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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这么想我啊?”……


    迟烁开门去了, 没过多久,姜半夏就听见玄关传来迟烁意外的声音:“卧槽!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语气活像见鬼了,姜半夏不禁好奇地循声望去,看清楚逆着灯光站的高大人影时, 她也惊了一下, 不过惊讶过后,很快便是了然的微笑。


    此时此刻, 毫不知情的许归忆还趴在桌子上, 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对门外的动静一点不感兴趣。


    她拿下巴颏抵着胳膊,望着虚空的一点出神, 酒精和思念混在一起, 让她忍不住小声嘟囔:“三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说好两周的, 这都十三天了……大混蛋江望!讨厌死了!”


    “嗯?”忽然,有道沉润熟悉的嗓音钻进许归忆的耳朵, 话音里带着拽拽的笑意:“又讨厌我了啊?”


    乍闻此言, 许归忆心脏不自觉一紧,下一秒, 她倏地抬头朝玄关方向望去,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


    迟烁侧身让开空间, 来人的身影清晰完整地映入她的眼帘,那双许归忆再熟悉不过的桃花眼里含着笑, 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江望今天没穿正装,身上是简单的黑色T恤和休闲长裤,臂弯里搭着件薄外套。他就那么闲闲地半靠在门框边上,单手插在裤袋里, 有几分慵懒的意味在。


    许归忆彻底呆住了,她使劲眨了眨眼,担心是酒精作祟产生的幻觉。


    江望看着她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像离家前那晚一样,朝许归忆晃了晃没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有意逗她,“哈喽宝贝?好久不见。”


    ——“哈喽宝贝?”


    ——“好久不见,老公。”


    两道声音隔着十几天分别的时光,在她脑海中瞬间重合,许归忆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积攒了十三天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溃不成堤。


    “这几天玩得好吗?”江望问她,目光扫过许归忆面前那几罐空了的啤酒罐,他勾勾嘴角,“看来玩得不错嘛,都喝上酒了。”


    他本来以为按许十一那没心没肺的性子,把他安排的蹭饭行程执行下去,小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不会太想他。


    可是没想到,江望这句带着笑意的调侃一出来,仿佛按下某个开关,打他进来起,一直没有开口的许归忆眼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不多时便蓄满了水光。


    她扁着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江望,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状,姜半夏心疼又好笑地轻轻“哎呀”了一声。


    迟烁一看许归忆这泫然欲泣的小表情,就知道完了。他扭头找姜半夏小声诉苦:“完蛋!这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江三儿肯定以为是我把她欺负哭了!”


    江望看着许归忆瞬间噙满泪水的眼睛,当时就心疼坏了。他收起那点故意逗孩子玩儿的吊儿郎当劲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穿过餐厅,径直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这是?”江望把手放在她后脑勺上,安抚地揉了揉。


    “你回来了。”许归忆吸吸堵塞的鼻子,挤出来的四个字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嗯,回来了。”江望低声应着,指腹蹭了蹭她泛红的眼尾,拭去那点将落未落的湿意,笑着说:“瞧给我们孩子委屈的,谁欺负你了?”


    许归忆小手一指迟烁,脆生生道:“二哥!”


    迟烁:“…………”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江望挑了下眉,眼神带着询问看向迟烁,“怎么欺负的,说来听听?”


    撑腰的回来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许归忆一股脑全抖落出来了,“他说我是留守儿童,你不在的时候他还故意秀恩爱刺激我,还灌我酒!”


    姑娘告状告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完全忽略了是自己非要拼酒的事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迟烁简直要抓狂:“许十一,你少碰瓷!那酒明明是你自己要喝的,谁灌你了?还有,什么叫秀恩爱?我跟我自己媳妇儿坐一块吃饭还不行了?”他急得转向姜半夏,“昭昭你说句公道话,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姜半夏忍着笑,轻轻拍了拍迟烁的手臂以示安抚,但看向江望的眼神分明写着:你老婆确实觉得委屈了,赶紧哄哄吧。


    江望的视线从许归忆委屈的小脸移到迟烁抓狂的脸上,不带半点偏心地说:“就算啤酒是我们家领导主动要喝的,你当哥的就不能拦着点?我走之前是不是拜托你看着她点,你就这么看的?”


    “三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丫就是重色轻友!”迟烁心累得很,“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我就不该让她看见那罐啤酒,都是我的错,我深刻检讨!”


    江望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哄小孩似的:“不委屈了,这账老公给你记着,回头让迟烁请我们吃大餐,怎么样?”


    许归忆重重点头:“好!”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迟烁听着他们的对话,不住地喃喃:“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姜半夏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谁让你这几天老逗十一,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来,起来了领导,”江望伸手把还坐在椅子上的许归忆稳稳拉起来,“咱们回家,不在这儿看他们秀了。”


    江望站在后面贴着许归忆的后背,双手在她肩上搭了下,半揽半推地带着她往前走。


    经过迟烁身边时,他故意停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谢了,哥。”


    迟烁纳闷:“谢什么?”


    江望十分礼貌(阴阳怪气)地扔下一句:“谢谢你替我照顾我们家十一,照顾得眼泪汪汪的,真厉害。”


    迟烁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江望你*!@&#$%%^&……!”


    电梯平稳上行,久别重逢的小两口谁也没主动说话,狭小的空间内只听得见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和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叮——”


    江望拥着许归忆走出电梯,“咔嗒”一声门锁落下,走廊的光被彻底隔绝的刹那,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汇,两人同时吻到一起。


    视觉被剥夺,江望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落了下来,急切地碾磨着她的唇瓣,仿佛要将这十几天的分离都补回来。许归忆也不甘示弱,热情回应着这个诉说思念的吻,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心急之下,她亲得毫无章法,齿关不小心磕碰到一起,江望轻嘶一声,贴着她的嘴唇问:“这么想我啊?”


    许归忆没回答,仰头凶巴巴地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江望被咬了也不恼,低笑一声,突然把许归忆抱起来,走进卧室把她压在枕头上。


    卧室比客厅更暗,清冽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江望凑到她耳边,“问你话呢,想不想我?”他嘴唇含着她耳垂上那一小块软肉,逗弄似地舔舐。


    许归忆被他舔得浑身发麻,身体里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乱窜,让她双腿发软,只能更紧地贴向他寻求支撑,“想……”


    “我也想你。”江望亲了下她的锁骨。


    肌肤相触,温度急剧攀升,仿佛连空气都被点燃了,不多时,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唇齿纠缠的濡湿水声,以及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


    第二天是休息日,细濛濛的雨丝轻轻敲打玻璃,发出沙沙的响声,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调水汽中。


    许归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悠悠转醒,卧室光线昏暗,是个很适合赖床的天气。


    江望还睡着,许归忆被他圈在怀里,听到了他平缓细微的呼吸声。她想看看他,于是在他怀里悄悄翻了个身,结果身子刚转过去,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便有所察觉似的立刻收紧了些。


    江望睡得迷迷蒙蒙的,咕哝着叫了声“老婆。”


    “哎。”她轻轻答应。


    “别走。”江望意识还没完全回笼,下巴眷恋地蹭了蹭她的发顶,“再陪我睡一会儿。”


    他这么说了,许归忆便不动了,乖顺地窝回他怀里,抵着他的胸膛重新闭上眼睛。她被安全又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迷迷糊糊间又坠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设定的手机闹钟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起来,许归忆猛地惊醒,以最快的速度按掉了闹钟,可惜还是晚了,江望已经被吵醒了。


    他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嗓音沙哑地开口:“几点了?”


    “八点,”许归忆侧过身,指尖抚过他疲惫的眉眼,语气放得很轻柔:“还早呢,再多睡会儿吧。”


    江望闭着眼睛,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不睡了。”


    “怎么了?”许归忆问。


    江望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过两秒,闷闷地吐出一个字:“饿。”


    与其说他是被闹钟吵醒的,倒不如说他是被饿醒的。


    “好饿啊老婆。”


    “怎么这么可怜啊,”许归忆既心疼又好笑,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去弄点吃的,早餐想吃什么?”


    “老婆不管,”江望亲亲她,彻底睁开眼,虽然眼底还有淡淡的红血丝,但精神似乎好了点。他松开许归忆,撑着坐起身,“我做。”


    两人一块下床去洗漱,亲密的爱人待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只要对视一眼,笑意就会从眼睛里溜出来。


    江望洗漱完,径直进了厨房。许归忆一身睡衣坐在餐桌旁,一边等饭,一边滑开手机屏幕,群消息显示99+,她被艾特了好几次。


    她滑到最上面,是念念转发的一条财经新闻,标题赫然是:


    《金德世晨成功主导收购阿尔忒弥斯,江望领衔团队完成关键一役!》


    【时予安:十一快看!!!三哥太厉害了吧!!![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方逸航:卧槽!三哥牛逼!@江望.出来出来!这么大的喜事,必须请客吃饭!】


    【陈词:附议!@江望】


    【迟烁:+1】


    【姜半夏:+1】


    【时予安:+1】


    许归忆点开链接,配图是江望在纽约股东会结束后,被媒体簇拥着走出会议大楼的抓拍。


    非常奇妙的是,许归忆这会儿低头看见的是财经新闻上西装革履的江总,抬眼看见的,是穿着家居服在灶台前忙碌的江望。这种神奇的反差令人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她弯起嘴角,在群里飞快回复:


    【@所有人.收到!三哥还在做饭呢,放心吧,请客跑不了!对了大哥,你回国了?@陈词】


    【陈词:没,还在纽约,你们定好时间通知我一声,我提前订机票。】


    许归忆看见这条消息,不禁轻笑出声,心说三哥这面子可真够大的,能让陈词不远万里也要飞回来庆祝。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江望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他头发还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


    “看我老公呢。”许归忆晃晃手机,眼底亮晶晶的。


    “你老公不就站在你面前?”江望放下早餐,又递给她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接着俯身凑近她的手机,“让我看看,还有哪个老公能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许归忆故意把手机屏幕往他眼前送了送,屏幕上正是那条醒目的新闻标题。


    “江总都上新闻了,”许归忆放下手机,笑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不吝啬夸夸:“怎么这么厉害呢!”


