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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有没有考虑添个小宝贝……


    许家人丁兴旺, 子女众多,快十点的时候,小辈们陆陆续续抵达庭西山,原本安静的客厅一下子热闹起来。


    许志国环视一圈, 没看到女儿女婿的身影, 便问老太太:“妈,小忆和小望呢?还没到?”


    “早到了, 在楼上补觉呢。”老太太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昨儿个大年三十,俩孩子守岁熬到后半夜一点多,小忆这丫头不知怎的, 心血来潮非要去放烟花, 小望也由着她胡闹。北京城不让放, 他俩二话不说, 连夜开车跑天津海边放去了!折腾一宿没合眼,天亮了才回来, 脸都没洗就让我赶上楼补觉去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许褚渊呷了口茶,倒是很理解, “年轻人嘛,精力旺盛, 随他们折腾去呗。”


    “是该好好补一觉。”刘静怡温婉笑着,“让他们多睡会儿吧。”


    这一觉, 江望和许归忆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窗外暮色四合,才被楼下隐约传来的热闹人声唤醒。两人简单洗漱后下楼,正好赶上开饭。见小两口终于露面, 大家又是一番热闹的调侃,“可算下来了,再不来菜都凉了!”


    杨梅老太太连忙招呼他们入座,“睡饱了吗?”


    “睡饱啦,奶奶。”许归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浓重鼻音,她先亲昵地抱了抱奶奶,蹭了蹭奶奶脸颊,然后站直身体,双手抱拳,挨个给长辈们拜年:“爷爷奶奶过年好!爸爸过年好!刘姨过年好!大伯过年好!二伯过年好!……”


    拜完一圈,她朝几位长辈俏皮地伸出手去,许褚渊假装不懂,故意问:“干嘛?”


    许归忆笑嘻嘻地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呀!”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长辈们被她逗笑,一个个厚实的红包递到了许归忆和江望手中。江望微笑着,恭敬地接过,道谢。


    一圈红包收下来,许归忆两只手都快捧不住了。她喜滋滋地把红包拢在一起,十分孩子气地掂了掂分量,而后满意地眯起眼睛。


    江望侧头瞥她一眼,笑嗔:“小财迷。”


    许归忆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号,得意洋洋地朝他显摆自己手里的红包。


    旁边的堂兄堂姐们见状,忍不住打趣:“瞧十一这高兴劲儿,快数数看,是不是够买个大房子了?”


    许归忆嘿嘿笑了几下,挨着江望在餐桌旁坐下,眼睛亮晶晶地扫视着满桌佳肴。不等她动筷,江望先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温声道:“空着肚子睡了一天,先喝口汤垫垫。”


    “哦,好。”许归忆听话地捧起碗小口喝着。她刚睡醒,头发还散着,低头喝汤的时候总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滑落下来,好几次差点沾到汤碗边缘。找不到发圈,许归忆烦躁地拢了拢讨厌的头发。


    “头发碍事了?”江望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声询问:“帮你扎起来?”


    许归忆“唔”了一声,看见江望从手腕上摘下一根黑色发圈,许归忆狐疑地看过去:“咦?我的发圈怎么跑到你手上了?”


    “谁让你到处乱丢的,”江望无奈笑笑,“这是我在洗手间台子上捡的。”他说着,替许归忆理了理乱掉的头发,将发丝拢在掌心,三两下就帮她在脑后扎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低马尾,“好了,吃饭吧。”


    许归忆晃了晃脑袋,果然轻松利落,不再碍事。她心情大好,脆生生地说:“谢谢三哥!”


    江望说:“不客气。”


    饭桌上闲扯家常,长辈们照例关心着小两口的工作和生活,一一询问,江望和许归忆也乖巧应答。


    饭后移步客厅喝茶,陈晚棠看向许归忆,关切地问:“小忆啊,你和小望结婚也一年多了,看你们小两口感情这么好,有没有考虑添个小宝贝呀?”


    “啊?”许归忆正陪着小葡萄坐在地毯上搭积木呢,听大伯母冷不防提到自己,许归忆动作一顿,心里的小人无声哀嚎:来了来了!果然还是没躲过!本来以为睡到傍晚就能完美避开这茬呢……她看了奶奶一眼,老太太虽然没直接开口,但那双含笑的眼睛也落在孙女身上,显然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儿。


    “是啊小忆,”二伯母赵静也接上了话茬,俯身逗弄着玩积木的小葡萄,说:“你看咱们小葡萄多招人疼,家里要是再添个这样的小宝宝,多好啊,是不是呀小葡萄?想不想要个小弟弟小妹妹陪你玩积木?”


    小葡萄似懂非懂,听到“玩”字就高兴地拍着小手,嘴里含糊地跟着学:“玩!玩!”


    “妈,二婶。”堂姐许冉看不过眼,张嘴替妹妹解围:“你们也太心急了吧,小忆他们才结婚多久,总得让人家小两口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嘛!”她剥了瓣橘子塞进儿子嘴里,“来,小葡萄,吃橘子。”


    陈晚棠嗔怪地回看女儿一眼:“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哪里是催呀,就是关心小忆,随口问问嘛。”


    赵静哈哈一笑,“就是,我们当长辈的问问孩子们的想法打算,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我们盼着你们好上加好,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变成‘催’了?”


    她们语气带着点被误解的委屈,老太太在一旁抿嘴笑着,显然也认同儿媳们的想法。


    两位伯母你一言我一语,江望几次插话都插不进去,眼下好不容易抓到空当,正准备把之前应付母亲的那套说辞搬出来,替许归忆挡一挡火力,没想到许归忆反应比他更快。她眼波一转,径直看向悠哉悠哉嗑瓜子的许敬裕,语调轻快:“二位伯母,你们老盯着我干嘛呀,要论速度,那也得先看敬裕哥和小雨嫂子啊!他们可是稳稳当当走在我们前面呢!对吧,哥?”她冲许敬裕促狭地眨眨眼,“加油啊哥,我看好你哦!争取早日让我和三哥升级当姑姑姑父!”


    许敬裕正美滋滋地欣赏妹妹吃瘪呢,猝不及防被点名,整个人愣了一下,手里捏着的瓜子都忘了嗑。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小雨,小雨小声嘀咕,“让你看热闹,这下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面对全家聚焦过来的目光,许敬裕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憋不住宣布:“咳咳,那什么,爷爷奶奶,其实……小雨她有了。前天刚查出来,本来想着等满三个月稳当点了再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的,这不,被咱家仙女儿提前炸出来了!”


    这下轮到许归忆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问:“真的假的?”


    许敬裕笑,“当然是真的啊。”


    “太好了!”短暂的震惊过后,许归忆惊喜地站起来。


    “敬裕你这孩子!”杨梅老太太激动道:“这么大的喜事还藏着掖着!”


    陈晚棠和赵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吸引了注意力,刚才追问许归忆的话题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小雨被大家的关心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


    “恭喜啊哥!”江望对许敬裕道贺,与此同时,许归忆快步走到小雨身边,挨着嫂子坐下,“嫂子,恭喜恭喜!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看向小雨的小腹,轻声说:“希望小宝宝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陈晚棠看着许归忆专注又温柔地对着小雨肚子说话的样子,转头跟赵静笑着感慨:“瞧这丫头,自己还没当妈呢,就稀罕小宝宝稀罕成这样,等她将来自个儿当了妈,指不定得多宝贝呢。”


    江望目光一直追随着许归忆,见她凑在小雨身边,乐呵呵地傻笑了大半天,不由微笑。


    杨梅忍不住伸手点了点许归忆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慈爱和戏谑:“傻丫头,傻乐什么呢?又不是你怀孕,瞧把你高兴的。”


    许归忆被奶奶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特别特别高兴,家里要添新成员了,真好!”


    趁着众人七嘴八舌祝福许敬裕和小雨的空当,许归忆悄悄挪回江望身边,用气声问:“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江望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回她,“领导英明!”


    伯母们这一关算是被小雨嫂子的喜讯完美化解了,然而,正如那句老话所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从青岛回来后,年味儿还没散尽,大年初八,一位平日里走动不算频繁的远房亲戚登门拜访许老爷子,作为小辈,又恰好在庭西山,许归忆和江望被叫来客厅作陪。


    话题一开始还比较正常,围绕着老爷子的身体等场面话打转,后来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拐到了许归忆身上。


    “女大十八变,小忆真是越长越水灵了!瞧瞧这面相,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李姨这人很市侩,漂亮的奉承话张嘴就来。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许归忆,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重点逡巡,“怎么样,闺女,肚子有好消息了没?”


    说实在的,许归忆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过这位“李姨”,当下被她审视的打量弄得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尽量保持礼貌涵养,“李姨,我们还年轻呢,这事不急,顺其自然就好。”


    “哎呦喂!我的傻闺女,这事怎么能不急呢!”李姨一拍大腿,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闺女,听姨一句劝,女人生孩子,那是赶早不赶晚。趁着年轻底子好,最好三年抱俩,凑个好字,那才叫圆满!你别嫌姨唠叨,这女人呐,甭管你有多大本事,生了孩子人生才算完整……”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向许归忆灌输她那套人生经验。


    “哐当”一声轻响,许志国放下茶杯的动作比平时重了几分。刘静怡抬眼看向李姨,嘴角笑意淡了下去。


    许归忆听着这些老掉牙的陈词滥调,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冒。江望心里也不舒服,他早在听见李姨说“三年抱俩”的时候表情就已经沉了下来,下颌线紧紧绷着。


    茶香袅袅中,许归忆耐着性子又听了几句“抓紧时间”、“别光顾着玩”之类的唠叨,她嘴上敷衍地“嗯”、“啊”了几声,心里已经在疯狂翻白眼了。


    李姨见许归忆一直没反驳,还以为自己的话被她听进去了,登时说得更起劲了:“你看我家那个媳妇,跟你差不多大,头年结的婚,第二年就给我抱了个大胖孙子,那肚子,多争气啊!你们小两口条件这么好,要房有房,要车有车,生他三五个都不成问题!小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望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刚要开口,许归忆却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背,“李姨说得太对了!”


    她脸上挤出一个异常乖巧的笑容,直接扭头看向江望,“老公,听见没,李姨都发话了,让咱们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呢,我看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这日子就不错,咱们等会儿送走李姨,回去就生!”


    江望点头,面不改色:“好的老婆。”


    两人话音一落,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姨张着嘴,后面酝酿好的长篇大论全卡在了喉咙里。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催生催了无数回,还是头一次遇到对方直接说“回去就生”的!这……这还怎么往下接?总不能现场指导吧?


    那场面,甭提多尴尬了。


    李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端着茶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声:“呵呵,那、那挺好…挺好……”


    许褚渊听见孙女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绷住。许志国和刘静怡对视一眼,纷纷端起茶杯掩饰上扬的笑容。杨梅老太太无奈又好笑地嗔了孙女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说了句:“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皮了!”


    当晚回家路上,许归忆回想起李姨那副哑口无言、尴尬万分的滑稽模样,在车上笑了一路,“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催生催到具体执行层面,它就涉.黄!你看我说今晚回去就生,她立马就哑火了!哈哈哈……”


    江望想起她说的那句“回去就生”也乐得不行,“许十一,你这张嘴啊……我真是服了。不会是跟我待久了,被我带坏了吧?”


    “瞎讲。”许归忆扬扬下巴,“什么叫带坏啊,我这叫发挥我们家老公的优良传统!”


    第82章 第 82 章 “老婆,你给我生个闺女……


    结婚一年, 许归忆和江望一直没有坐在一块认真聊过孩子的事,这似乎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话题。在要不要孩子这件事上,许归忆从来没有明确表明态度,江望也不舍得让她事后吃药, 每次防范措施都做的滴水不漏。


    这天江望一直在书房开会, 回到卧室时,许归忆已经裹着被子躺下了。听见他上床的动静, 许归忆翻了个身滚过来趴到江望身上, 把脸贴在他颈窝蹭呀蹭。


    江望被她蹭得心头发软,抬手轻拍了一下她压在自己身上的后背,笑着问:“你是小猫吗?”


    “我是你老婆。”许归忆咕哝着说。江望身上暖烘烘的, 许归忆趴在上面舒服得直哼哼。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地灯, 透出温馨的橘色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琐事。没过一会儿, 许归忆忽然戳了戳江望唇角那个浅浅的小梨涡,“三哥。”


    “在呢。”江望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许归忆说:“问你个事儿呗。”


    江望:“领导请讲。”


    许归忆:“你喜欢男生女生?”


    这问题来得没头没脑, 江望迟疑片刻, 满脸求生欲地回答:“喜欢你。”


    许归忆不满地锤了他一下,“我认真问你呢!”


    江望困的睁不开眼, 脑子也变得很迟钝,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当然喜欢女生, 这还用问?你老公直男。”


    “哎呀!谁问你这个了!”许归忆又好气又好笑,从他怀里挣开一点, 半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如果将来我们有了孩子, 你喜欢闺女还是儿子?”


    听见闺女两个字,江望一下子清醒了,眼睛亮亮地看向许归忆:“你给我生吗?老婆,你要给我生闺女吗?”


    许归忆被他那热切的目光看得脸热,抓起枕头砸过去,小声嘟囔:“谁说要给你生了……”


    江望精准地接住枕头,顺手垫到自己脑袋后面,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那你问我干什么,给我画大饼啊?你太邪恶了你!”


    “谁给你画大饼了!”许归忆被他这控诉弄得又羞又恼,嘴硬道:“我考虑考虑,说不定……说不定哪天我高兴了,真就给你生一个呢。”


    “真的?!”江望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像瞬间通了电的灯泡。他俯身凑近许归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真的吗老婆?”


    许归忆咕哝着“嗯”了一声。


    “来来来,生闺女!”江望激动地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手也不老实地往她腰上搭,试图把刚才的“考虑考虑”坐实。


    “江望你……!”许归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屈起膝盖就顶了过去!


