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琅月并不相信她的话,闻言,只是冷笑:“冠冕堂皇的话,谁还不会说?”
唐文茵也不指望她信,只是回到话题上:“所以,是琼玉主动告诉你的?”
薛琅月撇嘴道:“陛下的旨意,谁敢违背?是她神色慌张,被我察觉到罢了。”
唐文茵继续问:“那你为何瞒着我们呢?”
薛琅月替她开脱道:“错不在琼玉,若不是我以死逼问,她也不会告诉我。”
唐文茵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胡婕妤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急:“贞妃娘娘可知,琼玉哪来的草乌?”
薛琅月讥笑道:“衍庆宫封锁了那么久,即便门口没有侍卫看着,也有太监守着,难道,她还能出去买毒药不成?”
胡婕妤却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总不能凭空得来。”
薛琅月垂下眼,看着被子上金线织绣而成的图案鸟,微微沉吟:“她是薛家家生子,自幼便跟着本宫,本宫信她的衷心,只怕是有人想借她的手来害本宫,最后,再将她做成服毒自尽的样子,揽下所有的责任。”
“衍庆宫解封以后,所有的宫人都出去过,至于去了哪里,接触过什么人,本宫哪里知晓?”
琼枝跪在床榻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胡婕妤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无错,扬了扬眉道:“琼枝,你可看见了什么?”
薛琅月也看过来,琼枝咬着唇,道:“奴婢曾无意中看到琼玉去了岳宝林那里,没过多久,岳宝林就中毒身亡了。从前,奴婢也没多想,毕竟琼玉会奉娘娘的命去给岳宝林送东西。”
薛琅月目光一冷,喝道:“自从本宫被禁足,可从未叫过任何人去岳宝林那里!”
唐文茵眼神微有疑,“既然不是贞妃的命令,琼玉好好的去找岳宝林做甚?”
是啊,巧合的是,在她去了不久,岳宝林就中毒亡故了。
胡婕妤沉思道:“宫正司的人将琼玉的尸首带下去了,那屋子可还留着原样?”
后一句话,问的是琼枝。
琼枝白着脸道:“奴婢让人锁了屋子,无人进去。”
里面出了人命,哪个宫人还敢进去?那是她和琼玉的屋子,平常宫人根本不会进去,而且最近她一直守在娘娘身边,也没有进去住。
胡婕妤点头,朝薛琅月道:“贞妃娘娘,可否让宫正司的人来查一查琼玉的屋子?”
薛琅月自无不应。
宫正司的人得了令,匆匆忙忙赶过来,将那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却在琼玉枕头里面发现了一包拆开、却没有用完的草乌。
薛琅月看着呈上来的草乌,立即别开了脸。
胡婕妤见状,挥手让宫人退下,道:“若无人进去,这东西便只能是琼玉自己放的,如此,岳宝林之死只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唐文茵凝神一想:“旁的暂且不说,她为何要害死岳宝林?既然是薛家家生子,身家性命都在薛家,又为何要害贞妃你呢?”
薛琅月哪里能回答出来,她闭了闭眼,无力道:“薛家、本宫都待她不薄,本宫不信她会伤我。”
琼枝恨恨道:“定是她做了什么事叫岳宝林察觉了,或是记恨着她的弟弟被三少爷杖打,折断了腿这件事,便想报复呢。”
胡婕妤目光一转,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沉吟道:“若是她的弟弟被薛家三少爷打断了腿,怀恨在心,也不是不可能。”
宫正司将衍庆宫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查了一遍,再未发现毒物。只是,有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道:“奴婢这几日看到琼玉和冬也走的很近。”
冬也,是衍庆宫二等宫女。
胡婕妤立即唤来冬也。
冬也长得比寻常宫女高一些,瘦一些,也更黑一些,一走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薛琅月审视地看着她,神色肃穆,“冬也,本宫一入宫,你便来了衍庆宫,本宫念着你年纪小,从不让你干重活,还将你提拔成二等宫女。本宫自问待你不薄,你如今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冬也连连磕头:“娘娘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她抬头,目光虚落在空中,郑重道:“奴婢,确实有话要禀告娘娘。”
殿内众人脸色均一变。
薛琅月语气沉重:“说吧,不论何事,本宫都恕你无罪。”
冬也回忆般道来:“今年三月初,奴婢正在院子里打扫,却看到琼玉姑姑和书兰在檐下说话,奴婢本没有在意,只是书兰是最后哭着回了屋子,奴婢与书兰同住一间屋,见她哭,想询问她几句,可她却让我当作没看见,又说了许多奴婢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为了主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下去:“那天以后,书兰就失踪了,琼玉姑姑说,她派书兰出去做事了,让奴婢不该管的不要管,可是,没过几日,书兰的尸体却出现在了长乐宫。”
说到这里,冬也哽咽到说不出话。
众人心中大骇。
薛琅月掐着指尖,再问:“闲云呢?你可看到琼玉和闲云有过什么接触?”
冬也点头道:“闲云姑姑来衍庆宫送彩晕锦时,奴婢在场,当时是琼玉姑姑接待的,也是琼玉姑姑送走的。旁的,奴婢便不知了。”
薛琅月愤恨道:“本宫最是倚重她,这些事都交给她去做。没想到,她竟瞒着本宫做了这么多事。”
“旁人都以为是本宫害了书兰,害了闲云,连陛下都不信本宫,将本宫禁足,可本宫怀着身孕,还为此动了胎气。本宫是和淑妃有旧怨,但淑妃已病逝,本宫何必害死她的宫女,还将她的尸首藏在衍庆宫里?”
她从前一直没明白,为何闲云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她宫里,现在想来,只怕是琼玉当了内应。
恐怕闲云、书兰和晚霞三人的死,都与琼玉脱不了干系。
可琼玉只是一个宫女,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做这么多事,瞒到到现在才被发现,除非,她的背后还有人支持。
薛琅月第一个就想到了沈媛熙。
唐文茵和胡婕妤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唐文茵攥着帕子的手都在发抖,身上冷汗直冒。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一点也不想参与到宫中的争斗之中啊。
可是这不是她能控制的,薛琅月思忖良久,失神道:“都下去吧。”
琼玉已死,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已经不是她们能查清的了。
唐文茵和胡婕妤向薛琅月告别,一起离开了衍庆宫。
胡婕妤福身道:“方才多谢娘娘出面,娘娘妙计,如今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余下的,只等陛下回宫查了。瞧着明妃娘娘脸色不大好,这几日娘娘辛苦了,妾身回去叫御膳房给娘娘做些膳食,多补一补身子吧。”
唐文茵勉强笑了笑:“胡婕妤也辛苦,回去好好休息吧。”
*
行宫里,闻褚和皇后看完明妃的信,一时都没有说话。
原本,再过两日就是万寿节了,也是打算过完万寿节再回宫的。
可如今宫里出事,只怕这一次,陛下没有心思过了吧。
皇后目露担忧,“陛下,万寿节……”
她没有说下去,望向闻褚。
闻褚慢慢拨动着手中的紫檀佛珠,缓缓道:“不必办了,过几日就回宫吧。”
他实在是没心思留下来。
皇后软声道:“陛下,宫里有皇子降生,陛下办万寿节,也能添一添喜意,为着薛家,陛下这几日都没有说话召幸嫔妃了,各宫嫔妃都等着为陛下献礼呢。”
闻褚想了一想:“年年都有万寿节,这一次不过就不过了,左右中秋节也快到了,到时候在宫里庆一庆。”
皇后一脸无奈:“是,妾身明白了。”
她又淡淡一笑:“中秋一过,新人也该进宫了,十月份还是荣妃的生辰,宫里可算是热闹起来了。”
闻褚“嗯”了声,不可置否。
皇后向外瞧一眼天色,略带期盼地开口:“陛下今晚上留宿淑景轩还是回延清殿?”
闻褚瞥了她一眼,给出答案:“朕去临芳馆看看昭嫔。”
皇后笑容微滞:“是,陛下也许久没有去昭嫔那儿了。”
确实,上次见她还是在三日前。
闻褚这样一想,脸上也露出个笑来:“皇后,昭嫔入宫也有一段日子了,朕打算,将她的位分晋一晋。”
皇后一怔:“陛下的意思是,给昭嫔晋位?”
昭嫔是四月初八那日入的宫,到现在,还不足四个月,承宠的日子更是少,半个月罢了。
皇后思索着道:“嫔位是从四品,上面是正四品容华一位,陛下是打算将昭嫔晋为昭容华吗?”
闻褚点头:“朕上次听昭嫔说,皇后将乔医女调给她了?”
皇后愣了愣,旋即笑道:“是,昭嫔身子弱,妾身怕那些太医不方便说实话,就让乔医女去照顾她来。”
闻褚亦笑:“她说皇后贤良,问朕该如何谢你呢。”
皇后眼底满是错愕,蓦然失笑:“昭嫔怎的在陛下面前夸起了妾身?你陛下如何回答她的?”
闻褚轻轻挑了下眉尾,道:“你是皇后,还想要她的谢礼不成?朕自然是替皇后回绝了。她好好调理身子,方不算辜负皇后对她的关照。”
皇后心里有些失落,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陛下说的是。”
第072章 晕车
恭送闻褚离开,皇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安之默默道:“殿下,陛下这是待昭嫔上心了?”
皇后何尝不知,她对着镜子卸下凤钗,缓缓道:“庆嫔晋位还有原因,可陛下要给昭嫔晋位,全然是因为宠爱了。”
安之替她感到委屈:“陛下眼里,有贞妃、有荣妃,如今又有了昭嫔,何时才能轮到殿下呢?”
“莫要再说了,安之。”皇后打断她的话,如常一笑,“本宫是皇后,陛下眼里怎么会没有本宫?”
安之低了头,“是,奴婢说错话了。只是,殿下先前为何对昭嫔另眼相看?”
皇后看着镜子里的面容,不笑时,便有些严肃了,她浅浅勾起唇角,面中人也露出笑容:“觉得有趣罢了,昭嫔虽是荣妃的妹妹,可本宫瞧着,她的能耐可比荣妃大的多了。”
安之心里有些不高兴,也有些不相信:“怎么会?荣妃背后可是大长公主、赵家和沈家,昭嫔又有什么?陛下待她只是一时宠爱罢了,还能比得上对荣妃的情意吗?”
皇后笑她:“安之,你何时看到陛下待荣妃的情意了?”
安之讶然:“殿下?”
皇后顺了顺乌黑的长发,淡淡道:“本宫却以为,陛下待后宫的所有女人都没有情意。”
“后宫所有的嫔妃,包括本宫,都是先帝或者太后赐给陛下的,唯有昭嫔,她是陛下亲自选入的后宫。”
皇后看得清楚,看得透彻:“今年的采选,依着的也是规矩,陛下未必能选出称心的人,若是如此,昭嫔只怕是愈发得宠了。”
安之心惊不已:“若如殿下所言,现在与昭嫔结个善缘倒是一件好事。”
皇后含笑道:“只要她不生是非,本宫不介意助她登上高位,也不介意她将旁人拉下来。”
安之也笑起来:“殿下说的是,奴婢瞧着昭嫔也是个聪慧之人,想必不会惹了殿下不快的。”
*
闻褚来到临芳馆时,沈听宜正在看书。
灯下观美人,别有情调与韵味。
屋内只点了几个蜡烛,幽幽的烛光下,沈听宜身着浅绿色的襦裙斜躺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软枕,半张侧脸上都是在光影中,她沉浸在书中,对于闻褚的到来恍若不觉。
他远远望着,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笑意盛得近乎灼眼。
闻褚呼吸一滞,明明知晓她的容色过甚,相处这么久,每每看到她,还是会让他感到惊艳。
他没出声打扰她,只是轻轻地走到了另一侧榻上坐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沈听宜其实早就发觉了他的到来,只是故作没看见,翻看着书没理会,谁知闻褚一直盯着她也不说话。
沈听宜终是装作不经意地扭了扭脖子,抬眼看到他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局促和惊讶:“陛下何时来了?”