    江望低笑一声,拉开椅子在许归忆对面坐下,“那是,出门在外,坚决不能给我们家领导丢人!领导对我的表现还满意?”


    许归忆快被他逗死了,边笑边说:“领导表示非常满意。”


    窗外雨下个不停,两人有说有笑地享用早餐。吃完最后一口吐司,许归忆看着对面还在慢条斯理喝咖啡的江望,托着下巴问:“今天不用去公司了吧?”


    “我今天哪也不去,”江望也撑着下巴,耍赖一样,“手机关机,谁找我也白搭。”


    “江总想开了?不拼命工作了?”许归忆故意问。


    江望叹口气,“想开了,我现在只想在家抱着老婆,睡上整整一天!”他说着站起身,走到许归忆身边,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走走走。”


    “干嘛?”


    “陪老公睡觉去。”


    许归忆被他搂着往卧室带,临进去前,她扒着卧室门框,十分严谨地向他确认,“亲爱的,你说的睡觉,是指状态还是动作?”


    江望:“…………”


    第72章 第 72 章 “想老婆。”


    自从那日在工作室不欢而散之后, 顾洛姝非但没有被许归忆决绝的态度劝退,反而找到了一种笨拙的弥补方式——每周一和周五下午四点半,顾洛姝会在空中花园的玻璃门外准时出现,风雨无阻, 雷打不动。


    起初, 工作室的员工们还会惊诧好奇,私下窃窃私语地讨论, 后来时间久了, 便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了。


    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驱赶这位优雅的消费者。顾洛姝每次前来,都会在耐心挑选过后, 刷卡买下五瓶价值不菲的香水。


    随后, 她便拎着精心准备的保温饭盒, 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下。


    饭盒里的东西每次都不同:有时是酸甜油亮的糖醋小排, 有时是香喷喷的小黄鱼,有时是文火慢炖的滋补汤羹……


    许归忆平时不在一楼大堂, 顾洛姝只好温声拜托前台小苏:“麻烦您帮我跟小忆说一声, 妈妈来看她了,今天带了可乐鸡翅。”


    小苏拒绝不了, 只能硬着头皮,敲开实验室的门, 例行公事般地向许归忆转达:“许老师,顾老师来了, 今天带了可乐鸡翅,您要下去见见她吗?”


    许归忆埋头在配方纸堆里,头也不抬道:“不见,请她离开。”


    她每次都如是回应, 拒绝见面,更拒绝接受那些承载着迟来母爱的食物。


    于是顾洛姝带来的饭盒,最终总是原封不动地被带走,连同那双满含期待而来,却一次次黯然而归的眼睛。


    许归忆的冷漠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将那份迟到的关怀牢牢隔绝在外。


    转眼八月,北京进入了黏腻闷热的雨季。临近下班,天色灰蒙蒙的,一大声闷雷滚过,暴雨倾盆而下。


    二楼办公室,许归忆站在百叶窗前,指尖拨开一条缝隙往下望去,那辆黑色路虎果然又停在门口。


    见顾洛姝出来,艾德里安撑着一把硕大的黑伞匆匆从车上下来,替顾洛姝撑伞的同时关切道:“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顾洛姝站在伞下摇了摇头,精心描画的妆容下是难掩憔悴的脸色,“我没事。”


    “她肯见你了吗?”艾德里安又问。


    顾洛姝再次摇头,疲惫不堪:“小忆还是不愿意见我。”


    “洛姝,”艾德里安闻言眉头紧锁,不耐烦地加重语气:“你这样做效率太低了,你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我早就劝你认清现实,不要在这些没有希望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再给我一点时间……”顾洛姝虚弱地重复,“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试试。”


    艾德里安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说:“好吧,前提是你的身体能撑得住。”


    “我明白。”她说。


    顾洛姝弯腰上车后,艾德里安转身,忽然毫无预兆地抬头,带着寒意的目光直直望向工作室二楼。两道目光撞了个正着,仿佛被毒蛇锁定,许归忆心头陡然一凛。


    好在艾德里安很快收回视线上了车,那辆黑色路虎隐入雨帘,最终消失不见。


    令她心烦意乱的人总算离开了,但许归忆却并未感到轻松,内心反而愈加烦躁起来。


    直到手机屏幕亮起,弹出江望发来的消息,许归忆紧蹙的眉头才终于松动了些许。


    【天下第一好:老婆,今晚又要加班了……[可怜][可怜][可怜]】


    【我家领导:江总辛苦,努力搬砖,养家糊口![加油][加油]】


    【天下第一好:不想工作,想死[裂开][裂开]】


    【我家领导:别死。】


    对话框立刻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紧接着,新的消息弹出。


    【天下第一好:想老婆[委屈][委屈][委屈]】


    许归忆看着屏幕上江望发来的委屈的小表情,笑意从眼底漾开。


    她发现婚后的江望,人前人后简直两幅面孔。人前是气场慑人的江总,人后,尤其是在她面前,完全就是个会撒娇、会抱怨工作累成狗的大男孩。


    许归忆非但不觉得江望这样幼稚,反而喜欢得不得了。总之就是她很喜欢两人现在的这种相处状态。


    【我家领导:想老婆可以~再坚持一下,忙完早点回来,老婆在家等你。】


    【天下第一好:收到![奋斗]】


    回完江望的消息,许归忆心情好了很多。从微信里退出来,思索片刻,许归忆主动拨通了刘静怡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刘静怡惊喜的声音:“小忆?”


    “是我,刘姨。”许归忆问:“我爸爸在家吗……没什么事,我晚上想回家吃饭……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您不用特意准备……好,待会儿见。”


    下班后,许归忆径直去了父亲家,先跟门口站岗的警卫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进门。


    刘静怡系着围裙从厨房迎出来,脸上是真切的欢喜:“小忆回来啦?饭马上就好,还剩一个牛腩汤。”


    “不着急。”许归忆问:“刘姨,我爸爸呢?”


    刘静怡说:“你爸爸猜到你可能有话要说,在书房等着你呢。”


    “那我先去书房。”许归忆温声道。


    刘静怡笑笑:“好,快去吧。”


    书房里,许志国刚结束一通冗长的电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木门被轻轻叩响,许归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爸爸,您现在有空吗?”


    “有空,进来吧。”


    许归忆推门走了进来。


    许志国看到闺女,神色柔和了几许,然而观她片刻,他瞧着小忆蹙着眉,似乎心事重重。


    “最近工作还顺利?听小望说你忙得脚不沾地。”许志国指了指对面的扶手椅,示意她坐。


    “还好,能应付得来。”许归忆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角那张泛黄的照片,是她三岁生日时,父亲抱着她去靶场玩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她刚被枪声吓哭,年轻挺拔的父亲正蹲在她面前低声哄她。


    “小忆,”许志国率先开口,“找爸爸有事?”


    许归忆这时候才回过神,视线从照片上收回,“爸,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许志国颔首:“你问。”


    父亲的书房里很安静,只听得见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接下来的话变得有些艰难,有那么几秒钟,许归忆发不出声音。


    许志国看着女儿,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半晌,许归忆深吸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她问出了那个在母亲回来后在心底盘桓已久的问题,“我想问您,当年,您和……我妈妈,到底为什么离婚?”


    婚礼前夕的那封手写信,父亲曾含蓄地提及两人离婚的原因,但并未详述。


    话落,许归忆看见父亲眼睛里涌现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许志国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静静地望着对面已为人妻的女儿,眼神仿佛穿透了二十多年的光阴,看到了那个在无数寂静深夜里哭醒,抱着他的胳膊执着地追问“妈妈去哪里了”的小小身影。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久到许归忆几乎以为父亲不会回答时,许志国缓缓开口了。


    “小忆。”他先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像是在斟酌词句,“你妈妈,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艺术家,她很有抱负,也很有野心。这一点,在她年轻时就显露无疑。”


    许归忆轻轻“嗯”了一声,眼前浮现出母亲在镁光灯下优雅拉琴的画面。


    “当年,有一个对她而言极其难得的出国进修的机会,能帮助她登上国际舞台,实现毕生追求的音乐梦想。我和你妈妈都明白,那次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或许就不会再有了。”


    话说到这里,许志国顿了顿,他慢慢转着杯子,“但是爸爸的工作性质,你是清楚的,根在这里,不可能调动,更不可能陪她远渡重洋。所以这就意味着,你妈妈必须要做出选择,是留在我们身边守着这个家,还是抓住那个机会,去追逐她的梦想。”


    许志国说完,许归忆抿了抿唇,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垂下眸子,不忍去看女儿的眼睛,话语直白得近乎残酷:“她选择了后者。”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相”由父亲毫无遮掩地说出来时,那种“被舍弃”的疼痛,依旧疼得许归忆喘不过气。


    她又想起父亲在信中的话:“我和你妈妈分开,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原因是我们对未来的人生规划出现了严重分歧。”


    原来所谓的人生规划分歧,竟是母亲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事业的远方,而父亲选择了留守原地,守护年幼的她。


    空调的冷风吹得许归忆浑身发冷,她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爸爸,她当年为了事业选择放弃我们的家,这些年……您怨过她吗?”


