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响了两声。
苏缪睁开眼, 按下车窗按钮把车窗开了半扇,吹脑袋上睡出来的汗,接过身边满潜递来的矿泉水, 于猎猎寒风中仰脖喝了一口。
满潜又给他拿了一条围巾,伸手把车窗关上, 打断了他在狂风中的“萧瑟”姿态,温声说:“快下车了, 山上冷, 先提前系上。”
距离他们在一起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 苏缪才稍微适应了一点这段对他而言崭新的关系——最大的进步在, 不会在满潜伸手想牵他时,下意识往对方手里塞垃圾了。可喜可贺。
他扭过脸,皮笑肉不笑道:“空调开这么大, 你想热死我啊。”
满潜非常无辜地顶嘴:“我设定的温度和平时一样, 是你自己睡热的。”
还学会恃宠而骄了。苏缪把围巾系好, 抱臂靠在椅背上心想: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还是以前的小满好,又乖又软, 可以随便让人揉搓, 现在骨头硬了, 连哥都不叫了。
苏缪懒懒开口:“你现在……”
满潜:“嗯?”
苏缪:“怎么……”
“……怎么?”
苏缪语速慢吞吞的, 带着睡饱后的鼻音, 好整以暇道:“怎么不张口闭口就是喜欢了?”
满潜被他的话呛住了,连忙扶稳方向盘,耳根登时又有点发红, 简直要受不住,舌头打结地解释说:“我怕你嫌我烦。”
“不烦,”苏缪像个游刃有余的情场渣男, “我很喜欢。”
于是满潜说不出话了,并且乖乖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些。
反正现在两个人都很热。
这小半年的时间,他们并没有放弃过那个疑点。满潜在弗西公学继续学业,苏缪则在特监属谋了个职重新开始,即便苏柒丰的死已经在审判庭那里盖棺定论,他们依然还在调查。
所有人都觉得苏缪患了被迫害妄想症,就连布鲁妮都在私下里和满潜表示过不解,觉得苏柒丰现在没有任何行动,已经消声灭迹,八成就是死了,干嘛还要把这么多人力物力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满潜的回答很简单:“我不觉得他死了。”
他没有用诸如他哥不相信之类的理由来推卸责任。布鲁妮肃然起敬:“您亲眼看见的都不相信呀?”
满潜反问她:“说起来,你之前悄无声息潜入伤害你姐姐的贵族家里,一脚踹断了他半条腿,当时他央求你愿意用抢走你姐姐的资产来换你放过他,你为什么不换?”
布鲁妮想了想,直来直去说:“他自己主动放弃,和我从他手里抢过来,那是不一样的嘛!再说,他这么痛快就给我,万一是假的怎么办,人怂都是被逼出来的。”
“这就是了,”满潜看着她,明明是笑着,布鲁妮却觉得那眼神格外的冷,“不亲手杀死一个人,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布鲁妮因他的话打了个哆嗦,再仔细一看,满潜却分明还是那个笑起来春风拂面的大男孩模样。
结果总算没有白瞎他们的努力,一个月前前,苏缪所在的特勤组抓到了一个在大街上犯病的贵族子弟,继而查到了苏柒丰新的住址。
山路开到一半,车被围起来的警戒线拦住,苏缪皱了下眉:“怎么在这里就开始拦人了?”
满潜为他打开车门,挡住了下车后第一波山风:“前面路窄,车不好走,苏柒丰之前经过这里的时候留下了不少痕迹……小心,这有个坑。”
苏缪刻薄地说道:“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喜欢往山上跑,给我们工作造成了多大的阻碍。”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走上了山,苏缪作为特监属的人协助审判庭作业,看到了前方即将被押送上车的一串人。
为首的那个他认识,是苏柒丰手下最得力也最忠诚的助手,胡格里,直到这时还在拼命挣扎着,被看守照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
他也是个硬汉,都这样了也没有惨叫,只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血红的眼白撑开,像是要把活活人扒皮抽筋一般。
那人被他的眼神激到,打了个寒颤。
苏缪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脚步一顿。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满潜身上一推,不顾一切地走向胡格里,一把揪起了对方的衣领说:“你注射过了?”
胡格里看到他,冒火的攻击力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飞快地平静下来,嘴角扯出一个撕裂的笑:“问殿下好。”
苏缪冷冷的:“我在问你话。”
“当然注射过了,”胡格里说,“哪个成员可以逃脱呢。过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如今也是被我们所用了。多么诱人的奖励。”
苏缪轻声说:“苏柒丰把这当做奖励?”
“他把这当做恩赐,”胡格里吃吃地笑起来,“把这当做让人为他驱使的缰绳。真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能号令这么多人给他干活,他又不是神。”
“……”苏缪沉默了片刻,“审判庭挖了三天只挖出你们这些喽啰,他不在这里,在哪?”
胡格里看着他,半晌,说:“你猜啊。”
苏缪照他那双眼睛来了一拳。
众人纷纷围上来,苏缪却头也不抬地说:“他在哪?”
“瞧瞧,还是本性不改,”胡格里吐出一口血沫,说,“耐心一点嘛,我又不是不告诉你。”
苏缪:“我不想听一个毒.枭说多余的废话,如果你再不交代,届时审判庭上,你为自己脱罪的一切理由都只会被毒瘾犯了这一条掩盖过去。”
胡格里瞳孔缩了一下,随后,他慢慢沉思着,答非所问道:“我知道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金发被山风吹拂,苏缪俯身,听胡格里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因为视角被挡着,满潜无法从苏缪毫无变化的神色中窥见端倪,但他看见苏缪的手几不可见地蜷了一下。
又颓然松开。
胡格里翘着志得意满的笑,好像终于在长久的压抑中扬眉吐气了一回,说:“他在老地方等你,去见最后一面吧。”
苏缪沉默片刻,松开了他。
胡格里冷笑着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刚要得意洋洋发表一些言论,就听苏缪说:“他知道苏柒丰手下的所有人脉和产业,在他毒瘾犯了的时候审讯,什么都会交代的。”
胡格里面部一僵,气急败坏地就要去抓苏缪。满潜这时过来,轻飘飘带着苏缪躲开了,任由胡格里比先前更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苏缪握住满潜的手,触及熟悉的温度,他放缓一下呼吸,然后说:“我想我知道胡格里说的老地方是哪里。”
“我也知道,”满潜反握住他,问,“胡格里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苏缪摇摇头,伸手扯了扯围巾,把半张脸埋了进去,高挺的鼻尖在柔软的围巾上轻轻蹭了一下,绿色瞳孔里,少见地露出了一些茫然:“一会上车和你说。”
他松开手,去跟审判庭的人说了一声。审判庭非常不满他这种迟到早退的行为,审判官第一个站出来:“你有没有纪律,有没有自己现在在配合我们工作的自觉,啊?我们是你属下吗让你个毛孩子跟领导视察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苏缪不为所动,平静说:“苏柒丰现在就在市区内,为了避免他破罐子破摔造成恶性事件影响,我这边需要出动武装特勤,你拨几个人给我配合一下工作。”
审判官:“……”
他胳膊拗不过大腿,妥协了:“行,但我得跟着一起。”
苏缪头也不回:“随便。”
审判官骂骂咧咧去拨人,苏缪回到车上,在早就开好暖气的车厢内渐渐恢复了一点活人气。
满潜侧身给他拉开安全带,启动引擎。片刻,审判官也上车,问:“往哪里走?”