闻褚清了清嗓子,笑道:“朕就是想看看,昭嫔何时能发现朕?”
他伸手,“在看什么书,看的这样入迷?”
沈听宜将书递给他,道:“陛下送给妾身的,讲述前朝后宫的一些事迹罢了。”
闻褚翻看了两页,便放下来。
“看到什么,方才笑得那样高兴?”
沈听宜翻到那一页,指给他看:“陛下瞧,书里说,帝王宠爱一个人,就会想要给她抬高身份。”她笑盈盈地看着他,肤色胜雪,双眸恰似一泓清泉,微微一转,神采飞扬,颇是灵动。
闻褚身子前倾,神色晦暗不明道:“昭嫔以为这话好笑吗?”
沈听宜轻笑一声,眼波流转,眼眸亮的惊人。
“陛下,妾身只是在想近来宫中的谣言罢了。宫人私底下都在说,陛下心里最是宠爱莲淑仪,所以故作不待见她。”
她道:“妾身不相信。”
闻褚莞尔:“为何不信?”
沈听宜笑看着他,眸子清澈,语气纯真:“因为陛下看莲淑仪的眼神,与看妾身的不一样。”
闻褚略感诧异,眸光复杂地注视着她:“朕看你的眼神是怎么样?”
沈听宜放下书,从榻上下来,慢慢走到他眼前。
这时候,他坐着,她却站着俯视他。
闻褚微微皱眉,不大习惯这种感觉。
沈听宜忽然低下身子,双手放在他的脸上,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这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他,他也只能看到她。
“妾身在陛下的眼里看到了妾身,却没有看到莲淑仪,陛下呢,是不是也在妾身的眼里看到了您自己呢?”
沈听宜嘴角衔着笑意,眼神里却带着促狭。
闻褚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坐在他的腿上,点了下她的额头,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朕看着你,眼中怎么会有旁人?”
沈听宜笑道:“是呀,陛下的眼里如今只有妾身。”
闻褚低头,指腹轻轻扫过她的唇,眼底尽是情欲。
“是,如今朕的眼里只有你。”
沈听宜不敢看他,羞得垂下眼睛,耳垂悄然红了。
闻褚心头一动,俯下身,轻啄她的脖颈。
沈听宜仰着头,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只觉得心里酥酥痒痒的。
夜色深深,云彩遮住了月亮,只能看到浅浅的光晕。
折腾了许久,沈听宜反倒是睡不着了。
闻褚躺在她的身侧,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却与她十指交缠,姿势亲近到他薄薄的呼吸可以喷洒在她的脸上。
沈听宜望着床帐,想了许多。
……
如此过了两日,便到了回宫的日子。
来时,沈听宜和邱氏一起,回去时,本也是一个马车的,可中途,闻褚却将她叫去了圣驾。
庆嫔的脸色多么阴沉,沈听宜的笑容就多么灿烂。
闻褚见她这样,疑道:“朕叫你过来,这样开心?”
沈听宜当然没说实话,只道:“嫔妃那么多,陛下只叫了妾身一人,妾身还不能高兴高兴吗?”
“过来坐。”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过来:“听说你晕马车,朕让人给你备了一些姜片和薄荷茶,且试试看效果如何。”
沈听宜微惊:“陛下从谁那儿听说的?”
闻褚道:“还能是谁?你身边那个叫知月的宫女,朕瞧着倒是活泼得很,和她的主子一样。”
沈听宜扬了扬下巴,颇是骄傲。
她的下颌尖,脸儿白里透着粉,一身娇嫩的粉色长裙更衬她娇俏活泼。
闻褚不禁笑道:“朕瞧着你,倒不像是晕车之人。”
话音刚落,沈听宜就捂住了嘴巴,咳嗽起来,眼眸也蕴出了水光。
闻褚忙将姜片递到她鼻子下,“快嗅一嗅。”
沈听宜没接姜片,任他拿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气道:“陛下现在亲眼见到了,可相信妾身了?”
闻褚摸了摸鼻子,将姜片放下,为她倒了一盏薄荷茶,讪讪道:“朕原也没不信你。”
沈听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闻褚竟这样包容她的小情绪?
她摆头道:“这茶太凉了,妾身不想喝。”
闻褚好脾气地道:“朕叫人去给你热一热。”
说罢,就要唤孟问槐进来。
沈听宜忙道:“等等,陛下,不用热了,妾身等会就喝。”
闻褚见她紧紧皱着眉、痛苦又脆弱的模样,怜惜道:“这般严重,可要朕宣太医给你瞧一瞧?”
沈听宜不想折腾人,只是胃里一直泛着恶心,她强忍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闻褚当她默认了,随即吩咐孟问槐传章院使。
圣驾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等待帝王的指令。
沈媛熙倏然睁开眼,朝外探出头,问:“如何停下来了?”
绯袖道:“方才,陛下宣了章院使。”
沈媛熙一听,就要起身下车,急道:“陛下怎么了?”
绯袖心里叫苦,却不得不如实道:“娘娘放心,陛下无事,只是先前陛下宣了昭嫔伴驾,听闻是昭嫔有晕车之症,陛下这才叫了御医。”
沈媛熙瞬间勃然变色,良久,她道:“陛下无事便好。”
其余马车里的人听闻此事,也都暗暗心惊。
除了后妃,能跟着到行宫来避暑的,都是朝廷重臣,帝王心腹。
稍稍一打听,就能知晓,这位昭嫔是陛下新宠,出自沈家,是荣妃的亲妹。
沈钟砚坐在马车里,被同僚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心里格外舒畅。
谁家的两个女儿入宫了,都能得圣宠啊?
可是一想到薛家女前几日生下了一位皇子,他心里又有了一些愁:大女儿得宠多年,还是没有一儿半女,恐怕是生不出来了,二女儿才进宫,倒是可以指望指望。
他心里想着这些,也就没有发现同车的人看他的眼神,含着多少嘲讽和厌恶,他当然也不知道,那些同僚在背后又是如何议论他的。
章院使诊过脉,除了晕车,也没发现旁的原因,但是话不能这么说,会显得他无能。
他便斟酌了一下,道:“回禀陛下,昭嫔气血不足,仍需益气养血,调心安神,微臣有一法子,可以缓解昭嫔头晕之症。”
闻褚问:“什么法子,劳章院使给昭嫔一试。”
章院使默了一瞬,拱手道:“微臣不敢。”
闻褚不解其意:“朕只是让你试一试。”
章院使解释:“昭嫔玉体,微臣岂能触碰?”
闻褚一愣。
章院使眯起眼道:“微臣斗胆,请陛下伸出手。”
第073章 回宫
闻褚伸出右手,章院使指着他虎口的地方道:“这是合谷穴。”又指着他离手腕两寸的地方,“这是内关穴。”
“陛下可以让宫女给昭嫔揉按这两处穴位,缓解昭嫔晕车之症。”
章院使说完,便被闻褚赶下了马车。
他摇一摇头,一脸无奈地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闻褚亲自给沈听宜揉按着穴位,见她脸色稍霁,“如何,可好一些?”
沈听宜抿唇一笑:“妾身感觉好多了,多谢陛下。”
闻褚见这样有用,又按了好一会儿。沈听宜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挣扎道:“劳烦陛下了,妾身已经无事了。”
闻褚将信将疑:“真的无事了?”
沈听宜坚持道:“妾身真的无事了,陛下不用这样的,若是损伤了龙体,皇后殿下要责怪妾身了。”
闻褚这才松开手,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脸道:“朕宠着你,换作旁人,还不感激涕零了,偏是你,还怪朕了。”
沈听宜头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手指,不服气地道:“妾身分明是担心陛下龙体!”
又柔和了嗓音:“陛下放心,妾身现在真的无事了。”
她是想让闻褚对她的感情深一些,更加容忍她的小性子,他愿意伺候她,她受着就是。
可凡事都应该有一个度,现在是因为宠爱她,所以他不在乎这点小事,可之后对她宠爱浅淡了呢,只怕回想起来只会认为她是恃宠而骄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底线,闻褚的底线在哪里,对她的容忍度在哪里,她尚未试探出来,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知晓。
闻褚看着她苍白的唇色,不禁感慨:“路程还有几日,先忍着一点吧,早知你这样受累,就不让你跟来了。”
沈听宜一听这话,哪还坐的住,忙扯住他宽大的袖子,撅着嘴道:“陛下不让妾身来,妾身可不依的。”
闻褚扬眉,旧事重提:“所以,朕特意赏给你的兰花,怎么都被你养死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倒也没用力,揶揄道:“死了便罢了,你还叫人特意来告诉朕。这不是在提醒朕,叫朕别忘了你吗?”
沈听宜被他这样说,满脸羞愤,低头看着他袖子上的祥云纹,嘟囔道:“陛下明明都猜到了妾身的小心思,怎么还是带上妾身来行宫里?”
闻褚静静地注视着她,却不说话了。
沈听宜瞟了他一眼,乖顺道:“陛下不想说,妾身不问就是了。”
闻褚确实不好说。
他一直让她侍膳,也是存着打探她的想法,谁知她犯了错被皇后禁足,避开了他的宠爱,也打破了他最初的计划。
后来,他宠爱邱氏,也没忘了她,只是想着她会何时坐不住,主动来找他。
幸好,她还知晓利用御赐的兰花,让人禀告他,想起她。他就顺势在随行名单上加上了她的名字。
这些天对她的宠爱,倒也并非没有真心,只是,她资历终究是太浅,心思不够深沉,无法承受更多,无法做到更多,他还需要慢慢磨砺她才是。
闻褚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
“朕前日和皇后商议,打算在节后晋一晋你的位分。”
“陛下要给妾身晋位?”沈听宜脸上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可妾身入宫才几个月。”
嫔位之上是容华,如今只有恪容华一人,而恪容华生育了皇长子,资历远比她深,她现在就能和她平起平坐了?
“不必担心,皇后也觉得该给你晋一晋位分。”
沈听宜看着他,眼中明晃晃地在问:陛下说出来的话,皇后最多劝一两句,还会拒绝陛下不成?又不是一宫主位以上的位分,正四品而已,皇后有什么理由阻止?
不过,晋位是实打实的好处,她何必装作不想要的样子呢?
她没再多说,柔声道:“妾身多谢陛下。”
……
圣驾回宫那天,唐文茵带着胡婕妤和林婕妤在宫门前迎接。
“妾等恭迎皇上陛下、皇后殿下回宫。”
“免礼。”
闻褚和皇后站在最前面,嫔妃们依着位分高低从马车上下来。
皇后打量着唐文茵道:“本宫看明妃的气色有些差,这些日子管理后宫着实辛苦了。最近宫里可还平安?”