    怨吗?年轻气盛时肯定是怨过的,但现在——


    “不怨了。”许志国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承载了太多难以言说的过往。


    许归忆问:“为什么?”


    “小忆,”许志国认真看着她,语气很平缓:“一个人追求自己的理想和事业,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你妈妈对音乐的执着和热爱,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对她而言,那个机会是无法抗拒的。站在她的立场上,我能理解她的想法,也尊重她的选择。”


    “理解……”许归忆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执拗而委屈地看着父亲,“所以,您就那么让她走了?留下我,留下我们?”


    “小忆,”许志国的声音依旧沉稳,“你要明白,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即使那个选择,注定会伤害到爱的人。”


    许归忆放在膝上的拳头倏地握紧。


    “你妈妈渴望的是更广阔的舞台,而那个时候的我和你,我们这个家,对她而言,是她追梦路上的绊脚石。”许志国看着女儿眼中翻涌的情绪,停顿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但是,我理解、尊重她的选择,并不意味着我认同她离开的方式,尤其是在你最需要母亲的年纪,那样决绝地、彻底地离开你。不告而别,音讯全无,这对你是一种巨大的伤害,也是她作为母亲的失职。”


    父亲的话语像一块石头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是的,许志国能理解顾洛姝的选择,许归忆当然也能理解。她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儿,自始至终都不是母亲当年的离开,也不是母亲选择了梦想,放弃家庭。她心里真正介意的,是母亲离开后那漫长的二十年里,为何吝啬到连一面都不愿意见她?为何能如此彻底地割舍,就好像……从来没有生过她一样。


    她沉默地坐着,消化父亲的话。


    过了许久,许归忆突然低声说:“爸,她……最近每周都来工作室找我。”


    闻言,许志国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杯中的水面微微晃动。


    “带着保温饭盒,有时还带着……Jack。”提到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许归忆心里渐渐笼上一阵酸涩的滋味,“她说,她亏欠我太多,想弥补我。可是爸,二十年了……明明她二十年对我不管不问,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还说她后悔了,说她知道错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觉得很……荒谬,也很不知所措。”


    “或许是年纪大了,后悔当初的选择了吧。”许志国沉默良久,轻声说。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小忆,你记住,在有关你妈妈的问题上,你原不原谅她,接不接受她,是否愿意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这完完全全是你自己的事情,爸爸不会插手,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许归忆的心微微一颤。


    父亲的话,让她想到了江望。


    当顾洛姝频繁出现在工作室后,她曾茫然又委屈地问过江望同样的问题:“三哥,我该怎么做?”


    江望将她揽在怀里,语气平和却坚定:“十一,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原谅与否,决定权永远掌握在你手里。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你记住,你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那时,她内心的答案其实已隐约浮现——那被漫长岁月刻下的伤痕,并非顾洛姝几句道歉和几个饭菜就能轻易抹平的。


    她不想原谅。


    许志国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爸爸都支持你。不必顾虑其他任何人,包括我。你只需要遵从内心,做出让你自己舒服的决定就好。”


    多么神奇的巧合啊,父亲和丈夫,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信任的男人,竟然如此默契地给予了她同样的尊重和支持。


    心头的迷雾被拨开了些许,许归忆眼眶微微发热,“我知道了,谢谢爸爸。”


    第73章 第 73 章 “江望你他妈混蛋!”……


    晚上在家里吃饭的时候, 刘静怡看着许归忆,几次欲言又止。


    自从上次回娘家闹得不愉快后,外甥女在金德世晨实习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里。她深知当年那件事发生后,许归忆心里对楚欣欣的芥蒂有多深, 她也看出了欣欣对江望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更清楚自家姐姐和母亲那点见不得光的算计。作为继母,她夹在中间, 委实犯难。她既怕许归忆误会自己娘家又在作妖, 又觉得这事必须得让她知道,好让她心里有个防备。


    吃完饭后,许志国要留许归忆住下, “小忆, 雨天不好开车, 要不今晚别回去了, 在家里住一晚?”


    许归忆摇头:“不了爸,我还是回去吧, 答应了三哥在家等他的。”


    许志国看着女儿提到江望时眼底不自觉流露的甜蜜, 心中很是欣慰,“也好, 路上开车一定慢点,注意安全。”


    “知道, 爸,您也早点休息。”许归忆拿起包。


    晚风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 许归忆告别父亲,刘静怡坚持送她到院门口。


    暖黄的门灯勾勒着女孩柔和的侧脸,许归忆拉开车门,“刘姨, 外面蚊子多,您快回去吧,别送了。”


    “哎,”刘静怡应着,脚步却没动,“那个,小忆,先等等。”


    许归忆回头看见她忧虑重重的样子,动作一顿,“怎么了刘姨,您有话跟我说?”


    刘静怡点点头,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斟酌道:“小忆,有件事搁在我心里挺久了,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说了吧,怕你闹心,但是不说吧,又觉得委实不太妥当……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刘静怡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许归忆心中微微一紧,“什么事啊?”


    刘静怡轻轻叹了口气,“是关于欣欣那孩子的。”


    “欣欣?”许归忆一时没对上号,疑惑地问:“哪个欣欣?”


    “楚欣欣。”刘静怡解释:“我姐姐的女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许归忆顿时眉头皱起,脊背下意识绷紧了。


    楚欣欣三个字,像一把钥匙,开启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混乱的客厅、父亲愤怒的巴掌、还有江望护着哭泣的楚欣欣离开时那失望的眼神……所有画面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般。


    虽然时过境迁,她和江望现在已经拥有了圆满的幸福,但“楚欣欣”这个名字始终关联着她与江望那充满遗憾的十二年空白。


    她怎么会忘?


    “我记得,她怎么了?”许归忆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她现在在金德世晨实习。”刘静怡低声说完,忐忑地看着许归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许归忆疑心自己听错了话,忍不住再次确认:“金德世晨?您是说……她在江望的公司实习?”


    “是,有段时间了。”怕她误会,刘静怡紧跟着解释:“是欣欣自己投简历,面试进去的。”


    她说着顿了顿,又叹口气,语气无奈:“但是小忆,我妈和我姐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之前她们还跟我说,都是一家人,让我给你递个话,拜托江望在公司多关照关照欣欣。”


    关照?呵,怎么关照?


    许归忆闻言眉头越皱越狠。


    刘静怡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见状连忙补充:“不过你放心,我当时就明确拒绝她们了。我跟她们都说得清清楚楚,欣欣能进金德世晨是她自己的本事,跟许家、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更不许她们打着你的旗号去麻烦江望!你放心,我会盯着她们,绝不让她们乱来。”


    许归忆看着刘静怡唯恐她误会的模样,明白她今晚特意告知此事,完全是出于好意和保护。她怕许归忆被蒙在鼓里毫无防备,也怕旧事重演伤害到她如今的幸福生活。


    许归忆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我知道了,刘姨。”许归忆做了个深呼吸,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放缓语气说:“谢谢您告诉我。她实习是她的事,只要她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工作,公司那么大,自然不会有人故意为难她。”


    “对对,是这个理儿!”听到她的话,刘静怡如释重负,“我就是怕哪天万一你碰上了或者听说了,心里不痛快,想着还是提前跟你通个气好。”


    “嗯,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许归忆朝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我先走了,时间不早了,您快回去歇着吧。”


    “哎,好,开车千万小心。”刘静怡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后街道上,都市璀璨的霓虹在窗外模糊成一片流光,许归忆手指轻轻点着方向盘,心绪始终无法平静。


    顾洛姝带来的烦扰尚未完全消散,楚欣欣在金德世晨实习的消息又像是一根刺扎进她心里。


    许归忆脑海中闪过小时候楚欣欣那张故作无辜的小脸,再想到她现在就在江望的公司里上班……心底倏然腾起一股强烈的烦躁。


    她自然相信江望的人品,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才走到一起,一个楚欣欣根本不可能撼动什么。但是信任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楚欣欣在金德世晨实习这件事,就像鞋里硌脚的小沙子,虽然细小,却实实在在膈应着她。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楚欣欣的出现,绝不会是什么巧合。


    回到家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的,玄关没有换下来的鞋子,想来江望还没回来。


    许归忆洗完澡,出来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顾洛姝憔悴落寞的脸色、艾德里安冰冷锐利的眼神、还有楚欣欣在金德世晨实习的消息……各种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交织出现,惹得她心烦不已。


    又过了不知多久,积攒一天的疲惫终于压倒了纷乱的思绪,许归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睡得极不踏实,全程都在做梦。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耳边炸开,脸颊火辣辣地疼,许归忆抬起头,父亲盛怒之下扭曲的面孔在眼前晃动。


    “嘭——”她捂着脸冲出门,身后是奶奶焦急的呼唤,还有刘静怡姐姐虚伪又刺耳的声音:“哎呀,是我们家欣欣不懂事,妹夫,你别骂孩子……”


    她凭本能拼命往前跑,脚步虚浮。


    时隔多年,许归忆再次来到十四岁那年,决定她和江望命运的分叉路口。


    她看见楚欣欣腿上那道刺目的伤口,听见她尖利地哭喊:“坏姐姐!都怪她都怪她!是她故意把我推过来的!”