    “呃——!”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呼代替了所有旖旎的幻想。


    江望的手甚至还没探进许归忆睡衣下摆,就被许归忆踹到了床边。


    好巧不巧,姑娘那一脚精准落在了男人最脆弱的部位——睾.丸。


    江望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整个人像被电击的虾米一样弓起了身子,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死死捂住小腹下方,疼得倒抽冷气,“嘶……许十一,你想让我断子绝孙是不是?”


    许归忆看他这样也吓懵了,她刚才完全是条件反射,力道根本没收住。看江望疼得蜷缩成一团,脸都扭曲了,许归忆慌忙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踢着……踢着哪儿了?啊?严不严重?”她伸手想去碰,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江望感觉那地方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又胀又痛,他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她别碰。许归忆见状,当机立断:“去医院!快,我们去医院!”她手忙脚乱地跳下床去找衣服。


    深夜的街道空旷,黑色跑车开得飞快。许归忆知道这下闯祸了,她时不时瞄一眼副驾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江望,他的脸比刚掏完的下水道还臭,浑身散发着一种极度社死的悲愤气息。


    “那个……”半晌,许归忆小心翼翼开口,“你那里还疼得厉害吗?”


    “哼!”回应她的是一个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冷到掉冰渣的音节。江望扭头看向窗外,留给许归忆一个生人勿近的后脑勺。


    “对不起啊,”许归忆软下声音,伸手扒拉他胳膊,“我真不是故意的,条件反射……你看看我嘛,老公。”


    “哼。”江望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声音硬邦邦的,充满了怨念:“你老公没了。”


    “三哥——”许归忆拖长了调子,试图用撒娇软化他。


    “我不是你哥,”江望冷冷地怼回来,“您是我哥,我祖宗。”


    “喂!江望!”许归忆被他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弄得又急又气,那点愧疚都快被拱成火了,“差不多得了啊!没完没了是吧!我都道歉了!”


    “啧啧啧,”江望终于扭过头,眼神凉飕飕地刮过她,“瞧瞧,瞧瞧,这会儿功夫就不耐烦了。”


    许归忆不吭声。


    江望说着似乎牵动了痛处,他又抽了口气,脸色更白了,“你那一脚踢上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呢,男人这里是你能随便招呼的吗?”


    许归忆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咬着唇,闷头把油门踩得更狠。


    江望下车时几乎是全副武装,棒球帽压得低低的,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能遮住眼睛的墨镜,就差在脑门上写“别看我”三个字了。许归忆扶着他,能感觉到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且羞愤欲死。


    挂号,等待,进诊室。值班的是位上了年纪的男医生。


    医生看看病历本上“下.体外伤”的描述,又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以及旁边一脸紧张愧疚的漂亮姑娘,推了推眼镜问:“这位是——”


    “我媳妇儿。”江望声音闷在口罩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


    医生了然地点点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年轻人,精力旺盛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纵欲过度要不得,性生活也不要太剧烈,动作幅度小点,别过度用力……”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许归忆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朵根,她急得直摆手,“不是那个原因!是我不小心,踢到他……踢到他睾.丸了。”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医生愣了一下,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哦,把裤子脱了,躺床上我检查一下。”


    检查过程对江望来说漫长又煎熬,简直就是公开处刑。他全程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死死闭着眼。帘子外,许归忆紧张地绞着手指,大气不敢出,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医生询问和江望压抑的抽气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分钟后,帘子拉开,医生一边摘手套一边说:“还好,没有明显肿胀和破裂的迹象,局部有些淤青,属于睾.丸软组织挫伤。”他叮嘱江望,“近期要避免剧烈运动和同房,我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涂涂,注意观察,如果疼痛持续加剧或者出现异常肿胀、排尿困难,再来医院检查。”


    “好的,谢谢您。”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如蒙大赦地从诊室出来。江望沉着脸,步子迈得飞快,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地方。许归忆小跑着跟上,扯了扯他袖子:“嘿,还生气呢?”


    江望闻言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即使隔着黑色墨镜,许归忆也能感受到那两道穿透镜片,充满控诉的目光。


    “许十一。”江望语气莫名悲愤:“踢废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那一脚,差点让你后半辈子的‘性’福直接报销!连带我闺女都没影了!”


    许归忆看着他气鼓鼓又带点可怜的样子,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嗯——好处嘛,你要是真的不行了,”她眨眨眼,“我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再换一个呀?”


    江望:“…………”


    隔着墨镜和口罩,许归忆都能感觉到江望震惊到窒息的气压。下一秒——


    “许!归!忆!”江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她的全名,每个字都带着火星。


    许归忆笑嘻嘻地:“到!”


    “你——”江望“你”了半天,气得胸膛起伏,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停车场走去,背影都在滋滋冒烟。


    “哎哎哎,你慢点走,医生说了不能剧烈运动!”许归忆笑着追上去,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软声哄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开玩笑的!我发誓,就算你真的不行了,我也一定对你不抛弃、不放弃!好不好?”


    “谁说我不行了!”江望简直要原地爆炸,他一把扯下碍事的墨镜,誓死捍卫男人的尊严,“我!行!得!很!”


    “好好好,你最行了!天下第一行!”许归忆憋着笑,继续晃他胳膊,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老公,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消气嘛,只要你说出来,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办到!”


    江望沉默几秒,瞥她一眼,“我说出来你就能满足我吗?”


    “嗯嗯嗯!”许归忆满口答应,“说到做到!”


    “那好,”江望微微俯下身,凑近她耳边,“老婆,你给我生个闺女吧,好不好?”


    “啊?”许归忆没想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生闺女呢?”


    “你就说行不行吧。”江望站直身体,双手插回裤兜,那模样要多高冷有多高冷。


    “行、行啊。”许归忆看着他颇有些孩子气的坚持,心软得一塌糊涂,“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你这里……”她眼神往下瞟了瞟,“还行不行?”


    “嘿!你没问题我就没问题!”江望挺直腰板,斩钉截铁道。


    看着他瞬间满血复活的样子,许归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弯了腰。她挽住江望的胳膊,两人慢慢悠悠地朝停车场走去。


    “哎,三哥,”许归忆好奇地问:“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个闺女啊?儿子不也挺好?你看昭昭家的小北知多可爱。”


    “儿子很麻烦。”江望想也不想地回答。


    “嗯?”许归忆不解,“哪里麻烦了?”


    “你看咱俩就知道了,”江望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你想想咱俩小时候在学校是什么德行,没少调皮捣蛋、打架惹事吧?万一儿子随我,”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侧头看了许归忆一眼,严谨地改口,“不对,他随咱俩任何一个人,在学校惹是生非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喝茶的概率就是百分百!到时候老师一个电话打过来找家长,你说我能让你去挨骂吗?肯定得我去啊!”江望说着眉头都皱起来了,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在老师面前点头哈腰、赔礼道歉的悲惨景象。


    许归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代入感太强,也觉得头皮发麻:“那万一闺女也随咱们俩,调皮捣蛋被找家长怎么办?”


    “闺女?”接下来江望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驰名双标,“闺女那能一样吗!闺女调皮?人家那叫活泼开朗!闺女闯祸?那肯定是别人先惹她的!至于闺女被找家长……我也心甘情愿去挨骂!”


    许归忆嫌弃地咦了一声,笑着把头靠在江望肩上。得,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在闺女这件事上彻底没救了。


    第83章 第 83 章 “老婆,我要你。”……


    夜色温柔, 房间内尽是旖旎情.动的喘.息。玫红色吻痕一个接一个印在许归忆光洁的肩颈,她张了张嘴,下一秒,齿关被江望灵活地撬开, 唇舌激烈交缠, 耳朵里全是渍渍的水声。


    舌根被江望不轻不重地含着,吮得隐隐发麻, 许归忆勾着他的脖子回吻。不知亲了多久, 许归忆感到一阵缺氧的眩晕,她从喉咙里不满地“唔”了一声,江望终于肯大发慈悲放过了她红肿的嘴唇, 转而进攻别的地方。


    湿.热的吻沿着女人优美的脊线向下游弋, 周遭温度迅速攀升, 江望掌心抚着许归忆的腰线一寸寸下移, 感受到那片细腻的肌肤因他的触碰而微微战栗,江望满意地勾了勾唇。


    他持续撩.拨点火, 许归忆难耐地弓起身子, “别、别亲了,快点进来……”


    (这一段只是简单的亲吻, 求求审核员别锁我了,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了)


    江望喉间滚出一声低笑, 决定听从她的意见。他缓缓沉下.腰,与她更深的契.合。两人气息紧密相融, 身体被汹涌的浪潮席卷,起起伏伏中,一个独特的香调组合闪电般劈开了许归忆迷蒙的意识。


    灵感来得如此迅猛,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在情yu的迷雾里。许归忆急促喘.息, 双手抵在江望汗湿的胸膛上,用力推了推,“等等,三哥……”


    江望动作一顿,用有些涩.哑性感的声音轻轻问:“怎么了宝贝?”


    “灵感,有个特别棒的灵感!”许归忆急切地解释,眼睛亮得惊人,“我得赶紧记下来,不然待会儿就忘了!”


    江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惩罚性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含糊地抗议:“许十一,这种时候你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工作?”


    江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许归忆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他,手臂正要伸向床头柜摸索手机,不料被江望先一步捉住手腕,强势地扣回头顶。


    “老公,你先出去好不好?”许归忆试图哄他。


    “哪里出去?”江望装傻,故意磨.蹭着她。


    许归忆脸蛋红扑扑的,声音也软软的,“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等等,我回来补偿你。”


    “等不了。”江望埋在她颈窝耍赖,整个上半身重量都压在她胸口上,像只大型犬一样磨蹭着,略带磁性的嗓音落在许归忆耳朵里是实打实的蛊惑:“老婆,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伴随着一阵撒娇的低语,男人腰.身又缓缓动了起来,身体力行地表达不满。


    许归忆意志不坚定,被他弄得浑身发软,意识在灵感碎片和身体快.感之间挣扎拉锯。过了一会儿,那灵感的影子果然开始模糊了,许归忆又气又急,手上用了点力推他,“五分钟,就五分钟……”


    “不行。”江望含住她的耳垂,吮吻得更加用力,执拗地把她拖回情yu的漩涡,让她无暇他顾。


    两人又磨磨蹭蹭,黏黏糊糊地纠缠了五分钟,许归忆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拍了他后背一下:“快停下,我快要忘了!”


    这种时刻被强行叫停,一股邪火聚在小腹胡乱冲撞。江望猛地撑起身体,深深看了许归忆一眼,怨念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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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归忆趁机摆脱了江望的钳制,像条滑溜的鱼,敏捷地从他身下溜出来。她胡乱抓起床头搭着的丝质睡袍裹上,抓起手机赤着脚就往洗手间跑。


    “砰!”门被关上,落锁声清脆。


    跑这么快?江望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硬地撑在床上,汗珠一滴滴从额角滚落。他低头看了看依旧精神抖擞的老二,又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洗手间门。


    “操……” 一声低哑的粗口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


    这不上不下的感觉,简直比连续熬三个通宵盯盘还让人抓狂!!


    他重重倒回凌乱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那模糊的光晕,大口呼吸。身体强烈地抗议着这突如其来的中场休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飘过许归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知道灵感对一个调香师来说有多重要,理智上理解,但情感上……尤其是身体上,这他妈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江望郁闷极了。他一言不发地翻身下床,随手扯过睡裤套上,带着无处发泄的憋闷大步流星地走出卧室。


    洗手间里,许归忆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急切地点亮手机屏幕。然而,对着那片空白的输入区,许归忆脑子里只剩下被强行抽离情yu漩涡后的茫然混沌,灵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归忆懊恼地低叫一声,完了!全忘了!


    客厅里,江望径直走向厨房,拉开冰箱门,寒气扑面而来,他抄起一大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瓶盖,对着瓶口就开始猛灌。


    “咕咚咕咚咕咚——”


    冰凉的水流粗暴地冲刷过喉咙,试图浇灭那股由内而外灼烧的燥热。一瓶很快见底,江望“哐当”一声把空瓶扔进垃圾桶,用手背狠狠抹了下嘴角的水渍,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岛台边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自己彻底“冷静”了,江望才踱回卧室。


    推开虚掩的卧室门,许归忆抱着膝盖,蜷坐在大床中央,正用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活像江望欠了她几个亿没还。


    江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郁闷又“噌”地冒了上来。他站在门口,挑眉,没好气地问:“干嘛?”


    许归忆扁着嘴,声音闷闷的,表情特别沮丧:“我忘了。”


    “嗯?”江望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忘了?”


    “刚才那个灵感啊!”许归忆哀嚎一声,泄气地把脸埋进膝盖,“我刚打开备忘录,脑子就一片空白,全忘了!一点都想不起来!”


    江望:“…………”


    合着他刚才白灌了一肚子冰水,白遭了那么大罪?


    许归忆说:“现在怎么办啊?”


    “要不然,咱们再做一次?”江望诚心诚意地建议:“没准儿做着做着,灵感就又回来了呢?”


    “真的?”许归忆递给他一个狐疑的眼神,“这能行吗?”


    江望面不改色:“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许归忆思索一秒,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张开手臂,热情邀请:“老公快来!”


