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青给高里正盘两天炕赚了160文。
他觉得有点少,配不起自己的技术难度和劳动强度,可对于现在普遍的工钱来说,已经是高收入了。
晚上裴长青和沈宁躺在被窝里总结,“人工不费什么,比盖房子轻快,但是这技术有难度,得加钱。”
他都后悔跟宋家要五百文了,应该要一吊。
除了发工钱,剩下的是他的知识附加值。
沈宁窝在他怀里,笑得肩头一颤一颤的。
“你说要是宋家知道你给高里正那么便宜,会不会背后骂你?”
裴长青搂着她,“高里正和咱自家一个价儿,那能一样么?以后别家问,我就一天一吊钱,三天包完工,还负责售后。”
沈宁好奇,“火炕怎么售后?”
裴长青:“孩子调皮蹦塌了,时间久了需要重新盘炕,烧火久了烟道堵塞需要通烟囱,家里屋顶漏雨等等,特价,五十文搞定。”
如果不改烟道不开屋顶砌烟囱,单纯盘火炕的话,他手下随便一个三十文的熟练工一天就能搞定。
没什么难度。
一天一吊钱看着贵,但是加上这无限售后就很便宜,也变相为手下工人揽活儿。
现代很多商品的售后不就是源源不断收钱么?
沈宁:“裴总不愧是裴总,生意经就是好。”
裴长青就笑:“我这不是跟媳妇儿学的吗?你的素鸡定价低,即便以后有仿品也不怕流失客户。”
沈宁:“那不一样,我是不敢定高价,你还是很敢的。”
裴长青:“那是你心善,总想让普通人也吃点好的。我这个火炕普通人家是盘不起的,青砖一块四五文钱呢,还有改烟道,开屋顶,这都得钱。咱就不说技术附加值,单说柴火木炭和煤炭,一般人家他也烧不起。”
冬天连个炭盆子都烧不起的人家,哪有那么多柴火烧炕?
沈宁不管别人家烧不烧得起,反正她已经向往上了,“咱家的火炕啥时候干啊,想睡了。”
等火炕晒干了,铺上厚厚的麦草,喧软干燥,上面再铺席子,睡觉的时候再铺一层褥子,躺上去那感觉,甭提多美了。
裴长青咬着她耳朵低声笑,“咱家的炕又宽敞又结实,门窗也结实,门板子还厚实呢。”
沈宁假装听不懂,哎呀一声,“好困,快睡吧,明儿我得接着做松花蛋呢。”
早饭后沈宁就领着人做松花蛋。
做松花蛋得先调配灰泥糊糊。
没有纯碱,她就用自制碱水了。
碱水加食盐倒入开水中,融化开以后加入石灰面儿,再加入草木灰,搅拌将石灰化开就是灰泥糊糊。
将洗净晾干的鸭蛋滚上泥糊糊,再滚一层麦糠稻壳什么的,然后密封在缸里让其悄悄变蛋。
一个多月就能变完。
这些具有独特风味的食品,有人不喜欢,但是喜欢的又会死忠,销量会稳定增长,沈宁并不愁卖。
张氏:“阿宁,你真厉害我都说腻歪了,你说你这脑袋瓜咋长的啊,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好东西?”
沈宁故作神秘道:“这是别人告诉我的。”
刚穿来的时候她不好乱说,怕人家怀疑,现在她是豆腐娘子,阿年还得谢小公子青睐隔三差五就去书肆读书。
那她营造个小谢公子告诉阿年的暗示不要紧吧。
果然张氏很上道儿,立刻接受了这个暗示,还示意三婶儿四婶儿等人也别多说呢,免得被有心人盯上回头生事儿。
村里这些人吧,喜欢说闲话,但是嘴巴又矛盾地很严实。
但凡跟他们自己赚钱、全村名声利益相关的事儿,大家嘴巴都很严实。
说出去万一被人使坏怎么办?
往自私里说,她们甚至不想外人知道阿宁这么厉害,免得别人把阿宁抢走。
比如柳家、县城那些老板们,万一给很多工钱给阿宁请去呢?
那阿宁岂不是不能带她们赚钱了?
沈宁让张氏和三婶儿在这边儿滚松花蛋,她又去带着顾氏和四婶儿把咸鸭蛋装坛。
这两天她领着几个妇女把所有鸭蛋都清洗了,先腌两缸咸鸭蛋。
咸鸭蛋她腌了两种,一种用水加上盐巴、油把黄泥沙子活成泥,把咸鸭蛋用泥糊糊裹住放入缸里腌制。
另外一种就是熬八角胡椒桂皮水,加上盐,再倒入高度白酒,把混合水倒入缸里,再把洗净晾干的鸭蛋泡进去。
基本一个月就出油。
但是这时候的白酒度数不是很高,可能达不到要求,到时候看看效果如何。
实在不行,她打算把现有的白酒给蒸馏一下。
如果够用,那就继续用霍家的白酒便好。
她们先把洗净晾干的鸭蛋泡进料缸里,再来装裹着黄泥糊糊的鸭蛋。
四婶儿:“阿宁,你别沾手了,我和大民媳妇儿做就行。”
现在他们男人跟着二郎赚钱,女人跟着阿宁赚钱,四婶儿那是恨不得过来给沈宁当保姆,把家里洗衣做饭切菜的活儿都包了。
生怕累着、磕着碰着她。
这可是豆腐娘子,是他们村的财神娘!
财神娘的手是搂钱的手,那能用来洗衣服切菜吗?
磨坏了怎么办?
顾氏虽然话不多,但是眼里有活儿,朝着沈宁笑笑就把活儿都揽过去。
沈宁便去研究麻酱鸡蛋的配料了。
麻酱鸡蛋比咸鸭蛋和松花蛋的配料更要讲究一些,得用芝麻酱拌黄泥谷糠啥的,也得加少量石灰。
主要是现代有一些现成的化学品,古代没有,那就得找替代品,自然要调试。
正忙着呢,高里正满面春风地过来了。
大老远儿的他就打招呼:“阿宁,二郎干啥呢?”
沈宁起身迎了两步,请他堂屋落座,“里正伯,找二哥呢?他一早被妹夫接去宋家盘火炕了。”
刚吃完早饭,宋福瑞就赶着拉货的木板马车过来把裴长青几个接走了,顺便把小珍珠和小鹤年也给捎去书肆。
高里正美滋滋的,走路脚上带风,“我不找他,我找你呢,跟你说说县城的情形。”
素鸡、素烧鹅以及油豆腐塞肉在县城酒楼饭馆有多受欢迎,他绘声绘色说给沈宁听。
旁边儿大伯娘、大根媳妇儿以及张氏三婶儿等人也竖着耳朵听,心里那个高兴啊。
受欢迎就说明赚钱啊。
阿宁和里正赚钱,她们也能长长久久地有活儿干呐。
高里正说了一通受欢迎、大家好奇豆腐娘子的话,沈宁的重点却不在此,她诧异道:“好运来的大厨和另外几家豆腐坊还没做出素鸡仿品呢?”
原本她寻思不几天就能出仿品呢。
毕竟模仿是灵长类的天性嘛。
高里正得意道:“对,靳老板说他们紧锣密鼓地研究呢,可惜还没研究出来。”
沈宁:“那咱们能多垄断几天。”
在他们仿造出来之前,大家只能买他们的。
高里正就说老板们给介绍新客户的事儿,让沈宁这边有个准备,以后出货量可能更大。
“茶楼戏楼的我就跑了,那个青楼嘛……”
他有些犹豫。
不是不能跑,只是那地方特殊。
他不放心自己儿子去,怕他们败家。
他自己不方便去,因为是里正怕被人非议,他很爱惜羽毛的。
但是他看沈宁这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直觉她根本走不开。
沈宁确实走不开。
这每天选老豆腐、千张啥的,都得她,还得安排大家干活儿,都马虎不得。
沈宁笑道:“里正伯,这个事儿好办,让我三婶儿和大嫂去。”
青楼有什么好怕的?
张氏能说会道,有三婶儿陪着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高里正眼睛一亮:“她们肯么?”
主要是敢吗?
一般乡下妇人别说去青楼,就是县城她都不敢去,甚至镇上铺子她们都没胆子迈进去。
还让她们去青楼,那腿肚子都得打转。
沈宁就把张氏和三婶儿请过来,将需要她们跟着高里正去县里联络客户的事儿说了。
三婶儿还在琢磨这个青楼是啥楼呢,张氏爽快道:“行,这有啥不行的?只要县太爷不打人,县衙我也敢去!”
她挑担子走街串巷换豆腐,她娘家姊妹和嫂子还笑话她,嫌她丢人。
要是她们知道她去县城卖货,还不得吓掉她们的下巴?
想想她就觉得带劲!
见她答应,三婶儿也猛点头。
有人做伴儿,有里正护着,怕啥?
高里正笑道:“那行,等下一次去送货,你们和我一起去县里。阿宁,熏素鸡要多做,他们都喜欢,说做成卤素鸡特别好卖。”
沈宁:“有里正伯给的大铁锅,现在熏素鸡可带劲啦,不会缺货的。”
正说着那边儿就传来熏素鸡的独特味道,大伯娘这一锅熏素鸡又出锅啦。
哑巴娘和大根媳妇儿又紧着帮忙装锅,倒料,继续做素鸡。
又聊了一会儿县城以及镇上豆腐坊的事儿,高里正就要去看沈宁家的火炕。
“干了吧?能睡人吧?”
沈宁:“炕差不多干了,墙还没干利索呢,潮气太大,不能住人。”
高里正不管,“我去看看,放心,我不会上炕的。”
他也不用沈宁陪,自己小跑过去参观了。
今儿裴长青领着裴父、王大和高木头去宋家盘炕了,裴大民、裴大根和张本力、哑巴几个还在这里砌院墙呢。
裴长青规划了后院儿,所以院墙挺长的。
砌完墙他们还得平整院子,给院子铺甬路啥的。
高里正越瞅越佩服,越瞅越期待自家的火炕,“裴二郎无师自通,真天才呀!”
裴长青要听见这个指定得吐槽,什么天才?他前世从十五岁就跟着舅舅搞建筑了好吧?
他去宋家带的人是有考量的,裴父不必说,王大是重点培养对象。
王大太好用了,关键他还懂木匠活儿,这两天带他去高里正家盘炕,开屋顶啥的配合默契,其他人不行,锯子用不顺。
王大的木匠基本功相当扎实,裴长青怎么要求,他就能怎么做。
所以裴长青打算培养他独立开屋顶砌烟囱,做到不漏烟不漏雨。
这东西在裴长青看来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只要对方听话,严格执行他制定的步骤,每一步都做到位那就没问题。
最关键人都有脾气,不会严格遵守规定,不会严格执行别人制定的标准。
所以王大才尤其可贵。
高木头为人低调话不多,因为是高里正家的长工,也善于听指令。
他泥瓦工的活儿已经非常熟练,盘炕砌墙都没问题,就是没有木工基础。
裴长青打算带着练练。
他们先把珍珠和阿年送去书肆,然后直奔宋家。
宋福瑞领着他们从大门进去,直奔宋母的正院儿。
宋母和宋父都不在家,宋父常年在县城,宋母今儿去了布庄。
陈氏一早去铺子忙活,派了宋管事儿跟着宋福瑞,支钱、买材料、拿什么东西的,都由他经手。
这是去采买素鸡的管事儿,对裴父和裴二郎恭恭敬敬。
见面先问亲家老爷和舅爷好,又解释主母都忙由他负责招待,又请屋里喝茶歇脚的。
裴长青道:“不了,我们是来干活儿的。”
宋管事儿就请裴父五喝茶吃点心。
裴父哪里闲得住啊,咕咚把茶水喝完就去和泥了。
很快裴云领着宝儿过来,拉着裴父去他们院儿里看看。
裴父:“我先给他们和泥的。”
宋管事儿忙道:“亲家老爷只管去,哪里能让您老和泥啊。”
他喊人过来帮忙。
很快那个怠慢裴父又被打了板子的小子就臊哒臊哒地跑来,先给裴父下跪磕头,自己扇俩嘴巴子,“亲家老爷,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裴父却不是那种记仇非要人难堪的,他赶紧给小子扶起来,“你这是干啥啊,又没啥事儿,快起来,看弄脏了衣裳。”
他有替人尴尬的毛病,尤其看到别人朝自己跪下,他浑身难受。
小子没想到他这般大方。
原本挨了打就忐忑不安的,今儿听说亲家老爷来了,老太太去了布庄大娘子去了铺子,他就觉得自己要完。
这摆明是大娘子不想和裴父对上,拿他试试亲家的态度呢。
若是亲家还生气,那他就是出气筒了。
同屋的小子同情他,觉得裴父肯定不会放过他。
听宋管事儿说要人帮忙和泥,他一咬牙索性过来磕头赔罪。
不给三爷和亲家出了气,以后保不齐怎么发落自己呢。
大娘子又不肯护着自己,那自己不是完蛋?
他内心慌得很,没想到亲家老爷如此和善,连个脸色都没给他瞧,还和和气气地安慰他呢。
他登时感激,又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把抢过裴父的铁锨,“亲家老爷,您去喝茶,小子和泥,小子可会干这活儿呢。”
他也不介意自己干净的裤子鞋子踩上泥,麻溜地干起活儿来。
裴长青看他态度诚恳干活儿利索,便没说什么,算是原谅了这小子。
他之前的轻慢只是狗仗人势罢了。
裴长青要的是宋家当家人的态度。
宋福瑞也不是记仇的,之前看小子被打板子,他也踹过两脚,这会儿见小子给岳父磕头认错,也就消气儿了。
他让小子替裴父干活儿,又让裴父跟着去他们院儿瞧瞧。
裴云嫁过来以后,裴父裴母都没来过呢。
这还是第一次上门。
裴父拗不过,就抱着宝儿去看看。
那小子麻溜地干活儿,凑到裴长青跟前讨好道:“二舅爷,小子给您赔礼了。”
裴长青也不看他,“俺们乡下人没那么大气性,不讲究这个,早点给你们老太太把火炕盘起来是正经。”
小子:“二舅爷放心,小子干活儿麻利着呢。”
宋管事儿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总觉得裴二郎不像他表面那么和善不计较。
他今儿带裴父来,是……故意的吧。
他眉心不禁一跳,得去告诉大娘子,让她过来跟裴父问声好,表个态,好把那事儿彻底揭过去。
宋管事是人精,很懂捧高踩低最后倒霉的是自己这规律,所以甭管对三房还是亲家,他向来恭敬。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三爷还年轻,宝儿也得老太太欢心,谁就保证三房一直是烂泥呢?
他出去找了一个婆子,让去铺子给陈氏送信,自己则回来观察裴二郎等人干活儿。
倒不是为了偷学,术业有专攻,他偷学这个干啥?
就是看看这火炕是怎么回事,裴二郎干了啥,回头他能跟陈氏讲明白。
裴长青让王大领着高木头先检查屋顶,确定烟道、烟囱位置,他则带着宋福瑞进屋量尺寸。
宋福瑞见二舅兄干啥都带着他,越发勤快。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其实挺机灵的,不像他以前表现得那么憨憨浪荡子。
这两天他去高里正家盘炕的时候宋福瑞全程跟着,还脱了衣服帮忙和泥拎泥、搬砖,虽然动作笨拙,却很卖力。
裴长青不怕笨人、新人,就怕又蠢又笨还自以为聪明的,像宋福瑞这样他也愿意指点一二。
宋母的屋子非常高大宽敞,虽然只有三间,可人家进深至少七米,堂屋开间将近五米,东西间也有四米出头。
为了透亮,三间大屋没有砌墙隔断,只有柱子加花隔,制造出视觉的延伸感。
嗯,好看,就是冬天冷,穿堂风嗖嗖的。
夏天倒是凉快,但是多雨的季节会潮湿。
他们前檐加了檐柱,有一米半的回廊,这样可以保护墙壁,不会日晒雨淋,但是也阻挡了阳光。
夏天尤其潮湿,冬天尤其阴冷
如果盘了火炕就会好很多,阴冷潮湿就生火炕,去去潮气。
夏天都可以定期烧一烧。
没有隔墙,那就不用费劲掏洞砌火炉,但是需要给东间和堂屋中间砌一道墙壁。
因为有承重柱,这墙壁就没有承重要求,只做分隔空间用。
不过因为梁架部分没有山墙,是单纯的抬梁式结构,所以隔墙要砌到顶,这样才能保证冬天不漏风。
裴长青就设计墙壁下半部分宽一些,梁架部分薄一些,既能减轻墙体重量,也能满足密封的需求。
当然,为了墙壁稳固需要在室内凿墙基沟,墙壁需要埋入地下的地基。
裴长青拿羊镐撬开几块地砖,往下凿了凿,发现室内并没有做灰土地基,所以刨起来不算费劲。
如果像他家那样做了厚厚的灰土地基,根本刨不动。
他先带着王大把木制花隔给拆了。
王大还没接触过这类精致的花隔呢,有点无从下手。
裴长青给他讲了其中关窍,哪里哪里卡了榫卯,直接拨开就好。
王大一试,果然。
裴长青也满意王大的手,若是没有木工基础的人,会拆得七零八落。
拆了花隔,交给宋管事儿拿走保管好。
接下来撬砖、刨地,同时开屋顶、砌烟囱。
宋福瑞也脱了外衣上前帮忙。
裴长青随口说了句,“老太太这屋夏天返潮厉害吧。”
尤其梅雨季、回南天的时候。
虽然当地不算江南,没有正经的梅雨季和回南天,但是那些日子也会受影响。
宋福瑞:“二哥,你真厉害,确实,我娘总嫌弃夏天返潮,还有霉气呢,总让人拿香炉熏屋子。”
裴长青心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刨地三尺,加夯灰土地基,然后做地炕。
不过那样更麻烦,得多花两天时间,多花钱。
他改口说地炕,保不齐宋家还以为他想干啥呢。
他对宋福瑞道:“也就看在你和阿云的面子上我才要五百一天,要是别家我就喊一吊,有关系也至少八百。”
他顺势把售后那套模式灌输给宋福瑞。
宋福瑞顿觉自己很有面子,给娘省钱了,但是也不能不让二舅兄赚钱。
那就……赚外人的?
“二哥,你放心,我出去吆喝吆喝能拉来十几盘炕。就是禚家咱给便宜点,七百成不?”
好哥们儿呀,当然得比“至少八百”便宜一些。
裴长青:“行。”
他太自信,而且活儿干得麻利漂亮,宋福瑞压根儿没生出“你怎么敢开这么高价”的念头。
裴长青让高木头领着宋福瑞和小子撬地砖、修平地面,他则领着王大开屋顶,准备砌烟囱。
今儿天气清朗,没有雨,开了烟囱也不怕。
晌午宋管事让厨房给准备了饭菜,白菜素鸡炖肉片子,腐竹萝卜汤,主食是杂粮饼子。
陈氏却没过来,打发人跟宋管事儿说铺子有事儿要忙抽不开身,明儿再说也成。
宋福瑞:“二哥,咱去我那院儿吃饭呗?”
裴父被裴云和宝儿拉着,一直没过来干活儿,也在那边吃饭。
裴长青:“不用,我和他们吃,吃完赶紧干活儿。”
做将军领导的和士兵员工同吃,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包工头也一样。
宋管事儿见状,心里倒是暗暗佩服。
宋福瑞见裴长青不去,他道:“那我和二哥在这里吃。”
他让宋管事儿去跟裴云和裴父说一声。
宋管事倒是一怔,二舅兄不去吃两样饭他还能理解,宋福瑞倒是出乎他意料。
三爷往常多娇气呢。
宋福瑞夹肥肉片子给裴长青,“二哥,你吃肉。”
如果是沈宁给他夹肥肉,裴长青不爱吃也会替媳妇儿吃掉,宋福瑞没这待遇。
他给夹回去,“自己吃。”
宋福瑞:“二哥,肥肉香。”
裴长青:“自己吃!”
宋福瑞见二哥真不吃,只好自己吃掉了。
他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觉得二哥真好,不但舍得教他怎么盘火炕,还舍不得吃肥肉,非要给他吃。
他又想跟裴长青闲聊两句,结果裴长青闷头吃饭,不想搭理他。
他转身想跟高木头和王大说话,但是这里人比裴长青话还少呢。
高木头是生性木讷不善言辞,不爱说话。
王大是自觉愚笨,他爹让他少说话,免得说错惹人嘲笑,出门在外那更轻易不开口。
来的路上因为有小珍珠和他叽叽呱呱,所以宋福瑞没觉得冷清,这会儿就有点不得劲儿。
二舅兄可真有意思,自己不爱说话,就带一帮子不爱说话的汉子,也不嫌闷得慌。
他不行,他可受不了冷场,受不了明明有一群人却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他难受,觉得尴尬,总想说点啥活跃气氛。
高木头和王大已经放下碗筷起身去干活儿了。
王大觉得这菜虽然有肉,但是没有东家娘子做的好吃。
所以他就做个没有灵魂的干饭机器。
宋福瑞见状也不好意思磨蹭,赶紧扒拉完也去干活儿。
下午裴长青就带着王大把屋顶开好,烟囱砌好。
傍晚五点半左右,一直没见着宋母和宋大嫂,裴长青便说收工明儿再来。
宋管事又留吃晚饭,裴长青拒绝了。
宋福瑞要套车送他们,裴长青也拒绝了,让他明儿也不用去接。
他们绕路去接珍珠和阿年一起回家。
宋家这边儿裴长青等人一走,郑氏就带人过来参观。
她没去铺子忙,一直都躲在家里呢,故意不来跟裴父问好,不想给裴云做脸。
现在自然没什么好看的,院子里摞了不少青砖和土坯,另外还有一处和泥的痕迹。
再看屋里,“唉吆喂!”
郑氏急了,“怎么给造成这样呀?地砖都撬乱了,这要干什么呀?不是盘炕吗?怎么还挖地呀?”
她急得直喊:“宋管事儿,宋管事儿,你来,这怎么回事啊?”
宋管事送走裴长青等人,正打算去铺子跟陈氏汇报呢,结果就听郑氏大呼小叫,只好先过来应付。
他简单解释一下。
郑氏:“别是被糊弄了吧?我看老三不靠谱。”
宋管事不顶嘴,但是也不说宋福瑞的坏话,只安静地等着。
片刻,陈氏从铺子回来,派人来叫宋管事,他趁机走了。
宋福瑞送走裴长青几人后,就一路跑回自己小院儿,一边驮着宝儿跑来跑去骑大马,一边兴奋地跟裴云讲裴长青说的那些东西。
“二哥现在真了不得,懂那么多。”
裴云也高兴,“三郎,二哥以前可不会,这是后来才学的,可见什么时候学东西都不晚。”
裴长青对外说的是以前跟着泥瓦匠给人干活儿,悄悄观察从旁琢磨,慢慢地自己就懂了。
宋福瑞受到了鼓励,笑道:“我晓得,我也多学点东西。”
现在他跟着二哥盘炕,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他自觉比禚元杰厉害。
吃过晚饭他就去找禚元杰显摆,打算给二舅兄扩展业务。
禚元杰不信他的眼光,却信宋母的。
“真的?你二舅兄恁厉害?”
宋福瑞:“对,就是这么厉害,我和你说,那个火炕……”
他一通摆龙门阵。
现在他对火炕的相关知识了解可全面了,言之有物,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不懂装懂。
禚元杰:“这么好,那我们家也盘几个屋,我奶,我爹娘,我指定都得要。”
宋福瑞立刻道:“我家五百文是不赚钱的人情价儿,外人要一吊,其他亲朋至少八百。你是我好兄弟,还给我舅兄便宜石灰,你家七百文。我二舅兄说了,后续甭管多少年,只要不改烟道不开烟囱,只盘炕的话五十文到一百文就给做好。”
禚元杰比宋福瑞还纨绔,宋福瑞是不务正业,但是也不花天酒地。
禚元杰却还有点烧钱的小爱好呢。
人但凡有花钱如流水的时候,那他对物价就更无感。
七百一天,顶多三天干完,那一个屋的火炕也就二两多银子呗。
他去县里吃顿饭就没了。
再说后续人家还管修缮呢。
50至100一天与700一天差距太大,瞬间让他觉得太划算了!
宋福瑞又跟他吹一番火炕的好处,叮嘱他对外一吊最低八百,出去别说漏嘴,得到禚元杰的保证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宋母刚从宋庄儿回来一会儿,正和陈氏说话。
正屋东间在修整,西间也容易有潮气,她暂时住到隔壁老大院儿去。
宋福瑞飞奔来找她,“娘,我二舅兄一看你那屋子就知道问题,他说这屋子夏天肯定返潮,指不定还有霉味儿,准吧?我可没悄悄告诉他,是他自己说的。”
宋母笑了笑,“我听你大嫂说了,亲家舅爷确实有本事。”
宋福瑞很得意,“那是了,屋顶瓦片揭开,锯子哧啦哧啦锯开,掏洞砌烟囱。里正家婶子都说了,往常找人修个屋顶,修了漏的,我二舅兄给装烟囱都不漏。”
郑氏恰好过来听见这一句,不服气,“还没下雨,怎知道不漏?”
宋福瑞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们倒水试了。”
宋母听得倒是佩服,“确实厉害了。”
有点常识也知道,那泥没干透,泼水容易渗的。
竟然没漏,自然是有点本事的。
宋福瑞又对宋母几个道:“我全程跟着看了,这手艺是真难做。我二舅兄带着仨帮工,爬上爬下,撬砖挖地,开屋顶砌烟囱,盘炕砌火炉砌墙的,一天一吊钱都不过分。给咱五百文,真是实在亲戚,就发发工钱,根本不赚钱。我给禚元杰说七百文,其他亲戚最少八百,你们也别给说差了。”
自然没落下售后的说辞。
宋福瑞跟着看得越多,就越觉得这活儿难。
他是真心觉得五百文太便宜。
他一说以后无限期售后,一天才50-100文,包好,宋母和陈氏都觉得顶便宜,顶厚道。
见婆母和大嫂都面露满意之色,郑氏不爽了。
“哟,这么说,咱们还沾亲家的光了呗?”
宋福瑞理直气壮:“那是自然,别家至少八百一天。”
包括你们娘家、姊妹家!
郑氏撇嘴,还别家呢,就是点她呗?
放心,她才不要裴二郎给盘火炕呢。
没有火炕也活这么大了,能冻死是怎的?
陈氏却心动,婆母最是无利不起早,她都要这火炕,说明真的不错。
她也想要。
郑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艺吧,那些大工匠指定会做。不说是北方传来的手艺吗?那请个北方来的工匠不就好了?”
宋福瑞:“火炕好盘,烟道难改,这就是手艺。”
不信你自己做啊,你最好找别人做。
我二舅兄不稀罕赚你这钱!
郑氏还真就不服气。
她决定找镇上最有名的张瓦匠试试。
待宋福瑞回去以后,宋母把郑氏也打发了,继续跟陈氏说话儿。
陈氏道:“娘,裴叔是个和善人,并没怪咱没约束好下人给他没脸,这事儿就过去了。明儿我替娘招待一下裴叔,给他赔个礼。”
本来今儿就该当面跟裴父赔礼表示的,但是陈氏怕裴父是没见识的乡下人,说不定会趁机闹脾气,万一裴云再借机生事儿,有损自己大娘子的脸面和威严,被他们这么一闹以后还如何管家?
之前婆婆打小子板子,她就够没脸的了。
所以婆婆一去布庄,她也去铺子呆着,只让宋管事儿招待,又授意宋管事儿,如果裴家有脾气就拿小子给亲家出气。
后来听下人汇报裴父很宽厚,并没有刁难那小子,她也就放了心。
原本想晌午回来表个态的,结果铺子里有点事儿,她一忙就忘了。
实际也是对裴云和裴父颇为轻视,觉得裴父既然老实巴交,不闹事,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头再说吧。
结果她想第二日轻松跟裴父打个招呼彻底把这事儿揭过去的心思没能如愿,因为第二日裴长青没让裴父来。
他只带了高木头和王大。
陈氏有些意外,笑着跟裴长青打招呼,“亲家公今儿没来?”
裴长青见了礼,解释道:“家里正忙着种麦子,我爹要盯着田地,就不来了。”
反正那小子和泥挺利索,让他和宋福瑞当小工就行。
陈氏没多想,笑道:“那有劳亲家舅爷,我先去忙了。”
裴长青微微颔首,并不说别的,只很顺口地吩咐那小子赶紧和泥。
那小子二话不说,听话得很。
宋管事儿送陈氏出了宋母的院门,欲言又止。
陈氏:“宋管事儿,你这是有话说?”
宋管事儿:“大娘子,二舅爷怕是不会让亲家老爷再来了。”
陈氏纳闷,“为何?”随即意识到什么,笑起来,“不能吧?”
裴二郎一个乡下泥腿子,有这心机?
昨儿故意让裴父来,今儿又故意不让裴父来?
陈氏不信。
宋管事儿却相信自己的判断,裴二郎就是这样的人,不信你往后看。
陈氏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再说吧。”
她却不知,裴长青就是这么心机。
裴长青昨儿让裴父来,一是让小子给裴父道歉,二是看看宋家当家人的态度。
若是宋家除宋福瑞以外的人,甭管宋母、宋大嫂还是大哥二哥的,肯当面正儿八经地跟裴父说一声,那他就把那事儿揭过,不会跟宋家存着疙瘩,甚至会把过去的疙瘩解开一部分,以后两家就是亲戚。
若他们依然心存傲慢,不把裴父和裴家当回事,那这疙瘩就继续存着。
他只和宋福瑞是亲戚,另外两房不是。
因为他们不配他的真心。
而宋家果然没让他失望,一如既往地……傲慢。
即便今儿裴父没来,陈氏见面也只是问一声,并没有提及小子怠慢亲家公是打主人脸,主人要说声抱歉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内心依然没把裴家当正经亲戚,之所以恢复走动也只是宋母的意思,觉得裴家比以前有起色,值得走动,配和宋家走动。
这种人前世裴长青可见识太多了。
不说远的,说他那个渣爹。
十七年没见他。
等他十八岁帮舅舅成立建筑队以后,那个渣爹突然抱着一个婴儿找上他。
说他是哥哥,有钱,有抚养弟弟的责任和义务。
裴长青都被气笑了,直接给渣爹一顿胖揍,把渣爹和孩子丢出去,爱死哪儿死哪儿,跟他没关系。
所以陈氏以为他好脾气,老实巴交没见识泥腿子一个。
殊不知,他才见多识广呢。
【作者有话说】
裴·外表大度·内心记仇·二郎·青:男人没有不记仇的,男人就是小气。
第72章 他急了 去,给我约谈豆腐娘子!
今儿裴长青发现多了不少围观者。
主要是宋福瑞跟禚元杰显摆,禚元杰又跟家里说,就有不少人过来围观。
这当中就有郑氏和她找来的围观者。
她打着我来看看,回头也搁屋里盘个的借口逼逼赖赖,给裴长青烦得不行。
禚元杰比宋福瑞还话痨,跟在裴长青身边儿跟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
昨天开屋顶砌烟囱、撬地砖平地,今儿他们要砌烟道、盘炕、砌火炉,忙得很,裴长青没空闲聊,让宋福瑞负责解答众人问题。
包括那群“肯定派”。
什么“他这样不行,肯定漏烟”,什么“他这样不对,肯定漏雨”……
他特别讨厌那些一知半解、自以为是,还热衷指点江山的。
那么喜欢啃腚,你们是马桶垫成精啊?
他自始至终没搭理,等宋家的火炕完工,他们自然能看到效果如何。
吃过晌饭,裴长青几个简单上个茅厕便回来继续开工。
正忙着,有下人说柳家大爷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柳大爷施施然走过来,宽袍大袖,须髯飘飘,一派富家悠闲员外郎的架势。
宋福瑞第一反应:柳大爷也想要火炕!
“二哥!”宋福瑞朝裴长青邀功,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裴长青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今儿宋福瑞一见着他就邀功禚家预订火炕了。
裴长青就顺势夸他有想法有行动力,很不错,给宋福瑞高兴得得跟小学生得了夸奖一样。
这会儿看到柳大爷,宋福瑞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自己宣传起效。
柳大爷一手扶着腰,一手捋着胡须,笑道:“裴二郎砌的这烟囱倒是别致。”
像个瞭望塔,要是大点估计可以躲在里面射箭。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这厮暗搓搓去试探他媳妇儿,现在又来试探他?
他觉得柳大爷是冲着素鸡来的。
阿宁说最近素鸡在县城火爆,没进货的酒楼饭馆都急了,几家豆腐坊肯定也急。
估摸着都在暗搓搓地仿造呢。
哟,这是没仿出来,过来试探他?
如果仿出来,估计就急着去县城卖素鸡了,不会有闲心来看他盘火炕。
不过,瞅着柳大爷眼底的青黑,勉强的笑容,可不像真闲情逸致,怕是……急了?
要不说裴长青是人精儿呢,还真让他猜着了。
柳大爷这几天可不正废寝忘食地仿造素鸡么?
自打靳老板等人推出新菜红烧素鸡以后,好运来等酒楼饭馆自然立刻知晓,火速派人去试吃、带菜回来研究。
素烧鹅和油豆腐好说,毕竟沈宁公开了制作方法,即便没说,他们看着成品也能仿造出来。
可这个素鸡,他们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
自己琢磨不出来,自然就要打听这是谁家做的,靳老板他们多少钱进的等等。
靳老板那些人嘴巴严实得很,短时间内也没打探出来。
只知道是外面进的,不是县城豆腐坊做的。
不是县城豆腐坊,难道是柳家?
他们就去柳家在县城的酱油铺子打听,结果柳家也没有。
这就怪了。
柳家一听急了,火速汇报给柳大爷。
柳大爷一听有点蒙,他原本没把沈宁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会做豆腐的、漂亮的乡下女人,他顶多时不时跟随从调侃一下她,却没真觉得她多厉害。
可自打见识过沈宁的素鸡以后他就坐不住了。
因为他一眼没看出是怎么做的,两眼三眼……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
很快,不只是县城就连龙庙镇大户家也开始流行红烧素鸡了。
虽然沈宁没在龙庙镇零售素鸡,也没去不相熟的店铺、人家兜售,但是龙庙镇说大不大,大户人家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一家吃家家跟风。
聚文书肆、学堂、宋家、禚家开始吃以后,他们的亲朋家自然也火速跟上。
柳大爷感觉到了危机,便从禚家要了一些素鸡,闷在豆腐坊里研究。
这个素鸡一种么看着像老豆腐,不,不是老豆腐,口感更像豆干,也不是,比豆干口感更嫩更香。
可这个圆柱形怎么压出来的就让他头大。
豆腐是把豆花倒在包袱里,放在豆腐箱里用重物压出水分。
这个素鸡是放在哪里呀的?
