你的?你和人豆腐娘子无冤无仇,怎就如此恨了?”
为了捧裴二郎就一个劲儿地踩人家妻子,人裴二郎知道吗?领你情儿吗?
再说,人家裴二郎和豆腐娘子是夫妻,你算老几啊?
好像裴二郎是你男人似的,啊呸,不要脸!
等等,她是陈柳氏啊,柳家豆腐坊,豆腐娘子。
哦,明白了。
李氏为自己的迟钝上火,不由得拍了一下脑袋。
这就对了,豆腐娘子开了豆腐坊,自然抢走她娘家不少生意,憎恨也是人之常情。
怪不得另外几个女人都不吭声呢,合着都知道呢,就她大傻子一个还在这里跟柳氏争执呢。
哎呀,得罪人了。
沈宁并没有听见女人们的对话,但是这话终归会从李氏的嘴传给禚元杰,再传给宋瑞福。
宋福瑞就给陈柳氏和他男人记上了,回头要告诉二哥和嫂子!
沈宁只在茶馆外面听了听就带人去聚文书肆。
今儿小少爷对拼音着了迷。
明明他已经认识很多字,用不上拼音,可他还是沉迷于跟阿年一起研究拼音。
他和阿年翻出很多书,找出很多生僻字,分别注音。
有一种我们在写一种很神秘的、别人不认识的密语的感觉,若是别人看见,肯定要猜。
猜破脑袋也猜不出,呵呵。
他们还要给一本手抄的三字经标上拼音,这就是阿年乡村扫盲班的教材。
他已经放弃要跟聚文学堂的先生和学生们分享拼音的想法了。
他稍微试探了几个学生,如果有简单有效的办法来学识字,他们愿不愿意。
答案无一例外是不、乐、意。
他发现他们压根儿不需要,如果他分享,他们不但不感激,反而会非常排斥。
不只是他们能跟着先生学习不需要拼音,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们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学识字,凭什么别人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学?
另外他们和谢炽持一样的观点,觉得这是旁门左道,是捷径,是可耻的。
既然如此,那算了,还是像阿年说的那样,教给更需要的人吧。
那些不考科举,没有钱和时间读书识字的穷苦人,他们需要,他们通过拼音可以更便捷地识字,于他们的人生有很大裨益。
看到沈宁过来,小少爷和阿年一起站起来:“沈姨来啦。”
沈宁窃喜,瞅瞅,谁说小学生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
她昨儿去听阿年给大丫二丫上课,顺便也传授点经验,说如果在乡下,咱管人家叫大娘婶子,如果去了城里,你叫姨、娘子,对方会更喜欢,尤其那些看着年轻漂亮的。
果然珍珠今儿就跟小少爷说了,以后不能叫我娘婶子,要叫姨。
姨显得亲切又年轻漂亮。
小少爷从善如流,再见到沈宁就改口沈姨了。
小少爷发现沈宁的牙齿都多露出来两颗,看来叫沈姨更对。
“沈娘子来啦?沈娘子,麻烦你来指点指点我们厨艺呗。”后厨是一对夫妻,男的负责红案女的负责白案。
红案就是炒菜炖菜一类的,白案就是面点方面。
沈宁也没拒绝,跟小少爷和阿年笑了笑,“你们继续,我去后院儿逛逛。”
【作者有话说】
二更悄悄地探出了它的大脸盘子。[让我康康][猫头][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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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肉签子 人人都要学习
小珍珠和阿鹏领着宝儿正进行午饭前的静坐比赛呢。
听着沈宁过来,宝儿早忍不住哒哒跑出来,“舅母,嘿嘿。”
沈宁给他抱起来。
小珍珠也忍不住了,认输跑出来,把宝儿拉下来,不让沈宁抱。
“他可沉了,娘你别抱他,给自己腰累坏了。”
宝儿说二舅母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他喜欢闻,喜欢二舅母抱。
小珍珠那么喜欢吃醋,才不会让别的孩子霸占自己娘的怀抱呢。
必须扯下来!
沈宁怕灶房里又是烟火又是热油的,宝儿又好动,再烫着什么的,就让珍珠领着他去找大丫几个玩儿。
她自己去后厨。
大脚板和高大山是不肯和沈宁一起吃饭的,他们给自己定位是伙计,伙计和东家娘子一起吃饭不像话。
他们这会儿就一人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红烧素鸡以及豆腐焖肉,再有一笸箩煎饼。
俩人就在角落坐着小板凳吃。
见到沈宁过来,他们要起身,沈宁摆摆手让他们只管吃。
后厨男人指着千张道:“沈娘子,这素鸡、油豆皮、油豆腐怎么做都好吃,就这个千张,甭管涮锅子还是炒着吃、做汤吃,我感觉都不太好吃。”
小少爷、谢掌柜也都不爱吃。
就连大饭量的阿鹏也不咋喜欢。
沈宁笑道:“千张就和面皮一样,你给它卷上馅儿那咋做咋好吃了。”
她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肉签子和豆腐皮卷京酱肉丝,便说给两人听,另外豆腐皮卷绿豆芽肉丝刷上酱料烤着吃也是一绝。
厨师眼睛登时一亮,“我们这就做。”
男的只管得了好菜谱开心,女的却更心细,“沈娘子放心,这菜谱我们不会传给别人的。”
沈宁笑道:“没关系的,大家会了都有口福,我不介意的。”
即便是酒楼新开发的菜式,外面也很快就会模仿开来。
两人却不管。
他们只服务书肆,工钱不少,才不会把豆腐娘子的菜谱随便传给人呢。
烤豆腐卷、豆腐皮卷酱肉丝,这个简单,很快就能做好。
肉签子却有不同做法,核心差不多,将调配好搅拌上劲的肉馅儿均匀地涂抹在豆腐皮上,然后卷起来。
喜欢吃松花蛋或者咸鸭蛋黄的还可以在肉上面放切开的松花蛋或者咸蛋黄。
卷起来以后可以上锅蒸,然后再用熏素鸡的办法熏成焦黄色。
也可以卷起来以后下油锅炸。
这种就要卷细一点,注意豆腐皮收口,用鸡蛋面糊粘一下即可。
夫妻俩一起忙活,反正一顿饭也吃不了很多,肉馅儿是现成的,他们每天调一碗馅儿,可以包馄饨、饺子,也可以包小笼包、汆丸子等。
卷了四个肉签子,然后分别蒸、炸。
很快厨房就弥漫出香喷喷的味道。
大脚板和高大山吃完,迅速出去消食儿,不能馋得再吃第二顿。
谢掌柜去给人送书回来,他们便开饭。
大丫二丫和二蛋也不好意思上桌,想跟大脚板两人那样去灶房角落吃。
沈宁轻声道:“你们是阿年和珍珠的姊妹兄弟,坐下一起吃。”
她可从来没把他们当下人,这是以后的骨干职工呢,当然得从小培养。
小少爷神情温和,很有主人范儿,“对,不要那么多规矩,都随意些。”
谢掌柜自然听他的,虽然小少爷只是一个孩子,但是非常有主见。
大丫还有些害羞忐忑,怕丢人或者什么的,二丫却心花怒放,高兴得手指微微发抖。
幸福来的太突然啊!
竟然要跟着豆腐娘子吃大肉啦!!!
她果然没有信错。
她看了大丫一眼,使了个眼神,心里默念:信豆腐娘子有肉吃,永远不变!
大丫会意,也在心里默念。
别人看她们就是微微低头,垂眼嘴巴略微动了动,以为小孩子害羞,根本不做多想。
二蛋坐在阿年旁边,他给自己的定位是阿年的小跟班儿。
他暗中观察,那个阿鹏大哥哥是小少爷的护卫,他虽然当不了护卫,但是阿年也需要一个跟班儿。
以后阿年读书,要是没人拎书箱,多寒碜?
大丫挨着珍珠坐,二丫挨着沈宁,她坐下的时候很亲近地往沈宁身上轻轻蹭了一下,心里就分外幸福。
小少爷拿起筷子,履行主人的职责,夹了第一筷子,让大家自便。
大丫二丫还是等沈宁动了筷子,她们才跟着动筷子。
二蛋却跟着阿年。
沈宁先给宝儿和大丫二丫夹了菜,让他们别拘束,然后大家吃起来。
小少爷第一筷子夹了熏肉签子,豆皮带着微微的韧劲,有着独特的熏制风味儿,里面的肉却滑嫩鲜香,带上一点熏卤味的感觉,口感和味道越发层次丰富。
好吃!
他微微颔首,“沈姨,这道菜我第一次吃,很美味。”
他又尝了酱肉丝,首都有京酱肉丝,他吃过的。
只是这道的区别在于酱料的不同,不一样的酱料味道就不同。
北方偏咸香南方偏鲜甜,各有千秋。
烤豆腐卷有一种别样的美味。
小少爷不愿意吃单纯的肉,他嗅觉味觉格外灵敏,总觉得肉都有一种腥臭味儿。
羊肉膻,牛肉也有味儿,猪肉有股子臭味儿。
但是这样做过以后,肉的分量不多,恰到好处,那股子怪味儿也被掩盖下去,只有烤豆腐卷和香料的香味儿以及绿豆芽的爽脆。
好吃!
谢掌柜原本也想大夸特夸来着,但是小少爷夸得更具体,人家把做法、味道、口感都夸了,他就不卖弄了。
只连连赞叹:“豆腐娘子厨艺高超,以后开酒楼我愿意凑份子。”
不为赚钱,就为能随便去吃。
沈宁笑起来,“开酒楼多累啊,不开。”
现在甭管哪里酒楼饭馆林立,市场早饱和了,她要杀进去少不得“枪林箭雨”的,性价比不高。
她还是给各大酒楼饭馆提供食材更好。
以后她还会做秘制酱料,秘制火锅底料。
她尝过高里正带回去的各家酱料,没有她的好吃。
唯一的难点是好香料难得,得特意找寻。
大丫二丫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但是绝对不插言。
她俩幸福得要昏古去的感觉。
词汇匮乏,只会心里呐喊:太好吃啦!!!
二丫迅速把自己脑子里的一些意象替换成肉签子。
比如:1像一根肉签子,a像切开的肉签子卷,俩卷卷摞起来就是8,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好吃啊。
她俩虽然不说话,但是小嘴咀嚼得很快,一开始还有点吧唧嘴,但是偷摸观察小少爷、阿年、珍珠甚至宝儿吃饭都不吧唧嘴。
自己不会不要紧,只要学会观察、模仿,慢慢就会了。
这是沈宁教他们的。
她俩也努力不吧唧嘴,一开始不习惯就低头慢慢吃。
这一顿饭,饭菜合胃口,人也对脾气,小少爷吃得很饱。
饭后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消食儿聊会儿天,沈宁就告辞。
她问宝儿:“你要回家还是跟我走?”