    直到天光渐明,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的许归忆终于找回了消失的灵感,然而昏睡过去的她并不知道,城市的另一端,一个针对她的阴谋正悄然诞生。


    北京某私立医院vip病房,浓浓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掩盖顾洛姝身上透出的衰败气息。这就是她这段时间没有光顾许归忆工作室的原因——她再一次住院了。


    短短数周,顾洛姝已经瘦脱了形。病魔将这位曾经优雅的大提琴家折磨得蜡黄浮肿,眼窝深陷。顾洛姝的腹部因严重的腹水而异常膨隆,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费力又微弱。


    她的学生方雾月一大早来医院探望她,刚刚带着Jack出去买零食了,病房里只剩下顾洛姝和她的丈夫艾德里安,他紧握着妻子冰凉的手,眼中盛满了无法言喻的心痛和焦灼。


    病房门被推开,顾洛姝的主治医生,那位权威的肝病专家,走了进来,“顾女士,很抱歉通知您,您的病情恶化速度远超我们之前的预期。”


    顾洛姝脸色白了白,艾德里安面色沉郁地听着,握着妻子的手微微用力。


    “您的肝硬化已经进入失代偿期,肝功能衰竭迹象显著,最新的MELD评分已经达到28分。”医生顿了顿,语气沉重:“这意味着,单纯依靠药物和支持治疗,您的生存期可能不超过三个月了。”


    “三个月……”顾洛姝手指死死揪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活到这个岁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艾德里安轻声安慰她:“别怕,洛姝,还有办法,我们还有办法。”


    医生的目光扫过艾德里安,最终落在顾洛姝绝望的脸上:“目前唯一的希望是尽快进行肝移植。顾女士,您三个月前就已经进入国家器官分配系统的等待名单了,但是供体短缺,以您目前的评分和排队情况,等待时间可能长达14个月以上,”医生说着微微摇了摇头,“这远远超出了您能等待的极限。”


    话落,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顾洛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因此,”医生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如锤,“我们强烈建议您考虑活体肝移植。直系亲属,尤其是子女,不仅配型成功的几率相对较高,移植后的排斥反应也较小。听您先生说,您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她是目前最理想的潜在供体人选。您必须尽快联系她,看她是否愿意来医院进行配型检查。”


    这些话顾洛姝在美国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听医生说过无数遍了。但是小忆,联系小忆,让她来做配型,甚至捐出一部分肝脏给自己?


    在顾洛姝回国亲眼见到许归忆后,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灭顶的绝望。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许归忆在工作室里冰冷疏离的眼神,以及她毫不犹豫请自己离开时的决绝姿态。


    小忆怎么可能答应?她怎么可能愿意为了一个抛弃了她二十多年的母亲捐肝?


    过去半晌,顾洛姝才对着医生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


    第84章 第 84 章 “小忆她会死的!”……


    送走主治医生, 艾德里安立刻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虚弱的妻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望着顾洛姝变得毫无生气的脸,心像被虫啃般痛苦。


    “亲爱的, 你听到医生的话了,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他提醒顾洛姝:“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这次回中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你的女儿, 完成配型, 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洛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后面的话被艾德里安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 他不能失去他的妻子。


    “可是小忆, 她不会来的。”顾洛姝的声音破碎不成声:“她那么恨我, 怎么可能捐肝救我?她肯定不会愿意救我的……”顾洛姝摇着头, 仿佛已经看到了被女儿当场拒绝的结局。


    艾德里安俯下身,温柔擦去顾洛姝脸上滚落的泪珠, 男人的声音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许归忆当然不会自愿走进手术室,所以,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她的自愿,机会是创造出来的。”


    意识到艾德里安话语中蕴含的可怕暗示, 顾洛姝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一脸惊恐地看向丈夫, “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制造一场意外。”艾德里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什么意外?”顾洛姝追问。


    “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艾德里安沉声道,语气冰冷而清晰:“既严重到让她失去自主意识,又不能让她立刻死亡。”


    “不!不行!”顾洛姝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艾德里安, 这是谋杀!小忆她会死的!你疯了吗?!你不能这样做……如果她爸爸……如果许家知道了真相,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顾洛姝一想到许家在京城的地位,心里就生出一股寒意来。


    “冷静点亲爱的!”艾德里安用力按住顾洛姝战栗的肩膀,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偏执:“谁说她会死?我的目的从来不是要她死,是让她重伤昏迷。只要她还活着,哪怕只是靠机器维持生命体征,她的肝脏就是健康的,就是可以救你命的!”


    顾洛姝:“可是……”


    “没有可是。”艾德里安打断她,“听着,洛姝,我会安排好一切,事故发生后,在附近待命的救护车会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把她送到我们安排好的私立医院,那里的医疗团队早已被我重金买通,在她被推入手术室进行紧急抢救的同时,另一个手术团队会同步进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肝脏摘取。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她不会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艾德里安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了,我们只是摘取她的右半肝,不会要她命的。”


    “真的不会危及小忆的性命吗?”顾洛姝茫然地看着他。


    艾德里安点头。


    “那万一……”顾洛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万一小忆以后发现了呢?”


    艾德里安说:“就算她日后发现了端倪,那个时候器官移植已成定局,而我早已带着身体康复的你和Jack回到了美国,她难道能飞到美国把自己的肝脏从你的身体里挖回去吗?不,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想想看,洛姝,这样做,她活下来了,你也活下来了,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是的,她想活下去。


    艾德里安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魔鬼的低语,它精准击中了顾洛姝内心最原始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在她的生命真正开始倒计时时,那本就稀薄的母爱和对女儿的愧疚,瞬间被求生的本能碾得粉碎。


    艾德里安没说的是,如果事情真的不幸败露,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顾洛姝对此毫不知情。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走这条路,但他别无选择。他的妻子生病了,只有那个女孩能救她。只要顾洛姝能活下来,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看着顾洛姝眼中的挣扎渐渐被一种空洞的屈服所取代,艾德里安知道,她动摇了。


    “亲爱的,想想Jack,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妈妈。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但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子,我们必须试一试。我不能失去你,求求你,为了我们家,再努力一次,好吗?”艾德里安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顾洛姝的额头,绝望地乞求。


    “我们家,Jack……”顾洛姝嘴里喃喃重复,小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在她模糊的视野中闪过。


    “我知道,你也不想死,不想离开我们,对不对?”艾德里安的声音好像有催眠的魔力,引着她向深渊滑落。


    “我不想,我不想死……”死亡的恐惧将顾洛姝淹没,她感到一阵阵窒息,“我不想离开你和Jack,我好害怕……”


    艾德里安在妻子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保证。”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顾洛姝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好。”


    得到顾洛姝这声“同意”,艾德里安再无顾忌。他将妻子轻轻放回病床,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起身走向病房角落,拿出手机,发送出一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计划启动,要干净利落。


    艾德里安早就派人跟踪许归忆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车辆信息、生活规律、常去地点都已被详细掌握。


    信息发送成功后,对面很快回了简单两个字:收到。


    艾德里安长长吐出口气。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方才自己对顾洛姝说的那番话,被刚带着Jack走到病房门口的方雾月,透过虚掩的门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许归忆,意外,肝脏摘取……这些字眼清晰地钻入方雾月耳中,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方雾月脑袋空白了几秒钟。


    许归忆?她没听错吧,顾老师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竟然是江望的太太?


    “姐姐?”这时,手里抱着巧克力的Jack疑惑地用英文小声问方雾月:“我们不进去找妈咪吗?”他刚才听到了里面大人说话的声音,用的是他不熟悉的中文,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姐姐突然停下脚步,还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方雾月被Jack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当然进去,宝贝。姐姐刚才在想事情,走神了,来,我们进去看妈咪。”


    方雾月整理了一下慌乱的表情,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牵着Jack再次推开病房门。病房内,艾德里安正在为顾洛姝掖被角,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冷酷下令摘取女孩肝脏的魔鬼从未存在。


    “妈咪!你看,我买了你喜欢的巧克力!”Jack欢快地扑向妈妈,顾洛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顾老师,Jack可惦记您了,买完就催着回来,生怕您等着急。”方雾月将零食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尽量轻松自然。


    她像往常一样,询问了几句顾洛姝的身体情况,两人闲聊几句近况后,方雾月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顾老师,您之前好像跟我提过,您在中国还有个女儿,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有机会还想介绍我们认识。我一直挺好奇的,她叫什么名字呀,说不定我在圈子里还听说过呢。”


    顾洛姝此刻心乱如麻,对女儿的罪恶感和对死亡的恐惧让她精神极度恍惚。听方雾月突然提到她女儿,顾洛姝没有多想,下意识张嘴吐出一个名字:“她叫许归忆,是个调香师。”


    许归忆!


    真的是她!


    江望的妻子!


    方雾月心中再无怀疑。艾德里安想干什么?绑架?还是伤害?为了顾老师的肝.源,他们竟然要暗中操作毁掉另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这太疯狂了!!!


    她只在那些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里看过非法移植器官的报道,从未想过会如此近距离地卷入其中!


    顾洛姝还想说什么,但话未出口,就被艾德里安一个眼神制止了,示意她不要多说。


    “哦,许归忆,名字真好听。”方雾月用毕生的演技让声音听起来与常人无异。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头看了眼腕表,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哎呀,顾老师,瞧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个杂志封面拍摄,团队都等着呢,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她迅速拿起自己的手包,“Jack乖,好好陪着妈妈。顾老师,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我改天再来看您。”


    顾洛姝虚弱地点点头,艾德里安也礼貌地表示理解:“工作重要,方小姐慢走。”


    方雾月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顾洛姝的病房,她甚至等不及电梯,直接从安全通道飞奔下楼,楼道里回荡着高跟鞋急促敲打地面的声音。医院门口,保姆车刚刚停稳,司机还没来得及下车,方雾月已经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去金德世晨总部!金融街那个!快!”她早就没有江望的联系方式了,眼下只能去金德世晨找他,希望他今天在公司。


    司机从未见过方雾月如此着急,吓得一脚油门,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三十分钟后,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金德世晨气派的大楼前。方雾月甚至没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她急得连墨镜都忘了戴,只压低了帽檐,飞快冲进金德世晨大堂。女人出众的容貌和慌乱的神情立刻引来了前台和保安的注意。


    “小姐,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前台小姐虽然觉得眼前这张脸很眼熟,但职业本能让她迅速上前,拦住这位举止异常的不速之客。


    “我找江望有急事!”方雾月语速飞快,试图绕过前台直接冲向电梯间。


    “对不起小姐,没有预约不能见江总。请您……”保安也围了上来,伸出手臂拦住她。


    “让开!”方雾月急了,她猛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经常出现在荧幕上的脸。她顾不得形象,“我是方雾月,我找江望有十万火急的事,是关于他太太许归忆的!有人要害她!耽误了时间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有人要害江太太?涉及到老板娘的安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前台小姐迅速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也有些发颤:“张秘!张秘!前台有位方雾月小姐,她说有人要害江太太!要求立刻见江总!”


    第85章 第 85 章 “我都要死了你还这么对……


    北京西北郊, 许归忆的座驾孤零零地停在花园门口,两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男人接到艾德里安的指令后迅速展开了行动。


    阿泰站在车外放风,扫视空旷的四周确定无人,他对同伴点头示意。阿强收到信号, 快速撬开车门锁, 钻入驾驶室。他俯下身子,找到底盘防护板下方的主刹车液压管路, 接着, 他掏出一把特制的小型切割钳,选择了一个相对隐蔽且承受压力较大的金属管连接点,小心翼翼地在管壁外侧锉开了一道肉眼难见的刻痕。


    随后, 阿强迅速用密封胶伪装成油污, 暂时封堵住那道致命刻痕, 确保车辆在启动和短距离行驶时不会立刻暴露问题。布置好这一切, 两人迅速清理掉所有痕迹,钻进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


    阿泰掏出手机, 拨通了艾德里安事先指定的号码:“老板, 活儿干完了。”


    “很好,双倍报酬在老地方。记住, 你们从未见过我,也从未碰过那辆车。”艾德里安利落地说完, 挂断电话。


    他放下手机,目光转向病床上几乎虚脱的顾洛姝。


    “艾德里安……”顾洛姝脸色惨白, 全身都在发抖,她抓住丈夫的手,寻求确认一般:“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危机小忆性命, 我们只是……只是需要她的帮助。”


    “当然,亲爱的。”艾德里安向她保证,“她不会死的。”


    阿泰对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将手机随手抛向深谷,发动车子,驶向几公里外一个废弃的物流园。在一个指定编号的集装箱角落,十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静静躺在那里。阿强下车拿到报酬,重新坐回车里,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不连号的百元大钞。


    阿强掂量着信封的分量,吹了声口哨:“啧,双倍报酬,这外国佬出手真他妈大方。”但阿强没高兴多久,脸上又掠过一丝担忧,“不过兄弟,开得起奔驰G63的妞儿,怕不是普通人物吧,万一……”


    阿泰正专注开着车,闻言斜睨阿强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管她什么人物,咱们只管拿钱办事,只要钱到位了,老板让咱们干什么咱们都得干。至于那车里的小妞……”阿泰顿了顿,缓缓道:“谁让她运气不好,得罪了大人物呢,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算了算了,不想这个,咱们喝酒去!”


    金德世晨顶层会议室内,闭门会议正进行到关键地方,江望端坐会议桌旁,指尖夹着一只钢笔。


    突然,“砰!”一声大响,会议室木门被猛地撞开。所有与会高管惊愕扭头,江望的首席秘书张文博从外面跑进来,他甚至顾不上会议礼仪,冲口而出:“老大!不好了,嫂子出事了!”


    钢笔啪嗒落在本子上,江望“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水杯,水洒了一桌也浑然不顾。


    “后续由陈副总主持。”江望匆匆丢下这么一句就冲出了会议室,留下满室惊疑不定、面面相觑的与会者。


    电梯门在一楼大堂“叮”一声打开,江望如同一道闪电疾冲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前台和保安半围着,神情焦灼的方雾月。


    “江望!”方雾月看到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快,快去救许小姐,她有生命危险!!”


    江望神情肃穆,声线紧绷绷地问:“说清楚,十一怎么了?”


    “是艾德里安!顾洛姝的丈夫!”方雾月语速飞快,因为害怕,逻辑语序略显混乱,“我在病房外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顾老师肝硬化晚期,急需肝移植,唯一合适的供体就是许归忆!艾德里安他疯了!他根本没打算征求许归忆的同意!他说、他说他要制造一场意外,让许归忆重伤昏迷,然后趁她失去意识的时候摘取她的肝脏!救护车和手术团队都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他刚才已经下令动手了!”


    江望瞳孔倏然收缩,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抖,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闪过许归忆今早出门时说的话:“今天工作室不忙,我去看看咱们的花园,给那些幽灵兰浇浇水,顺便采点新鲜茉莉回来调香。”


    肝移植,意外……车祸?!江望想到这里,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边拨号码边往车库跑,“张秘!备车!”


