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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 151 章


    雅嫔离她们坐的近,自然听全了这些话。


    她的目光闪了闪,慢条斯理地道:“姜御女出身比你们高,初封时就是良人,正如你们当下的位分。可谁能想到,姜御女却不在了呢。”


    裴惊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白氏会为自己说话。


    她与白氏从刚进毓秀宫开始就一直被人拉出来比较,因此她悄悄观察过几日白氏——白氏是个性子清冷之人,独来独往,从不与任何人有所交流,对于所有人都保持着疏离的态度。而她呢,也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所以与白氏并未发生龃龉。


    入宫后,她被遗忘在长乐宫,白氏却得了圣宠,成了新人中位分最高者。


    宫里嫔妃私下都说白氏最是清高孤傲,不好相与,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王翩若足足看了好一会儿雅嫔,几个呼吸后,正欲说话,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响声,她寻声望去,竟是庆容华与莲淑仪撞上了。


    “娘娘没事吧?”庆容华满脸歉意,伸手扶住莲淑仪,“妾身方才一时没注意,惊扰娘娘了。”


    菘蓝在莲淑仪背后,因而她只是踉跄了一下,发髻上的流苏轻轻晃了晃,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庆容华捉住。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莲淑仪不动声色地抬起了眼眸,看了庆容华一眼。


    庆容华一身素净,简单的发髻上只插了两支银簪。脸上施了薄薄的一层粉黛,一双眼睛却是清晰可见的红肿,可见方才是哭过了一场。


    至于为什么哭,不用问也知道是因着三公主之事。莲淑仪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无妨,本宫无事。只是想近来庆容华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子,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她的话似乎只是单纯的安抚,庆容华犹豫着点点头,收回了自己的手,垂到了袖子下。


    王翩若看着她们相安无事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瘪了瘪嘴,人多口杂,方才的话题她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裴惊澜看着庆容华,不由地暗自叹息。


    三公主之事,她察觉了一些,却只来得及隐晦地告知于昭婕妤。时间紧迫,她也没想到三公主一夜之间就殁了。


    等沈听宜来到御花园时,几张桌子的座位几乎已经坐满了。


    唐文茵举杯贺她:“恭贺昭婕妤。”


    沈听宜喝不得太多的酒,也不喜米酒,因此早就嘱咐了尚食局给她桌子上的换成了青梅酿。听说是去年酿制的,这会儿正好可以品尝,饮入口中,起初带着微微的涩意,还未入喉,却有了三分甜意,恰到好处地合她的口味。


    “多谢唐妃娘娘。”


    对于唐文茵和沈听宜的亲近,众嫔妃心里有些不解。


    唐文茵与沈充仪因着宫权并不和睦,且败在了沈充仪手下,如今怎的与沈充仪的妹妹昭婕妤走得这样近?


    莲淑仪从二人脸上看不出端倪,似是不经意地道:“唐妃娘娘真是不计前嫌呢。”


    唐文茵笑意微淡,看向她,似是不解:“本宫从前与昭婕妤是有什么嫌隙吗?莲淑仪不妨说一说,也好叫本宫想起来。”


    莲淑仪掩唇,只是笑:“此事妾身如何能说的清,娘娘心里清楚便是了。”


    唐文茵却不想叫她就这样轻易地绕过这个话题,定定地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地道:“本宫心里还真是不清楚,还请莲淑仪今日当着各宫姐妹的面说个明白,免得日后有人与你这般以讹传讹,平白叫本宫心里不痛快,最后失了后宫和睦。你说是不是,莲淑仪?”


    莲淑仪神色微诧,没料到唐文茵这般不饶人。


    又恍然记起来,先前她在凤仪宫时便也是这般,寥寥几句话,就惹得王翩若被殿下闭门思过。


    当时她还未放在心上,可现在看着,唐文茵确实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而这时,下方的庆容华开了口,语气并不和善:“唐妃娘娘何必让人说个明白?”


    她绕了绕鬓间的碎发至于耳后,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下去:“从前沈充仪是如何对你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若非沈充仪陷害,你如何会失了宫权?又如何会被陛下禁足了这么久?连姜御女也因此受了牵连。姜御女是如何死的,娘娘如今倒是全忘了。”


    听她提起姜瑢,唐文茵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沈听宜看了过来,轻飘飘的眼神里落在庆容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打量和不明的情绪,嗓音却是一贯的温和:“庆容华的意思是,陛下不分是非,明知唐妃娘娘是被充仪娘娘陷害,还要将唐妃娘娘禁足?姜御女死在了长乐宫,便是充仪娘娘让人害的?”


    又转向了莲淑仪,问道:“淑仪娘娘还未解释方才的话呢,妾身不知从前与唐妃娘娘有何嫌隙,还是娘娘觉得,妾身不配与唐妃娘娘来往?”


    她弯了弯唇,看着像是在笑,可眼眸却深得辨不出情绪:“娘娘难道是见不得旁人与妾身交好吗?妾身从前对娘娘也是万分尊敬,可娘娘呢,是如何对待妾身的?”


    这话的语气有些重,听得莲淑仪怔愣了良久没缓过来。


    所以,沈听宜并不相信她。


    沈听宜见她不说话,又看回了庆容华,催促她回答:“庆容华方才说得这些话可有什么证据吗?若没有,便是造谣生事,不敬上位。”


    庆容华被问得哑口无言。


    确实没有证据表明尚食局的贪污是沈充仪做的局,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此事受益最大的就是沈充仪。还有姜御女的死,谁有那么大能耐将冷宫看守的太监毒杀。说不准,姜御女就是察觉了什么,才逃出来的,想要已死为代价,曝光沈充仪的所作所为。


    可这些,都是她们的猜想,通通没有证据。


    郑初韫眼见场面一度难堪,连忙转移话题,打圆场道:“昭婕妤,本宫敬你一杯,贺你大喜。”


    若是往常,沈听宜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可现在,她淡淡地看向郑初韫,竟起了身,在她不明的目光下缓缓出声:“殿下,妾身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郑初韫一脸错愕,举杯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


    胡婕妤叫住她:“昭婕妤。”


    她有些不悦:“这宴会可是殿下特意为了你办的,还未开始你就要走了?”


    沈听宜冲她一笑:“当真是为了我吗?”


    胡婕妤毫不迟疑地点头:“昭婕妤,今日是你的册封礼,各宫姐妹聚在这里,便是为了给你庆贺。”


    沈听宜眸色略深,笑意不减:“胡婕妤,这既是为我贺喜的宴会,诸位姐妹是否该和和气气的,与我同乐呢?若不能和乐,何必强留在这里?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来。你说是不是?不过我现在走,也不算晚。”


    胡婕妤顿时一噎。


    “昭婕妤娘娘,您这般对殿下,实在有些无礼。”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俱是投向了雅嫔。


    雅嫔依旧是平静如常的神色,叫人看不清她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沈听宜微微侧过脸,看向她,淡声:“无不无礼的,自有殿下定夺,你有什么可置喙的?”


    她半分不给雅嫔留情面,转开眼,问郑初韫:“殿下觉得妾身说得话可有何不妥吗?”


    郑初韫的视线掠过她,敛下思绪,脸色如常,“昭婕妤既是身子不适,便先回去歇着吧。”


    沈听宜福了福身,应声离开了御花园。


    唐文茵默了稍许,也起身告退:“殿下,妾身今日也乏了,可否先行回宫?”


    这样的态度已经让人了然,不管她与沈充仪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她与昭婕妤的关系。


    她要与昭婕妤站在一处。


    郑初韫按了按额角,示意她退下。


    余下的嫔妃见皇后脸色不大好,也没这个胆量请辞,默默坐了一会儿,许贵嫔也以要照顾两位公主为由离开了。


    胡婕妤看向郑初韫,情不自禁地拧了拧眉头。


    昭婕妤如今风头正盛,且今日之事本就错不在她,因而皇后能容忍她这样。可好端端的宴会,若是这样荒唐地结束了,置皇后的脸面于何地?


    她便温声提议:“殿下,晚膳时辰也要到了,不若先用膳吧?”


    宴会是郑初韫要办的,自然不能还未开始就结束,她点点头,传尚食局的人来上菜。


    皇后情绪不佳,要被庆贺的昭婕妤也不在,因此不过两刻钟,这宴会便草草结束了。


    *


    乾坤殿,闻褚正手执朱笔,伏案批阅折子。


    孟问槐侍奉在侧,刘义忠忽然走进来为帝王呈上了一盏热茶。


    闻褚听见动静后停下了笔,揉了揉手腕,睨了眼窗外的天色,“御花园的宴会可是开始了?”


    一边问着,一边收起了朱笔。


    余光瞥见刘义忠欲言又止的神情,闻褚眼眸微眯,声平:“出什么事了?”


    刘义忠讪笑,忙将御花园的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他觑了眼帝王的脸色,小心地说完:“因而宴会还未开始,昭婕妤娘娘就因着身子不适先离开了。”


    闻褚轻轻抿了一口茶,只是问:“昭婕妤既是身子不适,昭阳宫可有请太医?”


    太医们去后宫给主子们把脉都会经过乾坤殿,可以说,谁请了太医,帝王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刘义忠摇头:“尚未请太医。”


    “也没叫人传膳?”


    “没有。”


    闻褚挑了挑眉,将茶盏搁下,不知是不是被茶水润过,他的声线格外清朗,似乎还含着浅淡的笑意:“正好朕也还未用膳,让御膳房将朕的晚膳送去昭阳宫吧。”


    刘义忠领命退下:“是,奴才遵旨。”


    “孟问槐,请今晚当值的太医去昭阳宫给昭婕妤看看。”


    孟问槐刚要应声,听闻褚继续说:“摆驾昭阳宫。”


    第152章 第 152 章


    沈听宜从御花园离开后,知月心中十分解气:“娘娘早该如此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有些困惑:“娘娘今日为何要在她们面前维护沈充仪?”明明那些话,有些并非谣言。


    沈听宜笑着向她解释:“她们有资格议论沈充仪的是非对错,我却不能,毕竟,我可是沈充仪的妹妹。”


    沈媛熙毕竟还没有真正倒台,她们还是“一路人”,私底下如何想都不重要,只是表面上她对于沈媛熙还要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否则,旁人便会觉得她背叛亲姐姐,利用沈媛熙上位。


    这样的名声并不好听,对她以后要走的路不利。所以人前,她会一直维护沈媛熙。


    这一招,与闻褚对那些世家的处置有异曲同工之处。


    后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沈听宜转头一瞧,便见着面带笑意的唐文茵阔步追来:“昭婕妤与我顺路,一道走吧。”


    “娘娘怎么也出来了?”


    沈听宜有些惊讶,这可是唐文茵第一次这样强硬地和她站在一起,可以说是直接落了皇后的脸面。


    唐文茵与她并肩往前走,声音淡淡的,却透露着一股失望:“殿下希望后宫和睦,本无可厚非,可如今殿下对她们实在是太宽容了。若是从前,谁敢对荣妃和贞妃这样说话?她们还不是仗着殿下的纵容,才这般口无遮拦?”


    沈听宜笑一笑,并不接话,听她继续抱怨:“看殿下这样抬举她们,我便想到了去岁时,殿下对我的宽厚,给我宫权,让我处理宫务,又让我全权负责采选之事。我犯了错,殿下还会替我遮掩、求情。原先我以为殿下这样做是看重我,可现在想一想,殿下不过是想让我对上当时的荣妃,与她争权夺利罢了。”


    当时贞妃有孕,莲淑仪不得宠,林婕妤身子常年抱恙,能与荣妃相争的不过她与胡婕妤。而胡婕妤位低于她,所以这重担便落在了她身上。


    皇后不想荣妃独大,所以抬举她来制衡。


    唐文茵不禁苦笑:“世上除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谁会对我这般好心呢?只怪我当时太相信殿下,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这些。”


    如今也是一样的道理。


    荣妃被褫夺封号、降了位分,又被禁足,失了势;贞妃因二皇子之殇郁郁寡欢,在衍庆宫待着不出来;后宫之中,昭婕妤独占圣宠,这样的场面并不是皇后乐意看到的——当初荣妃与贞妃彼此制衡,如今却无人比得过昭婕妤,这怎么行?


    潜邸旧人都不得宠,唯有提拔新妃。而新妃中,势头最猛的莫过于雅嫔、王翩若、桑才人三人。王翩若最是亲近皇后,皇后自然最是抬举她。


    沈听宜侧眸看她,“娘娘既然都看明白了这些,此时便更应该明哲保身,而非与我这般亲近。”


    “昭婕妤,你觉得如今的我还在意旁人的眼光吗?”唐文茵摇头,自问自答,“我是明妃时,她们对我只是有些出于礼节的尊敬,可如今呢,连表面的尊敬都没了,当我看不见她们的心思吗?只是从前我不想计较,也没法计较。”


    她对上沈听宜的眼眸,认真地道:“宫里最重要的就是陛下的宠爱,没有宠爱,哪怕你身处高位,也会被人怠慢和轻视。昭婕妤,这是我亲身经历所能教给你的道理。”


    “除了陛下的宠爱,再重要的便是子嗣。你瞧许贵嫔和恪容华,即使她们不受宠,可膝下有子嗣,谁敢为难她们?”只要她们安安分分的,不要奢求更多,不惹是非,便能稳稳地将日子过下去。


    看着唐文茵,沈听宜微微垂下了眼帘。


    其实有些话,唐文茵说得不无道理,可有一句话,恕她无法苟同。


    稍许,她掀眼望着唐文茵,试探似的问:“唐妃娘娘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吗?”