宝儿摇头:“二舅妈,我要跟着姐姐,晚上还去二舅妈家睡。”
沈宁笑道:“那你不想奶奶啊。”
宝儿笑道:“想呀。”
然后就欢快地跑去找珍珠玩木刀木剑了。
沈宁就觉得这孩子有天分,嘴巴出于本能地甜,但是不耽误他玩儿。
这么点儿,也不认生也不想家,很能给自己哄开心,随时让自己快乐。
行吧。
她家里还有很多活儿,不能多待,先带着二丫三个回去。
珍珠三个由裴大柱他们接送。
谢掌柜授意俩后厨把一条肉给沈宁,说小少爷晌午吃了肉晚上就不吃,明儿再吃就不新鲜了,非要沈宁拿回去晚上给裴父裴母做肉签子吃。
推辞不过,沈宁就拎上了。
回到家,沈宁让二丫大丫去给大伯娘她们帮忙。
别看丫头不大,却有两三年的干活儿经验,手脚也麻利。
那些不需要什么力气只需要巧劲的活儿,比如给腐乳装坛、滚料、洗鸭蛋什么的,她们比大人还利索呢。
大脚板和高大山也闲不着,他们不送货就听四婶儿的吩咐。
现在家里到处都是坛子、缸的,需要男人搬动。
安排完俩男人的活儿,四婶儿又过来跟沈宁汇报,“阿宁,高老二说这两天窑厂那边儿会送坛子缸啥的。”
虽然发出去的坛子和缸能回收,但是客户没吃完也不能回收。
高里正怕家里容器不够,又定了一批,多给脚力钱,窑厂那边负责送,而且包好,破了可以补或者退钱。
沈宁:“成,那咱这边儿把地方腾一腾。”
四婶儿:“我安排好地方了,让高大山他俩把那边儿腾出来就行。”
有四婶儿帮忙安排这些后勤琐事,沈宁真轻松不少。
毕竟一个人分身乏术,管不了那么多活儿。
现在大伯娘管生产,四婶儿管后勤和人工统筹,事儿也挺多挺碎的。
人少还行,再多也忙不过来。
沈宁就盼着三婶儿回来。
三婶儿年纪大,做销售不行了,那就忙生产和后勤这边儿吧。
沈宁去大伯娘她们生产那边儿看了看,现在人手多了,她们各有分工又互相帮衬。
比如日常做素鸡,如果需要做腐乳和腌白菜、腌萝卜、变蛋、咸鸭蛋麻酱鸡蛋什么的,就另外分人手过去。
反正没有闲人,但是也不会忙乱得忘了哪样正经活儿。
沈宁还去地窨子那边从草帘子窗户往里看了看。
裴父领着几个半大老头子在里面编席呢。
就见他们分成两组——地窨子就那么大,顶多能平铺两领大席。
不过裴父也是有办法的,一领从中间开始编,可以两个人,最多四个人同时往外扩编。
而另外一领红席则从一角起头,然后慢慢地把窄边编出来,再往长方向扩编,编起来的席子就可以卷起来,如此便不占地方。
这样地窨子便还有余地,剩下那人就开始给麦掌柜编尺寸小一点的挂席。
因为要编花样和字样,还没有练熟,所以起初动作是慢的,编一点就要对照纸样看看有没有出错。
纸样是阿年给爷爷画的,就和缂丝、织布提花一样,对着纸样一根线一根线地织,花样就不会出错。
编席比那个简单,毕竟他们就红色和淡黄色两种篾子。
只要他们多编两次,熟悉以后就和普通席子一样快了。
沈宁看看那两领即将完工的,心里喜悦,哎呀,说不定今晚她就能铺上新席子啦。
可惜裴总没的铺,甚至火炕都没得睡。
遍身罗绮者不是那养蚕人呐。
盘火炕的睡光板床呐。
沈宁心满意足地回屋写员工手册去了。
她会尽量把常用字塞进员工手册里。
这本手册,第一章先介绍村子来历,裴庄有什么历史、名人等。
然后介绍豆腐村和豆腐娘子的来历,这是招牌,是走出去的底气。
古人都喜欢讲资历和背景,引经据典就是这么个意思,找名人给自己背书。
现在豆腐娘子也算一个招牌,自然要用起来。
第二章就是关于个人的自我介绍,关于这个人的方方面面,让员工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
她会给出几个自我介绍的模板,不同性格的人选择不同的方式加以发挥。
第三章就是如何跟顾客交谈,从打招呼、寒暄用语以及如何一步步加深交情、维护客户关系等。
后面还有其他内容,以后慢慢完善。
这个册子既能让员工学习识字,又能学习销售知识和理念,一举双得。
不只是大丫二丫几个要学,张氏香蒲都要学,甚至大伯娘他们也要学。
现代识字不算什么特长,但是在古代识字就是很大的特长。
如果豆腐村有一半人识字,那就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如果人人都识字,那豆腐村将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即便那些进士村、宰相村的,也不敢说有半数村民识字。
而她和裴长青可以靠拼音和数字让豆腐村的村民学会识字算账。
为了亮堂,沈宁坐在堂屋桌前写,写得颈椎发木肩膀酸疼,赶紧停下来起来活动活动。
裴母见她放下炭笔起来活动,就道:“阿宁,我说要给你和二郎做衣裳,你今儿去镇上,买布没啊?”
沈宁:“啊?我忘了。”
她开始记得来着的,但是一家家收钱,后来路过茶馆听书,又听人家夸裴长青,她就听得忘了。
怪不得一直觉得有个事儿没办呢。
哎呀,真不应该。
裴母笑了笑,“你呀,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我要是说给阿年珍珠买,你保管就能记住。”
沈宁笑道:“给爹娘买我也记得住。”
她去屋里拿了一串钱并一块碎银子出来,“娘,你得闲也去镇上逛逛,买几匹布,你和我爹也得做衣裳。”
大匹合适,但是就一个颜色,小匹可以多买几个颜色搭配一下。
裴母:“我和你爹做啥衣裳?又不是没的穿。你和二郎要谈生意,见人儿,得穿体面儿点。”
再说了,老头子归大儿子养,做衣裳当然得大儿子出钱。
大儿子一年三十多两银钱呢,还差他爹做衣裳那五百钱?
嗯,算着大儿发工钱,她得去要。
沈宁让裴母把钱收着。
裴母见沈宁真给她,便也喜滋滋地收起来。
还是阿宁对她好啊,活这么大年纪,爹娘公婆儿子没给过她钱,只有阿宁给她这么多钱收着。
老太太疼家人,给她也不会乱花,但是手里有钱她心里也踏实,有安全感,不会像以前那样惶恐没着落。
沈宁有钱的话压根儿不抠搜。
她今儿收了不少钱回来,而且高里正那里腐乳腌白菜的货款会回一大笔。
即便一半收入要继续投入,那还有一半能分呢。
腐乳可是15文一斤!
别人一订就是大几百斤呢。
傍晚,王大、裴大柱等人带着珍珠阿年三个回来。
此时裴父那边做好一张新炕席,拿过来先给沈宁这屋铺上。
现在三个崽儿和她一炕呢。
裴长青带走一床被子,沈宁就和珍珠一个被窝。
珍珠终于能和娘一个被窝睡觉了,昨夜高兴得在沈宁怀里拱来拱去,像奶娃娃一样。
阿年也想和娘一个炕睡,但是有点矜持,就撺掇宝儿。
于是宝儿要找二舅母和姐姐,阿年就跟着过来了。
宝儿喜欢沈宁身上的味道,也想和二舅母一个被窝,被珍珠冷酷无情地驱逐了,让他和哥哥一被窝就行。
这会儿铺上新席子,主色调是高粱红,间色是象牙色,配色温馨暖和。
炕席……原本阿年设计的四角各一个福字,这样低调又能在不经意间露出档次,但是珍珠说好东西人家看不见多没意思?
那个福字必须放在中间!
还得用一个框子框起来,突出重点!
于是炕中央一个格子,中间一个很醒目的福字。
珍珠看得拍手直乐,“好看好看,这样才好看呢!”
高里正家影壁墙就这样贴一个大福字。
阿年想了想,“确实不错,这叫开光福。”
宝儿好奇道:“姥爷请大和尚来家里念经啦?”
珍珠:“什么念经?”
宝儿:“开光啊。”
阿年:“……不是那个开光,是一种装饰手法,瓷器上用的,开一个窗户式样,然后绘制图样,就叫开光。”
这是他在书上看到的。
师兄说做人不能书呆子,不能只看四书五经那些,要看点美的东西。
还给他推荐不少书看,其中就有髹饰录、瓷器玉器等。
他寻思好像和爹的工程相关,他就看看。
原本看不懂,有师兄和谢掌柜指点,他也看出点滋味儿来了。
众人纷纷夸小鹤年,“阿年真了不起,不愧是读书人。”
小鹤年谦逊道:“只是书上看的,你们识字的话你们也能看。”
王木匠笑道:“哎哟,俺们可不识字。”
二蛋:“王爷爷,没关系的,你得空跟阿年学学拼音,慢慢地就会了。我和大丫二丫就差不多学会了。”
王木匠连连摆手,忙说自己一把年纪学啥识字呢,不丢人。
学不会多丢人啊。
沈宁笑道:“王伯,说起来你还真得学点呢。要不以后二郎带你们出去干活儿,东家给个账目、营造图啥的,你一点看不懂也不行吧?”
王木匠想说不是有工匠吗?有裴二郎给俺们分配任务啊。
他不好意思说,就转身找自己俩儿子。
王二在那里赶工,没过来,但是王大几个跟着过来看炕席了。
他立刻道:“老大,你得学。你年轻,不能丢裴二郎的脸。”
王大是只要对裴二郎有利的事儿他就干,“我、我那么笨,能学识字?”
这话是问阿年。
小鹤年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王伯,你现在一天多少工钱?”
王大伸出一个巴掌,骄傲道:“五十文!另外还有奖金!”
奖金是裴二郎说的词儿,以前没听过,他也会了。
小鹤年:“你要是笨,那赚不到五十文的不得笨死?”
王大腾得脸红了,连忙摆手,“木有木有,俺没有那个意思。”
大家笑起来。
裴大柱拍拍他肩膀,让他别担心,他们不会乱想的。
小鹤年:“你们收工以后,回家之前,可以来我这里学几个拼音,一天学上三四个,很快也就学会了。”
王木匠轻轻踢了大儿子一脚,“我今儿要多待一会儿,炕柜做好了,明儿你们拉到镇上去给宋三爷和禚三爷。”
这两天他也是一早就过来,晚上多做会儿,终于把两个炕柜做好了。
另外一个也差不多了,就是还没刷油。
最后裴大柱、裴大民、裴大根以及高木头、张本力几个也没逃脱去学拼音。
裴铁牛因为聋哑没法学,但是他也去凑热闹了,不能听不能说,但是他眼神儿好啊。
他可以看。
看个模样也好啊。
听说大伯他们学拼音,二丫立刻来劲头了,拉着大丫也去凑热闹(显摆)。
珍珠也促狭,让大丫二丫给叔伯们讲课,她和阿年二蛋旁听,宝儿是气氛组。
为了刺激她学习,记得快,阿年总是让她当小先生模拟讲课。
她学以致用了。
于是一帮子老爷们儿被大丫二丫领着喊:“啊——喔——鹅——”
又让他们联想。
二丫声音尖锐,“大伯、叔们,开动你们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记住这个模样,别它们认识你了,你还不认识它们!”
裴大柱:“……”
这丫头,怎么跟着阿年学了两天字,胆子壮得跟腰那么粗?
怪不得能给赵氏气得嗷嗷叫,以前他没感觉,这会儿感受到了,看来每一次挨揍都不冤。
大伯娘、四婶儿等人也听见了,都忍不住笑。
一直不咋说话的顾氏突然道:“咱们是不是也得学呢?”
众婆子们瞬间消音,神情渐渐惊恐,不是吧?她们老母咔嚓眼的,还学识字?学了有啥用啊?