    张文博站在一旁听得大为惊骇:“明白,老大!”


    “嘟……嘟……嘟……”听筒里传来的每一声忙音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江望心上,无人接听。


    江望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黑色宾利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高速路上,许归忆习惯性地轻点刹车控制车速,脚下传来的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虚空,许归忆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不死心,再次用力踩下刹车踏板,车速纹丝不变!踏板像一块失去弹性的橡胶,软绵绵地塌陷下去,没有任何阻力反馈,仪表盘上也没有任何故障灯亮起,平静得令人心寒。


    刹车失灵了!


    许归忆冷汗“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高速行驶中的车辆失去制动,无异于一枚失控的炮弹,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奔驰G63的车速在惯性作用下越来越快,巨大的推背感将她死死按在座椅上,许归忆内心开始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但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慌乱地乱打方向盘,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努力稳住车身,避免失控撞向护栏或旁边车辆。同时,许归忆打开双闪警示灯,告诉后方车辆她的车子出现了问题,做完这些,她本能拨通了那个置顶的电话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通,江望急促的声音传出来:“十一,你在哪儿?!”


    “三哥救命!”听见熟悉的声音,许归忆再也控制不住透出几分哭腔,听起来非常绝望:“刹车、刹车失灵了!完全踩不动!车子停不下来!”


    呼啸的风声和引擎的轰鸣透过话筒清晰传入江望耳中。


    “十一,你听我说。”江望语气坚定又让人安心,“别慌,首先握紧方向盘,控制好方向。然后打开位置共享。记住,不要试图拉手刹,那会让车瞬间失控翻滚,听见了吗,千万不要碰手刹!”


    “我、我听见了,位置共享打开了。”许归忆仍旧不太能控制得住声线中的颤抖,好在江望的存在是她的定海神针,暂时压住了她内心翻涌的恐慌。


    “十一,手机保持通话状态,我马上就到!”江望虽然心急如焚,但说话声音还是很沉稳,“爸爸他们都知道了,正在调动最近的救援力量往你那边赶!所以别怕,你不是一个人,我、爸爸、救援,都在路上,我们都陪着你。”


    许归忆拼命点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又被她狠狠眨掉。


    北京市交通管理局指挥中心,巨大的环形电子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代表着首都庞大车流的实时脉动。突然,主控台上那部极少响起的红色电话发出了尖锐的蜂鸣,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上面。


    总值班长老李后背下意识绷直,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深吸一口气,沉稳地抓起听筒:“您好,交管指挥中心,请指示。”


    “我是江伯钧。”


    对面报出的名号让老李握着听筒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江伯钧说:“京藏高速(G6),车牌京A XXXXX,刹车失灵。清河桥至北七家段,启动二级响应,清出生命通道!重复,启动二级响应!一切资源优先保障!”


    “明白!立刻启动二级响应!”老李回答掷地有声,他撂下电话猛地转身,面对指挥大厅,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红色警报!二级响应!目标:京藏高速清河桥至北七家段,车牌京A XXXXX!清空所有前方车道!建立绝对生命通道!所有单位听我指令!!快!快!快!”


    话落,巨大的监控屏幕瞬间被分割,目标路段所有摄像头的画面被放大到极致。无数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指令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通知京藏高速所有出入口,立刻实施临时管制!只出不进!重复,只出不进!!”


    “巡逻一队、二队、三队立刻行动,强制分流目标车辆前方所有社会车辆!清出通道!!”


    “报告!目标车辆已锁定!实时速度110km/h,速度还在飙升!”


    “快!快清障!”


    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大屏幕上,所有相关出入口的闸杆轰然落下!早已待命的交警、路政车辆警笛全开,迅速驶向目标路段。他们利用喇叭喊话、强光示意甚至轻微挤压引导,迅速将失控车辆前方的社会车辆向两侧车道分流!在无数司机惊恐的目光和咒骂声中,一条狭窄的真空通道被强行开辟出来!


    许归忆看到前方原本密集的车流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一条相对空旷的车道在她前方延伸。


    与此同时,空军某部战备值班室,电话铃声响起,小王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抓起听筒:“值班室,请讲!”


    “我是许志国,我女儿在京藏高速车辆失控!车牌京A XXXXX,坐标已同步至指挥系统!我命令:空中管制全力配合,直升机携带救援专家立即起飞!同时,确保从目标地点到最近具备手术条件医院的整个地面通道必须绝对畅通!不惜一切代价保障人员安全!执行!”


    “是!首长!”小王没有任何犹豫。


    他深知许志国三个字在军中的分量,更明白能让他用如此急迫语气下达命令,情况必然凶险万分。


    刺耳的飞行警报拉响,处于战备状态的机组和救援专家小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直升机。


    小王紧盯着雷达屏幕和指挥系统同步过来的地面监控画面,当他亲眼看到那辆在车流中疯狂飞驰的奔驰G63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车速仍在攀升!透过后视镜,许归忆惊恐地看见一辆试图从她右侧强行超车的大货车被闪烁着警灯的巡逻车强硬别开、逼停!


    “老板!不行,根本接近不了!所有通路都被封死了!路上全是警车和路政车,像疯了一样在清道!目标完全被隔离开了,我的车被他们死死按在最外侧车道,动都动不了!妈的,他们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一样!现在怎么办?!”


    货车司机焦急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艾德里安攥紧拳头,眼眸里燃烧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挫败。


    “废物!”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精心策划的计划竟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管制硬生生扼杀!


    “许家,呵,好大的本事!”艾德里安盯着屏幕上那辆失控狂奔的G63,眼神阴鸷,“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让这匹脱缰的野马停下来。”


    京藏高速,江望的宾利如同黑色闪电,在车流中疯狂穿梭。许归忆那句带着哭腔的“刹车失灵了!”犹如一枚滚烫的烟头烫在江望心上,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油门几乎被他踩到底,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


    手机急促响起,是江伯钧身边的机要秘书:“地面通道正在全力清障,许首长派出的救援直升机已经锁定许小姐位置,预计6分钟内抵达。专业救援车队正全速赶来,请务必保持冷静,让许小姐稳住车辆,等待救援!”


    “6分钟?!”江望的眼睛一下子烧红了!


    6分钟足够死神在许归忆头顶挥舞铡刀无数次!


    江望甚至可以清晰听到电话那头许归忆压抑不住的,即将濒临崩溃的恐惧抽泣,每一声都像刀子凌迟着江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三哥,速度……速度越来越快了!”许归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紧握方向盘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痉挛。她能感觉到轮胎与地面黏着力濒临极限的细微颤动,每一次微小的方向修正都可能导致车辆彻底失控翻滚!


    仪表盘上,指针疯了一样跳过了160km/h,朝着170、180狂奔!车身在高速下开始震颤,许归忆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枚出膛的炮弹里,死亡的冰冷气息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江望,我爱你。”不知过了多久,许归忆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江望心脏猛地一沉,“许十一!不准说这种话!”


    许归忆真的快撑不住了,高速带来的巨大离心力让她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她哭着说:“江望,如果我死了,你不许娶别人!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天天趴你床头盯着你!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江望对着电话怒吼:“许十一!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放弃,敢松手,我转头就娶别人!一天都不多等!我还要在你头七那天办婚礼!”


    “你——!”许归忆被江望这剂猛药气得眼前都清明了,“江望你混蛋!我都要死了你还这么对我!!”


    “坚持住十一!我看到你了!”江望嘶吼着,目光穿透挡风玻璃,死死锁定前方那辆熟悉的黑色G63。那辆车子正以骇人的姿态在刚被清出的通道中狂飙突进。江望猛打方向盘,宾利爆发出更凶猛的咆哮,硬生生从车流中挤出,他不断超越一辆辆被警灯逼停的车辆,迅速拉近与许归忆的距离。


    地面指挥中心,大屏幕上实时显示两辆车的恐怖追逐,所有值班人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厅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江望要做什么——他要用自己的车,强行别停那辆失控的巨兽。


    负责人老李浑身冰凉地看着监控,脸上的肌肉都要抽搐了。江伯钧同志的独子和许志国同志的独女此刻就在这两辆疯狂的车里,如果他们今天一起在这条高速上出事……老李不敢再想下去,这后果,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主任能承担得起的!


    “快停下!”老李对着通讯频道失态嘶喊:“太危险了!直升机已经锁定位置,专业救援马上就到,请您相信……”


    老李的声音突然被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噎了回去——许归忆的车速已经飙升到了令人绝望的198km/h!而江望的宾利时速也逼近了190km/h!两辆豪车在高速路上以如此速度接近,任何一点微小的碰撞都可能让他们粉身碎骨!


    “她等不了了!”江望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冰冷又决绝,“我是她丈夫,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说完,他不再理会指挥中心的劝阻,油门一踩到底!


    黑色宾利很快追到了与G63近乎平行的位置!隔着车窗,江望甚至能看到许归忆煞白的小脸上那双写满惊恐的眼睛。


    “十一!听着!现在我要从你右侧超过去!我会贴紧你!稳住方向!相信我!!”


    许归忆从后视镜看到江望的车子正在以不要命的速度逼近,她瞬间明白了江望的意图,失声尖叫:“不!江望!不要!太危险了!你会死的!别过来——”


    “按我说的做!握紧方向盘!!相信我!!”江望厉声打断。下一秒,宾利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贴上了G63的右侧车身!


    嘎吱——!!!


    金属剧烈摩擦的刺耳噪音令人头皮发麻,刺目的火花在两车之间迸溅!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右侧传来,许归忆的奔驰车身剧烈横移、摇摆!死亡的阴影和江望带来的巨大力量交织,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尖叫!


    “啊啊啊——!!!”她死死扣住快要挣脱的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在安全带的束缚下被甩向左侧,又狠狠撞回椅背!江望双手稳如磐石,操控着宾利死死卡住G63的右侧,利用自己车身的阻力和精准的角度控制,持续施压!


    速度在剧烈的摩擦对抗中骤然下降!


    江望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操控着方向盘,一点一点、强硬地将失控的G63向应急车道逼去!


    十几秒钟的生死对抗,对关注这场救援的每个人来说都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伴随着最后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悲鸣,失控的G63被江望霸道别停在了应急车道的护栏上!巨大的惯性让两辆车都剧烈震动了一下,安全气囊“嘭”“嘭”两声爆开,许归忆的车子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许归忆被安全带紧紧勒在座椅上,额头被气囊擦破了皮,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江望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冲下来,直到看到蜷缩在驾驶座上,吓得魂不附体的许归忆时,那颗悬着的心才轰然落地。


    江望将人从车里抱出,紧紧搂在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许归忆泪水失闸:“三哥我好怕,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十一……没事了……不怕……我在……我在……”他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颤抖。江望哄小孩似的轻抚许归忆后背,温柔安抚吓坏了的姑娘。


    头顶传来直升机巨大的轰鸣,绳索垂下,全副武装的救援专家正快速索降。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地面专业救援车队闪烁着蓝红光芒,呼啸着抵达现场。


    世界仿佛在瞬间静止,江望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剩下许归忆撕心裂肺的痛哭。


    第86章 第 86 章 “乖,看着我。”……


    江望的宾利成功将许归忆的G63别停在高速护栏上的那一刻, 整个交管指挥中心陷入短暂的不敢置信的死寂,然后爆发大片惊呼和掌声:


    “停下了!”


    “真的停下了!”


    “成功了!!!”


    监控屏幕上,那串疯狂跳动的速度数字终于归零。


    总值班长老李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浑身脱力地瘫软在指挥椅上。他摘下眼镜, 用力抹了一把脸, 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军用直升机悬停在事故发生点上方,螺旋桨卷起气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舱门口, 两位全副武装的救援专家身着迷彩服, 俯视着下方的景象:两辆扭曲变形的豪车惨烈地“贴”在一起,车身冒着淡淡的青烟。


    见状,两位专家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


    他们执行过无数高难度救援任务, 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非专业人士, 在接近200公里时速的失控状态下, 用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强行逼停车辆!


    在他们看来, 这简直就是在赌命,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然而那个男人竟然奇迹般地成功了, 他从死神冰冷的铡刀下硬生生抢回了心爱的女子。


    事故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从各个方向呼啸而至,训练有素的特警迅速下车, 一部分人手持破拆工具冲向变形的奔驰G63和宾利,检查车辆状况和人员伤情;另一部分人三下五除二地拉起严密的警戒线, 手持武器警惕环视四周,杜绝任何可能的威胁和窥探。


    现场一片混乱, 医护人员提着急救包首先冲到了被江望紧紧护在怀里的许归忆身边。她裹着救援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医护人员初步检查后确认她主要是惊吓过度,额头和手臂有几处轻微擦伤,生命体征总体还算平稳。


    江望也被简单检查, 他手肘有一道不算深的划伤,血迹已经半凝固。医护人员想进一步查看他明显不太自然的左臂,被江望挥手拒绝了。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消毒棉片,草草擦了下伤口,目光自始至终牢牢锁在许归忆身上,不肯移开半分。


    死里逃生的许归忆情绪早已崩溃到克制不住,江望攥着她的手,颤抖,冰凉。


    “十一,看着我。”江望心疼坏了。


    许归忆的目光空洞地游移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压抑不住的呜咽不断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十一。”江望加重了语气唤她,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乖,看着我。”


    许归忆依旧没有反应,江望不厌其烦地一遍接一遍地念,“乖,看着我。”


    良久之后,许归忆涣散的视线终于被江望温柔的声音牵引回来,重新聚焦,对上他坚定的目光。


    “十一,”江望放缓了语调:“叫一声我的名字,好不好?”