虽解决了贞妃早产一事,唐文茵这两日却常常半夜被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今日又早起,还是长清往她脸上施了厚厚的一层粉,才勉强遮住一些苍白。
“回殿下的话,一切都好。”
大庭广众之下,她哪能说不好呢。
正午的日光过盛,亮得刺眼。
闻褚与朝臣们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他们都回去了,后宫这里,皇后与唐文茵交谈了两句,也道:“舟车劳顿,诸位都辛苦了,今日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再过来凤仪宫,陪本宫说说话,喝喝茶。”
“是,谨遵殿下旨意。”
嫔妃们也都各自回到寝宫。
昭阳宫的宫人早就在宫门前迎接沈听宜了,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奴婢恭迎昭嫔主子回宫。”
沈听宜见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抬手道:“都免礼。”
她去行宫,只带了繁霜、知月和汝絮三人,一个太监也没带,主要是她觉得太监用着不顺手。
德馨阁大太监名唤陈言慎,长得机灵,一脸福相。
“我不在宫里的日子,劳烦陈公公管理德馨阁了。”
陈言慎忙呵呵笑道:“奴才有幸管理德馨阁,全仰仗主子的信任,奴才不辛苦,倒是有些想念主子。”
沈听宜自入住德馨阁以来,从未认真打量过这些宫女和太监,也将一应事宜交给繁霜负责,繁霜归顺于她后,便在为她清理钉子,这位陈言慎能到德馨阁来伺候她,还是他从内侍省那儿求来的,背后干净,也有手段和野心。
她总不能一直用着宫女,而忽视了太监的用处。
“陈公公贯是会说话,讨人喜欢。”沈听宜忍俊不禁笑了笑,朝众人道,“这段日子,大家也都辛苦了,待会儿,我让繁霜给你们每个人都发一个月月银。”
众人愈发欢喜和激动。
沈听宜回到殿内坐下,将陈言慎叫进来。
繁霜去给宫人们发银子了,汝絮和知月则忙着指挥人将她在行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分入库房。
因此,屋子里十分安静。
陈言慎脑子转的快,眼见沈听宜将他唤到殿内,忙表明忠心:“奴才陈言慎,给主子请安。”
沈听宜看着他,神色温和:“这段日子,宫里情况如何?”
陈言慎神色一凛,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发生的事情,斟酌字句道:“岳宝林疑似是贞妃身边琼玉下的毒,琼玉还将薛家的事告诉了贞妃,导致贞妃早产,而后畏罪自尽了。”
“宫正司的人虽然在琼玉屋子里找到还未用完的草乌,可奴才却觉得琼玉一个宫女,没这么大的本事。想来,背后是有人的。”
沈听宜点头问:“没有查到草乌从何处来吗?”
陈言慎轻声道:“奴才去太医院那打听过,这草乌虽有毒,却也是止痛的药,永和宫每个月都会领一些,用来外服,听闻林婕妤膝盖受过伤,需要敷膏药,膏药里头就有一味药材是草乌。”
怎么还扯到了林婕妤身上?
唐文茵和胡婕妤却没有回宫,而是跟着皇后到了凤仪宫,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和查到的情况一一禀明。
皇后听完,也觉得古怪:“这么说,只有永和宫有领草乌的记录?”
唐文茵道:“是,妾身让太医院的人都查过了,确实只有永和宫领过,六局出去置办和采买的宫女也都盘查了,并无采购草乌的记录。”
胡婕妤解释道:“殿下,林婕妤膝盖处每到雨天便会疼痛不已,因而每个月都会在太医院领一些药材制成膏药进行敷用,这是宫中众所周知的事。”
“不能因此,定罪于她。”
皇后也是这个意思,她转移目光,望向唐文茵:“明妃以为呢?”
唐文茵正捻起桌子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当下含糊不清地回道:“妾身不知。”
皇后转了转手指上的猫眼石戒指,叫来凤仪宫掌事太监:“汪勤,去永和宫请林婕妤过来,就说本宫有几句话要问她。”
胡婕妤眉毛微抬,“殿下现在就将林婕妤叫来?”
皇后传召后妃,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的。
从前,若无大事,皇后不会在非请安时辰召见嫔妃。
皇后按了按眉骨,神色倦怠,“叫来问一问,看她如何说。”
毕竟,总要给皇上和贞妃一个交代。
德馨阁这边,沈听宜将陈言慎扶起,“从前是我忽视了你,不过无妨,有能耐的人,终究会被看到的。陈公公,你说呢?”
陈言慎惶恐道:“奴才明白,多谢主子。”
“以后,你便与繁霜一起为我管理德馨阁的事情,后宫各处,也要盯一盯。”沈听宜轻轻说完,又打量着他身上的灰色袍子,“这料子有些旧了,如今我还算得宠,德馨阁的人出去也该体面一些,去做一件新袍子吧。”
繁霜正好忙完,笑着走进来:“主子,尚服局的人送了几匹料子来,让主子挑几件喜欢的。”
沈听宜往外一瞥,院子里果然站着几个女官。
第074章 问责
来送料子是尚服局的司衣。
“微臣给昭嫔请安,昭嫔吉祥安康。”
沈听宜唤起后,为首的司衣道:“这些料子都是新织成的,请昭嫔挑几件喜欢的颜色和花样。”
沈听宜翻着布料,挑了两匹浅紫色和芙蓉色的料子。
“尚服局可还有青色的料子,我想给德馨阁的宫人做一件新衣裳,不知是否方便?”
宫人的衣裳大多是按月俸发的,除了主子赏赐,并没有特意去给自己做衣裳的,毕竟,能让尚服局的人给你做,也要花上很大的功夫。
司衣一愣,旋即笑道:“倒是有几匹青色的料子,原是打算中秋赏给宫人的,昭嫔若是需要,微臣明日就让人来量尺寸。”
沈听宜含笑道谢:“好,劳烦司衣了。”
“微臣不敢。”
司衣领着余下的料子,又往别的宫走去。
走在宫道上,有宫女小声羡慕:“昭嫔待宫人真是好。”
另一个宫女心里也发酸:“可不是,你瞧见过哪个主子会想起来给奴婢们做衣裳?能想起来赏赐几匹料子就是了,哪里会这样用心?”
走在前面的司衣听了,回头瞪了她们一眼:“不可在背后编排主子们。”
话是这么说,谁心里还不羡慕呢?
陈言慎见主子这样看中他,欢喜之色溢于言表,逢人就炫耀,惹的旁的几个小太监眼都红了。
好在之后沈听宜也没有厚此薄彼,给每个小太监都拿了一匹,只是上面绣的图案不同罢了,对于小宫女,也赏了各式各样的珠花。
繁霜、知月和汝絮自然得到的更贵重,每人还多得了一个珍珠玉簪和耳坠子,都是寻常时候可以佩戴的。
德馨阁上下一时间喜气洋洋。
隔着不远处的凤仪宫现在却是气氛微凝。
林婕妤看着上座的皇后,下方的明妃和胡婕妤,惊疑不定地请安:“妾身给皇后请安,给明妃请安。”
胡婕妤也起身与她互相见礼。
皇后的态度一如既往,嘴角还含着一抹浅笑:“本宫今日召你来,是有几句话要问,不必惊慌,先坐下吧。”
林婕妤见状,也放了心,坐到胡婕妤的对面。
“殿下请问,妾身知无不言。”
皇后直言:“岳宝林中了草乌而死,宫正司的人在贞妃的宫女琼玉屋子里找到了未用完的草乌,可满宫里,只有永和宫有在太医院领草乌的记录,林婕妤,这事你怎么说?”
林婕妤闻言,满脸错愕,急道:“殿下,妾身的确每月都会领草乌,可从来都是制成膏药,外敷使用的,太医告诉过妾身,让妾身谨慎使用,不可口服,妾身知晓草乌有毒,因而不敢轻易让人触碰,只叫人好好收着,从未给过旁人。”
“妾身也保证,从未见过琼玉。”
皇后不说信与不信,只安抚她的情绪:“林婕妤,切莫激动,慢慢说。”
林婕妤用着帕子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两声,问道:“殿下是怀疑妾身将草乌给了琼玉吗?”
人激动,说话声也响亮了:“殿下大可让人去搜永和宫。”
胡婕妤赶紧安慰道:“林婕妤,并非是殿下不信你,只是,草乌只有永和宫领过,若非是你给的,便是你宫里出现了偷窃之人。”
唐文茵也表示信任她:“是啊,林婕妤,我们都相信你不会做出此事,不过,你这个月领的草乌可还剩了些?”
林婕妤静一静,朝身边的宫女吩咐:“桃夭,你去取过来。”
皇后也吩咐:“汪勤,去请刘太医来,让他将领药的记录一并带来。”
等待的时辰,安之为她们奉上茶水,笑着道:“娘娘们请用,这是白牡丹泡出来的茶水,白茶性清凉,可以降火,正适宜夏日饮用。”
“多谢殿下。”对于皇后的宽厚,三人感动之余都起身谢恩。
皇后也抿了一口,婉声道:“不必多礼,若是喜欢,本宫让你们带一些回去。”
皇后的一片好意,谁敢不收呢。
“那妾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文茵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皇后见她这样急,不禁笑问:“如何?”
唐文茵品味一番,满意地点头:“是好茶,妾身喜好。”
至于为什么好,怎么好,她却说不出来。
皇后立即递了个眼神给安之,安之会意地退了下去。
很快,桃夭带着一个匣子走进来,呈给皇后。
“殿下请看,这个月的草乌都在这里了。”
等候的刘太医接收到皇后的示意,将记录册子打开,又将匣子里的草乌称了重。
“启禀殿下,能对的上。”
林婕妤松了口气。
可是这样,琼玉屋子里的草乌从何处来呢?
皇后神色微恼,肃声:“既然如此,宫里还能平白冒出来那些草乌不成?”
众人相对无言。
唐文茵和胡婕妤开始请罪:“是妾身无能。”
这事她们无法解惑。
皇后心知不能责怪她们,便摆手:“罢了,你们今日都受惊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妾身告退。”
三人依次离开,皇后朝安之道:“陪本宫去一趟乾坤殿。”
安之心疼道:“殿下忙了这么久,还未用膳呢。”
皇后也疲惫,只是她认为这事情拖不得,应该尽早告知皇上,让皇上来定夺。
乾坤殿这边,闻褚一回来就忙着处理政务,也还未用膳。
“妾身恭请陛下圣安。”
闻褚抬头瞧了她一眼,疑惑道:“皇后这个时辰不在用膳,怎么来乾坤殿了?”
寻常时候,倒是有嫔妃来乾坤殿请见他,或是送送茶水点心,皇后自持身份,又遵守规矩,连糕点也不曾送过,更别提来了乾坤殿了。
毕竟,宫务一事,他一向很放心她。
皇后正色道:“回禀陛下,妾身前来,是有事禀告,事关贞妃和岳宝林,妾身一时拿不定主意。”
闻褚让她坐下说。
皇后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道:“琼玉背后另有主子,只怕是这个人手里还有草乌或是旁的毒物,妾身担忧,若不查出此人,日后还会有人中毒。”
闻褚静静听完,淡淡道:“这么说,明妃和胡婕妤这两日什么也没查到?”
皇后默了一瞬,回道:“林婕妤领过草乌,和太医院的记录对的上。陛下,此事也不能怪明妃和胡婕妤,是这背后之人太过狡猾,唯一知情人琼玉也服毒自尽了。”
闻褚冷笑一声:“只怕琼玉,也并非自尽。”
是啊,说不定是被人灭口呢。
那这样一想,衍庆宫岂不是更加危险?
皇后犹豫不决:“那贞妃和小皇子?”
闻褚思忖片刻,道:“将衍庆宫所有宫人押入宫正司审问,排查衍庆宫,至于贞妃和小皇子那儿,先拨一批宫人过去伺候吧。”
“是,妾身遵旨 。”
皇后不由叹息:“贞妃在坐月子,只怕这样的动静要惊扰了她,倒是可怜了。”
闻褚注视着她,“皇后好好安抚她,贞妃能明白的。”
皇后应下:“是,那明妃和胡婕妤……”
闻褚面容沉静,声音不含任何情绪:“皇后信任她们,将她们留下来管理后宫,后宫却接二连三出事,先是岳宝林身亡,后是贞妃早产,如此无能,何必再提?”