    楚欣欣死死拽着少年江望的手腕,许归忆冲过去,想把那只碍眼的手拉开,却被江望一把抓住。


    少年紧锁眉头:“许十一,你到底要干嘛啊?闹够了没有?”


    “江望,你想好了,”她听见自己绝望又愤怒的声音:“今天你要是敢送她去卫生所,就永远别来找我!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然后,他推开了她,扶着哭哭啼啼的楚欣欣从她身边经过。


    许归忆想转身就走,双脚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她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满手鲜血,她骇了一跳,想大声尖叫,咽喉却像被人牢牢扼住,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场景猛地切换!


    许归忆赫然发现自己站在金德世晨气派的大堂里,周围是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楚欣欣穿着精致的裙子,正亲密地站在江望身边,挑衅地看着她。


    下一秒,许归忆瞳孔骤然紧缩——她看见江望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身子,替楚欣欣系上了散开的鞋带。而楚欣欣低头看着他,笑意羞涩而甜美。


    许归忆感觉自己要疯了!血液冲上头顶,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只想把眼前刺眼的一幕彻底撕碎!场景却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楚欣欣的刹那骤然扭曲,切换到她和江望的家。


    她气得浑身哆嗦,嗓音是那么的沙哑无力:“江望,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把她辞退,让她走。”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十一,别闹了。”


    “闹?”许归忆冷冷一笑,嘶声吼道:“江望,你明明知道我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不是她,我们何至于错过十二年?你让她在你身边实习,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江望眉宇间略有些倦意,也有一丝无奈,“十一,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楚欣欣的专业能力没问题,她是HR按正规流程招进来的,在公司就是个普通的实习生,跟我汇报工作都隔着好几层主管。我总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就断送一个年轻人的职业起点吧?这对她不公平。”


    “公平?”许归忆眼睛里蓄满了水汽,死死盯着他,失望哽咽:“江望,当初在医院里,你亲口承诺过我什么?你说,我的态度决定你的态度,我的立场就是你的立场!你现在跟我讲公平?”


    江望深吸一口气,走过来想抱她:“十一,你相信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但这和工作是两码事,我不能公私不分……”


    “是!你江总最讲究原则,最公私分明!”许归忆用力甩开江望伸过来的手,字字尖锐:“就像你当年送她去卫生所一样,公事公办,大义凛然!永远都是你对!永远都是我无理取闹!”


    旧事重提,谁都不好受。


    许归忆看着他,忽然讥诮一笑,“你这么喜欢她,这么心疼她,你怎么不跟她过去啊?你跟我结什么婚啊?你放心,我许归忆绝对不死缠烂打地拖着你,只要你一句话,咱俩明天就去离——”


    “许归忆!”江望大声喝止她,彻底被她这诛心之言拱起了心头火,“谁他妈喜欢她了?!你能不能对我有点基本的信任?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不清楚?我心里装的是谁你不知道?!”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许归忆彻底崩溃,哭着朝他大喊,任由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只知道,每次只要碰到楚欣欣,你的理性永远衬托地我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而你,江望,你他妈永远是被无辜牵连的那个大圣人!!”


    极致的愤怒在胸腔里爆发,许归忆猛地从梦魇中惊醒,心脏砰砰砰狂跳。


    卧室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熟睡中的江望胳膊还搭在她腰上,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惊悸中模糊不清,一股邪火猛地窜起,许归忆看着他,抬脚就狠狠踹了出去!


    “唔!”黑暗中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紧接着是“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嘶——”江望正睡得好好的,猝不及防被枕边人一脚直接踹下了床,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腰侧狠狠撞在地板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睡意全无。


    他狼狈地从地上撑坐起来,拧着眉毛问:“许十一!大半夜的你谋杀亲夫啊!踹我干嘛?!”


    许归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噩梦带来的惊悸和怒火还没完全平息,听见江望的声音,梦里他护着楚欣欣指责自己的画面又涌了上来。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抄起身边的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江望你他妈混蛋!”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肩上,江望完全搞不清状况,“我怎么你了?”


    许归忆声音里染着哭腔,“你凭什么护着她!凭什么给她系鞋带!你是我的!我的!”


    江望郁闷地抱着枕头,很懵。


    系鞋带?谁?给谁系鞋带?


    这都哪跟哪啊!


    他好不容易熬完一个大项目,能抱着香香软软的老婆睡个安稳觉,结果刚睡着没多久就被莫名其妙踹下床了。


    借着透进来的微光,他终于勉强看清了床上的情形,许归忆头发凌乱地坐着,满脸泪痕,额头上全是冷汗。看见她这副模样,江望就是天大的脾气也没了。


    他顾不上腰疼,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分说地把还在气头上的许归忆用力搂进怀里。


    许归忆挣扎着,拳头使劲捶在他胸口,他也不松手,只是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做噩梦了?”他一边问,一边用手掌一遍遍地顺着她的后背,“慢慢呼吸,别着急……对,慢慢吸气……”


    在他温柔的抚慰下,怀里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许归忆顺着他的动作调整呼吸节奏,逐渐从令人窒息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江望低头,嘴唇贴着她的发旋,“什么系鞋带?我给谁系鞋带了?”


    “你给别的女人系鞋带了!!!”许归忆带着浓重的鼻音控诉。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瞬间,她下意识把楚欣欣三个字咽了回去,仿佛说出来便会坐实某种不安。


    “我什么时候给别人系鞋带了?”江望更纳闷了,他努力回想,除了他家这位小祖宗,他这辈子就没在别人面前弯下腰干过这事儿!


    许归忆抽噎着:“梦里!你就是给别人系鞋带了!!”


    好好好,江望这下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是梦里的“他”给别人系了鞋带,惹了他家这位小祖宗生气,而现实中的“他”成了替罪羊,结结实实挨了小祖宗饱含怒火的一脚。


    “宝贝儿,”江望哭笑不得,“梦里的事也能当真啊?”


    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安抚,“你好好想想,我江望从小到大,除了你,还给谁系过鞋带?嗯?”


    许归忆靠着他,“那谁知道……”


    江望失笑,认真跟她说:“宝贝儿,我这辈子只给一个人系过鞋带,也只可能给一个人系鞋带,那个人姓许,名归忆。梦里那个不长眼的混蛋肯定不是我,敢惹我们家领导生气,活腻歪了!”


    许归忆轻哼了一声。


    江望说着,低头吻掉她脸上咸涩的泪珠,“乖,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许归忆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停止了抽噎,紧绷的身体也软了下来。冷静下来后,她也知道自己这通邪火发得毫无道理,纯属迁怒,想起他摔下床时那声闷哼,许归忆担忧地问:“你……腰没事吧?”


    江望夸张地吸了口凉气,“不是我说,宝贝儿,你这飞醋吃得,劲儿也太大了点。下次轻点踹,你老公这腰真经不住你全力一脚……嘶,好像真青了一块,你摸摸?”


    许归忆把脸埋在他颈窝,瓮声瓮气地嘟囔:“活该,谁让你在梦里气我。”


    第74章 第 74 章 “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好……


    午后两点, 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阳光从窗子投射进来,在卧室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许归忆刚从睡眠中惊醒。


    自从刘姨告诉她楚欣欣在金德世晨实习的消息,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睡踏实了。


    醒过来后, 尽管知道是梦, 是假的,但那份梦魇带来的憋闷却依旧真实地缠绕着她。


    许归忆困扰地抓了抓头发, 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看到江望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天下第一好:十一,在不在家?有个开会要用的文件落在书房了,张秘现在要过去帮我取一趟。】


    许归忆打字回复:


    【我家领导:在家呢, 别让张秘来回折腾了, 文件在哪儿?我正好没事, 给你送过去吧。】


    回复几乎秒到:


    【天下第一好:文件在书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 一个蓝色文件夹。辛苦领导跑一趟![亲亲]】


    【我家领导:[OK]等着。】


    许归忆深深吸了口气,试图驱散胸口残留的郁气。她很快在书房找到文件, 简单换了身连衣裙便开车前往金融街。


    盛夏的北京像个巨大的蒸笼,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金德世晨大楼下停稳, 许归忆推门走进,空调的凉意扑面而来, 张文博已经提前在大堂候着了。


    许归忆朝他走过去,一身浅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色莹白, 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但那份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矜贵,使她在一众人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有人小声问:“那谁啊, 张秘亲自下来接。”


    “还能有谁,江太太啊!”有知情者低声回答,“想不到江太太真人比照片还漂亮,气质真好!”


    “哦!原来是她……”


    “嫂子!麻烦您跑一趟了。”见到许归忆,张文博快步迎上来,笑容满面地接过她递来的蓝色文件夹。


    “没事儿,正好出来透透气。”许归忆随口问:“江望呢?”