大伯娘声音都发飘,“那啥,没什么好怕的啊,咱们听阿宁的安排,阿宁说得学咱就学。”
万一以后说不识字不给来干活儿呢?
众人莫名心头一紧,也不笑话老爷儿们了,纷纷竖着耳朵听。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黑,汉子班下课了。
男人们夺门而出,一个个蹭蹭往外撩,生怕被二丫给抓回来。
二丫那丫头,太可怕了。
仗着豆腐娘子撑腰,不把他们这些叔伯放眼里。
阿年还矜持,小珍珠已经笑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二丫姐,你真厉害,你适合当先生!”
二丫叉腰,骄傲道:“珍珠妹妹,我适合赚大钱!”
珍珠猛点头:“对,二丫姐,你适合赚大钱,等你赚钱,可别忘了我啊。”
二丫:“你放心,我指定给你发零花钱儿,不给我弟!”
还没赚钱呢,俩女孩子就开始盘算上怎么花了。
阿年和二蛋:“……”
别人走了,王大捞不着,还得去帮老父亲他们干木匠活儿。
他一边干活儿,满脑子都是“a的四种声调,a像鸡蛋长小辫儿……”
阿年小先生说,学了拼音,以后就能自学识字,县里镇上贴的那些告示他们就能看懂,不会再跟看花儿一样。
娘哎,不敢想不敢想。
人家拜师读书一年要交三四两银子的束脩呢,他们不交钱还赚钱。
啧,裴二郎和豆腐娘子真仁义!大方!
干活儿更有劲儿了呢。
另外俩木匠留了心眼儿,悄悄问王木匠:“王大哥,俺们能不能把家里小子带来跟着学那个什么银的?”
大小子要干活儿,但是五六岁到七八岁的还干不了啥,过来学学识字挺好的。
豆腐娘子大方,都不收钱的。
王木匠骄傲道:“是拼音!”
俩木匠猛点头,“对对,拼音。”
豆腐娘子家小公子说学了拼音就能学识字。
他们不指望孩子有多大出息,能识几个字,看懂告示不当睁眼瞎儿就行。
王木匠矜持道:“得问问豆腐娘子呢,可别耽误小公子读书。”
俩木匠:“那是那是,俺们带着孩子来,一天给他们出五文的伙食费,不白吃娘子家的饭菜。”
人家不要束脩,他们当然不好意思蹭饭,宁愿多给两文也不能抠搜。
毕竟一天有四十文的工钱呢。
王木匠就代表他们去问沈宁了。
沈宁一怔,没想到俩木匠如此上进。
这当然是好事儿,她没有拒绝,笑道:“只要孩子想学,那就来吧。”
她也没说不要伙食费,毕竟免费的最后不是变成最贵的就是变成大麻烦。
所以她和裴长青即便要带着村里人往上走,也不会免费。
俩木匠一听很是高兴,临走前又特意给沈宁和阿年几个道谢。
小鹤年:“我并不是每天都在家里教的,你们算着时间来吧。”
俩木匠却宁愿孩子天天来,待在家里跟傻子一样,过来豆腐村长能学识字长见识,即便阿年小公子不在家,那不是还有二蛋他们么?
以往扣扣搜搜一文钱的饼子舍不得吃的俩木匠,这会儿为了孙子的前途也大方起来。
王木匠几个离开的时候高里正一行人也赶着骡车回来了。
高里正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一副发财的模样。
三婶儿也背着铺盖卷儿,一副想家想得不行的样子。
“阿宁,三婶儿可想你啦。”
她又抱住大伯娘和四婶儿几个,“大嫂、四弟妹,我真想你们啊。”
和裴大伯、四叔一起过来给裴长青家新院儿铺甬路的裴三叔:“???”
我恁大一个活人搁这里,老婆子愣是没看见?
三婶儿又跟张寡妇几个道:“香蒲那丫头真不赖,给张氏当助手正正好,哎,年轻就是好啊,咱这些老婆子就得在家里坐镇,出去不中用啦。”
张寡妇一直没好意思问闺女,现在听说挺好,她就笑起来,一颗心也放回肚里。
挺好,闺女没受委屈,也得张氏中意,都挺好。
天色晚了,也不能干活儿,大家叙叙旧就把东西归置好,锁门各自回家吃饭。
高里正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让陶启明和高老大把一个钱箱子抬到沈宁屋里去。
“放地上,别往炕上放,万一把炕压塌了怎么办?”
沈宁:“……”恁夸张呢?
抬完钱,高里正就把侄孙和大儿子打发回家喂牲口,“多喂点豆渣啊。”
现在村里人跟着他们赚钱,除非特别困难的人家也不爱吃豆渣了。
于是豆渣除了留点自家喂鸡,大部分都低价或者白给高里正家喂牲口、喂猪了。
高里正才舍不得喂猪呢,大部分用来做酱油,留一些喂牲口。
沈宁家正好要吃晚饭,就留高里正一起吃。
毕竟看他这样子也不是急着回家吃饭的,那自家吃饭还能不邀请他?
高里正乐颠颠地洗手,上了裴父那屋的炕,亲热地跟裴父裴母寒暄,说热络话,跟一家人似的。
裴父裴母现在也适应了,不会像之前那样受宠若惊。
二郎和阿宁有本事,以后人家会越来越尊重他们的。
晚饭沈宁教裴母做的肉签子,舍不得油炸就熏的。
另外就是一些小菜,腐乳和腌白菜、萝卜必备。
腐乳吃得慢,一顿饭一人一块就够,但是腌白菜吃得有点多。
嘎吱嘎吱,实在是太脆了,微酸带甜,老人孩子都喜欢。
高里正也不例外,他吃一口肉签子,品品滋味,“阿宁,这个好,你新研究的菜式?”
沈宁笑道:“我从肉龙获得的灵感。”
肉龙是北方面食,用面饼裹着肉馅儿卷起来,上锅蒸熟。
死面发面都可以,面不同味道和口感也不一样,舍不得用肉也可以用葱拌点油盐,也别有味道。
不过当地是没的。
沈宁的借口就是小时候桃源县来往客商多,听说的。
大家也习惯她这个借口了,如今也不去多想。
高里正想象一番:“肉龙是主食,这个却是菜,还是一道大菜,年夜饭要安排。”
沈宁:“里正伯再去县里,可以教给靳老板他们。”
高里正:“不卖几两银子?”
一个菜方卖二两银子还是可以的,他总是为沈宁惋惜。
沈宁笑道:“里正伯,咱不靠这个赚钱。食谱是一样的,但是厨师做出的味道不一样,各有千秋,是好事儿。”
高里正:“阿宁你就是大方,成,他们指定会感激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儿,就把闺女当初请谭秀试菜,教她做那几道菜的事儿说了。
“我寻思着你住着谭家的屋子,人家不收钱你总觉得欠人家什么,就让闺女教她了,也算给个人情。好像那几道菜帮了她大忙,后来她高高兴兴地又去谢我闺女,还跟咱订了不少货,说是陈宅要的。这里外里,她又把人情还了,倒是咱又欠她一点。”
沈宁之前不知道这事儿,只知道县里和镇上陈记粮店都订了不少素鸡啥的。
她笑道:“里正伯,咱就平常心好了,咱豆制品好,很多酒楼饭馆老板都订,他们陈家早晚也会订的。”
有没有谭秀,陈家都会吃素鸡的。
当然,他们也承这份人情,“里正伯,那你再把这个肉签子教给她。”
她又把酱肉丝和烤豆腐卷教给他,再说一下原理。
豆腐皮单吃不好吃,但是它可以当皮包馅儿。
除了这三道,还有豆腐皮包的福袋也很好吃。
肉馅儿加虾仁、香菇碎、胡萝卜碎之类的,用豆腐皮包起来,再用烫软的蒜薹或者细豆腐皮丝扎起来,还可以装饰上萝卜、胡萝卜雕的小花儿,蒸熟。
这可是颜值与味道双在线的一道菜,寓意也好,老人孩子都喜欢。
她用脚指头也知道高氏教谭秀做菜是干啥了,肯定是讨好老头子,要点好处给她和孩子傍身。
若是她没有财富傍身,老头子一死,她的下场就凄惨了。
即便有孩子,但是孩子没长大,不能自立,老太太也能发卖了她。
甚至老头子成年的儿子们都能吃了她。
若是她有财富和人脉傍身,老头子死了,陈家人也不能随意发落她。
沈宁从来不在古代这种环境讨论什么三不三的。
因为在古代这种女人不自由,美貌、子宫都是男人财富的环境里,一个漂亮女人她是没有自主权的。
潘金莲也不是自己想那样的。
就原主和裴云不也是如此么?
只不过裴云命好,碰上一个品性不恶劣的纨绔,但凡宋福瑞是个标准的顽劣子弟,那她就不会好过。
谭秀生得美貌,即便谭婆子不拿她换好日子,她也没可能踏踏实实跟一个普通男人过到老。
美貌是一种藏不住的财富,早晚会招来强横的觊觎者。
只要谭秀不害人,她便不会反感,正常人情往来即可。
对她来说,谭秀和谭婆子甚至比宋家观感好一些。
不管别人说谭婆子和谭秀如何,在他们两家的交际中,人家是首先示好给出善意的。
她自然也回报善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二更。
第89章 福字席火爆 宋福瑞送钱来
高里正竖起大拇指,“阿宁,我现在呀就佩服你和二郎。”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可别夸我了,咱是自己人,实在点就行。”
珍珠给沈宁夹了一块肉签子,“娘,我可实在了吧?”
沈宁就笑,一高兴就给闺女画饼,“回头奶去镇上买布,再买袋子面粉,回来给你们蒸糖馒头吃,还可以做枣山饽饽。”
小珍珠:“还要全家福煎饼果子。”
高里正:“嗨,去什么镇上啊,咱家有面。”
沈宁笑道:“里正伯,你家麦子也有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现在田氏忙得够呛,又是收豆子又是收白菜的,还得负责家里磨坊呢。
如今高里正家磨坊不为赚钱,主要是自家用。
再让田氏知道还得推麦子给她家,那不得气冒烟儿啊?
现在一个田氏一个赵氏,可被沈宁给治着了。
赵氏原本做豆腐还有大丫二丫帮忙,现在大伯娘发话让大丫二丫来豆腐坊帮忙顺便学识字。
赵氏以为要自己推磨做豆腐,她不干了!
不是种完麦子了么?
大伯娘就让俩小子虎头铁头给她帮忙,小子力气还大呢。
可小子也皮啊,还粗心,点豆腐、压豆皮、揭油皮啥的都不行,还得她来。
反正这俩人都不能去跟吴秀娥嚼舌头了。
高里正也想到这茬儿,寻思现在赚钱也不差这点儿。
大家吃饱了,高里正喝水漱口,开始放大招。
“阿宁,这一次有52两的盈余。”
刨除了成本的。
沈宁还好点,毕竟现代人对两概念不深,还得换算一下52两对等多少劳动价值,跟现代比比是多少钱,然后慢慢地瞪圆眼睛。
裴父裴母却是倒抽一口气,裴母都捂住了嘴巴。
裴端一年30两就拽上天了!
阿年也不能淡定了,神情大写一个惊讶。
小珍珠第一反应是捂着宝儿的耳朵,免得他听见出去乱说。
宝儿注意力压根儿没在这上面,小孩子嘛,对钱还没概念,他还要夹腐乳吃呢。
腐乳咸,姥儿不给他多吃,就尝尝。
尝尝哪够啊,他要吃一块!