    许归忆望着他,茫茫然摇头,巨大的情绪洪流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嘴唇哆嗦着,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听话,宝贝,叫一声我的名字,就叫一声,叫‘江望’。”他耐心地重复命令,引导许归忆的情绪,试图将她从惊恐状态中拉回安全的港湾。


    许归忆盯着他翕动的嘴唇,好半晌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江、江望。”


    “嗯,我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江望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他攥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宝贝,没事了。你安全了,我们都安全了。”


    许归忆哽咽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奥迪一个急刹停在警戒线边缘,车门被猛地推开,许志国身穿笔挺军装一步跨出,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过来。


    江望看见他,低低叫了声“爸。”


    许志国点头,目光迅速扫了一圈许归忆全身,确认她没有明显外伤,许志国紧紧握着的拳头才缓缓松开。他走到许归忆身边,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覆在女儿冰凉的手背上,“小忆。”


    “爸……”许归忆看到父亲,委屈再次决堤,她哭着喊:“爸……”


    “哎,爸爸在。”许志国嗓音浑厚,带着足以安抚的力量:“闺女,爸在这儿,没事了。”他轻轻拍着女儿手背,“爸爸来了,没事了小忆,过去了,都过去了。”


    与许志国前后脚,另一辆低调的奥迪A6也疾驰而至。警卫员迅速下车拉开车门,江伯钧快步走了出来。这位向来以沉稳著称的老领导,此刻脸上也罕见地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他还是穿着那件行政夹克,步履沉稳却速度极快,警卫员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江伯钧在沿途工作人员恭敬的问好声中穿过警戒线,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江望和许归忆身上。当看到两个孩子虽然狼狈,但都没有严重的外伤迹象后,江伯钧心里那根绷了一路的弦才稍稍松开一些。


    两位父亲赶到现场后,许归忆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医生赶紧拿着镊子和碘伏替她处理额头上的伤口。江伯钧径直走向许志国,两位父亲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多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江伯钧伸出手,与许志国用力一握:“小忆怎么样?”


    “有惊无险,就是吓得不轻。”许志国说:“万幸,两个孩子都没出大事。”


    得到许归忆并无大碍的回复后,江伯钧微微点头,这才走到江望身边,目光落在江望不自然垂着的左臂上,沉声问:“伤得重吗?”


    “没事,爸,可能有点挫伤,不碍事。”江望怕许归忆听见担心,刻意压低了嗓音。


    江伯钧瞥一眼许归忆,对江望使了个眼色:“你跟我过来一下。”


    江望会意,跟着两位父亲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位置。


    “到底怎么回事?”江伯钧开门见山,表情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深沉。与此同时,他快速环视了整个事故现场,政客的本能让他下意识评估事态影响。


    江望说:“十一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完全失灵了,情急之下我只能开车别停它。”


    “好好的刹车怎么会突然失灵?”许志国和江伯钧异口同声地问。他们都清楚,许归忆的奔驰绝非普通车辆,定期保养维护,刹车系统突然完全失灵的概率微乎其微。


    江望扭头看一眼正在处理伤口的许归忆,确保她的注意力暂时不在他们这边,这才压低声音,将方雾月带来的消息:艾德里安为救肝硬化晚期的顾洛姝,意图制造意外,重伤许归忆以非法摘取肝脏的恶毒计划,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两位父亲。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十一的肝脏。”江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愤怒和后怕,缓缓道。


    “混账!!!”许志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


    他从未想过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敢将黑手伸向他的掌上明珠!更可笑的是,其中一位竟然还是他女儿的亲生母亲!!!


    他没有犹豫,对紧随其后的贴身警卫员厉声下令:“XX私立医院,把顾洛姝和她丈夫艾德里安给我控制起来!尤其是她丈夫,必须严密看管!通知市局刑侦总队主要负责人,立刻组织精干力量,给我彻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许漏网!”


    警卫员立正敬礼:“是!首长!”


    江伯钧在听儿子叙述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得铁青了,他沉默两秒,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是我,江伯钧。立刻协调相关部门,成立‘京藏高速谋杀未遂案’联合专案组。涉案主要嫌疑人:美籍华人顾洛姝及其丈夫艾德里安?克拉克。核心案情:涉嫌策划并指使他人实施针对我国公民的恶性谋杀,意图非法摘取人体器官。此案性质极其恶劣,我要求:第一,对两名嫌疑人实施二十四小时全方位布控,严防其潜逃出境,按程序通报美驻华使领馆;第二,彻查其入境后所有活动轨迹、通讯记录、资金往来、接触人员。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


    艾德里安站在窗前,他刚刚接到行动失败、许归忆已被成功救援的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艾德里安……”顾洛姝看着他焦躁的背影,轻声询问:“是不是……失败了?小忆她……她没事吧?”


    艾德里安转过身,当机立断:“亲爱的,计划出了点意外,我们暴露了!这里不能再待下去!我们立刻回美国!!”


    他说着迅速拉开病房衣柜,拿好个人证件,“Jack!过来!我们要走了!”他对着角落里还在玩玩具的儿子低吼。


    “现在?爸爸,我们要回美国吗?”小Jack被父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住了,怯生生地问。


    “对,我们回家!”艾德里安头也不回道。他必须在警察找到确凿证据并封锁出口前,带妻儿登上回美国的飞机。只要离开中国国境,凭借他的财力和人脉,一定还有斡旋的余地。


    顾洛姝挣扎着想坐起来,腹部因动作传来剧痛,顾洛姝疼得冷汗涔涔,“艾德里安,我、我可能走不了了,你告诉我,小忆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没事!活得好好的!但现在我们有麻烦了!快起来,咱们走!”他伸手去扶顾洛姝。


    就在这时——“砰!”


    病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数名身着便装的男子蜂拥而入,瞬间占据了病房所有关键位置,封死嫌疑人可能逃脱的路线。


    顾洛姝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艾德里安大声质问:“你们是谁?!”


    “艾德里安?克拉克先生。”为首一人亮出证件,目光威严地看着他:“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你涉嫌策划并指使他人实施一起谋杀未遂案件,意图非法摘取他人器官。现在依法对你执行刑事拘留!请配合!”


    艾德里安闻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下意识将顾洛姝和儿子护在身后,两手一摊,故作镇定地说:“谋杀?器官?警官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妻子病重,我们只是来中国寻求医疗帮助,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要见我的律师!我要向大使馆投诉你们!”


    为首的警官张队眼神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反问:“误会?”他朝身后挥了下手,两名警员押着两个戴着手铐、垂头丧气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阿泰和阿强!他们脸上带伤,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险些脱口骂娘!


    “认识他们吗?艾德里安?克拉克先生?”张队语气严厉地说:“你的这两位雇员已经对罪行供认不讳,是你指使他们,潜入许归忆女士位于郊外的私人花园停车场,对她的奔驰G63刹车系统进行了非法破坏,意图制造车祸,导致其重伤昏迷!目的,就是为了摘取许归忆女士的肝脏,移植给你的妻子顾洛姝!”


    张队话落,艾德里安的面容陡然惨白下去,他身后的顾洛姝发出崩溃的呜咽,小Jack也被病房里的阵仗吓得哇哇大哭,紧紧抱住妈咪的大腿。


    张队打了个手势,两名警员立刻上前控制住艾德里安。艾德里安试图挣扎反抗,很快被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


    “放开我!”艾德里安色厉内荏地咆哮:“你们无权拘禁我!我是美国公民!我要见律师……”


    “艾德里安?克拉克先生。”艾德里安的叫嚣被张队冷冷打断:“在中国领土上触犯中国法律,就必须接受中国法律的制裁,国籍不是护身符。你的雇员阿泰和阿强已经落网并供认了罪行,技术鉴定报告和通话记录等证据链完整。至于律师,你可以在看守所里,慢慢跟你的律师谈。”


    “铐上!”张队下令。


    冰冷坚硬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艾德里安手腕上,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和傲慢。


    被警员强硬带离病房的瞬间,艾德里安突然抬头,冲着张队嘶吼:“我承认!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我妻子没有任何关系!她对此毫不知情!她病得很重,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鬼迷心窍策划了一切,也是我找人去破坏那辆车的刹车!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好了!放过我的妻子!她是无辜的!”他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试图为顾洛姝争取一线生机。


    张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顾洛姝女士是否知情、涉案程度如何,我们会依法调查,不是由你说了算。带走!”


    “洛姝!照顾好自己!照顾好Jack!等我……”艾德里安话未说完,便被拖出门口。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顾洛姝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她挣扎着想从床上扑下来,被紧随其后的女警牢牢按住,“冷静点!”


    “妈咪!妈咪!不要抓我妈咪!”小Jack哭得撕心裂肺,他扑在顾洛姝身上,徒劳地想要保护妈妈。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顾洛姝肝肠寸断的恸哭和Jack恐惧无助的尖叫。


    张队对留下的警员清晰下令:“小李,小王,你们守在这里。顾女士身体状况特殊,在医生评估确认其符合收押条件前,依法对其采取监视居住措施,确保她得到必要的医疗救治,同时防止任何串供或自残行为。通知顾女士的主治医生过来评估情况,保护好现场,病房内所有物品、电子设备暂扣检查。”


    “是,张队!”两名警员肃立领命。


    第87章 第 87 章 “为了十一你连命都不要……


    经过现场初步处理后, 许归忆在严密的护卫下被转移到早已待命的救护车上,江望守在她身边。救护车一路呼啸,以最快的速度驶向军区总医院。许志国和江伯钧乘坐各自的座驾紧随其后。


    医院的绿色通道早已全面开启,车门刚打开, 等候多时的医疗专家立刻迎了上来,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将移动担架床推到车门前,许归忆却迟迟不肯躺上去。


    “十一, 我们到医院了。”江望轻声说, 同时试图松开拥着她的胳膊,然而许归忆却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死死揪住江望胸前的衣襟。


    “不要……”她嘴唇颤抖, 声音细弱蚊蝇:“三哥, 我害怕, 你别走……”


    濒临死亡的心理阴影仍未完全摆脱, 许归忆眼神里全是惊魂未定的恐惧,那模样看得江望心头一阵疼痛。


    “不怕, 宝贝, 我不走,就在你身边。”江望俯下身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安抚的意味,“宝贝你看, 爸爸他们都在外面守着你,医生是来帮你的, 我们只是做个全面检查,确认你真的没事。待会儿我陪着你进去,好不好?”他一边低语,一边抹去女孩脸上的泪痕, “宝贝,我们把手松开一点点,让医生帮你躺好,我保证,我就在你旁边,握着你的手,一步都不离开。”


    许归忆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江望脸上,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她点了下头,攥着江望衣服的手指松了些力道。医护人员看准时机,动作轻柔且迅速地协助她平躺到担架床上。整个过程里,江望遵守承诺,始终紧紧握着许归忆的一只手,他一路跟随担架移动,确保她随时能看到自己。


    许归忆很快被推进了vip检查区,这里环境相对安静,设备齐全。考虑到她强烈的应激反应和对江望的依赖,郑主任迅速调整了方案,优先进行了一些可以在床边完成的初步检查。对于必须使用大型设备的检查,先由一位经验丰富的护士向许归忆耐心解释每一步操作,检查过程中,江望穿着铅衣陪在她旁边,确保许归忆一抬眼就能看到他。


    整个过程艰难而漫长,江望安抚的声音几乎未曾停歇,他的存在是支撑许归忆完成一系列检查的唯一支柱。


    许志国和江伯钧在检查室外间的专属休息区等候,两人面色凝重,不断接收到来自警方的最新进展报告,时不时低声交谈。


    终于,最后一项影像检查完成,郑主任拿着厚厚的报告单来到休息区,向两位焦急等待的父亲和江望汇报:“许小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万幸,没有发现严重的器质性损伤和内出血迹象。主要是一些软组织挫伤、擦伤,以及因安全带强力约束造成的胸腹部轻微勒痕和皮下淤血。”


    闻言,许志国和江伯钧同时松了口气。


    但郑主任接下来的话,让刚松动的气氛又重新凝重起来:“目前最需要关注的是许小姐的心理状态。”他说着,目光落在江望怀中眼神空洞的许归忆身上,“许小姐刚经历了极度恐惧和濒死体验,出现了非常典型的急性应激障碍,具体表现为高度警觉,对周围环境极其敏感,抗拒封闭空间,并且会反复闪回刹车失控的场景。生理上也出现了心慌、手抖等植物神经紊乱的表现。因此,我们会适当给予镇静安神药物,帮助她度过最艰难的急性期。”


    江望的心随着郑主任的话语不断下沉,许志国也握紧了拳头。作为父亲,他深知女儿性格坚韧,能让她呈现出如此崩溃的状态,那瞬间的恐惧必然是毁灭性的。


    “目前首要任务是确保许小姐身体机能稳定,补充能量和电解质。”郑主任继续道:“鉴于她强烈的应激反应,我们建议暂时在安静的单人病房观察,避免外界刺激,尤其要杜绝任何可能触发她创伤回忆的事物——比如汽车引擎声、急刹车声。”


    “明白。”许志国沉声道:“辛苦了,郑主任。”


    江伯钧也微微颔首,对郑主任道:“辛苦了,麻烦帮小忆安排最好的病房,确保绝对安静。”


    “是,我们马上安排。”郑主任郑重应下。


    许归忆很快被转移到位于医院顶层最安静区域的vip病房。房间宽敞明亮,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庭院,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


    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许归忆情绪平缓了许多,她蜷缩在江望怀里,只肯露出小半张脸,额角的擦伤已被妥善处理,贴着干净的纱布。


    江望小心抱着她,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惊扰到她惊弓之鸟般的神经。他一遍遍抚过她的背脊,在她耳边用最稳定的声音低语:


    “十一,我们现在在医院里,门外有爸爸安排的人守着,非常安全。”


    “念念和二嫂给我发消息,说要给你送好吃的过来,等你舒服一点了,我们试着吃点东西,好不好?”