    “老大还在会议室。”张文博看了眼时间,对许归忆说:“他那边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能结束,老大交代了,您到了以后,请您去他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许归忆摇摇头,酷暑带来的燥热还未完全散去,她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文件你赶紧拿上去吧,我就不上去了,你们忙你们的。”她说着用手扇了扇风,“麻烦问下茶水间在哪儿?我喝口水就走。”


    张文博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光顾着接文件,竟然忘了给老板娘倒水!他连忙将文件递给身边跟着下来的助理:“小陈,你把这个文件送到第一会议室给江总,就说太太送来的。”


    “好的,张秘。”小陈应声快步跑向电梯。


    张文博接着转向许归忆,侧身引路:“嫂子这边请,茶水间就在前面拐角,有咖啡、茶和各种饮料,您想喝点什么?我给您拿。”


    他引着许归忆走向员工茶水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几个女生正在嬉笑。


    “欣欣,你腿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几个实习生正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聚在一起闲聊。


    “哦,你说这个啊,”楚欣欣被围在中间,轻抚疤痕,“就是小时候在大院里玩的时候,许归忆,额,就是你们说的江太太,我不知道怎么惹她生气了,她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推倒了,这是被车刮的。幸好江总当时正好路过,二话不说就把我送去卫生所包扎了。”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语气充满仰慕,“江总那时候可紧张了,一路上都在问我疼不疼,到了卫生所还亲自盯着护士给我包扎呢。”


    实习生们眼睛都亮了,纷纷惊叹:


    “哇塞!欣欣,想不到你和江总还有这渊源呢?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是啊,也太低调了吧!”


    “有这层关系,你转正肯定稳了!”


    门外的张文博在听到“许归忆”三个字时脸色就已经变了,张文博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出声阻止,却被许归忆一个抬手制止的动作定在了原地。


    楚欣欣羞涩地抿唇笑笑,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其实……我和江总的关系,可能比你们想的还要近一点点。”


    “哈?”众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还要近一点?怎么近啊?”


    楚欣欣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不急不缓道:“你们知道吗,江太太,其实是我小姨的继女。”


    “继女?!”惊呼声更大了,“天呐,那江太太岂不就是你姐姐?江总岂不就是你姐夫?!”


    “嗯,算是吧。”楚欣欣含蓄地点点头,默认了这个称呼,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这位姐姐啊……”她说着眉头轻蹙,欲言又止。


    见状,众人立刻追问:“怎么?”


    “唉,”楚欣欣再次叹气,看上去竟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模样,“她的性子有点……啧,怎么说呢,难搞得很,骄横跋扈,又傲慢无礼,你们是没见,她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对我们这些亲戚也爱搭不理的。”她说着故作理解地耸耸肩,“不过想想也对,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许家千金,嫁的又是江总这样的人物,有资本任性,脾气大点也正常啦。”


    “真的假的?”其中一个实习生小声嘀咕:“江太太脾气很大吗?我之前听其他同事说,她人很随和啊……”


    “那是你们不了解她,”楚欣欣无奈地摇摇头:“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脾气,可骄纵了。我小姨平时在她面前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话,惹她不高兴……”


    “我的天,果然人不可貌相,想不到江太太竟然是这样的人!”有人附和。


    “是啊,真是想不到……”


    楚欣欣说:“没办法,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呢,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能靠自己努力才能被别人看得起。有时候想想,真羡慕她,什么都不用操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砰!”


    茶水间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霎时鸦雀无声。


    楚欣欣和另外两个实习生惊恐回头,只见许归忆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声音不高不低:“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带我一个?”


    张文博一脸焦急地跟在她后面,额头上全是汗——坏了坏了!这下真出事了!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颤抖着给江望发消息:


    【老大!十万火急!太太在一楼茶水间!情况非常不妙!!!】


    茶水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几个实习生吓得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楚欣欣在认出来人的刹那,手里的纸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水渍蔓延开来。


    “许、许姐姐!”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怎么来了?”


    许归忆没理她,也没看地上的狼藉。她一步一步走进去,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楚欣欣紧绷的神经上。


    许归忆旁若无人地走到饮水机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接了杯水,哗哗的水流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漫长。


    接完水,她优雅地转过身,目光落在楚欣欣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语气自然地问:“听说你羡慕我?”


    “我……”楚欣欣想辩解,却被她的眼神冻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嗯,可以理解,”许归忆轻轻晃了晃水杯,微微倾身,靠近楚欣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茶水间里。


    “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好命呢?爹妈给的本钱够硬,老公也乐意宠着,怎么,碍着你的眼了?”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楚欣欣被许归忆直戳肺管子的反问砸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之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茶水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张文博看到江望像看到了救星,“您可算来了!”


    他显然是从会议室直接跑下来的,呼吸还带着微喘,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只穿着白衬衫。


    江望一把推开茶水间的门,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楚欣欣。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江望,带着无声的祈求。


    然而江望理都没理她,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众人锁定许归忆。


    “十一!”他大步跨进来,“怎么了?”


    听见这话,在场的实习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等着看这位被传闻中被江总捧在手心的太太如何向丈夫告状。


    然而,许归忆只是淡淡瞥了江望一眼。


    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的动作。


    她伸出手,掌心抵着江望胸口,毫不客气地把他往外推!


    “出去。”


    江望被她推得一愣,身躯顺着她的力道实实在在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茶水间门外。他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茫然:“……十一?”


    周围的同事全都目瞪口呆,石化当场。


    推……推出去了?江太太把江总推出去了?


    那可是金德世晨说一不二的江总啊!


    “我要吵架了。”许归忆说。虽然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跟他解释了原因。


    “好的,”江望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许归忆干脆利落地拒绝,“女人吵架,关你什么事?你在这儿影响我发挥,出去。”


    江望看着许归忆气鼓鼓的侧脸,短暂犹豫了两秒。


    他太了解她了,这种时候硬凑上去绝对是火上浇油!


    领导要吵架了,他还是不要在这给领导添乱了!


    他果断点了下头,接着声音放软了些,“那我去给你买杯喝的,败败火,老婆想喝什么?”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楚楚可怜的楚欣欣和满室诡异的气氛。


    许归忆还真想了想,然后报出一个名字,“冰摇柠檬茶,要加很多很多冰块!”


    “行,等着。”江望答应得干脆利落,迈开长腿就往外走,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留下身后一众风中凌乱的员工。


    “…………”


    茶水间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不是,江总就这么水灵灵地走了???


    这剧情走向不对啊!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说好的护妻大戏呢?!


    张文博呆愣片刻,反应过来后,赶紧小跑着跟上:“老大,我去买吧?”


    “不用。”江望脚步未停,边走边对张文博低声吩咐,“张秘,看着她点。”


    话里意思很明确:别让我老婆吃亏,但也别干涉她发挥。


    张文博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立刻退回茶水间门口。


    第75章 第75章 “这么生气啊宝贝儿?”……


    江望离开后, 走廊上聚集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扎堆儿地小声议论:


    “里面怎么回事?江总怎么被推出来了?”


    “好像吵起来了……”


    “我天,那个人好像是江太太!!!出什么事了啊?”


    “嘘!张秘刚才悄悄给我透了个信儿,有个实习生在背后造谣江太太, 正好被人家撞见了!”


    “造谣江太太?她疯了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看向楚欣欣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这些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断断续续飘进了茶水间, 楚欣欣有一种被当场拆穿的窘迫,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归忆视线从门口收回来,重新落回楚欣欣身上,声音罕见的平静:“好了, 楚欣欣小姐, 不相干的人走了, 看热闹的也够多了。现在, 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你对我这个骄横跋扈, 又傲慢无礼的人, 到底有多羡慕?哦对了,顺便也聊聊, 你刚才说的那些感人往事。”


    楚欣欣猛地吸了下鼻子,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她伸出手想去拉许归忆的手腕,被许归忆不着痕迹地避开。


    “姐姐,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楚欣欣放低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她用乞求的语气说:“我就是跟同事闲聊,说起小时候的事, 顺口提了一句姐夫当年帮过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姐姐你别跟我生气……”


    许归忆看着楚欣欣梨花带雨装可怜的脸,忽然轻轻笑了声,带着点儿嘲讽,“楚欣欣,收收你的眼泪,我不吃这一套。这里没人是你姐,更没人是你姐夫。”


    许归忆干脆利落地同她划清界限,楚欣欣闻言,脸上褪尽了血色,整个人僵在原地。


    “想不到,你别的本事没有,编故事的本事倒是一流。”许归忆轻嗤。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门口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当年在路口,我为什么‘故意’推倒你,前因后果,需要我帮你仔细回忆回忆?还有,江望当年到底有没有‘亲自’送你去卫生所,‘紧张’地盯着护士给你包扎,需要我现在就把他叫回来,跟你当面对质吗,楚小姐?”


    这下门口的议论声更大了。


    张文博被许归忆一顿输出震到了,忍不住点赞:老大刚才还让我看着她点,这哪用我看?嫂子这战斗力,老大真是多虑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门口待命吧,别影响嫂子发挥。


    许归忆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楚欣欣摇摇欲坠的尊严上,她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反驳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方才和她聊得火热的几个实习生听见许归忆的话,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了。


    靠!闹了半天是她瞎编的啊!真他妈无语了!!