被捂住耳朵他还纳闷呢,“嘿嘿,干嘛?”
小珍珠:“宝儿,你再偷吃腐乳,我打你屁屁。”
宝儿立刻夹白菜,“我没吃腐乳,我吃白菜呢,嘎吱嘎吱,真好吃。”
珍珠就领着宝儿去一边儿玩九连环了。
高里正对沈宁道:“阿宁,上一次货款都重新投进去了,这一次咱多分点?”
二十两足够下一次再投入的。
而且隔两天他就去收款,一直这样往复的。
沈宁眼睛亮亮的,点头,“好呀。”
她把账册拿出来,让阿年帮她和高里正一起对账。
除了帮高里正对这一趟交付的账目,还要理一理新的订单多少货款,需要预先投入多少等等。
算着二十两绰绰有余,他们就把另外32两分掉。
沈宁这里还有镇上收的6两。
也送了腐乳和腌白菜以及其他豆制品,刨除了成本,还有6两。
他们每一次分钱都这样商量,如果需要投入成本多,就暂时不分,下一次不用投入那么多,那就多分点。
大家都很努力,也很辛苦,互相体谅对方,也不会不平衡。
38两,一人分了19两!
多半是银子,还有几吊钱。
在乡下铜钱方便,主要是给大家发工钱用的。
银两可以去城里花,以及结大笔账目。
沈宁:“里正伯,我家还欠你9.3两的木头钱,我先……”
高里正摆手:“不急不急,我家不急,你先管别的欠账好了。”
沈宁一算,艾玛,刚高兴没两秒钟呢,算算欠账,童大久那边还有12两呢,村里欠的各家的木头钱拉拉杂杂也有6两多呢。
这这这……
还没焐热呢。
没事儿,咱慢慢还,不用一笔都给出去。
算完账,高里正就告辞回家,一个劲儿地叮嘱沈宁,“我家的钱不急啊,以后再说。”
送走高里正,沈宁站在夜幕下舒了口气,下一次就没这么多分红了,因为刚发了一大批腐乳,再发得过阵子了。
不过曹家这一次好像没发货?
下一次要给曹家发货,他要代理成安县,哈哈,那又不少货呢!
家里的腐乳够不够?
她得赶紧检查检查,把可以发货的缸标记出来,然后继续添置新缸。
她又有了一个主意,明儿跟里正伯说在县城附近租个院子当货物中转站,把腐乳、腌白菜以及鸭蛋鸡蛋这些需要时间酝酿的拉过去放着,按需给县里各家发货。
如此就不需要太赶,家里也能空出地方来继续做。
这一晚上除了三个崽儿,大家都有点睡不着。
裴父:“二郎媳妇可真能耐啊,真能耐啊。”
裴母:“可不咋滴,以前整天看他们忙活,见不着啥回头钱儿,这一见着就不得了啊。”
裴父也干劲儿十足,“明儿早上那领席也就好了,让大柱他们拿给福瑞。”
他跟裴长青学会了样品这个词,打算让女婿给宣传一下,继续接镇上的单子。
冬天不能盘炕,可以编席呢。
那么多火炕呢,难道他们不需要炕席?
裴母:“麦掌柜的你还没给人编好呢。”
裴父:“大哥三弟四弟他们种完麦子不是没活儿了吗?让他们一起来编,我寻思着让二郎媳妇儿帮我从附近村儿再找几个手艺好的。”
他怕自己说话不好使,让沈宁出面,大家伙儿肯定乐意来,而且也不会糊弄他。
反正二郎媳妇儿发话收秫秸,大家都挑选好的给送来,不会送那些糟烂的。
要是过去,他说收秫秸?你看吧,指定把坏的也夹里面给过来。
裴母笑道:“行,明儿我和她说。”
高里正也和陶氏说体己话儿呢。
躺在热乎乎的炕上,他故意离开褥子直接睡在炕席上,就想让炕头的热乎气烙烙自己的腰和胳膊腿儿的。
“啊,舒坦,真舒坦!”
陶氏:“裴二郎真是好本事,镇上都说呢。”
高里正:“县里也说呢,排队找他盘炕的都排到来年去了。”
他又说沈宁的厉害之处,说肉签子多好吃,明儿做给她吃,又说分了多少钱。
陶氏唬得惊呼一声,“恁多?”
他们养一年的猪,一头也就卖三四两银子,这还没刨除本钱呢,要说赚多少,一头猪顶多赚五百钱。
这还是好的呢。
高里正笑道:“对,过两天给曹家发货,他们代理咱成安县的生意,也是一大批。”
聊着聊着,他寻思和阿宁的生意越来越大,想收缩养猪场和养鸡场了。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有女婿那边给便宜酒糟喂猪喂鸡,他根本开不起这养猪场和养鸡场,喂不起。
可酒糟数量有限,再者以前霍家隔两天给送一次酒糟,自己家也去拉,现在霍家其他人也有意见,不想给送。
那他家就得天天去拉,也麻烦的。
如果家里精力不够的话,肯定收缩那俩。
他和陶氏说了说,原本寻思陶氏不支持,毕竟是以后给老二老三的产业。
谁知道陶氏也同意。
她笑道:“阿宁这边儿赚钱,咱当然多往这边投本钱啊。这么大的买卖,老二老三也独占不了,老大也能喝上汤。”
大不了让老二负责养猪场和养鸡场,老三和老大管这边儿。
裴长青不在,沈宁搂着奶呼呼软乎乎的闺女,听着孩子们均匀绵长的呼吸,第一次有一种真切地穿越到古代的感受。
以前有裴长青在身边,总给她一种cosplay的错觉,夫妻俩来变形记呢。
裴长青也想媳妇儿呢,他悄悄拿了沈宁一条发带,其实就是染色的麻布,卷起来当发带用。
他把发带放在枕边,好像能闻到阿宁的气息。
也没想多一会儿,毕竟累啊,想一想媳妇儿,他就睡得酣沉。
第二日裴长青他们继续去杨家盘炕,沈宁家里也照旧忙忙碌碌。
裴父和老头子们都打了鸡血,一早就去地窨子编席。
有人端了个破瓦盆过来,放在角落,丢些木头进去点个火盆照亮。
他们要在早饭前把另外一领炕席编好。
依然是中间开光大福字,看着就喜庆。
阿年和珍珠各自做完早课,也给大丫二丫几个孩子继续上拼音和算术课。
现在他们进行到听音标拼音以及的步骤。
阿年写一个字,他们不认识,他领着他们读,然后他们自己标注拼音。
标注完的就要记住字的读音和模样,先不要求会写,但是要求认识。
这是给大丫二丫的突击课。
先尽量多认识字,慢慢地再学写法。
今儿阿年和珍珠要去书肆,所以就早上晚上教,其他时间他们复习,或者跟着二蛋学一点。
沈宁的员工手册最初版也好了,给阿年请他白天帮忙誊抄并标注拼音和声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部分繁体字沈宁还不会写,她就写别字或者简体字,让阿年给润色修改。
小鹤年翻着看了看,又看沈宁,“娘,你……”
沈宁:“哪里不对吗?”
小鹤年笑道:“没有,挺好,娘想得真好,我看爹的建筑队也可以学。”
沈宁笑道:“回头村里人都可以学。”
这就是最基本的识字手册了。
珍珠跑过来,“娘,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帮阿年整理好的。”
沈宁就笑,指定是小少爷帮阿年,你就一个挂名儿的。
三婶儿刚回来也不在家收拾,一早就跟着大伯娘、四婶儿几个过来干活儿。
“阿宁,你也给我指派个活儿,我指定干好。”
三婶儿看大嫂当生产管理,四弟妹做后勤主管,她也眼热。
沈宁:“三婶儿,你专门负责收发货吧,这些坛子缸的,哪个先发哪个后发,我都做了标记的。哎呀,你们也得学学拼音和数字,要不看不懂先后,发错可麻烦。”
大伯娘几个一听瞬间紧张了,“学,俺们学!”
沈宁:“大丫二丫,你们任务艰巨,还要负责教奶她们学习啊。”
先教她们认识几个数字和字母就好,用来标记先后。
这个简单好记,比单纯写汉字容易。
等吃早饭的时候裴父和裴大伯几个把另外一领红席给抬出来。
一个人抱着就行,但是他们为了隆重的仪式感,几个汉子给抬出来的。
就……沈宁默然。
虽然赶得急,但是活儿和之前那领一样好,篾子细腻光洁,没有一丝毛刺儿。
红色抢眼,所以尽管红色的篾子和淡黄色的一般多,看起来也红红火火的。
高粱红配淡金色啊,不只是乡下人爱,生意人更爱。
红色和黄色是生意人最爱的两个颜色,一个红火,一个象征金子、财富,肯定会受欢迎的。
裴母也跟沈宁说了裴父想继续招工的事儿。
沈宁摩挲着新的红席,笑道:“爹,冬天活儿少,很多汉子都闲着呢,要不给你招几个年轻的?他们学得快。”
裴父摇头,“阿宁,年轻人来年还得耕地种庄稼,不能一直编席。我寻摸着还是找那些本身手艺好的,再就是身体有点毛病又不耽误干活儿的。”
还是半大老头子更好,诸如腿脚不那么利索的、耳朵不那么灵敏的,他们不适合下地干活儿,那就过来学编席,也当上工一样天天过来呗?
因为沈宁和裴长青总拉拔那些家境贫寒的,裴父也有意识地这样学。
他还没怜贫惜弱的想法,毕竟自家也才脱贫,而是寻思给二郎和阿宁造好名声。
二郎不是说他也要读书吗?
可一把年纪再读书终归是晚了,吃亏。
他就寻思要是二郎有个好名声,那以后读书兴许也能得先生们高看?
保不齐哪个当官儿的高抬贵手,二郎就考过了?
这想法他就和老婆子说了,可不和外人说,免得人家说他家不安好心啥的。
沈宁看裴父有自己的主见,也挺高兴的,“成,就按爹说的来,我给吆喝一声。”
她就去村头跟妇女们说一声,“谁家亲戚做编活儿好的,可以过来找我公爹试试,还有那些腿脚不利索不能下地但是手巧的,能学编活儿的,也过来试试。”
说完她叹口气,“要是咱村都识字多好,以后写个通知往土地庙上一贴,大家都能看见。”
得不断给她们洗脑,让她们知道识字的好处,让她们主动把孩子送出来学拼音数字。
这些孩子经过十来年的培养和成长,将来都是她和裴长青以及阿年珍珠的助力啊。
从娃娃抓起,根红苗正,比心思驳杂的大人好管理。
妇女们一听,都瞪圆了眼睛。
诶呀,不愧是豆腐娘子啊,真敢想啊。
还让她们都识字,可太看得起她们了吧,哈哈。
沈宁笑了笑,“都忙去吧。”
妇女们目送她离去,立刻给后头村民传消息。
“豆腐娘子公爹继续招人编席呢,要手艺好的,不会编席的就要手巧学得快的。”
“要年纪大些的,腿脚不那么灵便的。老爹也怜贫惜弱呢,知道这些人日子艰难特意拉拔,都帮忙传传话儿。”
现在对村民们来说豆腐娘子一家就是真善美的化身,连阿年和珍珠都被尊称为小公子、小娘子了。
裴父裴母更是受人尊重。
沈宁开豆腐坊,除了每天来帮工的,村里家家户户都能送豆制品参选,只要干净、质量到位,都能选上。
全村跟着受益。
同时,豆腐娘子家的生意也惠及周边几个村子。
他们来送豆子、白菜、秫秸、柴火、粗麻布,豆子白菜秫秸这些卖完就得,但是柴火只要能打来就可以一直送,还有粗麻布,只要能割到野生麻搓麻线织粗麻布,就能一直送。
现在裴老爹又招人编席,还专门要腿脚不好平时不能干活儿的老头子,不说这些老头子们感激涕零,就是年轻人也感激呀。
这些老头子不能下地,自家人都嫌弃,出门更找不到活儿。
现在人家裴老爹要,这是多大的仁义啊!