    唐文茵脱口而出:“家人自然最是重要。”


    说完,她又想起来沈听宜的家世,连忙揉了揉脸颊,故作轻松地问:“昭婕妤呢?昭婕妤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听宜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是我自己。”


    “每个人心中最重要的应是自己。”


    她是为了自己而活。


    唐文茵若有所思了片刻,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我自己虽重要,可若没有父亲和母亲,就没有我,他们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沈听宜望着她,笑而不语。


    她们并没有谈论那晚发生的事,对于唐文茵的变化,彼此心知肚明,却缄默于心。


    对于帝王来昭阳宫的消息,众人并不惊奇。今日是昭婕妤的册封礼,帝王若是不去,才奇怪呢。


    她们关心的是,陛下会如何看待御花园发生的事。毕竟宴会还未开始,昭婕妤就早早地离了场。


    说是身子不适,可谁不知晓她是因着莲淑仪和庆容华的话才离开的,甚至隐隐有不满皇后的意思。


    沈听宜当然是不满的:“妾身明明是实话实说,可没有仗势欺人。殿下却想让妾身小事化了,妾身自是不愿。”


    她不仅不藏,还将心里话都宣之于口:“妾身与唐妃娘娘不过是走得近了一些,难道妾身以后与谁说个话,都要经过淑仪娘娘的同意不成?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闻褚被她扯着袖子,见她这样气恼,一时失笑:“是是是,听宜说的是。”


    沈听宜得寸进尺,继续问:“那陛下是不是要为妾身做主?”


    闻褚点头,顺势将她的手握住,“朕为你做主。”


    沈听宜狐疑地看着他,默了须臾,追问:“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她的手指纤长细嫩,骨节分明,此时被他的手裹住,白里透出一点粉。闻褚摸了摸她干净的指甲,头也没抬,语气更是慵懒散漫:“莲淑仪和庆容华疏于礼教,言行有失,即日起闭门思过,抄宫规百遍。”


    “孟问槐,让她们抄完后送来昭阳宫给昭婕妤过目。”


    孟问槐微诧,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帝王,点头如捣蒜,“是,奴才遵旨。”


    沈听宜心下微惊,忙道:“陛下,莲淑仪位分比妾身高,这如何使得?况且,她也对唐妃娘娘不敬。”


    闻褚抬眼看她一瞬,沉吟了一会儿,改口道:“那就送去承乾宫给唐妃过目。”


    沈听宜这才展颜,不吝夸道:“多谢陛下,陛下最是宽厚,明??辨是非。”


    闻褚紧紧盯着她的指甲,一时没有说话。


    沈听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刚缩了缩就被他攥住。


    “陛下?”


    “听宜的指甲上怎么没涂蔻丹?”


    沈听宜被他问得有些莫名,但如实回答:“妾身见指甲太长,便修剪了一下,蔻丹也洗掉了。”


    闻褚见她目光闪躲,忽然会意,随即朗声笑道:“不长。”


    “以后还是留着吧,朕瞧你很喜欢长指甲。”


    沈听宜长睫颤颤,嘟囔道:“太长了不方便。”


    闻褚眼色忽地变得一深,抬起手抚上了她的后背,摩挲了两下,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哑:“方便,朕觉得很方便。”


    沈听宜面容一烧,耳垂渐红。这话里的意思,她如何听不明白。


    闻褚目色沉沉地看着她,蓦地俯下了身子,往她唇上一硺。


    沈听宜心下一动,主动缠上了他的脖颈。


    夜色浓稠,昭阳宫的窗帘上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光。


    翌日是个极好的天气,清风送来一阵花香,树梢上的鸟雀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却不叫人厌烦。


    沈听宜起得有些晚了,照常没有去凤仪宫请安,等她用膳时,才得知了凤仪宫发生的事。


    知月讲得绘声绘色:“孟总管去凤仪宫传了陛下口谕,奴婢瞧着,莲淑仪和庆容华那脸色可一下子就白了。不过娘娘,还有一事——”


    她顿了顿,“陛下给唐妃娘娘复了妃位的待遇,还将尚食局交给唐妃娘娘管理。”


    沈听宜并不惊讶,她知道,只要唐文茵想开了,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毕竟宫中的高位实在不多,如今能用上的,也少得可怜。


    对于宫权,哪个嫔妃不想要呢,只是她现在还沾不得。


    沈听宜漫不经心地想着,余光瞥见一旁心不在焉的汝絮,皱了皱眉,关心地问:“汝絮,你怎么了,可是昨日没休息好?”


    汝絮勉强笑道:“是,许是昨日梦靥了,多谢娘娘关心。”


    她去了尚仪局一趟,回来后便一直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沈听宜看在眼里,却没问出口。


    要么,常尚仪告知了她关于沈媛熙的事,要么,常尚仪说了其他的话,总之,与常尚仪脱不了关系。


    “我准你休息两天,汝絮,你且回屋吧。”


    汝絮顿时一脸受宠若惊:“奴婢多谢娘娘。”


    沈听宜前脚刚打发了她离开,后脚就唤来陈言慎:“和尘近来如何?”


    陈言慎一直观察着和尘,也明白自家娘娘恐怕是想培养和尘,便如实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奴才瞧着,孟总管待和尘不一般。可奴才在内侍省时,并未听说孟总管和和尘有过什么关系。”他有些纳闷。


    沈听宜心里有了底,点头道:“他是主动来的昭阳宫,只要他用心做事,本宫也不想亏待他,你既查不出他的异样,以后,就让他代替汝絮去跑御膳房吧。”


    “是,奴才明白。”


    陈言慎想了想,又问:“和尘与曹内侍关系不同寻常,若是被人知晓,日后有人因此非议娘娘可如何是好?”


    沈听宜笑道:“从本宫给他赐名的那时起,便想到了以后的非议,不过这有何妨,他在昭阳宫,是本宫的人,本宫会护着他。至于非议,只要陛下不在意,对本宫来说,都无伤大雅。”


    陈言慎顿悟,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拱手道:“是,奴才明白了。”


    约莫辰时,刘义忠匆匆赶过来:“昭婕妤娘娘,陛下请您去一趟乾坤殿。”


    沈听宜见他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汗渍,不由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刘义忠苦着脸,只道:“奴才也不知出了何事,只是方才陛下动了好大的怒气,庄敏长公主也被叫过去了。”


    沈听宜颦眉颔首:“劳烦刘总管稍等片刻,我换一身衣裳。”


    刘义忠自无不应。


    陈言慎将刘义忠请到外间喝茶,知月和繁霜则进了屋子给沈听宜换衣裳。


    知月不解:“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让陛下传您和庄敏长公主过去?”


    沈听宜心下思忖,却没什么头绪。倒是繁霜略略想了想,道:“娘娘,是不是因着齐国公世子之事?”


    这么一说,沈听宜倒是想起来了。


    之前听沈媛熙提过一句,说是庆阳大长公主想要为齐国公世子求娶定国公宋家的三小姐。


    齐国公世子,也就是赵辞让。而定国公宋家,则是帝王生母的母家。宋三小姐,是帝王和庄敏长公主嫡亲的表妹。


    但此事,与她有何干?


    第153章 第 153 章


    乾坤殿内的香炉里点着帝王常用的龙涎香,香气缭绕,可在闻缨看来,这味道有些浓了。因此,她坐在椅子上极力压抑着内心的不适。


    “陛下今日让我过来,便是想同意这门婚事吗?”


    闻褚按着自己的鼻梁,语气略显疲倦:“赵家的聘礼已经送到定国公府了。”


    闻缨看着与她相貌有几分相像的闻褚,听完这话,也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不禁摇头:“先前顺康郡主便向我旁敲侧听了这件事,只是我一直没有明说,原以为她们会等陛下赐婚。只是,如今怎的这般着急呢?”


    先斩后奏?还是笃定了定国公府一定会与她赵家联姻?


    然而无论什么原因,这个举动已经深深让人感到厌烦,也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所以陛下今日叫昭婕妤过来,是想通过昭婕妤来劝动顺康郡主吗?让她们改变这个想法吗?”


    不过,昭婕妤虽是沈家女,如何有这个能耐?闻缨心里有些怀疑,但并未说出来,毕竟她瞧着,自己的弟弟对这个昭婕妤很是宠爱。


    闻褚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皇姐以为齐国公如今是谁做主?”


    闻缨淡淡道:“应当是庆阳大长公主。我想,此次与定国公府联姻也是她的主意。”


    齐国公身下残疾,其夫人也是个柔弱、不堪重担之人,这偌大的国公府一直是庆阳大长公主来掌管。她并非愚笨,哪里看不出这位好姑母的意图呢?


    “赵家于我大陵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大张旗鼓对定国公府下聘,朕若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皇姐以为能善了吗?”闻褚勾了勾唇,“恐怕朕这位好姑母早就有所准备,否则,她不会在没求到赐婚旨意后就这么急不可捺地下聘。”


    闻缨眼神变化了几番,忽地一凝:“陛下的意思是,这婚事没法子不结?”


    闻褚对上她的眼睛,几不可察地摇头:“所以朕今日叫昭婕妤过来。”


    闻缨见他笃定,躁动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她倒是真想看看,这个昭婕妤有什么能耐改变当下这个情况?


    沈听宜被刘义忠请到乾坤殿时,闻褚和庄敏长公主正坐在案几旁喝茶。


    “妾身给陛下请安,给庄敏长公主请安。”


    闻缨朝她微微颔首,闻褚伸手请她坐到身侧。


    “不必多礼,来坐吧。”


    “谢陛下。”


    因着闻缨在,沈听宜看着倒是有些拘束,迅速抽回了被闻褚握着的手,交叠在膝盖上。


    闻褚见她这样,不禁哑然失笑:“这是雨后龙江,江都新上贡的茶,听宜尝尝。”


    沈听宜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撇沫吹了吹,却没急着品尝:“陛下召妾身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闻褚“嗯”了一声,问:“赵家欲与宋家联姻,此事听宜如何看?”


    沈听宜微微一惊,忙道:“陛下,此事妾身不敢置喙。”


    闻褚笑道:“沈夫人是你的嫡母,赵家说来也是你的外祖家,这是家事,你如何论不得?”


    沈听宜看他这副态度,显然是执意要她参与进来,便故作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在年宴上,妾身见到了齐国公世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后来在长乐宫,妾身去拜见嫡母,也遇到了世子。”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声,“妾身以为这位世子不是良配。”


    “哦?”听到这里,闻缨不由地有些好奇,“你并未见过宋三小姐,如何觉得齐国公世子不是她的良配?”


    “妾身虽未见过宋三小姐,可端看长公主,想来宋三小姐也是位窈窕佳人。”沈听宜看着她,眼眸蓦地一沉,“但妾身以为,宋三小姐值得更好的郎君。”


    她的话里有话。


    闻褚知晓长乐宫那晚发生的事,当下便垂下了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


    闻缨坐直了身子,听沈听宜继续说:“若是不好拒绝,不妨拖一拖。”


    她微微一笑:“妾身想,应当仔细查一查世子。”


    赵辞让敢在宫里对宫女动手动脚,除了胆子大,有恃无恐外,想来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宫里毕竟还有宫规和忌讳,可在宫外呢,在北城呢?


    只要他做过这种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有赵家在背后给他处理,可一定就能擦得干干净净吗?况且,北城的几个世家都不是吃素的,若有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难道不会不遗余力地将赵家拉下来吗?


    这与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本质上别无二致。


    闻缨抿了口茶,声音却带着凉意:“昭婕妤,赵家若与宋家联姻,对沈家来说,应当是好事,你身为沈家的女儿,怎的不为沈家考虑呢?”


    她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沈听宜,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


    沈听宜收敛了神情,垂眸看着飘荡在上方的茶叶。茶盏里的热气上腾,渐渐氤氲了她的面容,一时之间,殿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闻褚眉头一皱,朝闻缨看了一眼,刚要说话,便见沈听宜抬起了头,嘴角还抿起了一丝笑。


    她的嗓音是柔和的,说出口的话却几近淡漠:“长公主,我如今是陛下的昭婕妤。沈家,与我何干?”


    闻缨心神一凛,忽然明白闻褚为何这样宠爱她了。


    沈听宜静静地看着闻褚,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嗓音曼曼:“妾身记得,六月底就是庆阳大长公主七十寿诞。当初,大长公主赏了妾身一支金步摇,精美华丽,妾身今年也该为大长公主送上一份贺礼。不过,妾身的好东西都是陛下赐的,陛下可否帮一帮妾身?”


    闻褚笑起来:“朕当然会帮你。”


    看着打哑迷的两人,闻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语气微恼:“陛下分明早有准备,今日却与昭婕妤在我面前演这一出,真是让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闻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讪笑道:“皇姐,朕只是想让你出来走动走动,莫要一直待在棠梨宫里,将人都闷坏了。”


    闻缨神色一顿,“陛下放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罢了。”


    闻褚心念一动,不疾不徐道:“去年倒是有一位进士相貌出众且文采斐然,朕瞧着很合皇姐的眼光,前不久,朕也着人去打听了,他并未娶妻,身边也没有人侍奉,家中父母双亡,与一位妹妹相依为命。虽说家境贫寒了些,人却是个上进的,皇姐若是有想法——”


    “打住!”闻缨揉了揉额头,忙打断她的,“我尚无这个想法,陛下有这个闲情逸致,不若想想后宫皇嗣连连夭折一事如何与母后交代吧。”


    说完,她就起身朝外走去,不忘给沈听宜递个邀请:“昭婕妤若是得空,不妨多来棠梨宫坐坐。”


    沈听宜颔首应下:“承蒙长公主不嫌弃,听宜不甚欢喜。”


    闻缨一走,殿内忽然静了许多。


    闻褚低低叹了一声:“听宜,皇姐只比我大四岁,若非母后,我本该与她相依为命的。”


    “父皇听信谗言,将她匆匆下嫁,这些年她受了很多苦,她不愿说,朕心里却知道,她只是不想让朕担心。”


    “如今她终于和离了,朕便将她接入皇宫,想让她安稳自在。”他握住了沈听宜的手,用了些力气,“你若能与她合得来,便试着与她聊一聊,朕怕她憋在心里久了,憋出了心病。”


    闻褚垂着眼,语气哽咽,似乎带着一丝恳求。


    沈听宜目光微动,回握他的手,温声:“陛下放心,妾身很喜欢长公主。能得陛下的信任和长公主喜爱,是妾身的荣幸。”


    闻褚摇头,将她拢入怀中,“能遇到听宜,是朕的福分。”


    沈听宜察觉到他流露出来的脆弱,什么也没说,静静地与他相拥良久。


    他是帝王,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便会有感情,哪怕很淡薄。他所有的经历,她从来没有想要去了解过,很多都是他自己透露的,譬如对两位太后的情感。他在意自己的养母,其实并不能放下自己的生母。否则,他怎么会因着赵家求娶宋三小姐一事而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


    他只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对于生母,对于宋家的感情。但正是这样,他保护了宋家。


    宋家也懂这一点,所以保持了低调,不仅没有往闻褚的后宫里送人,也没有让家中的儿女与高门贵府联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庆阳长公主偏偏要打破这样的局势。


    赵家式微,她便想借着宋三小姐,搭上宋家这条船。


    可她只想到了自己的好处,却忘了宋家的诉求。


    宋家是大陵的老牌家族,定居北城数百年,定国公爵位更是世袭罔替。不然满是高门贵女的先帝的后宫,为何文懿皇后能稳坐后位多年,还平安诞下两位嫡子和一位公主?