他把豆花倒进竹筒里,然后用重物压,可惜做不出人家那口感。
他还试了方形的容器,虽然有点接近,但是口感依然有出入。
他骄傲自负,若是仿造不出一样的,就觉得丢人没面子,输给一个女人不能忍。
还有一种素鸡是一层一层的,像千张卷着压起来。
他也把千张给卷起来压制,可不管用什么压都不抱团,打开就散了。
柳大爷很气闷。
事情就是这样,哪怕看似简单的东西,如果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也很难。
比如点豆腐用盐卤水或者烘焙的石膏粉就可以,但是不说透,绝大部分人想不到也研究不出来。
越研究不出来,他就越想研究出来,越想就越不行,然后就废寝忘食地仿制。
他一会儿气恼,一会儿又佩服豆腐娘子,一会儿生气她跟自己抢生意,一会儿又替她开脱人家很厚道没抢生意。
她虽然教村民做豆腐,却并没有抢镇上的生意。
她给镇上熟人送素鸡,却没在镇上零卖,都是各家互相推荐的。
可越是如此想,他就越发难受。
如果说素鸡是豆腐娘子一个女人做出来的,他却不会,让他挫败,那豆腐娘子的腐乳比他的更好吃,就让他不能忍。
虽然宋家大酱和酱油还从他家买,可豆制品已经不进他家的了,即便是帮衬亲戚生意,这也不是好苗头。
宋家如此,禚家以及其他家也会如此的。
长此以往,柳家的豆腐坊将不复存在!
柳大爷就有一种被人当众扇巴掌的感觉。
所以他一定要研究出素鸡,一定要做出更好吃的腐乳超过豆腐娘子。
这已经不仅仅是生意的较量,还是人格、尊严的维护。
如果他输给一个女人,他将颜面扫地。
他自己都抬不起头来!
他这几天废寝忘食地研究素鸡,头发不梳胡子不修的,整个人颓废又邋遢。
掌柜的看着都吓一跳,这是那个要脸面、好打扮的柳大爷吗?
掌柜的劝他睡一觉,好好吃顿饭,一切会好起来的。
柳大爷却脚步虚浮,黑眼圈铁青,嘴里喃喃着,“难道我比不上一个女人?不可能!”
掌柜的都无语了,只得囫囵着安慰他,“大爷,咱不较这个真呀,兴许她本身是个男人,只是不小心托生成了女人呢?”
怎么的就非得和女人较劲?
合着如果是男人做的你就不难受?
这说法不能安慰到柳大爷,他又说了句让掌柜的更无语的话,“她咋不是我柳家的媳妇儿呢?她咋不是我媳妇儿呢?”
如果是柳家的人,那柳家豆腐坊将如虎添翼啊,现在就不必犯愁被人抢生意,而是可以直接把县城那两家豆腐坊给挤开。
那裴二郎咋恁福气,恁好命?
他何德何能呀,娶到这样的媳妇儿。
柳大爷深深地嫉妒了。
恨不能把豆腐娘子挖过来,给他豆腐坊做新品,给他做媳妇儿。
掌柜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了。
大爷这是魔怔了吧,你嫉妒人家也不必如此。
还是随从懂他,打听一圈回来汇报,“大爷,那个豆腐娘子的男人又给宋家做什么火炕,把宋家老太太屋里挖得乱七八糟,搞得宋家人一个劲儿地埋怨。”
柳大爷几日全神贯注地研究素鸡,脑子有些不转,“火炕?什么火炕?裴二郎能砌火炕?不可能!”
随从了解不多,半天也没说明白。
柳大爷却想了想,让人备水沐浴更衣。
他要去会会裴长青,借着聊火炕的机会看能不能从裴长青嘴里套出素鸡的消息。
就这么着,吃过晌饭他也没休息就来套裴长青的话了。
结果他没想到人裴长青防着他呢,压根儿不给他套话的机会。
宋福瑞上前招呼柳大爷:“柳叔,对火炕感兴趣呀?我给你介绍介绍?”
柳大爷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宋福瑞现在介绍火炕那叫一个顺溜,还特意请小鹤年帮忙抄了几个高大上的词儿,说给有点文化的人听更有感觉。
什么京城流行的取暖方式,皇宫、达官贵人都用,这么好,咱为什么不用?
人家江南不用,那是人家不冷,咱冬天那么冷,大雪没脚踝的,就生扛啊?
那多遭罪啊。
有了这个暖炕,你风里雪里的归来,回家把大氅一脱,往火炉上一搭,你往火炕上那么一坐,小被子一盖,热乎乎的茶汤那么一喝。
诶呀,你就说暖和不暖和吧。
宋福瑞嘴皮子叭叭的,给柳大爷说得冷飕飕的,恨不得立刻有个火炕坐上才好。
柳大爷是奔着素鸡来的,却被宋福瑞给忽悠上了。
实际他是知道火炕的,毕竟去过京城嘛。
当年从京城回来他也曾想过在家里砌火炕的,还找泥瓦匠回来商量。
但是泥瓦匠的意思你要火炕行,你得额外盖屋子,不能在原有的屋子里改。
没有烟道的屋子要想通烟道,太难,肯定会漏雨漏烟的。
他从府城请工匠也不好使,后来还给京城那边写信,人家的意思也是难度大,麻烦。
后来虽然家里也新盖了屋子,他却懒得弄什么火炕了。
反正他睡着蚕丝褥子,盖着蚕丝被,还有年轻貌美的丫头给暖被窝,再冷的天儿也热乎乎的。
哪里还需要火炕啊。
不过他被宋福瑞勾起了兴致,从没发现这小子嘴皮子这么利索,叭叭地很会忽悠人。
裴二郎真的有办法让烟囱不漏雨、还让烟道不漏烟?
他不信。
不过他没像郑氏那样直白,毕竟是生意人,圆滑着呐,话不能说死。
“等完工一定要来感受感受。若是当真不漏雨不漏烟,我家也要请裴二郎帮忙盘火炕。”
他想从裴二郎嘴里试探素鸡,结果裴二郎忙得连火炕都没空和他聊。
他参观一会儿只能悻悻离去,决定还是从豆腐村的人入手。
他觉得与其自己研究,不如收买一个裴庄村民,让人打听谁帮沈宁做素鸡,再收买那个做素鸡的人来得更快。
郑氏和几个相熟的在那里嘀咕,“我看够呛,一下雨肯定漏。”
“找个老瓦匠来看看,人家经验多,肯定懂行。”
非得让宋三和他二舅兄出丑,不能让他们讨好婆母,否则二房岂不是被威胁?
虽然火炕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婆母竟然让宋三负责,郑氏就感觉到了危机。
尤其婆母现在对裴云越发和气,郑氏就更加嫉妒。
当父母的都是偏心的,喜欢宋三,就会多给宋三好处,那她二房不就少了?
这不能忍。
、
、
县城,好运来大酒楼。
杨老板面沉如水,扫视着面前站着的一干大掌柜二掌柜以及大厨二厨等人,“做出来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低头。
麦大掌柜拱手,“东家,这素鸡做法简单,咱们都会,就是如何做出来的却不得而知。咱们跟县城所有豆腐作坊都知会过,让他们一起琢磨。”
杨老板:“琢磨出来了?”
麦掌柜摇头,“依然未曾。”
杨老板鼻子里哼了一声,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麦掌柜声音依然平稳,“东家,咱们是酒楼,最擅长开发各种菜式,却并不需要会做每种食材。”
酒楼直接从粮店买米面,不需要自己种麦子大米,甚至不需要自己磨面。
酒楼直接从豆腐坊买豆制品,也不需要自己会做。
做素鸡是豆腐坊的事儿。
杨老板微微颔首,“确实,那你们可打探到他们从哪家进的这素鸡?”
只要能进到素鸡,他就无所谓素鸡怎么做出来的,只需要知道怎么把素鸡做得更好吃即可。
麦掌柜看向大厨。
大厨这才上前拱手,“东家,我跟一个要好的兄弟打听着,他们是从豆腐村进的,好像有个什么豆腐娘子非常聪明,会琢磨各种新菜式。”
杨老板眉头微挑,“豆腐娘子?一个女人?”
麦掌柜:“确实。”
他想说东家你莫要瞧不起女人,很多点心师傅都是女人,人家心灵手巧,做得可好了呢。
咱酒楼还从人家点心铺子进货呢。
杨老板蹭得站起来,“立刻安排人去进货!必须做出比其他家更好吃的素鸡!”
麦掌柜:“东家,我打听着豆腐村那位里正隔几天就来县里送货,今儿正是他来县城的日子,咱们不妨去拜访。”
麦掌柜是个稳重人,没有把握的消息不说,没有把握的事儿不做。
他自然是打探好了才跟东家说的。
他可是花了重金从另外几家收买了一些零碎信息,自己拼凑出来的这份情报。
豆腐村、豆腐娘子很聪明会研究吃食、高姓里正送货,高里正和霍家是姻亲,高里正还给另外几家送鸡鸭鹅鸡蛋鸭蛋之类的吃食。
“姓高的里正?”
杨老板顿住脚步,他想起来了,几年前霍家三少摆酒,也邀请他去赴宴,席间主要引荐他的岳父,想让各家从他岳父家进鸡蛋鸭蛋以及鸡鸭鹅猪肉等食材。
他那个岳父好像姓高来着?
当初他和靳老板别苗头,因为靳老板跟霍三少儿关系更好,他便不大感兴趣。
霍三少岳家的蛋肉也没比别家更美味,也没便宜多少,他为什么要舍弃之前的货源去就高家?
再者他酒楼的酒大部分也不是霍家的,而是从邱家酒坊进的。
这两家酒坊别苗头也三十多年了,谁也没吞掉谁,现在各做各的生意。
反正因为种种原因他并没有从高里正家进蛋肉。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又要跟高里正进素鸡?
不进真鸡却来进素鸡。
杨老板觉得有点滑稽,不大爽。
他道:“不是还有个豆腐娘子么,我们索性直接从她家进。”
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个素鸡是豆腐娘子做的,高里正也只是跟她合作而已。
既然如此,他何必跟姓高的打交道,直接找豆腐娘子不是更省事?
保不齐还能破坏他们的合作关系呢。
他决定出高价跟豆腐娘子独家合作,让她不要卖给别人。
不就是钱么,他除了在县城开酒楼,在府城和另外县城也有几家酒楼,足够她分红的。
他很快就想好合作计划,不需要去豆腐村进货,那样麻烦,直接把豆腐娘子请来县里,给她一处院子住着,让她在县里做新食材,做出来他给分红,保管比她跟高里正合作赚得多。
想明白以后他直接让麦掌柜去豆腐村接豆腐娘子过来。
麦掌柜:“东家,咱们还是先去打探一下这豆腐娘子的来历和性情,再决定后续如何跟她打交道。”
直接去跟人家说你要跟我合作不要再和别人合作,我把你弄到县里来什么的太过傲慢,只怕会激怒别人。
麦掌柜直觉这位豆腐娘子是有脾性的女子,需要慎重对待。
杨老板:“可。”
已经傍晚,麦掌柜决定趁着城门未关的时辰出城。
他请杨老板坐镇酒楼,又简单安排好大厨二厨以及二掌柜的活儿,这才带着一个小厮一个婆子匆忙坐马车下乡了。
带婆子是为了方便跟豆腐娘子说亲近话儿,他一个男子不好跟人说得太过。
等麦掌柜走后,杨老板又吩咐贴身随从去街面上找几个帮闲过来,让去跟踪打探高里正的消息。
很快,随从回来禀报:“老爷,那姓高的带着一个婆子一个媳妇跟姓靳的去了茶楼。”
杨老板很快明白,这是靳老板给高里正介绍顾客呢。
他点头,沉着脸,“给我盯着他们,看他们还去哪里。”
这会儿高里正可开心得很。
昨晚上他就去沈宁家一起把豆制品装包装车,今儿四更天还黑着他就带着大儿子和张氏、三婶儿一起出发了。
走得早到得就早,先给霍家把豆制品送下,又火速赶往县城。
傍晚这会儿正好给各家交了货。
靳老板又领着他们来见见几位茶馆戏楼的老板。
众人见面相谈甚欢。
高里正把沈宁给的卤味儿方子告诉了几人,“我替诸位试过了,用这个方子熬的卤料汁,腌鞋底子都好吃,所以甭管素鸡、香干、肉、豆子、鸡脚鸭脚猪脚啥的,都可以往里丢,一直卤着,直接吃就很香。”
实际沈宁说的是虽然可以卤肉,但是她有更好的卤肉、卤鸡爪、鸭脚鸭头的方子。
专门的无骨鸡爪,酸甜辣口味儿,还有糟鸭掌、鸭头,那叫一个吃得停不下来呢。
猪脚卤着好吃,用腐乳炖着更好吃,用腐乳、海鲜酱炖猪蹄,那叫一个香彻骨,香麻嘴哟。
虽然各酒楼饭馆茶楼都有自己的卤味儿方子,沈宁却不怵,自己的方子是多少年岁月沉淀多少老饕认证过的,自然更好。
她给高里正带了试吃品的。
用一个坛子装着,直接捞出来给诸老板品尝。
几位老板尝了尝,纷纷赞不绝口。
虽然自家有卤味儿,可这个味道显然层次更丰富,而且有余味,越吃越上瘾呢?
“豆腐娘子若是来县城开饭馆儿,怕是没我们活路了。”靳老板半开玩笑道。
他倒不是嫉妒,只满满的佩服和庆幸自己搭上这位能干的娘子。
真是好奇啊,想去看看她,可惜一直忙加上没有什么好的由头,贸然去就太唐突了。
几位山珍海味吃腻的老板空口就把半坛子卤味儿给吃光了。
高里正:幸亏我没都带来。
茶楼和戏楼的老板当场就各定了几十斤素鸡,另外也定了油豆腐、油豆皮。
他们可以自己做油豆腐塞肉、素烧鹅。
按照规矩,高里正收了三成定金,买家毁约不退款的那种。
卖家?
卖家不会毁约,只是发货时间得看天气,三四天发一次,不说死。
谈完正事儿,他们也不耽误别人做生意,就先告辞回女婿家小院儿去。
晚上正是青楼繁忙的时间,靳老板不带他们过去,而是约好明儿中午。
青楼上午基本不营业,下午陆续开始,所以中午适合谈生意。
张氏和三婶儿第一次来县城,第一次住砖瓦房,即便高里正跟她们说不必紧张,就和在家里一样,她们也紧张得不行。
张氏还好点,三婶儿直接紧张得腿肚子打转,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嗡嗡作响。
两人躲在房间里,三婶儿颤颤巍巍道:“侄媳妇,我、我是不是干不来这活儿啊?”
挑担子走街串巷,没觉得害臊,她还寻思自己挺能耐呢。
结果一进城就露馅儿了。
尤其刚才在茶楼,她好像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一样,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在压迫她,让她不敢抬头。
全程脑瓜子嗡嗡的,都没听见高里正和人说什么。
张氏也紧张害怕,但是她时刻记着沈宁给她们做的培训。
沈宁说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俩眼睛,你怕他们作甚?
你之所以怕他们,是因为他们有钱,你没钱你自卑。
你就想你今儿大大方方地卖出去了,赚到第一笔钱,就会赚到第二笔,以后赚源源不断的钱。
一年半载的,你也有钱了,穿有颜色的衣服,穿带绣花的布鞋,甚至进县城买铺子,你和他们还有什么不同吗?
你还怕吗?
你怕发达了的自己吗?
张氏被沈宁描述的那个美好未来狠狠给抓住了,一紧张她就想想,一想她就打鸡血,登时不怕了。
她笑道:“三婶儿,阿宁说的对,没什么好怕的。咱跟着阿宁和里正好好干,咱也会变成有钱人。”
三婶儿:“我就是第一次来,我缓缓就好。”
她不知道,其实她还有点晕车,所以一直晕乎乎的。
虽然只是骡车,可这人吧,没坐过车,乍一享受她就不服帖。
俗话说糙肠子吃不得大鱼大肉,享受不住会闹肚子。
三婶儿要是知道自己坐骡车还晕车了,指定得说自己山猪吃不了细糠。
晚上裴长青和沈宁也在说柳大爷看他盘炕的事儿。
“估摸着是想找我试探素鸡,我没空搭理他。”
沈宁笑:“他在龙庙镇垄断多年,乍被打破一家垄断的局面确实受不了,可以理解。”
其实她都没跟他抢零售市场,他根本不必着急。
谁又能一个人把市场霸占完呢?
那样就太霸道了,也不符合市场规律。
小鹤年吃过饭一直在摆弄他的珠算,闻言道:“娘,这几天也有人到书肆这边打听素鸡,不过谢掌柜说他们只会吃,不会做,把人打发了。”
小鹤年发现了谢掌柜把聚文书肆经营得很好,从厨子到小厮到粗使婆子,都规规矩矩不乱说话,不乱动别人的东西,甚至眼珠子都不会乱转。
可能这就是士人家族和商人家族的不同。
书肆的厨子也被人收买过,他却不屑一顾,因为自己有困难跟掌柜的说,掌柜的就会帮他解决,根本不需要背主赚钱。
小珍珠诧异道:“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她一直在后院儿练功,离着厨房很近,咋什么都没听见?
阿年和小少爷一直在楼上,偶尔下来溜达溜达,怎么就听见了?
小鹤年:“你练功的时候人家在你耳边大声说你也不会听见的。”
除非说一些能刺激她注意力的关键词,否则她不会有反应的。
小珍珠笑道:“我那叫专心忘我。我师兄说了,站桩也是练功,要进入忘我的境界,这样才能有所顿悟。”
小鹤年:“那你……顿悟了吗?”
小珍珠:“什么是顿悟?我不知道啊。”
现在除了跑步、扎马步、睡前打坐以外,阿鹏还教她站桩。
先在地上单腿站立,能坚持一刻钟之后慢慢练习闭眼站立,习惯以后再练习站木桩。
一开始木桩是粗木棍,后面就越来越细。
据说站桩的最高境界就是倒立,先一只手,最后一根手指头,俗称一指禅。
小珍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又很向往,也想做到那样。
只是阿鹏跟她说不管练什么都要循序渐进,必须达到他说的那个程度才能进行下一步,否则不但事倍功半,反而会伤身体,让她必须记住。
她若是违反约定,他就不会教她后续。
小珍珠当然选择遵守约定啦,她可是好学生呢。
她现在还在单脚站立阶段,但是已经可以闭眼了哟。
阿年就不能闭眼,睁眼可以金鸡独立很久,闭眼就晃。
阿鹏悄悄说因为阿年心不静。
藏了很多事儿的人心都不静,都没法闭眼站桩进入忘我境界。
小珍珠可臭屁啦,觉得自己好厉害,终于比阿年厉害了呢。
美得她现在回家都要再站至少两刻钟,有时候半个时辰。
小鹤年却一点不嫉妒她练功比自己厉害,因为他自懂事起就知道人与人不同,后来读书了知道这叫术业有专攻。
比如爹盖房子厉害,娘做吃食厉害,你若是让爹做饭让娘盖房子,那就完蛋。
所以他为什么要和珍珠比练功?
他更擅长读书算术呀。
沈宁看他摆弄珠算像模像样的,也拉着裴长青凑过去看,“阿年,程先生教你们什么了?”
小鹤年抬头看了他俩一眼,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道:“师兄跟程先生请教来的那些,过于复杂。”
不如爹娘的法子省事儿。
裴长青和沈宁要盘账,要做预算,夫妻俩经常讨论得兴起,说着说着就忘记环境了。
裴母和小珍珠听了就是听了,并没什么想法,小鹤年听了就瞳孔地震,再地震,然后悄悄观察,看到了竖式运算!
竖式加减乘除运算对小鹤年这个还没接触太多知识的孩子来说那简直太震撼了。
他悄悄琢磨好久呢,打算琢磨明白以后找个机会和师兄分享。
得学爹娘那一套,“不小心”,大家一起琢磨出来了。
沈宁总怀疑这孩子七岁的身子七十岁的灵魂,比她和裴长青还老成的感觉。
她咳嗽一声,也随手扒拉小鹤年的珠算,“阿年,你们研究出几句口诀了?”
小鹤年就把目前研究出来的告诉她,都是最基础的,最简单的加减法。
虽然程先生答应帮忙研究,但是程先生好像暂时也没突破,所以他们进入了停滞期。
沈宁拨弄着珠算,就和裴长青瞎聊,主打一个胡乱出主意里夹杂那么两句有用的。
果然小鹤年对有用的信息非常敏感。
沈宁抱了抱小鹤年,“阿年,加油啊,咱能不能用上珠算,就靠你们啦。”
她赶紧拉着裴长青回屋了。
夫妻俩每天晚上都要夜聊,交换信息,商量后续的工作安排等等。
【作者有话说】
杨老板:去给我约谈豆腐娘子。
沈宁【白眼】:还好只是谈合作,不是想捕捞我。
——
第73章 白玉翡翠汤 裴长青气人不眨眼
翌日一早,沈宁照旧选老豆腐、千张,安排妇女们做活儿。
裴长青则吃过早饭带着高木头、王大去宋家继续盘炕。
裴长青不让裴父去盘火炕了,他在家里也闲不着,不是去地里看看那俩帮工干得如何,就是去看看裴大柱干得咋样,还得回来看看裴大民等人给二郎家砌院墙进度如何,有没有需要他帮衬的。
现在各家正忙着整地下基肥种麦子。
当然,家里不养猪不养牲口的也没什么基肥好下,纯靠休耕轮耕恢复地力。
麦种是夏天交税粮就留出来的,这个各家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是坚决不给动的。
当初分家的时候两家就把麦种分了,这会儿拿出来用簸箕扇扇,去除秕子,再泡水浸种。
一天后麦种出芽就可以下种。
裴父看沈宁家有不少秫秸,因为盖房子凑了木椽子,所以就没用这些秫秸绑椽子。
他跟裴母商量,“那俩火炕不能直接睡草垫子吧?”
裴母:“咱现在不是有褥子吗?”
裴父:“那褥子底下直接铺草?”
裴母:“阿宁说铺草,再铺席子,再铺褥子,睡着喧腾软乎。”
裴父:“那得编两领新席子,不能直接用晒席。”
二房有两领晒席,一领高粱篾的,一领竹席。
因为是晒席,所以都很厚实、粗糙,不适合铺炕上睡觉,会扎人。
乡下路面没有硬化,除了打场时候会压场,其他时间都是泥地。
平时要晒粮食不能直接摊在地上,要用晒席。
这个晒席有苇席、竹席、高粱席。
如果自己会编席,家里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编,没有手艺就只能跟人换,什么便宜换什么。
当地竹子挺少的,毕竟冬天冷,现在也没有培育出耐寒的竹子,竹子没法露地越冬,会冻死。
大家用的竹制品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有些则是运了竹子、竹篾等原材料过来加工的。
至于芦苇,虽然也可以用来编苇席,但是当地的芦苇杆子比较细,没有人家白洋淀的白芦苇好揭苇,大家都割来烧火、编草帘子和粗糙的短期应付的草席子。
这种铺在床上、炕上就不行了。
而高粱秸就不同,粗的有铜钱粗,细的也有指头粗,一根秫秸能破成五瓣儿,刮掉瓤就是编席的篾子。
裴父想给编两领篾片窄细、光滑、不扎人的高粱席,最好呢是红席,比单纯黄色的篾片看着细发喜庆,更适合当炕席。
两百多根秫秸差不多可以编一领适合他们火炕的席子。
两领就得预备五百根,那就好几捆了。
二郎家差不多有八分地的高粱呢,足够编席的。
他十几岁跟姥爷学的手艺,每年都给家里编几领晒席,还给亲戚家帮忙,早就是熟手。
编席的准备工作也不少。
先挑选一般粗细的秫秸,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因为粗细不一破出来的篾子就不一般宽,编出来的席子就难看。
挑选完之后还得用小刀把秫秸骨节上的高粱叶转圈刮下来。
之后再用专门的破篾子锉刀给破成五瓣儿或者三瓣儿,粗的破五瓣儿,细的破三瓣儿,尽量让篾子一般宽窄。
破完之后要放到河里去浸泡一天一夜,扛回来再用碾子来回碾压,将篾子压地光溜溜的。
还要把瓤子用刀子刮干净,这样才是能编席的篾子。
编席的地方要湿润,因为太干的话篾子会变硬变脆,更容易断裂,也更容易伤手。
所以好的篾匠都挖专门的半地下式地窨子,上面搭木架子,盖上草帘子稻草,人去里面蹲着编席。
一蹲一天,也是腰酸背痛的,还容易被篾子划破手。
裴父编席子是熟手了,常年干活儿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倒没那么容易划破手,而且他拿到篾子以后五六天就能编一领,速度比其他人都快。
他盘算着从备料到编出来也得半个月,所以要早点下手。
裴母:“我做完松花蛋和素鸡就给你帮忙。”
裴父:“不用你,我去找几个老人儿帮忙刮秫秸叶子,刮完我自己就撸桩子了。”
撸桩子就是给秫秸破成几瓣儿。
村里那些不能下地也干不了啥活儿的老人,平时就在街上闲做。
村里人有不费劲儿的活儿也会让他们帮忙,完事儿给斤豆子就行。
之前沈宁家梳麦草这些老人儿和小孩子没少来帮忙呢。
这些人一听是豆腐娘家自己的活儿,根本不用谈给什么东西,一招呼就来了。
沈宁知道了就对裴父道:“爹,编席那么麻烦,不要弄了,回头花点钱去买两张。”
裴父不乐意,“咱自己有秫秸,我有手艺,花啥钱呢?”
二郎和媳妇儿就是这点儿不好,现在动不动就要花钱买。
他也不是不满,知道沈宁心疼自己和老婆子才不让他们织布、编席的。
可现在不让他下地,他一去干活儿那俩帮工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他抢他们的钱一样。
二郎又不让他跟着盘火炕,围墙那边儿好几个汉子呢,也基本不用他。
他没活儿干,闲着难受,有罪恶感。
沈宁看他一副不让干活儿就是虐待他的样子,只得道:“爹,你能不能编福字和花样?”
前世她爷爷就会编席,还会编福字、双喜字,很多人都找他买。
沈宁不是为了让裴父编席卖,而是打算给他搞复杂点,顶多编两领炕席就得了,别再上瘾编太多。
一整天蹲那里编席可累呢。
裴父一听来了兴致,“还能编花样呢?二郎媳妇儿你见过?”
沈宁:“小时候看人用双喜字红席围马车娶媳妇儿来着。”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原理,“回头让阿年帮你写俩字,你琢磨琢磨,无非就是用红色和黄色的篾子组花样。”
裴父:“福字我会写,我去琢磨琢磨。”
他让那些老人儿帮忙刮叶子,他去石板上描福字研究怎么编在炕席上了。
、
、
裴长青今儿盘炕的时候发现围观众人里多了一位老瓦匠。
宋福瑞悄悄告诉他这是张瓦匠,他们家的房子就是他参与建造的,到现在还时不时来家里坐坐。
裴长青表示知道了,却也没理睬。
张木匠六十出头,从十三岁开始学艺,十五岁出徒,从事这行业已经将近五十年。
可谓经验非常丰富。
如今他都不给普通人家盖屋子,只给有钱人家盖宅子,一天拿七八十的工钱,非常体面。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宋家来了个后生,年轻轻地就大放厥词,说能改烟道砌火炕,烟囱不漏雨,烟道不漏烟。
他不信!
他背着手,撅哒撅哒过来观看。
当年柳大爷找他商量过,他果断说不能干,谁要说能干就是纯忽悠人,不懂行!
裴长青他们第一天撬砖平地加开屋顶砌烟囱,第二天砌烟道、盘火炕,今儿砌火炉、砌墙,补铺地砖,收尾儿。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家也都各司其职,所以时间很充裕。
他正忙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哼,回头见一个老头儿背着手阴沉着脸,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裴长青瞥了一眼,没搭理。
张瓦匠被无视了,越发来气,“哼,现在的后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吹牛!”
裴长青沉得住气,继续干活儿。
若是张本力和裴大民几个可能忍不住怼回去,高木头、王大却不是喜欢和人吵架的,都闷头干活儿。
这种事儿自有二郎处理,跟他们没关系。
张瓦匠见自己挑衅没人理睬,更觉被小年轻鄙视了,心里越发不爽。
“后生,你这二把刀不行,这样一下雨那烟囱肯定漏,花里胡哨的,不实用。”
宋福瑞忍不住了,“张大伯,过两天干了我们烧火你再来瞅瞅。”
张瓦匠斩钉截铁,“我不用瞅,就是不行。”
郑氏也拿着帕子踮着脚过来瞅,这张瓦匠可不就是她让人招来的么,自然要来看热闹。
张瓦匠倚老卖老:“你娘多能干的女人呀,要眼光有眼光,要魄力有魄力,咋突然变得这么轻信?一个后生说他能改烟道就相信?好好的屋子硬是给毁了!”
这是他当初参与建造的屋子。
宋福瑞不乐意了,“张大伯,怎么就毁了?这不还没收拾完吗?等盘好了,收拾利索,那才漂亮呢。我二舅兄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在……”
“你甭说没用的,你们就是不懂瓦工活儿,瞎折腾。”张瓦匠直接否定一切,又开始说他当初盖这屋子如何如何。
裴长青看了宋福瑞一眼,“不要和老人家争执。”
他一把年纪,万一有个基础病什么的,你给他气晕气中风啥的,赖上怎么办?
宋福瑞也气鼓鼓的,却不吭声了。
裴长青看了张瓦匠一眼,淡淡道:“当初起这屋子为什么不打灰土地基?室内不用墙基那么深,却也需要,否则这屋子返潮得厉害,盖房子的人想不到?”
张瓦匠仿佛受到一记重击,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质疑和侮辱,他脸红脖子粗地道:“怎么的,怎么的,后生这是想翻后账踩着我搏名气呢?我告诉你,这事儿赖不着我,当初是那谁监工的,夯地基的时候又下雨……”
巴拉巴拉,激情输出。
裴长青:“甭管怎么说,这屋子返潮。下雨可以等结顶以后再夯,夯完再铺地砖也一样。”
张瓦匠被他气得呼呼喘粗气,“年轻后生,不要口出狂言,我老张干这行已经五十年了,休想踩着我老工匠博你的名气。”
裴长青就不搭理他了,怕给他气吐血。
因为有些人甭管工作干多少年,他只动手不动脑子,顶多机械重复,量变没有质变。
干一百年和干一年也没区别。
他不搭理,张瓦匠却更生气,再三出言挑衅。
裴长青就更不搭理他。
张瓦匠气得浑身哆嗦,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福瑞小声道:“二哥,我咋瞅着你给他气不轻呢?”
不让我和老人家争执,结果你给老人家气得浑身哆嗦?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负责和泥的小子越发麻利地干活儿,一声不敢吭。
三爷这位二舅兄,感觉很……凶,是那种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凶。
吃过晌饭,下午裴长青就带人收尾儿了。
砌墙,尤其是砖墙,对熟练工来说没有难度,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即可。
唯一费时间的可能是搭脚手架。
宋福瑞和小子负责和泥,高木头和王大砌墙,裴长青亲自把炕面的土坯板给铺好,又把麦糠黄泥一层层地抹上。
他抹得非常细致认真,就跟现代化妆师给明星修容一般。
为了抹炕面,屋里是搭了矮脚手架的,避免把炕面踩上印子。
抹平以后就要自然晾三天,再小火烘两天。
五天差不多就可以睡人。
宋福瑞:“二哥,这炕能睡多少年?”
裴长青:“就一层土坯板,你还想睡多少年?如果有孩子那至少一年一盘,如果没有孩子祸祸,三年肯定扛得住。”
土坯炕最怕孩子们在上面蹦跶,会把土坯板蹦断,那就得重新盘炕。
北方地区,天天做饭,正常一年一盘也要的,因为烟道会被黑烟堵塞,天长日久不通畅,会倒烟。
不过宋母这种也就冬天烧炉子,不烧稻草啥的,其他时间几天烧一次,烟道没那么容易堵,三年也使得。
宋福瑞:“那我屋得一年一盘。”
宝儿可能蹦跶呢。
裴长青:“没事,不有售后么?你练练自己也能盘。”
完工以后,他又领着人把脚手架拆下来归置好,让宋管事派人搬去三爷院子里。
多余的青砖土坯黄土等建材也运过去,然后收拾屋子和院子里的卫生。
傍晚时分,宋母听闻完工了也从铺子里特意回来看看。
宋母领着陈氏和郑氏几个过来参观,见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地面都冲洗得干干净净。
宋福瑞正指挥着家里小厮和婆子们收拾房内卫生。
将墙面擦干净,地面也要擦干净。
宋母等人一进屋,就见右边一堵青砖白缝的墙壁,墙面干净清爽。
中间一个门洞,两扇对开的木板门。
宋母一看就知道是从其他地方拆下来的。
宋福瑞给他们当解说,“娘,我二舅兄说室内墙壁不要抹石灰浆子,容易吸潮气掉灰尘,也不要抹麦糠黄泥,没有这个青砖白缝好看。娘要是嫌弃这个墙颜色深沉,咱可以糊墙纸,还可以挂好看的挂毯呢。另外这个门,是我从别的门洞拆下来的,等夏天娘嫌热就给它拆了,直接挂门帘子。”
宋母看他口齿清楚,说得头头是道,点头,“不错,暂时不要墙纸,这个墙壁瞅着稳重,等看腻歪再说。”
宋福瑞:“那回头挑几副长条画挂上。”
宋母点头,又看了看通着炕的火炉,青砖砌成的,造型古朴清爽,没有花里胡哨,但是安全稳重。
这青砖火炉和青砖墙壁倒是很搭。
火炉口有小铁门可以插上,很安全。
宋福瑞得意道:“娘,这里有铁箅子,可以燎水,这样你整晚就有热水喝。闲着还能烤栗子、芋头什么的,烤饽饽片都可以呢。这个青砖上还可以烘衣服,比熏笼好用。”
冬天下雨下雪天,外面进来潮气大,把衣服架在这里烘干,多方便!
宋母伸手做了个烤火的姿势,确实很方便。
她进屋看看,嚯,这平整宽阔的大炕。
这以后她就不用坐在木榻上抱着火炉看账本了,直接坐在炕上盖着小毯子就行。
不等上炕,她就期待上了。
宋福瑞给她展示烟道那边的设计,“二舅兄说娘的屋子宽阔,炕不用那么大,所以烟道砌得宽,这样走烟顺,炕热得也快。烟道这边可以靠墙放俩矮柜子,不至于磕着碰着……”
他指了指西间木榻旁那俩矮柜,“就它俩,直接搬上来,到时候被褥、炕上的小物件、笔墨纸砚啥的都能收进去,这样炕上干净利索,一点不乱。”
宋母频频点头,“是不错。”
宋福瑞又把裴长青的售后模式强调了一遍,“娘,你随便睡,塌了我二舅兄管修缮,一天就好,100文就够。”
宋母嗔道:“我又不是宝儿,哪里会把炕睡塌?”