种完麦子,大家都没什么活儿了,又找不到赚钱的营生,多少人在家里急呢。
所以附近村子都动起来了。
那些会点编活儿、学得快的老头子,自己能走的就主动来报名,不方便走动的就让儿孙给背过来、推过来。
能赚钱的营生,只要选上就烧高香了,谁能错过啊?
要招工,自然也得有地方。
裴父又跟沈宁商量,还得挖几个地窨子,得用木头、椽子、茅草什么的。
沈宁大手一挥,挖,用什么材料管够儿!
家里换来的那些椽子挑挑拣拣已经用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烂了就是太细不堪大用,只能留着烧火。
再用就得跟人买,沈宁给支钱。
麦草什么的倒是没问题,甭管稻草、茅草、芦苇的都能用来盖顶,上面再糊黄泥草就行。
这活儿裴父不让会编席的人干,而是从村里找种完麦子闲在家的劳力。
他觉得不是什么大活儿,不用给太多工钱,20文他舍不得,一人15文好了。
得给儿子媳妇省钱。
即便这样,大家伙儿也乐不得。
裴父选了大伯家的裴二柱,三叔家的二民,另外从村里找了几个汉子,让他们争取一天半就把另外三个地窨子挖好盖起来。
四叔家的小儿子裴金子今年十四岁,也跟着帮忙。
四叔和四婶儿不好意思要钱,说小子没长大,不算整劳力,裴金子却不肯,说自己都下地干活儿了,必须给钱。
裴父就给他七文,他乐得很,干活儿那叫一个卖力。
而龙庙镇,今儿王大、裴大柱几个用裴大伯家的木板车拉了两个炕柜,两张炕桌,还有一领炕席。
把阿年和珍珠送到书肆之后,他们就飞奔去找宋福瑞。
宋福瑞看到成品以后哇哇赞叹了半天,也只是说什么“哇,好看!哇,真好看!”
然后又找上禚元杰显摆。
禚元杰当即就爱了,“兄弟,这是二舅兄为我的炕订做的,你看大小正好,你的炕有点长了。”
宋福瑞也猜到这是裴长青自家炕上的了,而他的炕是顺着山墙砌的,比人家的都长,自然得另外订做。
即便如此,他也得拿捏一番才让给禚元杰,“兄弟,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
禚元杰揽着他的肩膀,“哥哥知道呢,放心,哥哥不会亏待你的。我把炕席和炕柜放在铺子里,那些买材料的看到还能不心动?”
为了做宣传,他也忍痛割爱,不往自己炕上铺。
毕竟买材料的去铺子,又不会来他房里,再带人去看多浪费时间啊?
他当即就指挥着人摆弄一番。
虽然只有俩炕柜俩炕桌和一领席,但是也不耽误他折腾。
他让人用砖头搭了个台子,铺上一层麦草,再铺上炕席,然后把俩炕柜往两边一放。
四个柜脚底下还包上了布,免得把炕席磨坏。
中间的开光福字特别显眼。
两张小炕桌就放在炕柜旁边,等来人看中了再摆出来给人感受。
宋福瑞点头,高兴道:“元杰,还是你有生意脑子和眼光,要是放我炕上,能有几个人看见?”
他爹娘大嫂二嫂又得要。
禚元杰:“来人了!快,给他们好好说说,争取盘火炕的人家都买炕席。”
都买炕柜可能有点难,但是三百文的炕席还是可以的。
禚元杰已经自动加了小一百文。
他听宋福瑞说了炕席的来历,要从秫秸变成炕席多不容易呀。
一个人得忙活七八天呢,就给人家一天二十文,这本钱都要一百六了好吧?
咋不得卖个三百文?
这三百文能用好几年呢。
他才不考虑乡下劳动力多廉价、找不到活儿的客观因素呢。
那些晒席三四十文一张,你倒是往炕上铺啊?
不咯人吗?不扎人吗?不难看吗?不掉价儿吗?
当然得买衬得起身份的好炕席!
土坯房更便宜,你咋还花两百两盖砖瓦房呢?
所以,价钱不是那么算的,甭管人家劳动力多廉价,庄户人是不是找不到活儿干,只要你想要这个好东西,你就得多出钱。
禚元杰和宋福瑞俩唱双簧,把高粱多难种、编席多难的经过演一遍,顾客们就心动了。
再把铺上这漂亮炕席的体面和好兆头说一遍,“豆腐村福气娘子的事儿你们知道吧?被人诅咒了,好几个村的百姓去给她集福呢。这就是她公爹带着四外村上寿数的老人编的开光福气席,铺上了咱也跟着沾福气!”
豆腐村、豆腐娘子、集福的事儿,被禚元杰和宋福瑞又好一个说,给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儿。
再把裴父领着一群没下地能力的老头子美化成“一群上寿数的福气老人”,这些城镇居民还有个不感兴趣的?
这还有个不要的?
顾客们就纷纷下定金了,“我家要一张。”
“我要两张!”
“我要三张,送丈人挺体面的。”
宋福瑞都服了,禚元杰这张嘴比他还能吹!
他也迅速学会了。
在两人的推动下,开光福气席、红双喜席卖得火爆,定金收到手软。
普通居民定炕柜的却少,毕竟板子、木工都不少钱,从铺子定还得额外花钱。
他们不需要炕柜,被子叠起来直接堆在炕尾就好,要是怕乱直接放在地面柜子或者大衣箱里就行。
总之尽量不多开支,毕竟盘炕就1600文了呢。
再买俩炕柜比炕都贵了,舍不得。
炕桌虽然便宜,但是买的人也少,不少人家都有小桌子,放在床上、木榻上、台子上都行,旧点难看点也没关系,能用就行。
普通人家除非给女儿打嫁妆,否则平日很少添置新家具。
这年代买成品家具很贵,即便自己攒木头请木匠做也不便宜。
只有宋家、禚家以及其他商户才会那么讲究,买家具就买成套的,整齐好看还体面。
本身裴长青对炕柜客户群的定位就是禚家宋家的亲朋,和他们家境差不多的人家。
一如裴长青所料,他们接的炕柜订单够王木匠等人忙活一整个冬天甚至带着来年春天的。
养木匠足够,裴长青也有的赚。
禚元杰都跟着喝汤呢。
炕席的订货量就很大了,毕竟不算很贵,只要家里按月领工钱的攒攒都买得起。
买不起炕席的也盘不起炕,能盘炕的基本也就买炕席。
一连两天,宋福瑞一边继续接火炕订单,一边和禚元杰接炕席的订单,给自己忙成个陀螺。
他大哥也就这个忙法儿了吧?
二十九日一早,宋福瑞想媳妇儿想儿子了,虽然媳妇儿在县里见不着,但是儿子在岳父家可以见。
他把账目归拢一下,头一天晚上就把自家豆制品的货款跟陈氏支了,又把火炕的工程款和定金以及炕柜、炕席的定金一总用箱子装了,赶着马车去岳丈家。
旺财要给王大他们帮忙的,所以他自己赶车。
他来得早,正是高里正带人发货的时候。
大丫二丫背着铺盖卷儿,正跟大伯娘、沈宁以及珍珠阿年几个道别呢。
珍珠:“大丫二丫姐,你们拼音和简单的算术已经会了,要每天练习哟。”
大丫泣不成声,虽然想做事情,想赚钱,可到底才10岁的小姑娘,从没离开家,咋可能不难受?
二丫却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珍珠,放心吧,我肯定说话算话!”
俩小姑娘约定发零花钱的事儿。
小鹤年叮嘱她们,“记得教大娘和香蒲姐姐学拼音和算术。”
二丫大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教错的!”
她拍了拍怀里的员工手册以及拼音和数字表,这都是阿年和珍珠帮她们写的教材,她们一定会好好爱惜的。
高里正看得眼热,豆腐娘子真了不起呀,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两个乡下小丫头教得能识字算账。
要这么下去,他们村那还了得?
只要来年,估计他们就不缺人用了。
现在还是很缺的,毕竟满村没俩识字的,会算账的也没几个。
没看大丫二丫这样学了几天的都去县里当先生教张氏和香蒲了么?
他看着小鹤年和珍珠的眼神就越发热切。
哎,高进禄个没用的玩意儿,估计也配不上珍珠了。
他把沈宁给裴长青的信放好,爬上骡车,再检查一下缸坛子之类的有没有捆好固定好,别在路上发生碰撞啥的。
他又叮嘱老三:“等我们走了以后,你跑一趟大舅家,再去借一辆牛车,叫上你四表哥和你一起赶着牛车往酒庄送货。我之前就在酒庄租了一个院子,正好可以存货,以后往县里发货也方便。”
昨儿一早沈宁跟他说这事儿,他想这不是正好吗?
他早就在酒坊那边儿买了一个院子,原预备着作为谢礼以后送给女儿女婿的,毕竟没他们也没自己的养猪场和养鸡场呢。
闺女说爹有这心就行了,整个庄子都是霍家的,霍三也不差庄里的一个院子,让他自己留着用。
沈宁那么一说,他当即就决定拿来做货栈,这样自己就不用每次都那么匆忙。
如此就得有第二支送货队伍了。
他决定让老三领队,带上大舅兄家的老四,再从村里找俩汉子一起押送。
运货途中辛苦,也可能发生临时状况,都需要人手。
高三郎痛快答应了。
他和二哥也看得明白,跟豆腐娘子合作生意,可比养猪场来钱快,比养鸡场也快。
而且现在大哥大嫂也偷不得懒,大哥整天跟着爹跑货,人都瘦了一大圈,大嫂每天收黄豆啥的,人也累瘦了。
他和二哥对大哥大嫂的意见也小了一些。
爹说这一趟就让大哥在酒坊那边儿负责看货。
酒坊的管事儿会盯着他,不许他随便出去。
大姐也会管着他,爹也不多给他钱,他也没的出去花花。
高三郎听得就很舒坦,心里也平衡许多,再不是以前自己和二哥累死累活大哥却出去瞎晃悠的不满了。
“爹,你放心,我和表哥会小心送货的。”
高里正点头,“你和你二哥办事我放心的,不多嘱咐你,就是路上多带点吃的、木炭和棉被啥的,别委屈着自己。”
来自老父亲的正面关心让高三郎心里热乎乎的,笑道:“爹,晓得了。”
高里正就挥鞭子启程了。
陶启明立刻跟上。
等高里正等人走后,沈宁这才有空儿去跟宋福瑞说话。
宋福瑞已经坐在裴母的炕上吃起了煎饼果子。
前儿高里正带了一大笔钱回来,沈宁就兑现给孩子们的承诺,给他们做全家福煎饼果子。
当然不需要把沈宁列举过的食材都备好,只需要有薄脆、煎蛋、肉或者猪油就好。
这两天家里没买肉,之前从书肆拎回来的肉已经吃完了。
但是还有半小罐猪油,把猪油当酱料抹在饼上一样喷香。
沈宁亲自和面炸的薄脆,用化开的饴糖水和面,炸得那叫一个酥脆喷香甘甜!