    宋家的底蕴深不可测,怎能是赵家所能匹敌的?


    沈听宜不愿深想的是,庆阳长公主这般着急地对宋家下聘,难道事先没有与宋家通过气吗?况且,宋家不想与赵家联姻,没有回绝的理由吗?不,他有,那他为何还要告知陛下呢?


    所以,明明是宋家挖好了这个坑,来等庆阳长公主入。


    那宋家做的这件事,闻褚看不出来吗?


    也不见得。


    *


    沈听宜在乾坤殿用过午膳才回到昭阳宫。


    知月将她迎进寝殿,道:“娘娘,方才凤仪宫的安之姑姑来了。”


    沈听宜扬了扬眉,心里有些意外:“说了什么?”


    知月如实道:“沈夫人向宫里递了牌子,说是想看看娘娘。殿下问娘娘可要见,若是见,明日便安排沈夫人进宫。”


    沈听宜了然:“知道了。”


    “娘娘见不见?”


    “见,为何不见?”


    她也想知道赵锦书是为了何事而来——


    是为了沈媛熙呢?还是为了与宋家联姻之事?


    知月哼了哼,“从前都是娘娘却拜见她,现在却换成她来请见娘娘,奴婢心中真是畅快不已。”


    沈听宜笑一笑:“这就畅快了?”


    知月“啊”了一声,又惊又喜:“难道日后还有更畅快人心的事?”


    沈听宜笑而不语。


    更畅快的,自然留在后头。


    第154章 第 154 章


    沈听宜午憩时喜欢安静,便让昭阳宫的宫人都回屋休息半个时辰。


    知月侍奉沈听宜上榻后,便准备回屋休息。此时烈日高照,风却无声,她大眼一瞧,便看见和尘穿过游廊往门外走去。


    她留了个心眼,忙跟了过去。却见和尘径直出了昭阳宫,走过了衍庆宫,还继续向前走。看方向,似乎是去内侍省。


    知月犹豫了一下,返回了屋子,将事情告知了繁霜。


    “姑姑,你怎么看?”


    繁霜给她递了一杯温水,和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知月,相信娘娘,也相信和尘,不过此事可以先与陈公公通过气儿。”


    知月点点头,“姑姑说的是,我相信娘娘。不过,我担心汝絮会给娘娘添麻烦。”这几日娘娘都没有让汝絮贴身伺候,汝絮闲暇之余,一次门也没出过。


    “汝絮从尚仪局回来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心里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繁霜哑声失笑:“她能打什么主意?你以为,娘娘为何放任她与旁人接触?”


    知月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为何?”


    繁霜挨着她坐下,耐心地解释道:“娘娘是想引蛇出洞。如今沈充仪被禁足,长乐宫不能进也不能出。娘娘先前一直怀疑衍庆宫和太医院那边有庆阳大长公主或是赵家的眼线,听命于沈充仪,如今这种形势,可不是抓住她们的好时候吗?”


    “娘娘是想通过汝絮找出这些人?”知月眼前一亮,“姑姑盯着汝絮,可发现了什么异样?”


    繁霜摇头,叹了声:“除了常尚仪,汝絮并未与旁人接触过。”


    “如今衍庆宫也一直闭着门,汝絮只怕是有心也无力。”


    知月忧心地问:“若是汝絮并不知晓这些人的存在呢?”


    偏偏绯袖已死,得沈充仪信任的只有青鸢和周长进二人,而他们都被困在长乐宫。她们不得不从汝絮的身上下功夫。


    繁霜摩挲着杯璧,缓缓道:“倒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


    知月有些茫然:“还有别的法子?”


    “有。”沈听宜肯定地道。


    用绢帕沾水擦了脸颊后,此时倒是清醒了许多,只是刚醒来,身子骨还有些懒意。听到知月疑问的下一瞬,她就笑了:“便想法子让贞妃主动出来。”


    繁霜与她对视一眼,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知月又问:“如何让贞妃出来呢?”


    沈听宜抿唇笑一笑,“事关二皇子,贞妃岂会不上心?”


    薛琅月本就疑心二皇子的夭折与沈媛熙有关,只是没有证据,倘若给她一丝线索,她不会拼命去查个真相吗?这般想着,她在繁霜耳边叮嘱了几句。


    知月瞧着,不由地心生羡慕。


    *


    晚间,御辇到了凤仪宫。


    郑初韫正在教大皇子习字,瞧见闻褚时倒是有些意外,忙下榻相迎:“陛下万安。”


    大皇子口齿清楚地请了个安,闻褚摸了摸他的脑袋,便让宫人将他带下去了。


    郑初韫见他脸色如常,展颜温声询问:“陛下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与妾身商议?”


    毕竟今儿也不是初一、十五,且瞧他这态度,也不像是来留宿的。


    闻褚在榻上坐下,方道:“朕听闻明日沈夫人要入宫来看昭婕妤。”


    郑初韫微怔,“是,沈夫人递了牌子请见昭婕妤,妾身也问过昭婕妤的意思。”她觑了眼帝王的眼色,有些犹豫地问:“可是有何不妥?”


    闻褚摇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便转了个话题:“这几个月有胡婕妤协助皇后处理宫务,皇后可是轻松些?”


    郑初韫诧异了一瞬,笑道:“胡婕妤聪慧,有她在,妾身着实轻松了不少。”


    闻褚“嗯”了一声,端过宫人奉上来的热茶,掀开茶盖轻轻拨了几下茶叶。


    郑初韫见他这般,咽了咽声。


    不知从何时起,她与他之间除了汇报宫务外,再也没有话题可聊。


    明明他们以前也是这样相处,可现在她忽然想起了昭婕妤。她有些好奇,他和昭婕妤共处一室时,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呢?


    她将这份好奇掩在心底,也慢慢喝了一口茶。


    “胡婕妤这些年行事还算稳重妥帖,先前,她便求着妾身想抚养三公主,不想陛下下了旨意……”她顿一顿,不动声色地说下去,“如今三公主夭折,对庆容华打击很大,胡婕妤也十分伤心,如今也卧病在床了。妾身便想着,若是哪位妹妹将来有了身孕,可否交给胡婕妤来抚养?”


    闻褚皱了下眉,随即松开。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他淡淡地看着郑初韫,语气不轻不重,“既然皇后觉得胡婕妤勤勉恭顺,便晋为修仪,日后让她多协助皇后处理宫务。”


    郑初韫一时怔住,半晌才回过神,俯身谢恩:“妾身替胡修仪多谢陛下恩典。”


    陛下对于嫔妃的位分一向给的吝啬,婕妤之上更是如此,如今怎么轻而易举地给胡婕妤晋了位分?


    等闻褚离开,安之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殿下,陛下不是说无功无妊不得晋位吗?怎么因着殿下的一句话,就给胡婕妤晋了位分?”


    郑初韫对着镜子拆下凤簪,心绪倒是平静,“圣意不可揣测,不过这样倒也好。”总归胡氏是向着她的。


    “从二品如今有了三位,只缺两位便满了。”


    安之为她梳了梳乌发,笑问:“殿下瞧着,谁能坐上?”


    “除了昭婕妤,还能有谁?”


    “昭婕妤入宫一年便是一宫主位,无功无妊,只凭陛下的宠爱便能上从二品吗?”安之吃了一惊,“殿下,陛下岂会让昭婕妤的位分高于沈充仪?”


    郑初韫反问:“为何不能?安之,你看陛下对昭婕妤可比对旁人更上心?”


    安之一时呐呐,说不出话。可仔细想一想,陛下对昭婕妤的宠爱确实不逊色于从前的贞妃和荣妃。


    不,何止是不逊色啊,应当是无人能及。当初陛下可不曾一连多日去贞妃和荣妃宫里。


    荣妃和贞妃是平分秋色,昭婕妤却是独占圣宠。如何能比?


    “陛下还将乔颂声送回了本宫身边。”郑初韫微叹,“陛下这样,难道不是不相信本宫,以为本宫是让乔颂声去监视着昭婕妤吗?”


    “殿下莫要多虑了,陛下怎么会不信任您呢?”安之干巴巴说了一句,下意识地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她俯下身,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是,陛下若是宠爱昭婕妤,为何会赐下避子汤?”


    赐了避子汤,昭婕妤就不能有孕,于后宫所有嫔妃来说,这都是致命的。


    郑初韫闭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


    为何呢?她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从来没有对谁赐下过避子汤。


    半晌,她淡声:“许是念着昭婕妤身子弱,不宜有孕吧。”


    安之猛一屏息,这怎么可能?后宫嫔妃,本就要为陛下延绵子嗣,子嗣可比她们金贵。


    郑初韫搭着她的手臂站起来,坐到了榻上,缓声:“只是常久用这种寒凉之物,于身子不益,说不准日后再也不能有孕了。”


    所以,对于昭婕妤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然而帝王的赏与罚都是恩赐,无人可以拒绝。


    “恐怕昭婕妤还被蒙在鼓里呢,倘若知晓了……”安之打了个寒颤,没有说下去,但未尽的意思,谁都能明白。


    衍庆宫偏殿


    雅嫔放下手中的针线,忽然问:“陛下今晚去了何处?”


    身后的又菱猛地回神,颤巍巍道:“陛下先去了凤仪宫,方才又到了昭阳宫。”


    雅嫔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脸上仍是没有什么情绪,“安置吧。”


    又菱侍奉她上了榻,刚将蜡烛吹灭,却听雅嫔低不可闻地问她:“陛下已经连着多长时日没有来衍庆宫了?”


    又菱浑身一震,恨不得装作没听见。深吸一口气后,她刚准备回答,雅嫔已经自问自答了:“太久了,久得我都快记不清了。”


    又菱等了一会,见她没有旁的吩咐,悄悄退出了屋子。


    她下意识地往主殿看了一眼,此时的主殿仍旧是灯火通明。


    自从二皇子夭折以后,贞妃闭门不出,陛下再也没有踏足过衍庆宫,这也苦了自家主子。明明主子是新妃之中位分最高的,也最受陛下宠爱,可现在,却无辜地受了贞妃的连累。


    她不由地短叹一声。


    这样的日子可要熬到什么时候啊?


    翌日的天色清明,如洗涤了一般,很像沈听宜进宫的那一天。


    从凤仪宫请完安,沈听宜拢了拢垂落的发丝至于耳后,抬头看了看澄澈的长空。


    “沈姐姐。”


    沈听宜转过脸,带上了一副笑脸,“云妹妹,怎么了?”


    云意靠近她,柔柔一笑:“不知沈姐姐今日可有空,妹妹想同姐姐说些体己话。”


    知月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云选侍,等会沈夫人就要入宫了,你难道不知晓?”


    云意先是一愣,后手足无措,急急忙忙道:“沈姐姐,我不知道。”


    见她她急得眼里都冒出了泪花,沈听宜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说:“无妨,我现下得空,云妹妹随我去凉亭那边坐一坐?”


    云意送了一口气,隐晦地瞄了眼知月,跟着沈听宜往凉亭走去。


    知月瘪了瘪嘴,扶着沈听宜坐在石凳上。


    沈听宜温声:“不知云妹妹想与我说什么?”


    云意看向知月,咬着唇没有说话。


    沈听宜会意,让知月退到亭子外。


    “沈姐姐,这件事我也是从虞御女那儿听来的。”她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虞御女昨日去太医院取药,不慎听了一嘴,说三公主是得了桃花癣才夭折的。”


    她看着沈听宜,隐隐地局促不安:“当日除了陛下,只有沈姐姐与三公主接触过。”


    沈听宜眸光一凝,尚未开口,云意又急急说:“妹妹自然是相信姐姐的,陛下也是相信姐姐 ,所以陛下杖杀了绯袖,并未问罪姐姐。”


    真相竟是如此。


    沈听宜掐了掐手心,不由地去想:此事闻褚并未告知她,是不怀疑她还是另有原因?


    云意怯怯地看着她,“沈姐姐,妹妹不敢声张,也让虞御女不要告诉旁人,姐姐放心。”


    沈听宜点点头,朝她微微一笑:“多谢云妹妹告知。”


    同云意分开后,沈听宜就快速回了昭阳宫。


    唐文茵站在听风阁上,眯着眼目送云意离去。


    长清收回视线,略带担忧:“娘娘,是不是昭婕妤出了什么事?”