苏缪动了动嘴唇:“王宫。”
审判官老脸一僵,他完全没有想到,苏柒丰口中的“老地方”会是王宫。
但转念一想,王宫是苏柒丰和苏缪待的最久的地方,选在那里的确无可厚非。
满潜倒是想到了,他偷偷拿余光瞟苏缪,见对方神色如常,等走过下山的最后一道容易翻车的大弯后,才听他动了动嘴唇,以身后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胡格里告诉我,我从来没有被注射过实验室的药剂。”
满潜一怔,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苏缪按住他的手腕,先把人稳住,才继续说:“我母亲从一开始,就为我替换了药剂的内容,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她喂我吃了很多增加神经敏感的胶囊和安眠药——我怎么没想起来,她在嫁人之前,曾经是药剂学方面的专家。”
所以……他一直是个正常人。
那些疯狂的、不择手段的、毫无人情味的想法和举措,都是完全属于他这个人的,并非像曾经别人说的那样,他是被实验室影响,后天养成了这样惹人厌的样子。
他从一开始就和别人所厌烦的东西共生着,而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组成了苏缪完全的模样。
胡格里以为,苏缪听见这个秘密,会自我怀疑,自我厌弃。
窗外景色飞驰。
苏缪心境豁然开朗,侧头靠着窗玻璃闭目养神,二十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与真正的、不愿承认的自己握手言和。
阴沉沉的天突然剥开了一点云雾,有了快要放晴的意思。
王宫外,特勤驱散了最后一个停留在王宫内的游客,抬头看向几乎有些刺眼的日光。
苏柒丰也在抬头。
王宫内壁的墙上挂着一只鹿头,这是他刚被王室认回时,和苏缪的父亲一起打猎留下的战利品。他们意气风发,家主朗声说,要将这鹿头永远封存起来,让所有王室后人都来见证你我兄弟的情谊。
现在,这枚鹿头已经被大火烧掉了半个鹿角,用透明的巨大玻璃围了起来,可笑地成为了王宫一处用于参观的景点。
王宫外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苏柒丰知道,他来了。
那个曾发誓与他不死不休的亲侄子,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如愿见证他走上家族前辈的结局。
苏柒丰走出王宫,一眼看见了百米庄园外的苏缪。
多么漂亮的金发,与他该死的母亲如出一辙,好像天生属于这金碧辉煌的王宫。
苏缪的目光遥遥看过来,与他相撞,带有万钧雷霆般的力量。
苏柒丰自嘲笑了一下,下一秒,举枪抵住了自己的下颌。
旧历134年,新历4年。
联邦最后一位国王饮弹自尽,这一天被永远镌刻在了史册上,随着旧时代的落幕被一起埋进了土里。
第82章 第 82 章 哥,你的眼睛好漂亮。……
尘埃落定, 首都州下了一场暴雨。
苏缪关闭嘈杂的电视机,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闭上眼睛,后脑勺抵在沙发靠背上, 长舒一口气。
睡梦中,他又恍惚回到了受洗日那一天, 阳光很好,暖烘烘地烤着他的金发, 心情是不同以往的无比畅快与轻松。教父轻点着他的额头, 轻声道:“韦宾塞看着你呢。”
苏缪抬眼, 碧色眼眸与雕塑上含笑的眼睛对上, 报以同样的笑容。
两个月后,满潜在家中邮箱里看到了一个特殊的信封,深紫色的封皮和焰红色的火漆无一不彰显着来信人身份的尊贵。
骆家的家纹。
他带着这封信敲开了苏缪的门, 见他正端坐在书桌前, 认真地批阅着一沓试卷——这是他接手特监属后, 校方那边来应聘时笔试的考卷。
即使现在已经在官方失去了贵族身份,苏缪的日常细节中依然能看到以往养尊处优的影子。他侧边放着护眼灯, 微微垂头, 一手撑下巴, 另一手笔下不停, 衬衫的立领挡住了半边脸, 即便在放松状态下,姿态也依然是懒散而优雅的。
满潜把东西搁下,说:“你的信。”
苏缪眼中的光微动, 似乎被惊扰,扫了一眼那封信,继而顺着持信人的手看向了那个腕子上的机械表。
“唔……”苏缪松了松脖颈, 长时间没动的坐姿让他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几点了。”
满潜面无表情收回手,吝啬地不给他看:“快0点了……你不看看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无非就是各种邀请之类,骆殷总喜欢用这种酸唧唧的方式,明明就是一个短信的事。”苏缪没有去碰那封信,抬头看着满潜,弯了弯手指,“今天脸怎么这么黑,过来我看看。”
满潜动了下,很不情愿地俯下身,靠住了苏缪:“很黑吗。”
苏缪认真说:“很黑,拿来给我调色都够了。”
两个人都轻声笑起来,苏缪点了点下巴,示意道:“今天的信,你来拆吧。”
满潜微微瞪大眼睛,似乎有点犹豫,就见苏缪继续低头批试卷,左手轻轻在自己耳垂上点了点:“他写了什么,念给我听。”
于是满潜的视线就顺着他的手,落到了耳垂上的那枚小痣上。
他喉结滚了滚,听话地拆开信封,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是邀请函。”
苏缪漫不经心地说:“干什么的?”