炸完的时候珍珠嘎嘣嘎嘣吃了两大片,阿年都没忍住也吃了两片。
裴母又稀罕女婿,煎饼果子打俩蛋,刷上自制酱汁,又放上两块薄脆两个煎蛋,再放上自己发的绿豆芽、腌白菜。
那还有有个不香的?
给宋福瑞这个少爷都香得直迷糊!
宝儿和珍珠明明吃得很饱,看着宋福瑞吃得那么香甜,他俩也直咽口水。
宝儿:“爹,你没吃饭吗?”
宋福瑞笑道:“家里的饭吃腻了,你姥儿家的饭更好吃。”
宝儿猛点头,他早就发现这个秘密了,自家的饭没滋味儿,别人家的饭,哪怕禚伯伯家的饭也更好吃。
在自己家吃肉不稀罕,去别人家吃个面疙瘩也觉得香甜。
看沈宁过来,宋福瑞把煎饼果子塞进嘴里,又灌了一大口豆浆。
沈宁笑道:“你慢点吃,不着急。”
她转身对小鹤年道:“阿年,你的学生们来了。”
大丫二丫走了,可乡村扫盲班现在还有好几个主动过来的小学生呢。
林木匠和贾木匠的俩孙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正是娇气的年纪,要说启蒙都有点小。
但是小孩子也神奇,在爹娘爷奶手里娇气得不行,到了陌生地方跟着别的哥哥姐姐玩儿,一个个又乖又懂事,争先恐后表现自己多乖,生怕哥哥姐姐嫌弃自己不带自己玩儿。
毕竟在外面他们也没人可以撒娇耍赖,爷爷也得听另外一个爷爷的呢。
所以俩小豆丁竟然也能跟着好好学拼音和数字。
另外还有村里几个小孩子,是听二蛋宣跟着来的,学了几天,已经像模像样了。
他们学得特别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小鹤年总觉得他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带着什么使命感。
他问过,却又没发现什么,也就随便了。
小孩子们嘴巴却又严实,不能说,说了该没肉吃了!
以前大人总说小孩子傻、蠢、笨、毛手毛脚什么的,只有豆腐娘子总是夸“小孩子学东西快”,“小孩子聪明机灵”,给了小孩子们很多正面评价。
小孩子们听了越发感动骄傲,甚至油然升起一种使命感——不愧是他们信的豆腐娘娘,她不认识他们,就夸他们,说他们好话!
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做乖孩子!
二蛋说豆腐娘子家的阿年教人识字,小孩子大人都可以学,他们瞬间斗志昂扬,要把大人们比下去,以此证明豆腐娘娘说得对——小孩子就是聪明,学东西比大人快!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比裴大柱等人快……快得多。
沈宁就背着大人夸他们,“你们好会背书啊,你们好适合学识字啊,你们简直就是为读书识字算账而生的啊,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快,大了还了得?个个都得是大掌柜,大账房!”
年纪没上两位的孩子哪里顶得住她这嘴啊,个个被夸得醉了一样,更是打了鸡血学习。
阿年在就跟着阿年学,阿年不在就跟着二蛋学,二蛋忙就自学。
总之十以内的加减法已经不需要数手指头了。
就是这么厉害。
他们上课特别积极,反正现在天冷没有青草了,也不需要他们再去割草,知道阿年在家,当然吃过早饭就要来学习呀。
阿年领着他们去一个草棚子学习,那里有石板,还有拼音挂图。
这是昨天小少爷和他一起绘制的拼音挂图,一大一小,小的给二丫带去县里,大的放在这里每天学习。
班长珍珠和她的助手宝儿自然也要一起去上课的。
很快草棚子里就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就是听着和别家学堂的读书声不一样。
人家背诵什么“天地玄黄”,他们却是“2+5=7”,什么“豆,dou,腐,fu”。
宋福瑞听得新奇,“二嫂,阿年和珍珠这是干啥呢?”
沈宁笑道:“学习呢,小少爷他们研究的简便识字方法,没文化基础的乡下孩子都可以学,很方便的,宝儿已经会了,你也要学起来,别拖后腿。”
宋福瑞:“……”
啥?我给儿子拖后腿?不可能!
他当即就掏出账册,又拖过钱箱子,里面银子和铜钱叮叮当当作响,以此证明他的能耐。
就很骄傲!
沈宁和裴母就笑。
沈宁把他的账册拿过来翻了翻,越看脸越黑,这、这……
真是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宋福瑞看沈宁面色凝重,不由得紧张起来,“二嫂,账目……有问题?”
这账是他和禚元杰加上旺财以及宋管事等人一起记的。
而家具炕席什么的有禚家记账呢,更不会错。
沈宁看得两眼发黑,“福瑞呀,你念过两年私塾吧?”
宋福瑞清了清嗓子,神情很是不自然,屁股也在炕席上蹭了蹭,“学得有点不大行,都忘差不多了。”
沈宁:“……”
什么不大行,是很不行吧?
瞅瞅你写这个账本子,满篇的○、△和抽象画不说,写下的字也没几个对的,全是错别字!
由此可见,宋福瑞会写的字不超过五十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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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留宿 师兄,我领你参观我家
她随口抽查了几个,宋福瑞倒是都认识,也能说出谁家来,钱给没给也知道。
沈宁松口气,看来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宋福瑞人家有两把刷子。
但是,还是得学识字。
她道:“你得学学拼音和算术,以后如果朝廷普及珠算,你也要学学,算账不会珠算可不行。”
这账目上基本都是整数,一天八百文几百文的,自然好算。
像他们卖豆腐产品,都是小钱,还有很多半文几文的就麻烦了。
以前宋福瑞就是个纨绔子弟,她自然不会管,可现在他帮裴长青做事儿,做得还不错,裴云也想开铺子,那就不能不管了。
不管的话,即便手上有铺子也留不住,不几天就被人弄走了。
不说别的,你要是不会算账,掌柜的、账房和伙计,就能串通给你店铺掏空。
现代开超市的,都能被员工偷鸡蛋偷什么的偷倒闭,何况你小小铺子?
宋福瑞张张嘴巴,煎饼果子的香味儿还在舌尖萦绕呢,怎么突然就说这么沉重的问题?
他又不考功名,怎么还得读书了?
沈宁看出他的心思,“考功名的人家是正统学习路数,咱们不考功名,就是学了记账算账自用,可以用简单的路数。”
拼音、九九乘法表、运算口诀、心算等,都适合他们。
这些沈宁和裴长青计划慢慢教给自己人。
不是不教给别人,新事物的产生到普及往往需要很多年的推动和适应。
就比如松江一百多年前就织棉布了,当地才有三十来年,而北方现在也没开始。
拼音这些自然也会这样。
但是自己人得用起来。
不能暴殄天物。
沈宁快速翻阅了宋福瑞的账本子,前面的很规整,字也漂亮,那是裴长青写的。
看到裴长青的字,沈宁的神情都温柔了。
宋瑞福小心翼翼道:“二嫂,我一共收了58两600多文,还给禚家结板子钱,拿回来35两300多文。这里面有火炕的结款、定金,还有炕席、家具的定金,还没给他们结算工钱,二哥说让二嫂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二嫂跟二舅兄挺像的,就是你看她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可她冷了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刚才给他吓的心脏都哆嗦了。
裴母听着都麻了。
阿宁才分了19两,二郎这又分回来35两。
沈宁点点头,“成。福瑞,你二哥说了,不会让你白辛苦,他赚的钱刨除工钱本钱这些,会给你一成。”
不要看不起这一成,还是挺多的。
她怕宋福瑞不会算账,就说给他听。
“镇上一共三个组,一天就是2400文,他们的工钱加奖金一天是305文,你二舅兄可以拿到2095文,一成就有209文半。他一天给你这些钱呢,炕席和炕柜看着赚头不大,不过最后总账也不会少。”
宋福瑞确实一下子算不明白,听说一成,觉得可能没啥钱吧。
结果一天就有209文?
这么夸张的?
这么多钱?
他配吗?
宋管事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忙活,一个月才二两工钱!!!
这都是超多的了,因为很多人只有8-900文。
二舅兄一天就给他209文!!!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我不用语言夸你,我用钱来表扬你”!
他脑子里狂热一会儿,脸都红了,最后又冷静下来,道:“二嫂,这个钱我不能要,要不是你和二哥,我和阿云现在还憋屈呢。如今我俩都有事儿干,我爹娘对我们也不一样了,我现在一个月有三百文零用钱,我们还得了一座县城的院子。”
沈宁笑道:“你爹娘给你的是你家的,我们给你的是你劳动所得,不一样。”
劳动所得?
这还是宋福瑞第一次听说,可太新鲜。
他有一种自己原来不是废物,还是个璞玉的感觉。
裴母也为他高兴,笑道:“你要是觉得多,拿的不踏实,就拿一半儿,好好给你二哥干活儿,以后多拿就踏实了。”
沈宁:“不用拿一半,就拿二郎定好的那些。你们县城的铺子也要装修,都得用钱。”
宋福瑞:“县城的铺子装修家里出钱,不花我们的。”
没分家的时候就尽量薅羊毛。
沈宁:“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县城就一个院子哪里够?不得给宝儿也买个?”
再说盘炕就这会儿赚钱,慢慢地会越来越少,毕竟有钱人就这些,扎堆盘完后续就细水长流,不会再这么赚。
宋福瑞还是没要,让沈宁帮他攒着。
拿回去指不定会有啥事儿呢。
他现在一个月有三百文零花钱了,比以前五十文可多多了。
他都花不完,也都攒着呢。
沈宁看他真不想要的样子,也挺感慨的,宋福瑞确实不是纨绔,而且品性极好。
也是裴云运气好,能被他缠上,而不是那种坏种儿。
不过宋福瑞这种不太聪明的样子,又不是很计较,不是很会守财,如果没改变,等他爹娘没了,给他的铺子他还真守不住。
现在么,必须让他跟宝儿一起读书,读书可以让他知道很多世故。
不害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看看书上那些害人的手段,开开眼界,于他大有裨益。
被二舅嫂教育了一顿,发誓会跟着阿年学拼音的宋福瑞就去找岳父寻求安慰了。
裴父知道女婿来了,但是地窨子一直有事儿,他说先忙一会儿就上来,结果一忙就半天。
看到女婿下地窨子,裴父连忙道:“这里潮,你先出去,我这就上来。”
宋福瑞看他一进来,那几个老头子都缩手缩脚瞬间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不会动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就赶紧缩回去。
这个地窨子都是外村新招来的老头子,一个个没见过世面,尤其有点残疾挺自卑的,看到宋福瑞这样穿着富贵的,自然不敢看。
虽然宋福瑞觉得自己衣着很朴素,就是蓝色袍子青色裤子呗。
他站在外面瞅了瞅,一共有四个地窨子了,在场院儿这里两两排开,还挺规整的。
岳丈不愧是二舅兄的亲爹,干活儿一样整齐,一点不乱。
裴大伯几个听见他的声音,也探头出来打个招呼。
宋福瑞笑道:“大伯,你们忙,不用管我。”
大伯几个就继续编席了。
知道宋三爷和禚家少爷帮忙接订单,他们可高兴呢。
多卖一张,他们就多赚钱呢。
裴父让原本的熟手教新来的老头子们,新来的即便会编活儿但是不会编花样,得手把手教一教。
不过大家都是手巧擅长做编活儿的,学学也快。
就像现代有些阿姨看看样子就能织毛衣花样一样,总有这样手巧的人,一学就会。
指点完,裴父赶紧出来跟女婿说话。
宋福瑞也为裴父高兴,分家以前岳父一点都不起眼,整天不爱说话,满脸愁容,笑起来像哭一样的干巴黑瘦老头儿。
现在却大变样了。
瞅瞅他岳父现在的样子吧。
虽然还是又黑又瘦,但是脸上笑容不断,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整个人好像正在茁壮成长的高粱,劲头十足,一点不像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
不仅如此呢,岳父说话的腔调好像都不一样了,听着像是见过世面的老爷子一样,跟那些粗俗鲁莽的乡下人不一样,跟那些不识字的商人暴发户更不一样。
啧啧,岳父看起来更像那些员外爷呢。
不愧是二舅兄的亲爹,不愧是童生的亲爹。
宋福瑞对裴父也更加尊重起来,“爹,你们只管编,编多少外面要多少,镇上卖完还有县里呢,不会压手里的,再招几个人也使得。”
裴父眼睛亮亮的,“女婿,当真呢?”