宋福瑞就挎着她的胳膊笑,“那肯定是宝儿给你蹦塌的呀。”
宋母也笑起来,心里感觉老三有点不一样了。
从前总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看细心很多,能把盘火炕这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倒像个能干正经事儿的人。
再观察观察,若是真的心细负责,倒是可以让他参与铺子的生意。
郑氏见婆母笑得若有所思,登时急了,朝大嫂努努嘴,暗示她注意老三,怕不是起了歪心思,可劲儿地讨好婆母呢。
陈氏却不动声色。
这时候外面传来张瓦匠的声音,“我不信,我倒是要来看看,他到底漏不漏烟,漏不漏水。”
宋母转身,就见张瓦匠带了好几个人一起过来。
她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郑氏眼神躲闪,假装和她无关。
陈氏看向宋管事。
宋管事道:“张瓦匠仗着是老瓦匠,不看好二舅爷的活儿,非要质疑。”
宋母:“我看着挺好,不用他来多事。”
她是不和你走动的时候,你摔她脚面子上她也不会看你一眼,她觉得你有用,要和你走动了,那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裴长青这时候才出声道:“烟囱那边风吹得也差不多定型了,生炉子试试烟道。”
他示意那小子去抱柴火,开炉子。
小子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二舅爷,小子叫旺财。”
裴长青咬了咬牙才忍住没笑出来,前世他和阿宁有条狗就叫旺财。
阿宁说旺财招财,正好他俩都做生意呢,需要。
裴长青:“旺财,你去生炉子。”
旺财响亮地答应一声,“好嘞。”
裴长青也没说大话,对宋母道:“开炉子试试烟道,若是漏烟可以及时修整。”
张瓦匠到了跟前,跟宋母打招呼,也是老熟人了,他平时也常来宋家走动。
宋母笑了笑,“张大哥,今儿有空走动走动啊。”
张瓦匠又开始义愤填膺地说宋母被后生骗了。
宋母心里不爽人家质疑她,面上笑道:“这不是正要生炉火试试么,且看看吧。”
她也想看看裴长青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别人做不了的事儿他能做到。
若真如此,那他和豆腐娘子倒真天生一对,裴家也会在他们的经营下越来越好。
过个十年八载的,估计也能成为龙庙镇一大户。
这样的人家,自然有资格和宋家做亲家的。
很快旺财把火炉生起来,先用软和草引火,烧起来再往里加木柴。
红色的火焰熊熊烧起,虽然没有风箱送风,黑色烟气却不往外跑,而是往烟道里跑。
宋母目不转睛地看着,“不错。”
宋管事让人送来一只锡燎壶,装了水架在铁箅子上燎水。
宋母几个又去院子里看屋顶的烟囱。
果然,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被风一吹就往更高处飘散了。
宋福瑞和旺财在屋里盯着,大声道:“烟道很密封,一点都没漏烟!”
旺财大声摇旗呐喊,“二舅爷真厉害!”
喊完讨好地看看宋福瑞。
宋福瑞瞪他一眼,他立刻讨好地笑。
宋母朝张瓦匠笑道:“张大哥,你可放心了?”
张瓦匠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关键的不是烟道,是烟囱,下雨漏水怎么办?这么好的屋子。”
宋母看裴长青。
裴长青道:“这和灶房装烟囱一个道理。”
灶房屋顶不是也要开洞装烟囱?
烟囱底下不是也要密封?
只要密封好,就不会漏。
那边怎么装这边就怎么装呗?
只不过灶房的烟囱难看些,他砌得漂亮些罢了。
至于你们以前为什么不行,那肯定不是真的不行,是懒,懒得试,懒得研究,懒得改进。
不做不错么。
张瓦匠的脸色越发难看,瞪着裴长青,“泼水试试。”
裴长青道:“前儿才装的烟囱,还没干透,先别泼水。我后面两天给福瑞盘炕,也不会跑,过两天再泼也一样。”
郑氏突然道:“老三不是说你在村里给里正家盘炕,第二天就泼水试了吗?”
哼,肯定是老三吹牛。
裴长青淡淡道:“就因为泼水试了才发现不能立刻试,得过两天干了再试,张瓦匠不会不懂这个吧?”
还让他试,真是不厚道。
这张瓦匠倚老卖老,比王木匠可差多了。
这就是傲慢,以为自己有点成绩就想打压后进者。
张瓦匠哼了一声,“过两天咱再看。”
说完他和宋母告辞,先走了。
宋家的门子又赶紧给他送出去。
宋母看了陈氏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陈氏领会婆母的意思,这是怀疑她故意放张瓦匠过来找茬儿的?
她转身对宋管事儿道:“以后来人要通传,不要不经通传就往里送。”
实际是通传了的,郑氏立刻扭头假意不知道了。
宋母对裴长青的火炕很满意,留他们晚上一起吃饭。
裴长青婉拒了,说要去接孩子回家。
宋母可能觉得跟谁吃饭就是给谁脸面,抬举谁,他却没兴趣。
裴长青告辞,说明儿来给宋福瑞屋里盘炕。
出门的时候裴云等着呢,塞给他一个小包袱,“二哥,我给珍珠和阿年做的鞋子。”
裴长青也没拒绝,接过去,“做这些就行了,不必再做。你没事儿就去陪娘说说话儿。”
裴云笑着应了。
裴长青几个到了书肆后院儿门口,因为身上都是泥灰也不进院儿,就在外面吆喝一声。
小少爷和阿鹏一起送珍珠和阿年出来。
小少爷:“裴叔叔,来了先进屋喝口茶再走。”
裴长青笑道:“以后时间宽裕再说,今儿时辰不早了。”
小少爷知道他们急着回家,也没多聊,只对小鹤年道:“阿年,明儿我去学堂,你可以来抄书。”
小鹤年笑道:“好的师兄。”
这几日因为算筹珠算的缘故,他们一边学启蒙书籍,一边共同研读九章算术。
小鹤年虽然启蒙晚,但是有裴长青和沈宁的小灶加持,加之他爱思考好钻研,算术进度倒是和小少爷差不多。
最近两人为了研究珠算,翻阅不少书籍,搜罗了不少题目研究。
快到家的时候小珍珠吸着鼻子,“猜,娘今儿做什么好吃的?”
虽然家里就那么几样食材,但是自打有高里正帮衬,家里食材也多起来,娘总能想办法做点不一样的、别家没吃过的吃食给他们。
小珍珠每天都盼着回家吃饭呢。
猜不出来,她就蹬蹬往家跑,“娘,奶,爷,我们回来了!”
然后就闻到了香甜的气息,又炒鹅蛋的味道,还有什么?香喷喷的。
她冲进灶房,“娘,做什么好吃的呢?”
沈宁笑道:“白菜面糊汤。”
听着简单,做起来却很漂亮,吃起来很香甜的一种吃食。
先把一大碗面粉小火炒熟,然后加温水搅和开,烧开以后加白菜,愿意吃酸的加点泡萝卜,再加点油豆皮笋。
沈宁用油摊了一个大大的鹅蛋饼,然后切条倒进去。
这样一锅奶白汤里混着绿色的白菜、黄色的蛋卷、浅黄色的油豆皮的面糊白菜汤就好了。
沈宁做了一大盆,让在这里干活儿的几人一人喝一碗再回去。
王大几天没吃到沈宁做的饭,想得不行,也不怕烫,端着碗呼噜呼噜就是一顿喝。
喝完就走,他就在灶房这里喝,也不用进屋上桌。
王木匠偷偷瞪他,让他斯文点。
王大却转个身躲着喝。
面粉炒得香喷喷的泛着甜味儿,煎蛋饼也香,白菜带着脆甜,还有酸萝卜的微酸。
这一碗深秋的白菜面糊汤,好吃得汉子们都不吭声,一口气喝掉,然后悄悄擦一把额头渗出来的汗珠,再去西边儿收拾一下就回家了。
沈宁他们也进堂屋吃饭。
只有面糊白菜汤可不管饱,所以沈宁又把卤好的素鸡、香干、熏素鸡给端上来。
用一个釉面小坛子装着,沈宁还削了一些柳条插着,反复使用,跟吃麻辣烫似的。
小珍珠一边喝面糊汤,一边笑,“娘,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用面粉做面糊,还以为是疙瘩汤呢。我还寻思‘哎呀,这不是浪费面粉吗,干嘛不包饺子或者包包子呢,擀面条也比面疙瘩更像好饭啊’,结果一吃,我滴个老天奶奶啊,真香,又香又甜!比面条可好吃呢!”
沈宁就笑,闺女这小甜嘴哎,早晚要给她灌迷糊了。
小鹤年也喝得额头冒汗,“娘,这个可以叫白玉翡翠汤。”
大家笑起来。
小珍珠:“你们读书人就是会糊弄人,白菜面糊汤成了白玉翡翠汤。”
小鹤年:“那你说是不是吧?”
小珍珠猛点头:“白面很珍贵,白菜也挺好,但是鹅蛋呢?鹅蛋没有排面儿吗?应该叫白玉黄金翡翠汤。”
小鹤年:“读书人觉得黄金是俗物。”
小珍珠:“你觉得是吗?”
小鹤年:“我觉得我是俗人。”
小珍珠就哈哈大笑,“我喜欢黄金,虽然我没见过!”
沈宁:“等爹娘赚钱了,就给你买金子。”
前世她就喜欢金子和金饰品,还想给自己孩子攒可多金子。
结果没孩子,裴长青倒是给她买了不少金子和金饰品。
吃完饭,裴长青拿出裴云给的包袱,交给沈宁,“阿云给孩子做的鞋子。”
沈宁拿出去大家一起看,打开包袱里面一共四双鞋子。
两双草绿色,两双宝蓝色。
草绿色的掐着黄边儿,鞋头还缝了两朵黄色的小绒花,宝蓝色掐着墨绿边儿,没有装饰,但是鞋头微微翘起,正是那日娘娘庙看到的学堂学子们穿的样子。
不是单布鞋,而是多层夹鞋,正是秋天到初冬穿的。
小孩子脚热,没那么怕冷,所以不到冬天不肯穿棉鞋。
沈宁夸赞道:“阿云的针线活儿可真漂亮呀!”
正在洗碗的裴母也点头,笑道:“甭管她婆婆对她好不好,可给她练出一手好针线活儿。”
鞋子、衣服,都是去了宋家练的。
沈宁喊小鹤年和小珍珠过来试试。
因为小孩子脚长得快,鞋子需要略大一圈,否则很快就挤脚了。
不过裴云也花了巧思的,鞋底大一些,鞋面收口紧一点,回头脚大了可以放一放,这样能穿到来年天热乎起来换单鞋。
俩孩子把鞋子穿上,很合脚。
小珍珠用力蹦了蹦,发现黄色的绒花会散开收拢,“哇,好好看,我好喜欢!”
她穿着布鞋跑几步,又来个金鸡独立,“哇,原来穿布鞋是这样的感觉呀,好舒服呢。”
小鹤年虽然没说那么多,但是眉梢眼角也有散不去的笑意。
他也很喜欢。
沈宁也连夸漂亮,“穿上新鞋子,我咋觉得你俩更俊了呢?以前就是最靓的崽,现在是最最靓的崽了。”
这下不只是珍珠和阿年,裴母和裴父都笑起来。
二郎媳妇儿呀,现在是真会说话。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靓这个说法呢,她说是南边儿的说法,小时候有人夸她靓女。
小珍珠和小鹤年高兴了一阵儿就把布鞋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草鞋,“明儿去书肆再穿。”
沈宁:“没关系啦,随便穿,爹娘也赚钱了,以后咱做一堆布鞋,让你们月月穿新鞋。”
这时候裴父抓了一把两色草过来,让阿年帮他设计一下福字怎么弄,他想先编编试试,练顺手了回头直接编席。
小珍珠好奇,却听得云里雾里,觉得根本不可能。
她才没这个耐心呢。
小鹤年却感兴趣,过去帮爷爷一起研究。
裴母会织布,也是懂经纬的,编席其实也是经纬压来压去,共通的。
最后沈宁和裴长青也参与进来,一起出谋划策,才帮裴父研究明白。
裴母笑道:“还得是阿宁啊。”
裴长青一把给媳妇儿抱起来,“可不么,我媳妇儿可厉害呢。”
沈宁请捶他,“裴长青,你注意影响”
小珍珠和小鹤年已经习以为常。
影响是什么?
影响是谁?
他们家没人叫影响
而傍晚时分麦掌柜也带着小厮和婆子到了龙庙镇。
他们没有入住客栈,而是去了柳家豆腐坊。
麦掌柜跟豆腐坊的门子亮明身份,说好运来大掌柜找柳大爷。
门子立刻跑去通报。
很快柳大爷便快步迎了出来,亲自挽着麦掌柜的手臂,热情道:“大掌柜,杨老板可好呀?”
麦掌柜也笑得很是亲近,“托柳大爷的福,我们东家很好,就是最近正犯愁那个素鸡呢,不知道柳大爷可有眉目了呀?”
柳大爷神情微紧,“屋内说话。”
他打了个眼色,掌柜的立刻安顿麦掌柜带来的小厮和婆子,顺便也套套他们的话。
柳大爷又让随从去吩咐厨下摆酒菜,他要陪麦大掌柜用饭。
入室落座,麦掌柜寒暄两句便询问豆腐娘子的情况。
第74章 分红 见着回头钱儿啦
麦掌柜今儿一早就出发了,路上也在官道旁边的村里歇脚了。
原本寻思距离裴庄还挺远,别人可能不知道豆腐娘子的情况,他就试探性地提了提,结果那户人家竟然知道!
那婆娘欢喜地说他们村跟着哑巴去豆腐村送了不少石头,见着豆腐娘子和她男人了,顶和善的娘子,顶能干的男人,可般配啦。
麦掌柜对豆腐娘子的男人不感兴趣,他只问豆腐娘子的事儿。
可那些庄户人却只对男女之事儿有兴趣,说个没完。
什么“豆腐娘子和裴二郎可恩爱啦”,什么“裴二郎为了让妻儿过好日子连童生大哥都分家了”,什么“豆腐娘子心疼男人盖房子辛苦,就琢磨出了豆腐……”
五花八门。
最后麦掌柜换了问法儿,才渐渐打听到一些事儿。
豆腐方子换盖房的材料和劳力。
豆腐娘子顶聪明,做了豆腐又做别的。
豆腐娘子被诅咒,如何如何,本村和附近村的人都去帮他们写福字,传到他们村以后他们也有样学样帮着写了。
麦掌柜越听越心惊,这豆腐娘子绝非一般人呀。
不说她做豆腐的本事,单单她这聚拢人心的本事就不可小觑。
她明明换了材料,让人帮了忙,可大家都说她好,都感激她。
麦掌柜故意引导,试探着说豆腐娘子可能不是心善才教大家做豆腐,就是为了换材料,那些农户都不乐意,说他不了解,人家豆腐娘子就是心善,就是为他们好。
“一斤豆子做三斤多豆腐,还落一斤豆渣,我们吃起来可比一斤豆子管饱,这么好的事儿也就豆腐娘子教,咋不见别人教我们?”
“就是啊,我们就出两百文的东西和力气,能有啥的?谁出不起呢?”
“豆腐娘子还教俺们做煎饼了呢,再难吃的粗粮做煎饼卷着豆渣豆腐的也好吃。”
麦掌柜就不敢说啥了,告辞以后抓紧赶路。
他也没敢直接去豆腐村以及附近村打听,而是直奔龙庙镇来找柳大爷。
他寻思柳家和豆腐村那么近,都开豆腐坊,柳大爷不能不介意,肯定会打听豆腐娘子的事儿。
柳大爷的确打听了,给麦掌柜说得更详细,包括她因为裴二郎摔破头去大闹吴家要赔偿、回来逼着大哥大嫂分家、之后交好里正和族里长辈、做豆腐等等。
他还告诉麦掌柜关于诅咒事件更多的细节,比如那几行白灰字,大家都去给他们祈福,吴老童生气中风,豆腐村有婆娘吓生病。
现在她男人又给人做火炕,一天五百文、七百文甚至八百文,感兴趣者众。
包括他们的儿子闺女在聚文书肆读书,很受京城来的谢家小公子青睐,以师兄弟相称,来年儿子还要去聚文学堂读书,等等。
柳大爷越说越心酸,越说越不甘心。
“这豆腐娘子,你乍看是一个俊俏的乡下小娘子,你再看就发现她相当有魄力,有办法,有本事。哎,也不知道那裴二郎咋就那么好福气,竟然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儿。”
麦掌柜:“然后呢?”
柳大爷:“什么然后?”
麦掌柜:“柳大爷离豆腐娘子那么近,就打听这些?”
你摆明已经收买了豆腐村的人,否则也打听不到这么多消息。
素鸡呢?
你不会就打听一些八卦吧?
我咋听着你对豆腐娘子有想法呢?
你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
柳大爷道:“我刚接触了吴家人,打听了一些事儿,通过他们知道豆腐村有几个对豆腐娘子不服气的人家。”
吴家也没少通过吴秀娥打听裴二郎家的事儿。
他说了吴秀娥、二蔫巴媳妇儿、田氏、赵氏以及另外几户眼红的人家。
不过这些人都不知道素鸡怎么做的,因为吴秀娥都没打听出来。
他们和裴二郎、豆腐娘子根本不亲近,或者即便他们想亲近人家也不给机会亲近。
柳大爷叹了口气,“了解越多,我发现这豆腐娘子越神秘,她好像对人心洞若观火。”
他已经肯定自己第一次去乡下试探的时候,她就猜到自己了。
而即便那些人嫉妒豆腐娘子的人也不得不感激她,学会做豆腐、千张,现在跟着赚豆子呢。
所以单纯靠别人对豆腐娘子的憎恨和嫉妒就想拿到素鸡方子不可能,还是得重金收买。
他打听到做素鸡的几个人都是裴家的,但是有一个婆子出了五服,关系疏远。
他觉得可以从这个婆子下手。
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好接触。
裴大伯、三叔、四婶儿家的人,趁着她们回娘家的时候收买?可她们估计得过年才回去。
或者收买她们娘家人再收买她们?
这里面有个问题,她们是裴家的媳妇儿,如果做了损害裴家利益的事儿,裴家肯定狠心给赶回娘家去,否则没法给豆腐娘子交代,不能交代那就等于绝交,以后都没法跟着赚钱。
这么一想他们也会狠心的。
那这些精明的婆婆不会如此敲打儿媳妇?
儿媳妇回娘家可有活路?
娘家拿的钱可会给她们?
行不通。
再者就是裴家三婶儿和张氏,她俩现在负责送货,经常来龙庙镇。
威胁恐吓没用,人家有一个村做靠山呢。
收买,还是那个道理,她们肯定不会为了一笔钱损害自己的长期利益。
自己又不可能给一大笔钱把她们全家送走。
柳大爷思来想去只有收买哑巴娘。
哑巴娘偷卖方子,即便被沈宁查出来最多就是绝交,也没婆婆休她,而且她家那么穷肯定需要这笔钱。
至于跟豆腐娘子绝交以后哑巴家会不会被针对、被欺负,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你拿钱你自负后果不是?
麦掌柜听完以后心里就有了计较。
他是来跟豆腐娘子谈合作的,不是偷方子的,所以了解豆腐娘子的情况就行。
至于素鸡怎么做?
还是柳大爷比较着急,毕竟他们豆腐坊靠卖豆制品赚钱呢。
他也没瞒着,表明此行来意,要去豆腐村订货。
柳大爷表示理解。
麦掌柜:“柳大爷放心,只要贵坊做出素鸡,我们肯定也从贵坊进。”
至于进多少就另说了。
他处事向来留余地,自然不会跟柳家交恶,甭管跟豆腐娘子谈拢谈不拢,也会和柳家保持合作的。
毕竟东家只是开酒楼的,也没有豆腐作坊,若是豆腐娘子愿意去县城,那开发出来的豆制品不也得找豆腐坊做吗?
麦掌柜倾向于找柳家。
这些盘算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第二日麦掌柜没有直接去豆腐村,而是带着小厮和婆子坐马车去裴庄北边儿的孙庄儿。
虽然跟柳大爷打听了豆腐娘子的事儿,可麦掌柜也没大意。
他想跟附近的村民多打听一些豆腐娘子的性情。
知己知彼,才能谈判胜利么。
了解她,知道她的喜好、弱点,他才能开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笼络住她啊。
进村就打听豆腐村,说自己是县里慕名来进货的,结果在前头儿走错道儿了咋也找不到。
孙庄儿的村民一听他们要找豆腐娘子,那可热情了,纷纷给指路。
麦掌柜就提出想讨碗水喝,歇歇脚。
因为豆腐娘子和张氏教点豆腐的交情,孙婆子主动邀请他家去喝水歇脚。
麦掌柜是人精儿,态度又诚恳,又非常推崇豆腐娘子,那自然是想打听啥就打听啥。
而孙婆子等人听说他是找豆腐娘子进货的,也纷纷帮豆腐娘子说话。
张氏教完点豆腐还来他们村换过豆腐,会去孙婆子家歇脚,听她说了不少豆腐娘子的事儿。
“豆腐娘子人可厚道呢,卖东西便宜,一点不贪心。”
“对呀,对俺们可大方了,就是她自家挺节约的。”
“哎,不容易呢,家里盖的房子和俺们一样,都是土坯砖的。”
“可不咋滴,连间灶房都没,就搁草棚子做饭呢,这眼瞅着要冬天了,那草棚子多冷啊?饭菜不等吃都凉了。”
“还有呢,她给俺们换豆腐便宜,不赚钱,儿子读书都没砚台,搁大碗底子磨墨呢。”
“这位掌柜你是不知道呀,豆腐娘子家还穿麻布衣服和草鞋呐。你可多进他们的货,不要往狠里砍价。豆腐娘子心善,可不好意思多要钱了,当初换豆腐,六两豆子换一斤豆腐呢,搁别家哪有这样的?”
麦掌柜对豆腐娘子就越发好奇,这到底是一个真善良、真厚道的女人,还是一个善于玩弄人心的女人?
善就是大善人,恶就是大恶人。
“多谢大家伙儿,知道了豆腐村在哪里我们就不慌了。先去镇上客栈开间房,明儿一早去豆腐娘子家买豆腐。”
麦掌柜乍打听到这么多关于豆腐娘子的消息,得回去好好整合计划一下,不能这样急哄哄上门。
没准备,到时候容易说错话,于计划不利。
他得想想自己能给什么诱人的条件,用什么节奏抛出来,才能吸引住她。
务必让她感受到自己和东家的诚意,痛快答应,跟他一起去县里。
、
、
傍晚沈宁正在检查素鸡和熏素鸡的质量,把略有问题的挑出来自家吃。
这时候高里正几个赶着骡车从县里回来。
回来第一件事儿先把一个木箱抬进沈宁家里去,又把自己的账本递给沈宁,“阿宁,今儿咱俩分一次红。”
沈宁心下大喜,哎呀,终于见着回头钱儿了啊。
她把账本放在箱子里,先出去给高里正帮忙。
这一趟高里正他们不是空车回来的,还拉了一车黄豆。
虽然沈宁每天选的老豆腐和千张是跟村里人赊账的,但是隔几天也得结算一部分。
不能一直赊账,但是也不能一次结清。
让他们看到回头钱儿,这样可以聚拢人心。
另外他从大伯娘、荷花嫂子以及黑壮嫂子等人家进豆制品是当天结账的。
他们几家天天做那么多,不结账家里豆子根本不够。
所以高里正家黄豆也不够换的。
霍家常年从粮店进酿酒的高粱、糯米等,有最优惠价,他也跟着沾沾光,比自己单买更划算些。
他和陈家粮店谈妥了,以后需要粮食就让镇上粮店给送过来。
今儿这车黄豆就先给村里人结算一部分。
赊豆腐和千张的账本在沈宁这里,她直接拿一个测量好的容器,装一下刮平是五斤,给村里每家先兑五斤。
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过来帮忙。
小鹤年算账快,帮忙看账本勾账本,小珍珠帮忙舀黄豆装黄豆。
等兑完黄豆也黑天了。
虽然高里正要买豆子,但是给村民兑豆子也是有必要的。
村里人做豆腐需要豆子,没有了就得出去买,与其让他们一家家去粮店买,费功夫费钱,不如高里正一起买好结算给他们。
只要保证他们赚豆子,村里人家的豆子就一直够用的。
沈宁觉得高里正这里需要买豆子,倒也不必非得去粮店买,完全可以先从附近村里收购。
从粮店零买豆子是58-60文一斗,高里正靠着霍家拿到的批发价是52一斗。
这些粮商下乡收粮却只给庄户人42文一斗。
那他们给50文一斗,既比粮店的便宜,还能让庄户人多赚点。
如此他们和农户皆大欢喜。
沈宁就对高里正说了自己的想法。
高里正犹豫了一下,“就怕有些麻烦。”
从附近收豆子,有些庄户人事儿事儿的,很麻烦,他宁愿跟粮商打交道。
再者散收庄户人的,得一直盯着收,费功夫,买粮商的一句话人家就给送过来。
沈宁笑道:“肯定有点麻烦,不过里正伯,咱这样做也能造福乡里,对他们好,对咱们也好。”
她和裴长青不止要发展本村的势力,也要拉拢周边村子的支持。
他们的名声与支持者的好生活,缺一不可。
他们没有名声,别人不会支持,别人太穷太愚昧,支持的力量就很有限。
先富带后富,有助于团结,也有助于提升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和素质。
仓廪实而知礼节。
百姓吃饱了,自然就好面子,讲礼仪了。
到时候他们也会想着送孩子读两年书,不求考功名,但求不当睁眼瞎。
要知道这年头识字不容易,识字的人就非常吃香。
如果你识字,进城找活儿干非常容易。
不需要去做苦力,人家会主动让你当个小头目或者记录员啥的,一天工钱至少四十,甚至五十。
识字的去应聘伙计,只要不是有人品缺陷,那百分百录用,东家还会往二掌柜上培养。
所以如果百姓们手里有余钱,是肯定会让孩子们读书的。
现在他们有心无力,手里根本没钱。
他们一年到头也就那点粮食,卖给粮商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吃吃药、买买布针头线脑的也就没了。
那他们豆腐村去买,一斗多给些钱,他们就能多攒点。
她对高里正道:“里正伯,钱是赚不完的,咱如果衣食无忧,不缺孩子读书的钱,再多的钱也就是买更多地,换更多元宝藏箱子里。而钱,如果不流通,还不如块石头有用呢。”
还有一句诛心的话她没说——如果没有政治势力,你积累越多的财富就会招致越大的灾祸。
可能是子孙为夺家产自相残杀,可能是外人眼红灭你满门。
高里正被她这番话震得很是动容。
钱,不流通,不如石头?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儿。
他微微颔首,阿宁说得有道理,村里庄户能吃饱穿暖和挨饿受冻不一样
吃饱穿暖的村子,没有那么多盗窃、打闹,而挨饿受冻的村子,盗窃、抢劫、卖儿卖女、男女乱搞等事儿层出不穷。
“就听阿宁的,从附近村里收黄豆。就是让谁盯着收呢?”
沈宁笑道:“你家田嫂子不是没啥事儿么,让她负责这事儿,我再推荐个小子给她帮忙。”
高里正听了直摇头,“不行不行,她不行。”
沈宁:“怎么不行?田嫂子会算基本的账目,做事儿也细心精明,很合适的。”
高里正:“她……”
阿宁为什么对田氏评价如此高?
田氏又懒又馋不说,还容易嚼舌头、嫉妒人,整天跟陶氏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氏是公爹的亲闺女呢”,听听她说什么混账话。
他倒乐意阿宁是他亲闺女呢。
现在家里不用做豆腐,田氏又不推磨了。
他想让她去养猪场和养鸡场帮忙,可老二老三媳妇儿把持得紧,反而不肯让她去插手。
她正好懒,乐得撒手不管。
蠢货一个,哪里能负责收豆子?
沈宁道:“她负责,那大娘肯定也会帮着把把关。另外,二蛋这孩子不错,别看他小办事却认真,又跟着阿年识了几个字,再学学简单的加减法,监督收个豆子还是可以的。”
二蛋这孩子真的很招人疼,小小年纪却很听话。
阿年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恨不得给阿年当小跟班儿。
阿年教他认字,还教他在地上写,如今也认识附近村常见的姓氏,知道大郎二郎三郎这些称呼,会简单的加减法。
再者他们收豆子一家收个半斗一斗的,也没什么难算的。
里正家有秤、斗,陶氏田氏也识几个字,陶氏也很会算账,正合适收豆子呢。
二蛋是她派去监督田氏的,顺便跟着历练学习。
高里正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试试吧,她要是不行,就换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和老婆子是精明人,怎么就把大儿子和大儿媳养得这么……只图自己眼前舒坦,不管后面如何。
真真的鼠目寸光,短视。
这话他也就自己恨恨地想想,并不好意思说给别人听。
老二老三倒是精明,十成十地随他和老婆子,兄弟俩就能联手把大哥大嫂排挤出养猪场和养鸡场。
也是老大两口子懒,不出力只拿好处,兄弟自然容不得他们。
高里正和陶氏倒也没非得逼着老二老三包容老大两口子,毕竟老二老三更像他们,更能干、能守家业。
要是交给老大两口子,保不齐家业两年就吃空了呢。
他能做的就是领着老大出去送货,锻炼老大,让他以后负责豆制品这摊子事儿。
见沈宁都开始培养小子了,高里正寻思也得给大儿子培养个,但是又觉得老大那蠢样儿,保不齐培养的小子都能耍弄他。
还是算了,自己再多带带。
当爹的,真是欠他的。
算了,不想那么多,先分钱。
要分钱,高里正又开心了。
他初八送了第一批货,一共有货款7240文,不包括腐乳货款。
十二送了第二批,这一次货量更大,一共有9680文。
这一趟十六去送的第三批货,有十二多两的货款。
他以前给霍家的价钱很低,豆干、油豆皮、千张的成本一斤差不多2.6文,他给霍家是4文,只有油豆皮高点是5文。
现在给靳老板等人却是7文,赚头更大。
不过因为腐乳、鸭蛋什么的还没出货,且需要香料、酒、油等材料,成本更大,所以之前两批货的利润没分,全都投进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要分的。
沈宁家盖房子要陆续还赊账,欠他的不急,但是还有童家和村里人的木头,还有帮工的工钱呢。
他和沈宁一人能分三两二钱银子。
靳老板等城里人习惯银子结账,高里正这一次拿到了十两银子和一些零散铜钱。
昨儿张氏他们去青楼的时候他就带着儿子去钱庄把十两银子换成铜钱,一两可以换1100文呢。
这样阿宁给人发工钱也更宽裕。
乡下人日常花销习惯用铜钱,他们不认识银子,不能辨别真假,甚至不爱要银子,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的。
十二多吊铜钱,可不得用箱子装么?
将近一百斤呢。
这一路上可给高里正紧张得不行,生怕遇到抢劫的呢。
好在本县治安好,没有发生意外,平安到家。
他把属于沈宁的3500文给搬出来,一吊用结实的布带串着,老大一盘。
沈宁也不数,笑道:“里正伯,再过几天腐乳就陆续交货了,咱回款就更多啦。”
到时候每人分得更多!
高里正虽然赚过不少钱,毕竟靠着霍家开了养猪场和养鸡场呢,每次送鸡和蛋也不少钱。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是格外高兴。
大有一种自己老当益壮,还能再干五十年的豪情!
这可能是因为养猪场和养鸡场就那样儿了,以后只会缩减无法再扩展多赚钱。
甚至碰上鸡瘟还会亏本。
可豆腐坊不一样。
阿宁不断研究新菜式,干活儿有一村的劳力,货是源源不断做出来的
只要他能卖掉,那就能源源不断地赚钱!
他如何不欢喜?
自然体会到了巨大的成就感!
虽然是未来的成绩,但是未来可期!
分了钱天都黑透了,高里正赶紧赶着骡车回家,明儿晚上他还要来装货,后日一早又要去送。
路上他顺便吆喝一声,“明儿开始,跟附近村里的亲朋知会一声,豆腐娘子要收黄豆,50文一斗,送到我家去算钱。”
正吃饭的村里人闻声迅速动了,纷纷出来问清楚,火速去附近亲朋家通知。
很快三里以内的村民就知道了。
纷纷道:
“幸亏俺们留了个心眼儿,没把多余的豆子卖给粮商,就预备着豆腐娘子家需要豆子呢。”
“还多给五文钱,真仁义呀。”
之前有见识的老人都会提醒年轻人,“如今豆腐娘子和高里正往城里送豆制品,豆腐村的豆子肯定不够用,你们都留着,回头他们需要就送过去。”
感恩的村民都答应留着,哪怕豆腐娘子少给两文他们也愿意。
有那些小心眼儿的就盘算,低价给豆腐娘子自己不是亏了?
那可不行,他们就早早卖给了粮商。
这下倒是亏了,人家豆腐娘子多出五文呢。
别小看这五文,哪怕一文亏了也肉疼啊。
这顿捶胸顿足的,发誓来年要多种豆子留给豆腐娘子。
沈宁则跟小鹤年说一下,让他去给二蛋派任务。
“阿年,你可给二蛋培训好呀,别让他出岔子让你田大娘笑话。”
小鹤年郑重点头,“娘,你放心。”
他就拉着小珍珠找二蛋给突击培训去了。
裴长青从西边儿回来,洗手洗脚进屋,沈宁递给他一碗小米汤。
他一口气喝干,“你放心让田氏收豆子?”
沈宁:“你看她多精明啊,就是心眼儿没用正道儿上。我瞅着里正伯挺担心那两口子的,不如给田氏找点事儿干,训练训练,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裴长青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就是心善。”
沈宁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笑道:“对呀,我就希望我身边儿的人都好,越来越好,这样我就会加倍快乐。”
裴长青不禁再次为她的好心悸,前世他曾经嫉妒得她关心的那些人,不想她对别人那么好。
他只想独占她的美好。
当然,只是想想,他知道她像一颗小太阳,因为温暖了别人而更快乐。
沈宁靠在他肩头,“裴哥,你知道嘛,别人的真心祝福,其实是非常非常珍贵的。”
在这个世上,除了真心对你好的亲人,谁还会真心祝福你呢?
这些村民,还有附近的村民,她不敢说占比多少,但是很多人都是真心的。
那天她在路边的石头上都看到密密麻麻的福字,他们只会写福字,她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就是他们的真心。
她领情的。
她要让高里正无后顾之忧地出去跑业务,卖多多的产品,赚多多的钱。
说不定,到时候还得从周边村里选老豆腐和千张呢。
第二日一早,田氏还睡着呢,就被梆梆的敲门声惊醒了。
高老大翻个身,蒙头大睡,“谁呀,一大早敲门。”
半夜和一大早敲门都没好事儿,就怕亲戚报丧啥的,因为其他事儿都可以等天亮,就丧事儿不等。
田氏嘟囔,“管他呢……”突然一个激灵,哎呀,昨晚公爹跟她说早上收豆子。
他娘的啊,为什么要让她收?为什么要早上收?
白天不行吗?
她骂骂咧咧地起床穿衣,一大早的深秋的风凉飕飕的,冻死她了。
她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黑乎乎的身影,是公爹,吓得立刻清醒了,“爹,这么早呢,我让他们以后吃过早饭再来送。”
高里正:“人家怕咱村缺豆子才一大早来送的,收了豆子正好给村里人结算。”
田氏苦逼哈哈地去开门,就见珍珠和二蛋领着好几个挑担子的村民,一张张黑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田娘子,俺们来送豆子。”
田氏心里没好气,拉着脸,“挑进来吧。”
二蛋有点害羞退缩,不敢进去。
小珍珠推了他一把,“昨晚上怎么培训的来着?”
二蛋想到阿年的脸,立刻挺直腰板儿,脆声道:“各位大伯大叔们,大家排队、进去,不要抢、也不要乱跑、乱看,更别大声嚷嚷,想解手的跟我讲呀,我带你去茅房。”
这是昨晚上小鹤年和小珍珠给他的紧急培训。
他都记住了,就是有些害臊、发憷。
一开口有点磕绊,说顺嘴就好多了。
这会儿有珍珠给他壮胆子,再看这些大人到了里正家门口比他还怕呢,他就不怕了。
几个汉子随他有序进入,果然很守规矩,不敢乱说乱看,生怕惹恼人家以后不收他家的。
二蛋给田氏问好,请她拿秤和斗出来。
田氏不乐意,“拿斗不就好了?干嘛那么麻烦?”