满潜:“订婚。”
苏缪笔尖一顿。
满潜有点紧张地看过去。
“……是吗,这么快,倒真让人有点始料未及,”苏缪嘴角轻轻一翘,“我还没准备好贺礼呢。”
他今天的打扮有点偏学院派,伸手拽了拽精致小巧的领结,不说的话,看起来不像是在批阅试卷,反而像是苦恼于作业的普通学生。
可惜他的语气完全不像这么回事。
那种经典的“我又有鬼点子了”的语气,让人一听到,就开始条件反射想要举手附和。
满潜莫名松了口气,坐在书桌旁的床上,说:“我没想到,他真会同意家里的安排去联姻。”
“都顽抗了快一年了,就算再做样子都已经做够了,”苏缪不疾不徐地说,好像骆殷为反抗家里闹得满城风雨与他毫无关系,“听说集团的股市因为他跌了好几个点,各家都捞的不亦乐乎。早点妥协,对他来说,是明智之举。”
满潜点点头,理智分析道:“叶家不及几大家族,无论是声誉名望还是财力在首都州都是排不上号的,如果真的和骆家联姻,只有被吸干的份。”
他叹了声:“那家人未必愿意蠢巴巴地上赶着,只是不依附骆家,按如今的形式,没落是迟早的事。”
苏缪挑了挑眉:“那是他们的事,你不要再瞎掺和,引火烧身。”
“嗯。”满潜很乖地应下。
“对了,”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提起了别的,“最近怎么不见你抽烟了。”
苏缪转头睨他:“怎么?二手烟很好闻么?”
满潜一只手闲的没事,拨弄着苏缪的头发。这些时间苏缪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嫌写字的时候碍事,苏缪就把发尾一股脑绑在了脑后,随着头的幅度轻轻摇晃,羽毛似的擦过满潜指腹,痒痒的。
他把手指凑到鼻端,轻轻地嗅了嗅:“就是不习惯。”
苏缪笑着躲了一下:“别弄,痒。”
他偏开脸,就见满潜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好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一样,如果有尾巴,也该摇起来了。
苏缪忽然心跳快了一点,对他说:“手给我。”
满潜就把手递给他,没骨头似的,苏缪一面握住他的手,另一边抬起,打开书桌下方的柜门,在最隐蔽的地方挑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
他把烟咬在嘴里,用满潜的手挡住半开窗户里吹进来的夜风,低头按开了打火机。
那双碧色的眼睛垂下,长而卷的睫毛颤动着,苏缪含糊不清地问:“试过么?”
满潜摇摇头。
就见苏缪放下打火机,在与桌面触碰的“咔哒”一声里,温凉的触感贴过来,渡了一口含着清甜茉莉的香气。
满潜下意识退了一点,苏缪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
香气顺着喉管蔓延向四肢百骸,苏缪此刻的视角比坐着的满潜高一些,这样一个充满掌控欲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挡住了来自身后所有的光,但又恰到好处留足了让对方逃跑的空间。
满潜喘息着,心跳擂鼓般与苏缪共鸣。
就在苏缪以为他像从前一样不娴熟,喘不过气,打算分离唇瓣的下一秒,满潜如同被吸引一般,顺势往前凑了凑。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指尖去勾苏缪的小指。
这个动作让苏缪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满足感。他按住满潜的肩膀,殷红的唇像两片饱含汁水的花瓣,眼神却是高傲而不可一世的:“还想试么?”
满潜完全像个什么都不懂的雏鸟,直勾勾盯着他,那眼神里浓重的爱欲让人几乎不敢直视。苏缪手指间还夹着那根烟,若有似无的星火为那双烟里增添了更多直白而热切的情感。
他在满潜耳边低声道:“这个时间点,这个气氛,和喜欢的人在一张床上,一般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满潜第一次被他这样逗,一时有些说不出话。苏缪有心想把那些手段使在满潜身上,然而临到头来,他自己实际上也是手足无措的。
一时间,两个人静默无声,像进入了一场尴尬又迷离的哑剧。
满潜已经完全沉入其中了,胸膛一颤一颤,无措地适应着苏缪在他身上四处点火,手从一开始虚虚托着苏缪,到慢慢按住了心上人的腰背,将他死死压在自己身上。
满潜身上柔软的白色毛衣被扒开,苏缪怕烟头烫坏衣服,想要先放出去:“等一下,我……”
满潜侧脸贴在他胸口,烫热的脸快把他自己点着了,此时喃喃了一声:“哥。”
苏缪动作一僵。
紧接着,满潜贴的离苏缪更近了。他似乎找到了一些窍门,认真地看着苏缪:“我喜欢你,哥。”
苏缪不自觉抿了一下唇,满潜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动作视线上移,在极度的安静中,他强调道:“我爱你。”
苏缪沉默着。他毕竟出身王室,不论私底下玩的怎么样,在这种事上总是要脸的,有点受不住满潜满脸通红地在床上给他表白。更受不住……这种时候听他叫哥。
刚想说话,满潜又叫道:“殿下。”
空气似乎绷紧了一刹那,烧开的水咕嘟一响,这弦就破了。
苏缪手中烧完的烟头直接掉在了满潜的锁骨上,他也不嫌疼,非常精确地找到了苏缪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很快,烟卷被不堪重负的手松开,摔在地上,急不可耐的感情像渴求甘泉的枯鱼,焦急地想要更多,如何都不能满足似的。
两个人急促的呼吸杂乱地揉在一起,彼此再难分开。满潜反客为主,他从原先略显木讷的状态中进化了,逐渐暴露出了小兽一般的本性。
满潜好像打算把这些日子欠的称呼一股脑还回来,嘴里不停。苏缪实在受不了了,脸烧的要命,恨不得掴他一掌:“闭嘴。”
满潜却好像乐在其中,直视着苏缪那双总是被人诟病、为人所忌惮的瞳孔,诚恳而珍视地吻了吻他的眼皮:“哥,你的眼睛好漂亮。”
他一生所求所护,此刻全在怀中了。
苏缪听完,愣了一下,就这片刻迟疑的功夫,满潜成功把他压在了床上。
满潜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哥死活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感情,不顾反对也要把自己送的远远的,会怎么样。
自己很大概率不会违逆他的意见,但一定会顽强不屈地再滚回来,可等到那时,留在联邦的苏缪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没有亲人,没有真正谈得上交心的朋友,亲人接连离去,能依靠的长辈全都是过了半百的老人。他孤身一人,踽踽独行在这世间,身边满是洪水野兽,即便他再强大,再百毒不侵,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无私又无我的一个人,他又能为谁而活呢?