    她们看向楚欣欣的眼神从之前的同情羡慕,变成了鄙夷恶心。


    许归忆冷冷扫过楚欣欣就要崩溃的脸,端起水杯,从容地喝了一口。


    “当年那点破事,我没追究,是因为我懒得跟你,还有你那个自作聪明的妈计较。”她说着,一寸寸缓缓逼近,过于强大的气场让楚欣欣踉跄着后退,“如果我真要追究,你以为,就凭你们当年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你们还能安安稳稳留在北京?你以为,我爷爷奶奶是菩萨心肠,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们?”


    楚欣欣浑身一紧。


    许归忆微微俯身,凑近抖如筛糠的楚欣欣,嗓音压得更低了,“你和你妈当年没被请出北京城,是我不屑计较。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蹬鼻子上脸,再用你那套绿茶手段来恶心我,更不意味着你可以在这里信口雌黄,搬弄是非!”


    “我、我……”楚欣欣吓得结结巴巴,“我再也不敢了……”


    “我警告你,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半个关于我、关于江望的字……”许归忆盯着她勾起唇角,眼神却变得愈发冰冷,“我不介意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骄、横、跋、扈!”


    她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同时,楚欣欣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彻底抽离,那一刻,她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只见她再也控制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捂着脸发出低低的呜咽。


    一时间,众人耳边只剩下楚欣欣压抑的哭泣声,以及许归忆放下水杯时,那一声清脆冰冷的“嗒”。


    江望拎着一杯冰摇柠檬茶快步走回茶水间时,里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零星几个员工在默默冲咖啡,见到他立刻恭敬问好。


    许归忆独自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的墙上,目光低垂,失神地望着地面。


    张文博见江望回来,连忙上前低声汇报:“老大,嫂子已经处理完了。那个实习生……哭着跑出去了,其他人也都散了。”


    江望点头,视线一秒不离许归忆。他走到女孩身边,将冰凉的柠檬茶递过去,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领导,您点的冰摇柠檬茶。”


    许归忆伸手接过来,“噗”地一声扎破封口,狠狠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勉强压下了几分心头的燥火。


    她低着头,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江望没有出声,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许归忆慢慢抬起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江望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江望,我生气了。”


    江望的心被这一下戳得又软又涩。


    他当然知道她生气了,从张文博那条“十万火急”的信息就能猜到几分。


    “我知道,”他语气如常一样温和,抬手勾了一下她耳侧的碎发,“我们家十一肯定是受委屈了,愿意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许归忆缓缓摇头,视线再次垂落,盯着杯中晃动的冰块,轻声说:“现在还不太愿意。”


    “好,那我再等等。”江望没有追问,给她整理情绪的时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三哥,”过一会儿,许归忆再次开口,“虽然我知道,今天这事,从头到尾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望:“但是?”


    许归忆深深吸气,“但是,我现在就是有点生你的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坦诚地说出自己都感到有些无理的情绪,期间一直没有和江望对视。


    江望微微弯腰,捕捉到她低垂的视线,笑着问:“这么生气啊宝贝儿?气得都不愿意看我了?嗯?”


    许归忆说:“是的。”


    江望又笑了下,手指捻了捻她的耳垂,“那我哄哄你,好不好?”


    许归忆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摇头,“不好,我现在有点不想和你说话,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江望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一直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张文博看了看腕表,硬着头皮上前提醒:“老大,会议室那边……都等着您呢。”


    “三哥,你先去开会吧。”不等江望说话,许归忆先开口了,她看着江望认真道:“别耽误工作。茶水间里发生的事,你别问,也别跟任何人打听。这件事你要知道,只能由我亲口告诉你,好吗?”


    “好。”江望郑重地答应她,“我不问,一个字也不打听,我只听你说。”


    许归忆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她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没砸东西,也没打人。”


    潜台词是:我很克制,没给你惹麻烦。


    江望闻言一下就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打了也没关系,老公给解决。”


    这话说的,可真是偏心偏到太平洋了。许归忆没忍住笑了声,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撵他,“好了好了,你快去开会吧。”


    “那我走了?”


    “嗯。”


    看着江望一步三回头地走向电梯,许归忆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回到车里冷静一刻钟,心里的郁结并未完全消失,她掏出手机,在发小群里啪啪打字:


    【许归忆:@时予安@姜半夏.姐妹们!现在有空吗?出来陪我吃个饭,顺便听我骂个人!气死我了![发怒][发怒][发怒]】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群里立刻炸锅了。


    【时予安:!!!地址发我!@姜半夏.嫂子你在家吗?我去楼下接你!】


    【姜半夏:在!等我十分钟!】


    【方逸航:???什么情况?出啥事了十一?】


    【陈词:谁惹你了,跟哥说!】


    【江望:……[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迟烁:让带家属不?带二哥一个?】


    许归忆看着瞬间刷屏的消息,没好气地打字:


    【许归忆:男生勿扰!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去!】


    【陈词:……】


    【迟烁:哎,十一,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还搞上性别歧视了?】


    【方逸航:就是!念念和二嫂能听,凭啥我们不能听?凭啥不带我们玩?】


    就在几人吵吵嚷嚷的时候,江望又弱弱地发了一条:


    【江望:[探头]那个,各位兄弟,看我们家领导这架势,估计恨屋及乌,她现在看所有男的都不顺眼……[擦汗][擦汗][擦汗]】


    群里诡异地安静一秒。


    【方逸航:???卧槽!你俩吵架了?咋回事,快说说![吃瓜]】


    【迟烁:不会吧三儿,你俩真吵架了?前几天不还你侬我侬的吗?】


    【陈词:你犯啥错误了,把十一气成这样?连坐我们全体男性?】


    江望看着兄弟们悉心关怀(幸灾乐祸)的消息,感觉头更大了。


    【江望:别问了!我也懵着呢……总之,我们家领导就拜托二位了!@时予安@姜半夏.陪她好好吃顿饭,逛逛街,费用我全报!务必让我们家领导消消气![抱拳][抱拳][抱拳]】


    【姜半夏:[OK]放心吧!】


    【时予安:明白!三哥放心,十一交给我们![撸袖子]】


    定位发出不到半小时,时予安和姜半夏就风风火火赶到了餐厅包厢,时予安倒还好,就是难为姜半夏挺着孕肚也要冲在慰问前线。


    “怎么回事?”时予安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快详细说说!”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许归忆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水,杯子“咚”地一声磕在桌面上,姜半夏和时予安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


    “怎么了十一?”姜半夏轻声安慰:“谁欺负你了?跟我们说说。”


    许归忆气鼓鼓的:“你们绝对猜不到我今天碰到了什么恶心事儿!”


    姜半夏和时予安异口同声:“什么?”


    许归忆说:“楚欣欣!就是刘姨那个外甥女!她在金德世晨实习,我今天去公司给江望送文件,路过茶水间,好巧不巧,正好听见她在那儿跟一群实习生编排我!”


    “楚欣欣?!”时予安听见这个名字就皱紧了眉头,“她编排你什么了?”


    许归忆冷笑一声,模仿着楚欣欣那故作无辜又带点炫耀的语气:“她跟人说,‘哎呀,这个疤啊,是小时候被许归忆,哦,就是你们说的江太太,我不知道怎么惹她生气了,她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推倒了,这是被车刮的。’她还说,‘其实我和江总的关系,比你们想的还要近一点点!”


    这茶言茶语,时予安和姜半夏听得拳头硬了:“好茶!”


    “是吧!”许归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继续说道:“她还叫我姐姐,叫江望姐夫!我呸!谁是她姐姐?谁是她姐夫?刘姨嫁给我爸,跟她楚欣欣有什么关系?!她算哪门子的亲戚?”


    “脸皮真厚!”时予安气得拍桌子,“这你都能忍?”


    “我肯定忍不了啊!她还假惺惺地说羡慕我,”许归忆余怒未消,“我当时就推门进去了,直接怼她,‘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好命呢?怎么,碍着你的眼了?’”


    “哈哈哈说得好!”时予安用力鼓掌,解气极了,“就该这么怼回去!让她阴阳怪气!”


    姜半夏也连连点头,“干得漂亮!”


    跟姐妹们吐槽半天,许归忆心里那股憋闷总算散了大半。


    服务员将菜上齐,许归忆搁在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几下,她瞥了一眼,是江望的微信。


    【天下第一好:领导,和她们吃完饭,今晚还回家吗?】


    后面跟着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狗趴桌表情包。


    【我家领导:回。】


    【天下第一好:回来还爱我吗?】


    这次附上了一个眼巴巴等待的小猫表情。


    许归忆嘴角忍不住想往上翘,又强行压住,指尖飞快打字。


    【我家领导:警告你,别得寸进尺。[刀][刀]】


    【天下第一好:好嘞![敬礼][敬礼][敬礼]】


    “谁的消息啊?笑这么开心?”时予安眼尖,促狭地问。


    许归忆眼疾手快地按灭了屏幕,把手机扣在桌上,“吃你的饭。”


    “好好好,吃饭吃饭!”姜半夏和时予安对视一眼,了然地笑起来。


    第76章 第 76 章 “回家哄太太。”


    傍晚下班, 走廊里人不少,几位刚结束会议的高管正在低声交谈。


    刘经理刚和下属交代完工作,一抬头看见江望,有些意外地同他打招呼, “江总, 这就撤了?”