“让她们都回去好好反思。”
皇后柔声道:“明妃到底是第一次管理后宫,有所疏忽,在所难免,陛下不必苛责于她。”
闻褚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明妃平日里看着就心浮气躁,也不知经过此次历练,人能否变得稳重一些,朕这不是苛责于她。皇后也不必为她开脱责任,皇后平常管理后宫,事无巨细,从无疏忽,她若能跟皇后学上三分,便也足够了。”
皇后微微一笑:“陛下谬赞了。妾身还打算将此次采选一事交给明妃来负责,陛下既说明妃需要锻炼,这个机会也难得,淑女们在宫里学习规矩十日,那十日,便让明妃来看管吧,陛下以为如何?”
闻褚蹙紧眉头。
皇后继续道:“陛下不是说等过了中秋就要将大皇子送到凤仪宫来让妾身抚养吗?宫务繁琐,妾身又要看顾大皇子,采选一事又重大,妾身恐怕要力不从心了。”
闻褚沉吟片刻:“皇后既然给明妃机会,就让她试一试吧。”
皇后抿起一丝微笑:“是,妾身先替明妃谢过陛下。”
说完正事,皇后又提起了万寿节:“陛下今年未过万寿节,妾身却给陛下准备了一件生辰礼,望陛下喜欢。”
她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穗子,走到闻褚桌子前,递给他。
“陛下从前喜欢舞剑,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剑穗子。”
闻褚低头,香绿色的编绳上坠着珍珠和玉石,和他最喜欢的那把剑身确实很配。
他眼眸微动,不觉握了下她的手,和声道:“难为皇后还记得,朕很喜欢。”
皇后面上浮起一层霞色,“陛下喜欢就好。”
闻褚松开她的手,接过剑穗,“只是朕自从登基,便不曾用过剑了,这剑穗,只怕是搁置了。”
“皇后的心意,朕心领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妾身相信陛下以后还能用上剑的。”
等朝政稳定下来,大权在握以后,无人再敢对帝王的喜好指手画脚。
闻褚由心地笑了一下。
第075章 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皇后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家宴,庆贺中秋。
御花园里有两棵高大的桂树,香气怡人,很适合在树下赏月。
沈听宜向许贵嫔敬酒:“贺贵嫔迁宫之喜。”
前一日,许贵嫔带着两位公主从永和宫迁进了景阳宫,独住一宫,还特许住进了主殿里。
许贵嫔笑吟吟:“我也要恭贺昭嫔,陛下如今最是宠爱你,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该给你晋位分了。”
沈听宜笑着将杯子里的酒饮尽。
酒是桂花酿制的,入口微甜,芬芳扑鼻,人未饮,便已醉三分。
许贵嫔悠悠道:“说起来,陛下回宫以来,还从未踏足衍庆宫呢。”
“宫正司审问了衍庆宫所有宫人,却一无所获,那草乌真就是凭空而来吗?”
沈听宜刚要说话,庆嫔的声音遥遥传来:“陛下何止是没去衍庆宫,连长乐宫都没去过两次。”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沈听宜,语气微酸:“这些日子,也就昭嫔日日能见到陛下。”
沈听宜目光落在从她尚不明显的腹部划过,浅浅一笑:“庆嫔是在责怪陛下吗?”
“从前陛下去你那里,也不见你将陛下推给旁人。”
听了这句话,庆嫔立即垂下了眼,挡住眼底的情绪,不再说话。
许贵嫔稀奇地看着沈听宜,轻轻碰了碰她:“庆嫔怀着身孕呢,你这样说,若是惹她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
她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可庆嫔离得近,哪里听不见呢?
沈听宜掩唇一笑:“贵嫔放心,我看庆嫔气色极好,今日可是中秋节,待会儿还要和陛下一起赏月呢,庆嫔若是动了胎气,这月亮怕是赏不成了,岂不可惜?”
她笑起来时两眼向下弯,如新月一般。
庆嫔望着她,不知她怎么敢这样明晃晃地威胁她。
许贵嫔低头嗅着桂花香,仿佛没有听到沈听宜的话。
胡婕妤也走来凑热闹:“许贵嫔和昭嫔在说什么呢,这样开心?”
沈听宜福了福身:“婕妤娘娘,妾身在说等会一起赏月、分月饼的事呢。”
胡婕妤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偏偏无视了庆嫔。
“说起来,这是昭嫔第一次在宫里过中秋。”
沈听宜点头:“是啊,妾身听汝絮说,宫里的月饼又香又甜,今日特意没用午膳,就等着吃月饼了。”
她的眸子清亮,甚过漫天星辰。
胡婕妤眼神微微一晃,心情愉悦道:“那昭嫔可要与陛下说一说,叫陛下多给你分一些。”
她从宫女手中拿起杯子,也敬向许贵嫔和昭嫔:“这一杯,贺许贵嫔迁宫之喜,也贺昭嫔进宫五个月了。”
沈听宜和许贵嫔同她酒杯相碰。
庆嫔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不已。
……
闻褚和皇后相携而来。
“今日是家宴,诸位不必拘束。”
帝王说完,皇后也道:“各宫难得聚在一起庆祝佳节,先前陛下的万寿节未办,也正好借着今日宴会,恭祝陛下福泽万年,江山永固。”
有皇后带头,各宫嫔妃也大着胆子纷纷上前祝贺。
闻褚对于嫔妃的敬酒来者不拒,给足了面子。
按照位分,恪容华之后是沈听宜,庆嫔却在恪容华敬酒以后上了前,朝闻褚道:“陛下,妾身以水代酒,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闻褚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只略点了点头,“你有孕在身,坐着休息吧。”
皇后看着面前的庆嫔,她生了一张娇媚的面孔,眸光如秋水,放在后宫一众佳丽中,也是小有姿色的,只是……可惜了。
“本宫记得,庆嫔当年是和恪容华一同封为太子昭训进的府,这一转眼,大皇子两岁了,庆嫔也有孕了。”
皇后面上一片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震惊:“陛下,妾身想着,新人即将入宫,也该给各宫妹妹提一提位分了。”
众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闻褚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偏头看向皇后,“皇后说的是,只是——”
他眉头拧起,道:“无功无妊,提什么位分?”
皇后迟疑了下:“那陛下的意思是?”
闻褚道:“朕知皇后贤良,不过晋位便罢了,日后皇后若诞下嫡子,再行大封后宫吧。”
皇后瞳仁微微放大,不可置信道:“陛下。”
闻褚向她点头,承诺深重。
望着帝后和睦的样子,沈媛熙只觉得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往日陛下与她的种种情意,和这样的承诺比,像个笑话一样。
她紧紧攥着手心,抿唇不语。
庆嫔站在那里也不是,退下也不是,一时涨红了脸。
皇后微红着脸,转头让庆嫔退下:“庆嫔有孕,不宜久站,快回座位休息吧。”
“各宫嫔妃都来敬酒,怎么昭嫔却躲起来了?”
皇后调侃的话语一落,众人齐齐看向了沈听宜。
沈听宜端起酒杯,提步上前,俯身道:“回陛下和殿下,妾身方才在吃糕点,一时没注意,劳殿下惦记。”
她不提庆嫔失礼之举,是她大度,旁人并非看不出来庆嫔的心思。
“旦逢良辰,妾身恭祝陛下顺颂时宜①。”她顿一顿,“愿陛下所愿,皆能如愿。”
闻褚眸色微深,举杯与她遥遥相碰。
“昭嫔也要喜乐。”
沈听宜含笑饮下杯中的桂花酒,退回位置上。
许贵嫔幸灾乐祸地悄声道:“陛下只没有饮庆嫔敬的酒呢。”
恪容华一笑:“庆嫔的是水,陛下只喝敬的酒。”
许贵嫔点点头,觉得在理,“说的也是。”
这场中秋家宴算得上其乐融融,分食月饼以后,三三两两结伴站在桂花树下赏着月。
除了沈听宜,后妃是分成两批来到闻褚身边的:皇后、沈媛熙、胡婕妤、林婕妤和许贵嫔是同一年进入的王府,贞妃、明妃、莲淑仪、恪容华和庆嫔是第二年闻褚册封太子后进的府,她们进府时间隔的不久,闻褚只对沈媛熙和贞妃有所恩宠,其他人都算是一视同仁,皇后贤德宽仁,对她们一直温柔和气,因而,后妃们虽偶有冲突,却达不到争个你死我活的程度。
毕竟,她们争宠,帝王不给机会,她们争权,要对上的是皇后。
所以后妃之间,都能和睦共处,互相谈笑。
不过这样的场面,终究是会被新人进宫所打破的。
许贵嫔朝恪容华道:“陛下下令让殿下抚养大皇子,却不更改玉牒,也算成全了你。”
恪容华漾起一抹笑:“陛下宽厚仁慈,妾身感激不尽。”
“不过,薛家一事,到底是牵连了贞妃。”许贵嫔唏嘘不已,“若非薛家,恐怕今日出风头的,该是贞妃了。”
“贞妃从前多风光呀,怎么觉得昭嫔一进宫,她便失了宠似的。”
“许姐姐这话可说错了。”恪容华笑着,指着天上的一轮圆月,“陛下如月,咱们不过只是旁边的星星,只是有的光亮一些,有点淡一些罢了,这颗星今日亮,明日或许就淡了。”
许贵嫔喝了许多酒,这时候头脑有些昏沉,听不大懂这些话,摇头道:“恪妹妹,你说这些,我仿佛听不明白,只是,那圆月也并非日日圆呀,它也会变成弯月。”
恪容华扶着她,淡淡一笑:“是啊,银月和星星都会变,人为什么不能呢?”
陛下从前宠爱贞妃和荣妃,现在宠爱昭嫔,以后也会宠爱别人。
陛下在变,受宠的人也在变。
如今,皇后抚养她的孩子,也算给足了皇长子的体面,贞妃所出,序齿以后是二皇子,但却是个早产体弱之人,她比不上贞妃,难道她的孩子还比不上贞妃的孩子吗?
恪容华笑着将许贵嫔扶到位置上坐下,替她斟了一盏清水,“许姐姐,喝一杯水吧。”
如今,她也了却一桩心事了。
许贵嫔人已经晕晕乎乎了,就着她的手饮下了茶,转头就倒在了桌子上。
身后的宫女见状,忙向恪容华道:“容华主子,还是奴婢来伺候吧。”
恪容华叮嘱一句:“莫要让你家主子着了寒,回去煮些醒酒汤叫你家主子喝下。”
宫女连连应下,谢道:“是,容华主子。”
沈听宜从沈媛熙那儿回来时,见着这一幕,诧异地问:“许贵嫔醉酒了?”
恪容华笑道:“可不是,偏生说自己能喝,千杯不醉,这下你可瞧见了,她净说胡话呢。”
沈听宜也笑:“从前妾身还信了许贵嫔千杯不醉的话,原来都是糊弄人的,妾身日后定要好好取笑她。”
两人说着,准备坐下来。
沈听宜扶着汝絮的手,刚要坐下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竟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快得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
好在有汝絮扶着她,倒下时她的身子压在了汝絮身上,头也没磕到地砖上。
恪容华大惊道:“昭嫔!”