小珍珠笑道:“田大娘,阿年说一官斗豆子差不多是十五斤五两到八两之间,咱们要给大家伙儿看看咱们的斗和官斗一样,不是黑心的大斗,豆腐村不骗人!”
田氏觉得他多事儿,但是公爹在旁边盯着呢她赶紧去拿了,又把公爹给新式账目和炭笔拿出来。
他们家也用炭笔,对于非专业读书人来说,毛笔不那么方便。
也不用她动手,二蛋就指挥几个汉子,“排队,自己拿里正家的斗装豆子,先装一斗咱称一下重量,大家伙儿就记住是这个斗,以后就用它装。”
豆子装在斗里,刮平,然后倒在已经称过重量的笆斗里,重新称一下。
这样一斗豆子的重量就出来了。
二蛋看向田氏。
田氏有点不情愿地往两个架着秤的男人跟前探头瞅一眼,“十五斤六两。”
二蛋:“这一斗是十五斤六两,这些就给你50文,都记住了。”
汉子们纷纷夸他,“这小子怪机灵的。”
二蛋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都是阿年和珍珠教的,阿年和珍珠都是豆腐娘子的孩子!”
众人又纷纷夸小珍珠和小鹤年厉害,“真不愧是豆腐娘子的孩子。”
小珍珠:“我娘说感激大家伙儿帮忙祈福,除了豆子,以后还要跟大家伙儿买柴火呢。她让你们种完麦子多去砍一些黄荆条,来年多在沟沿荒地种一些黄荆条和梧桐,这两样长得快,都可以砍来当柴火。”
煮浆子是需要柴火的,裴庄的肯定不够用,那就得跟附近村里买或者换。
当地没有什么山,自然没处打柴,就得烧庄稼杆儿或者根,另外就是尽可能在荒地河边儿栽种菖蒲芦苇以及荆条等植物。
汉子们听得很是欢喜,“豆腐娘子大善,俺们也感激她。”
等田氏把这几个人的账目记好,珍珠又示意二蛋要来看看。
二蛋略有点不敢,但是鼓起勇气要了。
田氏不耐烦,“你看得懂嘛?”
珍珠笑道:“田大娘,我娘明说了,让二蛋来监督你,他得认真负责,错了要罚他的。”
虽然豆腐娘子没给他工钱,但是阿年说了,以后家里做好吃的就给他一份儿。
即便不给他,他也愿意帮忙,因为阿年还免费教他识字算术呢。
要是不能识字算术,他有啥资格给阿年当跟班儿?
在小珍珠和小鹤年的培训下,二蛋现在深谙高分贝的好处,只要田氏不佩服,他就提高声音。
田氏无奈,只得配合。
二蛋检查出两处错误,“这个李三郎是两斗零着五斤六两哦,不是三斤,这个零头咱不给钱,让他下一次凑整,这样好算钱。”
田氏撇嘴,却老实改过来。
二蛋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然后拿炭笔给他自己指尖涂黑,把修改过的地方摁了记号。
田氏尖声道:“你干嘛?”
二蛋笑道:“阿年跟我说,修改的地方要盖章,这样再有其他乱涂抹的我不认账,大娘你得负责。”
田氏要气死了!
这沈宁一家子天生来刻她的吧?
高里正却看得心旷神怡。
豆腐娘子,就是高!
【作者有话说】
废物放在合适的位置,也会发光发热的。
——【今天二更,新来的宝子们收藏一下作者,预收也点点,以后开文看得见。预收文案什么的可能会变动,因为作者的灵感会变嘛。么么哒。】
第75章 大客户 麦掌柜下乡拜会豆腐娘子
早饭后,裴长青几个带着阿年去镇上。
珍珠因为阿鹏不在,她在家练功也一样,所以不去书肆。
反正阿年去了书肆就跟老鼠钻进米缸一样,根本没空搭理她。
而谢掌柜不好玩,她也没人玩,还不如在村里呢。
今儿沈宁又选了荷花嫂子和毛蛋儿娘过来做素鸡。
出货量越来越大,大伯娘她们几个也忙不过来,得添人。
沈宁自然选手艺好且人品可靠的。
黑壮嫂子虽然手艺好,但是还有个奶孩子,就不喊她。
阮荷花和毛蛋儿娘过来做素鸡,也不耽误家里做豆腐、压千张和揭油皮啥的,毕竟现在豆腐无论男女老少,人均压豆腐、千张的好手。
而阮荷花和毛蛋儿他们家,全家也都是揭油豆皮好手了,自然不会耽误干活儿。
叫她们来做素鸡,等于又多赚一份工资,咋不乐意呢?
她们都欢喜得很。
沈宁鼓励道:“我都记着呢,等你们干满俩月以后,工钱每天提到二十文。”
现代试用期三个月,她只用俩月就好。
妇女们做这个耗费体力比男人少,就拿男人小工的工钱,以后让她们做技术含量高的,自然也会给技术附加值的。
来干活儿的人多了,原本的灶间草棚子和堂屋不够用的,沈宁就让人把另外四个棚子归置一下,在那边儿干活儿。
四周挂了简易草帘子和草席子,既能挡风也能阻挡外人的视线。
不过本村人都有数,绝对不会过来探头探脑的,万一被抓着自家损失太大,不划算。
“阿宁,我们忙活就好了,你去做别的吧。”
大伯娘几个见缝插针就让沈宁去歇着,生怕累着她。
沈宁也闲不着,她得看看腐乳、咸鸭蛋、松花蛋、麻酱鸡蛋啥的。
没有仪器,都靠经验把握呢。
正忙着,小珍珠领着二蛋带着几人过来。
来人正是麦掌柜,带着婆子小厮,还带了不少礼物。
小珍珠提前跑回家,“娘,县城酒楼来人了!”
她大喊一声,提醒阿伯娘等人小心些,别让外人瞅了啥去。
大伯娘等人瞬间领会小珍珠的意思,把草帘子压压好,不会被风吹起来。
沈宁盖好腐乳坛子,起身出了草棚子。
麦掌柜三人在院外下了车,大眼一瞧,嚯,甭管豆腐娘子家穷不穷的,这地界倒是不小。
西边儿一座大院子,三间正房起来了,外墙刷着白灰,屋顶是发黄的麦草,几个汉子正在砌院墙,还有一个木匠正埋头做门。
虽然看着寒酸,但的确是新院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打听多了豆腐娘子的缘故,先入为主觉得她是个能耐人,所以看着这寒酸的土坯屋子竟然也觉得……挺好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比别家的土坯屋子美貌。
至于哪里更美貌,一时间又说不出,就是感觉,你一眼看的感觉。
东边儿那三间草屋子就相当寒酸了,屋顶的麦草有新有旧,有地方还盖着草帘子。
墙壁更是寒碜,那边是裂纹了吗?
不怕塌掉吗?
还有那窗户,哎呀,真丑啊,窗棂都歪七扭八的。
上面那草帘子倒是挺有美感。
没有院墙的院子里更是堵得慌,盖了好几处草棚子,还有俩粮食架子,还有那一排排的大缸坛子的。
这就是人人好奇的、自己琢磨出老豆腐和素鸡的豆腐娘子家?
这也忒……贫穷了些。
不过看到这里他却多了三分把握。
穷好呀,穷才能感受到金钱的魅力。
随着走近,他又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影,这是不少人在干活儿呢,竟然一点不嘈杂。
出于避嫌,他只飞快地往草棚子里瞥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瞅不见。
他心头又浮现一个念头,别看豆腐娘子家穷困,可这人手……却都不错。
不愧是善于弄人心的豆腐娘子,用这寒酸的环境就把人给笼络住了。
昨天晚上他又和柳大爷对了对消息,柳大爷收买人失败了。
应该说压根儿没到收买那一步呢。
这豆腐村的人可太精了,要是来个面生的人他们立刻就会警惕。
没看村头村尾那些不下地的老头老太太以及小孩子吗?
你以为他们没用?
那就错了,他们虽然不能下地,但是他们一点不傻,盯着你就问找谁啊,哪里来的?
要是说不出找谁,那不好意思,他们就要跟着你。
说出来找谁,如果他们觉得眼生,还得问你哪里来的。
然后尾随你去那家,跟那家确认你确实是他们家亲朋。
你就说吧,你怎么张口收买?
只能找哑巴娘的娘家以及姊妹来说项,可这样……变故又多。
柳大爷也没想到高里正和豆腐娘子能把豆腐村经营得如此……铁桶一般。
就他的柳家洼,他都不敢这么自信啊。
要是沈宁和高里正听说还得喊冤呢,他们并没有刻意安排什么。
这其实是裴长青的有意为之,他从村民最初来换材料开始就有意引导,说多了总有人往心里去,下意识就照着办。
一个照着办,其他人也跟着学样。
小鹤年见爹这样,他也跟二蛋儿等孩子如此说。
小孩子学东西最快了,又较真儿,还没那么怕人的年纪最喜欢盯梢儿陌生人。
有些约束不好的,追瘸子骂哑巴的也是他们,邪恶着,天真着,没有好坏,直到开始懂事。
被小鹤年那么一引导,就有点童子军放哨的味儿了。
回头小鹤年奖励他们吃块卤素鸡,甭提多美了。
今儿麦掌柜等人过来也是,一到路口就被孩子问了,听说找豆腐娘子,他们火速告诉小珍珠。
麦掌柜都看在眼里,说实话越发不敢轻视豆腐娘子。
他笑着上前行礼,“在下县城好运来酒楼的掌柜,姓麦,今日特来拜会豆腐娘子,我们东家杨老板也让在下跟娘子问好。”
人家礼数周到,沈宁自然不会失礼。
她和高里正早预备着好运来会来人,生意上门自不会往外推的。
她笑着见礼,请麦掌柜三人进堂屋聊,“麦掌柜是来进素鸡的?”
麦掌柜笑着颔首,“早就想来的,可惜生意繁忙一直脱不开身。这两日东家从府城酒楼过来,在下终于能得空出来一趟儿。”
寒暄几句,沈宁请他落座,又抱了卤味儿坛子过来给他品尝。
卤味儿坛子一直温乎着,家里人以及做活儿的妇女谁饿了就来吃两串。
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占沈宁的便宜,都拿工钱了嘛,每次都是沈宁或者裴母分发她们才吃。
小珍珠哒哒把装腐乳的小坛子也捧过来,还很贴心地端来一摞煎饼。
煎饼虽然有点凉,但是卷上素鸡就热乎啦,就着腐乳就更香啦。
麦掌柜虽然不算大厨,但是在酒楼做得年头久了,自然养出一副好鼻子和一条好舌头。
他轻轻一嗅,就觉得这味道又香又提神呢?
原本赶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沈宁请小厮和婆子也一起尝。
麦掌柜不像杨老板那么等级森严,招呼他们落座,一起品尝。
这一尝就有点停不下来。
明明早饭吃得很饱啊,这也没到午饭时间呢。
小厮恭维道:“娘子做的这卤味儿,不比酒楼大厨差,这素鸡又软嫩又有嚼劲,越吃越香,还有回甘,带着一点点辣,真是绝了。”
麦掌柜微微颔首,“娘子是如何去除了茱萸的苦味儿?”
他也吃出来里面加了茱萸。
沈宁笑道:“不需要的,用油炸过再浸泡,这卤料汁一直不干,汤少了就回锅再加高汤和卤料,就不需要再加茱萸,慢慢地就只有那淡淡的辣味儿没有苦味儿了。”
麦掌柜瞳孔张了张,豆腐娘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啊,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方子说了?
这年头哪个大厨不把自己的手艺死死捂着?
教个徒弟都得三年出徒呢。
还搞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的。
人家豆腐娘子就……这么说了。
是真大方,还是攻心计?
沈宁:“香干也不错,就是别放豆腐,会酸。腐竹、油豆皮这些也别进去卤,那个做汤或者油煎清炒更好吃。”
就豆干素鸡这种像肉的才扛卤。
麦掌柜当即就表示要订货,希望今儿能带走一些,回头让高里正再给正常发货。
“沈娘子,我们东家在府城和其他县城也有酒楼,进货量会很大。”
沈宁笑道:“请麦掌柜和杨老板放心,我们有一村劳力呢,不缺做活儿的人手。”
当地豆子也多,不会缺豆子。
“不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们的价格不高,若是想要送货上门,那贵酒楼就得承担一部分脚力费,若是自己下乡来拉就不需要。”
这是她之前就计划好的,一开始为了铺货,肯定要送货上门拉客,等铺开市场,就得涨价,不涨价就让商家承担运费。
龙庙镇近便,还可以不算这个,县城可不一样。
送一次货得一天,回来又是一天。
人吃骡子嚼的,那也是花销。
不能总让他们自己承担。
一车补贴一百文,额外的自家承担。
麦掌柜同意了,因为这也是惯例,若是别人求着卖给他,别人自己承担脚力费,若是自己需要人家的产品,就得帮人分担脚力费,甚至自家承担。
豆腐娘子厚道,只需要一车补贴一百。
他订的货量不小,第一单素鸡就要两百斤,油豆腐五十斤,油豆皮一百斤,甚至豆干和千张都定。
沈宁真诚道:“麦掌柜,你只需要在我这里买素鸡即可,油豆腐我公开过方子的,酒楼可以自己炸。豆干、千张、油豆皮这些,贵酒楼还是从县城豆腐坊定就好。”
她不想直接抢了县城豆腐坊的生意,那会隔空打架,交恶,不值当。
她先示好,对方如果有脑子就会接收到她的善意,大家踏实做生意,不必进行恶性竞争。
当然她也不怕对方,如果对方罔顾她的善意,要耍手段,她也奉陪就是。
这叫先礼后兵。
麦掌柜也觉察到了,都有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异。
这位豆腐娘子还真是……独特。
比县城那些商家的男当家人还要大气。
“沈娘子真是大度人,敞亮。”
他已经倾向于沈宁是真大方,而不是针对自己的攻心计。
沈宁笑道:“您抬举我了。我是觉得钱是赚不完的,要循序渐进,赚得舒坦、安心,大家最好找到一个最佳合作方式,互相尊重着把钱赚了,而不是斗成乌眼鸡。”
她卖素鸡,不卖豆腐和豆干、千张这些县城本来有的产品,本身就是给他们留的市场。
除了霍家,她和高里正也没给另外几家酒楼饭馆发这些货。
麦掌柜要划掉这是个“善弄人心大恶人”的猜测了,他开始佩服她。
城里那些生意人,哪个不是一双势利眼儿?
表面跟你笑嘻嘻,背地跟你捅刀子。
人家豆腐娘子虽然和那几家素未谋面,却留了余地,表示出善意。
这正符合他稳妥、留余地的处事原则。
若是杨老板有豆腐娘子这胸襟,该多好呀。
那好运来就不会和其他几家酒楼交恶。
他便划掉了豆干千张这些,但是油豆皮还是保留了五十斤。
一边聊一边试吃,不知不觉麦掌柜都吃了一个煎饼。
旁边的婆子和小厮更没少吃。
“沈娘子,这煎饼是粗粮做的,怎么吃起来比细粮还香甜?”小厮是真的好奇
沈宁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在酒楼吃大鱼大肉腻歪了,换个口味自然新鲜。”
现代酒楼给客人上主食,除了米饭,其他的基本是粗粮馒头、荞麦窝头、玉米饼子之类的。
中和一下大鱼大肉带来的腻歪。
麦掌柜瞬间学到了,微微颔首,“谢娘子指教。”
回去就给好运来上小巧的煎饼。
煎饼卷美味菜肴,本身的粗粮味道会把佳肴衬托得越发美味。
沈宁:“麦掌柜敬业,全心全意都是酒楼的生意,杨老板有福气。”
麦掌柜不懂敬业是什么,但是能感觉沈宁是在夸他,便笑起来,“职责所在。”
相谈甚欢,沈宁留他们吃午饭。
“我们没有大鱼大肉,都是粗茶淡饭,想必麦掌柜不会嫌弃。”
麦掌柜自然不会,反而要说叨扰。
他这才起身给沈宁介绍带来的礼物,“匆忙前来也没有什么准备,只略备几样薄礼,沈娘子千万别推辞。”
小厮和婆子帮忙打开他们刚才抱过来的盒子,都堆在旁边的缸上面呢。
主要是常用的文房四宝。
麦掌柜考虑得很周到,太贵,豆腐娘子肯定拒绝,就这样一般略好点,对方反而会要。
比如砚台不是二百最低的,但也只需要260文而已。
一盒笔一共大中小六枝,也只需要120文。
纸有一刀,不贵,就是多。
另外就是四盒点心,几样孩子的小玩具,九连环、双陆棋什么的。
还有两盒现成的药丸,都是徐家医馆出的保和丸。
保和丸是有钱家庭常备药物,大人孩子积食或者消化不良都可以吃,这个值钱。
麦掌柜很会送礼,不送贵的,专送对方需要的,而且是孩子和老人常用的。
他没送夫妻俩用的东西,更不送布匹首饰这种贵重物。
即便这样,沈宁也不收,“麦掌柜,您来进货,我们理应管便饭的,哪里还能收礼物?”
麦掌柜:“沈娘子客气啦,即便不进货,在下只是慕名前来也是要送上见面礼的。”
他越发感觉沈宁厉害,自己做的计划,准备的说辞都用不上。
因为沈宁根本不按他的节奏来,他反而只能跟她的节奏。
他甚至隐约怀疑,沈宁不会答应那种合作方式。
这摆明是一个聪慧、有主意且重情义的女人,能把村里安排得这么紧密,她就不像是愿意离开的。
考虑到麦掌柜他们常年在大酒楼吃饭,不缺油水,也不缺山珍海味,所以沈宁也没额外花心思,就做了自家的家常饭。
煎饼、蒸鹅蛋酱、腐乳、腌萝卜、卤素鸡,这些都是为了省油,只有素烧鹅用油煎了。
即便现在开始赚钱,沈宁也没放开吃油,古代油太贵了,植物油尤其贵,动物油又不可多得,只能省。
她安慰自己这样饮食健康,没什么不好。
另外她还腌了改良版的白菜。
家里没有苹果梨这些,古代水果更贵了,一般人家除非自己有棵果树,否则绝对不会买的。
她也没有辣椒,茱萸也不好用,所以她就用葱姜蒜末加萝卜碎,再调配上虾酱,简单地腌制出咸鲜口的腌白菜。
白菜这种菜吧,不管炒着吃炖着吃,那水济济的梆子大部分人都不爱吃,除非做辣炒白菜块。
尤其现在没肉没油的,盐水煮白菜那真是相当难吃的,沈宁愿称之为毒菜。
但是白菜和萝卜一样,腌着就很美味。
不论是只撒盐的酸菜,还是加辣椒虾酱的辣白菜,都是美味。
可能把多余的水分杀出去,口感更加爽脆,又保留了本身的鲜甜味道,再加上腌制的咸,以及发酵的微酸,就是口感和味道层次分明的美味了。
这白菜是沈宁十来天前心血来潮试制的,虾酱自然是高里正贡献的。
成阳县东边儿是四海府,靠着海,海货不少,只是现在运输条件不行,加上脚力费贵,再便宜的海货到了这边也贵,乡下人自然不吃。
县城和镇上自然有,不过平常也多是虾皮、干海米、海带、紫菜、虾酱、干乌贼等常见货,要想吃鱼就得等冬天冷的时候,那时候带鱼、鲅鱼之类的会比较便宜。
不过乡下也不吃就是了。
再便宜也得花钱,吃不起。
这时候的虾酱又腥又咸,做工其实一般。
不过因为加了葱姜蒜萝卜以及糖来中和,再经过发酵,被白菜吸收稀释的,已经没有腥味儿只有鲜味儿了。
如果她不说,别人都不知道里面加了虾酱。
在沈宁看来火候还不够,再发酵两天就更美味了。
不过麦掌柜闻到又鲜又清爽还带着别样香气的味道登时精神一振,“沈娘子,这是新菜式?”
沈宁笑道:“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家常菜,可能配不上大酒楼的档次。”
麦掌柜摇头,“很配,酒楼也需要各种别致的小菜。”
试想一桌大鱼大肉来上这么一碟子腐乳,一碟子腌白菜、腌萝卜,解腻开胃,再合适不过。
沈宁见他一个大酒楼的大掌柜并不嫌弃这种寒酸小菜,笑道:“这个腌白菜加上面糊糊,打个鸡蛋,上锅烙煎饼也非常好吃。”
鲜甜微酸的味道,开胃还好吃。
麦掌柜已经想到了,恨不得立刻回去给酒楼上菜。
“沈娘子,这个腌白菜,我们要定上几百斤,放在缸里吃一冬天可以吧?”
他也懂餐饮,知道这种发酵菜冷天最好吃,若是热天只怕一天就酸倒牙,还会坏掉,除非冰镇或者放在地窖里能多存几天。
沈宁:“不用不用,这东西可简单了,我说给你……”
“不不不。”麦掌柜拒绝了,“沈娘子,我们定货。”
沈宁:“我是说腌白菜很简单,又压秤,用大缸不好发货。不如你们回去自己腌两坛子,随吃随腌,这样不会断顿儿。一下子腌太多也不行,时间一长就会越来越酸,那就只能炒肉片或者涮锅子炖汤,不能单吃了。”
她对麦掌柜印象很好,可能就是所谓的合眼缘吧,并不介意把这个方子教给他。
应该说沈宁觉得从现代网络或者别的大厨那里学来的菜谱、食物制作方法,她都愿意无偿分享给古人。
只有她参与制作,付出劳动的,她才会想卖钱。
即便教给别人,她也不怕自己的卖不出去,因为她相信市场够大,也相信自己的手艺属于中上,能笼络住合作的大部分批发商。
靠垄断走不长久,还容易把自己孤立起来。
人心难测,高处不胜寒。
她宁愿跟一部分人共享,也不想独占。
独占的结果可能是招致更大的祸患,最后被围剿被迫害。
她教给这些人,他们跟她共享菜谱,也更担风险。
有了他们,她就没危险了。
就好比一个人知道秘密,她可能活不过一夜。
可如果大家都知道,那大家都安全。
麦掌柜见状,便道:“那我们花钱买这个方子。”
沈宁依然不肯,“麦掌柜,其实不管酒楼还是饭馆,卖的都不是独家菜谱,而是你会我会他也会,但是我做的是这个味道,他做的是那个味道,是百花齐放,百味争鸣。
同一道菜,有人就爱吃母亲做的,因为吃的是情怀。
同样的,他在你的酒楼有独特的感受,那么那道菜即便不是第一美味,对他来说却是最难忘怀的。
人的口味不同,没人可以统一,也没人能吸引所有顾客不去别家。
餐饮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出自己的风格,然后吸引同好。
这是我的一点拙见,与麦掌柜共勉。”
之前听高里正说八卦,靳老板等人没少抱怨好运来霸道。
沈宁跟麦掌柜接触下来,发现对方并不是那种霸道之人。
麦掌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被震撼到了,这种说法是从前不曾听过的。
杨老板的口头禅是别人有的我一定要有,还要比别人更好,我有的最好别人都不会,我要垄断,独一无二。
实际他不赞同东家的想法,因为他也觉得不同的厨师有不同的天赋和灵感,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菜谱,不同的厨师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加以改进,做出不同味道的菜肴来。
这种求同存异,也会造就美食独特的魅力。
但是东家最大,东家说得对。
可现在他却深深地被豆腐娘子给折服了。
如此年轻,如此有见底,又如此有天分的女子,实在是罕见。
至少他第一次见。
至此,他已经彻底忘掉自己之前制定的诱惑套路,他可以肯定东家和豆腐娘子理念不符,合不来,肯定会……吵架。
别说合作,可能一起论道都难。
本来他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适当物质诱惑打动豆腐娘子,现在彻底放下这心思。
他觉得说服豆腐娘子去县城估计比说服东家更难。
人家豆腐娘子不是贪财之人。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转述东家的意思,“不知道沈娘子有没有意愿去县城,我们东家可以提供一套二进小院儿,娘子一家可以无限期居住,还会帮令公子进县城最好的学堂。我们东家也不限制娘子的买卖,只是请娘子以后做出什么好东西,能先跟我们东家合作……”
沈宁温柔地打断他,“麦掌柜,我就在这里呀,只要你们诚信合作,随时来,随时找高里正发货。”
去县城什么的,就算了。
只要她想,以后肯定会去的。
不过得等裴总和阿年读书有成之后,譬如中了秀才,要为举人努力。
住在城里方便以文会友,方便学习。
现在,为时过早。
听了沈宁的答案,麦掌柜没有一点意外,也并不是失望。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活得通透、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因为别人的诱惑就改变初衷,不会被人影响自己的判断。
他们有自己的节奏和选择。
金钱、权势都不能打动收买他们。
以前他以为只有萧先生这样,现在他觉得沈娘子亦是。
最后麦掌柜还是定了十坛子腌白菜,还得往临县发货呢。
白菜不贵,但是本地白菜不够以后就得买外面的,那加上脚力费就有点钱。
另外葱姜蒜萝卜、虾酱也要花点钱。
想了想,沈宁就让小珍珠去喊高里正来。
高里正这人可有边界感了,即便知道县城大酒楼来人了,只要沈宁不喊他,他也不会主动过来问的。
很快高里正拎着一只断腿鸡一只断脖子鸡过来,“天儿冷了,它们喜欢挤来挤去,这两只傻大胆跳到猪圈去啄食,被猪给踩了。”
受伤的鸡基本没活路,早点吃掉免得它掉秤。
沈宁笑道:“里正伯自己留着吃呀,这还两只呢。”
高里正:“我吃不老少了,这两只给你们打牙祭,这不还得招待麦掌柜嘛。”
自打知道裴二郎给宋家盘炕一天要500文,而他家合计一天只有140文,他就激动得蹦高高儿。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二郎和豆腐娘子心里,自己比宋家更是自己人!
人家拿自己当自己人,他能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得替他们张罗啊。
麦掌柜起身,主动施礼。
沈宁给双方引荐了,即便两人早就认识,这一次也重新见礼,态度和和气气。
沈宁就说腌白菜的事儿,让高里正估算一下价钱。
高里正瞪圆了眼睛,“阿宁,你做新菜竟然不给我吃?我都没尝着,快端上来我品品。”
沈宁感觉高里正跟自家越发亲近了,说话也更自己人,笑着给他剪了一碟子。
水啦叭叉的,用刀切沾砧板,她直接用剪刀剪。
现在家里有把专门剪食材的剪刀,省事方便。
高里正尝了尝,嘴里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爽口好吃,和酸萝卜是俩口味儿。有这个腌白菜,我不用荤腥都能吃两大碗饭。”
小珍珠嘿嘿直笑,“里正爷爷,只要给我大米饭,不用就什么我空口就能吃两大碗!”
高里正慈和地看着她,“珍珠饭量真好,以后来爷爷家吃大米饭。”
麦掌柜借口去茅房,领着婆子和小厮出去溜达一下,也不往草棚子那里去,而是去西边儿看看新屋子。
裴大民、裴大根和张本力几个在砌墙,王木匠在做门。
裴父也在,他之前请人帮忙刮了秫秸叶子,又撸桩子破篾子,在河里泡了一夜之后捞起来,今儿开始拉着碾子碾压呢。
他先碾一领席的,另外一领的老人们还在帮忙刮叶子呢。
麦掌柜跟他打招呼,“老哥,这是……作甚呢?”
裴父有点拘谨,见着城里来的衣着考究的人就束手束脚,仿佛见到亲家公亲家母一样,浑身不自在。
他告诉麦掌柜自己要编席,“我老二盘了火炕,我瞅着不能像床那样铺草垫子,就给编炕席。”
麦掌柜又请他领着自己参观一下。
裴父虽然拘谨,却也没拒绝,学着裴长青的样子给介绍介绍。
火炕现在晒得差不多干了,只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而且是土坯屋子、土坯炕、麦糠泥墙,比起宋母的屋子可差老远了。
麦掌柜却看出了几分野趣儿,那些腻歪了花天酒地的老爷们指定会喜欢这一口,偶尔住上几天能满足他们矫情的心思。
裴父给介绍火炕的优点,又说了炕席如何如何。
他说火炕干巴巴的,说编席倒是有内容。
“我寻思着用红色和黄色的编,把红色的放上头,出来就是红席,喜庆好看。我儿媳妇说黄色的放硫磺里熏熏,那篾子就变白,更好看,散了味儿也不耽误铺。”
他比划着炕和炕边的位置,“有钱人家糊墙纸,钉墙布的,俺们家舍不得,我寻思这边儿墙也用炕席围起来,编上几个花样,一样新鲜好看。”
福字,双喜字,四个花瓣的简单花样,他觉得自己都可以。
麦掌柜听得颇为感兴趣。
酒楼主要是木质结构,少不了用花隔、挂席、屏风之类的做隔断。
目前用的席子主要是竹席,还有大南边运来的蔺草席子,再就是苇席,说实话还没有裴父说的这个红席。
他觉得可以布置这么一间包房,指定有人喜欢。
他负责酒楼生意,非常有想法和执行力,所以酒楼生意蒸蒸日上。
他跟裴父了解一下红席的细节,编这么一张要多少天等等。
裴父一一回答了。
麦掌柜道:“老哥,那我酒楼定个十领……”
“啊?”裴父傻眼了,“酒楼也铺这个?你们有火炕吗?”他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好,忙解释道:“这个红席是秫秸编的,它不贵重,还得小心,要是折断篾子容易扎人。”
麦掌柜笑道:“筷子折断也扎人呢,放心吧,我们不会折断的。”
酒楼很多摆设都是放一阵子就撤掉换新的,要保持新鲜感。
裴父:“那、我得先给二郎家编,你要不问问我儿媳妇。”
裴父现在有事儿都是儿媳妇做主,都不问儿子。
麦掌柜笑道:“那是自然,另外裴二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聊聊这个火炕,想让他去县城帮我们也盘几个。”
麦掌柜有个老友在客栈做掌柜,他看到这火炕当即就觉得客栈完全可以弄几间这样的屋子,甭管是给贵客睡的精致小炕,还是给普通人睡的大通炕,肯定受欢迎。
另外他和几位亲朋家里,也需要这样的火炕。
无他,冬天实在是冷,年纪大了不抗冻。
往年大毛衣服加火炉,扛扛就过去了,现在瞅着人家有这样的火炕,他也想要。
他就纳闷儿了,为什么往年他们不盘炕?
也没泥瓦匠提这茬儿。
也没哪位老爷张罗这事儿。
倒是让一个乡下裴二郎给做成了。
第76章 建筑队 人人都有事业
屋里沈宁和高里正商量腌白菜的价格呢。
依着沈宁不想卖,宁愿分享方子让顾客们自己做,毕竟白菜不是什么高档菜,卖不上价儿。
现在吃的是夏天种的大白菜,没有秋天的甜,但是长得快,价格相对便宜,批发一文三斤。
秋初种小雪收的大白菜在乡下一文两斤,城里一文一斤,缺的时候要两文一斤。
不过也就这样了,三文一斤的话普通人就宁愿不吃。
菜贩子来乡下收一文三斤,急用钱的庄户人会卖,温饱之家也舍不得。
一文两斤,还是可以的。
虾酱是四海府运过来的,当地渔民自制,买也不过两三文一斤,到这边就是六文一斤,再远一些地方就要八文。
当然这是最普通的品质,有些好品质十几文,二三十文也要的,只不过不会在铺子售卖,都是直接送到大户家去的。
其他蒜头、姜这会儿批发价也得8文、10文一斤,大葱也得7文。
萝卜不好贮藏,容易糠心,冬天比白菜贵一点,白萝卜一文能批发两斤,青萝卜和红萝卜就要贵一些,可能得两文三斤,也可能一文一斤。
至于糖,可以适当加点,嫌贵不加也行。
不过配料用得少。
腌三棵大白菜,能用一斤三两的配料,半个犁和苹果就够。
现在没有苹果,可以用林萘,就是土苹果。
加水果可以提味儿,能促进发酵,还能让白菜既有甜味儿又突出微微的酸味儿,吃起来酸甜可口。
萝卜和胡萝卜也有这个作用,同时也为了配色好看。
现代有辣椒粉,可以不管配料颜色,橙红色的辣椒汁就鲜艳又添食欲。
沈宁自己吃,随便加点萝卜就行,如果卖给酒楼饭馆,当然要加胡萝卜或者红萝卜、青萝卜,配色更好看。
两人一合计,一斤腌白菜成本1.15文左右,定价3文,包送到镇上,如果要送到县里得对方补贴一车百文的脚力费。
其他货也照这个办法来。
毕竟以后一辆车拉不过来,得两辆车,牛骡嚼用加人遭罪,当然得补贴。
想必靳老板等人也能理解。
做生意本身就这样,宣发初期咱求着人家买,就得送货上门,免费品尝,等对方愿意长期合作,自然得加运费。
毕竟俺们定价便宜啊。
还是那个道理,便宜一些,即便酒楼饭馆会做,也会嫌麻烦,宁愿从她家进。
至于人家嫌脚力费贵,要在县城就近进货那也没问题。
做生意本身就该在竞争中不断提高产品质量,巩固自己的客户群。
她相信自己的产品好,可以拢住一定量的客户。
当然这生意也不会像现代那样无限期做,做完冬天那波便宜白菜就拉倒。
后续鲜白菜都要两文、三文一斤的话,那腌白菜就得六文七文,不划算。
腌白菜再好吃,它也就是白菜。
这么一算,她现在就得收一波白菜,等立冬以后再大收一波。
还得买够配料,然后安排人做腌白菜。
这样的话她得调整人工。
沈宁和高里正商量好,把价格告诉麦掌柜。
麦掌柜眨眨眼,有些惊讶又不太意外,“这么便宜?”
若是别家做出一个旁人没有的新品,定价起码在十文。
豆腐娘子居然只要三文,白菜也就贵那么一文多点。
沈宁笑道:“麦掌柜,俺们豆腐村做生意贵在实诚,只要你们货款及时结算就行,压的话俺们就不和你们做了。”
麦掌柜连连点头:“沈娘子放心,绝对没问题。”
他又问裴父炕席以及裴二郎火炕的事儿。
沈宁:“炕席,我公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算好,整天编席吃不消。”
麦掌柜笑道:“不妨事,找几个手艺好的,让令尊带带就成。”
谁家做生意是东家自己做的?不都是雇人么?
沈宁其实是怕裴父和裴母受累,她看裴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也笑道:“爹,你要是觉得行,那就应承了。”
裴父:“行,我觉得行。”
看到自己也能赚钱,他眼睛都亮了。
裴父自己不知道一领席要多少钱,全凭沈宁做主。
一般的晒席一张宽两米,长三米,非常粗糙,价格四五十文不等。
不过很少有人买,都是自己编或者请人编,或者跟村里人换。
炕席不卖给庄户人,而是卖给城里人。
如果用精挑细选的篾子,加上好看的花型,一领能用三五年甚至更久。
那一领80-100文也可以。
有钱人觉得便宜,普通市民也能负担得起。
不过沈宁不打算卖给普通人。
即便城里普通人他也没钱烧火炕吧?