    许归忆轻轻“嗯”了一声。


    江望说:“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我抱着你,不怕。”


    折腾了一天,许归忆早就耗尽了力气,在江望温暖可靠的怀抱中,许归忆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懈下来,沉沉睡去。不过即使睡着了,她紧紧勾着江望衣角的手指也没有完全松开。江望始终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


    暮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小心推开一条缝隙,时予安和姜半夏探进头来,不同的两张脸上写满了同样的担忧和焦灼。当看到许归忆在江望怀里安然无恙沉睡时,两人悄悄松了口气,放轻脚步走进来。


    看见许归忆憔悴的小脸,时予安眼圈瞬间红了,她蹲在许归忆床边,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姜半夏也靠近床边,看着女孩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神情,忧心忡忡。


    “三哥,”时予安回头用气声对江望说:“我哥他们在外面等你,你去吧,十一这里我们守着。”


    江望微微颔首,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缓慢地、一点点将自己从许归忆的怀抱中抽离出来。这个过程异常艰难,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可能惊醒她,江望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五分钟后,他成功将许归忆平放在病床上,睡梦中的许归忆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安地动了动。江望见状立刻俯身,轻轻拍抚她的肩膀,哄道:“乖,睡吧,三哥在呢。”


    奇迹般地,许归忆紧锁的眉头在江望的安抚下缓缓舒展,只是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无意识地伸向床边,仿佛在寻找什么。


    江望递给时予安一个眼神,时予安心领神会,立刻坐到床边椅子上,轻轻握住了许归忆伸出来的那只手。姜半夏细致地替许归忆整理好被角,避免她着凉。


    确认许归忆再次沉入睡眠,没有被惊醒,江望直起身,嗓音哑得厉害:“念念,嫂子,辛苦你们陪她一会儿,最多十分钟我就回来。”


    时予安和姜半夏都用力点头,示意他放心。江望最后看了一眼许归忆沉静的睡眼,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陈词、迟烁、方逸航特意等在距离许归忆病房十几米远的走廊尽头,避免谈话声打扰到里面休息的姑娘。


    江望刚关好门,就看到陈词朝他招手示意。江望搓了把脸,迈着沉重的步子朝他们走去。


    他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方逸航压抑的低吼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来:“江望!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啊?!你知不知道在高速上强行别停的行为有多危险?!许叔连直升机都调来了!就他妈差几分钟!就他妈几分钟你都等不了?!非要自己冲上去,用你的车去别?!万一撞上护栏飞出去怎么办?万一两辆车都炸了怎么办?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为了十一连命都不要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你俩都……”方逸航吼不下去了,话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他们几个死党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方逸航是真把许归忆当亲妹妹疼,把江望当亲兄弟对待。当他从自家父亲那里听说许归忆刹车失灵,江望高速别车的“英勇事迹”时,方逸航吓得魂都没了!


    “三儿,老四说得没错。”陈词站在一旁,素来沉稳的他此刻也是一脸后怕,“你那一把方向要是打歪了,油门要是踩猛了,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陈词不敢想象,如果江望那一下没控制好,或者运气差一点,此刻他们面对的会是什么场景。


    三个人中只有迟烁没说话,目光复杂地看着江望。


    面对兄弟们眼底深藏的后怕,江望慢慢抬起头,哑声说:“我知道危险,我也知道爸爸调了直升机,救援就在眼前,最多几分钟就到。”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但是十一撑不住了。她独自待在失控的车里面对死亡的威胁,对她来说,每一秒钟都是凌迟。”


    “所以我等不了。”江望眼神异常平静,带着些偏执地继续说:“我不能再让她多承受一秒那种恐惧,把她一个人留在那种绝望里,比让我死还难受。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亲手把她拽出来!我必须在她身边!”


    江望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走廊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方逸航满腔的怒火都被这番话堵在了胸口,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无法指责什么。陈词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江望的肩膀。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还是迟烁开口打破了僵局,“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三儿,视频在网上已经传疯了,你知道吗?”


    “什么视频?”江望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不妙。


    迟烁掏出手机,快速划了几下,然后递到江望面前。


    上午那场惊心动魄的别车救援,尤其是直升机悬停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尽管事故现场被迅速封锁,警戒线拉得很远,但仍有远处车辆的行车记录仪和胆大路人用长焦设备拍下了部分片段。这些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在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平台迅速流传开来,标题更是耸人听闻:


    《北京高速上演生死时速!豪车失控,神秘男子玩命别停!》


    《用我的车做你的屏障?高速惊魂救援,疑似爱情的力量!》


    《军用直升机紧急降落!现场堪比大片,背后是何方神圣?》


    评论区早已炸锅:


    “卧槽!这是在拍电影吗?太刺激了!!”


    “这速度太他妈吓人了!玩命啊!”


    “开宾利那哥们儿神了!这操作得是什么心理素质和车技!!!”


    “速度绝对爆表了!看得我手脚冰凉,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听说直升机都出动了,看来背景不简单啊!”


    “炒作吧,为了流量命都不要了!”


    “车牌好像被码了,有大佬扒出来吗?”


    “虽然很危险,但宾利车主是在用命救大G车主啊!啊啊啊kswl!!他俩绝对是真爱!求扒男女主身份!”


    “只有我注意到最后那两个穿着军装和行政夹克的大佬吗?气场太强了!直升机是他们调来的吧?车里是他们什么人?”


    “细思极恐,刹车怎么会突然失灵?还是在高速上?感觉像谋杀!”


    当然,争论也随之而起:“呵呵,普通人刹车失灵等死,有钱有势的就能直接调直升机清空高速,特权阶级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


    “楼上某些人酸什么酸!看清楚视频了吗,那是高速失控!不是普通的抛锚!晚一秒可能就是车毁人亡!这种情况下调动一切资源救命有什么错?换你家人命悬一线,你还会在这BB特权?怕是恨不得自己就是特权能救命!”


    “回复楼上,谁说普通人刹车失灵就只能等死了?我去年在XX高速就遇到过刹车失灵的情况,当时车速120左右,吓死了!我赶紧打122报警,接线员问清我的位置和情况,立刻通知了巡逻交警。不到十分钟,交警车就追上来了,用车载喇叭引导我,同时指挥车辆避让,硬是在车流里给我清出了一条安全通道,最后引导我利用避险车道和降档慢慢把车停下来了。所以说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报警求助是绝对有用的!别把公共应急体系想得那么无能!”


    “揪着军装大佬不放的,动动脑子行吗?能让军机这么快响应的,身份能简单?迅速强力处置是必须的,你以为只是救个人那么简单?”


    “阴谋论省省吧!刹车失灵的原因警方肯定在查,等通报行不行?上来就扣谋杀帽子,有证据吗?至于特权,在生死面前,争论‘该不该用特权救命’本身就是伪命题。生命权高于一切,能救命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舆论发酵的速度很快,但江、许两家的反应更快,几乎在舆论冒头的同一时间,一张无形的巨网迅速铺开。


    首先是全网屏蔽关键词与限流,“机场高速救援”、“军用直升机救援”、“京A XXXXX”、“许”、“江”等关键词组合被设置为敏感词,相关视频、图文、帖文遭到大规模限流、屏蔽、删除,各大主流社交平台在强大压力下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默契。


    与此同时,在舆论热度攀升至顶峰前,交管部门发布了一条措辞严谨的官方通报:


    【X月X日上午,北京京藏高速发生一起因车辆机械故障引发的单方险情。相关部门接报后迅速启动应急预案,经现场紧急处置,失控车辆被成功引导至安全区域,未造成人员伤亡。目前,事故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感谢广大市民对交通管理工作的理解与支持。在此也提醒广大驾驶员,务必定期做好车辆安全检查,确保行车安全。】


    官方通报将事件定性为普通交通事故,规避了所有敏感点。


    这场足以席卷全网的舆论风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按入水中,仅仅冒了几个泡,便在24小时内销声匿迹。公众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的热点转移。留下的,只有小圈子里心照不宣的震撼传说,以及一小撮cp粉默默嗑糖的痕迹。许归忆的名字和形象被最大程度地保护起来,自始至终未曾暴露于公众视野。


    第88章 第 88 章 “真相暂时不要告诉十一……


    趁时予安和姜半夏陪着许归忆, 江望被陈词他们半强制地拖去检查手臂状况,拍X光片。


    医生指着片子,说:“骨头没有大碍,就是软组织挫伤。两周之内, 这只胳膊切记别用力, 好好养着,配合消肿药膏, 过阵子就能恢复。”


    江望活动了一下仍有些刺痛发沉的左臂, 道谢后走出主任办公室。


    等在走廊的三人迎上来,陈词关切地问:“怎么样?”


    迟烁:“骨头没事吧?”


    方逸航:“严不严重?”


    “没事,”江望扯了下嘴角, “就是挫了一下, 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陈词说。


    “三哥!”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时予安小跑过来, 气喘吁吁地说:“十一醒了,你快回去吧。”


    江望心头一紧, 顾不上多说, 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病房走去。陈词和迟烁、方逸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默契地没有跟进去打扰。


    病房里, 许归忆果然醒了,双眸有些不安地四处搜寻。直到看见江望推门进来, 许归忆心底那点不安才缓缓压了下去。


    姜半夏正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跟许归忆说着什么,见她目光锁定江望, 姜半夏笑着让开位置,回头对江望说:“十一刚醒,正找你呢。”


    许归忆叫了声三哥,江望哎了声, 几步跨到她跟前,手背贴了贴她一侧脸颊,弯腰低语:“醒了啊,感觉怎么样?还怕不怕?”


    许归忆摇头,有些贪婪地注视着他,“不怕了,你在我就不怕了。你呢?听念念说,你的左臂受伤了,去检查了吗,医生怎么说?”


    “我没事,别担心我。”江望拉过椅子,挨着她坐在床边,“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不饿。”许归忆问:“我睡了多久?”


    江望看了看手表,说:“才睡了半个小时,再睡会儿吧,好不好?”


    许归忆确实没睡够,方才是被噩梦惊醒了,听江望这么说,她困意未消地点了点头,接着用小拇指勾住了江望的指尖。


    这个小动作让江望轻轻笑了一下。


    许归忆被他的视线托举着,安稳地重新闭上了眼睛。江望就坐在床边守着她,目光一秒不离地注视着她的睡颜,像是守护失而复得的宝物。


    走廊外,陈词、迟烁、方逸航三人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叹息。愤怒和后怕犹在,但看着病房内两人情意浓浓的互动,他们无法再苛责江望什么。


    时间已近午夜,军区总医院vip病房区的走廊却并不沉寂。电梯“叮”地一声滑开,许褚渊率先迈出。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得飞快,身后紧跟着杨梅,由江望母亲小心搀扶着,步履急切地往前。三位长辈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忧愤。


    一直守在休息室的许志国闻讯迎出来,“爸,妈,不是让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别过来了吗?小忆已经睡下了。”他特意选择晚些时候告诉他们消息,就怕两位老人按捺不住执意赶过来,要知道,许归忆眼下根本没有精力应付亲人的探望。


    “休息?”许褚渊中气十足地低斥一声,虎目圆睁,“我孙女差点没了,你让我在家干坐着等消息?当我是庙里的泥胎木塑不成?!”他看也不看儿子,抬脚就要往许归忆病房方向走。


    杨梅老太太赶紧拉住老伴的胳膊,“老头子,你小点声!孩子刚受了惊吓,好不容易睡下,别再吵着她。”她转向许志国,眼眶通红,“志国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亲眼看看小忆,你叫我们怎么睡得着啊!”


    王慧也红着眼睛说:“是啊志国,让我们看一眼小忆吧,就看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许志国看着他们焦灼的神情,知道拦不住,只得放轻脚步引着他们来到病房门口。暖黄的夜灯下,许归忆正安静地睡着,江望守在一旁。


    看到许归忆呼吸均匀,没有大碍,三位长辈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落回原处。他们没有推门进去打扰,只是凝神看了片刻便默默退到外间宽敞的休息室。陈词和时予安等人都在这里守着。


    见到许褚渊和杨梅,江伯钧和小辈们纷纷起身相迎,简单问过好后,众人一一落座,沉默在小小的休息室蔓延。


    不一会儿,江望推门进来了,低声跟几位长辈打招呼:“爷爷奶奶,爸,妈。”


    王慧小声问他:“小忆睡着了?”


    江望点头。


    “你怎么样?”王慧拉过儿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伤着哪儿没?快让妈看看。”她晚上听江伯钧秘书说了白天的事后,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不迭赶了过来。


    江望宽慰母亲:“妈,我没事。”


    他走到长辈旁边的空位坐下,杨梅颤颤巍巍起身,伸出手紧紧抓住江望,“小望啊,好孩子,奶奶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小忆!今天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我们小忆会怎么样……”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拍着江望的手背。


    江望连忙搀住老太太,“奶奶,您别这么说,快坐下,别激动。”


    “好孩子。”许褚渊感激地看着江望,“当初你在机场,把国旗捡起来揣兜里的那条视频,我一帧不落地看了好几遍,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正,有担当,准错不了!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今天要不是你豁出去救了小忆,我们老许家,怕是真的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许褚渊回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


    江望说:“爷爷,十一是我的妻子,护她周全是我该做的。”


    江伯钧和王慧也点头道:“这都是小望身为丈夫应该做的。”


    许志国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向江望的眼神也充满了认可与肯定。


    “爸,”江望询问岳父和父亲:“公安局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一整天心都挂在许归忆身上,没心思关注别的,直到现在才得了空问罪魁祸首的处理进展。


    许志国沉声说:“证据确凿,艾德里安已经被刑拘了,他雇的那两个动小忆刹车手脚的人也已经招供了。听说艾德里安在审讯室试图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一口咬定顾洛姝对此毫不知情。”许志国轻哼一声,“但是,根据方小姐的证词,顾洛姝当时就在现场,她知晓了艾德里安的全盘计划,并且点了头!也就是说,她同意用她亲生女儿的命,去换她自己的命!”


    “她点了头……”江望低声重复,捏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血管被他失控的力度带得条条暴起,江望心中汹涌的暴戾就快压制不住。


    姜半夏闻言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冷气,时予安更是捂住嘴,她不敢想象十一知道了该有多么难受。“她怎么能这样对十一,那是她的女儿啊!”她完全无法理解一个母亲竟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决定。


    “畜生!”方逸航气得一拳砸在墙上,低声咒骂:“虎毒还不食子呢,她连畜生都不如!”