众人声音一静,寻声看来。
皇后在上首,场面看得一清二楚,忙指挥汪勤去唤太医。
闻褚神色一变,从高台上阔步走下来,将沈听宜抱起来。
御辇一直候在不远处,他直接带着沈听宜上了御辇,不忘吩咐孟问槐:“传当值所有太医去昭阳宫。”
昭阳宫离御花园最近,又是沈听宜的寝宫,这样安排最是妥当的。
闻褚的反应不在皇后的预料之中,因而她愣神了一会,才跟上御辇。
其余嫔妃茫然地看着皇上和皇后离去,在胡婕妤的提醒下也都纷纷跟去了昭阳宫。
第076章 中毒(上)
沈媛熙落在了最后,她攥着绯袖的手,脸上却毫无表情,说出的话也只有绯袖听得见:“你瞧见陛下脸上的慌张了吗?”
她冷冷一笑,疑心道:“绯袖,你说陛下这样待她,到底是看重本宫,还是看重她呢?”
绯袖低着头,没有言语。
……
昭阳宫里,当值的太医都拿着药箱匆匆赶来,气都没喘匀:“微臣给陛下请安。”
闻褚摆手,神色焦急,“不必多礼,昭嫔方才忽然昏倒,快来给昭嫔看看。”
“是。”
为首的太医也顾不上擦汗了,赶紧上前,拿出丝帕轻轻搭在沈听宜的手腕上,微微凝神。
太医把脉时,闻褚就静静地搂着沈听宜。
她绵软的身子倚靠在他怀中,双眸紧闭,面容恬静,不像是昏迷,而像是睡着了一样。
闻褚不敢动弹,屏气注视着太医。
皇后入殿时,便到这一幕,她慢慢走到闻褚身旁,没出声打扰。
刘义忠在殿外拦住了沈媛熙等人:“皇上口谕,请各位主子在正殿稍等片刻。”
沈媛熙眉尖一蹙:“连本宫也不得进去?”
刘义忠摇头,只道:“荣妃娘娘恕罪。”
沈媛熙也不能硬闯,只得坐上了正殿内的椅子。
昭阳宫没有主位,沈听宜住的是偏殿,因而正殿虽有宫人打扫,一应摆件也算齐全,但到底无人管理,这时候,连上茶的宫人也没有。
把脉的太医是太医院正五品同知,名唤丁实逸。
号脉片刻,他忽然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闻褚心里一紧,自然而然地问出口:“昭嫔如何?”
丁实逸拱手,颤声道:“回陛下,昭嫔这是中毒了。”
话音落地,殿内一时之间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又是中毒。
闻褚脸色陡然一变:“什么毒?”
丁实逸回道:“是马蹄莲。”
好在不是草乌。
闻褚和皇后神色俱是一松。
丁实逸又道:“可是如今已经八月,马蹄莲花在六月份便开始凋谢,微臣以为,昭嫔恐怕早已中毒,只是先前毒下的太少,以至于没有察觉,今日的量遽然加大,这才导致了昭嫔的昏迷。”
听到这里,闻褚心下一沉。
早已中毒。
这四个字开始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皇后也是愕然不已:“这……昭嫔才入宫四个月,怎么会有人给她下毒?”
而且,昭嫔承宠之时是七月,行宫那会儿。岂不是意味着,六月份在宫里,她就被人下了毒。
谁有这样的能耐和胆子?
丁实逸思量片刻,继续道:“微臣斗胆一问,昭嫔近日可有嗜睡、头晕或是厌食之症?”
闻褚蓦然想到那天,她说她近来嗜睡,连用膳时辰都错过了,还笑说怕不是有孕了——
当时他只当她随口一说,并没有深想,也不想将他一次没给她留一事告知她,便随意糊弄了过去。
“确实有嗜睡之症,昭嫔苦夏,这些日子也很吃的极少,朕当她没胃口,没想到竟是中了毒!”
闻褚咬紧牙关,手指轻轻发颤。
谁能想到啊,竟是中毒!
他看向皇后,眼睛微微眯起,质问道:“昭嫔身边不是有皇后派的医女吗?怎么,那位医女一点也没发现?”
陛下竟然疑心她?
皇后身子猛然一颤,忙道:“陛下,妾身……这,不如叫乔医女进来一问?”
闻褚看着她,眼底一片晦暗。
皇后僵着身子,手心甚至开始发凉。
乔颂声很快走进来请安:“微臣给陛下和殿下请安。”
皇后低头望着她,眼神锐利,声音凛冽:“乔医女,昭嫔中毒一事,你可知晓?”
乔颂声身心一震,连忙请罪:“启禀陛下和殿下,微臣从未发现昭嫔体内有毒。”
闻褚寒声道:“你不知晓?你日日跟着昭嫔,竟一丝一毫也未曾察觉?”
乔颂声诚惶诚恐,垂着目光请罪:“回陛下,是微臣失职,微臣有罪。”
闻褚攒着眉,暗暗沉思:丁实逸也说毒下的少,不止是乔颂声给沈听宜号过脉,先前在马车上,章院使也给她号过脉象。
总不至于,章院使查不出来的,还指望她能发现吧?而且沈听宜侍寝过后,今微也曾接触过她。
这样想着,他眼底掠过一丝凝重。
乔颂声匍匐在地上,一句话也没敢解释。
皇后见他陷入思考,抿了抿唇,声音平缓柔和:“陛下,乔医女是有失职之过失,可如今最紧要的是给昭嫔解毒。丁太医,昭嫔这毒,可严重,如何解?”
丁实逸拱拱手:“回殿下,如今之计,只有催吐了。”
闻褚沉默着没说话,皇后便颔首道:“那就劳烦丁太医了。”
“微臣这就去抓药、煎药,微臣告退。”丁实逸作揖后,弯腰退下。
皇后见闻褚抱着沈听宜仍是没有放开,又小心地道:“陛下,丁太医到底不方便给昭嫔催吐,这事让乔医女来吧,若是昭嫔解了毒,也算让她将功折罪了。”
闻褚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垂眸扶着沈听宜躺下。
“刘义忠,让宫正司彻查此事。”
“是,奴才遵旨。”
闻褚忽然走了出去,皇后看了眼沈听宜,也跟上他的步子。
“今儿是十五中秋,按照规矩,朕应当去皇后的凤仪宫。”
皇后听他这话,以为他今日打算在昭阳宫陪昭嫔,刚准备大度回话,却听他道:“昭嫔中毒一事,就交给皇后了。天色已晚,该回凤仪宫了。”
皇后微怔,后知后觉问:“陛下是要与妾身一同回凤仪宫吗?”
闻褚觉得好笑,反问:“不去凤仪宫,朕要去何处?”
皇后分辨不出他的心思,只道:“妾身不敢揣测圣意。”
闻褚从偏殿出来,路过正殿时,也没理会那些嫔妃,径直上了御辇。
皇后没得到他的回答,却见到了他的这个举动,心里一时竟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等候在正殿的嫔妃纷纷站起来,见闻褚离开,都有些不解。
许贵嫔开口询问:“殿下,陛下怎么走了?昭嫔可是无事了?”
皇后看着一屋子的嫔妃,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上保持着一贯从容的模样,平静地目光扫过众人:“昭嫔中毒,此事本宫会彻查到底,今日中秋,诸位也都回去歇息吧,别在这里打扰昭嫔了。”
至于陛下去哪,已经不需要皇后明说了。
中秋佳节,是十五,陛下要么留宿凤仪宫,要么不进后宫,断然不会宿在别的宫里而下了皇后的脸面。
沈媛熙和其他嫔妃一样,没有进殿去看望沈听宜,等皇后一走,直接离开了昭阳宫。
明月皎洁,今夜却注定无人观赏。
沈听宜由乔颂声伺候着饮了一些催吐的药,仍然没有清醒过来。
药需要全部喂进去才好,可她昏睡中没有意识,嘴巴一直紧闭,被吞下去的汤药聊胜于无。
知月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繁霜姑姑,主子喝不进去药,吐不出来,这毒就会一直在主子身体里,怎么办啊?”
她眼眶发酸,微微红肿,约莫是悄悄哭过了。
繁霜咬牙道:“只能用汤匙抵着主子的嘴,将汤药灌进去了。”
汝絮端着药,轻声道:“试一试吧,总得看看这法子管不管用。”
三人分工,知月将沈听宜扶起来,繁霜用汤匙撬开她的嘴,汝絮则将药倒进她的嘴里。
知月含着泪乞求:“主子,您就将这药吞下去吧,奴婢求您了。”
可是,沈听宜听不见她的乞求,嘴里的药还是尽数流了出来。
汝絮拿帕子将她下巴上的药汁擦干,继续道:“再试几次,主子总能吞进去一些。”
知月摇头道:“主子怕苦,这药,怕是吞不下去,可否让太医在药方里添一味去苦的药材?”
汝絮喂了几次,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不由地叹息道:“我去问问太医吧。”
闻褚和皇后虽离开,乔颂声和几个当值的太医却没离开,忙着抓药、煎药……
直到第二日晨光破晓之时,沈听宜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乔颂声给她按揉了手腕上的穴位,再加上吞咽进去的催吐药,沈听宜终于开始吐,吐到最后,都是苦水了。
吐着吐着,她也醒了过来。
知月陪着她一整夜,第一时间发现她睁开了眼,颤着声音唤了一句:“主子,你醒了!”
沈听宜听着她嘶哑的声音,蹙了蹙眉,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知月,你哭了?”
知月忙摇头:“没有,奴婢没有哭,奴婢就是高兴。”
沈听宜牵起一个虚弱的笑,整个嘴巴里却都是苦涩的味道,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她一醒来,丁实逸和乔颂声又为她把了脉。
“昭嫔体内仍有余毒未清,近来还需细细调养。”
但没有生命危险了。
殿中人都缓了口气。
繁霜捧着一碗绿豆汤,伺候沈听宜饮下。
丁实逸离开,乔颂声留下来,埋着头道:“微臣有罪,没有及时发现昭嫔中了毒。”
沈听宜示意知月将她扶起,声音轻柔:“乔医女,此事也怪不得你,你无需自责。我入口所有的食物,都是从膳房取来的,谁能想到那里面会有马蹄莲花粉呢?”
她这样说 ,显然是将矛头指向了御膳房,仿佛连身边的宫人都不曾怀疑。
第077章 中毒(下)
乔颂声一时不知该感叹她的自信还是感叹她的良善。
若换作旁人,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身边伺候的人,毕竟入口之物,亲近之人最易下手。
“昭嫔,您是何时开始嗜睡、厌食的?”
太医只能猜测她中毒的时间,并不能计算的准确。
沈听宜神色茫然:“我,一入夏便会厌食,至于嗜睡,自幼便这样,今年与往常无异。”
乔颂声愣住了:这,让她如何判断?
倒是汝絮记性好,缓缓道:“奴才虽伺候主子时日不多,但总觉得主子在禁足那段时间日子开始厌食的。”
那就是五月底到六月初。
乔颂声不由地问:“昭嫔的膳食都是何人领取?”
汝絮仔细回忆道:“都是奴婢领的,中途未曾经过旁人之手。”
这就奇怪了。
若是从前膳房到昭阳宫都只有汝絮接触,那只可能是在禁足膳房里就被人下了毒。
可是寻常人,谁敢在膳房投毒?
乔颂声没有思绪,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宫正司的人也开始搜查、排查马蹄莲的出处。
查着查着,查到了司苑司,司苑司里有马蹄莲不足为奇。
可今年,司苑司只给昭阳宫和衍庆宫送过花——昭阳宫是水培的兰花,而衍庆宫是杜鹃花。
这都是帝王下旨赏赐,除此之外,各宫嫔妃也未曾去司苑司取过花。
皇后得到消息,立即下令:“既然如此,彻查司苑司上下,本宫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公然谋害后宫嫔妃!”
各宫嫔妃这才得知沈听宜是中了马蹄莲之毒,毕竟不是寻常听说过的毒,因而都有所疑问:马蹄莲是何种毒?