城里人没有庄稼秸秆,做饭的柴火都得花钱买,冬天顶多两顿饭,做熟拉倒,想多烧柴火也舍不得。
所以他们不可能盘炕。
能花三吊钱盘炕的就不是普通人,那他们买好看的炕席也不会嫌贵。
另外古代庄稼产量低,秫秸有限,编席也费时间。
这决定根本没法薄利多销,所以宁愿卖高价、卖精品。
她觉得一平价格定在40左右,根据尺寸、花型复杂程度算钱。
这样一领常规火炕的席子,差不多200文。
如果客人有特殊尺寸要求,还能另外加定制费。
有钱人么,又不在乎这点。
当然说米是她记着方便,卖的时候要换成尺、丈。
她把价格报给麦掌柜。
麦掌柜果然不觉得贵,只根据自己的需求提了几个订制要求,尺寸大小、花样、形状等。
他对酒楼大堂、走廊、包间乃至房前屋后等位置了如指掌,什么装潢、尺寸大小、是否活动板子等,都在他脑子里。
另外自己和亲朋住房的开间进深尺寸他也都心中有数。
他本身就是做掌柜的,心细,又会算账,对数字尺寸等敏感,所以很多数据都是随口就来的。
比如大部分是长方形的,也有方形的,花样则主要是福字、海棠花纹,另外双喜字也要了两张小一些的,可以给有情趣的小夫妻铺陈。
他预付了十张炕席的定金,一共是540文。
裴父有些发愣,刚才儿媳妇说什么?
十领大小不一样的席子,一共1800文?
老天爷呀,这没多少钱的秫秸,编成席就值当这些钱?
儿媳妇可真会卖钱!
麦掌柜大好人啊。
裴父对麦掌柜肉眼可见的亲切起来。
他学着沈宁的样子招待麦掌柜。
高里正笑道:“麦掌柜,不是要找二郎商量火炕的事儿嘛,我看留下再吃顿晚饭,回头我和二郎送你们回镇上。”
沈宁也挽留,“二郎去孩子小姑家盘炕了,傍晚就回来。”
麦掌柜原本想去镇上会会裴二郎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在裴家等更好,便答应了,“那多有叨扰。”
沈宁:“正好里正伯送了鸡来,晚上咱们就炖鸡吃。”
高里正:“那你们先聊着,我再去吆喝一圈收白菜、蒜头啥的。”
明儿还得让老二去镇上买几坛子虾酱。
这东西不贵,也能下饭做菜,他决定多给沈宁备一些。
就让她吃,备不住哪天灵感来了又发明新菜呢。
他怕沈宁家没细面了,又打发田氏过来送,都不称几斤就给她吃,说招待麦掌柜的。
田氏嫉妒得不行不行的,越发觉得沈宁是她的威胁,少不得阴阳怪气两句。
偏生又占不着便宜,最后自己气鼓鼓地回家。
一回家,高里正又让她带着二蛋收白菜。
田氏急了,“爹,咋还是我的活儿呢?我不都收豆子了吗?”
高里正:“咋,你不干让谁干?让你俩弟媳妇?人家在养猪场养鸡场忙呢,你去帮忙了吗?”
想到养猪场臭烘烘的,田氏又哑巴了。
于是不得不认命地继续收白菜。
庄户人肚饱最重要,所以种菜也主要种白菜萝卜瓜菜这种出数儿的,那些叶子菜也就种种速生青菜,其他芹菜芫荽菠菜这种一大锅出不来一盘的统统不种。
所以深秋初冬的收白菜也方便。
二蛋却高兴得很,早上他收完豆子,珍珠就送他两大串卤素鸡,还允许他吃一串,拿回家一串。
如今他爹和后娘被里正骂过,也不敢再对他太明显,见他拿东西回家给弟弟妹妹吃,后娘也高兴。
虽然觉得给串素鸡不如两文钱,可她知道二蛋说了不算,顶多自己嘀咕一句沈宁精明。
这会儿田氏蔫头耷脑地跟二蛋一起收白菜,二蛋借了哑巴的梆子在村里梆梆敲,“里正爷爷和豆腐娘子又收白菜啦,一文两斤,每家限卖五棵,多的可以卖七棵,不能再多了。”
庄户人不重吃菜,恨不得把所有土地都种庄稼填肚子。
能种白菜的都是家境略好点,劳力也宽裕的。
沈宁也怕村里人把白菜都卖了,冬天不吃菜就吃盐巴煮豆腐也受不住。
还是要发动四外村的力量。
很快就有豆腐村的百姓往四面村里去通知,“豆腐娘子收白菜啊,一文两斤,每家限卖七棵。不要都卖了,冬天没菜吃孩子要哭的。”
一棵大白菜抱团结实的能有七八斤,这会儿的小点也有五六斤,七棵也有三四十斤了。
附近的村民又沸腾了,虽然只能卖十几二十文,可这也是钱啊。
菜贩子来收白菜,一文三斤,甚至还想四斤,黑着呢。
得亏他们没卖给菜贩子,没想到豆腐娘子连这个也收。
之前卖了黄豆懊恼不已的,这会儿赶紧去收拾大白菜。
种秋白菜的现在还没抱结实,不过也不急,因为豆腐娘子冬天还收呢。
那边儿忙白菜,沈宁这边儿也开始烧水秃噜鸡。
不等傍晚裴长青几个带着小鹤年回来。
小鹤年今儿穿着新鞋子,走路都格外带劲。
进村他就听见小珍珠和二蛋的吆喝声,“交白菜的往这边儿来,都别急,明儿再交也一样,一会儿看不清了,给你们称错斤两就不好啦。”
小鹤年唇角微勾,昨晚上二蛋还胆怯怯地不敢开口,怎么这会儿说话又流利胆儿又大呢?
这是被珍珠训出来了?
他蹬蹬跑回家,先跟娘和奶等人打招呼,然后把书包放在卧室固定的地方,又换上厚草鞋这才跑出去找珍珠和二蛋。
跑到门外他注意到家里来人了,又退回来看看,“娘?”
沈宁笑道:“县城大酒楼的麦掌柜过来进货,看到你爹的火炕又要请他们去盘炕,在新屋那里等你爹呢。”
小鹤年哦了一声,不跑了,迈着读书人的稳重步伐,一步步地去新房那边儿。
他和小少爷在一起,耳濡目染也学了大家公子的风度,很有礼数地跟麦掌柜见礼。
麦掌柜却不因为他是孩子就轻视他,也郑重见礼,“小公子。”
小鹤年笑道:“我还没正式启蒙呢,只是跟着师兄读书,麦掌柜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年就好。”
麦掌柜从善如流。
瞅着小鹤年,他又觉得豆腐娘子真不简单,瞅瞅养的这孩子,又俊俏又干净还懂礼数。
小小年纪,一点不比大家公子差。
他暗暗断言,豆腐娘子和成阳县这些商户是不一样的。
虽然表面没有底蕴,但是豆腐娘子家给人一种书香门第的感觉。
还不像没落大户的感觉,反而像贫穷贵公子脚踏实地,一步步登上高处的意思。
那么将来,豆腐娘子家的成就绝对不是成阳县这些商户能比的。
麦掌柜突然很期待,很想看到那一天,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他和小鹤年聊几句,又说到了裴父的红席。
方才他们几个正看裴父处理篾子呢,这会儿拿刀刮瓤子了。
小厮觉得新奇,还上手帮忙,结果刚上手差点被篾子划个口子。
“看老丈做的轻轻松松,我还以为很简单,不曾想这么危险。”
裴父笑道:“你没做惯,做惯就好了。”
虽然是小厮,可也细皮嫩肉的,哪里是做粗活儿的?
那婆子倒是能上手,还觉得怪好玩儿的,也不闲着,就动手帮忙。
大掌柜带她来跟豆腐娘子套近乎的,结果压根儿没用上她。
她都不好意思,正好干点活儿。
小鹤年给麦掌柜介绍了不少炕席的好处,平整、美观、低调、有田园风等等,可以用来装潢酒楼客栈,给客人营造别样韵味。
给麦掌柜说得连连点头。
小小年纪,口齿如此好。
裴长青一行人过来,先跟裴父打招呼,待裴父介绍麦掌柜又认识一下。
寒暄两句,裴长青道:“麦掌柜屋里聊,我回去洗个手换件衣服。”
麦掌柜笑道:“二郎你先收拾,我看看令尊做活儿。”
裴长青先回屋跟沈宁说几句话,洗手洗脚换衣裳。
沈宁特意在砂锅里给他温了水,免得他回来直接凉水洗脚。
外面天光还亮着,裴长青就去跟麦掌柜商量火炕的事儿。
高木头和王大回来也没走,而是去帮王木匠他们干活儿。
王木匠现在干活儿那叫一个带劲。
一天天的他虽然不咋吱声,可他都看在眼里。
县城大酒楼的大掌柜!
他在县城做过那么多活儿,也没资格去大酒楼吃顿饭,那里开销太大,吃不起。
做活儿的东家也不会请他去那里吃,所以他只无数次路过,却没进去过。
但是他早就见过麦掌柜好几次了,在酒楼的麦掌柜穿着绸缎衣裳,甭提多气派了。
今儿穿着棉布的,瞅着很朴素,但是手上的玉戒指、帽子上的玉一看也不是便宜货。
他都跑来豆腐娘子家进货,还要火炕,你就说豆腐娘子和裴二郎厉不厉害吧!
他在县城也给人做过活儿,可没这本事呢。
啧啧,好在他老了老了眼神儿好,傍上裴二郎这么个能耐人。
裴长青陪着麦掌柜进屋看了看,聊了聊火炕的构思,告诉对方没烟囱的屋子改烟道有哪些隐患,让对方心中有数。
虽然他确保认真仔细,尽量不会漏烟漏雨,但是手工做活儿不是精密仪器,偶尔的还是会有问题。
不过都能补救,不是大问题。
怕的就是城里有些人傲慢,脾气大,看到一点问题就跳脚,不好沟通。
麦掌柜不存在这个问题,他完全理解。
裴长青就没问题了,他道:“明儿我先给妹夫把炕盘好,安排一下,过三四天就能去县里瞧瞧。”
麦掌柜笑道:“二郎只管放心,绝对不让你白跑。我麦某介绍的活儿起码够你忙活一阵子的。”
裴长青一听却犹豫了,忙活一阵子?
那他岂不是不能天天回家抱媳妇儿了?
当然裴总还是理智的,他需要赚钱,多攒点钱,这样才能放心脱产读书。
否则他媳妇儿觉得这也贵那也贵,到现在还没舍得买新菜刀、鏊子、植物油,新房那里也得安两口新铁锅呢。
他多接点活儿,冬天赚一笔,就能缓缓。
“麦掌柜,我们去县城盘炕一天一吊钱,一两银子也可以。甭管我们带几个人,保证连撬砖、平地、砌墙、改烟道、开屋顶、砌烟囱、盘炕、砌火炉或者锅灶在内,三天完工,超出的时间不用算钱。当然,需要你们提供住处、柴火以及清水,粮食我们可以自带。”
他说的是规则的屋子,如果是造型奇特的那得另算。
售后自然也说了,不过是一百到120文。
城里住宿贵,自然要对方提供。
伙食他们可以自带,背上两袋子磨好的粮食,再带上一坛子腐乳腌白菜的,要补充营养还可以带一小坛子腌鸡蛋。
麦掌柜笑道:“咱们开着酒楼饭馆,哪里能让你们自己带粮食?我们自然要管饭的。”
他要和豆腐娘子长期合作,自然不差这点粮食。
酒楼每日里浪费的饭菜都不知凡几呢。
他和柳大爷聊过,知道裴长青给宋家是五百文一天,但是给别家就是八百文了。
那么去县城一吊钱也合理,况且人家限制了三天时间,后续还每年给修缮呢。
晚上沈宁做了红烧鸡块,里面也加了素鸡,主要是人多,加上素鸡更出数,大家多吃几块。
小厮和婆子就不肯上桌了,坐着小板凳在旁边吃的。
这是人家的习惯,沈宁也没说什么。
虽然沈宁做的红烧鸡块很香,不过麦掌柜也没多吃,他更爱吃红烧素鸡加腌白菜、腐乳以及酸萝卜。
他吃得脆生生的,有一种回到年轻好牙口的时候,吃得身心愉悦。
高里正张罗着和麦掌柜、裴长青以及裴父喝了几杯酒,都是黄酒,也没多少度数,沈宁和裴母也跟着喝了。
小珍珠也好奇地尝了尝,最后觉得酸溜溜的不好喝,就拉倒了。
沈宁是不拘着孩子尝东西的,尝过才会知道不好吃呀。
若是不让她尝,她指定觉得那是好东西,否则为什么大人都喝,偏偏不给她喝?
尝了就死心了呗。
麦掌柜瞧得很是服气,这位豆腐娘子不只会做生意,会把控人心,连教导孩子都有独到之处呀。
说实在的他真想多逗留几日,多跟豆腐娘子和裴二郎交流交流心得,可惜酒楼很忙,不给他那么多时间。
他依依不舍地告辞,“沈娘子,改日一定和裴二郎去酒楼坐坐。”
沈宁笑着应了,“有机会的。”
明儿高里正就去县里送货,所以麦掌柜也没带什么货,就带了几斤素鸡、油豆皮、油豆腐,一小坛腌白菜、一小坛腐乳外加几张煎饼。
这是沈宁给的回礼。
小厮把马车里挂的灯笼拿出来点上,扶着麦掌柜上车。
麦掌柜婉拒了裴长青送去镇上的提议,坐着马车走了。
送走麦掌柜以后,天早黑透了,沈宁和裴长青却还要忙。
高里正也闲不着,明儿要去送货,今晚上就得装车。
很快张氏、三婶儿以及高里正大儿子三儿子就过来帮忙。
高里正大手笔,点着几盏灯笼,里面是猪油做的蜡烛。
这一趟加上好运来的货,一车拉不下,他们得去两辆车。
以前都是赶骡车,现在得加一辆牛车。
牛虽然负重大,但是脚程慢,所以他们得早点出发。
大不了带着被子,躺车上睡呗。
高里正依旧叮嘱大家带好柴刀长棍啥的,以防万一。
他有里正身份保护,而且本县治安不错,一般没问题,但是保不齐遇到个疯子、疯狗啥的呢。
出门在外,必须保护自己。
小鹤年拿着沈宁的账本,去帮高里正他们装车记账,小珍珠帮忙牵着牲口。
现在没人敢小瞧小鹤年,因为他记账比高里正还快呢,算得又对又快,识字还多。
晚上裴长青让裴大民和裴大根把哑巴、高木头和张本力也叫来,他们要开个小会。
另外他把裴大伯、三叔、四叔和裴大柱也叫上。
等人来的间歇,裴长青问裴大柱:“大哥,麦子种啥样了?”
现在当地家家户户忙种麦,因为没有牲口所以都靠人力翻地,这是很大的工作量。
没有牲口大部分人家没那个条件精耕细作,只侍弄力所能及的,剩下的直接开沟撒种。
今年翻这亩,明年翻那亩,家里土地有限,三四年也就轮一遍。
如此冬天也能把害虫冻死。
平时雨后勤锄地也能碎土坷垃、细化土地。
没有多少农家肥,靠的是轮作、休耕来恢复地力,顶多撒草木灰和自家攒的那点粪肥。
裴大柱估摸了一下,“再翻两天就浸种了。”
他也没有把田地都翻一遍,也是遵循裴二郎以前翻地的规律轮流的。
他也着急,因为种地一天21文,跟着二郎盘炕一天和泥的20文,砌墙盘炕的至少25,像王大现在有30。
听二郎的意思还会给他们涨呢。
他也想跟着盘炕。
但是爹娘说了,答应给二郎种地就得好好种,不能糊弄,更不能挑三拣四,瞅着盘炕好就要盘炕。
现在她和张氏都在阿宁那里干活赚钱,大柱帮忙种地,大伯和二柱带着俩小子负责自家的田地,张氏带着几个丫头负责推磨做豆制品。
一家子除了最小的孙子还不能干活儿,可以说都在干活儿赚钱了。
他们要知足。
以前别说十天半个月去割二两肉吃,就是鸡蛋都不舍的吃俩。
现在他们赚钱,每天都有五十来文的进项!
这……就那些老手艺人他也没得这个赚法儿啊。
毕竟手艺能学,活儿却不是天天有的。
他们却能跟着阿宁和二郎天天干。
天天干活儿,天天赚钱,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发家致富的节奏啊。
还挑啥?
赚了钱,他们家也换了一盘大点的石磨,如今三婶儿四婶儿家也都跟着二郎阿宁赚钱,不再分大房给里正家做豆制品的豆子了。
裴大伯和大娘都觉得以前做梦不敢想的日子,现在让他们给过上了。
真是阿宁和二郎有能耐有良心啊,愿意带着他们赚钱。
人家二郎和阿宁有良心,他们能没有吗?
处处尽量替人考虑到才行。
所以即便裴大柱有想法,却也没说过想盘火炕,依然老老实实种地。
裴长青:“这样,我另外从村里找俩人帮几天工,你先跟着我练练盘火炕。不过一开始要从和泥开始,一天二十文。”
其实裴大柱会和泥,也会砌墙,但是手艺总归没现在的裴大民他们好。
他有点木匠基础,练一练上手很快,加上勤快爱琢磨,上限肯定比裴大民和裴大根他们高。
裴大柱都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喜道:“二郎,让我也跟着盘火炕?”
裴长青:“对,大哥你会点木匠活儿,以后咱需要。”
裴大柱高兴傻了一样,哈哈笑起来。
裴大伯不悦地瞪他一眼,让他稳重些,还有你是不是太高兴了?
你这么高兴,是不是说明你之前不乐意种地呀啦?
二郎就是厚道,都不多想的,要给别人都得不乐意。
裴大柱也意识到,又赶紧给裴长青解释。
裴长青笑道:“没什么,这是正常的,你们要是不想多赚钱我才奇怪呢。”
哑巴听不见,但是他会察言观色,而且略略会看点口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裴长青的嘴巴。
虽然哑巴听不见,但是裴长青从来没轻视或者忽略他,开会都叫他在场。
听不懂没关系,现在大家和他相处久了,也能理解他的意思,会打几个手势。
另外不是还有小鹤年这个翻译么?
虽然不能丝滑沟通,但是比别人强一些。
能理解三四成吧。
裴长青:“今儿县城大酒楼的麦掌柜来了,要我们去县城帮忙盘炕。”
众人激动了。
裴长青等他们激动两分钟,才抬手虚压了压,示意他们不要太激动。
“我寻思着咱龙庙镇才开始,也不能丢下,那边本家带亲戚的也能盘上百来个炕呢。”
众人纷纷说是的。
裴长青:“这几天我带着王大,他已经学会开屋顶砌烟囱了,能组建一支分队。”
众人又激动了。
那就能同时给两家干活儿赚钱了啊,速度更快。
裴长青笑道:“不止,我和王大负责开屋顶砌烟囱,你们也可以撬砖平地盘炕砌墙,咱们可以同时给几家做活儿。”
“啊!对呀对啊!还是二郎好算计。”
“咱们就是脑子不够数。”
裴长青:“但是,几家同时开工赚钱快,压力也大。一忙会不会急?一急会不会乱?一乱就出错。给人干活儿出错还好说,总能补救,万一咱自己手忙脚乱摔着磕着呢?”
他面色严肃起来。
原本喜笑颜开的众人立刻鸦雀无声,也认真想了想,点头,“二郎说得对。”
裴长青:“我要求咱们不管同时给几家干活儿,你们只专注当下手头的活儿。比如我今儿让你盘炕,你就把炕盘好,其他的不管。干好手头的活儿,才能去干另外的活儿。”
众人纷纷保证,“二郎放心,我们肯定听你的。”
当初二郎从吴家屋顶掉下来,那惨状他们记忆犹新呢。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裴长青:“无论什么时候我最大的要求就是安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质量做好。”
强调完安全,裴长青又开始安排后续。
“明儿我带着王大几个把福瑞屋里的炕盘好,后天王大就带着铁牛、高叔加上福瑞去禚家盘炕,我带着大哥、二哥和三哥去荷花沟儿给陶族长家盘炕。”
他对裴大民和裴大根道:“二哥四哥,你们多带带大哥,尽快让他把瓦工活儿熟练起来。”
让别人带,裴大柱可能不好意思怕耽误人家功夫,别人也未必没想法。
自家兄弟就好一些。
而且裴大柱能自己琢磨学点木工活儿,瓦工活儿自然也快的。
裴大民和裴大根当然乐意。
裴大根十岁的时候娘没了,四叔带着一儿一女俩拖油瓶,也不容易再娶。
那两年都靠大伯娘和三婶儿帮衬。
后来大伯娘和三婶儿又帮四叔张罗了续弦,也就是现在的四婶儿,裴大根兄妹俩才能过上顿顿热乎饭的日子。
所以他和裴大柱二柱裴大民几个感情非常好。
裴长青又对有点发呆的张本力笑道:“张哥,我家院墙还没完工,但是活儿也不多了,白天你多受累,早晚的我大伯三叔四叔会来帮忙,再有两天也就完工了,回头儿你跟我去县城。”
张本力原本还担心自己不是裴家人,会被裴二郎冷落呢,没想到要带他去县里。
他立刻精神一振,响亮道:“好!二郎,你放心,我保管干得齐整的。”
裴大伯和三叔四叔也表态,“二郎你放心吧,这两天就能给你家把院墙围起来。”
因为是土坯院墙,围起来不算结束,还得结顶,也用黄泥麦草、茅草之类的给盖上,这样可以保护墙壁,延缓雨水渗透,延长寿命。
说起来土坯砖砌墙不如夯土结实,但是家里有换来的那么多土坯砖不用就浪费了。
而且夯土需要略干的黄土,他们这里的泥土含水分比较大,需要晒过才能夯土,也麻烦的。
裴长青:“回头我还得给后院挖个地窖,也顺便带着你们练练手,都学一学,以后咱们去给人家盘炕、盖房啥的,地窖八成也要的。”
大家伙儿更激动了。
二郎要带他们盖房!
这可是大活儿!
几个月的工钱有了!
裴长青又强调一下各人的工钱。
大家之前的工钱是30、25,现在越来越熟练,王大涨到35,因为他能开屋顶砌烟囱,其他人也涨到30。
包括张本力和裴铁牛。
裴大柱因为新入职,先二十文,盘完陶族长家的争取涨到25文。
裴长青带人是很快的。
这也和他会挑人有关,一开始就挑听话、踏实肯干、有耐心、不浮躁的人。
可以手不巧,但是一定要服从指挥,不能耍小聪明,更不能满腹牢骚。
因为他只需要他们做基础的夯地基、砌墙、抹墙、上梁等工作,没有高深的技术,
那种眼珠子咕噜乱转,精明外露的,裴长青从来不要。
这就从根子上保证了队伍的纯洁性,杜绝了惹祸根源。
要是有个大聪明,不服从指挥,去了大户人家乱转乱看乱说的,那就不是赔钱了事,很可能连累所有人。
裴长青接外面火炕的活儿,一天五百、七百、八百文的也没有瞒着高木头和王大他们。
高木头几个并没有眼红,只觉得裴二郎那么聪明能干,赚钱理所当然。
他们以前找活儿干都费劲,一天20都乐意,24就烧高香,跟着二郎一天25就很满足,现在又涨到三十,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儿呢。
眼红?
眼红啥?
你是比二郎聪明,还是比二郎能干?
地主请短工收庄稼,一天顶多给24文,难道还要把粮食分给你?
老板开铺子,一天赚一笸箩钱,难道还分给伙计?
他们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成裴二郎的帮工,拿工钱,而不是分红。
拿分红的是合伙人,比如高里正和阿宁。
他们自认不配,打开头儿就没那个想法。
当然,除了他们有自知之明,也有裴长青主动筛选以及有意引导的结果。
这些人别说没有分红的想法,连“我跟着裴二郎学会了手艺,我出去单干”的想法也没有。
自己有手艺就能出去单干?
并不能!
人家就认二郎,不会随便用你。
不信去镇上问问,如果没有二郎在前面顶着,他们去给人家盘炕人家要不?
别说一天五百文,一天一百文也不会用。
是压根儿就不会让你盘,谁知道你行不行?
万一给我们把房子弄坏了呢?你个泥腿子家无二两银,赔都赔不起。
即便有泥瓦工的活儿找你,一天也就25文拉倒。
可人家镇上也有泥瓦工,又不可能找你,你只能在乡下帮人盖房子砌墙,根本找不到外面的活儿。
有手艺不算本事,能把手艺变成钱才叫厉害。
他们只有跟着二郎才有活儿干,有钱赚。
他们想得很明白,所以压根儿不会生二心。
而裴长青待他们也真诚,给工钱爽快,教手艺毫无保留,主打一个我要你们快速上手。
即便裴铁牛是哑巴,不好沟通,裴长青教他手艺也是手把手的,做错了就领着一遍遍练,直到练会练熟为止。
这些人回忆起来都是跟着裴长青一起学手艺、干活儿的美好时光,压根儿没龃龉,自然就不会生二心。
他们只会越发崇拜和依赖。
裴长青:“我要求你们尽快都能开屋顶砌烟囱,到时候都能带分队。”
他以后要给人盖房子,就这几个人可不好使。
豆腐村这么多汉子呢,把听话还肯干的拉出来培训培训,都能上岗。
“二郎,你放心,我们会快点学会的。”汉子们热情高涨。
【作者有话说】
加更一下子。
没存文,所以加更只能随缘,看情况。(づ ̄ 3 ̄)づ
第77章 裴总赚钱 竞争对手就是最强的宣传
第二日一早,沈宁又去村头敲梆子。
很快村头几个妇女就聚拢来。
沈宁:“今儿开始送老豆腐要切成小方块,做腐乳用的,大小你们都知道。”
妇女们道:“豆腐娘子你放心,我们晓得呢。”
沈宁又道:“我还需要俩妇女来帮忙劈白菜,一天15文,谁家有空闲劳力的过来帮工。”
腌白菜得把老帮子劈掉,老根砍掉,还得砍成两半清洗干净,然后晾一晾加盐杀水,杀个一两天再腌制,这样更加脆甜。
若是直接腌,杀水不够,到时候全是杀出来的水,口感差很多。
妇女们没有争抢,而是一起思考商量,“让来顺娘去吧,她家地少,种完麦子了。”
来顺娘守寡多年,辛辛苦苦拉扯俩儿子和一个闺女。
如今大儿子十六岁,闺女13岁,小儿子10岁,都是能帮衬干活儿的年纪了。
几个孩子也孝顺,大儿子是下地主力,闺女和小儿子也去帮忙,让他们娘在家做饭。
现在小儿子帮忙推磨点豆腐。
眼瞅着大儿子该说亲了,可家里这么穷也没人愿意跟。
闺女就想早点给自己定门亲事,赚了彩礼给大哥娶媳妇儿。
来顺娘不乐意,说这样急火火的找不到好人家,净是些占便宜的。
来顺也不想这样,说他已经长大了,现在豆腐娘子又教了手艺,他们慢慢地能攒出彩礼的。
如今他家闺女和小子就能在家压豆腐,来顺娘就可以去砍白菜。
来顺自己去侍弄那几亩地就行。
除了来顺娘,她们又推荐刘大脚。
她公婆生病,为了治病卖了两亩地还拖欠不少饥荒,现在佃高里正家的地。
刘大脚生了一副大脚板,整天赤脚连草鞋都不穿,据说蒺藜都扎不透她脚上的厚茧子。
也就天冷了她才会穿草鞋。
这两户离沈宁家有点远,她不了解,但是她相信村头这几个妇女。
毕竟合作久了,彼此了解脾性。
她笑道:“你们介绍的人我顶信得过,指定勤快又干净。”
妇女们得了沈宁夸,那叫一个高兴。
“那可不么,我们必须得给豆腐娘子介绍好人儿啊,但凡不合格的我们都不介绍。”
“反正自打豆腐娘子教俺们做豆腐以来,咱村男女老少的可爱干净了。每天洗脸洗手洗脚,隔几天洗一次头,点豆腐都得用布包着头发。”
手指甲得剪短,用热水泡得干干净净,断然不能黑黢黢的给豆腐娘子送豆腐。
那她不要!
那些不爱讲卫生的老爷们儿,以前甭管女人怎么喊都不爱洗脚洗手。
现在女人们有豆腐娘子撑腰,理直气壮要求他们讲卫生,不讲卫生就大声斥责,“别连累我们丢人受穷!”
男人们为了赚钱,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全村笑话脏汉子,乖乖地去洗,还得用草木灰泡泡搓搓,冲得干干净净才行。
现在别说个人卫生,村卫生都好得很,再也没人随地大小便了。
憋不住随便去谁家茅厕解决一下也行,这是攒粪呢,没人不乐意。
安排完,沈宁就先回家忙活。
很快张寡妇和刘大脚就一起过来。
见了沈宁她们俩还有点拘束,以前送豆腐都是跟着大家伙儿,今儿还是第一次单独和豆腐娘子说话呢。
你说都是庄户人儿,人家豆腐娘子咋这么白净呢?
当然细看手上还是有茧子的,可人家生得就是俊俏。
在她们眼里沈宁就跟发光似的。
明明天才蒙蒙亮,日头还没出来呢。
沈宁也没说什么训诫的话,只叮嘱:“小心刀,砍慢点不怕,一定注意安全。”
这活儿不累,砍砍也快,依然是15文一天。
俩妇女瞬间更感动了。
豆腐娘子就是厚道呀,只关心她们安全呢。
“豆腐娘子你放心,俺们指定小心呢。”
必须做得又快又好。
沈宁就让她们跟着四婶儿和顾氏去忙了。
今儿不等傍晚,下午日头老高呢裴长青他们就给宋福瑞把炕盘好了。
宋福瑞的房间比宋母的房间小很多,一间房的开间盘炕就太小,裴长青给换了个方向。
不像宋母屋里那样把炕盘在南窗下占据一整个开间,而是放在山墙那里,占据整个进深。
那炕就是山墙那么长,两米宽。
宋福瑞不到一米八,两米宽的炕足够他睡的。
这个造型依然可以把卧室的南窗囊括进来,就在炕的一侧,白天照样能晒到阳光的。
只是原本的小三间现在就要变成大两间的布局。
炕前面贴着房门砌墙,然后按一个门洞,装两扇门。
卧室出去就是另外空间,不需要再隔断,直接把其他家具摆到对面山墙就好。
如此布局更宽敞也更方便。
宋福瑞和裴云甚是喜欢。
之前三个小房间,虽然没有墙壁隔断,但是那些木格子也憋憋屈屈的。
现在这么一改就敞亮多了!
禚元杰过来参观,连声赞叹,“福瑞,你二舅兄有几把刷子啊。”
宋福瑞:“如何,我没骗你吧?”
禚元杰连连点头,对裴长青拱手,“二舅兄,明儿去我家?”
裴长青点头,“明天我王大哥带人先去你家,我带人去荷花沟儿亲戚家帮忙开屋顶砌烟囱,后日来镇上。”
虽然不是裴长青亲力亲为,禚元杰却不觉得有何问题。
很多人带了徒弟,就是徒弟出力,师父只需把关即可。
禚元杰笑道:“那我给岳丈家也排个队。”
宋福瑞:“元杰,你岳丈排在我大嫂后面。”
宋福瑞对大哥大嫂还是很敬重的。
既然大嫂说想要火炕,那自然得先给她盘。
至于二嫂?
你找张瓦匠去!
禚元杰表示理解。
外面又传来张瓦匠的声音,催着裴二郎泼水试试烟囱漏不漏雨。
宋福瑞翻了个白眼,“烦人!”
禚元杰小声道:“你二嫂打发人去给他通风报信的,我小厮瞅见了。”
若是别人家的这种事儿,禚元杰才不嚼舌头呢,但是宋福瑞的事儿他就要说。
不说不是好兄弟。
宋福瑞:“我猜到了。别人都夸我二舅兄厉害,就她阴阳怪气,接着张老头儿就来了。”
不是她找来的才怪呢。
裴长青一行人就去了宋母的正院儿,进行烟囱泼水实验。
为了表示自己没作弊,裴长青也懒得再爬高,直接让宋家人自己上去泼水。
张瓦匠:“我来!”
宋母也在呢,知道张瓦匠今儿要来泼水验证,她也好奇,特意早点回来观看。
她忙拦着,“让个小子上去就成,你一把年纪的再抻着腰。”
张瓦匠就吩咐自己徒弟踩着梯子上墙,也不用上房顶,免得给踩秃了。
直接踩着院墙用长柄勺子就能往烟囱根部泼水。
裴长青提醒他:“泼水别敲密封处的泥呀。”
那徒弟对裴长青怒目而视,嫌弃裴长青质疑自己的人品。
他接连泼了半桶水。
张瓦匠站在屋内烟道处,死死瞪着屋顶的位置,就想看有没有水渗下来。
窗外檐下,水哗哗地往下淌,那架势起码是个瓢泼大雨。
张瓦匠:“急雨不漏,最怕密雨,那么两三天一直下一直泡着,保不齐就漏了。”
宋福瑞不服气了,“那样的大雨,不漏的人家少吧?就没有烟囱的地方也得漏呢。”
屋脊处最容易漏,还有瓦片滑动处也漏。
张瓦匠倒是没再坚持,“够了,目前看确实没漏,不知道下大雨时间久了如何。”
反正就是不承认裴长青的能力。
但是即便他没明确承认,结果却也证明了一件事——裴二郎可以改烟道、盘火炕、不漏雨不漏烟!
成了!
镇上其他来看热闹的人家纷纷道:“宋三郎,跟你二舅兄说说,我们家也要盘火炕。”
“咱们虽然不是亲戚,却也是朋友,都是一个镇上的给俺们便宜些。”
宋福瑞:“最便宜就是八百,三天包完工,以后每年帮忙修缮,顶多一百。你们就看这成果,值不值?”
众人纷纷道:“那确实值当。”
这都是镇上开铺子的商户,有钱,并不在乎一天多那三百文。
冬天冻得哆哆嗦嗦和这点钱相比,那自然还是花钱买舒服好。
有钱不为了自己舒服,那他们赚钱是为啥的?
张瓦匠看自己没让裴二郎没脸,反而给他长了名气,让有钱人都找他盘火炕,又气得不轻。
他跟宋母招呼一声,撅哒撅哒走了。
郑氏也挺郁闷的,原本想让老三二舅兄丢丑,结果却成全了人家的名声。
这下好了,她反而免费帮人宣传,真是……亏大了。
见婆婆对火炕的成果满意,她也对宋福瑞道:“老三,我排大嫂后面。”
宋福瑞压着得意,“哟,二嫂不好意思呀,你排晚了,后面还有好多家呢。”
就不给你屋里盘炕!
你想排队?
年后都轮不到你!
郑氏气得脸色都变了,她才不信这么两天能排好多家,肯定是故意不给她盘。
宋福瑞:“二哥,天色还早,要不我们去街上逛逛?”
给岳父岳母买点东西啥的。
裴长青:“没空,咱先给后续盘炕的排排队,收收定钱,要这几日就把料备好的。”
宋福瑞:“二哥,还是你有成算,我这就去招呼他们。”
郑氏听见他叫裴长青二哥,越发来气,自己有亲二哥,你管别人叫二哥?
那是你哪门子二哥?