所以满潜一定不会离开。
这个人,他也一定不会再放手。
窗外风寒料峭,冬天的第一片雪砸了进来。
第83章 第 83 章 和人接吻的时候,嘴里的……
苏缪最终还是没有去赴骆殷订婚的宴请。
邀请函孤零零躺在桌上, 苏缪似乎下定决心要和以前的“不正当”关系决裂了。毕竟他现在算有家室的人,而且那些累累前科已经使满潜在过往独自关注着他的生活里习以为常了,虽然对方没说什么, 但苏缪觉得还是有必要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
尤其是最近满潜粘牙的很,嘴上没什么表示, 行动上几乎是寸步不离。
在家里时,苏缪总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 即使对方已经尽最大努力克制了, 这其中浓重的情欲也无法让苏缪无视。
可奇怪的是, 苏缪对此并不反感, 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满潜离不开他。
当那双深邃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你时,仿佛万千星河辉光都盛在了里面,苏缪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独特而唯一的影子。没有人会不溺毙于黑色。
这时, 满潜手里的书被按下了一点, 老院长那张似乎总是布满忧虑的老脸凑过来, 严肃说:“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他对满潜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今天却有些怒气冲冲的样子。
满潜回头看了一眼沙发对面的苏缪, 安抚地笑了笑。
果然, 老院长一把他拉远, 就开门见山道:“你把你哥怎么了?”
最近, 他发现满潜这小子在苏缪身边活跃的过了头,虽然他确实有不放心想要托付苏缪的想法,但一切都是必须要在苏缪愿意的情况下。他怕满潜太过急躁, 伤害苏缪。
总而言之,关心则乱了,满潜也知道, 轻咳一声:“我什么也没做。”
他表情太无辜了,以至于让老院长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判断,很快,苏缪也敲了敲这边的门:“打扰一下,我正要找您。”
满潜便理所应当缩回了苏缪身后,听他对老院长侃侃而谈:“我最近闲着没事,和德尔牧合计了一下,在首都州投资建了一个军校。他那边出了个学院监管的,我这边还缺一个校长,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老院长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新学校?”
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老头最先考虑到了财政问题:“那得要很多钱吧。”
苏缪回眸,瞥了满潜一眼,笑着说:“不多。”
满潜在背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老院长:“首都州教育资源已经饱和了,这时候开过来,压力肯定不小,那些贵族们也抠门的很。”
苏缪不以为意:“联邦注重贵族精英教育,军事方面的人才一直欠缺,我和德尔牧的大半身家都投资在里面了,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足够与弗西公学比肩呢?”
老院长被他说的微微有些心动,但面上仍是说:“我都一把年纪了,去当校长,你以为过家家呢。”
“您一辈子没离开过学校,膝下无子,只有我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我只是想能从您那多得一些尽孝的机会,”苏缪微蹲着身,与老院长平视,拿出了杀手锏,“就当全了我的孝心吧,爷爷。”
老院长被一声“爷爷”击的溃不成军,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就同意了。
因此,后来他想起来去问,得知苏缪和满潜的事,又得知这“尽孝”的股份居然还有满潜一份,也只好哑火了。
苏缪是一个很擅长让自己达成目的的人。他功成身退回去,看见先一步离开的满潜正坐回沙发上,气定神闲剥着一个柚子,好像知道苏缪能把这事摆平一样。
冷白的手指嵌进柚子皮里,满潜抬起眼,说:“哥,吃柚子吗?”
“不吃,”苏缪坐在他旁边,翘起腿,满潜眼疾手快拿纸巾擦干净手,塞了一个靠枕在他背后,“酸死了。”
最近,在满潜的精心养护和陪伴下,苏缪似乎又回到了一点从前当纨绔子弟的状态。他原本像一个满身钢甲的人,沉重的各种枷锁压的他连呼吸都必须要小心翼翼,如今,却有了点无事一身轻的意思。
只不过这种纨绔的生活习惯,和从前也有了不少细微的差别。比如,早睡早起,定时出去遛弯,甚至水也喝的多了,以及那晚之后,苏缪收拾出了家里所有的烟盒,一股脑全扔了,坚决不让这种东西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苏缪问:“王妃……妈妈呢?”
“出去旅游了,带着几个佣人,家里如今有你这根顶梁柱撑着,她也不怕花钱了。”满潜说。
“哦……”苏缪说,“阿休和阿峰呢?”
满潜:“还在上学,现在老院长要退休了,他们很难再搞到请假条出校,你恐怕得下个月放假才能见到他们了。”
难怪苏缪感觉家里怪冷清的。特监属好不容易给他放了个长假,回到家里却只有满潜能抽出空来陪他,这还是对方提前熬了几个大夜提前修完课业才腾出的时间。
但好在,满潜一个人就可以把家里经营出热热闹闹的效果。
洗干净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阳台上,潮湿的水汽打湿了下方原本用来附庸风雅实则谁也没碰过的一套茶具。满潜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然后窝在沙发上和苏缪看完了全集的肥皂剧。
满潜认真看完了,苏缪才揉着眼睛醒来,问:“结束了?这么快,讲了什么。”
满潜早有准备,用最专业的普语,最严谨的逻辑,最生动有趣的表述,给他把故事从头到尾简单顺了一遍。
苏缪听完一脸懵。没办法,浪漫这一套从来都不是他的专长。
满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我听话吗?”
苏缪还没回答,他就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与苏缪额头对额头贴了一下,低声说:“摸摸我的头发吧。”
苏缪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轻轻击中了一下,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伸手摸了过去。
柔软的、蓬松的,满潜贴了过来。
假期还没结束,满潜就因为课业不得不回到学校。临走前,他依依不舍地抱了苏缪好一会,直到时间越拖越久,实在不能再拖了才放手。
苏缪催他:“行了,别腻歪了,以后又不是不给你抱了。”
闻言,满潜果然被哄好了,嘴唇在苏缪耳后轻轻吻到后颈,犹不知足,在那脖颈上轻轻咬了一下才作数。
苏缪皮肤白,稍微一咬就是一道印,他没好气地说:“需不需要给你买个磨牙棒啊。”
满潜收起了那枚作怪的小虎牙,嘿嘿笑了。
他走以后,苏缪百无聊赖,出门闲逛了一阵,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吧,正好就碰上了外出的骆殷。
许久不见,苏缪虽然大体上没什么变化,但气质上却出现了微妙的不同,具体是什么,骆殷却看不清了,他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大言不惭地称只有自己最了解苏缪。
骆殷目光沉沉注视着他,从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到衣领中极不明显的咬痕。
宣示主权一般的挑衅。
骆殷平淡地收回视线,开口:“你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我了。”
苏缪拽了下花瓶中的花枝,百无聊赖把玩着:“又有新画作需要我买了?”