马蹄莲花有毒,误食以后会引起昏眠等中毒之症,但它也可药用,将其块茎捣烂外敷,可治疗烫伤等创伤。因此,太医院的药材库里有领用记录——五月初,衍庆宫领过鲜马蹄莲。
皇后看着丁实逸呈上来的记录簿,目光定在“衍庆宫”三个字上。
“衍庆宫因何事领鲜马蹄莲块茎?”
丁实逸对此事有印象,因为他当日当值:“回殿下,微臣记得是贞妃娘娘身边的琼玉来领的,说是贞妃娘娘被茶水烫伤了胳膊,当时,衍庆宫未曾解禁,贞妃娘娘也不曾传唤太医,因此微臣便为琼玉开了药,告知了使用方法。”
他那时候还疑惑,现在这些问题却能解开了。
“微臣还特意问了一句是否需要让太医过去看看,琼玉却说不必麻烦,微臣便没多想。”他顿一顿,“除了司苑司,太医院也养了几盆马蹄莲,先帝在时,太医们曾以为马蹄莲是无毒之花,却不料有娘娘误食,引发中毒……”
他迅速略过了这件事,继续说:“因而,太医院便养了几盆,进行研究。”
皇后立即问:“养了多少盆?可有丢失过?”
丁实逸不敢肯定地回答她:“微臣、不知,殿下恕罪。”
皇后当机立断:“汪勤,去太医院严查。”
不论如何,不能放过一丝线索。
“安之,去衍庆宫将此事告知贞妃,问一问她是否知晓此事。”
若是贞妃不知,那极大可能是琼玉自作主张,不,是她背后之人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在算计了。
那时候,昭嫔虽不曾侍寝,却接连侍膳,风头仅次于荣妃,难道,这便碍了这人的眼?竟想出个这一箭双雕的计划。
皇后相信贞妃与此事无关。
这些年底下的争斗虽说有,但都是小打小闹,光明磊落的,各宫嫔妃都是各世家的贵女或是官宦之家的小姐,自持身份,有着自己的傲气,都不屑于这些腌臜手段。
怎么今年一会儿是草乌,一会儿是马蹄莲呢?这两种既是毒又是药,寻常女子岂会知晓这些用处?
皇后这样一想,神色更是凝重了。
若非后宫嫔妃,那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和胆识?亦或是,仇恨。
衍庆宫
薛琅月还在月内,安之是隔着屏风问话的。
“贞妃娘娘,不知您可还记得此事?”
薛琅月躺在床榻上,听完安之的来意,脸上一丝震惊也没有,淡淡道:“本宫确实被茶水烫伤了胳膊,只是小伤罢了,本宫无碍,琼玉偏要去太医院去膏药来抹,本宫当她心疼本宫,便由着她去了,至于给本宫涂了什么药,本宫哪里知晓?”
“马蹄莲花粉有毒一事,本宫从前更是闻所未闻。”
安之在屏风外看不见薛琅月的神情,只是听着她的语气,格外平淡,不由有些奇怪,只是她不敢多问,便恭声:“奴婢会如实禀告殿下,叨扰娘娘了,奴婢告退。”
她准备退下,薛琅月突然询问:“昭嫔如何了?”
安之笑着道:“回娘娘,昭嫔现下已经清醒过来。”
至于具体情况和细节,她是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的。
她静静等了片刻,见薛琅月没有其他话要询问,便弯腰退下了。
她看不见,薛琅月在她走后,一拳打在了锦被上,目光中泛着寒意。
旁边的宫女惊道:“娘娘,太医说了,您现在不宜动怒。”
从前侍奉她的那些宫人,都被抓进了宫正司进行审问,至今还没有放回来,现在这些人的面孔都是极其陌生的。
薛琅月无人可以倾诉,顿感无力,闭上了眼。
从前,都是琼玉在她身边,或是规劝或是听她倾诉。
……
安之回到凤仪宫,将事情禀告完,汪勤也从太医院回来了。
“回殿下,太医院未曾丢失马蹄莲。”
最坏的消息,莫过于此。
有马蹄莲花的司苑司和太医院,都查不到一丝线索,难道,又如草乌那般,凭空而来?
皇后不信。
一次是巧合,可两次呢?难保不会没有下一次。
又逢采选,若是那些淑女们也毫无防备地中了毒,这消息但凡泄露出去一点,皇室威严何在?
皇后想的多,也想的远。
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她现在还不打算惊动闻褚。
皇后坚决彻查,保持着宁可错杀也不过放过的态度,最后,司苑司的宫人经过宫正司逐一的审问和排查,竟真的有了一道线索。
皇后听完宫正司宫正的话,却觉得匪夷所思。
采买的宫女是个年纪小的,慌乱中竟然将一盆草乌混进了紫杜鹃中,最后,送进了衍庆宫。
而那盆草乌,恐怕就落到了琼玉手中。
皇后的心跳得厉害,猛地将呈词扔到地上,骤然冷笑:“无心?她是无心之举,可旁人呢?竟无一人察觉吗?”
还是说,她们失职,根本没想过仔细检查呢?
皇后一向待人和气,少见动怒,更别提做出这样的举动了,左右宫人纷纷垂下头,莫不惊慌。
“本宫看,这司苑司的人也该换一批了。”她的语气轻松,却透着一股子杀意。
换一批,如何换?要么被贬,要么杖杀——
宫正司的宫正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嬷嬷,全身上下除了发髻上的那一支银簪,毫无贵重之物,一身褐色的宫装站在下方,恍若一棵挺拔的古树。
对于皇后的言行举止,她处变不惊,仍是面无表情:“殿下,此事恐怕该回禀陛下了。”
虽说后宫诸事都是皇后管理决策,但这样大的事,总该告知帝王一声。
皇后稍稍冷静,颔首道:“宫正说的是,汪勤,去乾坤殿请陛下来吧。”
……
闻褚来时,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仿佛是刚从朝堂上回来。
“给陛下请安。”
“平身。”
他袖子一扬,落坐在主位上。
“事情朕都已经听汪勤说了,就按皇后的意思来,将司苑司玩忽职守之人,带下去,一律杖杀!”
天生的贵气与皇位熏陶下的威严日渐深重,闻褚没有说多余的话,简简单单就决定了那些人的性命。
宫正这才道:“是,微臣遵旨。”
皇后离座,敛衽蹲身:“陛下,都是妾身管理后宫不严,请陛下降罪。”
霎时间,殿内所有宫人都无声跪下。
闻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皇后头上的凤冠,不知在想什么,竟沉默良久。
在他的无声注视下,皇后脸上渐渐没有了血色,得亏身后有安之扶着,她才没有倒下。
蹲身时间很久,久到她腿部麻木,久到甚至没有了知觉。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紧紧攥着的手心,也遮住了她颤抖的身子。
“皇后。”
寂静、凝固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皇后垂下头:“妾身在。”
他问:“你嫁给朕多久了?”
他语气很随意,也很和气。
皇后抿了一下嘴唇,认真地道:“清治十九年春,郑府得先帝圣旨,赐婚妾身于陛下为豫王妃,二十年,陛下册立太子,妾身为太子妃,承乐元年,陛下甫一登基,便册立妾身为皇后,到如今承乐三年,妾身已经嫁给陛下整整五年了。”
闻褚了然,点点头道:“自从你嫁给朕,不论王府、太子府,或是后宫,涉及后院之事,朕从不过问。”
皇后闭了闭眼,谢道:“承蒙陛下信任,妾身感激不尽。”
第078章 放权
闻褚不可置否:“世人常说,得一贤妻,后宅方能安宁。皇后也从未辜负朕的信任,这些年来,皇后尽心尽责,劳心劳力,朕虽没有明说,却全都看在眼里。”
“朕,也从未下过你的面子,无论是荣妃还是贞妃,朕想,她们都不敢挑衅于你。”
皇后平静地道:“是,陛下给了妾身皇后的尊荣和权力,所以,后宫中不论嫔妃们如何受宠,都不敢在妾身面前放肆,妾身也从未苛责任何嫔妃和皇嗣。”
闻褚便笑了:“如今朝政尚且不稳,朕的心思都放在前朝,后宫,还需皇后替朕管理。”
“不过,如皇后所言,宫务极其繁琐,如今又要照顾大皇子,难免力不从心,那今年采选之事便全权交给明妃来,至于宫务,也该有人来替皇后承担一些。”他略略思索,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贞妃尚在月内,不宜操劳,日后,便让荣妃和明妃一同来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吧。”
皇后一句话也没反驳,似乎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妾身遵旨。”
闻褚伸手扶起她,语气也变得温和:“岳宝林病逝,依照嫔礼下葬吧;贞妃有御下不严之责,但念在她诞下皇子的份上,就不必罚了,按照规矩赏赐下去;再过几日,就是小皇子的满月礼了,朕已经让礼部和钦天监着手准备,挑选吉时命名,但翰林院拟订了几个名字,朕都不喜欢,因而,朕决定亲自为他赐名。”
皇后顺势起身后,微微一笑:“陛下为小皇子选了何字?”
闻褚在案几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皇后瞳仁一缩,缓缓念出那个字:“稷。”
闻褚看向她,和颜悦色,“江山社稷的稷,皇后以为这字如何?”
皇后笑道:“陛下取的字,自然是极好的。”
闻褚朗声一笑:“他未足月生,朕担忧他体弱,便想着取一个字,替他扛一扛,皇后既然也觉得不错,那小皇子便以这个字为名吧。”
皇后颔首:“是,陛下考虑周全。”
“做人,论迹不论心,皇后这样,已经足够好了。”闻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给予肯定后,又说一句,“朕也盼着皇后能为朕早日诞下皇嗣,不论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皇后羞涩一笑:“是,妾身也希望陛下如愿。”
……
闻褚走后,皇后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安之担忧地唤她:“殿下。”
皇后抬眼,眼中有泪光闪烁。
“安之,他到底是帝王。”
还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帝王之道,在于制衡。
他明里暗里已经开始清理各大世家,她不是不知,只是故作不知。
后宫关联前朝,此次薛家被处罚,他没有迁怒贞妃,那日后郑家若是出事,他会怎么做呢?又或者,她被受罚,会因此牵连郑家吗?
他今日借着这件事,剥夺她的权力,难道不是想打压她,以此警告后宫嫔妃吗?
她知道,他想慢慢地将后宫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后宫中各方势力交错,想要清除,时日漫长。
若是她一直掌权,那些势力只会躲在暗中,伺机而动——譬如贞妃早产,譬如昭嫔中毒。
可若是换了人来掌权,他们一定会蠢蠢欲动——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一定会冒出头来。
而一旦他们出现,离死期也不远了。
至于掌权的荣妃和明妃,会否因此受到牵连呢?她想,那是必然的。
否则,帝王就不会挑选她们二人了。
只是三妃之中,唯有贞妃不掌权,也是帝王有意为之吗?
皇后暂时不愿去深想。
总而言之,她这也算是顺势而为,放下手中权力,远离这些争斗,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等待权力再次回到手中就好。
想到这里,她淡淡一笑:“以后宫务有荣妃和明妃来协助本宫,本宫也能松懈片刻了。”
安之抿唇,不知如何接话。
皇后也不多说了,很快有条不紊地吩咐:“尽快安葬岳宝林吧,贞妃那儿,也将陛下的意思传过去,再去传荣妃和明妃来凤仪宫。”
……
沈听宜听说草乌一事有了结果,奇怪道:“将草乌混进了杜鹃花中?”