宋福瑞笑道:“爹,我还能骗你?订单都在二嫂那里呢,你只管问她。”
裴父高兴道:“我当然信你。就是俺们现在五天就能编14张大席,我怕编多了卖不掉,都不敢招太多人呢。”
以前一个人从处理秫秸到编成福字席,起码得十天。
阿宁说这样单打独斗每个人都要做很多重复的活儿,浪费功夫,如果给他们集中起来分工合作,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他雇几个工钱便宜的老头子老婆子和小孩子,给他们分工,有的负责刮秫秸叶子,有的负责撸桩子,还有的负责泡水碾压,再有负责刮瓤子的。
如此他们每个人只需要做一两样活儿,就会越来越熟练,闭眼都不会出错。
而地窨子里的编匠就只负责拿篾子编席,速度自然会快很多。
只编席的话,一个人最多六天可以编完一领带福字的红席。
他们现在有14人,每个人单独编席的话,六天能出14张。
两个熟手合作最多两天半就能出一张大席,五天就能出14张,比单干快。
现在有四个地窨子。
一个地窨子装五个人最合适,既不拥挤,又不会浪费空间,可以同时编两张大席和一张双喜字小席。
大的16人,小的4人。
还可以再招六个人。
宋福瑞听裴父说几个人、几个地窨子、怎么搭配的数字,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嘴巴都合不拢了。
“爹,你厉害呀,算得这样明白。我……”
我都不会!
我差点没听懂!
裴父又骄傲又谦虚,笑道:“我哪会啊,这是阿年帮我算的。”
宋福瑞的嘴巴彻底张成○形,“阿年?”
那么小一个孩子,他识字就算了,他怎么还会这么复杂的算术?
他都不会!
宋福瑞深受打击,告诉裴父可以多编红席就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了。
不能耽误岳父赚钱。
他听着草棚子那边儿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过去看。
草棚子挂着草席子草帘子啥的,他凑过去就看到里面的光景了。
就见前面木头架子上靠着一块打磨得很平滑的石板,旁边放着几块有尖角的石头。
阿年用石头在石板上写字,教孩子们读。
旁边棚子顶上还挂下来一副卷轴,上面画了一些横线,横线上还画着曲里拐弯像字不是字的东西。
下面有八个孩子,大的顶多七八岁的样子,嘿嘿,他家宝儿最小。
就见几个孩子包括他家宝儿端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放在背后,仰着头,张着大嘴,“放、fang放!风、feng风!”
小鹤年并没有写出来,只是领着他们熟背,所以宋福瑞也看不懂。
很快小鹤年几个发现了外面的宋福瑞。
小珍珠和宝儿就跑过去把宋福瑞拉进去,“小姑父/爹,一起学习!”
小鹤年看了宋福瑞一眼,示意他们坐好,继续上课。
宋福瑞:“……”
阿年明明那么点一个孩子,个子也比自己矮好大一块,可为什么,他那么淡淡地瞥自己一眼,自己竟然就有一种被什么了不得的人抓住的感觉?
啊,他知道了,就好像小时候上私塾迟到被先生抓到的感觉一样。
可,那时候他才七岁,现在阿年才七岁啊!!!
不至于吧?
于是宋福瑞177的个子也憋憋屈屈地坐在小板凳上跟着孩子们一起上课。
小孩子的课程很随意,他们随时都可以退回最初,复习、抽查。
所以他们很乐意带着宋福瑞重新学。
宋福瑞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幼稚却又高效的羞辱啊!
这是对自己的公开处刑?
他不如几个小孩子学东西快?
为了不丢人,他必须认真听,认真记,一下子就学会。
否则……他不但会被珍珠笑话,还会被宝儿笑话!
小鹤年这些天教孩子大人们学习已经非常有经验,他还能分析这人承受力如何。
比如裴大柱那些一次顶多学三四个字母,早上学晚上还能记住俩就不错,晚上复习一下第二天早上能记住三个就不错,更可能就剩下一个。
那他就不会一下子教太多,而是多方联想让他们记住这两三个。
而有些人脑子灵活一些,一次学四个晚上还能记住,那他就加大剂量,学五个六个。
宋福瑞记得挺快,小鹤年就先教三个,然后再教三个,总共教了他九个。
打算后天再找机会考考小姑父,看看还记住几个。
“阿年,我……时候不早了,还有活儿……”宋福瑞结结巴巴地跟阿年小先生解释,想要放学。
小鹤年开恩般挥挥手,“小姑父,你先回去忙吧,别忘了自己复习啊,明天或者后天我会检查的。”
宋福瑞走出草棚子,擦擦额头的汗水,大冷天的,真是作孽啊。
给他后背都紧张出一身汗,可别感冒了。
小鹤年约莫时间差不多,让孩子们下课,他则去找沈宁。
他要继续跟沈宁请教面积问题。
昨儿帮爷爷计算几个人编多少席、招多少人最合适的时候用到了地窨子和席子的面积,他还没学到那里,所以不会。
原本他想着后日去书肆问师兄的,如果师兄不会就问谢掌柜或者一起翻书,然后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就去问沈宁了。
他有一种预感,娘肯定会,即便不会,做个梦啥的就会了。
这一次娘都没用做梦,直接告诉他正方形、长方形的面积计算公式,还说这个一点都不难,因为爹盖房子需要计算材料用量,所以会用到面积体积,她就跟着学了。
趁着裴长青不在,沈宁成功把拼音的“锅”绑在面积公式上甩回去了。
小鹤年果然是少年老成的代表人物,竟然一点都没惊讶,反而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了她一眼,好像彼此心照不宣似的。
沈宁装傻,反正已经证明阿年非常靠谱,既不会乱问,又不会出去乱说,那她还顾忌什么?
当然是恨不得把所有知识在忘记之前都教给他啊。
小鹤年已经研究明白了正方形长方形的面积,他又触类旁通,想知道圆形、扇形、梯形、三角形等等不规则图形的面积公式。
沈宁阿巴阿巴半天,扇形公式忘了,等裴总回来再说吧。
她没有直接满足阿年,而是说其他的她也不会,可能爹会?
毕竟三角形圆形这些又涉及角的度数、半径直径圆周率什么的。
阿年还小,先别学这么快,要慢慢来嘛。
宋福瑞赶着马车晕乎乎地回镇上,先去看看王大等人有没有需要。
他瞅着活完泥正卖力砌墙的旺财道:“旺财啊,今晚上你别乱跑,我要教你识字。”
他在岳父家被几个孩子碾压欺负了,没面子,当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正好逮着旺财。
旺财手一抖,差点把一瓦刀泥摔自己脸上,“三爷,识……字?”
宋福瑞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对,识字,老大个人了还不识字,宝儿都开始启蒙了,你可不能给我丢人。”
说完,他就赶着马车回家了。
逼着别人学习莫名有点爽,他能体会到阿年珍珠的感觉了呢。
以后他跟阿年学什么,回来就教旺财什么。
他比不上阿年珍珠,还比不上个旺财?
宋福瑞哼着小曲儿回家,陪爹娘吃午饭。
陈氏自然也在,她瞥了宋福瑞一眼,似笑非笑,“老三,宝儿呢?整天说想奶,咋去姥儿家一住就不回来了?”
宋福瑞皱眉,笑道:“娘,宝儿想回来,不过阿年正带着他启蒙读书呢,我寻思回来也没哥哥姐姐玩儿,年纪小也不能去学堂,不如就在我二舅兄家跟着学识字,现在都能数一百个数了呢,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会。”
阿年教孩子们数数,只教到11,然后告诉规律21、31等等,让他们自己数。
聪明的孩子很快就明白过来,笨点的跟着一起读、数也就会了。
宝儿自然也会。
宋母惊讶道:“这就启蒙了?”
宝儿才4岁呀。
在她这个生意人看来,算术跟识字一样重要。
宋福瑞骄傲道:“那是,宝儿可比我聪明多了,估计随他二舅吧,阿年和珍珠就顶聪明。”
听宋福瑞这么捧岳家,陈氏不爽,眉头能夹死苍蝇。
他说回家没哥哥姐姐玩儿,不就是点乎她不让大房几个孩子带宝儿玩儿么?
又说什么跟着二舅家姐姐哥哥启蒙,更是指责她的孩子不带宝儿读书。
她要说什么,宋母却笑道:“挺好的。这眼瞅着要立冬了,布庄和铺子忙,我也没时间陪他玩儿,和阿年他们多接触接触也好。”
听说那天宝儿还去书肆了,那不就跟谢家小少爷搭上了么?
只要宝儿搭上关系,那以后就是宋家的关系。
见婆婆越发器重三房,陈氏心下危机感越重。
宋福瑞没瞅着老头子,“娘,不是要开饭了么?我爹呢?”
宋母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会儿就来了。”
那俩丫头没捞着睡厢房,住在后院儿小矮房,红花有身孕不舒服,老头子去嘘寒问暖呢。
估计闹着要回县里呢。
宋母才不跟儿子说这些烂事儿呢。
聚文学堂。
小少爷上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他年纪小,即便课业进度再快,先生也要压着,并不会让他超前太多。
毕竟这么小的年纪,你学得再好也不可能10岁就下场。
下场早了对孩子没有好处,若是一下场就中了秀才,传出神童美名,是好事儿却也是压力。
若是乡试考举人成绩不理想,又会被人攻讦耻笑,甚至造谣说是不是靠着祖父弄虚作假考的秀才。
若是考中举人、进士,年不及弱冠,朝廷也不便授予官职,众同僚也不愿与之共事。
对普遍三十出头才能考中进士的文官群体来说,不足弱冠于他们跟孩子差不多。
章先生对小少爷也是有点又惜才又害怕的。
小孩子过于早慧,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圆滑,攻击力过强,若是听到意见相左的很容易不留情面。
谢炽被他羞辱的事儿虽然没人外传,可谢炽自己喝醉酒找他抱怨,可给他吓得不轻。
谢炽说谢恒离经叛道,又过于聪慧,将来若是肯守规矩还好,若是不守规矩,怕是大患。
谢炽骂谢恒是叛徒,是他们儒门的叛徒,是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学子的叛徒。
章先生觉得谢炽言过其实,但是却也受了影响,并不敢很与谢恒讲学问。
他怕自己讲得不够好,不符合谢恒的观点,反而被攻击。
于是小少爷跟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一起读书,就相当难熬。
以前先生还会跟他探讨更深层次的学问,现在却很收敛,估计是谢炽挑唆的?