“没有。”骆殷说。他肉眼可见消瘦了许多,眼下浮现黑青,浑身高定,胸前却极其违和地挂着一枚珍珠扣穿成的项链。
他道:“我的邀请函,没有收到回信。”
“没有回信难道不就是回信么?”苏缪反问,“我以为以我们的默契,至少有些话不需要多说。”
他下意识用了暧昧的语气,骆殷呼吸一滞,道:“同意联姻,不是我的本意。”
苏缪莫名其妙看着他,眼神似乎在问:关我什么事?
骆殷沉吟片刻,最终咬牙道:“你和满潜……”
他迟迟没有说出后文,似乎恐惧于这个事实。苏缪平静地替他说完了:“在一起了,如你所见。”
一阵诡异的沉默。
骆殷是家里寄予厚望的长子,这个身份注定了他从小锦衣玉食,不像许淞临那样对任何东西都有过强的独占欲。但面对苏缪时,他却只觉得不甘心:“我会做到和他一样好。”
他说出了这种近乎匪夷所思的话,在其他人听来,或许会觉得不可理喻,但如果对象是苏缪的话,似乎也情有可原。
苏缪说:“你好像觉得所有事情都应该按你的想法来。”
他不解道:“联姻这件事,还不足以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骆殷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说:“早就认识到了。”
他说:“如果,我早一点放弃家族,只是作为骆殷,只是以你朋友的身份,你会不会……”
苏缪斩钉截铁道:“不会。”
“那样的你,对我而言毫无价值,”他站起身,似乎有些厌倦了,想要离开,“况且,你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不会舍弃你的认为原本就理所应当拥有的东西,你和我是一样的。”
骆殷也站了起来,在苏缪即将推开包厢门离开时,一只胳膊挡在了他面前。
那只胳膊上还有淤青,似乎是被戒鞭一类的事物打的。骆家有森严的家规,抵抗联姻,是他第一次向家族做出的反抗。
苏缪冷冷掀起眼帘。
骆殷心中一凛,有些慌张地收回手,目光却死死钉在了眼前人后颈上的吻痕。
他可以想象到,留下这痕迹的人是如何缠绵悱恻地拥着苏缪,如何在苏缪的默许下吮着他的后颈,如何得到了他得不到的人。
骆殷声音沉了下来:“你并不爱他,你只是过的不好,而他恰巧出现了而已。”
苏缪一顿。
骆殷垂眼看着他,这个视角,苏缪显得既弱小又只能依靠自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苏缪轻声说:“你对我的遭遇抱有同情,怀有愧疚。是不是?”
骆殷下意识想要否认,苏缪却仰起脸,带着胜利者怜悯的微笑,轻轻点了点骆殷的下颌。
手指好像变成了冰冷的刀锋,苏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我问你,和人接吻的时候,嘴里的伤口……还会疼吗?”
骆殷瞳孔骤缩,那一夜苏缪带给他的恐惧始终没有消解。他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第84章 第 84 章 “那就不瞒了。”……
他似乎有点生气了。
骆殷想。
他有点诧异, 他们没有聊到过于敏感的话题,甚至碰都没有碰苏缪心里的红线,仅仅只是因为他提到了满潜。
他口中苦涩, 旧时的伤口变成了一道经久而丑陋的疤痕,横在他口腔两侧。都说嘴里的伤口是很难愈合的, 舌尖舔舐一次,就要多疼一次。
骆殷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我不是。”
他是在回答苏缪之前的问题, 是不是总怀揣着对对方的同情。
骆殷想说, 他是喜欢, 是不甘, 但如果真的说出口,恐怕只会得到一声嗤笑吧。
“今晚我做东,在城西的那家会所, ”最终, 骆殷忽略了其他, 转过脸,“你来吗?你已经脱离那个属于你的圈子太久了。”
他说完, 见苏缪挑了下眉, 半天没应声, 好不容易强撑的勇气差点瞬间瓦解。
晚上。
骆殷扯开那些纨绔往他身上推的人, 冷冷地说:“我有伴了。”
纨绔们往他身后望望, 空无一人,纷纷调笑他说:“少爷,你的伴在哪?我怎么没有看见, 别不是听了谁的话,不敢玩了吧。”
众人哄笑起来,又不敢太放肆, 见骆殷身体一僵,随后递过来一个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眼神:“我说过,今晚不准点人,是谁先自作主张的?”
众人看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纷纷讪讪,几人不约而同往侧边看去,只见一个嚣张的身影靠在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
又有人嘀咕:“就算订婚有了家室,大家不也是各玩各的么?大家都是看你面子聚一起的,我们又不告诉别人。”
闻言,那嚣张的身影顿了顿,放下手里的游戏机,看向这边。
果然是阎旻煜。
骆殷和阎旻煜隔着人群对视,阎旻煜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气愤地搁下踩在桌子上的脚,过了三秒,狠狠把桌子往外踹出了半米远。
骆殷没看他的神情,好整以暇坐了过去:“把人都叫回去。”
阎旻煜气急败坏道:“我不。”
“你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也没用,他不会来的。”骆殷给自己点了杯酒。比起阎旻煜,他心里的烦闷并没有少到哪里去,侧脸看着不远处那些闹哄哄的人,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
这时,外面似乎传来一阵骚动,骆殷心里一动,抬眼看去。阎旻煜则愣了一下,眼疾手快扯过了身旁一个贵族身旁的男孩。
那男孩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刚刚依偎着的人。那贵族怎么敢和阎旻煜抢人,纵使不快,也没说什么。
阎旻煜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只是想起来那个做朋友的约定,强作镇定地学着自己以前的样子,让想象中的久别重逢显得尽量自然。
可眼睛暴露了他,目光止不住地往外面瞟。
可惜,短暂的骚动过后,外面似乎就没有了动静。在骆殷嘲弄的眼神中,阎旻煜一愣,察觉到大腿覆上了一只细腻柔软的手。
那只手极富暗示意味地用指甲在他腿上轻轻勾了一下,刹那间,阎旻煜浑身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反应极大地把怀里的男孩推倒在地。
那男孩不明所以,又不敢爬起来,惊慌看着阎旻煜。
那眼神熟悉至极,和虚伪的白思筠如出一辙,阎旻煜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粗暴搡开好奇围观的其他人,冲出包间,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完了,他打开水龙头冲冲脸,在巨大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英俊而瘦削,水珠顺着他脸颊滑下来,滴到了那满是酒色的身体上。
怪不得他会不喜欢。
阎旻煜产生了深深的自我厌恶,转头,却觉得自己眼花了,他好像真的看见了白思筠。
白思筠抱臂靠在门上,见他看过来,同样嫌恶地皱起眉。
阎旻煜哑着嗓音说:“你来干什么?”