汝絮唏嘘道:“是,陛下下令,司苑司的人罚的罚,贬的贬,那个采买的小宫女,也被杖杀了。”
沈听宜不禁怅然:“可琼玉背后之人,仍是一无所获吗?”
汝絮点头:“是,衍庆宫的宫人在宫正司受审了几日,也没有发现异样。”
没有发现异样不代表没有。
沈听宜心里怀疑沈媛熙,怀疑衍庆宫有她的眼线。
然而,宫正司询问不出,再加上司苑司上下都受了罚,已经算给了贞妃一个交代。
皇后开始收手,不再查草乌一案。
而沈听宜中毒之事,查了三日,在查到琼玉从太医院取过马蹄莲块茎之后,再无线索,宫正司的人甚至追溯到了承乐元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皇后为此给沈听宜赏下了不少补品,以示宽慰。
汝絮讶道:“这马蹄莲花粉,真是凭空而来的吗?”
知月横了她一眼:“前几日不也说草乌凭空而来吗?我看,定是有人蓄意谋害主子!”
她瞪着汝絮,将她审视一番,振振有词:“汝絮,你在宫里时间长,定然知晓马蹄莲花粉有毒吧?御膳房那边没有人下毒,那你的嫌疑便是最大,说不定啊,这毒,就是你下的!”
汝絮一点儿也不虚,与她对峙:“知月,空口无凭暂且不提,我为何要害主子!”
汝絮当然清楚知月怀疑她的原因,因为主子对她看重,所以知月一向看不惯她,但汝絮清楚,主子对于她是没有疑心的。
果然,沈听宜开始斥责知月:“知月,凡事要讲究证据,你怎能胡言乱语,编排汝絮呢?汝絮若是要给我下毒,她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我死了,她就能逃过一命吗?”
去御膳房取膳一事都是汝絮来做的,她若是中毒而亡,汝絮第一个就逃不过,不论什么原因,她都会被治一下罪责,甚至丧命。
知月虽然不服气,但也没有再抓着汝絮不放,只是心里仍是愤愤不平,口不择言道:“主子相信汝絮,难道怀疑奴婢吗?”
沈听宜喝道:“知月,够了!”
话来不及说完,她就开始咳嗽不止。
知月大惊失色,为她拍了拍后背,连连请罪:“主子,主子没事吧,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说就是了。”
汝絮赶紧斟了一盏温水,让她喝下。
沈听宜喘着气,脸色因为咳嗽而涨红。
汝絮轻声道:“主子放心,知月也是担心主子,奴婢不怪她,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的。”
沈听宜握着她的手,微微点头。
知月被挤到一旁,看着汝絮时,目光格外阴沉。
她气呼呼地走出去,碰到乔颂声,打了声招呼:“乔医女。”
乔颂声见她神情有异,微惊:“知月姑娘脸色这样差,可是昭嫔怎么了?”
知月哼声:“主子今日好些了,只是时常咳嗽,倒不是主子的事,是那汝絮,让人生气。”她一说,就停不下来,“主子怎么不怀疑她呢?明明那膳食只经过了她的手,凭什么主子对她那样信任!”
她不服气地跺了跺脚。
乔颂声笑着道:“知月姑娘,这是吃味了?”
她又解释:“微臣瞧着汝絮姑娘对昭嫔忠心耿耿,不像是会下毒加害昭嫔之人,知月姑娘,你与汝絮姑娘都是昭嫔身边的一等宫女,为何对汝絮姑娘抱有这样大的偏见?”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一说出来,听在知月耳中,简直是火上浇油。
“偏见?”她的声音因扬起而变得尖细,“乔医女,汝絮虽与我同是主子身边的一等宫女,可我是自幼服侍主子,她呢,不过是被荣妃娘娘嫌弃不用,调过来的人罢了。”
乔颂声不动声色地问:“昭嫔是荣妃娘娘的亲妹妹,荣妃娘娘特意将汝絮姑娘调过来伺候昭嫔,不正是看重汝絮姑娘吗?怎么能说是嫌弃呢?”
知月眉头一皱,不知如何反驳。
乔颂声笑了笑:“知月姑娘,你瞧,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但知月选择不听。
“我与乔医女说不明白,罢了罢了,不说了。”
她摆摆手,快步跑开。
乔颂声目送她离去,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止不住笑意。
她这样活泼,真让人羡慕。
*
采选在即,皇后忽然下了一道懿旨,传达后宫:即日起,后宫诸事交由荣妃和明妃管理,采选淑女一事,全权交由明妃负责。
这道懿旨,在后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后竟然主动放权!
要知道,向来皇后都是将管理后宫之权牢牢攥着手里,不让嫔妃沾染的,更别提,新人入宫在即,皇后竟然交给毫无经验的明妃来管理。
唐文茵被皇后这道懿旨打的措不及防,“殿下,万万不可!”
第二日请安,她当着众多嫔妃的面,万般诚恳道:“妾身无能,怎能担此大任?”
“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第079章 满月
唐文茵无视众人的目光,郑重地蹲下身子,谦卑恭敬地向皇后道:“殿下,妾身忝居妃位,已是天恩浩荡,如陛下所说,妾身无功无妊,不堪重任。”
皇后见她如此恭顺,语气也和气:“明妃,快快起来,这不仅是本宫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和本宫,相信你的能力,明妃,你出身高门世家,不必妄自菲薄。”
皇后说着,看了眼安之,安之会意地将唐文茵扶起,请她坐下:“明妃娘娘,请坐。”
她的位置原在荣妃之下,这时候,已经换成荣妃对面的位置——从前是贞妃坐的。
唐文茵只觉得这个位置发烫,让人无法安稳。
沈媛熙冷眼看着唐文茵,嗤了一声:“皇后和陛下如此看重明妃,懿旨已下,明妃难道要抗旨吗?”
唐文茵腼腆一笑:“荣妃坦然接受,妾身却觉得受之有愧,并非抗旨,只是心里惶恐罢了。”
这是在讽刺她?
沈媛熙眸色一沉,冷冷道:“我倒要看看明妃是否值得陛下这样的信任!”
她们同在妃位,共同管理后宫也就罢了,偏偏唐文茵又多负责了采选淑女一事,倒压了她一头。
沈媛熙自然是气恼的。
一回到长乐宫,就将手中的茶盏给摔碎了。
“唐氏何德何能压在本宫头上?”
绯袖忙道:“娘娘息怒,此事,定是皇后在抬举明妃。”
沈媛熙何尝不知。
皇后放权,肯定并非主动,恐怕是因为贞妃和昭嫔两件事被陛下斥责了,只是陛下顾及着皇后的脸面,没有亲自下旨,可她呢,却宁愿选一个毫无能力的唐氏。
她眼里一狠:“好啊,她这样忌惮本宫,本宫便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唐氏,远不如本宫!”
*
承乐三年八月二十,各地参加采选的良家子陆续进入皇宫。
良家子需要经过三轮的选拔,三轮选拔,第一轮是验身,第二轮是各项才艺考核,第三轮则是明妃亲自来考核。
通过明妃的考验,便是“淑女”。
成为淑女,离嫔妃也就只剩一步之遥了。
淑女们会入住毓秀宫,在毓秀宫,跟随六局的女官学习宫规、礼仪,十日后,她们便可各自回府,等候圣旨。
钦天监挑选入宫吉日后,她们便要离开父母亲人,进入后宫,正式成为帝王的嫔妃。
采选第二轮结束之后,恰好是八月二十五,小皇子的满月宴。
这一次的宴会规格比皇长子还要大一些,宗室和三品以上的朝臣及外命妇都齐聚一堂,共同庆贺帝王又添一子。
帝王弱冠之年,才有了这两位皇子,自然是金贵的,何况她的生母,位分又高还受宠,少不得要巴结一些。不过,她们暗暗惋惜,小皇子生母贞妃却没有出席这个宴会。
除了贞妃,后宫中只有沈听宜没有去。
宴会当天,小皇子序齿为二皇子,帝王亲自赐名“闻稷”,并上玉牒。
薛琅月是贞妃,二皇子可以养育在衍庆宫。
宴会后,让众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二皇子的名讳。
帝王对于二皇子是否寄予厚望,无人得知,但帝王对于贞妃的荣宠,却显而易见。
……
沈听宜听着外面的声响,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心静。
自从中秋以后,闻褚再也没有来过昭阳宫,只让刘义忠送来了一些赏赐。
刘义忠怕她失落,还道:“陛下忙于朝政,这些日子不能亲自来探望昭嫔了。”
沈听宜笑着回他:“我明白,多谢刘总管。”
沈听宜失落吗?
没有。
闻褚先前说节后给她晋位,如今也变成了一句空话。
沈听宜也不着急。
晋位左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现在晋位,还会给她招人仇恨,倒不如缓一缓,等新人进宫了再说。
她也知道,闻褚大约是在疑心。
马蹄莲花粉无处可查,为什么?除了旁人下毒,就只有她自己服毒这个可能。
可是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她入宫时日太浅,无处可得马蹄莲花粉,更不可能从宫外带进来。
闻褚在疑心的同时,恐怕也有些怜惜,不知如何面对她,索性便不来了。
不得不说,沈听宜的确是把闻褚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闻褚刚开始确实疑心过她,但思来想去,还是排除了这个可能,之后,久查不出,他自觉愧疚,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哭泣或是问询,便一直没有去昭阳宫,但同时,也让刘义忠去送各种礼,来表示他的心意,不让旁人觉得她失了宠。
至于晋位,他其实没有忘却,只是他觉得这个时候给她晋位不大适宜,便想往后延一延。
二皇子满月礼过后,衍庆宫又热闹了起来。
帝王虽然没有踏足衍庆宫,但有二皇子在,贞妃肯定会复宠。
薛琅月本在因为赏赐一事落寞,很快听宫人传来的消息转移了注意。
“闻稷。”她的落寞迅速被这个巨大的惊喜淹没了。
“稷儿。”
她眼中含着泪:“陛下到底没有怪罪本宫。”
琼枝也从宫正司回到了衍庆宫,在一旁也是欣喜不已:“娘娘,陛下怎么会怪罪您呢,如今陛下亲自给二皇子赐名,不正是因为宠爱娘娘吗?”
向来皇嗣取名,都是翰林院拟订,再由帝王挑选,皇长子闻琛便是如此。
薛琅月听了,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眨了眨眼,那泪水便一滴一滴地成串落下来。
薛琅月接过琼枝的手帕擦了擦,又问:“陛下没有怪罪本宫,那薛家呢?二皇子的满月宴,薛家可来了人参加?”
虽说她的父亲不是三品官员,但作为二皇子的外祖父,若得帝王开恩,也是能够参加的。
琼枝虽然不忍心,却还是实话实说了:“薛家,没有来人。”
薛琅月一松手,手中帕子骤然落地。
“为何?”
琼枝赶忙跪下,“奴婢不知。”
帝王没有怪罪薛琅月,却也不会因为她和二皇子赦免薛家。
薛父被罢了官,薛翀虽然从狱中放出,但手臂受伤,恐怕,再难参加科举了。
薛家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吃了挂落。
这些事,琼枝现在不敢说出来,只能死死瞒着薛琅月。
很快,帝王给二皇子的赏赐也被送进来。
薛琅月看着那小巧玲珑的金锁和玉麒麟,听着众人的贺喜声,明明应该高兴的,却心里却是空空的,还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
*
八月二十八日,良家子第三轮考核结束,四五十良家子最后只有十人成为淑女,入住毓秀宫。
唐文茵回到承乾宫,立即瘫软了身子。
长清抱怨道:“娘娘,您是不知晓,奴婢方才回来时,听到那些良家子都在说娘娘考核苛刻呢。”
唐文茵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们说这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采选,娘娘只选了十人,实在太少了,从前先帝在世,至少也有十二人吧。”长清说着,气恼非常,“明明是陛下的意思,还让殿下给了娘娘名单,让娘娘最多选十人,如今她们却都以为是娘娘严苛,这不是在损坏娘娘名声吗?”