裴长青和宋福瑞根本没空搭理她。
宋福瑞已经在前院儿给人登记了,“一个个来,先交三成定钱,这几天必须备好料呀。”
傍晚禚元杰跑来感谢他和裴长青,长揖到地,“二舅兄,真是感激万分呀。”
因为裴长青给人盘炕,大家伙儿争相排队,去他家买建材,一下子给他家带来好多生意。
而他最近一直对火炕感兴趣,盯着裴长青盘火炕,没出去花天酒地。
他爹娘都大感意外,给他好一个夸,夸他有正事儿,结识有用的朋友,还给家里带生意等等。
以往他爹娘对他一副又爱又恨又无奈的样子,他习惯了也就那样儿,可今儿看到他们老泪纵横,一副他果然不是烂泥、果然是大器晚成的欣喜若狂的样子,可给他惊呆得不行。
原来他们对他期待这么高的吗?
他抱着宋福瑞,“兄弟,咱们都感谢二舅兄呀。”
宋福瑞用力挣出来,“哎呀,你别这么肉麻,快回去准备材料,木板、桐油、生漆也别落下,都要准备足了。”
青砖土坯石灰是肯定不会少的,最近他们禚家车队源源不断地往镇上运。
宋母又去宋福瑞的房间欣赏了一遍,越看越满意,对裴云夸道:“你二哥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不死板,有想法,是干大事儿的。”
裴云现在已经习惯婆母时不时就夸二哥二嫂了。
只要能入她的眼,她就特别和气亲切,真真的自己人。
裴云适时拿出一双新鞋子,“娘,你整天往铺子布庄跑,鞋子磨得快,我特意给你做了一双新鞋。”
宋母以往为了不让裴云回娘家,可让她做了不少针线活儿。
肉眼可见的,裴云的针线活儿从粗糙难看到越来越精致。
最初宋母是绝对不会穿她做的鞋子,难看还不舒服,后来还让好的绣娘过来教了几天,没想到裴云学得倒快
现在都能当师傅了。
这双鞋子也是花了心思的,并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有绣花,而是石青色的鞋面,掐了大红色的一圈边儿,沉稳庄重又不会过于压抑,反而透着一股朝气和力量。
鞋面和其他鞋子差不多,但是鞋底却见巧思。
这时候大部分都是麻鞋、棉布鞋、绸缎鞋、皮革靴/鞋,再就是木屐、草鞋。
除了军人的鞋子和战靴为了固定皮子会用铆钉,普通人的鞋子基本就是正常材料。
不管什么材料,鞋底最不耐磨。
有钱人骑马骑驴坐车坐轿还好点,走路多了就费鞋。
宋母要跑铺子和布庄,远距离坐马车,但是在镇上或者庄子里基本都是走路的,顶多坐软轿。
她的鞋子比较费,尤其鞋底不抗磨损。
以往试过往鞋底包软木,虽然结实点,但是脚感不好,走路多了磨脚。
三儿媳做的这双鞋不一样,鞋底不是包软木,也不是普通绣花鞋那样薄薄的两层鞋底,而是用包了白边儿的袼褙纳的千层底,厚墩墩的,为了结实耐磨,最下那层不是布袼褙而是牛皮底。
一层袼褙有两枚铜钱厚,这鞋底瞅着有六层厚,还加了皮革底。
要想扎透可得费老鼻子劲了。
再看这密密麻麻的针脚,看得出费了很大的功夫。
宋母不由得看裴云也真顺眼一点,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两分,“你费心了,做很长时间吧?”
裴云:“主要是攒碎布头打袼褙费时间,攒够了我就裁好糊边儿纳鞋底了。”
因为要纳鞋底,自然费了不少功夫,她从好些天前就开始准备的。
宋母摩挲着厚实的鞋底,“这扎得很费劲吧?”
估计手上都得不少窟窿。
裴云:“娘,没有的,我用锥子攮的呢,用大粗针穿着苘麻捻的麻绳纳鞋底。”
宋母:“苘麻?”
她开布庄自然知道,即便织麻布,大家也是用苎麻,可没人用苘麻。
苘麻是野生麻,顶多庄户人割了劈麻搓绳子用。
裴云自小生长在乡下,知道不同麻的特性,“娘,织布用苎麻,纳鞋底用这个苘麻最好,这个麻结实耐磨,又纳得密密麻麻的,鞋子就扛穿。”
宋母微微颔首,“有道理,看得出你花了心思。这样吧,拨几个针线婆子给你,多领一些现成的袼褙,你领着她们做一些这种鞋底,回头做成各色鞋子年底送大主顾。”
裴云惊喜不已,声音都有点颤抖,“娘,让我领着?”
宋母:“怎么,你领不了?”
裴云用力点头,“我能领。”
宋母:“你没读过书,也不懂算账管账,是该学点手艺。”
她想的是大儿媳管账管人行,以后布庄、铺子什么的肯定大半传给大房,而老二负责棉花那块儿,也能跟大房和布庄配合。
以前就老三不务正业,两口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现在看老三帮他二舅兄宣传火炕,嘴皮子倒是利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来的,或许是天生的?
随她?
老三媳妇儿学个手艺,以后管个铺子也行,和老大老二也不冲突。
这样老大老二也照顾照顾。
宋母欣赏完火炕,当场换上裴云做的鞋子,穿着走了走确实舒服。
脚跟好像还比脚掌略厚点呢,走路就得劲儿,不会总觉得往后栽似的。
她脸上笑意更深,“确实好,你有心了,好好干。”
裴云猛点头,“谢娘夸奖,我会好好干的。”
宋母出去,又看到宋福瑞跑过来。
宋福瑞:“娘,咱给二舅兄先结账呗,他家也等着使钱呢。”
宋母如今对老三两口子满意,自然不会回绝。
“去跟你大嫂说吧。”
原本像他们这种人家,找人干活儿不是干完立刻结账的,因为要走账所以得等四五日,先付七成,剩下三成过个月再来领。
不过裴长青是亲家,宋母愿意破例,大不了先从她的私账上扣。
毕竟裴二郎家里也盖房子,肯定急用钱嘛。
她可是非常体贴的人。
她又去见了裴长青,夸他火炕盘得好,烟囱既漂亮又不漏,确实好活计。
“孩子二舅只管放心,镇上这些都是熟人,我让人挨家打个招呼,他们盘火炕给钱也会痛快的。”
虽然不用她打招呼,裴长青已经通过实物证明了自己,还有张瓦匠给加成,别人已经抢着排队盘火炕了。
不过裴长青还是感谢她,且让宋母感觉他是真心实意感激的。
宋母留饭,裴长青照旧婉拒,只说家里活儿多,得回去收拾院墙。
宋母自然不强求。
宋福瑞给裴长青领了钱。
整整干了六天,裴长青拿到三吊钱。
他直接数了140文用麻绳穿着递给旺财。
使唤旺财干了六天小工,旺财表现很积极,没有不乐意,也没有抱怨。
裴长青觉得值20一天,多的20文是奖金。
顺利完工,没出事故,没出岔子,应该奖励。
旺财没想到自己还有钱,都愣住了,“二舅爷、我、我还有钱?”
裴长青:“你干活儿了,干得不赖,自然要发工钱。”
旺财冷落裴父有错,但是他已经受到惩罚,也道了歉。
裴长青并不会揪着不放,赏罚分明也是做包工头的原则嘛。
旺财扑通就跪下了,“给二舅爷磕头。”
裴长青也没不让他磕,这些小厮就是当奴才培养的,他们习惯下跪。
你不让他下跪,他就无所适从。
他让旺财起来,他们收拾东西要去接阿年回家了。
旺财泪汪汪的,二舅爷真是好人,三爷真是好人。
这几天他给二舅爷干活儿,宋家的事儿就得让人帮忙。
人家当然不无偿帮,是要他给工钱抵的。
而他这几天给二舅爷帮忙,没管宋家的活儿,大娘子只怕要扣他工钱呢。
他知道大娘子不高兴他在三爷跟前献殷勤。
他也没抱怨,因为他通过这事儿知道捧高踩低的下场了,就当花钱买教训,以后再不这样。
如今二舅爷给了工钱,比他的工钱还多呢。
他不但没亏,还赚了。
裴长青没给宋福瑞,一是宋福瑞不差这点钱,或者说这点钱对他没用,他需要从其他方面收获。
宋福瑞的收获当然不小。
不过裴长青心里也有一本账,给宋福瑞算着介绍费呢,以后宋福瑞需要钱,他就会拿出来。
现在不需要告诉他,免得他飘。
王大和高木头瞧着裴长青给旺财发工钱不但不嫉妒,反而越发佩服,跟着二郎只管出力干活儿,不需要操心别的,更不用拍马屁。
只要你用心干活儿,二郎都看在眼里。
对一个外人都如此,对他们自己人更不会差的。
裴长青跟宋母和宋福瑞一家告辞。
裴云知道他们新房已经晾干了,“二哥,你们哪天搬家啊,我们去帮忙。”
裴长青:“先搬过去睡觉,家什儿都没好呢。”
宋母闻言,问了一句,“宝儿二舅,你们何时暖房请客?”
裴长青:“估计得过阵子,看我媳妇儿的意思。”
沈宁之前想推广素鸡等新菜,所以想着暖房请客,没想到高里正那么给力,直接打开县城的餐饮界销路,而龙庙镇这边受小少爷的帮衬,也轻松打开局面。
龙庙镇的销路她归功于小少爷,并没记在宋母头上,尽管是她介绍了禚家。
可没有小少爷,宋母也不会这么积极。
因为这些她的暖房宴就不重要了,自然也就没那么着急。
她甚至不想办,请自家亲朋吃顿饭拉倒。
不过高里正的意思还是要办,要当成客户见面会来办,毕竟靳老板、张老板等人对豆腐娘子可好奇了,可想一见呢。
沈宁就说那等等吧,至于具体时间再说,现在没准备好呢。
宋母笑道:“届时记得通知一声,我肯定要去的。”
陈氏和郑氏惊讶地看着宋母,婆母竟然要去裴家参加暖房宴?
真是给裴家脸面啊。
陈氏突然有点后悔没第一天给裴父道歉,同时心里有些不舒服。
婆母让给裴二郎结工钱,一天都不压,甚至说可以走她私账。
真是给大面子。
她娘家给棉花都要压几天货款呢。
再者婆婆竟然让拨几个婆子去给裴云打下手,怎么的,这是要培养裴云以后管铺子?
她越发不舒服,几个婆子,2-9个都算几个。
她决定给裴云拨俩过去拉倒。
问就是天冷了,要做棉鞋,抽不出人手。
郑氏更是嫉妒得不行,老三家的……要抖起来了啊。
她急得一直给大嫂使眼色,大嫂,你想想办法,不能让老三家的抖起来。
裴长青答应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受宠若惊的。
倒是裴云有点受宠若惊,不习惯婆母对她娘家那么亲切。
宝儿见舅舅要走,立刻抓住裴长青的衣摆,“二舅二舅,姥爷这几天怎么不来陪我玩儿了?我要去找哥哥姐姐玩儿。”
他听说二舅家的火炕能睡人,而他家的火炕刚盘好,不能碰,他非常想碰,爹娘又偏不让他碰。
他就非常着急!
他要去二舅家和哥哥姐姐睡火炕!
裴云:“宝儿,明儿娘和你去。”
宝儿嘟嘴,不乐意。
宋母笑道:“宝儿想去找哥哥姐姐玩儿,那就去吧。”她对裴云前所未有的慈和,“老三媳妇这么些日子也没回娘家住过,也该多回去住住,亲戚离得近就是方便。”
这下裴云真的受宠若惊了。
这是头一回。
不过她暂时不去住,她刚领了带人做鞋子的活儿,当然得集中精力做这个。
明儿大嫂拨人给她,还得准备材料,怎么也得一天,她正好回娘家看看。
主要是跟爹娘和二嫂报喜,让他们也为自己高兴高兴。
宋福瑞也舍不得媳妇儿自己住娘家,那他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不行不行。
裴长青倒是不拒绝带外甥回去,正好阿年过于成熟,让他和弟弟多玩玩。
他给宝儿抱起来,“走吧。”
裴云要给宝儿收拾东西。
裴长青:“你不是明儿过去么,一晚上也不用收拾什么。”
说完就扛着宝儿走了。
宝儿趴在裴长青宽阔的背上,学着珍珠姐姐的样子对着宋母和爹娘就飞吻,“么么、么么……奶,爹娘,我去姥儿家,别想我啊。”
宋福瑞摆手,快走吧,不待想的。
裴云:“乖宝儿,明儿娘就去找你。”
回到村里,天也擦黑了。
裴长青让几人先来家里,他把工钱给分一下。
给宋母盘炕高木头还是25文一天,王大30一天,给宋福瑞盘炕各涨了5文,暂时就这样定下。
另外顺利完工没出事故没出差错,高木头奖励25文,王大30文。
昨晚上裴长青就说过王大会是队长,所以高木头没有任何意见。
人家开屋顶、砌烟囱,要爬高,技术要求也高,没什么好攀比的。
高木头拿了190文,王大拿了225文。
才六天就拿到这些钱,两人说不高兴是假的。
高木头虽然不爱说话,却不代表不会来事儿,该感谢的时候他一点不含糊。
他跟裴长青道谢,让以后有活儿只管喊他。
王大原本就崇拜裴长青,这会儿越发崇拜了
他不爱说话是怕说错惹麻烦、被人笑话,这会儿就自己人,他一点不怕说错,一叠声地跟裴长青道谢。
“嘿嘿,二郎,谢谢你呀,你能耐还仁义,俺要跟你一辈子。”
王木匠瞅着自己傻乎乎的大儿子有些没眼看,你明儿又不是不来,在这里黏黏糊糊干嘛?
没看裴二郎都要烦你了吗?
裴长青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明儿开始你就是第一分队的队长。”
早上虽然说过让王大负责开屋顶砌烟囱,给涨五文工钱,却没说队长的事儿。
现在一说,王大瞬间晕陶陶得路都不会走了。
队长?
他?
他还能当队长?
不是做梦吧?
他凭啥啊?
王木匠实在看不过眼,抬手往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给我醒醒。”
王大这才傻笑着挠挠头,“二郎,没别的,俺这辈子就跟着你好好干,你让俺干啥就干啥!”
王木匠赶紧打断他的话,跟裴长青汇报木匠活儿的进度。
新屋两个房门、一个屋门,一个大门,一个小后院门,都已经做好。
明儿开始刷桐油。
家里还有一点桐油,但是不够了,得多买些回来。
生漆会让皮肤过敏,发痒溃烂,所以一般木匠不爱用。
裴长青自然懂这个,所以他的檩木、家具、门窗都刷熟桐油。
虽然熟桐油会形成一层硬膜,淡化掉木板的纹路,但是自家现在还不到讲究美观的时候,防水防腐防潮防晒防虫最重要。
没看那些买不起桐油的人家,那木板门四角都是烂的,门板是裂的,窗户更不用说,甚至房梁都开裂、虫蛀。
不说别人家,就说谭家这个屋子好了。
如果后续他们继续用这个屋子,他的想办法加固房梁、灌桐油除虫呢。
刷熟桐油和刷漆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刷一遍,等干,然后再刷一遍,如此来个三四遍。
当然这是条件宽裕的人家,不宽裕的一两遍,或者不用。
如果是生漆,那干的速度非常非常慢,所以还是熟桐油好点。
刷油的空档,王木匠又要做其他家具。
裴长青根据家里的需要预订了大中小三张炕桌,甭管当饭桌、书桌还是裁缝桌,都可以。
一张高腿八仙桌,放在堂屋用的,可以做供桌,等夏天热起来不在炕上吃饭,在堂屋或者搬到院子里都行。
还需要做三个炕柜,他和阿宁一个,阿年暂时和珍珠一个,爹娘一个。
等孩子大点,要再添置一个。
王木匠觉得裴二郎真奢侈。
除了这些,他还要做一个放堂屋的饭橱,样子是裴二郎自己画的,款式简洁大方又……有点奇怪,没有花里胡哨不实用的东西,一点都不浪费人工和木板,但是有一些从未见过的设计在里面。
王木匠感觉裴二郎给他打开了饭橱的新思路。
除此之外,裴二郎还要两个大衣柜,立式的,要求宽敞,可以把衣服挂起来的那种。
王木匠忍不住吐槽,你统共就那么两件粗布衣裳,有啥好挂的?
不过东家要,那他就做。
木头肯定不够,还得裴二郎去买阴干好的木头,最好买锯匠解好的板子。
他虽然也能做锯匠的活儿,但是吧,把木头锯解成木板是相当累的,他一把年纪有点吃力,需要人搭把手。
可大儿子要跟着裴二郎去盘火炕呢,没功夫帮他解木板。
那要不就让老二过来免费帮几天工,帮他锯木板?
他跟裴长青说了缺木头的事儿。
裴长青:“这两天就把木头送过来,阴干好的。”
他也不去禚家买板子,而是让高木头帮忙从附近买陈年木头,他之前帮高里正家买过,了解行情。
主要是禚家卖的基本是贵的好板子,他做普通家具不用那么讲究,用榆木、榉木、杨木再搭配些香椿木、香樟木就行。
香椿木防腐可以做橱柜,香樟木防虫可以做背板底板。
而榆木榉木做家具主体,杨木可以做辅料。
普通木头买人家锯好的板子不划算,附加的费用比自己请木匠锯板子要贵。
裴长青觉得王木匠还可以深度压榨一下,另外王二那货自小学木匠,基本功还是有的,锯个木头做个普通家具有什么不行的?
顶多一天三十文,就让他又锯又刨又凿的,很划算。
王木匠:“锯木板有点费劲,我让老二过来帮几天工,不用给他工钱,管饭就成。”
裴长青笑道:“王伯,只要正经干活儿就要给钱,咋能不给工钱呢?先一天25,看看效果,要是可以就涨到三十。”
以前他没钱不说这大话,现在找他盘火炕的都排长队了,赚不完的钱,自然不差这点儿。
王木匠高兴得眉开眼笑,“二郎大方,那我回头把老二带来锯木板。”
裴长青:“王伯如果有相熟的木匠,可以再喊两个来帮忙,争取早点做完。”
他新房现在只有光溜溜的墙壁和火炕,想快点把家具做好。
他可以自己找木匠,不过得花时间考察手艺,还容易养蛊,让王木匠和新来的斗心眼儿。
不如把人情给到王木匠,让他自己找人,这样他们也能齐心干活儿。
冬天没法和泥盘炕,却可以做木匠活儿。
那些盘了火炕的人家,炕上肯定想要炕柜、炕桌什么的。
他以后帮人盖房子,也需要木匠分队。
王木匠手艺和人品都不错,可以拉一支木匠小队。
王木匠闻言,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激动。
他是个老人精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裴长青的意思?
裴二郎这是让他笼络几个木匠,以后盖房子还用他呢!
诶呀,他就说裴二郎这人仁义吧!
不枉他每天全心全意给裴二郎干活儿!
他老脸笑开花儿,“好嘞,裴二郎你放心,我保管找手艺好的。”
等王木匠父子离开以后,裴长青把剩下的钱交给沈宁。
这一趟他带回来宋家给的2445文,另外还有六家交的定钱,4320文。
路上都是王大用鸡公车推着的,扛着可有点分量呢。
这六家交定钱是因为这几天就能备到料,备不到的裴长青不收,让他们不着急。
沈宁都惊呆了,果然知识就是金钱啊。
关键裴长青这个不需要什么本钱,对方自己准备材料,他就带人去干活儿。
纯赚!
“哈哈,哈哈哈哈,”沈宁扑倒钱箱子上,笑成个孩子。
我要买两口大铁锅,要买大铁鏊子做煎饼果子,要做腐乳猪蹄,要买新菜刀,要……
第78章 睡新房 这热乎乎的火炕啊,多少年没睡这么舒服了
裴母也高兴,为儿子媳妇高兴,为珍珠和阿年高兴。
有这样能干的爹娘,阿年以后读书不愁,还能给珍珠攒嫁妆。
她对没给闺女置办嫁妆耿耿于怀,要不宋家咋那么瞧不起阿云呢?
沈宁吧唧亲了裴长青一口,“二哥真能干!”
裴长青刚想跟媳妇儿腻歪一下,就见三颗乌溜溜的脑袋从门框处排上来。
底下是宝儿,第二颗是阿年,第三颗自然是珍珠了。
他咳嗽一声,“爹换了衣服就来吃饭。”
也挺晚的了。
小珍珠忽闪着越发漂亮的大眼睛,嘿嘿奸笑,“爹,你好厉害呀,赚大钱了乃~”
裴长青唇角勾了勾,这丫头真是被阿宁说得透透儿的,一万个心眼子都在脸上挂着。
沈宁给裴长青拿了衣服,让他换上赶紧出来吃饭。
她朝三个孩子道:“吃饭了。”
小珍珠:“娘,爹赚钱,那我和阿年有没有份儿啊?”
她对了对手指,“见面不分一半,也分一点点吧?”
阿年虽然克制,却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沈宁,很期待。
沈宁想了想,“你俩不小了,的确应该有零花钱。”
小珍珠猛点头,“对呀对啊,我想请阿鹏师兄吃点零嘴啥的,感谢他。”
她跟小鹤年学,叫阿鹏师兄了。
反正都是他们自封的。
阿年也点头,他也想请师兄吃点啥,让师兄知道他有钱,别总想变着法儿的送他东西。
比如师兄想送他砚台,还想送他衣服鞋子,说什么自己穿有点小了。
阿年都婉拒了。
他时刻谨记爹娘的话“咱和人交朋友,是因为情投意合,不是因为人家有钱。咱穿着草鞋和穿皮靴的人交往也不自卑,因为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穿布鞋皮鞋的。读书更是咱自己的事儿,不能指望人家送东西。咱不能让物质熏染了咱们的友谊,要和朋友平等相交。”
他觉得这句话特别好,所以也跟师兄和谢掌柜分享了。
他们觉得娘说得对,就没非要补贴他什么了。
他也和他们处得更加坦然。
他虽然没有砚台,但是现在爹娘赚钱,他是可以买的。
他买个180的就好,谢掌柜给他打个折扣,160就够,如果是瑕疵品,可能120就够了。
嘿嘿,现在他和谢掌柜顶熟呢,是自己人。
沈宁想了想,“你们衣食住行读书的费用,当然要家里出的,以后每周,嗯,每十天,给你们五文零花儿,随便花。”
给现代人瞅瞅,五文好干啥啊,有啥好花的。
这时候可了不得,毕竟大人也没五文的零花儿呢。
宝儿还不懂钱的重要,也不知道二舅赚了大钱,就是被姐姐撺掇着起哄而已。
但是看姐姐哥哥那么稀罕钱,他也想要。
小珍珠立刻道:“宝儿,你管你爹要零花儿,他一个月五十呢。你要十文肯定可以的。”
宝儿:“那我明儿就要。”
沈宁还是给他五文揣兜里,毕竟哥哥姐姐都有,他没有会失落的。
宝儿立刻高兴地捂着口袋,跟姥儿和姥爷显摆。
小鹤年摇头失笑,爱信不信,这钱不等半夜就会被珍珠哄走。
沈宁又给裴母一些钱,“娘,你之前雇人雇得很好,这一次还是你去办吧。”
裴母笑起来,“那不还是你跟高里正的交情么,要不人家陶氏咋可能那么上心呢?我这一次还找她,她家雇人种地有经验。”
裴父没有任何意义,他并不会嫉妒儿媳妇找老婆子不找他,毕竟老大家的地可是老婆子雇的人呢,比他可能耐多了。
他就盘算编席的事儿,寻思找谁来帮工合适,得赶紧给二郎家把两领炕席编好,然后给麦掌柜赶货。
宝儿顾不得吃饭要去看火炕。
他刚来的时候就着嘎吱嘎吱的腌白菜吃了沈宁做的卤素鸡和香干,已经饱了。
“二舅妈,我晚上可以去睡大炕吗?我想睡大炕。”
沈宁:“可以啊,晚上咱们就去睡。这边儿让大白它们看门。”
两只大鹅带着俩小鹅还是很给力的。
大人们吃完饭也赶紧收拾一下,火炕好了就等不及,都不想睡木板床了。
裴母对裴父道:“你去把被褥拿过来,以后也搁这里睡。”
裴父还不好意思。
裴母:“你怕啥?你平时不也搁这里干活儿吃饭?二郎和阿宁都习惯了,老大两口子也不敢说啥。”
裴父小声道:“我寻思着,老大两口子别不给我口粮啥的。”
裴母自信满满,“他们敢?放心吧,那地都是你管着呢,收多少庄稼还不是你说了算?他们不给,你就把粮食先扣下。”
她都想好了,来年继续让大儿子出钱雇人种地,再不让老头子下地了。
敢不听话,她照样抽他!
看他怕不怕!
裴父惊讶地看着裴母,老婆子厉害啊,以前他咋没看出她这么有心眼儿呢?
别说,兴许二郎和阿年就随她呢,反正自己没这些心眼子。
裴父就果真回家把被褥和自己那点私人物品扛过来。
裴端和吴秀娥压根儿没注意,毕竟夫妻俩现在置气呢。
粗使婆子帮他把铺盖卷收拾一下,还恭喜他呢,“大叔去二郎家住以后可享福了。”
裴父笑了笑,“辛苦你。”
他扛着铺盖卷走进茫茫夜色,却一点都不凄惶,反而充满希望。
晚上沈宁和裴长青也张罗搬去睡火炕呢。
火炕早就干了,墙皮和地面以及锅灶慢一些,现在也干透了。
今儿裴母小火烘了大半天去潮气,现在炕面热乎乎的正好睡。
新房只有光溜溜的墙壁和火炕,没有一样家具,看着空荡荡的。
沈宁笑道:“这是顶配极简风了吧?”
裴长青:“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光溜溜的,沈宁却很喜欢。
普通人搬家不就是这样么?
今儿买张桌子,明儿买个柜子,后日买个锅。
随着过日子添置心仪的碗盘、可心的抱枕、温馨的摆设。
慢慢地,空荡的屋子越住越挤,家什儿却越攒越多。
最后就是破家值万贯啦。
她甚至想等有钱了就买很多刀纸,把墙都糊上墙纸,然后买颜料自己画好看的墙纸。
炕上除了炕柜,也要做几个大抱枕,软乎乎的,靠上去就想陷进去。
等糊好了窗户,还可以剪红红的窗花贴上,什么喜鹊登梅、石榴桃儿啥的。
等家具到位,要买几个造型拙朴的罐子放在窗台、桌面上,隔几天就换一把花草。
这个季节就插两支芦苇、两支高低的香蒲、两支高粱穗、野花椒、红红的野枸杞,那也是定好看的。
等春暖花开,就插各种野花野草,什么水红蓼、水芹、野百合、野菊花的。
有了花草,灰扑扑的屋子就有了亮色。
沈宁和裴长青在这里憧憬,裴母和裴父则领着孩子们往炕上铺暄软崭新的麦草。
新炕席还没编好,暂时用晒席顶替。
铺上席子再铺上被褥。
小珍珠和宝儿、小鹤年三个往炕上一滚。
“哇,二舅家的新炕好软乎,好舒服啊!”
“喂,新房子,我是珍珠,是你的主人,你听见没!”
“……”
新屋子没有家具,只有墙壁和火炕,光溜溜的回音特别重。
他们一说话就有颤嗡嗡的回音。
小珍珠和宝儿不懂,特别好奇,立刻哇啦唔啊地喊起来,回声就一阵阵荡漾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玩。”
“滚来……滚去!”
裴母提醒:“滚滚就行,不要蹦啊,小心把炕蹦塌了,给你们漏下去变成三个黑泥鳅。”
宝儿原本正要蹦呢,闻言立刻乖乖躺下继续滚了。
他可不想变黑泥鳅。
珍珠趴在炕上,两只小手托着下巴,两只小脚丫翘起来晃呀晃的,“宝儿,我爹给你家盘炕都没赚钱,真是白做工。”
宝儿不懂,“是吗?没赚钱?那还分咱们零花钱?”
珍珠:“对呀,所以呢?”
宝儿想了想,“那我回去跟我奶说说,让她多给二舅工钱。”
裴父忙道:“可不兴这么说呀,你二舅以后给别家盘炕就赚钱了,没事的。”
宝儿高兴地滚了滚,“哦哦哦,二舅赚钱啦。以后还给我零花钱。”
珍珠:“宝儿,你数不清楚有几个钱,我帮你收着。”
宝儿:“我有五个,哥哥教我数了,我记住了。”
珍珠:“……”
这孩子咋这么难骗呢?
小鹤年就偷笑。
沈宁和裴长青睡西间,把东间给裴父裴母和孩子们睡。
裴母还不习惯,因为东间是主屋,是给当家的睡的,他们现在是二郎和阿宁当家。
沈宁却不管那一套,“我们习惯睡西间,你们就睡东间吧。”
原本裴长青想把东间炕上做个隔断,沈宁说不用,冬天先这样。
来年夏天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要盖两间屋子,到时候珍珠和阿年一人一间。
毕竟一盘炕,中间做了隔断,看起来怪怪的,也不方便孩子们玩耍。
裴长青向来听媳妇儿的,就这样了。
现在也确实没必要。
毕竟珍珠和阿年似乎还没有男女之别,尤其珍珠,没那么早熟。
她全部的心眼子都用在吃喝以及习武和玩上了。
东间,裴父和宝儿一个被窝,裴母搂着珍珠睡,小鹤年自己一个被窝。
宝儿脱了衣服睡下,突然爬起来,“我要和哥哥一个被窝。”
然后光着小屁屁钻进小鹤年的被窝里。
小鹤年吓得够呛,“你不尿床吧?”
宝儿嘿嘿笑,“做梦找尿壶就尿床,不做梦就不尿。”
小鹤年:“奶!”
裴母也笑,让裴父把她刷干净的一个破罐子拿过来,晚上给宝儿接尿。
小珍珠嗤嗤笑,“是不是我娘的花盆?”
裴母:“当然不是,这是你四奶家的。”
隔壁裴长青和沈宁听着孩子们叽叽呱呱的声音越来越稀,越来越低,慢慢地,屋子里就一片静谧。
沈宁小声道:“真有你说的那么隔音?”
裴长青:“试试呗。”
沈宁被他粗糙的大手摩挲得痒痒,想躲,却被捞进怀里箍住。
她小声央求,“明儿还得早起收拾东西呢,你也得去荷花沟儿盘炕。”
裴长青声音低沉暗哑,“耽误不了。”
深秋的风吹在窗外挂的草帘子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屋里也响动着暧昧的声音。
夜渐渐地深了。
第二日沈宁还是起来晚了一会儿。
不过有宝儿在东间做伴儿,倒是也没啥。
主要也不是很晚,还不到早饭时间呢。
她在火炕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睡得真是舒坦啊。
火炕比木板床舒服多了,而且不会嘎吱嘎吱出响动。
沈宁起身下地,隔壁裴母正给宝儿穿衣服呢。
裴母见沈宁起来,笑道:“阿宁呀,这火炕真舒服,我和你爹从来没睡这么舒坦过。胳膊腿儿都能摊平了,老腰也能烙一烙,那叫一个熨帖呢。”
沈宁笑道:“我也是。炕席底下铺了厚厚的麦草也软乎,睡得可香了。”
练功回来的小珍珠诧异道:“怎么,就我没睡好吗?昨儿搬家又累又兴奋,我一晚上都没睡着,今早都起晚了。”
小鹤年惊讶地看着她,你躺下一会儿就呼呼了,哪里来的一晚上没睡着?
自打小珍珠跟阿鹏练功以后,晚上睡眠质量那叫一个高。
经常打坐吐纳都没结束呢,她就小身子往旁边一栽歪,睡得人事不省。
也不能说人事不省,人家还知道自己盖上被子呢。
你就说这睡眠质量多好吧。
外面裴父和裴大伯、三叔四叔商量编席的事儿。
裴大伯说把几家的秫秸都凑过来,找村里老人儿帮忙挑选合用的,再刮掉叶子。
裴三叔说不够,最好把全村不用的都归拢起来,全挑选出来放着备用,要是客人要的多四外村的也收,让他们自己挑选好送过来。
四叔:“我知道几个编活儿手艺好的,把他们叫过来试试,要是行就让他们跟着二哥干。”
他们也想跟着二郎出去盘火炕,不过儿子基本都出去了,没男劳力侍弄土地也不行,他们得留家里。
空里帮裴父编席也行。
像刮叶子、撸桩子、压篾子、刮篾子等活儿,就雇那些老人儿干儿。
编席需要找身体还成,手艺也好的。
镇上和县里有专门的篾匠,不过乡下不讲究这个。
篾匠活儿和瓦匠活儿一样,庄户人多少的都会点。
谁家不得编几个筐子、草垫子、草帘子、草苫子、晒席啥的?
笆斗要求高,编不来,普通的编活儿还是要的。
什么都请人做,那不得搭人情给东西吗?
自己能做的当然要自己做。
几个老兄弟合计一番,说出几个人名儿,都是编活儿还行的。
裴大伯:“高大嘴不行,这人年轻时候就嘴碎。现在二郎家这一摊儿那一摊儿的,都是赚钱营生,谁知道他眼不眼红,会不会给乱说?”
做编活儿不错的高大嘴不知道自己因为嘴硬生生错失了长期赚钱的活计。
他们把全村老头儿和半大老头儿都扒拉一遍,要人品手艺过得去,还要能出来做活儿的。
那还真没几个。
这年代庄户人大多不长寿,六七十还能干活儿的老头儿不多,尤其手艺不错的就更少。
最后他们定下五个。
裴大伯:“吃过早饭后,我让虎头去喊他们一声,过来给他们开个会,问问乐不乐意。”
他们现在也跟裴长青学会开会了。
裴三叔:“那还有个不乐意?”
这年头庄户人要想赚现钱多难呢。
就算他编活儿手艺好,也很难变成现钱。
出去找活儿又找不到。
就给人家种地,一天不也才20文出头儿?
你个老头子编席哪有人家出力气大?
再说找你来编席,至少忙活一冬天呢,这可是长期赚钱的活儿。
这年头能找到长期赚钱的活儿,多不容易啊。
裴父问过沈宁,怎么给编席的人算工钱。
沈宁没考虑卖价多少,只考虑村里人做编活儿的现状。
他们自己出秫秸,自己编席,顶多能卖四五十文,大部分还卖不掉。
现在不用他们出材料,只负责编席,不需要按天算工钱。
一领席从拿到篾片到完工,要求最多六天,一共给60的工钱,一个人干一个人得,俩人完成俩人得。
当然,根据席子尺寸工钱有出入,按实际情况来。
商量好,裴父就去通知那五个人早饭后过来开会。
顺便跟村里人说一声,让他们把秫秸挑一挑,适合编席的留着,到时候送到二郎家来。
裴父没沈宁那个胆子,不敢在村里张嘴喊,只敢跟相熟的老头子说,再让他们帮忙告诉村里人。
“亲戚家有的也可以送,要送品相好的,给县里编席呢,卖相不好人家不要。”裴父没经验,基本有啥说啥,给人解释得明明白白。
“二哥,你现在也能耐啦,还给县里编席呢?”老头子们纷纷围拢来,恭维裴父。
裴父老脸通红,摆手道:“别、别埋汰我了,我能耐啥啊,是我们儿媳妇,县里掌柜来订货,看到我们二郎的火炕就想盘炕,又想要炕席。”
众老头儿们纷纷捧着裴父。
自打裴端考上童生,隔着这么多年,众老头儿们又开始吹捧裴父了。
虽然裴长青和沈宁又是盖房子盘火炕又是做豆腐的,但那是他们厉害,裴父没有什么展示。
这会儿却是裴父要领着人编席,老头子们自然要奉承,说不定自己也能跟着编席呢?