白思筠却好像比他更不想搭话,然而过了片刻,他还是走过来,丢垃圾似的往阎旻煜怀里塞了一张照片:“看看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照片薄而轻,白思筠在碰到阎旻煜的一瞬间,就好像沾到了什么极肮脏的存在,顿时后退出五米远。
阎旻煜不明所以,捏起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长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大圆脸,照片有点过曝了,笑的见牙不见眼,一看就不是哪家贵族,更何况年纪还很小。
他蹙眉:“这是谁?”
白思筠开口,一字一句缓慢说:“李虎。”
一个月后,苏缪在别人转发来的校园论坛上看到了一封帖子,有点意外。
帖子主题是,阎旻煜对霸凌公开道歉,弗西公学取消狩猎。
满潜就靠在他身边笑,笑的老谋深算,笑的腹黑。
苏缪想了一会,也就想明白了。满潜在学校里反狩猎的活动也搞得轰轰烈烈,他和白思筠恐怕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这个认识的时间,至少比白思筠告诉他满潜在学校里申请直通特监属的举报通道要早。
他看了满潜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倒不是因为他够大度,只是前不久,满潜跟着导师出了一趟联邦,据说他们一直研究的项目有了重大突破,有了可以冲到国际的学术成就。为这事,满潜离开家三个月,近乎精疲力尽,黑眼圈都出来了。
许久没见,他一回来就直奔特监属,亲自去接苏缪。也不知道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脸颊上的肉瘦了一圈,本就优越的五官更平添了几分野性。
回家之后,苏缪让他去休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缠着苏缪聊这聊那,神采奕奕,像把苏缪当人形咖啡豆使了。
苏缪看着他那硕大的两枚黑眼圈,终于还是叹口气,没舍得推开。
满潜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张卡牌,五指修长有力,手背上浮起的青筋有种说不出的好看,那张卡牌在他手里转动极其灵活,像黑色的风。
苏缪垂眼看着,身体动了动。
满潜滔滔不绝的话猛地停止,他问:“哥,是我太吵了吗?”
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满潜就知道自己又下意识“茶香四溢”了。
他笑了一声,凑到苏缪脸前,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下他的手腕:“哥,我快马加鞭,专程在你生日之前赶回来,你不惊喜么?”
苏缪挑起一边眉:“生日?”
“嗯,”满潜说,“生日。”
这个日子,靠苏缪自己是完全记不住的,一来是因为他不觉得又老一岁有什么好值得纪念的,二来,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总会故意或无意地忽略掉自己。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满潜说:“哥,我为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他一边胳膊撑在苏缪身侧,另一边不知道从哪摸出个礼盒,打开,是一枚大到能闪瞎人眼的戒指。
满潜小心地为苏缪戴上,尺寸正好,既不松也不紧,与那只手上惯爱戴的戒指相得益彰。
那个人天生就适合这些贵重的首饰。
谁知道,苏缪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片刻后,他说:“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满潜受宠若惊,眼睁睁看着苏缪带着迷之严肃,从沙发后面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同样是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只不过,比起他自己手上这枚的奢侈华丽,苏缪挑选的更加沉稳神秘,带着旧贵族保守而独特的审美。
满潜漆黑的眸子盯着那枚戒指,许久,抬起头,无声地冲他笑了笑。
千言万语,不必言明。
第二天一早,老院长携请假回来的阿休、阿峰等人,与早有准备的王妃和一干佣人一起,敲响了苏缪家的门。
对了,顺带一提,苏缪入职特监属之后没多久,满潜觉得他每天上下班通勤实在太麻烦,所以和王妃说了一声,两人一起搬到了特监属附近的新家里。
这边门开,阿休手里早早捏好的礼炮就崩了出来,伴随着老院长一声祝福,齐齐送进了门后。
可等礼炮全撒完,他们才发现开门的不是苏缪,而是满潜。
满潜好脾气地扫掉头发上的礼花,让过阿峰手里快怼到他下巴的花束,笑着说:“早上好。”
戴着高高礼帽的老院长奇道:“你哥呢?”
“还在睡,”满潜主人翁似的接过他们手里的礼物,轻声说,“你们车到楼下的时候我正好听见了,我哥昨天晚上睡得不踏实,所以先没叫他。”
他伸手的时候,手指上一枚明晃晃的戒指差点闪瞎了老院长的眼,登时眉毛一立:“你这戒指哪来的?”
满潜抬手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深了:“我哥的,借来戴戴。”
苏缪首饰多,他看着好玩借来戴戴倒也没什么,但老院长何其眼毒,一下就看见他另一只手上还戴了两枚,估计都是从苏缪手上扒拉过来的。手腕上还有哐当作响的手串手镯,动作间依稀露出了底下皮肤的红痕。
仔细看,脖子上好像也有差不多的,只不过被高领的毛衣挡住了。
这是干什么了?勒成这样?
一辈子单身的老院长注定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嘱咐道:“趁他睡着,咱们赶紧开始收拾,争取醒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听到没?”
阿休和阿峰都无声地欢呼起来,王妃也笑着点点头。满潜说:“我来帮忙吧。”
平时最爱指使他的老院长今天却一反常态:“不行,你得回去看着点,别让人醒了。”
满潜没坚持,把东西放好,就推开房门走了回去。
早晨的阳光暖融融地从窗户缝里爬进来。他家隔音很好,门一关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苏缪懒洋洋翻了个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几点了?”