唐文茵将茶水饮尽,对此并不惆怅,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别想了,任由她们说去吧,本宫只当做没听见就是了,难道还需要向她们解释不成?”
她摆了摆手,反倒是安抚起长清的情绪:“好了,长清,这两日你也累了。淑女们入宫,还有十日规矩要习,本宫明日也得去毓秀宫去看看,今夜什么都别想了,早些歇息吧。”
长清无奈称“是”。
唐文茵闭着眼,揉了揉眼穴。
这两日,她过的比前面十多年还要累,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腰酸,头也疼。
这种差事,她以后真是一点也不想干了。
她刚准备小憩一会,承乾宫掌事太监白洪涛走了进来,躬身道:“娘娘,荣妃娘娘将六局的账簿送来了。”
唐文茵动作一顿,“长乐宫的谁来送的?”
白洪涛道:“是长乐宫的掌事太监周长进。”
唐文茵正了正色,“请进来吧。”
周长进打了个千儿说明来意:“荣妃娘娘说,这些账簿还请明妃娘娘过目。”
唐文茵疑惑道:“荣妃娘娘既然看完了,何必再让本宫看一次?”
周长进笑道:“明妃娘娘,这是规矩。”
唐文茵与沈媛熙共同管理后宫,六局一应事务本该是的各分三局,但因着唐文茵要采选淑女,这段时日便是沈媛熙在处理六局之事。
唐文茵将账簿收下,准备闲下来再看。
周长进却道:“明妃娘娘,荣妃娘娘说请您尽快看完,六局那边还在等着呢,月底时,六局要派人出宫采买,这银子,是批还是不批?要批多少?都需要您来定夺。奴才知道您劳累,荣妃娘娘等得起,但,六局等不及啊 。烦请您明日将章程列出来,派人送到长乐宫。”
唐文茵并不迟钝,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可这分明就是荣妃的刻意刁难。
她点点头:“本宫明白了,不过六局之中,本宫只管理三局,荣妃却要将六局全交给本宫管理吗?”
周长进回答得滴水不漏:“明妃娘娘只管决定就是,至于荣妃娘娘的心思,奴才如何得知呢?”
第080章 受贿(上)
白洪涛送走周长进再返回来后,替唐文茵不平:“娘娘,荣妃娘娘这不是在为难您吗?您何必答应呢?”
“皇后将后宫诸事交由本宫和荣妃,又格外看重本宫,荣妃这样做,在所难免。”唐文茵轻轻一叹,“你还不知道荣妃的脾性吗?本宫总不能与她争执起来,推卸这个责任,到了最后,受到责罚的,难道只是她一人吗?”
她拍了拍厚厚的账簿,眼神中满是疲倦。
“今夜,本宫怕是无法休息了,你们也不必守着本宫,下去吧。”
她虽然与荣妃同是妃位,在手的权力也不低,可是荣妃,她还是无力抗衡。
荣妃做事可以不在乎、不计较后果,她却不能随心所欲。她本无宠,便是为了唐家,这种事情,她也只能默默承受。
……
九月的第一日,沈听宜体内余毒已清,能出来透透气了。
昭阳宫出来,往西便是御花园。
初秋时节,秋高气爽,桂香馥郁。
锦鲤池清澈见底,沈听宜见着那游得欢快的锦鲤,心生欢喜,忙叫着汝絮回去取鱼食。
她伏在栏杆上,仰着头感受着温暖的日光。
闻褚站在假山上的听风阁上,低头就能看到她那如羊脂玉般的侧脸,然而没多久,她忽然捂着嘴巴咳嗽起来,身子一颤一颤的,让人怜惜不已。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纤薄的身形上:她比前几日,又清减了。
“主子,鱼食来了。”
沈听宜歪头,冲着汝絮盈盈一笑。
闻褚隔得远,并不能看清她的眼眸,却觉得她的眼眸比从前还要灵动、清亮。
他便这样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刘义忠跟在后面,自然也能发现帝王是在看昭嫔,他看似平静,目不斜视,心里却在暗暗咋舌。
“陛下……”他刚准备出声,闻褚却抬手打断。
原来是有两个穿着粉色襦裙的淑女结伴向锦鲤池走来了。
其中一个淑女看到沈听宜,莞尔笑道:“不知是哪位姐姐,我竟从未见过。”
另一个淑女更细心,看着沈听宜身上的宫装,在看她身边穿着宫女服饰的汝絮,立即朝沈听宜请罪:“不知是哪位主子,是臣女失礼了。”
沈听宜转身,看着眼前不算熟悉的面孔,语气平淡:“我是德馨阁昭嫔,你们是毓秀宫的淑女吧?”
听她自报身份,两人都福身请安:“臣女见过昭嫔。”
沈听宜“嗯”了一声,不想与她们在这里交谈,准备将手里的鱼食往下抛完就离开。
偏偏有人看不出她冷淡的态度,还笑嘻嘻地问:“昭嫔,臣女没有打扰您喂鱼吧?”
沈听宜还没说话,她又自顾自说下去:“臣女听闻锦鲤池的锦鲤品种多,还非常漂亮,特意过来看看,今日一见,果然是长见识了。这些锦鲤确实是宫外比不上的,不过,臣女听闻,这些锦鲤是不能吃的,昭嫔,这可是真的?”
汝絮皱眉道:“这位淑女,我家主子身子不适……”
沈听宜抬手,对她道:“确实,这些锦鲤只能看,不能吃。”
淑女仿佛没有听到汝絮的话似的,笑吟吟道:“多谢昭嫔解惑。不过,这也太可惜了。”
她倚在栏杆上,欣赏着游来游去的锦鲤,似乎在叹惋:“多么漂亮的锦鲤啊。”
沈听宜将鱼食一抛,拢了拢身上的云肩。
站在旁边的淑女略为高挑,也更有眼色,看着沈听宜兴致不高的样子,便福身道:“臣女就不叨扰昭嫔了,臣女告退。”
沈听宜点头,没有去管那位喜欢锦鲤的淑女,慢慢离开了御花园。
汝絮扶着她,边走边道:“主子,奴婢去打听一下,这两位淑女是何身份。”
其实不用汝絮打听,沈听宜也知道二人的身份。
那个话多的,名唤王翩若,是永州来的良家子,除了长相出众外,沈听宜对她的印象就是话多,扰得人心烦。
那个话少的,名唤裴惊澜,出身北城裴家,裴家虽非大姓世家,但名气却不小——祖辈出过两位女将军,她的父亲是正四品军器监,分管工部的兵器制造,若是再往上升,就要进六部了。
沈听宜对她印象还算深刻,也知晓闻褚对于裴家的栽培和看重,甚至清楚地记得,前世,裴惊澜初封便是正六品才人,在淑女们位分仅次于白氏。
不过……
她捻了捻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那边,闻褚也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虽听不清她们谈话的内容,但也能大致猜出来一些,他转身吩咐刘义忠:“查一下那两位淑女身份。”
……
沈听宜刚回到德馨阁,沈媛熙就派人来请她去长乐宫。
沈听宜不敢耽误,带着汝絮走向长乐宫。
“妾身给荣妃娘娘请安。”
沈媛熙将她唤起,直言:“这儿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做。”
听她说完,沈听宜脸色顿时一变,嗫嚅:“娘娘……”
沈媛熙头也没抬,声音散漫:“别跟本宫说你做不到,听宜,这件事,你必须给本宫办的漂漂亮亮的,明白吗?”
沈听宜抿了抿唇,看向绯袖。
绯袖冲她点头,轻柔笑道:“昭嫔放心,娘娘这是在给您机会,让您历练历练,这些淑女们刚刚进宫,不懂规矩实属正常,若是犯了错,也找不到您头上,再说了,娘娘如今管理后宫,哪会叫人发现是您做的呢?”
沈听宜沉默良久,躬身应下:“妾身明白了。”
走出长乐宫后,她便脚下一软,倒在了汝絮身上。
“主子!”
“汝絮,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沈听宜六神无主地握住汝絮的手,手抖得厉害,脸色也十分惨白。
汝絮见她这副样子,暗叹了口气,低声道:“主子放心,奴婢有法子。”
沈听宜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注视着她,静了几息却摇头,艰涩道:“汝絮,你又有什么法子呢?这事,我还是去找繁霜吧。”
汝絮微微一愣:“主子,您是不放心奴婢吗?”
沈听宜迟疑不决:“并非是不放心你,只是……”
汝絮轻快地笑道:“主子,奴婢不过是让人去传几句话罢了,断断不会叫淑女们察觉的,左不过,都是宫女们的闲谈,她们若真是去做了,也是她们心性不坚定。”
沈听宜妥了协:“既然你想去做,那便去做吧,只是,一切行事定要小心。”
汝絮点头,语气坚定:“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办的让荣妃娘娘满意的。”
沈听宜弯起唇角,拍了拍她的手,“好,这事你做好了,我便在荣妃娘娘面前替你请功。”
汝絮一怔,显得有些吃惊。
沈听宜放轻声音:“你替荣妃娘娘办事,娘娘总不能亏待你。”
这句话明明没有其他意思,可汝絮听着,内心却有些慌乱,仿佛,她知晓她的事情,知晓她的一切。
汝絮垂下眼,遮住了所有情绪,保持镇定地道:“奴婢是为主子办事,主子不需要在荣妃娘娘面前替奴婢请功,奴婢侍奉主子,便是要替主子分忧。”
沈听宜转而笑道:“我知你最是忠心不过,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目送汝絮离开,沈听宜敛了笑容。
这种事情,当然还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才有趣。
回到德馨阁,她叫来陈言慎:“我这里有一件事交给你来办。”
陈言慎一口应下:“主子尽管吩咐。”
沈听宜轻轻笑起来:“倒也不难,只需要你将这句话传到莲淑仪耳中。”
她顿了一下:“听说陛下是在看过画像后才会给淑女们册封位分,有几个淑女现在正想法子用银子贿赂画师,这事儿,荣妃娘娘已经察觉了,现在正准备来个人赃并获,将事情捅到皇后面前去。”
陈言慎抬眼看她一下,稍稍思索片刻,便将整个事情弄明白了。
“是,奴才遵命。”
他磕了个头,又问:“主子,只让莲淑仪一人知道此事吗?”
沈听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用晚膳的时候,知月咕哝道:“主子,这一整日奴婢都没看到汝絮,她又不知去哪了。”
沈听宜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放下玉箸道:“她办事情去了,几个时辰不见,你便想她了?”
知月睁大了眼睛,“主子,奴婢怎么会想她,若不是怕扰了主子的计划,奴婢都恨不得……”
她止住话口,气的浑身发抖,“若是是她,主子怎么会受马蹄莲花粉之毒这种苦!”
沈听宜笑意盈盈地瞧她,“汝絮,你忘了,这毒可不是她给我下的。”
知月蹙起眉头,“她瞒着主子在身上带着毒,又天天侍奉主子,谁知她原本打算怎么做?若不是主子心细,让奴婢去搜……奴婢亲眼所见,她就是不怀好意!”
沈听宜闻言,动作一顿,平静地看着她,眉眼弯弯一笑:“她是不怀好意,不过,也成全了我。”
若非如此,宫正司的人怎么会查不出来呢?
没有人会认为她是自己服毒,哪怕是闻褚,也只会简单的怀疑一下。那马蹄莲花粉的作用,旁人不知,她却清楚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