    陈词和迟烁亦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顾洛姝不是没想过别的法子,”许志国强压着滔天的怒火继续道:“她丈夫和小儿子都做了配型,结果都不匹配,走投无路之下,她才把主意打到了小忆身上。顾洛姝和小忆血型相同,她原本以为能利用那点所谓的母女情分哄骗小忆自愿捐肝。”许志国冷笑一声,“可惜啊,她回国后,小忆的冷漠和回避彻底断了她最后一丝侥幸的念想。”


    二十年缺席的母亲,在生命垂危时才想起女儿的价值,许归忆怎么可能答应?


    杨梅深深叹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又怕惊动里间的孙女,只能无声抽泣。老太太眼中满是心痛:“造孽……真是造孽啊!她可是小忆的亲妈!!她怎么能……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肠……”


    王慧愤怒地骂道:“为了自己活命,连亲生女儿的命都算计!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母!”


    “志国,”一直沉默的许褚渊开口了,他怕吵到许归忆,声音同样压得很低,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他问儿子:“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许志国回答:“爸,您放心,艾德里安作为主谋,证据链非常扎实,他跑不了。顾洛姝因身体状况特殊,目前被监视居住在医院。市局刑侦总队牵头成立了专案组,伯钧也亲自协调了相关部门,此案性质极其恶劣,一定会从严从重处理!绝不会让他们逃脱法律的制裁!”


    “哼!”许褚渊冷笑一声,拐杖重重顿了一下地板,“要我说,光坐牢太便宜这帮混账东西了!敢把主意打到我许褚渊的孙女身上,我看他们是活腻歪了!”老爷子眼中寒光一闪,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股狠厉的气势让整个休息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许褚渊这辈子枪林弹雨过来,护犊子是刻在骨子里的。“顾洛姝是活不长了,至于那个艾德里安……”


    许褚渊话音稍顿,江望轻扯嘴角,笑意冷得过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艾德里安,既然对方不把许归忆的命放在眼里,那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许褚渊颔首,“我和小望一个意思。”


    许志国抬头看向父亲,听见他说:“志国,这事你亲自去办,跟那边打声招呼,就说是我的意思,从今往后,我们家小忆不想在世界上看见艾德里安这个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许志国没有丝毫迟疑:“是,父亲。”


    事情议定,江望想起什么,嘱咐家人和好友:“这件事的真相,暂时不要告诉十一,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对,”许志国也是这个意思,“小忆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心休养,这事必须瞒住,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一道细弱的声音在背后突兀地响起,众人惊了一跳,纷纷怔住。江望反应最快,闪电般扭头看去。


    只见刚才还在安静沉睡的许归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纤细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江望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十一,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听话,我们回去躺下……”


    然而,许归忆这一次并没有听他的。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休息室里每一张熟悉的脸,最后,死死定格在许志国身上。


    “爸……”她盯着父亲,嘴唇艰难翕动:“您刚才说,谁点了头?用谁的命……换谁的命?”


    她其实问得很轻,但问出来的问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许志国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解释,想否认,想立刻编织一个谎言安抚女儿,但当他面对许归忆那双已经洞穿了一切的眼睛时,许志国恍然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十一,你听错了。”江望笨拙地想要挽回,“听话,咱们回去睡觉。”


    “对对,”时予安也说:“你听错了十一。”


    方逸航紧接着:“十一,你刚刚是在做梦呢,哪有什么换命啊。”


    “顾洛姝……”许归忆没有理会他们徒劳的掩饰,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父亲求证那个最可怕的答案。这个名字从她苍白的唇间吐出,带着一种死寂的味道,“是顾洛姝,对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她想,她不需要回答了。长辈们眼中无法掩饰的痛心,已经给了她答案。


    顾洛姝。


    那个在她生命里缺席了整整二十年的女人,那个带着迟来的、可疑的“母爱”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女人,那个她内心挣扎着是否该原谅、最终决定不原谅的亲生母亲!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您说,她点头了。”许归忆喃喃重复着,身体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眼神彻底涣散。巨大的荒谬感像海啸般吞没了她,许归忆轻声言语:“她想要杀了我,呵,我的母亲,居然想要杀了我?!”


    她本来是去上洗手间的,没想到撞破了刹车失灵的真相。


    原来不是意外啊,原来顾洛姝回国,不是因为想念她,也不是为了弥补她,而是为了她的肝脏?!


    难怪,难怪二十年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却突然这么热情……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许归忆身体软绵绵地滑下去,江望眼疾手快地撑住她,“十一!”


    他用尽全身力气箍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以便替她抵挡这世间最恶毒的伤害。


    “哭出来吧,”江望抱着她,轻轻地说:“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嚎从许归忆喉咙里爆发出来!哭声回荡在寂静的病房,撕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许志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拳头捏得死紧。


    望着崩溃痛哭的许归忆,杨梅心焦如焚,泣不成声,被许褚渊和江望母亲死死扶住才没倒下去。江伯钧和王慧眼中也盈满了痛惜和愤怒。陈词、迟烁、方逸航纷纷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时予安和姜半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上前帮忙安抚,又怕刺激到许归忆。


    许归忆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在江望怀里疯狂地挣扎,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很快便浸透了他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我?!她是我妈妈啊!她怎么能……她怎么能想要我的命!!!”许归忆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巨大的精神冲击彻底摧毁了她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被亲生母亲当作器官容器的认知,比高速上的失控更让她感到万箭穿心。


    “十一!看着我!你看着我!”江望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不顾她激烈的挣扎可能碰到自己受伤的左臂。


    她痛不欲生,他同样肝肠寸断。


    许归忆哭着问他:“为什么啊三哥,我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不是你的错,十一,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江望在她耳边一遍遍嘶吼,试图将她从崩溃的深渊里拉回来。


    这个夜晚,注定无人能眠。


    身体的伤痕或许可以愈合,但来自亲生母亲淬了毒的背叛,如同最冰冷的刀,在许归忆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次狠狠剜下了一块血肉。


    第89章 第 89 章 “你为什么不爱我?”……


    许归忆在医院住了一周, 江望推掉所有工作守着她。出院那天,北京暴雨,望着如注的水幕划过车窗,许归忆许久才回过头来。


    “三哥。”


    “我在。”


    “我想, 见她一面。”


    江望心里明白许归忆说的“她”是谁, 他没有劝阻,抛下顾虑答应道:“好, 我陪你去见她。”


    顾洛姝病房外面有两名警员看守, 待江望说明身份和来意后,警员恭敬地帮他们打开门。


    顾洛姝躺在床上,她的皮肤像被陈年的旧报纸浸染过, 隐隐发黄。艾德里安被带走后, 顾洛姝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整个人像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


    看到许归忆和江望进来, 顾洛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气若游丝地问:“小忆?是小忆吗?”


    她疑心自己看错了, 使劲眨了眨眼聚焦目光, 在看清许归忆模样的瞬间,顾洛姝回光返照般惊喜叫出声:“小忆!你来了!你终于愿意来看妈妈了, 妈妈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妈妈的, 对不对?”


    许归忆没有回答。


    她在顾洛姝床前站定,看着那个生命垂危的女人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江望站在许归忆身侧, 低声说:“你们聊,我在外面等你。”


    许归忆对他点了点头。


    “小忆,你救救我吧……”顾洛姝刚一张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嘴唇哆嗦着,垂死哀求许归忆:“妈妈错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妈妈不应该抛下你,求求你救救我,Jack……Jack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妈妈……”


    “我也没有妈妈。”许归忆突兀开口,平静地陈述事实:“我也是从小就没有妈妈。”


    顾洛姝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看着她。


    许归忆神色淡淡的,“你的病,我已经知道了。你想让我捐肝救你,我也知道了。我还知道,我刹车失灵,差点死在高速上,是你和艾德里安一手策划的。”


    说到这里,许归忆停了下,她定定凝视着顾洛姝,一字一顿:“你想要杀了我,对么?”


    “不!不是的!小忆你听我说!”顾洛姝惊恐地想要辩解:“妈妈是被病逼疯了,真的走投无路了!医生说我是肝硬化晚期,唯一的希望就是肝移植,可是等匹配的肝.源太难了,妈妈等不起啊!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艾德里安的计划!我知道我不是人!我不该那么对你……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小忆,求你原谅妈妈吧……我不想害你的,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没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小忆……”


    “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许归忆冷冷打断她,“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对我还有一丝为人母的良知,那么我恳求你,诚实地回答我。”


    顾洛姝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嘴里嗫嚅着:“你问,我不骗你,一定实话实说。”


    “你为什么不爱我?”许归忆轻声道。


    顾洛姝心尖蓦地一痛。


    许归忆眸色深沉地盯着她,“二十年前,你为了事业出国,丢下我,我认了,那是你的选择。二十年后的今天,你生病了,又选择回国来找我,想让我捐肝救你。我真的不明白,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顾洛姝没有说话,不忍直视女儿的眼睛。


    许归忆手指开始发颤:“为什么不能爱我,哪怕一点点?为什么你在Jack那里可以做一个好妈妈,在我这里就不可以?我想不通,我和他有什么区别?难道说……”许归忆顿了下,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吗?”


    顾洛姝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这句直击灵魂的拷问剥去了所有伪装。她慌乱抬头,直接就与一双洞穿一切的眼眸对视上。


    “是这个原因吗?”许归忆追问,“因为他是个男孩,所以你更爱他?”


    顾洛姝垂下眼,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看了半晌,终于哑声开口:“……是。”


    她承认了。


    明明她也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讽刺的是多年后,她竟不自觉拾起了她曾经最痛恨的标尺,直到此刻经女儿提醒,顾洛姝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变成了她母亲那副令人憎恶的模样。


    这个答案像一记闷棍,砸得许归忆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许归忆猛地向前一步,语调陡然拔高,“既然你不喜欢女孩,你究竟为什么要生下我?!”


    顾洛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渗出。在生命的尽头,在女儿血淋淋的质问面前,那些被精心掩埋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阴暗角落被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没有一开始就不喜欢你,”顾洛姝字字哽咽:“小忆,请你相信,没有哪个母亲会天生厌恶自己的孩子。妈妈爱过你,真的,真的爱过你。”


    “爱过?”许归忆轻呵:“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的呢?”


    记忆的碎片纷沓而来,顾洛姝想起初为人母时怀抱软糯婴儿的短暂喜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过了好一会儿,顾洛姝才有些艰涩地回答:“坐月子的时候,我错过了一个很难得的演出机会,我特别不甘心,随着初为人母的喜悦渐渐褪去,我慢慢觉得,你像一道沉重的枷锁,拖慢了我追逐梦想的脚步。小忆,或许在你看来,我的事业已经很成功了,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我的职业生涯会比现在更顺利,更辉煌。”


    许归忆眼睛一阵刺痛,话音抖得不成样子,“这些事……怪我吗?”


    “不怪你。”顾洛姝低下头,几乎淹没在羞愧里,“可是我控制不住,时间越久,那种情绪就越强烈,后来我甚至开始嫉妒你。”


    “嫉妒我?”许归忆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你是我妈妈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嫉妒我?嫉妒我什么?”


    顾洛姝第一次这样十足坦诚地剖白自己腐烂的内心,是在自己女儿面前。“小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六岁那年,学过一段时间大提琴。”


    “我记得,”许归忆说:“但是后来你突然不让我学了。”


    “知道为什么吗?”顾洛姝的目光透过许归忆,落在那个遥远的、琴声悠扬的午后。


    许归忆摇头,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会与嫉妒有关。


    顾洛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揭开这个伤疤对她自己也是一种酷刑:“当时家里给你请的启蒙老师,是我小时候的大提琴老师,他听你拉了一段练习曲后说,‘这孩子有天赋,比洛姝小时候强多了,好好栽培,将来肯定比妈妈还要有所成就’。”


    顾洛姝抬头看向许归忆,“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你对旋律的感觉是与生俱来的,我苦练多年也未必能达到。”顾洛姝话里充满了不甘,“我四岁开始跟着他练琴,学了二十多年,他从没夸过我有天赋,我是靠着拼命练,没日没夜地练,才走到今天。小忆,我害怕,害怕你轻而易举就能超过我,害怕我的光环被你夺走。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再让你学下去了。”


    许归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就是你嫉妒我的理由吗?因为怕我超过你?”


    “不全是。”顾洛姝疲惫地摇头,像是要把所有压抑的怨毒都倾倒出来,“还因为……你出生后,你爸爸,你爷爷奶奶,他们都对你特别好,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他们都能如此疼爱,视若珍宝?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许归忆静静听着,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我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呢?”提及此事,顾洛姝的眼神变得怨愤,那是她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我在家里排行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我父母眼里永远只有他们儿子!我练琴练到手指流血,他们只会说‘女孩子学这个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嫁人’。我考上了最好的音乐学院,他们觉得我不务正业……凭什么?凭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凭什么你有那么高的天赋,有那么多人毫无保留地爱你?”