小少爷是骄傲的人,人家疏远他一点,他立刻就有察觉,迅速退避三舍,让两人关系恢复到咱俩不熟的状态。
可这些同窗学的东西太浅显了,而且他们……太幼稚,甚至有点愚蠢。
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满嘴仁义道德、四书五经、科举仕途,他们不觉得可笑吗?
你等过了十五岁再说这个也不迟吧?
于是尽管在上课,小少爷还是收拾书箱,起身跟章先生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如果是以前,章先生会招他上前询问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如何,现在却只是让他自便。
小少爷就拎着书箱出门了。
坐在教舍外面廊下看书的阿鹏起身,把书塞进自己的挎包里。
现在他们跟着阿年学样,都有一个结实棉布做的挎包,是厨娘帮忙缝的。
“阿恒,怎么了?”阿鹏关切地看他。
小少爷垂下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我想回书肆。”
阿鹏:“不舒服吗?”
小少爷摇头,“不想呆在这里了。”
没劲。
没意思。
无聊。
阿鹏也没勉强他,笑道:“那咱去骑马啊?”
小少爷抬头望了望天,深秋的天湛蓝幽深,比海更深邃,有失群的大雁在天空盘旋哀鸣。
他没有失群,可他为什么坐在满是同窗的教舍里,却依然觉得孤独?
他收回视线,笑了笑,“珍珠之前是不是说她娘要做全家福煎饼果子来着?咱们去蹭饭吧?”
阿鹏见他笑,心情也瞬间轻松,“咱回去从厨房带上一些肉。”
阿年家肯定不能常备肉。
小少爷也瞬间兴奋起来,“快走!”
他们穿堂过户,径直来到学堂马厩。
谢肃蹬蹬追上来,喊道:“阿恒,你们去哪里玩,我也去!”
小少爷清朗的笑容瞬间染上一丝不耐,他不喜欢谁,现在还不太会掩饰,“我们有事儿,要去拜访朋友,不方便带你。”
谢肃越发不满,“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穷小子玩?他有什么好的?他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他给我当小厮都不配!”
小少爷清俊的脸瞬间染上愤怒,冷冷地盯着谢肃,一字一顿地警告:“你要是再侮辱我的师弟,我就让你好看!”
哼了一声,他张开手臂,让阿鹏给他抱上马,不再理睬谢肃,立刻策马离去。
谢肃跺脚,哼,就羞辱,就骂,就是个泥腿子、乡巴佬、穷鬼!
我奶以前还想买他给我当小厮来着!
你等着,我指定让裴鹤年给我当小厮!
他转身气鼓鼓地跑了。
小少爷捏着鞭子离开学堂,但凡马儿跑慢点,他都可能直接给谢肃一鞭子。
小少爷和阿鹏进村的时候发现原本在路边儿玩耍的孩子和老人都不见了,村口静悄悄,但是阿年家隐约有声音传来。
如果他们问,阿年就会告诉他们,“那些老人都被我爷雇去刮秫秸了,孩子都来我这里上课呢。”
下课了,珍珠领着一群孩子出去做游戏。
毕竟要劳逸结合嘛,不能一直学习。
当然,做游戏是不可能做游戏的。
珍珠觉得阿年不收钱已经亏大了,她还领着做游戏?
做梦呢?
她领着他们干活儿差不多。
他们帮忙把木匠们锯下来的木花子分类,榆树的、香樟木的放一堆,回头有妇女来要就送她们。
榆木、香樟木的木花,用清水浸泡就得到免费的刨花水,妇女们可以用来梳头。
有钱人家就会用茶油、芝麻油、猪油加上酒来熬制头油,定型养护多功能合一。
其他的用簸箕抬到草垛的位置。
木花子是引火的好材料,绝对不能浪费。
草垛底下用石头垫起来,即便下雨下雪也不会浸在水里,四周用树枝木棍插起来,再把晒干的草垛进去即可。
除了帮忙收拾烧火的草,珍珠还领着他们抬白菜。
新收的白菜堆在东院儿里,怕压在一起捂坏了就摆在地上。
珍珠就领着免费小童工把白菜一棵棵抬过去给顾氏她们收拾。
顾氏她们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就把白菜根给剁下来,再咔嚓劈成两半,然后倒水哗啦啦清洗干净。
再倒扣在秫秸做的晒箔上控干水分,明儿就可以用盐杀水,然后涂抹腌料装坛啦。
小少爷牵着马站在东院路边儿,看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原本在学堂里积累的沮丧之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笑起来,“阿鹏,他们可真有滋味儿啊。”
阿鹏年长,阅历多,自然比小少爷感触更深,“对呀,让人觉得热气腾腾,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也浑身是劲儿,日子很有奔头。”
生无可恋什么的?
不存在的。
小少爷一撩袍摆,“走,咱也去帮忙。”
这时候阿年铛铛地敲一块破铁片子,“上课了!”
小孩子们丢下白菜嘻嘻哈哈地朝上课的草棚子跑去。
小珍珠一眼瞅到小少爷和阿鹏,高兴地跑过去,“师兄,阿恒,你们怎么来了?今儿不是去学堂吗?”
小少爷睁着眼睛说瞎话,“学堂休沐。”
小珍珠虽然不喜欢冷天洗澡,但是听着休沐感觉很高大上,羡慕道:“我们乡下都没有休沐呢。”
她喊阿年,又喊奶和娘,说阿恒和师兄来了。
沈宁和裴母过来打招呼,让他们屋里去,又要帮忙喂马。
阿鹏笑道:“哪里能拴马?我来就好。”
裴母就领着他去拴马。
之前高里正钉了一根拴骡子的木桩子,另外还抬来一块大石头,正好有个孔洞可以拴马。
阿年见师兄来了,让二蛋代课,他领着宝儿快步回到屋里,笑道:“师兄,今儿可以吃全家福煎饼果子,你要不要吃?”
小少爷矜持地微微颔首,“有劳。”
沈宁笑道:“那你们先坐着说会话,我去调面糊糊。”
幸亏家里还有半瓢面粉,再加一些小米面,味道更好。
阿鹏拎着礼物和裴母一起进来。
裴母道:“阿恒,你们咋这么客气呢,来就来,不要带东西。”
他们带了一大块肉,怕不是得有三斤,还有一些干木耳、香菇、海带、虾皮什么的,另外还有一袋面粉。
这也太客气了。
小珍珠看到那一袋子面粉,想到爹他们去县里还商量背不背粮食的话题,问道:“阿恒,你们带了口粮,是要住下吗?”
小鹤年也期待地看着小少爷,学堂休沐,明天也不上学,师兄是不是可以在自己家玩一天?
师兄总招待他,他也想招待师兄。
小少爷并没有留宿的打算,但是看着珍珠和阿年期盼的眼神儿,他没生出否认的念头,很顺从地点头,“嗯,学堂休沐,这两天不上学。”
小鹤年和珍珠立刻高兴起来。
珍珠是高兴可以和阿鹏去野外跑马,还可以在宽敞的地里比试。
在地里她保不齐就赢了师兄呢!
小鹤年是高兴可以和师兄一起给孩子们上课,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看书、背书。
总占师兄的便宜让他不好意思,也能招待师兄和阿鹏让他觉得很开心。
沈宁看俩孩子那么高兴,自然也乐意招待,毕竟小少爷非常知礼,又不挑剔,长得又那么俊,谁会不喜欢呢?
她让裴母切肉,先切点五花肉,用黄酒葱姜和她自己研磨的香料粉腌制一会儿,一会儿煎一煎卷在饼里吃,再切瘦肉片,用细盐抓腌一下,给孩子们做锅包肉吃。
虽然还不到晚饭的时间,但是孩子们消化快,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煎饼果子还要准备一会儿,小鹤年和小珍珠就领着各自师兄参观家里。
在沈宁看来新家非常简陋,就一个土坯墙围起来的大院子,中间三间土坯砖盖的屋子,房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后院儿。
原本准备挖地窖的,但是裴长青和裴父都忙着赚钱,地窖就暂时搁浅了。
屋前就是正院儿,还没盖厢房呢,所以非常宽敞。
东南边是影壁墙,过去是院门,西南边是厕所。
家里忙不过来就不养猪,所以没有猪圈,倒是没有臭烘烘的味道。
小鹤年和小珍珠却非常骄傲,给各自师兄一一细数盖房的经过和趣事儿,这里面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
四个木匠在影壁墙那边儿干活儿,又刨又锯的,忙碌而和谐。
他们只停下动作给阿年几个点头致意,就继续干活儿。
小鹤年重点给他们讲自家的厕所,之前邀请师兄来家师兄说不方便外宿,虽然没说哪里不方便,他自动理解为乡下厕所太脏。
他家新厕所是用石板铺的,方便打扫冲洗,一点不腌臜,非常干净,奶每天还熏艾草呢。
而且,他们是大小号分开的哟。
最主要的是他家厕所分男女,这是独一份儿的。
反正目前他知道的人家就一个茅厕,不分男女。
小鹤年很自豪地介绍道:“我爹设计的,他在墙基那边开了引流槽,这样粪肥就可以冲到西边儿的大粪坑里。那个粪坑会填土、草和树叶以及石灰沤肥,每隔一段时间就拉到地里当底肥,我爹说加了石灰沤肥又快又好还能杀死害虫呢。”
小少爷真诚道:“阿年,你爹懂真多。”
小鹤年骄傲道:“是的,我也会跟他学的。”
小少爷也感兴趣,他对农事一无所知,对沤肥也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对石灰遇水沸腾很感兴趣。
以前先生没给他讲这方便,现在听小鹤年讲盖房烧石灰的事儿就来了兴致。
他得写信跟先生聊聊。
如今只有先生会支持他学那些旁门左道,因为先生说他还小,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一边学科举的功课一边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参观过阿年家的厕所以后,小少爷真诚赞美,“真的很干净。”
他回想一下,不管是聚文学堂还是京城国子监、六部,甚至就算皇宫也没有这样规整的厕所。
再讲究的人家,主子们也是在净室马桶里解决,下人们没有马桶而是去固定的茅厕。
那……不说也罢。
这么说吧,乡下人山高皇帝远的,听着以为京城很繁华、很气派、很讲究,可其实呢?
京城除了皇帝的御道,大部分都是土路,春秋风沙迷眼,下雨下雪路面一样泥泞。
最最关键的是京城马车多,到处都是马粪马尿,还有人随地解决。
冬天略好,夏天那味道、那场景,就甭提了。
小少爷有洁癖,夏天不爱出门,出门也不下车,来去都是人抱的。
即便皇家出行,都得垫土洒水,金吾卫开道呢。
小少爷默默地下了个结论:单从这个厕所和沤肥池来说,阿年家比很多大户人家讲究又干净。
很多人家夏天容易传染病,就是因为他们茅厕太脏了。
阿年家这个就不会。
他心下一动,又忍不住要和先生分享。
他得让先生想办法改改国子监的厕所,这样等他和阿年长大了,去国子监读书也不至于那么遭罪。
他以前去过一次国子监,听着好听,其实有些地方也破破烂烂的。
聚文学堂就不用提了,提也跟珠算、拼音一样,甚至会招致更强烈的反对和失望——你堂堂谢家七公子,你为什么整天不务正业,现在还琢磨上农事、便溺之事儿了,堕落,堕落!
算了,让他们臭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