    现在昭婕妤可是与自家娘娘是站在一处的,她自然盼着昭婕妤好。


    唐文茵垂眸弹了弹蔻丹,神色有些凝重,“让白洪涛这几日盯着些云选侍。”


    “云选侍和虞御女走得近,当初在梅园,虞御女应当和桑才人站在一处。”她没有忘记这一点。


    芳菲背后之人,无非就那几位,她逐一查就是了。


    这几位新人,虽位分不高,却都是不可小觑的,她也不能忽视了她们的作用和能力。


    长清迟疑了一阵:“奴婢听闻云选侍与昭婕妤情意深厚,娘娘当真要查云选侍吗?”


    “情意深厚?”唐文茵念着这四个字,蓦地笑出了声,“本宫怎么没瞧出来昭婕妤待她的情意?”


    她觉得,昭婕妤对她都比对云选侍好。


    第155章 第 155 章


    从凉亭离开,沈听宜就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娘娘,云选侍同您说什么了?”知月见她这样,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斟酌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问出口,“发生什么事了?”


    沈听宜抬起宽袖,遮住从树叶间的缝隙里洒落下的阳光,略作迟疑:“知月,我忽然有些头疼,等会让和尘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给我看看。”


    知月闻言脸色一变,哪还记得方才的疑问,忙道:“娘娘头疼了?可是热着了,要不您先坐下歇着,奴婢去传步辇抬来。”


    沈听宜见她这样紧张,一时哭笑不得:“知月。”


    她按住知月的动作,笑了笑,声音低了下来:“我没事。”


    知月恍然大悟,顿时心神一松,“娘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不过,娘娘要请哪位太医?”


    “我记得,中毒那会儿是那位叫丁实逸的太医给我把的脉。”


    沈听宜语气轻缓:“若是丁太医在,便请他来一趟吧。”


    知月点头应下。


    路走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往四周看了看,轻声:“娘娘,奴婢记得这位丁太医是负责给三公主看脉象的。”


    她抬头看着自家娘娘,却见娘娘冲她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知月了然。


    丁实逸是太医院正五品同知,职位并不算低,且在太医院里他很得章院使看重,所以在帝王面前也能叫得上出名字,但此次因着照料三公主不周,被帝王狠狠罚了几个月的月俸,又被章院使耳提面命的嘱咐了良久。


    和尘来时,他正在埋头写药方。


    “丁太医,昭婕妤不知怎的有些头疼,想请您过去看一看。”


    此话一出,座位上几位太医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


    丁实逸感受到了他们的注视,面不改色地看向和尘,拱手道:“烦请公公稍等片刻。”


    和尘笑着点头。


    此时当值的太医约莫数十人,若无其事地等他们离开后,才面面相觑了起来。


    后宫中的主子和娘娘们,大多会有自己惯用的太医和医女,昭婕妤正值圣宠,且身边并无常用的太医,私下里他们早就有了搭上的想法,可现在看来,要被丁实逸捷足先登了。


    不免叫人惋惜。


    没有人发现一位原先正在称药材的太医盯着丁实逸的桌子久久未动,漆黑的瞳仁里闪着莫名的情绪。


    丁实逸来得不巧,沈听宜刚回昭阳宫没多久,赵锦书就来了。


    汝絮听说赵锦书要来的消息,倒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出屋子。兰因从她的屋子前经过,见她躺在榻上似乎睡着了,摇摇头便离开了。


    汝絮在她走后,慢慢睁开了双眼,她看着床帐,思绪纷飞。


    眼前闪过常尚仪的脸,闪过沈媛熙的脸,闪过沈听宜的脸……一时间,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主殿里,繁霜和知月给沈听宜和赵锦书分别上了一盏香茶。


    “雨后龙井一贯是母亲最喜欢的茶,母亲尝尝吧。”


    沈听宜的态度极其和煦,仿佛这儿与沈府无异。


    这虽是赵锦书第一次进昭阳宫,然而她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更是如此,她才能看出昭阳宫隐藏的奢华。这规格和布置,哪里是小小婕妤就能拥有的?


    恐怕,与长乐宫比都不逊色了吧。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的有所感触:沈听宜,再也不是后院里那个任由她拿捏的区区庶女了。


    当初谁能想到她有如今这样的造化呢?


    不论她想不想承认,沈听宜得圣宠,这是不争的事实。


    雨后龙井是江都盛产的茶叶,除了进贡,便只能去江都采购。沈钟砚每年都会得到帝王赏,沈媛熙知道她爱喝,每每得了都会让人送到沈府。


    而今,这茶却被沈听宜拿出来招待她。


    赵锦书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沈听宜见她不语,笑吟吟地对知月招了招手:“陛下赏了许多这茶叶,女儿都给母亲留着的,等会母亲出宫时,可得带上。”


    知月将早就准备好的茶叶取来,递到赵锦书的面前。


    赵锦书看着面前这一罐茶叶,强笑道:“好,听宜有心了。”


    繁霜扬了扬眉,没想到赵锦书竟是这样称呼自家娘娘。


    沈听宜仿若未闻,笑道:“母亲喜欢就好,女儿也没什么可给母亲的,这段时日有些忙,倒是把抄经一事落下了,是女儿的不是,母亲放心,您下次进宫时女儿一定给您补上。”


    赵锦书略有变色:“听宜侍奉陛下要紧,若是不得空,便不要抄经书了。”


    沈听宜顺势应下:“多谢母亲,那女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知母亲今日过来,是有何事要吩咐女儿?”


    说到正题,赵锦书神色微敛,朝繁霜和知月身上扫了一眼。


    沈听宜却装作没看见,低眸抿了一口茶。


    赵锦书见状,只好道:“此事关系重大,听宜不如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吧。”


    沈听宜这才挥手,让她们离开。


    “母亲,什么事叫您这样急?”


    她唤得亲热,脸上除了笑再不显露别的情绪。赵锦书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个人的变化当真会这般大吗?明明年宴那会儿,她还是战战兢兢、恭恭敬敬的态度,这会儿瞧着态度温良与从前无异,可她能感觉到,她变了。


    然而此刻,她却不能深想,毕竟她入宫的时间有所限制。


    “听宜,你父亲去前段时日去了云州巡察。”


    赵锦书长话短说:“去年云州水灾后,陛下命人重建了云州。今年,陛下听说那儿有山匪横行,还抢劫了官银、刺杀了云州的刺史,前不久便派了你父亲去巡察。可如今你父亲去了这么些日子,一直没有传信回府。”


    她停一停,语气焦急:“昨日,你三叔告诉我说,你父亲遇了险,深陷土匪寨,如今生死不明。”


    “听宜,此事还被瞒着,尚未告知陛下。”


    沈听宜眼中掠过一丝错愕,“父亲怎么会——”


    赵锦书掩面道:“消息是你三叔传的,你三叔什么人你也知晓,他怎会糊弄我呢?”


    “当及时告知陛下啊,母亲。”沈听宜当即说,“让陛下派人去救出父亲吧,父亲是朝中重臣,岂会丧命于土匪之手?”


    “听宜!不可。”赵锦书却急着拦住她,“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于你父亲的名声有碍,万万不能声张。”


    她凄婉道:“若是叫人知道你父亲被土匪抓了去,岂不让人笑话?”


    沈听宜便问:“那母亲以为该如何?”


    赵锦书嘴角嗫嚅了几下,道:“听宜,不如你去劝一劝陛下,私下里派人去寻就是了。我也传信给了齐国公府,想来能有所助益。”


    沈听宜定定地看着她,惊道:“母亲,此事我如何能干预?父亲是我的父亲,更是陛下的臣子,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母亲,听宜怎能劝得了陛下?”


    “听宜,你如今正得圣宠,只是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话罢了,哪会如此严重?”赵锦书不禁拔高了音量,“那可是你的父亲,听宜,你难道要让你的父亲颜面尽失吗?”


    唐唐户部尚书,却被土匪擒了去,古往今来,又有多少?若是帝王以此厌弃了他,这仕途可全都完了。


    沈听宜当然不想沈钟砚现在出事,至少现在不能。但她心里仍是有些怀疑,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不过眼下,她还是应了:“母亲放心,女儿会尽量劝说陛下的。”


    赵锦书点着头,声音弱了下来:“听宜,充仪娘娘如今被陛下禁足,沈府只有靠你了。”


    沈听宜眼眶骤然一红,眼泪险些落下,声音带着颤意:“母亲放心,娘娘不会有事的,父亲也不会有事的,还请母亲振作起来,莫要悲哀过度而伤了身子。”


    “听宜放心,母亲知晓。你父亲的事,就交给你了。”赵锦书拍了拍她的手,哽咽不已。


    知月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悄然撇过了头。


    送走了赵锦书,沈听宜很快调整了情绪,用绢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才缓缓问:“丁太医可还在?”


    知月忙将丁实逸请过来。


    “微臣给昭婕妤请安,娘娘万安。”


    沈听宜笑着给他赐了个座,伸手道:“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劳烦丁太医给本宫瞧一瞧。”


    丁实逸迅速瞧了眼她的脸色,又垂下了头,开始凝神把脉。


    知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很快又捧着插满了桃花枝儿的白玉交颈瓶走了进来。


    她笑意盈盈地道:“娘娘,这是刚从桃林摘下来的桃花,娘娘喜不喜欢?”


    沈听宜偏头,笑道:“自是喜欢的,不过你得小心些,有些人碰不得这桃花。丁太医,你说是不是?”


    话都说得这样直白了,丁实逸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回娘娘,世上确实有许多人碰不得桃花,一碰便会起红疹,医书上叫桃花癣。”


    沈听宜拨弄了两下桃花的花蕊,端的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丁太医在太医院待了也有许多年了吧?想来应当知晓,这后宫里有多少人碰不得桃花。”


    这涉及了主子们的隐私,若是寻常时候,他都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可当下,他却低下头,道:“微臣只知晓庆容华碰不得桃花。”


    “只有庆容华一人?”


    “是。”


    沈听宜若有所思:“此事太医院的人都知晓?”


    丁实逸想一想,道:“只有正六品院判以上的太医知晓。”


    太医院的官职分为正四品院使一人,正五品同知两人,正六品左、右院判各一人。所以,能知晓的此事的不过五人而已。


    沈听宜睫羽眨动,微微笑道:“本宫知晓了,多谢丁太医。”


    丁实逸收回自己的手,躬身道:“娘娘因着一时受惊才引发的头疼之症,微臣这就写一道方子为娘娘调理。”


    “好,劳烦丁太医了。”她略一扬声,“和尘,替我送一送丁太医。”


    和尘应声进来,将丁实逸送出昭阳宫后,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丁实逸怀里。他笑道:“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丁太医收下吧。”


    丁实逸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却没推拒。


    知月替沈听宜揉了揉额角,“娘娘,这丁太医可不可信?”


    “他的官职仅次于章院使,你说可不可信?”


    知月一时没明白:“这不就是说他医术好,与可不可信有什么关系?”


    繁霜暗暗叹了一声,“知月,章院使是何人?”


    知月眨了眨清澈的眼眸,不确定地回答:“陛下最信任的御医。”


    繁霜又问:“丁太医呢?”


    “啊?”知月皱了皱鼻子,拖长了尾音,“丁太医也得陛下信任——”


    繁霜也不难为她了,直言:“你以为丁太医为何会将这种私密的事告诉娘娘?”


    若非提前得了陛下或是章院使的吩咐,他敢告知于人吗?


    三公主的死因,陛下可没有公布呢。


    知月顿悟:“丁太医既是陛下的人,那说出来的话便是可信的。”


    沈听宜笑了笑,不可置否。


    当真可信吗?


    只不过是闻褚想让她知晓罢了,若是他不想呢?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绝对可信的。尤其是帝王的话,更不能深信。


    第156章 第 156 章


    午膳时辰,沈听宜到了乾坤殿。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着她,颇有难色道:“昭婕妤娘娘,陛下正在和几位大人议事,不得空见您。”


    沈听宜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刘义忠却走出来叫住她:“娘娘。”


    “娘娘留步,陛下请您去偏殿稍等片刻。”


    他恭敬地道:“娘娘,陛下说和您一起用午膳。”


    沈听宜微不可察地觑了眼主殿,什么也没说,跟着他到了偏殿。


    她掀帘进去,将知月留在了门口。


    乾坤殿的偏殿倒不算小,打扫得一尘不染。落地屏风后摆着香炉、软榻、桌案和书柜。满满一柜子的书摆得整整齐齐,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是一应俱全。与其说是偏殿,不如说是小书房。


    地上的香炉里点着香,却不是龙涎香,而是淡雅的花香。


    沈听宜环顾了一周,便坐在了榻上。少顷,今微捧着茶点和一碟荔枝进来。


    “婕妤娘娘,陛下还有政务要处理,您且在这里填一填肚子。”


    沈听宜微微颔首,瞧见了那些个头都圆嘟嘟的荔枝。


    今微笑道:“这些荔枝是方才运送来的,陛下还没尝到呢,娘娘尝尝?”


    沈听宜有些惊愕。


    虽说现在正是吃荔枝的时节,但京城这边因着水土和天气的原因,并不能种活荔枝,因而这些荔枝都需要从江都水运到宫中。对于宫中嫔妃来说,这荔枝显然是十分贵重、稀有的。


    她在沈府每年都能见赵锦书吃荔枝,自己却从未吃过。后来入了宫,倒是吃过一回闻褚赏的荔枝。不过也仅有几颗罢了。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少说也有十多颗。


    “陛下还未尝过?”沈听宜没有迟疑,准备净手,“那本宫便给陛下剥一些吧。”


    今微一时没说话,从外边拿来一个青玉的碟子,才道:“娘娘仔细手疼,奴婢来吧。”


    说罢,她捻起一颗荔枝,掰开了它粗糙、略有些坚硬的果壳,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霎时间,沈听宜闻到了荔枝散发着的淡淡香气。


    闻着十分勾人,沈听宜手里的那颗还未剥开,今微就将剥好的荔枝递到了她眼前,道:“娘娘先尝一尝吧。”


    沈听宜的视线从荔枝上挪到今微的脸上,犹豫了一瞬,轻声:“姑姑,怎能让您伺候我?”