    就算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顾洛姝还是忍不住嫉妒她,嫉妒她比自己过得好,比自己幸福。


    话音落下,病房里只剩下顾洛姝粗重的喘息和许归忆压抑的呼吸声。


    “我理解不了,”半晌,许归忆喃喃道:“你这种想法,我真的理解不了。”这超出了她对母爱的认知底线。


    顾洛姝自嘲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忆,以后等你做了母亲,如果也有女儿,或许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或许你也会像我一样,忍不住嫉妒——”


    “我不会。”许归忆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永远不会变成你。”


    顾洛姝愣住。


    许归忆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我不会像你一样,因为有些东西我不曾拥有,而我的孩子拥有,就因此嫉妒她。”


    “就好比,我在你这里不曾得到过母爱,我不会因此就让我的孩子也得不到母爱。”


    “如果未来我有一个女儿,我会很爱很爱她,我会给她我拥有的一切,让她在爱里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长大。我会让她知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妈妈最大的骄傲和幸福。”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顾洛姝怔怔看着许归忆,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女儿,又像是被这番话彻底击垮了,眼神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不过这些,你都没有机会看到了。”许归忆字字诛心:“你的生命就快走到尽头了。”


    死亡对一个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顾洛姝闻言突然发出一阵绝望的哀鸣,那声音里的恐惧是那么真实强烈,她哭着乞求:“小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想活下去,求你了,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救救我,让我活下去,我不想死……”


    顾洛姝挣扎着想伸出手去抓许归忆,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像溺毙前最后的挣扎。


    “活下去?”许归忆冷笑一声,“你配吗?当你坐在病床上,听着艾德里安策划如何让我的车‘恰到好处’地撞毁,如何让我‘失去意识’,如何在我昏迷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摘走我的肝脏时,我也曾那样渴望活下去。”


    顾洛姝身子瘫软下去:“小忆……”


    “顾女士,”尘埃落定之后,许归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的病,请找专业的医生和合法的器官捐献渠道。我的身体只属于我自己,属于那些真正爱我的人。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母女情分,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永远不会有。”


    “再见。”


    再也不见。


    许归忆说完不再看她,决然转身。


    离开的每一步都宣告着她与过去的彻底割席,她没有回头,也绝不会回头。


    病房门打开,江望立刻迎了上来,许归忆两只手抱住他的腰,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三哥,终于结束了。”


    “嗯,结束了。”江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走吧,我们回家。”


    许归忆的心情因这四个字变得愉悦起来,“我们回家。”


    第90章 第 90 章 “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么?……


    五月初, 艾德里安一案迎来开庭审判,他站在被告席上,尽管穿着囚服,镣铐加身, 但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直直的, 下颌微扬,透露出一种顽固的倨傲。他拒绝承认失败, 更拒绝在“低等”的东方法庭上显露怯懦。


    随着法槌重重落下, 法官威严的声音穿透肃穆的大厅:“被告人艾德里安?克拉克,犯故意杀人罪(未遂)、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犯罪情节恶劣。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二百三十四条之一等相关规定, 判处被告人艾德里安?克拉克死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立即执行!”


    话音刚落, 艾德里安脸上那层强装的镇定瞬间碎裂!他猛地抬起头,灰色瞳孔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死刑?!


    “不…这不可能……”艾德里安喃喃自语, 这个结果直接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本以为最坏不过是无期徒刑, 却从未想过自己会面临死刑的判决,而且还是立即执行?!这就意味着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他下意识望向旁听席, 许家与江家人冰冷的视线让他如坠冰窟。


    法官的声音并未停顿:“被告人顾洛姝,犯故意杀人罪(未遂), 系本案从犯。鉴于其认罪态度尚可,且身患终末期肝病, 生命垂危,确已丧失继续危害社会的可能,不具备收监执行条件,判处无期徒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准予监外执行。”


    法官对其他涉案人员的判决仍在继续,但艾德里安已经听不进去了,或者根本不在乎了。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被“死刑,立即执行”这六个字碾碎。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若不是法警及时架住,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被告人王泰、李强,受雇于艾德里安?克拉克,具体实施破坏车辆刹车系统的行为,意图制造事故致人死亡或重伤,主观上明知行为的危害性及可能导致被害人死亡的后果,仍积极实施,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未遂)的共同犯罪。鉴于二人如实供述并指认主犯,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阿泰和阿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给有钱人办点小事,从未想过会卷入如此惊天大案,更没料到代价竟是十五年牢狱之灾!


    “被告人张立明等三名医务人员,明知艾德里安?克拉克意图非法摘取活体器官,仍为巨额报酬所诱,参与策划并准备实施非法器官摘取手术,其行为已构成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故意杀人罪(预备)的共同犯罪。主刀医生张立明,系该环节主犯,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五十万元。其余从犯,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至八年不等。


    法官说完,那位曾经在私立医院被艾德里安重金收买的主刀医生当庭崩溃,痛哭流涕地忏悔着。


    旁听席上,许归忆紧紧攥住江望的手,看着法警将面如死灰的艾德里安押下法庭,终于长舒一口气。


    此案从立案侦查到一审判决,再到最高法院依法核准死刑判决,仅用时数月。这惊人的效率不仅彰显了中国法律对于侵害公民生命健康权犯罪的零容忍态度,更是对许、江两家滔天怒火的无声回应。艾德里安?克拉克最终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艾德里安一案告一段落后,许归忆和江望决定请方雾月吃顿饭,表达谢意。


    “方小姐,我敬你一杯。”服务生上完菜后,许归忆端起红茶,看向对面的方雾月,语气诚恳:“如果不是你及时找到江望,把艾德里安的计划告诉他,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谢谢你,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江望坐在许归忆旁边,同样举起茶杯:“十一说得对,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方雾月连忙举杯:“千万别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当时听到那些话,我都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想着赶紧通知你们。看到许小姐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她的目光落在许归忆脸上,关切地问:“听说你那天吓坏了,现在没事了吧?”


    “早就没事啦。”许归忆略带歉意地晃了晃茶杯:“我和三哥正在备孕阶段,所以只能以茶代酒,方小姐别介意。”


    “当然不介意。”方雾月会心一笑,“喝茶好,健康,那我就借这杯茶,祝你们心想事成,早日迎来小宝贝。”


    三人一同碰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闲聊间,江望不动声色地将许归忆面前有些凉的红茶换成了新斟的热茶,接着夹了一块清蒸鲈鱼,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剔干净鱼刺后,才将鱼肉放入她碗中。


    “方小姐,”许归忆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道:“Jack……他还好吗?”


    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终究是这场风波里最无辜的存在。


    方雾月轻声回答:“Jack前不久已经回美国了,以后由祖父祖母照顾。他很乖,也很懂事,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让我替他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临走前我去机场送他,他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姐姐,看得出来,Jack很喜欢你。”


    许归忆闻言微微一怔,心里有种奇怪复杂的感觉。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江望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许归忆侧头,回以一个放心的微笑。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方雾月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嘴角不自觉上扬。


    “喂?”她接通电话,“……嗯,还没吃完呢。你呢,吃饭了吗……好,知道了,完事了给你打电话。……嗯,拜拜。”


    通话很简短,方雾月搁下手机再一抬头,正对上许归忆和江望两双八卦的眼睛。


    “男朋友?”许归忆单手托腮,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方雾月难得露出几分羞赧的神色,轻轻点了下头:“嗯,我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想到自己的职业,她对许归忆和江望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是圈外人,比较低调,帮我保密哦。”


    “放心,我和三哥一定守口如瓶!”许归忆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江望,后者学她方才的动作给嘴巴拉上拉链。


    “对了方小姐,”许归忆忽然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跟我商量?”方雾月放下筷子,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许归忆说:“我们工作室下个季度计划推出一款主打香水,主题是‘新生’,灵感嘛……跟我最近的经历有点关系。我觉得你的气质特别契合这个主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给我们当个代言人?”


    听见这话,方雾月先是有些意外,随即惊喜点头:“当然愿意。”她知道许归忆的“空中花园”在高端香氛领域口碑极佳,能代言她的主打新品,不仅商业价值高,对公众形象也是很好的提升。


    “不过……”方雾月瞟了一眼正在给许归忆夹菜的江望,故意说:“我身份可是有点特殊哦,许小姐真的不介意吗?”


    江望夹菜的手一抖,差点把牛肉掉在桌上。他抬头看向方雾月,后者正颇有些促狭地看着他。


    听出方雾月语气中的揶揄意味,许归忆斜睨江望一眼,后者正作无辜状。


    与许归忆对视不过一秒,江望举手投降:“老婆我错了,我这就去面壁思过。”说罢真的作势要起身,逗得两位女士笑出声来。


    “不至于啊三哥,”许归忆赶紧拉住他,“前任而已,又不是案底。”


    江望对方雾月耸耸肩,一脸骄傲:“看吧,我们家姑娘豁达得很!”


    方雾月抿唇轻笑:“看出来了。”


    她早在西班牙就看出来了,如果许归忆真是小气的人,她今天也不会来吃这顿饭。


    “我才不介意什么前任不前任的,”许归忆托着下巴,“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方小姐的代言费,怕请不起。”她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堂堂金德世晨江总的太太,还会担心钱的问题?方雾月被许归忆可爱的表情逗笑了:“别担心,冲咱们这交情,必须友情价!”


    许归忆立马摇头:“那多不好意思啊。”


    江望也说:“一码归一码,代言费按市场价走,该多少就是多少。”


    许归忆:“对对,放心吧,我手里还是有点小钱的。”


    方雾月笑着端起茶杯:“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许归忆举起杯子与她相碰。


    江望看着许归忆,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能和老公前女友相谈甚欢甚至达成合作的,除了他家领导,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饭局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送走方雾月后,许归忆和江望回到家中。江望洗完澡就去书房工作了,他今天结账时动作有些不便,票据都塞得乱七八糟,许归忆拿起他的钱包,打算帮他整理一下,指尖却意外触到一张质地不同的硬纸片。


    许归忆好奇地抽出来,那是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暖黄色复古相纸上,定格着二十六岁的他们。背景是酒吧迷离的灯光,照片里的她笑得明媚又张扬,而江望则带着几分慵懒和玩味,手臂随意搭在她肩上。


    照片背面写着酒吧的名字“Encounter”和拍摄日期:2024年12月25日。


    推开书房门时,江望正坐在书桌后处理邮件。许归忆双手背在身后,俯身凑近他,像抓住什么把柄似的,“老公,你猜我在你的钱包里发现了什么?”


    江望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什么?”


    “喏,”许归忆将照片放到他面前,“解释一下吧,江总。我没记错的话,这张照片应该贴在酒吧那面留言墙上,怎么跑到你钱包里去了,嗯?”


    “你才发现啊。”江望看清照片后笑着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照片是我跟酒吧老板要回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许归忆惊讶地问。


    “离开冰岛那天。”江望摩挲着照片边缘,目光变得深远,“你走以后,我又去了那家酒吧。”


    许归忆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那天早上她离开后,江望也跟着退了民宿。在返回纽约的航班起飞前,鬼使神差地,江望让司机绕道去了“Encounter”酒吧。


    白天的酒吧人很少,只有几个清洁工在忙碌。老板在吧台后擦拭杯子,看到江望走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来人——毕竟圣诞节那晚,这位气质不凡的东方客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嘿!先生!真高兴又见面了!”老板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那位美丽的女士呢,没有和您一起来吗?”


    江望唇角勾起一抹礼貌的弧度,“她先离开了。”


    简单的五个字,让老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识趣地没有多问。


    江望径直走向那面色彩斑斓的互动留言墙,视线很快定格在某个角落——那里,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在众多便签纸中显得格外醒目。


    照片旁边紧挨着两张便签:


    【浪漫不死,感觉至上】


    【人间一趟,金钱至上】


    酒吧老板注意到江望的目光,笑着走近,“说真的,先生,这张照片拍得太棒了!你们看起来简直天生一对!不少客人路过都会停下来看两眼呢。”


    江望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久久停留在照片上,片刻后,他转向老板,“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老板爽快答应,他将照片从墙上完整地取了下来,交给江望,“美好的回忆值得珍藏,它属于你和那位小姐,而不是我这面墙。拿去吧,希望它能带给你们好运。”


    “非常感谢。”江望接过照片,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作为小费,被老板婉拒了。


    “就当是圣诞礼物。”老板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祝您和那位小姐幸福。”


    ……


    许归忆听着江望的讲述,心中被一股甜蜜的酸涩填满。她低头看着照片上两人的笑脸,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是单纯地被彼此吸引。


    “许十一,”江望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你说你当时跑什么跑,最后还不是落我手里了?”


    许归忆不答反问:“江总,老实交代,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江望说:“是啊。”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承认了,许归忆心跳漏了一拍,她假装镇定地“切”了一声,“得意什么,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


    江望挑眉:“嗯?”


    “老公,实话告诉你,其实在酒吧碰面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许归忆说着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江望面前。


    照片上是伦敦摄政街的夜景,灯火辉煌,大雪纷飞,天使灯如梦似幻。画面的主角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他站在对街的橱窗前,大半张侧脸隐匿在黑伞下的暗影中。


    “这是我?”江望惊讶地接过手机,放大照片,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她的相册里。他记得那天,也记得那把黑伞,却不记得自己曾被人偷偷拍下。


    “对啊。”许归忆点头,眼神变得很柔软:“当时街上那么多人,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就像有某种魔力一样。”


    “许十一,你藏得够深啊。”江望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鼻尖,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所以说,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么?”


    “是啊。”许归忆大大方方地承认,丝毫不扭捏。


    在她看来,爱情就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不等同于见色起意,而是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怦然心动。就像那天在摄政街,她透过相机取景框看到江望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许归忆语气很骄傲:“所以说啊老公,咱们两个之间,是我先喜欢上你呢。”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时,我就已经把你装进相机里了。”


    “不好意思了宝贝,”江望低笑出声:“真要这么算的话,我还是先你一步。”


    许归忆:“嗯?”


    江望说:“我见你的第一面也不是在酒吧,而是在希思罗机场。”


    许归忆猛地抬头,震惊了:“啊?”


    江望嗓音低沉又温柔:“我还记得,那天清晨,你穿着一件灰色大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穿过晨曦薄雾向我走来。”他轻轻抚摸她的眼尾,“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女孩子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透亮的眸子,好像盛满了温柔的月光。那个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许归忆的眼眶渐渐湿润,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们的故事开始得比想象中更早,那些她以为的偶然相遇,都是命运精心安排的久别重逢。


    当江望的吻落下来时,许归忆闭上了眼睛,她想起那张被偷偷带回来的拍立得,和手机里那个大雪中的侧影,它们无声诉说着同一个故事:心动,早已在目光交汇的刹那,悄然发生。


    哪怕多年不见,哪怕重逢后不识故人颜,但我依然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你,因为我遵循的不是眼睛,而是心跳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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