翡翠似的眼睛满是雾气,让人看着就很想欺负他。
“还早。”满潜满腹浓情蜜意,俯身亲吻了他一下。
苏缪重新闭上眼,侧过脸,露出侧颈上狼藉的吻痕。
没一会,他复又睁开眼:“是不是有人来了?”
满潜心虚地一顿,他进门之前,已经仔仔细细检查了身上没有刚刚剩下的礼花,保证没有任何破绽了。
苏缪躺在床上,一根手指扯住满潜的衣领,将他拉近,脸埋在满潜的脖颈间嗅了嗅:“是王妃常用的香水。”
这敏锐度和观察力,不愧是特监属的。
满潜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全盘托出:“他们来给你庆生,带了不少人和礼物来,就在客厅。”
苏缪坐起身,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一起简单洗漱过,满潜也把自己身上挂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饰挨个摘了,对苏缪说:“一会出去的时候,你装的惊喜一点,大家也是好心……”
推开门,老院长回头第一个发现,连忙拍拍手让大家列队站好,同样的礼花,同样的祝福:“生日快乐!”
苏缪:“……哇!”
众人:“……”
满潜:“天呐好惊喜!屋子居然装扮的这么漂亮,大家真是用心了。”
众人:“你就不用装啦!”
哄闹了一番,几人一起下厨吃了顿午餐——当然,苏缪依然是甩手掌柜,靠在门边指点江山,宣布他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主厨依然是满潜,其他人自知厨艺不精,只有打下手的份。
这时,不知道是谁疑惑了一句:“这家两室一厅,这个卧室不像住人的呀?”
大家一看,的确,这间屋子虽然也装修的很到位,床品衣柜应有尽有,但看起来就像个精致的样板间,不像有人长住的。
在其他人面前,满潜还是要装一下的。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住学校,不常过来。”
又有人说:“昨晚也没睡这里吗?”
这下满潜说不出来了,苏缪抬手摘下藏在发丝间的礼花,说:“那间屋子不住人。”
苏缪说完,碧色的眼睛扫了一圈,就没人敢再接茬了——即便他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怎么想都感觉十分不对劲。
等闲杂人等都走了,满潜清扫着屋子,状似无意地说:“这下瞒不住了。”
苏缪没说话,把摊在桌上的卡牌收拢起来,刚刚大家围着满潜让他展示的时候,他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观摩了很久,此刻应该是学会了些,卡牌在指尖轻巧地转了个圈。
然后,他才开口:“那就不瞒了。”
满潜动作一顿。
他回头,苏缪低着头,从牌中抽出一张,不着痕迹地笑了。
他把那张代表着好运、美丽和善良的卡牌翻过来,轻轻搁在桌面上。
二人目光相接,浅淡的香浮动着,说不清是谁先走向了谁。
苏缪叹道:“幸好,我好好活着,还活到了现在。”
他失去了一切,他应有尽有。
第85章 熊孩子风波(一) 怎么高兴成这样,太……
“然后呢, 没有了吗?”
阿峰大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在那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里,点开上方的视频通话。
电话里, 满潜愣了一下,失笑:“你还想有什么?我, 爷爷,满阿姨这次都去给你捧场, 够面子了吧。”
阿休不满的声音传出来:“不够!”
她悄声说:“明明殿下也……”
阿峰在通话人里找了一下, 果然没看到那个头像, 他也说不上有些失望还是有些劫后余生地叹了口气。
不久前, 阿休去参加了一个国际赛事的格斗比赛,在联邦颇有些含金量。这种比赛,很多真正有实力的专业人员都会参加, 阿休作为一个后天才进行系统训练的半吊子选手, 居然也瞒着全家人偷偷去报了名。
苏缪在特监属里忙的团团转, 每天都需要应酬数不清的军方人员和议会贵族,同时还要兼顾“方舟”的事务, 自顾不暇。这几年里, 军方和外邦打的不可开交, 最近, 散落各地的势力渐渐有了合拢的趋势, 联邦议会反复洗牌,越来越多的平民走上前台。守旧派的贵族甚至隐隐压不住了蠢蠢欲动的军委。
而满潜虽然勤勤恳恳当着他的“贤内助”,可一方面, 他虽然毕业了,但还需要跟着导师继续深入自己的学科研究,一方面, 家里人实在太多了,他照顾不过来。而王妃院长等人更不会去关注这些网络上的赛事。
是以居然没有人在报名截止之前及时发现这件事。
等发现的时候,阿休已经收拾好行李,像个即将征战沙场的女兵,整装待发了。
她下定决心的事,苏缪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看完了往届赛事的所有视频。上面血淋淋的比赛现场让他好几天都合不拢眼,满潜察觉到他的不安,还是自作主张找上了阿休。
满潜劝她:“这种比赛,会有许多你无法想象的强者参加,赛场上一不留神,就很容易给身体留下难以愈合的后遗症,甚至对你以后的体育生涯造成不可逆转的负面影响。”
阿休神色肃穆,比常人看起来还要略瘦小的身体挺的板直:“我知道。”
满潜深深看着她:“即使很大可能因此受伤,一生就只能不管不顾这么一回,你也乐意?”
阿休握紧拳头:“我乐意。”
拦不住她。
满潜叹了口气。阿休从十岁出头跟在苏缪身边长大,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和他哥长了一模一样的倔脾气,一旦认定的事,谁劝都没用。
苏缪听到这个结果,沉默片刻,冰冷而客气地说:“她想去就让她去,难不成有人送死我还非要拦着么?”