    “不打紧的娘娘,正好奴婢现在也无事。”今微举了举手,示意她接过荔枝。


    沈听宜顿了顿,伸手将荔枝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果汁便在口中四溢开来。


    荔枝的味道清甜而不腻,让人胃口大开。


    果核吐出来后,今微又剥好了一颗递来。沈听宜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推辞。


    今微坐在榻下的交杌上,垂着眉眼,认真地剥着荔枝壳。她的速度把握得刚刚好,沈听宜吃完了一颗,她便剥好了一颗。


    沈听宜垂眼看着她的手,一时有些失神。等她回过神来,那一碟荔枝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沈听宜见今微停下了手,对她解释道:“荔枝性热,能理气补血,娘娘却也不可多食,以免上火。”


    荔枝的汁水有些黏糊,沈听宜见状,将身上带着的帕子递给了她,“姑姑擦一擦手。”


    今微迟疑了一瞬,将帕子接过,一边擦手,一边站了起来道:“娘娘,该用膳了,奴婢先去御膳房看看。”


    “好。”


    沈听宜笑着,目送她离开后,看着手边上一碟的果核陷入了沉思。


    今微,怎么对她这样好?


    从一开始,她就发觉了今微对她的不同,经过几次试探后,她也更加确认了这一点。只是,她与今微从前并不相识,今微为何这样?她身上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她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


    这时,帘子被掀开,闻褚的声音随之传来:“可饿了?”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止住了沈听宜行礼的动作,“让听宜等久了。”


    “陛下政事都处理完了?”话一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嗓音里的话急急转了个弯,“妾身方才吃了些荔枝,倒是不饿,陛下可是饿了?”


    闻褚没答,握住她的手,视线往桌案上看去。看着碟子里的荔枝果壳和果核,他挑了下眉:“怎么没让伺候你的宫女进来剥?”


    他垂下眼,将她的手翻看了一遍,“手疼不疼?”


    沈听宜杏眸颤了颤,忙道:“陛下,是今微姑姑剥的。”


    闻褚一时哑声,心下有些狐疑,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牵着她走出偏殿,“朕饿了,用膳吧。”


    时间倒是刚刚好,沈听宜和闻褚才到长桌前坐下,御膳就传来了。


    宫女女鱼贯而入,将御膳依次摆齐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沈听宜照例坐在闻褚的身侧用膳,倒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她看着面前红艳艳的菜肴,惊问:“这御膳可是换了厨子?”


    刘义忠适时地道:“回婕妤娘娘,御膳房近日招了几位北城来的厨子,这些都是北城的菜系。”


    北城人口味较重,且嗜辣。沈听宜幼时住在北城,并非不记得这些。当下,她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两口。


    闻褚并未察觉出什么,见她吃得开心,笑问:“这味道如何?听宜可喜欢?”


    沈听宜辣到脸颊已经微微发烫了,声音有些哑:“陛下喜欢吗?”


    闻褚摇头,如实道:“朕还是习惯长安的菜系。”


    这北城的菜,在于新鲜,他偶尔尝一尝也就罢了。


    “今日沈夫人同妾身说了一件事。”沈听宜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缓缓抬眸,“妾身的父亲出事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下来。


    见闻褚的脸上没有露出多少惊讶,她才继续说:“沈夫人想让妾身劝一劝陛下,顾念父亲的脸面,私下派人去寻一寻父亲。”


    闻褚勾唇笑了声,慢条斯理道:“听宜过来,便是为了此事?”


    她几乎不会主动来乾坤殿找他用膳,都是他召她来或是他去昭阳宫找她。


    “难怪今日没怪朕让你等久了,原来是有事相求。”闻褚放下了玉箸,似乎是看透了她。


    沈听宜抿了抿唇,有些羞恼:“陛下 !”


    闻褚也不逗她了,“放心吧,沈尚书不会有事的。”


    想到从北城调查回来的消息,他眸色一暗,不由自主地转了转手串。


    赵家。


    沈听宜觑了他一眼,被他腕上的手串吸引了视线。


    这条紫檀佛珠手串,好似一直戴在他的手上,从不离身。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她忽地想起,贞妃的手上似乎也有一串。


    “怎么了?”


    闻褚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串,抬了抬手,“喜欢?”


    沈听宜没说喜不喜欢,只笑一笑:“妾身瞧陛下一直戴着。”


    闻褚“嗯”了一声,这手串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从戴上的那天起,就没有摘下过。


    他的目光从她的面容上划过,若无其事道:“你若喜欢,朕让人照着给你制一串。”


    他只是随口一说,仿佛没有多余的意思。但伴君如伴虎,沈听宜不得不多想,她轻轻摇头:“多谢陛下好意。”


    闻褚扬了扬眉,像是有些惊讶她的拒绝。


    从前倒是有嫔妃询问过或是请求过,想得到一条与他相似的手串,最后,也只有贞妃得了一串。


    他原以为她问,便是也想要。


    这手串其实并不算多珍贵,他想再得一条一模一样的也不难。只是见她当真不想要,他才歇了心思。


    午膳用罢,闻褚正打算与沈听宜歇会,孟问槐躬身进来:“陛下,吏部和刑部两位尚书大人求见。”


    沈听宜便起身告辞。


    闻褚将她送到门外,叮嘱了两句,又吩咐道:“今微,给昭婕妤带些荔枝回去。”


    没说多少,但想来只会多不会少。


    “ 是。”


    今微领命退了下去后,沈听宜眼波流转,嘴角含了抹笑意,故意道:“多谢陛下赏赐。不过,唐妃娘娘是北城人,应当没吃过荔枝吧。”


    闻褚没说话,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等沈听宜回到昭阳宫,便听到了陛下给各宫赏赐荔枝的消息。


    她问:“陛下都赏了哪些人?”


    和尘道:“只赏了殿下、唐妃娘娘、许贵嫔和雅嫔。”


    沈听宜安了心,让他退下。


    和尘却没动,而是俯下身道:“娘娘,一刻钟前,云选侍不慎被假山上的石头砸了。”


    沈听宜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和尘重复了一遍,道:“奴才听太医说,云选侍伤了筋骨,恐怕要休养几个月了。”


    一刹那,沈听宜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让人做的?”


    和尘略略抬头,似乎在打量她的脸色,须臾,他低下了头。


    “为什么?”


    “奴才想报答娘娘。”


    “报答?”沈听宜眉心微低,似有不解之意,“本宫对你并无恩情,何来的报答一说?”


    和尘默了一会,轻声道:“是娘娘看上的奴才,将奴才带出了内侍省,还给了奴才赐名,对奴才来说,娘娘于奴才有再生之恩。奴才此生,愿为娘娘效命。”


    说完,他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沈听宜静静地看着他匍匐的身子,语气骤然一沉:“你既报答,为何自作主张地去伤人?”


    “你该清楚,此事若被人发现,便是本宫的罪名。”


    “娘娘放心,此事绝不会有人发现。”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咧嘴笑起来,“奴才知罪,奴才以后一定谨遵娘娘的命令行事。”


    第157章 第 157 章


    对于云意受伤之事,郑初韫作为皇后自然是派了人去调查。内侍省奉命检查,也未发现人为的痕迹,只道是年久未修,石头被风雨打得松动了。


    此事只涉及了云意一人,且未伤及性命,郑初韫也就按照规矩赏了些补品,吩咐太医和宫女好生照料,并免去了她一个月的请安。


    沈听宜也让知月亲自去送了些御赐的药材。其他嫔妃有样学样,一时之间,倒也有好几位都送了礼。只是云意尚未承宠,位分也低,并无高位亲自探望。唯有与她交好的虞御女带着桑才人去了一趟玉照宫。


    送走桑才人和虞御女,蒹葭折身回到寝殿,嘟囔道:“主子,旁人也就罢了,怎么昭婕妤也不亲自过来看看?您可是与昭婕妤最是要好。”


    云意伤的是后背,此时上了药,背后是火辣辣的疼,她强忍着痛意坐起来,淡淡道:“我只是选侍,人微言轻,怎能劳烦昭婕妤过来看望?”


    蒹葭有些气恼,却也无奈:“如今昭婕妤最得宠,与唐妃娘娘也越走越近了,奴婢听说今儿陛下赏的荔枝也有承乾宫的份,往常可都没有。谁不知今儿昭婕妤去了一趟乾坤殿,定是昭婕妤在陛下面前提起了唐妃娘娘。”


    “若是……若是昭婕妤能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主子,主子何愁不会得宠?”蒹葭耷拉着嘴角,颇有些忿忿不平,“主子与昭婕妤交好,若主子也得了宠,昭婕妤的地位难道不会更稳固吗?”


    是啊,倘若沈听宜在陛下面前稍微念一念她的好呢,陛下或许就召她侍寝了。可她为什么不这样做,为什么要帮一个无权无势无宠又无子嗣的唐妃呢?唐妃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云意想不通。


    她低垂着眉眼,一时间心底冒出一股戾气,直冲脑门,“别说了,蒹葭。难道你觉得我必须要指望旁人才能得宠吗?”


    她为何不能靠一靠自己?她是安平侯府举荐的,她的背后还有县主。


    思及此,云意抬头,“将那支簪子放在哪了?”


    蒹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在奴婢屋子里,主子准备怎么做?”


    云意道:“拿出来,送去娘娘那儿。”


    蒹葭一惊,忙问:“当真要送去?可这簪子是……”


    “如今我无法出去,也无法行动,总得想个法子才是。”她的眼里有暗光闪过,声音也沾上了一丝凉意,“难道我要坐以待毙吗?”


    没有圣宠,位分低下,在这个皇宫里,谁会记得她,还把她放在眼里?她必须得为自己争一争。


    “按照先前我与她说的那样来,告诉娘娘,别忘了当初给我的承诺。”


    蒹葭点头应下:“是,主子放心,奴婢会告诉娘娘的。”


    将簪子送出去后,蒹葭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去回禀,不料,刚转了个弯,就被人堵住了去路。


    “蒹葭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蒹葭瞳仁一震,想转身呼救,背后却伸出一只手堵住了她的喉咙。


    面前人带着笑意,看着十分温和,“蒹葭姑娘放心,我家主子只是想问你几句话罢了,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蒹葭没想过,竟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在宫里如此行事,然而此处离玉照宫还有些距离,这个时辰宫道上并无来往的宫人,即便她叫出声,恐怕也无人来救她。她深吸一口气,紧绷地点点头。


    见她顺从配合,面前的人十分满意,让背后的人松开了她。


    ……


    被人“送”回宫道上时,蒹葭的神色有些恍惚,浑身也都在发颤。


    她咬紧了牙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却好似不受她的控制。


    她的脑海里也不由地浮现出方才的情景。


    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竟是这宫里最不可能的人呢。


    *


    五月份开始,整个皇宫都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沈听宜的圣宠未曾衰减。在胡修仪册封礼不久,裴贵人之父升迁工部侍郎,裴惊澜也一跃成了颖嫔,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中旬,赵锦书再次进宫请见沈听宜,告知沈听宜沈钟砚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沈府,外头也未曾传出他身陷土匪寨的谣言。


    沈听宜想,应当是被闻褚和赵家压住了。


    京城里风平浪静,北城却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齐国公世子强抢民女一事被人告发到了衙门。庆阳大长公主寿辰将近,帝王正好遣了人来北城,欲请庆阳大长公主进京庆贺,听闻此事,当即有人传信告知了陛下,而后,齐国公世子被帝王勒令闭门思过,庆阳大长公主也自请罚俸半年。因此,定国公府顺利拒了宋三小姐与齐国公世子的亲事;其二,靖安侯唐氏被调入长安,升任正四品御史中丞。不久,靖安侯嫡系一脉举家迁居长安城。


    唐家是北城的大姓世家,这会儿迁入长安城,对长安众世家来说,可是个强劲的对手。更别说,靖安侯的嫡长女如今还是帝王的唐妃娘娘。若是来日唐妃诞下皇嗣,唐家水涨船高,岂不是要压过他们?


    要知道,唐家与卫家还是姻亲。先帝在世时,两家的女儿一同入宫,却都生了公主。唐妃一旦生下皇子,就会得到卫唐两家的支持。想一想那个位置,恐怕也不难,毕竟无嫡立长,而当今帝王的长子生母家世和位分又太低,各大世家到时候定不会支持的。


    然而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了。帝王的后宫嫔妃中,家世好、位分高的又不止唐妃一个,况且,这都是基于皇后无嫡子的情况,一旦皇后诞下嫡子,那这储君之位,定是会收入囊中——当今帝王,不就是靠着嫡出的身份,才力压恭亲王和肃亲王,被推上的皇位吗?


    郑家,也不是一个好捏的柿子。


    外面的纷扰传不进后宫,可到底影响了唐文茵平静的日子。她看完唐家送来的信,倒是好一阵头疼。转头就来了昭阳宫,与沈听宜诉苦。


    沈听宜打着扇子,不由地问:“娘娘难道不想诞下皇嗣?”


    说实话,唐文茵真没想过这件事。她笑了笑:“昭婕妤觉得,我有这个机会吗?”


    宫外的人只知道她身居妃位,却不知她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帝王几次。就像这次,父亲升迁,帝王也没来过一次承乾宫。


    “我本就不奢求陛下的宠爱,不能生养子嗣又如何?”帝王宠幸她,她就能怀上吗?她怀上了,就能生下来吗?生下来,就一定是皇子,一定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吗?长大了,难道一定会出息吗?


    “倒是昭婕妤。”她侧过脸,将沈听宜从上大量了一番,“陛下如此盛宠,怎么还没个好消息?”