裴父老实解释还得去那五户人家谈编席,就先走,“你们把秫秸送到二郎家,价钱问我们儿媳妇啊。”
秫秸有用,不过平时都是自用或者给亲朋凑,要换钱却不容易。
这还是头一次呢。
“快点快点,赶紧回家收拾,让孩子选选给豆腐娘子家送去。”
“豆腐娘子家真是大好人啊,又收豆腐又收白菜的,现在连没人要的秫秸都花钱收。”
“可不么,都好好挑挑啊,带虫眼的,太细的可别给人夹里面。”
家里沈宁也喊了裴长青过来商量要添置的东西,等他后日去禚家的时候顺便买就行。
裴长青:“给阿年钱,让他今儿去镇上定,有现货的让王大他们带回来,没有的回头我去取。”
早一天给新房把家什儿置办上,他媳妇儿就能早乐呵一天。
裴长青就愿意看沈宁乐呵的样子。
自打没收养孩子俩人出车祸穿越后,裴长青就觉得只要阿宁喜欢的事儿,能早点让她乐呵那就不要晚。
之前他没赚到钱,不能大采购,现在咱有钱了,必须买。
尽快!
沈宁的购买清单早就列好了。
东院儿的锅灶不动,以后还要用呢,新屋这里额外添置两口大铁锅。
一面铸铁鏊子。
两把新菜刀。
五斤猪板油。
五到八个猪蹄子。
还要给阿年买一块砚台,再买两支毛笔,两块墨锭。
买两刀中夹纸,天冷了,家里也得糊窗户。
熟桐油二十斤。
这么一算,小二两银子了。
沈宁赶紧又划掉几样。
他们要给建筑工结算盖房子的工钱,还要支付赊的木头钱。
算了,麦掌柜送的文房四宝直接拿来用好了。
裴长青看她纠结得秀眉都拧起来,揽上她的腰,“想买什么就买,这几天给陶族长和禚家盘完炕又有进项,另外桐油不用付钱,直接从尾款里扣就好。”
她和高里正的钱不能随便动,得再投资,他赚的可以随便花。
沈宁想想也是,反正铁锅这些也不是一次买回来的,先付定钱,过几天再去拿。
那时候裴长青又有进项了。
哎呀她这里回款好慢,腐乳还没好,鸭蛋鸡蛋也得等个月,腌白菜都得等十几天呢。
幸亏素鸡这些回款快,但是又要付工钱又要买豆子白菜啥的,赚了又花出去。
吃过早饭很快王大父子三人过来。
这一次王二肉眼可见的稳重起来,不像之前那么轻浮。
这段日子大哥一直跟着裴二郎赚钱,爹也给裴二郎家做木匠活儿,只有他在家里给大娘婶子的做小家什儿。
他感受到了差距。
他起初挺不平衡的,明明自己做活儿比大哥好,凭啥不让他去?
他娘就叹气,他小妹不客气地怼他,“二哥,我从来没听大哥抱怨啥,只听他夸裴二郎仁义,豆腐娘子做饭好吃。”
他爹骂他,骂多了他耳朵也疲,他娘叹气劝他,可他自小受宠,总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自然也听不进去。
媳妇儿就更别说了,一个男人甭管自己多窝囊,他都想从媳妇儿孩子身上找优越感。
更何况他会木匠活儿,媳妇儿就在家做饭推磨带孩子呢。
小妹不一样。
小妹比他小八/九岁,从小跟着他长大的。
爹娘疼小妹,他和大哥也疼。
原本他以为自己和小妹关系更好,哪里知道她却刺了他。
也是他被裴二郎嫌弃,心里愤愤不平,少不得日思夜想。
想多了,总归也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他痛定思痛,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他又回想第一次去裴二郎家干活儿,大哥吃完饭就去修檩木,他却在人家院子里溜溜达达,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要点评两句的轻浮样子。
猛然间,他觉得好丢人啊。
人家裴二郎和豆腐娘子还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人一旦有了羞耻心,就会时时刻刻为过去的蠢事懊恼。
越想越丢人。
就在这时,爹说裴二郎让他去帮忙锯木板、做木匠活儿。
王二真的惊呆了,裴二郎还用他呢?
不嫌弃他?
他跟爹赌咒发誓自己肯定会好好干。
“裴二郎,你放心,我指定不给你耽误活儿。”王二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都泛酸。
裴长青拍拍他的肩膀:“跟着王伯好好学手艺。”
他并不嘱咐什么,王木匠人品过得去,肯定会督促王二的,不需要自己多说。
他带着裴大柱、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去陶族长家盘炕。
王大则带着高木头、裴铁牛,用鸡公车推着小鹤年和小珍珠,加上另外一大袋子铜钱。
小珍珠兴奋地眉飞色舞,小鹤年却一脸呆滞。
他娘真是……不同凡响,就敢给他这一袋子钱,让他和珍珠去镇上铺子买东西。
他爹娘看来不只是被判官换了脑子,只怕还换了个比心脏还大的胆子呢。
裴母也用小布袋拎上一袋子叮叮当当的铜钱去高里正家,请陶氏帮忙雇俩人给二郎家把麦子种完。
还是一天24文,不管饭。
陶氏正在堂屋美滋滋地往火炉里添煤炭呢。
煤炭是女婿那边帮忙买的。
这煤炭真是怪哈,烧火还得先泼水,可比柴火耐烧多了。
她把燎壶坐上,里面一直有热水,她泡茶、洗脸、洗脚都方便,还顺便放几个栗子芋头上去,一会儿给孩子们当零嘴儿。
看裴母跟着田氏进来,她高兴地挽着裴母的手,拉着她往炕上坐,“大妹子,你来。哎呀,这个火炕真真的好东西啊,睡得我呀,甭提多香了,你家盘得早,早两天就睡了吧?”
昨儿一早高里正去县里送货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家的火炕这几天加晾待小火烘干的,昨晚上陶氏觉着能睡了。
她也不管老头子没在家,自己先享受上了。
按照裴长青说的铺上厚厚的麦草,然后铺上席子,睡着可软和呢。
可惜她家的火炕有点大,晒席都小一大圈。
她索性铺了两张晒席,然后铺上大棉被。
给炕烧得热乎乎的,临睡前再铲上两铲子煤,都不用汤婆子和火炉,她就盖着一床被子,一晚上都热乎。
再也不冻脚冻脸了。
这一晚上给她舒服得呀,连梦都是香甜的。
自打上了年纪以后,多少年没睡这么香了。
她也是憋得慌,老头子不在家,她也不好跟儿子儿媳显摆,毕竟他们没睡上啊。
所以见着裴母这个也有炕的,难免激动得找共鸣了。
裴母笑道:“巧了,我们也是昨晚上睡的。以前那不是墙不干嘛,二郎不让睡,说潮气大伤身体。”
陶氏见裴母也睡了,就放心痛快地跟她畅聊火炕的舒服之处。
她说得眉飞色舞,给下面的田氏委屈得不行。
她也冷啊!
她也想要啊!
昨晚上她想跟婆婆一起睡,婆婆非说儿媳妇哪能睡公爹的炕?
不让她来。
呜呜呜呜。
嫉妒死她了!
她说自己屋也要盘炕,娘说人家裴二郎给镇上盘炕一天八百文,给咱家那实在是亏了的人情价儿,得大房自己出钱,公中可不管。
啊啊啊啊,委屈死她了,娘不疼她了,姨母也不疼她了。
田氏委屈嫉妒,裴母则嘴巴都合不拢了。
唉吆喂,要不说里正家家底厚呢?
瞅瞅,人家这会儿就烧煤炭了。
裴母都不知道煤炭木炭是啥,还是沈宁给科普的呢。
瞅瞅哈,这还没进十月呢,陶氏就跟过冬一样了。
哎呀,咱不嫉妒,咱二郎和阿宁多能干呀,火炕和豆腐都是他们弄的,以后咱家也烧煤啥的。
陶氏拉着她又问:“一早我听见有人说二郎他爹找人编席呢?”
裴母点点头,就把麦掌柜定炕席的事儿说了。
陶氏:“哎呀,我还想买两张炕席呢,就是不好耽误给人家交货。”
她可以不用便宜,就按照麦掌柜的价格来。
本身裴二郎给他们盘炕,老头子还觉得给他一天八十文挺高的,美滋滋地跟她显摆帮二郎提价儿。
结果人家转身去镇上就能五百甚至更多。
听高木头说了以后,老头子立马就想给二郎补钱。
她给拦住了。
不是舍不得,而是这是二郎给他们的人情。
这说明在二郎心里,咱比宋家还亲呢。
你乐不乐?
以后啥时候补不行?非得可丁可卯地补上去?
老头子乐得大牙差点笑掉。
自己人好,自己人妙,嘿嘿。
裴母笑道:“这有啥的?他爹说了先让这几个熟悉熟悉,过两天还得雇俩来呢。你把秫秸准备好了送过去,出几天工钱,他们就给你编了。”
顶多自家不赚钱。
她相信儿媳妇不会跟里正算这个。
陶氏笑道:“只出工钱哪行,咋也得让人赚点。比县城便宜个十文二十文的,我就顶乐呵的。”
说笑几句,裴母就说雇人的事儿。
陶氏满口答应,“放心吧,指定给你找勤快老实的,绝对不会偷懒更不会偷一个麦粒儿。”
她笑道:“咱村以及周围五六里内村里的汉子,谁勤快老实不偷吃,谁偷奸耍滑拿东家粮食的,我门儿清呢。”
裴母笑道:“就是知道你能耐,特意找你呐。要不像俺们家以前那条件儿,上哪里知道这些去?”
这就是阿宁和二郎说的人脉。
要不是跟高里正交好,他们家就算有点钱,想找人干活儿都得挨个试试,不打两年交道你都不知道谁好使谁不好使。
裴母直接把钱给陶氏,就让她给安排了。
陶氏:“麦种够不?不够的话跟我说,我今年可挑了好麦种呢,产量比往年高两成。”
裴母一听来了兴致,“二郎家也留了,就是产量肯定不如你家高,要是大姐你家麦种有多的,那给我二郎家换几十斤?”
多了也不敢开口,毕竟麦子珍贵,人家那么多地呢。
陶氏:“有的有的,给你换八十斤。”
裴母道谢。
各家五月收麦晒干以后先留最好的当麦种,剩下的再交税,余粮才考虑吃或者卖钱换粗粮。
粮种就是农户的命根子,除非大荒之年谁也不许动。
当初沈宁卖的是额外的,麦种都收在一个大缸里呢。
分家就直接根据田地分了。
这会儿陶氏也不忙别的,先招呼田氏给裴母称麦种。
称好了直接抬到鸡公车上。
自打沈宁家有了鸡公车,高里正看着眼热,立刻找木匠也做了两辆。
别说,在养猪场和养鸡场推粪推啥的,鸡公车比木板车好用。
独轮不占地方,一点道儿就能过去。
陶氏又让田氏给裴母送过去,再把换好的麦子推回来。
田氏老大不乐意的,她一早起来收豆子,白天空里还负责收白菜。
这又给沈宁家当劳力推麦子。
她咋那么命苦呢?
路上碰到吴秀娥。
吴秀娥下意识就想扭头装没看见,裴母和田氏都没放过她。
田氏寻思你也太舒服了吧?
不用伺候婆婆,还使唤上婆子了。
我家都没下人使唤呢。
原本的同盟现在因为嫉妒破裂了。
田氏大声喊:“童生娘子,哪儿去啊?我帮你婆母把麦种送家去。”
提醒她,咋滴,你没看到你婆母吗?不问候?
老娘现在天天被你弟妹祸害,哪哪儿都找不到人撒气!
裴母也大声开口,“老大家的,你没看着我是咋滴?去哪儿?”
裴母其实心里有点发虚,但是珍珠和阿年说了,你只管大声,你大声对方就害怕。
果然吴秀娥就瑟缩一下,比她还心虚。
裴母就更硬气了,“这两天就要种麦子了,你家里麦种用簸箕扇了秕子没?赶紧拿出来扇扇,浸一晚上就能种了。”
老大家雇了俩人翻地呢,现在绝对可以种麦子了。
大街上被婆母这样喊,吴秀娥心里怨恨却不敢顶嘴,忙说知道呢,一会儿就回家弄。
裴母:“当回事儿啊,别什么都不管甩清闲。雇个婆子她能处处替你想吗?你爹娘公婆还没用上婆子呢,你倒是先享受上了。来年记得拿钱继续雇那俩人种地,你爹年纪大了,可没精神和力气种地。”
吴秀娥气个倒仰,没精神和力气种地?
我看精神和力气都用在给裴二郎家干活儿了吧?
裴父一大早就在村里找老头子编席、收秫秸,吴秀娥家左邻右舍也跟着激动,她想不知道都难。
最可气的是她都不知道老头子昨晚扛着铺盖卷去了老二家,还以为他一早下地去了呢。
还是听邻居说编席才想找老头子问,结果没见着人,听婆子说才知道。
咋滴,这以后不用大房养了呗?
有本事你别吃大房一粒粮食!
吴秀娥气得不行,就想去村里找裴父,看看他卖席赚多少钱。
卖席的钱应该给大房!
哪里知道没找到裴父先碰到婆母和田氏。
她俩怎么一起!
真是要命!
裴母不知道吴秀娥这一通打算,训完也不等吴秀娥回话就催着田氏推车赶紧走。
她那个爽啊,感觉自己浑身热血沸腾,走路都带风。
田氏却很无语。
宝儿在家等他娘过来,见姥儿领着人推车过来,他对沈宁道:“舅母,我姥儿买了个媳妇子回来。”
沈宁扭头一看,哎呀,别说,婆母不知道打了鸡血还是怎的,昂首挺胸的,把旁边的田氏衬得跟她丫鬟似的。
婆母这是捡钱了还是又去骂吴秀娥了?
第79章 蚂蚱精 雨打烟囱,经得起考验
裴母跟沈宁说一声,“你里正大娘给咱换了八十斤麦种,她家产量更高。”
沈宁笑着跟田氏道谢,没告诉裴母不是人家产量高,是人家地里有肥,还有牲口耕地,产量比咱高五成是正常的。
而且人家不用休耕那么久呢。
不过裴母这么高兴,沈宁不做扫兴精,也跟着夸。
沈宁已经把家里活儿安排好,这会儿帮着裴母给田氏装了麦子,也没称重,就把田氏的袋子装回原样即可。
这一袋子差不多就是八十斤,用习惯了都有数。
她又给田氏一大碗腌白菜,让拿回去吃。
田氏撇嘴,才不稀罕!
手却接过去放在车上,说了声推着鸡公车走了。
天杀的,她还得回去收白菜!
恰好二蛋又在街上大声喊她:“田大娘,收白菜啦!”
田氏:“烦死了!”
上午大家正忙着,裴云坐马车过来了。
宋福瑞跟着王大去禚家盘炕呢,没来。
赶车的是旺财,他眉飞色舞的,因为从今儿开始他跟着三爷和三娘子了。
宋母说老三两口子跟前也没个使唤人,就给裴云拨几个婆子过去听使唤做鞋子,又给宋福瑞拨一个小厮使唤。
裴云要回娘家,宋福瑞就让旺财赶车。
马车停下,旺财利索地从车辕上拿下板凳,让裴云踩着。
那服务意识就甭提了。
沈宁让他把马卸下来,牵到一边去喂草料喝水。
旺财忙活完,一进屋就扑通跪下,给裴母磕头,又赔罪道歉的。
裴母吓一跳,虽然有教训大儿子两口子锻炼的勇气,可对外人却没那个胆气。
甭管读书人说什么士农工商,说什么贱籍、奴籍的,普通庄户人哪里懂这个?
在他们看来,谁都比自己厉害,谁都比自己高贵。
即便那些大户人家的奴仆,也不是自己能比的。
裴母赶紧给他扯起来,“你这个后生,咋动不动就跪地磕头。”
宝儿比姥儿和娘有当主子的意识,“他是旺财,是咱家的小厮。”
裴母:“我可不管小厮不小厮的,跟着女婿和闺女那就是自家人,以后可不行这样。”
旺财又再三认错,这才觉得好受点,起身又去找裴父了。
裴大伯等人下地去了,裴父这会儿领着新召集的几个老头子在那里说编席的事儿呢。
旺财看得有些懵,这又是瘸腿又是侏儒又是大扁嘴的,凑齐这样歪瓜裂枣的人也不容易。
随即他又暗暗掐自己一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以貌取人呢。
回头再打一顿板子就老实了。
他过去给裴父行礼,叫亲家老爷,说他以后跟着三爷和三娘子。
裴父也不会说什么话,比裴母现在可差远,就说好,挺好,让他以后别那样,来家就跟自己家一样,踏实点就行。
旺财就勤快地帮裴父干活儿。
裴父这活儿他哪干得了?
旺财又脱了外衣跑去帮张本力砌墙。
他小嘴叭叭儿地可给张本力唬得不轻,加上裴父说他会和泥,就让他帮忙了。
张本力:“那你仔细点儿,别弄脏了衣服。”
瞅瞅人家,一个小厮穿着棉布衣裳,可比自己这些庄户人体面多了。
屋里,裴云给沈宁和裴母说她要带婆子做鞋的事儿,“二嫂,你真厉害,不认识我婆婆却把她给看透了。我这几天点灯熬油地把鞋子给她做好,趁着她自己去我们屋看火炕的时候给她,她果然喜欢。”
得亏陈氏郑氏不在,否则肯定得给她搅和,少不得要讽刺她。
裴母也为闺女高兴,“咱庄户人就是实在,你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你公婆留给你们俩铺子就是顶好的,多了你们也管不过来。”
裴云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二嫂说的对,我学好手艺,甭管有没有铺子都饿不着,我心就不慌。”
她还带了两张大袼褙,就是用碎布头加浆糊一层层糊起来,硬戳戳的,可以做鞋底、鞋面、衣服的硬领、帽沿等。
裴母:“哎呀,你咋才领了活儿就占便宜呢?快拿回去,我们可不要。”
这年代谁家有这么张袼褙也很了不起,普通农户得攒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些碎布头呢。
有时候好几家凑凑,今年凑给你,明年凑给我的,也就打两双鞋的袼褙。
裴云一下子就带来两大张,做十双大人的鞋都够了。
打袼褙还不只是碎布头的问题,还有浆糊呢,浆糊是把小麦粉用凉水搅和开,然后倒进锅里慢慢加温,烧开放凉就是浆糊。
农家糊春联、墙纸、封窗纸,都用这个。
裴云立刻道:“娘,二嫂,你们可不能那么想我。我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吗?这是我婆婆给的。我婆婆说拨几个婆子给我,陈氏就拨了俩。我婆婆知道也没再多拨人,却让多给了我几张袼褙,让我随便用,还让我给娘带两张,说冬天正好给家里人做棉鞋。”
沈宁笑道:“既如此,娘就收着吧。咱现在不是那光脚的泥腿子,走得起人情了。”
她也想提醒裴云,不是你婆婆突然良心发现对你们三房好了。
是你娘家突然有能耐,能给你当靠山了,她觉得咱配得上跟宋家走动了。
裴云听懂了,“二嫂,你们放心,我不说,但是我心里知道呢。我该孝敬孝敬,但是我知道啥才是对自己好。”
面上的事儿,说好话,多做活儿,她都没问题。
可以后要是关系三房和娘家的利益,她是不会为公婆妥协的。
她要为宝儿打算,而娘家才是她真正的靠山。
看她都懂,一点不糊涂,沈宁也不说什么,“想吃什么?咱们晌午做。”
宝儿:“腌白菜!给我奶带一坛子回去。”
沈宁笑道:“好,安排!”
现在宋母不禁止裴云回娘家,她就没以前那样来了便不想走,吃过晌饭还惦记着回家准备做鞋子呢,就跟裴母和沈宁告辞,带着宝儿坐车走了。
裴母很为闺女高兴,这都是二郎和阿宁的功劳啊。
要不是他俩变了,自家哪能这样越来越好呢?
保不齐现在她和老头子还在被吴秀娥欺负,老二两口一边被大房欺负一边打架呢。
想想以前的日子,虽然过去还不到三个月,可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这么一想,她越发浑身都是劲儿,“阿宁,你去忙你的,我把麦种扇扇,浸上,这两天就可以下麦种了。”
沈宁:“行,娘你悠着点,别累着。也不知道阿年和珍珠买东西咋样了。”
裴母:“有阿鹏跟着呢,肯定差不了。”
确实差不了,除了阿鹏还有小少爷呢。
早上那会儿王大他们用鸡公车推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加一袋子钱送到书肆,然后就去禚家盘火炕。
阿鹏帮他们把钱拎到楼上,小少爷就盯着那一袋子钱发呆。
虽然萧先生和阿鹏带着他一路南下也会用铜钱付账,但是他们日常带的是银票和银子,在城里可以直接用碎银子,要下乡才会去钱庄兑换铜钱出来用。
所以他真的没见过这么一大袋子钱,叮叮当当估计得有一千多枚。
他咽了口唾沫,“你们这是?”
小珍珠乐得恁大的眼睛见牙不见眼,“我们昨晚上搬到新房睡火炕啦,但是那边没有锅,不好烧火,我娘就让我们来镇上买铁锅。”
小少爷这才松口气,他还以为这是阿年娘给他的谢礼呢。
他道:“你们知道怎么买吗?铁锅买多大?”
小鹤年点头:“知道的,我量过,我爹娘也说过。”
小少爷矜持地点头,“那咱们先读书,晌饭吃完饭溜达消食儿的时候一起去买。”
小珍珠响亮地说好。
小少爷:“珍珠,你早上已经练功过了吧?先和我们一起读半个时辰的书。”
小珍珠面露惊讶,“我?”
小少爷面色淡定,“对。做人要文武双全,既有智慧又有体魄,否则不是书呆子就是莽夫。”
其实是阿年拜托他,让他帮忙想办法带着珍珠读书。
珍珠特别会忽悠人,而且特别会哄骗爹娘。
在家里搂着娘的脖子说“娘,我今儿读书了,识了几个字,给你说说”,阿娘就特别高兴,搂着她又亲又夸的。
结果转身来到书肆,她就变了副样子,一副我要练功谁都别来打扰我的架势。
珍珠“哎呀”一声,扭头去找自己的师兄,可惜阿鹏躲开了。
小少爷:“珍珠,即便你看话本子,看故事,也得识字才行,否则就只能听别人说,人家就会糊弄你。”
上一次小少爷给他们讲了一个笑话,是一本小册子里的,但是那里面的字小珍珠大部分都不认识。
她又想知道还有什么笑话,就央求小少爷和小鹤年给她读。
小鹤年故意给她读错,她也不知道,后来小少爷给她读,她一下子就听出来啦。
好呀,阿年竟然敢糊弄她!
不过她质问阿年的时候阿年跟她道歉,又说了缘故,她就不生气了。
然后,继续让阿年给自己读。
阿年就可无语了。
他真是拿珍珠一点招儿也没的。
她要是二蛋那么好学就好了。
现在小少爷重提旧事,小珍珠哼了一声,“好吧好吧,为了看故事书,我也得学学识字。哼,等我学会识字,我一定要写一本笑话大全、故事大全,看谁还敢糊弄我!”
阿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珍珠,那我可相当期待。”
珍珠立刻欢喜地跑下去找师兄了。
吃过晌饭,他们跟谢掌柜说一声去逛街买东西。
谢掌柜要陪他们却被拒绝了,反正有阿鹏不远不近地跟着呢。
小珍珠一身草绿色的衣衫在前面打头阵,俩发包一颤一颤的,特别精神。
小少爷和小鹤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看着三个不大点儿的孩子站在高大的柜台前,卖货的汉子沉默了。
他扶着柜台努力低头瞅了瞅,“你们大人呢?”
小珍珠:“这位大叔,你不要瞧不起人哟,我们爹娘让我们来的。”
她正儿八经地拿出一张纸头,对着上面的字念叨:“三尺广口大铁锅两口!”
语气特别豪横。
念完踮脚抬头问汉子,“大叔,有现货吗?”
汉子被她那可爱样儿逗乐了,原本面瘫脸都不由得露出笑意,“木有,得等两天。”
小珍珠又念:“两尺……这么着比划。”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鏊子的直径,“大铁鏊子一个,我娘做煎饼的。”
汉子:“这个咱们叫饼铛,有俩现成的,三尺,你们要吗?”
大铁鏊子不是一块铁板,而是中间略高,四边矮一点有两指宽的这边,还有三只脚,可以支在土坯上架起来。
两尺的鏊子,因为厚重,也得110文呢。
三尺就要150文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小少爷嘀咕一下。
娘说两尺正好,这个比娘说的大好大一圈呢,不知道娘要不要。
小鹤年:“咱家锅框子就是三尺的,我看这个鏊子也行。”
小珍珠就说要,又问:“大叔,这现货能不能便宜点?”
汉子:“……给你便宜两文。”
买糖吃。
小珍珠压根儿不嫌弃,毕竟他们可是连摆路边摊儿赚一文半文都稀罕呢。
菜刀开好刃的,和铁铲子一样需要锻打,所以比较贵,一把50文,好一点的60文、八十文也有。
这下小珍珠不懂了,“为什么有三个价钱,是更大吗?”
她好讨厌做选择!
汉子:“不是。”
小珍珠:“更快吗?”
汉子:“更好用,耐用。”
80文的锻打多次,不但锋利,而且前薄后重,能拍蒜、能切肉皮、能剁小骨头。
小珍珠很好奇,想都看看,比较比较。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互相交换意见。
这可太超出他们的知识范畴啦,谁也不懂。
小鹤年:“阿鹏那把短刀多少钱?”
小少爷:“几万钱?”
小鹤年嘴巴成了○形,这么一看菜刀相当便宜了。
他盘算一下,现在娘和爹都赚钱,爹给人盘炕回款还快,其实不差这三十文。
还是买把好的。
不等他说呢,小珍珠已经大声道:“给我来一把五十的,一把八十的,我们回家试试,看看八十的凭啥贵,五十的还有啥进步空间。”
菜刀有现成的样品。
不过汉子不敢给他们碰,“回头让你们大人一起来拿。”
小珍珠坚持要先看看。
汉子拗不过她,如果是大人他可能就不耐烦地呵斥了,但是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他甭管怎么努力板脸都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于是三小只在汉子的监督下,认真且近距离观摩了三种价格的铁刀。
小珍珠:“60的感觉更快,50的笨笨的,80的切东西好用。”
小少爷于做饭一窍不通。
小鹤年:“我感觉可以给娘买一把切菜的,再买一把厚一点的斩骨刀。”
他看书肆后厨的墙壁上就插着好几把刀把,有片刀,有斩骨刀,有剔骨刀,还有小刀,锤子,斧子什么的。
小珍珠很认真地带入沈宁模拟了一下,“娘会先肉疼一番,好贵啊,一把刀就够了,不需要两把,然后又说确实好用哈,家里确实需要一把这样的大刀,毕竟以后咱家有钱了,也要经常切肉剁肉的嘛。行,买了!”
小少爷惊讶地看着小珍珠,“珍珠你模仿人挺厉害呀。”
不但神情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想法都能模仿。
小珍珠得意急了。
她就是人家夸她什么,她就越要把那方面做得更好,让人家更惊讶。
特别好强一孩子。
她果断给沈宁定了一把八十文的好刀,又定了一把斩骨刀。
她先付了鏊子的钱,让阿鹏扛着。
付其他定金的时候小珍珠不死心地大声问:“大叔,我一下子买这老些呢,是不是打个折啊?”
汉子不懂:“打什么?”
小珍珠:“就是便宜点。我娘说,她在你家买过大小铁锅和铁铲子,你给她便宜,还送了小刀片。今儿我们来买更多,是不是得更便宜?”
汉子:“……”
看出来你们是母女了。
汉子还没想好有什么能送的呢,小鹤年道:“师傅,你送我们一把锥子和几根针吧。”
他其实想给爹要一把新的刮胡刀,结果人家卖三十多文呢。
现在奶要给他们做棉鞋,正好需要锥子和大针。
汉子:“……”
你们知道针和锥子多难做吗?那也是需要钱的好吧?
小珍珠被小鹤年启发了,“大叔大叔,你再送我们几个小铁片片,我爷带人编席呢,要刮秫秸皮,还要刮秫秸瓤。”
把铁片一边磨锋利,然后包上厚厚的把手,拿着刮叶子。
刮瓤好像得用小刀?
那不如再要把小刀?
这要是大人,汉子保管给对方丢出去。
可这只是三个小孩子,又俊又乖又讨喜的孩子,哪里舍得啊。
汉子向来硬邦邦的心这会儿都软了,寻思有啥能送的,能送的就都送她吧。
于是三小只从铁匠铺出来就拎了一串叮叮当当的小铁片、小刀、锥子、针什么的小物件。
小珍珠乐得合不拢嘴,“哈哈,发了发了,娘指定乐开花。”
之前娘要了一个小刀片就高兴好久呢,现在看到这么多东西,还不得乐到过年?
买完铁家什儿他们又去肉铺买两斤肥肉,再买几个大猪蹄子。
沈宁觉得猪蹄肉少,价格却不便宜,不如直接买五花儿,但是小珍珠记着她说的腐乳猪蹄,宁愿不吃红烧肉也不吃水饺。
她说“娘,我长这么大,吃了五花肉和饺子,还没吃过腐乳猪蹄呐”。
沈宁哪里扛得住闺女撒娇?
安排!
五花肉可以不吃,饺子可以不包,腐乳猪蹄必须烧!
毕竟搬到新屋睡了嘛,得做顿肉菜庆祝庆祝。
普通人家不爱买猪蹄、排骨这种肉少价高的,但是有钱人喜欢吃,所以肉铺里好的肋排、猪蹄并不常有。
他们来的不巧,猪蹄被人预订了。
小珍珠漂亮的大眼里写满了失望,“哈?没有了?这么多猪肉没卖掉呢,怎么单单猪蹄被买走了?”
小少爷看向屠户,“聚文书肆定猪蹄了吗?有的话拿出来。”
曾屠户立刻懂了,怪道这小公子瞧着顶气派,原来是谢家小公子。
他也不管书铺还是别家了,直接端了一盆出来。
小珍珠瞳孔地震:“哈,你还说没有呢!”
曾屠户笑道:“小姑娘,人家预订了。你们小公子面子大,你先挑。”
回头他跟人说一声,人家都会理解的。
小珍珠就欢喜地挑了五个最大的猪蹄子。
小少爷犹豫一下,提醒她:“珍珠,前蹄虽然略小,但是肉多骨头少,适合红烧卤煮。后蹄大,肉少骨头多,皮薄胶质多适合炖蹄花儿汤。”
小珍珠和小鹤年惊讶地看着他,你也不会做饭呀,怎么懂这么多?
小少爷微微一笑,“书上看的。”
吃多了就有经验了嘛。
曾屠户也点头,“小公子说得对。”
小珍珠想了想,他们要做腐乳猪蹄,那就是红烧,便都换成小蹄子。
她用纤细的食指戳了戳,“你这个小蹄子,怪有讲究的呢。”
众人沉默一瞬。
小珍珠又剽悍地跟人砍价了。
她跟沈宁学的,单价不高的东西不要人便宜,而是让人送点搭头。
我买这么多猪蹄,你再送我块猪皮!送块没肉的骨头!
曾屠户被小珍珠忽悠得晕头晕脑,送,统统送。
除了一斤猪皮,还送了一块筒骨外带一截猪尾巴稍儿。
毕竟五个猪蹄也不便宜嘛,要94文呢。
等看到一身草绿的小姑娘笑哈哈地跑出去,曾屠户就觉得这是一只大蚂蚱精!
专会忽悠人。
待三小只叮叮当当回书肆的时候,路边儿一行少年惊讶地看着他们。
“那是……小谢公子吗?”
“是阿恒。”
“他真的领着一个乡下小子读书呀?”
“对呀,上次去娘娘庙就见过了。”
当中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面色愤愤,“他不和我玩,就是为了和一个泥腿子玩?过分!”
旁边少年听到他的抱怨,提醒道:“阿肃,不要如此说阿恒,他有自己的朋友,你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么?”
叫谢肃的孩子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他的朋友有什么好的!”
少年却约束他们,不许小孩子去捣乱,免得惹恼谢恒讨不到好。
这位小七公子现在瞅着一派云淡风轻,据说在家的时候很是跋扈,惹着他可没好果子吃。
谢肃却不以为然,他又不跟阿恒做对,他要教训那个小泥腿子!
禚家。
今儿虽然裴长青没来,但是宋福瑞带着王大、高木头、裴铁牛,外加宋福瑞,却也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
宋福瑞帮忙和泥,高木头和裴铁牛先配合王大开屋顶,处理干泥巴、椽子、砌烟囱。
大家配合有度,忙而不乱。
裴长青的要求是一个带一个,让他们尽快学会开屋顶砌烟囱。
王大和高木匠搭配也挺默契的。
俩男人都是话不多、踏实肯干的类型,因为专注学东西也快一些。
等高木匠学会,就可以再教裴铁牛,然后再带一个新人。
下午有点阴天,瞅着晚上可能下雨。
高木头提醒王大:“咱是不是得给盖一盖?”
王大:“对,二郎都说了,要是看到阴天,甭管下不下雨都得盖。”
他们还特意从禚家买了油布,能把烟囱整个包起来的那种。
不过禚家开着建材铺子呢,自然不需要用他们的,禚元杰一吩咐就有下人送来需要的油布。
傍晚差不多四点多他们就跟宋福瑞、禚元杰告辞。
如今他们也做熟了,又有四个人,三天时间很宽裕,自然没必要做到很晚。
禚元杰让人拎来两桶桐油,都是加工好了的。
一桶十二斤出头,两桶能有二十五斤。
他只收二十斤的钱。
零售一斤42-45文,批发卖36的,他这次给裴长青30文一斤。
不赚钱,就是带带的价格。
毕竟裴长青盘火炕间接给他家带来好多生意,除了青砖土坯石灰就是桐油和木板了。
他没说这是二十五斤,但是他相信裴二郎会知道的。
因为宋福瑞夸他二舅兄手上有准星,能掂量几斤几两。
多五斤,裴二郎肯定能掂量出来。
不说裴长青了,就是王大也能感觉出来。
禚元杰陪着宋福瑞给几人送走,回头就笑开花儿,“兄弟,我家这几天材料都卖断货,不停地往这边儿运,哈哈,比县城铺子卖得都多。”
宋福瑞:“我二舅兄过几天要去县里,县里又要多卖了。”
禚元杰敏感道:“哎呀,那估计要涨价了。我得跟爹说说,让他赶紧多囤桐油啥的,别到时候不够了。”
青砖石灰土坯啥的倒是无所谓,因为窑厂全年无休一直在烧,囤积了很多青砖。
石灰矿只要不采空了,就不会缺石灰,主要是运送费时间。
宋福瑞拍拍他的肩膀,“元杰,好好干啊,跟定我二舅兄以后多的是好处呢。”
他二舅兄还要给人盖房子,就照他那套理念,以后这些大户人家估计更愿意找他盖。
这么说吧,二舅兄可以用更少的钱,让屋子里不返潮,让院子里不积水,这一点很多人家都做不到。
那些一下雨就在院子里养鱼的,每年都得头疼俩月呢。
他得意地邀请禚元杰一起去看他的火炕。
禚元杰:“你家又没干,不能睡。”
宋福瑞:“我二哥说了,可以小火烘烘,咱去点火试试。”
裴长青警告他了,不能着急贪快,大火会让炕面裂开的。
烟道以及砖缝也是,如果没有经过充分自由地收缩干透,而是靠猛火烤干,那就会让砖缝间的泥浆骤然收缩,会导致砖与砖之间拔缝,那就漏烟了。
但是小火就没问题。
可小火也就烘烘炉子,根本烘不到炕,更烘不到烟道。
禚元杰又不傻,自然能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不去。
他要去爹和大哥跟前卖好儿,多捞点好处。
裴长青给带来这么多生意,那自己不得分两成啊?