阿休几乎等于离家出走了,而拿出所有零花给她贡献了一半机票钱的阿峰,作为小小帮凶不可避免也被闻讯赶来的老院长呵斥了一通。
满潜关了客厅里的灯,走进书房,见苏缪依然盯着电脑屏幕,不禁有些郁闷,走上前,轻轻把脑袋埋进了他哥的颈窝里。
苏缪把头稍稍往他那边偏了一点,满潜趁机在他耳垂上轻轻蹭了蹭,就听见苏缪说:“这家医疗机构不行,我爸当初就是送去这里急救的,水平太差了。”
“车毁人亡这种事,恐怕再厉害的医生恐怕也无力回天吧。”满潜声音闷在嗓子眼里,有点沙沙的。
苏缪不以为然。他在特监属这么多年,受的伤少说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一支精良的医疗团队每天马不停蹄地跟随着他,苏缪已经有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习惯。
他紧盯着屏幕,在众多眼花缭乱的信息中筛选:“阿休比赛结束,必须立马接受专业治疗,得有靠谱的团队跟着。”
满潜:“或许,我们也可以假设她能拳打脚踢赢过其他选手呢。”
苏缪对这个天马行空的假想皱了皱眉:“她又不是你这种怎么打都打不坏的人形沙包。”
“报告,沙包也想有人权,”满潜伸手下去,架着苏缪的胳膊把人从椅子上捞了起来,一边把人往卧室带一边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今天听我的,早点睡。阿休那边我来想办法。”
苏缪一听他说想办法就头疼,不免想起“方舟”里那群整天不务正业的科学怪咖。
自从联邦对科技解禁,“方舟”的精英首当其冲,钻研出了不少或有用或没用的刁钻技术。那些货和满潜这个创始人一样,都在各自领域有着某种近乎执拗的探索精神,也和满潜一样,每天都不遗余力地招惹他的注意力。
苏缪知道自己的确太过紧张了,但他有没办法真的做到对阿休置之不理。
满潜把人按在床上,喘息着撑在他身侧。苏缪蹙了下漂亮的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觉得嘴唇一凉。
满潜俯身亲了他一下。
他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吻结束,苏缪还想说话,就又被满潜按住了嘴唇。
那根手指微微曲着,压下苏缪的唇,极富暗示意味地往里探了探。苏缪没留情咬了他一口。
“嘶,”满潜迅速抽回手,也不知道真疼假疼,作出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说,“痛死了。”
苏缪:“痛死你得了。”
“阿休已经17岁了,我还没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当家挑事了,”满潜靠着他,语速有些慢,似乎昏昏欲睡的,“总要让孩子长大,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哥。”
苏缪被他的语气带着,心里的焦躁也慢慢平息下来:“但医疗团队还得有。”
满潜笑起来:“嗯,我去办。”
苏缪还是不放心:“到时候,得有个靠得住的人跟着。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如果不行,你得亲自去看看,必要时绑也得给我把人绑回来。”
满潜点点头:“嗯,我去安排。”
嘱咐了一大堆,苏缪搜肠刮肚,感觉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躺在柔软的床铺里,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思维放空了一阵。
满潜就这样看着他,看了很久。许久,苏缪又想起什么,支起一边胳膊说:“对了,你有没有查过,那个比赛到底靠不靠谱?有多正规?有没有备案过?能不能用什么办法买下来?或者给其他选手贿唔……”
满潜啼笑皆非地吻住他,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心里的爱欲怎么也填不满似的,烧的他肺腑都是烫的。
早些年的时候,他知道苏缪对家这个名词一直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凭借某种责任感服务甚至奉献于这个名词。他可以为了家人付出一切,却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从没真正对“家”这种事物产生过归属感。
苏缪仿佛一直都是飘着的,他可以是“殿下”,可以是“哥”,可以是一个“听话的晚辈”或是“靠得住的孩子”,但他始终不是他自己。
满潜怕极了他身上那种随时可以抽离的“无我”欲,心底总怀揣着说不出的诚惶诚恐。
能让一个人在疲惫时,停下来歇歇脚的,是什么呢?
他在经历过许多事,见过许多人以后,心中过剩的感情又该往何处寄托呢?
满潜惶然抚摸着苏缪的手,心想:“我能让他为我停下来吗?”
他轻轻闭上眼。苏缪下意识按住他的手腕,被上面的机械表硌了下,皱眉说:“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借着月色看清了那块表,表带的银灰色泽不怎么反光,表盘却很亮,里面精密的指针时隔多年依然在尽忠职守地转动着,即便能看出被人小心维护着的痕迹,这块表的款式和成色也依然显得很旧了。
苏缪掌心向外按住满潜的嘴唇,说:“这表你怎么还戴着?”
满潜手指蜷了下,另一只手握紧旧表,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当然舍不得丢掉。”
“我送过你那么多东西,你怎么不一样样都戴上。”苏缪揶揄地说。
满潜摇摇头:“那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还有笑意,皮肤也是烫的,笑起来见牙不见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比月光还亮。
良久,苏缪叹了口气,妥协了:“算了,可能确实是我最近太过于紧张了,阿休的事,都你来办吧。”
满潜心底小小欢呼了一下,俯身亲吻了苏缪的脸颊。苏缪被他弄的有些痒,轻轻躲了下,就被满潜搂着,死死贴在了一起。
苏缪拍了下他的肩,满潜顿时觉得自己的骨头有些酥,刚想趁气氛正好为所欲为一番,就听见苏缪说:“过段时间,我陪你去买个新的吧。”
满潜一怔,抬起脑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苏缪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轻咳一声:“正好,特监属的轮休快要轮到我了,我打算,嗯,抽出一周左右的时间。”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满潜放在床头柜上那仿佛饱经风霜的双人合照——这是三年前,满潜在苏缪喝茶的时候偷偷摆好角度拍的,照片里苏缪甚至都没有看向镜头。
他一直不太喜欢被镜头直对着,对一切的合照或是自拍都有些敏感。满潜没敢多拍,就这么珍贵的一张,被他裱起来摆在了床头。
结果前不久的某天晚上,相框被苏缪无意识翻身时抻直的手臂扫到了地上,玻璃蛛网似的碎了一片。
满潜刚才“让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话,苏缪是听进去了的,甚至笔直地戳中了他心底的柔软。苏缪心想,我还像阿休那么大的时候,和她是一样的。
17岁那年,他唯一一次做出了一个叛逆的、几乎无理取闹的决定,是为自己而活。
满潜呆呆的,好像一直没反应过来。苏缪没听到回应,泄愤地捏了下他的脸。
满潜骤然回过神,脸变得通红,声音也结巴了:“就、就、就我们两个么?”
苏缪:“不然呢?”
满潜轻声说:“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留在特监属……”
“谁会真正喜欢上班?”苏缪无可奈何,“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居家办公。”
满潜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这么突然,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苏缪没好气把他拎回来,“你和我就在这里,在哪里约会都一样。”
满潜看着他,那双充满了依恋与爱慕的眼睛里,某种深埋的不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长久而执着的占有欲.望。
“他接纳我了,”满潜快乐地在心底唾弃自己,“怎么高兴成这样,太没出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