    她只是单纯的疑问,并没有往别处想。


    知月抬头瞟了眼唐文茵。


    沈听宜轻笑道:“我身子尚在调养,一时半会恐怕怀不上。”


    唐文茵眸光一怔,忽然想起什么,忙表示歉意:“是我的不是,竟忘了莲淑仪对你下过药了。”


    说到莲淑仪,她不由地蹙了蹙眉,“这段日子,莲淑仪似乎在招揽颖嫔,我时常瞧她去永和宫。”


    “她总不能是去看林婕妤的。”更不可能是桑才人了。


    唐文茵略略迟疑:“颖嫔从前住在长乐宫,不知与沈充仪关系如何,莲淑仪竟也不介意吗?”


    沈听宜心头无甚波澜,从盘子里捏了个樱桃放入口中,才道:“莲淑仪的父亲与颖嫔的父亲同在工部任职,莲淑仪如此行径,倒也并非没有缘由。”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赵锦书入宫时与她说的。至于为何与她说这些,自然是有她的用意,她愿意说,沈听宜就听着,若是赵锦书想让她做什么,来达成什么目的,恕她不奉陪。


    “听说,昨日云选侍来了昭阳宫。”唐文茵摇一摇头,迅速换了个话题,“她的伤势并未好全,都没去给殿下请安,却来昭阳宫见你,这事儿传到殿下耳中,岂不是……”


    她没说全,意思却明显。


    本来沈听宜得了圣宠,就招了众人的怨恨,行事再不低调一些,不就成了从前的荣妃吗?


    沈听宜将果核吐了出来,擦了擦嘴角,“你可知她为何火急火燎地来找我?”


    唐文茵被她这话勾起了一丝好奇,“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听宜不疾不徐道:“她说,近来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暗中将她的药材换了,想让她伤势变重。”


    唐文茵挑了挑眉,“若是如此,她怎么不去告诉莲淑仪?莲淑仪是玉照宫的主位娘娘,难道还处理不了此事?即便处理不了,也该禀告殿下和胡修仪,怎么先来告知你?”


    沈听宜摇头。


    “她有何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来找你,可不是指望着你替她出头吗?”唐文茵自觉将云意的心思看得透彻,骤然冷下了声音,“无凭无据,你还能替她找出凶手不成?”


    云意打的什么算盘,沈听宜当然一清二楚,只是,她如云意所愿应了下来。


    “你答应她了?”


    “应了。”沈听宜将一颗樱桃递到唐文茵手中,不紧不慢地笑起来,“我只是想看看她会做什么,不过我无权无势,查不出什么。此事,还得劳烦娘娘。”


    唐文茵拧了拧眉头,到底是接过了樱桃,只是放在手心里,并没有吃下去。


    “罢了,我且替你查一查云选侍。”


    她奉旨掌管尚食局,手上总归是有些人手能用。而且,她一早就让白洪涛盯着云意了。


    唐文茵有些不放心地问:“昭妹妹,你未入宫前,可与安平侯府有过联系?”


    沈听宜顿一顿,仔细回忆了一番,“逢年过节倒是送过礼,不过都是府上的来往,娘娘怎么问起这个?”


    唐文茵将到嘴的话咽下去,微叹道:“你从前与安平侯世子定过亲,云选侍又是安平侯府出来的人,我怕她向旁人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于你名声有碍。”


    沈听宜心中颇感意外,面上却不显露,安慰道:“我与安平侯世子不过幼时有过几面之交,与他的婚事也是父母之命,并无逾矩之处。陛下让我入宫前,也知晓此事,娘娘不必担心。”


    唐文茵点点头,并未再说。可等她一走,沈听宜脸色蓦地一变,将陈言慎和和尘唤了进来:“唐妃娘娘最近做了什么?玉照宫那儿又如何?”


    陈言慎先答:“唐妃娘娘与平常无异,除了娘娘和尚食局的人,并未与旁人有所接触,承乾宫的人也没特别的动静。云选侍除了昨日,并未踏出玉照宫半步,这段时日,也只有王美人和虞御女去探望过两次。”


    和尘思忖了一会儿,才说:“奴才发现,玉照宫和永和宫附近都有唐妃娘娘身边的人。奴才还发现,昨日云选侍离开昭阳宫不久,长清就去了一趟尚食局。往常,长清都是三日一次的申时去尚食局。奴才以为,此事有些蹊跷。”


    沈听宜眉头微蹙,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有蹊跷,你们且再盯紧着些。”


    唐文茵今日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安平侯府,所以,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云意是安平侯府举荐入宫不假,可安平侯府却不会成为她的助力。她也已经入宫,更不可能与安平侯府有所联系。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知月,你可还记得安平侯府这几年与沈府的来往?”


    知月认真想来一会儿:“娘娘,奴婢记得陛下登基后安平侯府才与沈府有所来往,可也不过是在过节时送了些礼罢了,都是寻常的来往,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她陡然一顿,睁大了眼睛,声音颤了颤:“娘娘,您及笄礼那日,安平侯府好似送来了一箱贺礼。”


    及笄礼?


    “都是什么贺礼?”


    事关自家小姐,知月记得还算清楚:“有两卷画作、珍宝和首饰。”


    “什么样的画卷?”


    “是安平侯世子所作的画卷,小姐不记得了吗?”知月没想到自家小姐遗忘得这么快,有些诧异,但很快抛之脑后,细细道来:“其中一幅,画的还是幼时的小姐。小姐第一次去安平侯府做客时,被世子的石榴砸了裙子,小姐没哭,世子却吓哭了,后来安平侯夫人还赔了小姐两件云锦制成的裙子。”


    其实知月与沈听宜的年岁相差无几,若是沈听宜没有重新过一世,应当也记得此事。


    知月这么一提醒,沈听宜想起了一些:“只是,那画作如今不知在不在沈府。”


    按理来说,退亲那日都送还了。可万一没有还回去呢?


    沈听宜尚且不知云意所留的后手,因此万事都需要谨慎。


    “知月,你去禀告皇后一声,说我想将抄写好的经书送给母亲。”她格外加重了语气,“让你亲自送到母亲手上。”


    知月会意,当即领命去凤仪宫请见皇后。


    第158章 第 158 章


    郑初韫对于沈听宜的请求答应地格外爽快,等知月躬身退下去后,若素奇怪地问:“殿下,前不久沈夫人不是进皇宫看昭婕妤了吗?”


    若非昭婕妤现下受宠,这个请求定是会被殿下驳回的。


    郑初韫翻了一页账簿,语气颇淡:“看来这后宫是有事发生了,最近让汪勤盯仔细些。”


    “是。”若素应了声,“贞妃娘娘这几日都会去净心堂待上一个时辰,奴婢瞧着她精神气倒还不错,只是一次也不来凤仪宫请安,如此不敬殿下,殿下可要让奴婢去问一问?”


    郑初韫手上动作顿了顿,“陛下也知晓此事,却没说什么,本宫何必做这个恶人?随她去吧。”左右薛家已经倒了,二皇子也夭折了,薛琅月除了这个贞妃之位,还有什么呢?


    她不知道帝王与薛琅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薛琅月不会再回到从前那样得宠的时日了。说来也是唏嘘,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仔细些,别让底下的奴才怠慢了贞妃。”


    “殿下心善,奴婢会将殿下的旨意传达给六局的。”


    自从二皇子和三公主接连夭折以后,六局上下都被清洗了一番,可以说,现在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及时传到郑初韫的耳中。


    郑初韫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忍不住嗤笑一声,内侍省和六局本都为她所掌管,可陛下却将内侍省管理的职责交给了两位内侍监,不让她碰;还有尚食局,也单独分给唐文茵掌管。前者,她还能理解,但后者,她实在是不能接受。


    难道说,陛下觉得当初尚食局贪墨之事也有她的参与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确定了。她先前确实没发现此事,等察觉之后,已经太晚了,之后沈媛熙将这个罪名推到唐文茵身上,她暗中也有推波助澜,毕竟那一千两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贪到手的。


    可她这也是无奈之举。她是皇后,不能犯这样大的错。


    郑初韫合上账簿,眉眼涌上了深深的冷意。


    *


    五月二十二日一早,知月就拿着沈听宜的腰牌出了皇宫。


    沈听宜带着浮云刚出昭阳宫,就看见贞妃的轿子从眼前过去。


    浮云扶着沈听宜坐上步辇,提了一句:“这几日,贞妃娘娘都没有去请安,却总要去净心堂。奴婢听说,从来没有嫔妃会去净心堂。”


    步辇抬起后,沈听宜恍然想起来:“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


    三月二十二日,二皇子病逝。一转眼,竟过去两个月了。


    浮云眼神黯然,低低道:“奴婢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


    沈听宜心口蓦地一疼,慌乱地垂下了眼,装作没听见这句话。


    快了,你快知晓一切了。


    而薛琅月既然已经出来,她的计划也能实施下去了。


    沈听宜到凤仪宫时,皇后还未从内殿出来,不过殿内的座椅上都坐满了人。


    不成想,她刚坐下就有人找事儿:“真是难得,昭婕妤今日怎么来了?妾身有许久不曾见到娘娘了,还以为,昭婕妤不会再来给殿下请安了呢。”


    沈听宜愣了一下,偏头看向说话之人,不是庆容华又是谁?


    庆容华失了三公主,她本不欲与她计较,可目光看向她手上突兀的动作时,忽地皱了眉头。


    她看着庆容华,一时没说话。唐文茵偏头看过来,问了句:“昭婕妤,怎么了?”


    沈听宜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庆容华见她不搭理自己,并不甘心放弃:“昭婕妤怎么不搭理妾身?同是后宫姐妹,昭婕妤是看不起妾身吗?”


    “若是从前冒犯了您,今日妾身向您赔罪可成?”


    她说着,举起茶杯走了过来。


    莲淑仪眸光轻闪,在一旁道:“是啊昭婕妤,你与庆容华若是有过节,今日便说个清楚吧,省的日后闹得后宫不睦。”


    真是奇了,今日竟抓着她不放了。


    沈听宜眉眼一沉,看着站在她面前请罪的庆容华,她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袖子一拂,将桌案上的茶盏摔落在地。


    庆容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这情况,让她不由地想到了沈听宜摔碎林婕妤镯子的那次。


    众人的目光中,沈听宜面不改色道:“本宫手滑了。”


    唐文茵忙关心道:“昭婕妤,你手没受伤吧?”


    她与沈听宜之间隔了几个位置,这会儿也不管地上的碎片,直接来到了沈听宜面前。


    沈听宜抬手给她看,“无妨,娘娘不必担心。”


    唐文茵松了口气,“没烫伤就好,这茶水是方才上的,若是烫伤了,可如何是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唐文茵话音刚落,郑初韫就走了出来,她先是扫了众人一眼,将殿内的情况看在眼中,才平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妾身给皇后殿下请安。”


    庆容华跪在地上,委屈道:“回禀殿下,妾身不知何时冒犯了昭婕妤,方才妾身想向昭婕妤赔罪,昭婕妤却……故意将茶盏打翻了。”


    “哦?”郑初韫看向沈听宜,“昭婕妤,你如何说?”


    沈听宜平静道:“妾身向来遵守规矩,只是前段时日因着身子不适,才让陛下免了妾身的请安,不知怎么到了庆容华口中,竟成了妾身不敬殿下了。敢问殿下,妾身何错之有?”


    “至于打翻茶盏——”她抬了抬胳膊,“今日的袖口有些大了,妾身还不习惯,一时没注意,不慎打翻罢了。”


    唐文茵也道:“是啊,殿下,您瞧,方才昭婕妤茶点烫伤了自己呢。”


    莲淑仪冷眼看着她们,收到了庆容华的眼神后,却一言不发。


    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要沈听宜有理由,殿下都不会罚她。毕竟,谁让她受宠呢?


    在这宫里,受宠之人总是享受许多厚待的。


    果然,郑初韫安抚庆容华两句,便跳过了这个无足轻重的话题。


    “六月二十是两位公主的生辰,说来也巧,庆阳大长公主的寿辰也是这一天,陛下的意思是,今年天气既然不热,暂且不去承平行宫避暑了,到时候便在安福殿为庆阳大长公主和两位公主共同庆贺。”


    庆阳大长公主虽说是皇室的公主,却已经下嫁多年,按道理,不该在宫里贺寿。


    陛下为何要给她这个殊荣?


    许贵嫔笑意微淡,无声地与沈听宜对视了一眼。


    郑初韫继续温声道:“陛下已经登基四年,膝下子嗣却单薄,还望诸位调养好身子,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嗣。”


    众人纷纷起身:“妾身谨遵殿下懿旨。”


    ……


    从凤仪宫出来后,沈听宜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让步辇停在了听风阁下。


    进入听风阁,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庆容华。


    因着方才的事,浮云对庆容华实在看不顺眼,直接赶人:“庆容华,我家娘娘要在这赏花。”


    沈听宜没拦她,等着庆容华的反应。庆容华却颇为恭敬地福了福身,“妾身给昭婕妤请安。”


    “庆容华找本宫何事?”沈听宜挑了挑眉头,“方才在凤仪宫,庆容华可不是这样对本宫的。”


    她看懂了庆容华那个手势的意思,但是心中仍有疑虑。


    庆容华身边只跟着一个宫女杨桃,主仆二人扑通一声都跪在了地上。


    “妾身从前多有得罪娘娘,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二人齐齐磕了个头。


    沈听宜略蹙了眉,却没有扶起她的意思,只是冷淡道:“庆容华,你不必行如此大礼,有话不妨直说。你与本宫之间,早已没有了恩与怨。”


    庆容华也没有起来,只是抬了抬脸,恳切道:“昭婕妤,你知晓三公主是如何夭折的对不对?请娘娘告知妾身真相。”


    沈听宜细细打量着她,“本宫不知你的意思。”


    “昭婕妤!”庆容华愈发急迫,上手抓住沈听宜的裙角,“你一定知晓,就当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吧。安儿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她的力气极大,沈听宜扯了几下也没挣脱开,索性由她去了。


    “庆容华,谁让你来找本宫的?”