    江望脚步未停,一边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 一边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急事, 先走一步。”


    “江总这么着急,干嘛去啊?”一个路过的VP忍不住笑着打趣。


    电梯门“叮”的一声滑开,江望长腿一迈跨进去, 按下B1键, 这才侧过脸, 对着电梯间外一众好奇的同事, 坦坦荡荡地说:“回家哄太太。”


    刘经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 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下午茶水间那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虽然被压了下去,但他多少还是听到点风声。


    刘经理嘿嘿笑了两声, 一副“我懂,兄弟保重”的表情, 没再多问。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起哄声。


    黑色宾利直接停进地下车库, 江望上楼的时候心情有点忐忑,不知道他家领导回来没。


    推开家门,客厅亮着暖黄的落地灯,江望微微一怔, 换鞋的动作都跟着顿了下。


    他侧头把视线投向餐厅,许归忆正背对着他站在岛台旁边,她已经换了一套舒适宽松的家居服,松松挽着头发,安静的侧影映着暖光,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她从纸袋里拿出几个精致的餐盒,一一摆放好。看样式,是他们平时常吃的一家餐厅。


    江望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近,从身后环住许归忆的腰,许归忆动作一顿。


    江望下巴抵在她肩窝,嗅着她发间清爽好闻的淡香,低声唤她:“宝贝?”


    “嗯。”许归忆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她没回头,但是也没推开他,继续摆弄着餐盒盖子。


    “特意给我带的?”江望明知故问。


    许归忆哼了一声,“不然呢?咱们家还有第三个人吗?”


    江望感叹了一句:“老婆,你怎么这么好呢。”


    许归忆挑眉,“你才知道?”


    身后人笑了声,接着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进自己怀里,舒服地喟叹出一口气:“你说,我江望何德何能,娶到这么贴心的太太?明明自己还在生着气呢,心里头还惦记着给老公带饭。”他说着,在她锁骨那儿蹭了蹭,“领导,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许归忆被他蹭得有点痒,也有点想笑,她拿胳膊肘推他,“少给我戴高帽了,赶紧洗手吃饭。”


    “不急。”江望非但没松手,反倒将人圈得更紧了,在她耳边低声问:“宝贝儿,现在愿意让老公哄哄你了吗?”


    许归忆转过身子,从他怀里退出来。抬眸,正对上他那双盛满了温柔的桃花眼。那么好看的眼睛……许归忆看着他,心里那点残存的别扭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呲”一下泄了大半。


    她努力维持高冷形象,冲江望扬了扬下巴,很傲娇地吐出两个字:“哄吧。”


    她倒要见识一下江少爷怎么哄人。


    江望得了他家领导的旨意,没有多余的废话,张开手臂一把将许归忆整个人拥入怀中。


    “先抱抱。”他的声音闷在她的发间。


    这个严丝合缝的拥抱持续了好一会儿,许归忆被他抱着,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那些因楚欣欣而起的烦躁、委屈,仿佛真的在这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被一点点熨平了。


    “我们十一,今天受委屈了,是不?”江望轻声问。


    许归忆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一会儿她问:“抱完呢?”


    “再亲亲。”江望微微退开一点距离,双手捧起她的脸,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接着是鼻尖,最后,他用温热的唇瓣怜惜地吻她、一下一下,轻啄在她微微抿着的唇上。


    许归忆的心,就在这一下一下细细密密的啄吻中,彻底软成了一滩水。她闭了闭眼,睫毛轻轻扇动。


    江望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渐渐软化,慢慢停止了啄吻,两人的鼻尖很轻地碰了碰。


    江望近距离看着她清澈的眸底,嗓音听起来有点慵懒的哑,“领导对我哄人的表现还满意吗?”


    许归忆噘着嘴,话说得含含糊糊:“还行吧。”


    江望低低笑了一声,拇指温柔地抚过她绯红的脸颊,捏了捏,问:“现在心里舒服点了吗?”


    许归忆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江望这才问出了那个悬在他心头一整天的问题,“那……现在愿意和我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吗?那个实习生,怎么惹着我们家领导了?”


    许归忆脸色复杂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她小声叫:“三哥”。


    “哎,在呢。”


    许归忆说:“那个实习生,是楚欣欣。”


    “楚欣欣?”江望对这个名字没印象,下意识问:“谁啊?你认识?”


    看着江望脸上真切的茫然,许归忆提示道:“她是刘姨的外甥女,十四岁那年……我们见过,想起来了吗?”


    十四岁,刘姨的外甥女,刘姨……


    电光火石间,一个模糊的小女孩形象猛地窜入脑海!江望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她是当年在胡同口被我撞到的那个女孩?”


    许归忆在江望询问的视线里,轻轻点了下头。那点头的动作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是的,就是她。”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需要积攒一些力气才可以坦白接下来的话。“三哥,我想说的是,我知道她是谁了,你也知道了。我知道她工作能力或许没问题,也是HR按正规流程招进来的,我也知道,让她现在走,对她不公平,毕竟还在实习期,能不能留用本来也是未知数。”


    “但是三哥,”许归忆顿了顿,微微蹙起眉头,这是她少有的表情,与平日里那个明媚洒脱的许归忆很不一样。


    “我没办法。”她说,眼中极少见的出现了委屈和痛苦,“我真的没办法,我只要一想到她在你公司里上班,我就…特别特别不舒服。自从知道她在你公司实习的消息后,我已经连着好几晚上没睡好了。”


    江望闻言轻皱眉。


    “她和方小姐不一样,”许归忆低头慢慢说着,试图跟他解释自己混乱的心绪,“前任是过去式,我理解,也尊重。但是楚欣欣……她不一样。看到她,或者仅仅是知道她在那里,我就生理性的不舒服。她会让我想起那个混乱的下午,想起我爸打我的那一巴掌,想起你推开我去扶她时……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她代表着我最不想回忆的那段过去。”


    江望这时出了个声:“十一……”


    “你先听我说完,”许归忆有些急切地打断他,“我不想让她出现在你的公司里……我知道这样做很不讲理。现在大环境不好,工作那么难找,因为我的个人情绪就让她丢掉一份工作,显得我很不大度。可是三哥,”许归忆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江望,眼圈有点难以控制地泛红了,“我没办法骗自己,真的,我控制不住这种膈应的感觉,这个坎儿,我过不去。我不想再看到她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哪怕只是可能在公司偶遇。可能你会觉得我这样想很过分,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她一口气将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情绪倾倒而出,然后带着几分忐忑紧紧盯着江望的反应。许归忆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如果你觉得为难……唔!”


    在许归忆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江望直接将人搂进怀里来,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笨蛋,我有什么可为难的?宝贝儿,你早就知道她在我公司实习的事情,心里不舒服跟我说不就行了?就因为这个,把自己折腾得好几天睡不好,你说你傻不傻?”


    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许归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那天晚上做噩梦吓醒,踹我下床,是不是也是因为她?”江望又问。


    许归忆在他怀抱里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他颈窝,不好意思地说:“我怕你觉得我不讲理,不懂事。”


    “这有什么不讲理的?”江望退开半步,捏捏她下巴,“宝贝儿,对我来说,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这跟大不大度没关系,是她本身的存在就关联着那段对我们来说都很痛苦的回忆,我懂。”


    外人眼里的许归忆或许娇气爱闹了些,但她一直都是很讲道理的。哪怕她今天被楚欣欣气得够呛,眼下在他面前,她也依然克制着情绪,没有强硬地命令他必须辞退楚欣欣。


    江望抬手用指腹抚平她眉心的褶皱,语气低沉而坚定:“这事交给我,我来解决。你放心,我会妥当处理好一切。”


    许归忆仰头看着他。


    “十一,”江望提醒她:“你也说了,她还在实习期,实习期本来就是双向选择和考察的过程,最终能不能入职,取决于她的表现和公司的需求,本身就存在不确定性。我让她离开,并非无理由辞退,只是基于综合考量,明白吗?”


    江望的话精准地戳中了许归忆心底那点微妙的愧疚感。对啊,实习期本来就不保证留用。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瞬间轻松不少,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江望注视着她的眼睛,“待会儿我就给张秘打电话,让他联系启明资本的王总,他们那边正好缺个靠谱的实习生。老王是我老朋友了,公司实力也不差。推荐信我会让人事部总监如实出具,如果她聪明的话,就该明白这是最体面的台阶。”


    这真是最妥善的解决方式了。许归忆靠在江望怀里,忍不住凑上去亲亲他嘴角,“谢谢三哥。”


    “不客气。”江望笑着摸了摸她后脑勺,“解决完楚欣欣的问题了,下面再来表扬一下我们十一。我们十一今天做得特别好,特别棒!”


    “嗯?”许归忆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不解地抬起头看他,“表扬?”


    “对,表扬。”江望认真看着许归忆,对她说:“你能把自己心里的小情绪和不舒服全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而不是让我蒙头去猜,这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必须要好好表扬。”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谢谢十一,愿意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不高兴了。以后心里有什么想法,无论好的坏的,都像今天这样直接告诉我,好吗?别自己憋着难受。”


    “江望。”许归忆突然叫他全名。


    “嗯?”