他想开个胭脂水粉铺子,嘿嘿。
宋福瑞跑回家,“阿云,宝儿,我回来了。”
宝儿不在家,去她奶院儿里玩了,顺便在那边吃饭。
虽然宋福瑞很稀罕儿子,但是隔三差五的儿子不在跟前儿也挺好,他可以和媳妇儿腻歪。
但是这会儿家里多了俩婆子,他……没的腻歪了。
俩婆子却很有眼力见儿,“三娘子,时候不早了,看不清针脚儿做活儿伤眼,婆子先回了,明儿再来。”
裴云笑着送她们出去,回来见宋福瑞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乐呵呢。
她笑道:“捡钱了?”
宋福瑞得意道:“今儿又有八户来排队盘火炕。我瞅着二舅兄得忙晕头,能赚不少钱。”
裴云:“娘和二嫂还说呢,多亏你介绍人盘火炕,二哥才接那么多活儿。”
宋福瑞不要二舅兄给他分红,就为这朵夸奖的小红花儿。
主要媳妇儿和二舅兄岳母他们夸他,他就觉得哎呀,这么累还挺值得。
最近他跟着盘火炕,和泥抛砖都专业了,胳膊和腿上也练出结实的肌肉。
这让他感觉非常有力量,人也挺拔自信很多。
这时候外面下起雨来。
起初淅淅沥沥的,后来渐渐传来雨打瓦片的沙沙声。
宋福瑞:“哎呀,又让二舅兄算着了,得亏给元杰把烟囱盖了,要不刚砌好的烟囱这么淋一宿肯定得漏。”
裴云也高兴,“二哥现在做事真是靠谱得很,比那些四五十的掌柜不差啥。”
郑氏和张瓦匠等人也在看这场雨,盼着下大点,如此正好检验裴二郎的烟囱漏不漏!
郑氏一会儿去宋母院儿里瞅瞅,一会儿又打发丫头去问问老太太房间漏没漏雨。
可惜她盼了一晚上人家也没漏。
王大几个走在路上,还没到家就落了雨。
幸亏他们带了雨布。
这种雨布就是用铜钱厚的粗棉布浸泡桐油,三浸三晾得来的。
防水防雨很好,也是做油布伞的材料。
这可是裴长青之前斥巨资买的呢,就怕砌烟囱半途下大雨把人家屋顶给泡坏。
阴天下雨的时候用这个罩着,边缘糊上黄泥,那就没问题了。
他们把油布交给小珍珠和小鹤年披着,汉子们自己戴上斗笠,快步往豆腐村赶。
等他们到家,正好裴长青和裴大柱几个也回来。
一见面王大就主动跟裴长青汇报:“二郎,我们给禚家盖好油布了,没问题。”
裴长青笑道:“我想到了,你们做事都稳妥,肯定没问题的。”
王大高兴得呀,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王木匠又悄悄捅咕他一下,让他稳重点。
王二瞅着大哥那得意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从小大家夸他聪明伶俐,大哥笨笨的,结果现在大哥却得意起来了,他反而灰溜溜的。
裴长青也没落下他,戴着斗笠去看了看本村和周边村子新送来的几根木头。
这是高老二帮他联系,又用驴车给拉过来的。
王木匠已经领着王二剥了树皮,修了树瘤以及枝丫,还拉好了墨线,明儿就开始锯板子了。
锯木板需要的技术很高,尤其需要扯大锯的俩人配合默契,必须把板子锯的一样厚薄。
他今儿可把老二好好叮嘱了一番。
裴长青笑道:“王伯,现在干活儿麻利很多啊。”
王木匠:“那肯定不能给二郎你拖后腿儿呀。”
裴长青看了王二一眼,“照这样,锯完板子也能一起做家具了。”
王二心里说我不稀罕他夸我,我才不像大哥那么上赶着,可听到裴长青夸他,他也笑得瞬间不值钱起来。
不枉他今儿埋头撅腚地干活儿,都没偷懒。
裴大柱看着外面的雨丝,虽然不大,但是秋雨经常下两三天不歇,“二郎,要是明儿还下雨怎么办?”
裴长青:“东家都有数,阴天就会把土坯和石灰搬到仓房去,咱们盘炕砌墙在室内,到时候在屋里撬砖空出泥地来和泥也一样。收拾完以后,再给东家处理一下,把地砖铺好就行。”
只要保证烟囱盖好,其他都是小意思。
大家就放心了。
王木匠带着俩儿子告辞。
再不告辞他怕丢人,老大老二那俩眼珠子一门儿往灶房瞅,怕不是想留下吃炖猪蹄?
虽然他也想,但是你醒醒,人家这一大家子人呢,哪有你吃的份儿?
咱家伙食也不差!
如今父子三人都赚钱,老婆子还在家里纺纱织布,小闺女也自己做嫁衣不用花钱。
他们家在乡下算有钱人好吧,会吃不起几个猪蹄?
回家就炒盘子鸡蛋吃!
果断告辞。
因为下雨天冷,沈宁让妇女们也早点下班回家。
她们从早忙到晚,个个很勤快,天气不好早点收工也是应该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跟爹娘汇报买东西的过程,顺便报账。
带了多少钱,付了多少定钱,买了哪些东西,还要了什么赠品。
小珍珠一样样往桌上摆,可给裴母乐得不行。
一会儿一哎呀,一会儿一惊喜。
“锥子,大粗针!珍珠,阿年,你们可真能耐啊,咱家就缺这个呢!”
一会儿裴父又呀起来,还有给他们刮皮刮瓤准备的铁片和小刀呢?
这俩孩子,真是顶大用,多少大人也要不来这些东西啊。
至少裴父觉得自己就不行。
沈宁看着大鏊子笑逐颜开,“哇,鏊子,我的梦中情鏊,摊煎饼的神器!”
听说俩孩子给自己定了两把昂贵的菜刀,沈宁果然先肉疼两句,“小孩子买东西果然不看价格”,随后又高兴,“咱家可太需要两把好菜刀了,你们真会买!以后就得让你们帮忙买东西,尤其我想买又舍不得的。”
前世她如果碰到想买又舍不得花钱的就让裴长青给买,好像钱不从自己手里出去就不那么心疼一样。
她给珍珠和阿年一顿好夸,母女俩又一顿么么哒。
小鹤年虽然也想和爹娘么么哒,但是——太羞耻了啊!
还是算了!
裴长青垂眸瞅瞅儿子,大手胡撸一下儿子的头顶,“干得不错!”
小鹤年立刻笑起来,“爹我原本想给你要个刮胡刀的,人家卖三十文呢,回头你自己买吧。”
既然人家不送,他就没自作主张,怕买了不合适的。
他发现裴长青的刮胡刀不快了,整天都要用磨刀石磨一磨。
要是不小心,还容易刮破出血呢。
裴长青被他说得心里一暖,笑道:“明儿爹就去订把新的。”
他又去检查桐油,质量一如既往的好,也发现禚家多给了几斤。
之前刷檩木的时候他买过两桶,一桶用完一桶还有一点,这些木桶是要回收的,他掂过重量。
王大说一斤三十文,那禚家给的相当便宜了。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明儿跟禚家致谢。
【作者有话说】
小珍珠今儿穿了新衣服,草绿色的袄子,草绿色的裤子,草绿色的鞋子,还掐着黄边儿,嗯,头上还有俩布包,也是草绿色掐黄边儿。
宋母:咦,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有钱也没审美,都不讲究个搭配。
第80章 腐乳炖猪蹄儿 朝廷接手珠算研究,咱们来研究拼音吧
沈宁去灶房处理猪蹄儿。
下着小雨,外面冷飕飕的,草棚子不保暖。
裴长青果断和裴父把大铁锅拆到屋里去,装在东间给老人孩子那屋烧炕。
又暂时把大铁鏊子装在西间。
回头要换铁锅的,所以不用密封。
沈宁在东间做腐乳猪蹄,裴母就在西间锅灶摊煎饼。
俩崽儿一边儿一个帮忙烧火。
因为斩骨刀还没拿到,小珍珠让曾屠户帮忙把猪蹄斩块了。
沈宁直接把猪蹄块和几块猪皮、猪尾巴冷水下锅煮开,撇掉浮沫。
这时候猪肉都吃粗粮,没有添加剂,身体里也没那么多脏东西。
把腐乳、腐乳汁以及豆瓣酱调配的料汁倒进去,加上一块饴糖,再加黄酒、葱姜。
要搁之前沈宁都舍不得加姜葱,现在自己囤了三十斤姜,做腌白菜又收了一些,用起来就没那么抠搜。
大火烧开转小火炖。
两个锅灶烧火,屋里很快就暖烘烘的,不只是炕上热乎,堂屋都暖和。
阴天下雨,屋里光线晦暗,但是灶间火光照耀,倒是也能照亮。
一家子就坐在桌前聊天,笑声不断,合着猪蹄儿的香气从门窗飘出去。
此时,不只是裴家就连合村大人都不知道的豆腐娘娘教的小教徒们正在村口一边嗅着飘来的香气一边祈祷。
这群半大孩子都戴着斗笠和草帽,一个个用力嗅着鼻子。
“这一次味道不一样!”
“比红烧肉更香!”
“听说是猪蹄!”
“我不信,猪蹄子整天踩猪粪,怎么可能这么香?”
除非给我尝尝。
“笨啊,豆腐娘子肯定洗干净了啊,猪大肠都喷香呢。”
最馋那个叫蒜头的孩子跪到土地庙跟前,“豆腐娘子,请你保佑我娘也做顿肉吃吧!”
其他孩子见状立刻跪了一排,丝毫不管地上湿哒哒的,吃肉的心无比虔诚。
新加入的孩子还不了解,问道:“管用吗?”
“当然管用,没看二丫他们拜得从几个月改善一次到十天一次,现在五六天就改善了吗?”
蒜头:“我家以前俩月吃不上一次蒸鸡蛋,现在十天吃一次!我要吃肉!”
大伯娘、三婶儿以及四婶儿家孩子是最虔诚的“拜豆腐娘子有肉吃”的崽儿。
因为沈宁总换花样做吃食,做了就往那三家送。
大伯娘几家也不好意思总白吃,十天里也改善一次,现在赚钱多五六天的就改善一次。
要给沈宁还礼嘛。
小孩子又不懂那么多,他们就觉得这是自己拜豆腐娘子的功劳。
自然越发虔诚啦。
没爹娘啥事儿,嘿。
偏生小孩子只跟小孩子分享,还叮嘱不许告诉大人和大孩子,说出去就不管用,一辈子没肉吃。
那还了得?
所以他们不但不告诉大人和大孩子,连有肉吃的孩子也不能告诉。
比如高进禄那种,够让人嫉妒的,还告诉你,好让你吃更多肉?
你做梦呢。
自然的,小珍珠和小鹤年也不知道。
而沈宁现在搁村里收豆腐、千张什么的,村里人都跟着赚点,多少的十天半个月也稍稍改善一下。
大方的买二两肉,舍不得的就蒸俩自家的鸡蛋呗。
甭管怎么说,那也是改善了。
这下好了,孩子们更觉自己是大功臣。
每天必做的事儿就是去豆腐娘子家附近写福字,给豆腐娘子祈福,顺便拜豆腐娘子保佑他家吃肉!
他们每天傍晚必做的功课就是猜豆腐娘子家吃什么。
如果没有特别的味道,就是家常饭,如果有霸道的香气冲天而来,那就是吃好饭!
趁着这个时候祈祷格外有用,豆腐娘子似乎能感应到,会让他们娘隔天也改善改善!
今儿豆腐娘子家吃了喷香的猪蹄儿,那自家也得做点好吃的吧?
嘿嘿。
期待!
沈宁家晚上这顿饭香得呀。
那油汪汪、橙红油亮的猪蹄,夹起来颤巍巍的要落不落,泛着独特的肉香,让人口水直流。
小珍珠啊呜一口,“哎呀,这个皮好好吃,又糯又弹,什么弹来着?”
小鹤年吃了一口连筋带皮的猪蹄,哇,香得他眼睛都眯起来了,“Q弹,弹牙,又香又鲜!娘,真好吃!比书肆后厨做的猪蹄还好吃!”
书肆的伙食很好,基本每天都有肉鱼虾之类的,猪蹄排骨红烧肉也常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鹤年觉得就是没有娘做的好吃。
可能像书里说的,母亲的味道,那是一种七老八十也难忘的情怀。
虽然他不懂什么意思,但是娘做的就是更好吃。
他分析可能因为别的大厨甭管做什么都只是做饭,而娘给他们做好吃的时候还融入了她对家人的爱。
她总是笑微微的,哼着歌儿,做出来的饭菜就格外好吃。
小珍珠把裴母新摊的煎饼展开,“哇,好大一张,比以前的还大好多!明儿我们要给师兄们显摆显摆。”
她往煎饼上放猪蹄、腌白菜、酸萝卜,再放一点葱丝、腐乳,卷起来,两只小手握不过来,裴母就帮她托着。
小珍珠啊呜一大口,又香又糯又脆,猪蹄的咸香混着腌白菜和酸萝卜的酸甜,简直太好吃了!
“嗯嗯,香!”
小鹤年:“娘,我给师兄留一碗,明天带去给他尝尝吧。”
沈宁:“我留了呢,明一早给你们带的。”
小鹤年和小珍珠放学那会儿邀请过小少爷和阿鹏,说下雨夜里冷,问他们要不要来吃炖猪蹄,顺便晚上睡自家火炕。
小少爷很矜持,说不方便夜宿,就婉拒了。
小珍珠没当回事,人家说不来就是不来。
小鹤年却看出师兄眼中的挣扎和纠结,就是明明很想来,但是又要矜持,而且下雨不方便留宿之类的。
小鹤年知道师兄有点洁癖的,可能怕来乡下睡觉如厕不方便。
自然也就不强求。
明儿给师兄带一碗尝尝,他一定会吃得睁大眼睛,用一种惊艳又夸赞的语气说:“阿年,你阿娘做饭真好吃!比后厨做的好吃多了!”
嘿嘿,得意!
外面凄风冷雨,屋里热气腾腾,香气喷薄,一家子其乐融融。
冷风嗖嗖,裴长青和裴父把窗户上的草帘子挂下来,拿土坯在窗台上压实了。
还是要糊窗户的,草帘子透风。
现在能对付,冬天就不行了。
裴母把两张袼褙拿出来,正好一个窗户一张,先钉在窗户里面,可挡风呢。
封上袼褙,屋里就暖和多了。
再把灶膛填上两根木柴让其慢慢自燃,那热乎气能延续到后半夜去。
吃得太饱不能立刻睡觉,一家子就聚在东间炕上说话。
裴父说说招人编席的事儿,裴母说下雨也挺好正好种麦子呢。
小鹤年又把珠算拿出来给爹娘等人说说,看看能不能启发新灵感。
小珍珠则教大家睡前打坐吐纳,可以睡得更香。
沈宁推推裴长青,“二哥,还不睡,你背两页书?”
裴长青:“……”
如此温馨甜蜜的时刻,他要学习?
沈宁笑道:“看,咱儿子闺女多勤奋好学,你也可以的。”
裴长青认命地掏出自己的论语,其实他没有偷懒,得空就看两页,几天里也背一篇。
有些不认识的字他还问阿年和沈宁。
如果阿年和沈宁都不认识,阿年就去书肆问谢掌柜和小少爷,回来再告诉裴长青。
裴长青就给标上拼音。
这会儿被小鹤年看到了。
小鹤年:“爹,这是什么?”
正一心二用一边背书一边盘算哪天去县城的裴长青:“……”
他和媳妇儿的马甲是不是穿不住了?
不慌,只要我不承认,你看到再多证据也没用。
裴长青:“嗯,这个嘛,是你娘做梦梦到的。”
沈宁震惊脸,裴总,你这样甩锅好吗?
小鹤年已经看向沈宁了。
沈宁想了想,拼音好像比算盘口诀更好“研究”?
她道:“就以前你们不是发明了蝌蚪一样的123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梦总梦到,不知道哪天晚上就梦到更像蝌蚪的符号了。”
她就把aoe这些写了几个,“有些记不清了,有些忘记念啥了。我就记得那个人说文字是可以用拼音速成的。”
她举了个例子,“论lun,语yv,孔kong,子、子是啥来着?”
小鹤年眨眨眼,“子,子一子?”
沈宁一拍巴掌,“对,不愧是阿年你呀,比娘厉害多了,娘梦到都忘记了,你没梦到都会。”
小鹤年:“……”
我哪里会了?就是根据你说的规律把这个字拆分一下呗?
他又学着用发音来拆解,“裴,扑诶配。”
小珍珠也凑过来,但是她对这种需要费脑子拆解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热衷给小鹤年挑刺。
“扑,扑屋扑?”
小鹤年摇头,“不能是扑,否则那爬怎么拆?扑啊爬?批呢?扑一批?不对。”
小珍珠:“破诶裴,破屋扑,破啊爬……嗯,不会了。”
小鹤年眼睛一亮,“珍珠,你行呀。”
小珍珠哈哈大笑,“当然!我可行了!”
小鹤年就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拆。
“要是用娘梦到的蝌蚪文字代替这些发音,然后组合起来,加上不一样的调子,就很好记发音。虽然发音一样的字有很多,只知道发音也不行,不过这个发音可以帮助我们看书,如果书上标了发音,那即便不认识那个字也能读出来,这样就可以自学!对吧?”
他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问答,越说越激动。
“娘,你能把你记住的蝌蚪拼音都写下来吗?”
沈宁:“我、我想想啊。”
她又写了几个。
裴长青:“那什么,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回头多睡睡,兴许又能梦见几个呢。”
小鹤年眼睛亮亮的,“娘,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他把这张纸压在自己枕头边上,希望自己晚上也能梦到。
小珍珠:“我也要做梦。我梦到我坐着一个大花船,可好看了,阿年在城里给我买点心吃,哎呀,我都没吃着就醒了。”
裴母纳了一会儿鞋底,看阿年想睡,她也收拾一下准备睡觉。
没有更漏,其实这会儿还早呢,毕竟下午阴天,他们看不出真正的时间。
这会儿也就八点多。
但是黑乎乎的,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说十点也像。
裴长青和沈宁的生物钟在呢,回屋又奢侈地点灯看了会儿书,小声商量怎么梦见后续的字母。
秋雨打草帘,发出沙沙的白噪音,裴家人在暖烘烘的火炕上睡得格外香甜。
而龙庙镇上的小少爷,却睡不着。
听着冷雨打窗扇,他想起爷奶、爹娘、兄弟姊妹、先生、阿年和珍珠,想起很多人和很多事儿。
越想越睡不着,他便穿衣起身继续给先生写信。
萧先生走后他已经给先生写了好几封信,不过这时候山高路远书信难寄。
即便萧先生和成家有私交可以托人捎信,也并不容易。
比如他之前一直未曾收到先生的书信,前几日一下子收到六封。
大部分是先生在路上写的,写他对阿恒的挂念和关心,写他的殷殷叮咛。
最后这封格外厚,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
先生给他批改了作业,夸他功课认真,做得很好,又让他不要只专注读书,也多出去走走,看看,和孩童们玩玩。
先生夸他爱思考,又让他不要想太多,小孩子想多了伤身。
先生先跟他话了好几页纸的家常儿,事无巨细地说,就和别人家的父母一样。
说尽了,才又夸阿年,说阿年是个好孩子,有天赋,只要加以培养以后定有远大前途,他们没看错他。
先生还夸了他们提的珠算,让他不要和谢炽那种鼠目寸光又故步自封、妒贤嫉能的人一般见识,只要朝廷不是这样的就行。
先生说他已经把珠算推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很感兴趣,还亲自下令让皇家工匠赶制几副红木珠算,还召集工部、翰林院、国子监等不少人才成立了专门的珠算司研究算法,务必研究出比算筹更加简便快捷的方法来。
先生调侃这么复杂的算术,不该让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殚精竭虑,怕他们累得提前头秃,长不高。
最后先生说他很想念阿恒,希望阿恒在乡下和阿年珍珠能过得快乐。
快乐就好,不涉风雨,不惹尘埃。
最后的最后先生也给了他谜语的答案。
他给先生的信都在右下角用阿年他们发明的数字符号记录了页码,那是他给先生出的谜语。
先生的确是先生,一下子就猜到了。
还夸他们厉害,竟然能研究出前所未有的密语。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小神童。
先生又提醒他们,不要骄傲自负,以免伤仲永。
但是又鼓励他们可以继续研究,只是不要过于伤神。
他给先生写了十几页,先生也给他写了十几页的回信,也用了那个符号标注页码。
这么多内容,基本都是关心他生活和心情的,很少提及阿年。
所以他没好意思给阿年看先生的信。
他有点担心阿年会不舒服,毕竟珠算是阿年带来的,先生交给朝廷,就夸了阿年两句,没有夸上好几页,也没有说给什么表彰。
他怕阿年失望或者难过。
其实他现在不怕失去先生,也愿意先生多夸阿年和珍珠两页的,这样下一次他就可以拿出来跟他们一起读信。
他在信里写了很多阿年和珍珠以及他们的家的事儿,希望先生也多夸夸阿年和珍珠,这样下一次他就可以和他们一起读信。
他也把阿年和他爹娘研究的竖式运算写给先生,希望对朝廷研究珠算有帮助。
先生的信真的好长,他回了很长很长的信。
写得手都冻僵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虽然不大,却透着沁骨的凉意。
阿鹏在屋里生了火盆,但是书肆这边的墙壁比京城的薄,门窗也没那么密封,所以屋里还是冷的。
听着雨声沥沥,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答应阿年的邀请去他家吃猪蹄睡火炕呢?
他还找了非常拙劣的借口,说什么不方便外宿,啊,真是蠢啊。
阿年还替他找补,说“书肆伙食好的很,每天都有肉鱼虾的,师兄也不馋猪蹄。我家虽然有热乎乎的火炕,可师兄从京城来的,对火炕也不新鲜,而且我家茅厕还没修好,是不方便。”
他后悔了,想去睡热乎乎的火炕,想吃香喷喷的炖猪蹄。
这时候阿鹏提醒他,“阿恒,夜深了,该上床睡觉了。否则明儿你和阿年读书该打瞌睡了。”
小少爷:“阿鹏,你是不是可想睡火炕吃腐乳猪蹄了?我还没吃过腐乳猪蹄呢。”
阿鹏轻笑,“明儿跟阿年说,下一次咱们带上猪蹄去做客。”
小少爷这才高兴一点,“好!”
第二日一早,小鹤年兴奋地宣布,“娘,爹,我也梦到那些符号了。”
他拿了炭笔唰唰把自己梦到的几个字母写下来。
实际不是他梦到的,而是他看了沈宁写的那些字母以后,满脑子都是怎么找规律,写法、读音,是不是有规律。
肯定要简单好写、好认好区分,还要读音单一能和其他发音拼成现有的字。
这么想着进入似睡非睡境地,灵感爆发,研究出几个字母来。
正洗脸的沈宁立刻拿着手巾进了东间,“我看看?”
小鹤年写的是她没写过的n,z、x、l。
沈宁惊呼,“阿年你好厉害,你写的是呢子西了!”
小鹤年:“……”
不,我并不知道读啥,我只是根据好写好认简单有效还不重复的原则设计的。
沈宁抱抱他,揉揉他的脑瓜儿,“这一晚上梦到这么多可不容易呢,别乱想了,好好歇歇。”
才七岁的孩子啊,又是想珠算又是想拼音字母的,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可别给脑袋累着。
小鹤年不但没累着,反而更兴奋,大脑活跃得很。
恨不得立刻去书肆跟师兄探讨。
先生们不能讨论珠算,这个发音总可以吧?
现在书本上也会注音,但是不用这种字母,而是用简单的字标注难字的发音。
那样虽然也可以,但是字的笔画多,写起来占地方,太乱,不如这个字母清爽简单。
而且对不识字的人来说,简单的字他也不认识啊。
如果有这个拼音,识字仿佛找到了捷径,能事半功倍。
而且,特别方便自学!
他来了兴致,早饭都一直在说这个。
小珍珠听得云里雾里,好没意思啊,还是煎饼果子好吃!!!
有了鏊子,沈宁早饭给家里做煎饼果子了。
小麦粉和小米粉混合,打入一个大鹅蛋,加上一点盐巴,搅和得没有面疙瘩。
等鏊子烧热,拿油擦子把鏊子擦一遍,舀上一勺面糊糊,拿一块薄薄的木板儿那么刮几圈,一勺面糊就变成好大一张煎饼。
再敲上一个鸡蛋,等边沿翘起来便用铲子铲一圈,趁煎饼没准备迅速翻过来,然后刷上自己调配的豆瓣酱和腐乳料汁,再放上卤素鸡、油豆皮丝、油豆腐、葱丝、腌白菜丝,腌萝卜丝,然后卷起来。
大饼,没有很多配菜,卷起来正好。
一人一个双手掐着啊呜一口,又脆又香。
小珍珠又开始提要求,“娘,什么时候也加薄脆、油炸果子、煎蛋、里脊、香肠啊?”
这都是以前沈宁随口说的,小珍珠记得可清楚呢。
沈宁笑道:“现在有鏊子,以后娘随时给你们做。过几天的,等咱交了腐乳大货又能分钱,娘就给你们炸,统统来一份!”
小珍珠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娘,再给我师兄和阿年师兄煎俩,给他们带过去。”
沈宁:“煎饼果子得现吃,凉了再热也不好了。”
小珍珠:“没关系的,师兄们不在乎。”
谁让他们昨儿不来的呢。
沈宁便又开始给他们煎。
裴母:“阿宁,我学会了,我来煎,你去吃。”
这么大的煎饼,她一个没吃完,给了老头子一半,老头子吃了一个半也饱了。
沈宁其实就是想做,自己连半个都吃不了。
刚才一边做,一边被裴长青投喂,也差不多饱了。
她给小少爷和阿鹏卷了一个腐乳猪蹄的,另外一个就是他们吃的这种。
给他们的一个饼打俩鸡蛋,奢侈一点。
她也没多做,两个铲开都尝尝就好,凉了再热也不好吃,没人尝两口拉倒。
昨夜下了一夜小雨,今早落叶枯草满地,气温更凉了。
一早竟然冻手。
小鹤年瞅瞅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到了镇上不会冷掉吧?
为了保持热度,沈宁用干净的小包袱把煎饼果子包起来,又卷了几层油布。
小鹤年想了想,直接把油布包裹揣进怀里,这样肯定不会凉的。
为了不让煎饼果子冷掉,小鹤年第一次很没眼力见儿地催正跟沈宁说话的裴长青:“爹,出发啦!”
小珍珠看见他往怀里揣煎饼果子,自己也要揣,却被小鹤年拒绝了
小珍珠:“爹!”
热乎乎的煎饼揣在怀里,就跟抱着小火炉一样,多热乎啊。
她也想揣。
裴长青:“……不行。”
小珍珠嘟嘴,“为什么阿年能揣,我就不行?”
裴长青:“你是女孩子,揣着不好看。”
小珍珠:“娘说我最好看,我不管穿什么,变成什么样子,都最好看!”
裴长青:“不行揣煎饼。”
小珍珠抱着胳膊生气了,不理睬他们,任凭小鹤年怎么逗她也不吭声
小鹤年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枚大钱,她噘着的嘴才慢慢拉平。
小鹤年又塞一枚,她的嘴角就翘起来了。
原谅你啦!
她瞬间又灿烂起来,跟大家伙儿说说笑笑。
到了书肆门口,高木头给小鹤年抱下来,小珍珠却自己跳下来。
小珍珠拉着裴长青理论,凭啥给阿年揣煎饼不给她揣。
嘿嘿,希望爹也塞给她俩大钱。
小鹤年道别后匆匆往书肆跑。
小少爷正和阿鹏说话呢,就见小鹤年蹬蹬跑上楼来,肚子竟然鼓鼓囊囊的。
两人正诧异呢,就见小鹤年掀开衣襟一把扯出个冒热气儿的包袱,“我娘新做的煎饼果子,给你们尝尝。”
俩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少爷瞬间眼睛酸酸的,眨眨,温声道:“你不怕烫的?”
小鹤年:“不烫,温呼呼的。”
小珍珠美滋滋地跑上来,她到底是跟爹也“讹”了两枚钱。
“哎呀,阿年,你今儿能耐了,比我跑得都快。”
等小少爷和阿鹏打开包袱,煎饼果子和腐乳猪蹄的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小珍珠吞了口唾沫,她怎么又饿了呢?
楼下的谢掌柜和早起来抄书的书生们也闻到了。
谢掌柜:“珍珠,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珍珠嘿嘿,“谢掌柜,你来尝尝。”
煎饼很大,每一个都被铲成三块,每块都挺大呢。
小少爷毫不犹豫,捧起一块煎饼啊呜一口。
里面是油亮喷香的猪蹄。
真香!
阿鹏比他厉害,一手一块,免得被谢掌柜抢了吃不到。
他还示意小鹤年给小少爷占一块卷腌白菜的。
谢掌柜也不挑,随便拿起一块就吃,“唔,真好吃!”
豆腐娘子咋这么会做好吃的?
真得把后厨送到豆腐娘子家练练手艺。
小鹤年表示你练不到的,后厨的手艺已经挺好,他只是不爱你而已,所以给你做的饭菜你吃起来就那样。
我家的饭菜是有爱的!
小珍珠和谢掌柜特别有话聊,一个自来熟,一个开铺子的舌灿莲花。
小少爷一边吃一边看着,心里又漫上一阵潮湿。
昨晚上他真的真的好后悔拒绝阿年的邀请,没吃到香喷喷的猪蹄,没睡上热乎乎的火炕,没感受到那温馨的家庭氛围。
嗯,现在吃到了。
真的很香,很香,就像他第一次跟着先生出门,路上嫌弃伙食粗糙不肯吃,闹绝食,先生就饿了他两天,那之后吃到的第一顿饭。
吃什么无所谓,吃什么都香甜。
他记住了那个感觉。
小鹤年看师兄大口吃煎饼果子,与有荣焉,他娘做饭就是香!
他提醒:“师兄,吃不完可以不吃了,你再尝尝卷菜的,里面有素鸡腌白菜萝卜,一咬可脆了。”
小少爷早饭胃口不佳,没吃两口,这会儿胃口大开,把猪蹄煎饼吃掉,再吃另外一块。
那边阿鹏已经吃完自己那份儿,又盯着谢掌柜那块。
谢掌柜赶紧拿在手里,“我下楼了,你们随意。”
小珍珠笑道:“过几天,等我娘大赚一笔钱,要给我们做全家福煎饼,你们要去吃吗?”
小少爷果断答应:“去。”
小鹤年惊讶地看着师兄,怎么我邀请你不去,珍珠一说你就去?
你偏心!
小珍珠又掰着手指头讲了半天全家福有什么,明明都是小少爷以前不稀罕吃的东西,偏生被她讲的食指大动,越听越馋。
“薄脆就是用油炸的面片,和面时候加了糖和鸡蛋的,炸出来一咬,那个酥脆,啧啧,绝了!”
小鹤年:“……”
你又没吃过。
小少爷吃完煎饼果子,仔细洗了手,又抽了两张信纸,对小鹤年道:“吃撑了,咱们下去溜达溜达,正好一起看看先生的信。先生夸你了,还把珠算推给朝廷,让那些学士、翰林和国子监的学生们研究。”
小鹤年满脸向往,他跟小少爷相处这些日子,也打听了县学、府学、国子监等的结构,那叫一个憧憬。
朝廷研究珠算!
太好了!
以后算术就不用算筹了,可以噼里啪啦打算盘。
娘和高爷爷做生意就更方便。
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奖励啊,萧先生应该多夸他什么的,满脑子都是太好了!
小少爷看他高兴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不见一点失落和愠怒,感觉自己还是不了解阿年,居然把他想成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了。
他以为阿年会在意第一人这个称呼,会想让先生跟朝廷要这个称号,这样以后阿年读书科举也会轻松很多。
他自己早慧,阿年也早慧,所以他们都是以一种介于成年人和孩童之间的思维交流,并不会觉得这样想有什么不对的。
若是大人听着就会发笑,俩七八岁的孩子在这里纠结大人的事儿?
哈哈,好好笑。
他们一起看萧先生的信,阿年一直惊呼连连,夸先生的字漂亮,潇洒飘逸又不失风骨,夸先生温柔,对师兄好,对他也温和。
连一丁点儿“先生就夸我两句”、“先生对师兄夸更多”之类的意思都没。
小鹤年压根儿就没这样的念头,那是师兄的先生啊,夸师兄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师兄这么小就只身在外,没有爹娘亲人,多不容易啊,就这都得夸爆好吧!
娘每次说起来都有些神色复杂,虽然夸师兄独立厉害等等,但是最后又会露出怜悯的神色,说不希望他和珍珠这样。
她想让他和珍珠一直在爹娘的怀抱里,直到他们长大不需爹娘为止。
阿年安慰阿恒:“师兄,萧先生虽然远在京城,日理万机,但是他心心念念着你。”
你一点都不会孤单哒。
小少爷笑起来,“对呀,我也思念他。阿年,谢谢你。”
阿年疑惑:“谢什么?”
小少爷笑:“煎饼果子啊,真香!”
谢谢你的陪伴和理解,也谢谢你的安慰和鼓励。
别人以为你跟我读书赚了大便宜,殊不知我才是获益良多的那个。
消食儿完毕,他们要回房读书了。
照例是小少爷先检查阿年昨日的功课,然后休息,再讲新的功课。
之后是他们自由学习讨论的时间。
小鹤年忍不住跟师兄分享拼音字母,“师兄,这是我娘……我和我娘做梦梦到的。”
他相信师兄,但是也不想娘承担什么风险。
从娘故意引导他和珍珠发明数字符号就知道,她指定不想别人知道是她想出来的。
毕竟她是个没读过书的乡下女人。
他并没想过自己想出来也很惊悚——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
因为他就是个小孩子啊,没什么好怀疑的嘛。
顶多就是过于聪明了点。
小少爷:“拼音符号?”
小鹤年点头:“对,那个数字符号算术方便,这个拼音符号识字方便,事半功倍。但是我们只知道皮毛,还得请师兄和先生们继续完善。”
小少爷来了兴致,俩人暂时不研究珠算了,毕竟运算口诀太麻烦,他们俩孩子弄不出来,还是交给朝廷吧。
拼音确实比数字好琢磨,毕竟沈宁给了他们规律。
一上午他们就在这里拆分读音,罗列尽可能多的读音出来,把哪些相同那些有区别都分类列出来。
小少爷笑道:“阿年,咱研究两天,回头请学堂章先生他们帮忙完善一下,等差不多了一起给萧先生写信吧!”
小鹤年眼睛都亮了,有些激动,“好呀!”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月底了,宝贝们营养液投一下呀[亲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