    沈听宜垂眸凝视着她,“你如何觉得本宫会知晓真相?三公主夭折于长乐宫,此事,只有在长乐宫的人知晓。”


    而当晚,除了贞妃,嫔妃们都聚集在安福殿为殿下庆贺千秋。


    若非云意给她透露,而后去找了丁实逸求证,恐怕她也不会知晓三公主的死因。


    而云意,说是听虞御女说的,可虞御女如何能从太医的口中听到这种消息,太医岂会将这样的事挂在嘴上?闻褚既不公开三公主的死因,定是要隐瞒到底的,哪位太医敢违抗帝王的旨意?


    所以,虞御女是如何知晓的?


    庆容华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泪光闪烁,哽咽道:“妾身昨日路过凉亭,听见了云选侍和虞御女的谈话,她们说,娘娘查了三公主的死因。”


    “查了,便能查到吗?”沈听宜摇一摇头,“庆容华,你是想知晓三公主的死因,还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罪名?”


    庆容华浑身一僵,“昭婕妤,你这是何意?”


    沈听宜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眼中迅速掠过一道不明的情绪,漫不经心道:“你应当不想让沈充仪抚养你的孩子吧,所以在沈充仪禁足期间,庆容华,你对三公主做了什么呢?别急着否认,你既然知晓本宫查了此事,便也应该知晓,只要你做过,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何况,沈充仪是本宫的姐姐,本宫相信她不会伤害三公主。三公主是沈充仪玉牒上的女儿,沈充仪如何会伤害自己的女儿呢?你说是不是,庆容华?”


    庆容华松开了手,颓然地坐在地上,失神道:“是啊,安儿是她的女儿,不是我的……”


    “庆容华,难道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能瞒天过海吗?”沈听宜心里有了底,故作叹息,“若非你,三公主如何会夭折?”


    庆容华怒目圆瞪,高声道:“不可能!”


    杨桃眼神如刀,恨恨道:“昭婕妤娘娘,你若不愿告诉主子,便也罢了,何必在这胡言乱语?三公主可是我家主子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世上哪有谋害亲生女儿的母亲?”


    沈听宜却笑一笑,语气格外显得意味深长:“是吗?庆容华不若仔细想一想,你让人给三公主做了什么呢?三公主是你生下来的不假,所以有些东西,你们都碰不得。”


    听完最后一句话,庆容华的眸光骤然一缩。


    “庆容华,你不妨找太医打听打听,三公主若是碰了那东西该如何。这宫里,又有谁知晓你对这东西碰不得呢?”沈听宜淡淡瞥过她,绕身走过,“你若是有心,知晓了这么多,难道还查不出谁害了三公主吗?”


    她慢慢走下竹梯,坐回了步辇,心思却一片清明。


    既然这人能利用虞御女和云意来引导庆容华试探她,想来是知晓这个真相的,说不准,三公主的夭折正是此人所为。


    方才有一句话庆容华说到了点子上,她是三公主的生母,断然不会要了三公主的性命,沈媛熙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一定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将计就计,致使三公主夭折。


    而此人,此事过后,竟能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有这个能耐的,只有从潜邸走出来的嫔妃:皇后、贞妃、莲淑仪、胡修仪、林婕妤、许贵嫔和恪容华。


    沈听宜在纸上写下这些人,喃喃念了两遍后,浮云忽然问了句:“娘娘,您怎么忘了唐妃娘娘?”


    唐文茵?


    是啊,怎么将她遗漏了呢?


    沈听宜默了一瞬,提笔写下了“唐妃”二字。


    ……


    沈听宜走后,庆容华瘫坐在地上,双眼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了她的前面,居高临下地道:“庆容华,你当真相信三公主的死与沈充仪无关吗?”


    庆容华不语。


    这人继续说:“我手上有沈充仪的一些罪证,你若是想扳倒沈充仪,便亲自过来找我。”


    庆容华扯了扯唇角,被杨桃扶了起来。


    杨桃担忧地看着她,心底里却有些欢喜,“主子,您说得对,一定有人有沈充仪的罪证,您瞧,这不就被主动送上来了吗?”


    庆容华却冷嗤:“杨桃,她们都想利用我罢了。”


    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喃喃自语,“就让她们以为我傻吧,以为我好利用吧。”


    沈充仪无不无辜又怎么样,安儿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夭折的,她一定要让沈充仪偿命。


    还有她们,既然想利用她,好啊,她会让她们好好看着,在一旁看好戏是什么代价!


    “杨桃,我们走吧。”


    去为安儿复仇。


    第159章 第 159 章


    庆容华被杨桃扶着,走到了一座宫殿前停下。她抬头看着“玉照宫”三个大字,眼神中一片平静。


    莲淑仪何尝不是伤害安儿的凶手呢?自己若非听信了她能一举扳倒沈充仪的话,怎么会告知她自己碰不得桃花,又心存侥幸,以为安儿不会像她一样,可说到底,是莲淑仪买通了给安儿喂奶的嬷嬷……是她,明明是她自己恨透了沈充仪,却偏要利用她和安儿来对付沈充仪,安儿死了,莲淑仪以为自己能干干净净得逃脱罪责吗?


    她不配!


    如今还想利用她一回,好啊,真是好极了。


    杨桃想起方才莲淑仪对主子说的话,满是担忧:“主子,您还要相信莲淑仪吗?若是莲淑仪手上没有沈充仪的罪证呢?”


    “我只相信我自己。”庆容华冷冷一哼,“她若是有证据,早就上报殿下了,还会来拉拢我吗?”


    而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又何止是沈充仪一人的罪证?


    云意站在侧殿的院子里,看着庆容华大大方方地走进玉照宫的主殿。


    蒹葭脸上闪过一丝好奇:“主子,庆容华怎么与莲淑仪有来往了?”


    云意看了一眼就转身回到了内殿。玉照宫安静,是个极好养伤的住处,可是在这皇宫里太过安静,就意味着被所有人都忽视了。她垂下眸子,“娘娘那儿如何说?”


    蒹葭压住微快的心跳,低声说:“娘娘说,请主子耐心等一等。”


    云意沉默着没有说话。


    蒹葭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可心思却飞了出去。


    主子,对不住了。那位娘娘,不仅知晓了所有的事,也是她们都得罪不起的人。


    ……


    沈听宜将纸张放入书中压着,暂且放下了思虑。


    “贞妃娘娘还在净心堂吗?”


    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薛琅月应当会待很久吧。


    和尘查探回来,道:“贞妃娘娘的步辇还未回来。”


    沈听宜已然起身,“走吧,我们去净心堂。”


    净心堂离昭阳宫并不远,沈听宜到时果然看到了停在外面的步辇和几位宫人。她目不旁视,直到靠近正门,才被一个宫女拦住。


    “昭婕妤,贞妃娘娘正在里头,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沈听宜瞟了她一眼,“这可不是衍庆宫,怎么贞妃娘娘能进,本宫进不得?”


    眼前的宫女并不算眼熟,沈听宜颇有些意外,毕竟她记得薛琅月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的陪嫁婢女,琼玉和琼枝。在琼玉中毒身亡后,琼枝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衍庆宫的掌事宫女。


    那么,此人是?


    眼下,她身边只有浮云,可浮云对各宫嫔妃和宫女都不熟识。见她不说话,沈听宜的声音顿时冷冽下来:“还不退下?”


    大抵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薛琅月,里头很快传来一声:“冬也。”


    冬也无法,只好让开,还顺手给沈听宜开了门,“昭婕妤请进,方才是奴婢冒犯了。”


    沈听宜默默记住了她的名字和样貌,打算回去之后让人好好查一查。


    一进门,她就瞧见了金身佛像,目光慈悯地看着众生。薛琅月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着什么。而面前的香案上则点着三根香线,几乎快要燃尽。


    屋内并不算宽敞,烟气也有些浓郁,沈听宜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没急着说话,薛琅月也耐得住性子。


    直到三根香彻底燃尽了,沈听宜才听到薛琅月的声音:“昭婕妤来净心堂做什么?”


    沈听宜直言不讳:“听闻娘娘在这里,妾身便来了。”


    薛琅月睁开眼,似乎有些意外,“昭婕妤找本宫?”


    她和沈媛熙有不共戴天之仇,与沈听宜亦然。


    被她如此盯着,沈听宜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妾身想为二皇子上柱香。”


    不过按辈分,她算是二皇子的庶母,实在没必要为晚辈上香。


    “昭婕妤!”薛琅月气急,骤然起身,拦住她的动作,“这儿没有旁人,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若非你,稷儿怎么会——”


    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止住了话头,眼里愠色却渐浓。


    沈听宜知晓她是何意:二皇子的谣言,是因她而起,若非闹得人尽皆知,二皇子说不准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贞妃娘娘,妾身是听到了太医的话,只是,关于二皇子的消息并非妾身传出去的。”


    薛琅月连连冷嗤:“不是你,当然不是你,可你与沈媛熙有何分别?”


    “妾身与沈充仪自然大有区别。”沈听宜看着她,声音沉静有力,“至少,妾身没有害二皇子的心思。”


    薛琅月也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话可笑至极。不过,她今日暂且没这个心思与她多言。


    见薛琅月有了离开的意思,沈听宜故作慌乱地出声挽留:“贞妃娘娘难道不想找到真正的凶手,为二皇子报仇吗?”


    这个时候的薛琅月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自顾自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好。


    稷儿离开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在衍庆宫待着,除了伤怀之外,她还在找对稷儿下手之人。可查来查去,只有那荒唐的理由——琼枝为了与冬也争取她的信任,在夜里开了窗,让稷儿受寒。偏偏就是这一次,稷儿没承受住。


    她攥着指尖,强忍住这摘胆剜心的痛意。知晓这个真相时,她觉得天都塌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琼枝?


    然而即便如此,她愈发怀疑沈媛熙。


    琼枝或许也是被人利用了……


    薛琅月是如何痛苦,沈听宜不知道,也无法感同身受。她今日特意来这里,是有自己的目的,见薛琅月不理会,她便主动走到薛琅月跟前,“妾身今日来找娘娘,只是想告诉娘娘,妾身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薛琅月一顿,举目看过来,似笑非笑道:“昭婕妤不是一向与沈充仪一条心吗?怎么,现在沈充仪失了势,你便迫不及待地来找本宫了?你不怕这幕后凶手就是沈充仪吗?”


    沈听宜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淡淡一笑:“正是怕,所以妾身才想找娘娘联手查出真凶,还充仪娘娘一个清白。”


    薛琅月对沈媛熙的恨意不比她浅,正是如此,她才要借薛琅月的手查出真相。


    即便她的猜测全是错的,恐怕薛琅月也不会善罢甘休。


    薛琅月并不相信她的话,稍稍平复了心绪,冷笑一声:“无凭无证,昭婕妤叫本宫如何相信你?”


    沈听宜却摇一摇头,语气平缓:“妾身无需娘娘的信任,娘娘想要证据,该自己想法子,妾身无法帮助娘娘。”


    她看着薛琅月,神情没有任何波澜,却轻而易举地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妾身若有这个能耐,今日就不会在这里了。”


    薛琅月一时怔住无言:这叫什么联手?


    沈听宜不管她怎么想,接着问:“照料二皇子的太医和衍庆宫中的宫人,娘娘都查过了吗?”


    “都查了。”


    迅速反应过来后,薛琅月对她横起了眉头,语调略高:“太医都是陛下派来的,事后陛下也有追查,本宫也将衍庆宫上下彻查了一遍,却毫无发现。”


    见她态度软了下来,沈听宜轻轻笑了:“娘娘身边之人真的都查清了吗?”


    薛琅月下意识地想说“都查清了”,可话到了嘴边,竟有些迟疑了。她这样问,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她屏息片刻,语气故作不善:“昭婕妤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沈听宜目光游移在她的脸上,“娘娘,您觉得自己身边有几个可信之人?”


    薛琅月微微拧了细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听宜凑近她,低声说了几个字。


    薛琅月面上立即浮起些许的凝重之色,“昭婕妤,你竟——”


    沈听宜徐徐退了两步,“娘娘不妨试一试,总归不会害了人性命。”


    不久,贞妃与昭婕妤在净心堂不知因何事发生了口舌之争,随后不欢而散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沈听宜一脸怒气地从净心堂离开,迅速回到了昭阳宫,将几个得了信任的宫人聚在一起,一一做了安排。


    “陈言慎,这两日暂且多盯着些衍庆宫。”


    “汝絮,你去尚仪局查一查衍庆宫的所有宫人。”


    在和尘期待的目光中,沈听宜也安排他去看着太医院。


    汝絮不知出了何事,心中不免忐忑不安,应承下来以后,悄悄转了回来,询问起沈听宜:“娘娘,奴婢听说您与贞妃娘娘发生了争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听宜沉沉地望着她,“汝絮,贞妃娘娘查到充仪娘娘对二皇子下手的证据了。”


    汝絮陡然睁大的双眼,“那、那该怎么办?”


    “本宫相信充仪娘娘。”沈听宜缓缓发出一声叹息,“汝絮,本宫让你去查衍庆宫的宫人也是这个道理,贞妃娘娘不肯说是何人下的手,可这始终是个隐患,不管贞妃打算如何捏造事实,编造证据,本宫都不能让她得逞。”


    汝絮点点头,“娘娘的意思是,在衍庆宫中找一个宫人为我们所用?阻止贞妃娘娘的意图?”


    沈听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是不经意道:“倘若充仪娘娘有眼线在衍庆宫就好了。”


    汝絮或许是听到了,又或许是没听到,什么也没说,就颔首退了下去。


    午时左右,知月回到了昭阳宫。


    沈听宜给她递了杯茶,“别急,坐下慢慢说。”


    院子里的两棵槐树树叶婆娑,落了一地的槐花。


    花落无声,宁静过后,又来了一阵风,将地上的槐花扬起,吹散到院子的四处。


    沈听宜看着面前铺展开的画卷,面色倏然一变。


    知月缓了口气,迅速将事情说完:“小姐,安平侯世子送给您的那箱东西已经悉数送回,可这幅画作却被留了下来,奴婢是在小姐的柜子底下找到的。”


    “小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听宜指着那画中人,深深吐了一口气:“知月,我知晓云意拿石榴发簪的用意了。”


    画上的石榴树栩栩如生,石榴硕大饱满,而幼时的她,就穿着一袭粉色的襦裙站在这树下,手里,还捧着一颗裂了缝的红石榴。


    石榴花在北城寓意着什么,身为北城人,云意不会不明白。


    所以,在众多的发簪之中,她才偏偏选择了那一支。


    不是她以为的单纯的陷害了。


    云意所求甚多。


    可转念一想,沈听宜又起了疑:“她如何就能保证这簪子有用处呢?”


    知月听得云里雾里,“娘娘,您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这画和那石榴发簪有什么关联吗?”


    第160章 第 160 章


    “知月,在北城,石榴发簪是送给心仪之人的。”


    沈听宜点了点那画中人手上捧着的石榴,“我与安平侯世子是因石榴结缘,才有了后来所定下的亲事。”


    看到这幅画,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许多记忆。


    她记起来比自己年长了两岁的安平侯世子因不慎将她裙子损坏以后,就开始缠着她,给她看他是如何爬到树上摘的石榴,将石榴摘下来以后,他又学着婢女的动作将一颗颗石榴籽剥好递到她手边。


    儿时的情意总是来得快,来得莫名其妙。但经此一事,沈家与安平侯府的来往也渐渐多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沈钟砚就被调到了长安城任职。而她,日后再也没有与安平侯世子见过面。若是沈媛熙不设计她失身于帝王,或许,她还会再见到他吧。毕竟,她该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沈听宜渐渐收拢了思绪,眉头仍是拢在一起没有松开。


    知月不解:“小姐,可那石榴发簪是皇后赏给小姐的,即便云选侍拿走了,又有何用处?”


    难道她要拿这簪子诬陷小姐清白吗?可是安平侯世子远在北城,即便要诬陷,也没个正经由头啊。


    “况且,到时候再发现了那支发簪,小姐直接说早就丢了不就成了吗?实在不行,奴婢现在就去禀告殿下,让殿下给小姐查个清楚。”


    沈听宜摇摇头,“知月,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若不是想看看云意的企图,她早就在发现簪子丢失了那一刻就禀告皇后了,而非等到现在。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少现在我心里有了底。”


    沈听宜抚了抚画上的石榴树,重新卷起来,让知月收好:“收到书房的柜里子吧。”她揉了揉眉心,“我让你去沈府终归是心急了些,只怕落到有心人眼里,会调查此事。”


    所有带入宫的东西都要被检查,这画也不例外。


    知月笑笑,“小姐,除了陛下和皇后,谁有资格知晓此事?况且,一幅画在旁人看来,算不了什么。”


    沈听宜没说正是因为这画在一众珍宝之中不起眼,才更让人好奇。毕竟,又不是名画。


    如她所想,凤仪宫这边,皇后和胡修仪正在谈论沈听宜与薛琅月发生争执一事。


    胡修仪叹了一声:“毕竟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


    荣妃就是因着二皇子的事,被陛下降了位分。贞妃与沈听宜发生口角之争,倒是不让人觉得惊奇。


    “说来,沈充仪谋害二皇子也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并无确凿的证据。”她虚虚掩着鼻尖,“可她们二人是人尽皆知的不合,贞妃也认定了是沈充仪,陛下最后的处置倒也合乎常理。”


    毕竟若是有沈媛熙谋害二皇子的证据,她就不会只是被降为充仪了。


    郑初韫觑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对一旁的若素吩咐:“注意着衍庆宫和昭阳宫的消息,莫要将事情闹大了。有什么事,尽快禀告本宫。”


    “是,奴婢明白。”若素才应下,就见安之从外面走进来,说起了探听到的消息:“奴婢去问过了,听说知月从沈府带了不少奇珍异宝,瞧那阵仗,不比从前的沈充仪少呢。”


    郑初韫的语气云淡风轻:“到底是一家人,应该一视同仁。”


    胡修仪笑道:“昭婕妤虽是庶出,可沈大人这一支也就她与沈充仪两个女儿,如今沈充仪失了势,不得指望她与沈充仪互相扶持吗?若是再有所偏颇,岂不是让姐妹二人离了心?”


    虽说嫡庶有别,可大陵的簪缨世家对于子嗣的嫡与庶,却没那么在意。只是在地位上,嫡出的子嗣高于庶出的子嗣。但并非天差地别——毕竟女儿不论嫡还是庶出,及笄以后都会被嫁给门当户对的家族,两家通过结亲,彼此之间互换利益。


    嫡出的儿子生来就有更好的资源,在继承家业上也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可庶出的儿子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不能继承家业,却可以通过考取功名,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沈钟砚膝下无子,仅有两女。


    安之又道:“除了奇珍异宝,还有一幅画。”


    “一幅画?”郑初韫自然而然地问,“是哪位大家所作?”


    安之犹豫着道:“仿佛不是名画,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那太监说,画的是石榴树。”


    “石榴树?”


    郑初韫作为郑家倾尽全族之力培养的嫡女,自然对历朝历代的名画耳熟能详,只是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以石榴树为主的名画。


    胡修仪沉思片刻,也摇头道:“妾身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名画,想来只是一幅普通的画作吧。”


    安之疑惑:“若只是普通的画,何必从沈府拿到皇宫?”


    对于这个疑问,她们光坐在这里想,是得不出结果的。胡修仪缓声道:“殿下放心,妾身会去查一查的。”


    郑初韫思虑了几息,点了点头,又与她商议起下个月的宴会安排。半刻钟后,胡修仪起身准备离开。


    若素为郑初韫添了一盏热茶后,忽然笑道:“奴婢记得,殿下在昭婕妤刚入宫那天,还特意送了一支石榴花发簪呢。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那石榴树莫不是也有此意?”


    眼下昭婕妤圣宠最多,怀上的几率比旁人更大,难道她没有这个心思吗?


    安之瞥了她一眼,随口道:“在北城,石榴花还是定情之物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修仪眉梢微动,与郑初韫对视了一眼,慢慢退下。


    只是还未踏进长春宫,王翩若便带着桑才人迎面走来给她请安。


    胡修仪看着她们,温声问:“两位妹妹从哪儿来呢?”


    王翩若笑吟吟地回话:“回娘娘,妾身和桑才人方才去摘了些青梅,正准备去尚食局那边,让她们照着桑才人母亲的方子给我们制成青梅酱。”


    “青梅酱?”胡修仪恍然笑起来,“本宫记得,先前庆容华孕吐得厉害,便是吃了桑才人所赠的青梅酱才有的胃口。”


    “若是你们有了身孕,倒是备了这个不时之需。”


    桑才人穿着修身的襦裙,一条淡蓝色的锦缎束着的腰,瞧着纤细可握,盈盈姿态,娇美动人。颔首低眉之时,愈发怜人,嗓音好似被春雨洗了一般的绸缎,细腻而温柔:“妾身们准备了许多青梅,希望娘娘有了身孕之后尝了它可以有些胃口。这才不枉费妾身们的一番心思。”


    她仍是一入宫时的娇弱胆怯模样,可胡修仪一想到她能不顾安危挡在王翩若面前,致使自己的脸颊受伤,就不由地得高看她一眼。


    “借桑才人吉言,若这般有用,不妨让尚食局多制作一些,日后给有了身孕的姐妹们尝尝,管不管用是次要,重要的是你们对他们的心意。”


    桑才人俯身道谢:“是,多谢娘娘提点,妾身明白了。”


    胡修仪觑了眼笑眯眯没有搭话的王翩若,心中微叹:都是良家子出身,瞧瞧这桑才人,多会说话,难怪招人喜欢。


    回到寝殿,她便与半见道:“瞧着桑才人,本宫倒是想起了初入宫的昭婕妤。”


    半见纳罕:“娘娘怎么会将桑才人与昭婕妤相提并论?昭婕妤一入宫可是嫔位。”


    “你想一想,方才桑才人那模样,可与昭婕妤有两分相像?”


    “娘娘说的是哪儿像?对娘娘恭敬有礼吗?”


    胡修仪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玉镯取下,放入妆奁中,才淡淡道:“本宫只是觉得,她们往那儿一站,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和那冬日里的红梅似的,白茫茫之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停了两个呼吸后,她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不过,本宫还是觉得昭婕妤更惹人珍爱。”


    半见微微怔了怔,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桑才人比不过昭婕妤。”


    “先前奴婢还以为,娘娘会拿王美人同昭婕妤比呢。”


    胡修仪笑容弧度扩大:“王美人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如何能作对比?平白给昭婕妤降低了身份。”


    半见认可地点点头:“娘娘说的是。”


    说罢,她不觉双眉微挑,道:“娘娘,近来莲淑仪与颖嫔走得有些近了,今儿早上莲淑仪还去一趟永和宫呢。”


    胡修仪又卸下了几支簪子,才悠悠道:“何必在意她们?左右她们想做的事,都不会碍着本宫。”


    *


    申时刚过,唐文茵就带着尚食局的账簿进了昭阳宫。


    沈听宜用清水敷了敷脸,静静地听她说起查到的事情:“我已经找过给云选侍取药的太医拿了方子,对比了云选侍用过的药渣,确实被人换了,换成了伤人脾胃、痛经活血的药材。”


    若是换成旁人,她兴许情绪会是凝重的,沈听宜看着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不免问了句:“娘娘想做什么?”


    唐文茵神色稳如泰山,“自然要为云选侍主持公道。”


    见她十有九稳,想来自有安排,沈听宜就没有多问了。


    唐文茵见她不问,也没有一丝好奇,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不住:“昭婕妤,你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做吗?”


    沈听宜靠在软枕上,被知月捏着肩膀,舒服得半眯了眼,一点儿也没犹豫:“瞧娘娘这样,莫不是已经做成了?”


    唐文茵向前倾了倾身,朝她靠近了一些,才低声道:“我让太医配了云选侍被人换了的药材,私下对人说是助孕药。这样一来,我倒要看看,谁会去求这方子,谁又不会。不过,药方上虽那般写,配下的药材却都是温养身子的。”


    沈听宜讶异地看着她,“娘娘这样明目张胆,不担心陛下和殿下知晓了会怪罪吗?”


    唐文茵瘫一摊手,道:“这又如何,我不曾有害人的心思,只是想用这个法子查出对云选侍下手之人,陛下和殿下会责怪我行事不慎重吗?只要能查出真相,何必拘泥于一种法子?”


    沈听宜想笑,可看着唐文茵认真的样子,到底是忍住了,顺带夸她一句:“娘娘这法子,倒是新奇。”


    唐文茵抬了抬下巴,眼里满是笑意:“多谢昭婕妤夸赞,这法子若是成了,我将功劳分你一半。”


    “不了,娘娘留着吧。”沈听宜摇摇头,敬谢不敏,“说不准,陛下会因此嘉奖娘娘呢。这是娘娘自己想的法子,我怎好占去一半功劳。”


    唐文茵也没强求,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抿了口花茶后,她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上午的事:“你与贞妃怎么了?我从尚食局回来的路上,听说你与她发生了争执。”


    沈听宜迟疑了一阵,道:“贞妃说,她手里已经有沈充仪谋害二皇子的证据了。”


    唐文茵心中一动,“当真是沈充仪?”


    “没有证据,我如何敢肯定是不是。”


    “昭妹妹,莫非你心里还想着保住沈充仪吗?”


    沈听宜垂下眼眸,没说话。


    唐文茵见她这样,一时也收敛了笑意。


    沈媛熙设局害她,又与瑢儿的死有着莫大的关联,对她来说,沈媛熙就是她势不两立之人。哪怕瑢儿不是为她所害,可过去种种,她无法释怀。


    “娘娘,沈充仪与我都是沈家人。可若她当真犯了谋害皇嗣的罪,我如何能保住她?只是,在这后宫里,我必须与她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沈听宜轻轻道,“我从始至终所顾忌的,都是沈充仪身后的庆阳大长公主和赵家。”


    “我的生母还在沈府,性命掌握在沈夫人手中。娘娘,我也是身不由己。”


    沈听宜说得可怜,适时地红了眼。


    唐文茵听得一愣,“所以,只有沈充仪没有了倚仗,你才能不受人挟制。”


    沈听宜点点头。


    殿内静了良久,唐文茵才回味过来:“昭妹妹,你说得对。”


    “赵家在北城,正好,姜家也在那边。”


    沈听宜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她所预料的范围之内。等唐文茵风风火火地离开,沈听宜才抹了抹脸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知月将窗子关上,“娘娘,外面风有些大,您莫要着凉了。”


    确定外面无人,她才低下声音:“娘娘为何要让姜家也牵连进来?”


    沈听宜拍了拍她的头,笑了笑:“人多,不是更热闹吗?”


    知月仍是满腔担忧:“娘娘,您当真信任唐妃娘娘吗?若是唐妃娘娘是在利用您呢——”


    “我若是全心信任她,今日就会告知她我与贞妃的打算了。”沈听宜抬眸看着她,“知月,唐妃待我如何,我能感受到,恐怕到最后都是我对不住她的信任。”


    与人相处时,她做不到不给自己留一份余地——她会时刻注意分寸,先保证自己的利益。


    “知月,你明日去一趟尚仪局,替我带一句话给常尚仪。”


    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在此之前,她总要做好两手准备。


    狂风暴雨来之前,都会有所征兆——譬如乌云会密布在低空,风会渐渐变大,闪电和雷鸣之声也会由远及近地响起。


    她也该有条不紊地处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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