    “你真好。”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公。”


    第77章 第 77 章 “生孩子是那么容易的事……


    第二天, 金德世晨投行部人事办公室,气氛有些严肃。


    人事总监和张文博端坐办公桌后,楚欣欣局促地坐在他们对面,手指绞着衣服下摆。她能预感到这次谈话的内容, 脸色白寥寥的。


    “楚小姐, ”人事总监开口,用平静的语气陈述道:“你在金德世晨的实习期将于下周五正式结束。根据你这三个月的综合表现, 以及你所在部门主管的评估意见, ”他略作停顿,指尖在那份摊开的评估报告上点了点,“很遗憾, 你未能达到金德世晨对正式员工的录用标准。”


    闻言, 楚欣欣的心倏然一沉。尽管早有心理准备,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 亲眼看见那评估报告上冷冰冰的“不予录用”四个字时,她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失落。


    “不过, ”望着楚欣欣怅然若失的脸, 人事总监话锋一转,“公司也考虑到你个人寻求在投行领域发展的意愿, 本着对新人负责的态度,江总为你的职业发展提供了一些建议和帮助。”他说着, 拿过张秘一大早送来的另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评估报告旁边。


    楚欣欣一怔, 茫然看去,“这是……”


    “这是江总亲笔签署的推荐信,”张文博适时接话,解释道:“它将帮助你获得启明资本一个初级分析师的面试机会。启明资本的合伙人王阳晖先生, 是江总多年的朋友了,他们公司目前正处于业务扩张期,对新人的培养体系也很完善。江总已经和王总沟通过你的基本情况。”


    张文博说着,将推荐信往楚欣欣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补充道:“楚小姐,启明资本在业内口碑很好,平台前景也不错,过去以后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是江总念在你初入职场,又是刘女士的亲戚,特意为你争取的。”


    启明资本是一家不错的投行,规模比金德世晨小一些,但确实在上升期。江望的推荐信分量十足,去那边楚欣欣很可能直接拿到正式Offer。


    不得不说,老大这招很高明,既让楚欣欣离开了金德世晨,又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去处,堵住了她和她家人的嘴,更不会给公司或江望本人留下任何话柄。


    楚欣欣的脸色由白转红,又迅速褪尽血色。


    这封推荐信,看似是机会,实则是无声的驱逐令。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封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推荐信,目光掠过客气官方的措辞,最终死死钉在落款处那个力透纸背的签名——江望。


    她全明白了。江望不仅知道了她是谁,更知道了她在茶水间的言行,他用最无可指摘的方式,将她彻底清除出了他的世界和他的公司。他甚至吝于亲自出面,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这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感到羞辱和无力。


    她又想起小时候江望扶起自己时的那一点点温暖,想起小姨严厉的警告,想起许归忆在茶水间那冰冷洞穿的眼神,想起自己那些隐秘的小心思……在江望和许归忆坚固的感情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谢谢江总。谢谢张秘,谢谢总监。”楚欣欣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明白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机械性地拿起那封推荐信,失魂落魄地走出金德世晨气派的大楼。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楚欣欣回头望了一眼那象征着顶尖与精英的玻璃幕墙。


    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自己少女时代那点因一场意外而滋生的虚幻执念在此刻彻底化为了泡影。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江望和许归忆所在的那个世界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是自取其辱。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江望提前结束工作,来“空中花园”接许归忆下班。顾洛姝刚被艾德里安接走,江望没有与他们碰上面。


    工作室里弥漫着各种香料混合的气息,许归忆正在实验室里对着一排试管凝神思考,侧影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美丽。


    江望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叫了声“老婆。”


    “嗯?”许归忆没有回头,手中的滴管稳稳地将一滴琥珀色的精油滴入试管,“解决了?”


    “解决了。”江望轻松应道,“推荐信让张秘交给她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许归忆唇角微微弯起,放下手中的试管,转过身来,看向江望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澈明亮,再无一丝阴霾。


    两人视线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主动踮起脚尖,柔柔地吻上江望的唇,江望低头,一点一点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说婚姻是一场需要夫妻二人默契配合的闯关游戏,那么爱和表达便是最好的通关秘诀。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望和许归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越来越深谙此道,也越来越深爱对方。


    这一年九月,迟烁那边传来一个好消息,昭昭生了。


    凌晨三点,江望接到迟烁的报喜电话,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迟烁扬声道:“三儿!我当爸爸了!”


    听见这话,江望顿时清醒了大半,他猛地坐起身,充满惊喜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嫂子生了?!大人孩子都平安吗?”


    动静吵醒了身边安睡的许归忆,听见“生了”两个字,她撑着身子腾一下坐起来,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江望手里的电话。


    “平安!母子平安!”迟烁声音有些发颤,是不可思议的激动,“三儿,说实话,我现在还有点懵,我居然真的当爸爸了哈哈哈……”


    “恭喜恭喜!”江望连声道贺,嘴角露出一个开怀的笑。


    “昭昭生了?还顺利吗?男孩女孩?”许归忆迫不及待地追问,语气是按捺不住的满满兴奋。


    江望把手机稍稍拿开,转头对上许归忆亮晶晶的眼睛,他用力点头,“生了,母子平安!”


    “啊啊啊太好了!!”许归忆欢呼一声,所有的睡意烟消云散。她掀开被子跳下床,手忙脚乱的,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子就往衣帽间跑。


    “快快快!”许归忆声音雀跃地对江望说:“快起来换衣服!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我要去看昭昭和小宝宝!”


    “慢点跑,祖宗,别摔着。”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江望不禁失笑,对着电话那头的迟烁说:“听见没?我们家领导已经等不及要去看嫂子和干儿子了,我们这就过去!”


    “好,等你们!”迟烁笑道。


    挂断电话,江望也迅速起身洗漱,等他换好简洁的休闲装走出卧室,许归忆早就穿戴整齐了。她抓着车钥匙,站在玄关焦急催促:“三哥你快点!”


    “来了来了。”江望无奈又宠溺地笑着,快步走过去穿鞋。


    深夜的街道车辆稀少,江望将车开得又快又稳。副驾驶上的许归忆兴奋得坐不住,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昭昭肯定累坏了!不知道小宝宝有多重,长什么样子,长得像二哥多一点还是像昭昭多一点呢……念念他们肯定也过去了……哎呀!我忘记问宝宝叫什么名字了!三哥你问了吗?”


    江望被她高涨的情绪感染,嘴角噙着笑,耐心地一一回应:“别急,到了就知道了。名字肯定早就取好了,待会儿问迟烁。”


    医院的VIP产房区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偶遇着急赶回家给昭昭炖汤的付怡娴和迟国荣,简单寒暄后,许归忆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


    陈词、念念、方逸航果然已经到了,这会儿三人正围着一个透明的婴儿推车,低声说笑着,脸上带着欣喜又新奇的笑意。


    “十一,三哥。”时予安第一个发现他们,一边压低声音打招呼,一边朝许归忆走过去。


    “念念!”许归忆小声又急切地问她:“昭昭呢?她怎么样了?”


    “昭昭在里面休息呢,”时予安指了指紧闭的里间门,同样小声回答:“二哥一直在里面陪着。”


    “哦哦好,那我先看看宝宝。”许归忆声音和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辛苦的产妇和熟睡的新生儿。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婴儿车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推车里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


    “天呐,他好小,好可爱……”许归忆忍不住用气声惊叹:“三哥你快来看啊,你看他的小鼻子和小嘴巴,好像昭昭……”


    江望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也低下头凝视着那个熟睡的小家伙。一种奇异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他伸出手,轻轻搭在许归忆背上,感受着她的激动,赞同地点点头,“嗯,很可爱。”


    一大帮人默契地围在小家伙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了。亲眼见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对于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来说,无疑是件充满感动的大事。


    病房里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迟烁走了出来。他眼底一片青黑,但是眼睛里面盛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哟,人都到齐了,你们来的够快的啊!”


    “二哥,昭昭怎么样了?”时予安关切地问。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挺好的,就是累坏了,刚睡着,让她好好休息会儿吧。”迟烁走到婴儿车旁,目光落在儿子熟睡的小脸上。


    陈词轻声问他:“宝宝的名字定了吗?”


    迟烁点头:“定了,我妈取的,叫姜北知。北斗星的北,知道的知。希望他像北斗星一样坚定明亮。”


    “姜北知……”陈词低声重复了一遍,“好名字。”


    “姓姜?”方逸航有点意外地看向迟烁,“跟嫂子姓?”


    迟烁“嗯”了一声,“是啊,昭昭辛苦十个月,拿命换来的小子,当然跟她姓。”


    方逸航了然,竖了个大拇指。


    迟烁抬起头,看许归忆正痴痴望着小家伙,一副恨不得把脸贴到婴儿车上的模样,忍不住调侃:“十一,看你喜欢北知这劲儿头,比我这个亲爹还热乎!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你跟三儿也抓紧时间生一个呗?正好跟我们家北知作个伴儿!”


    这话一出,陈词、时予安和方逸航的目光都带着笑意,齐刷刷地在许归忆和江望之间来回逡巡,等着看好戏。


    许归忆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瞄了一眼身旁的江望,恰好撞进那双深邃含笑的桃花眼里,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许归忆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虚张声势地反驳迟烁:“去你的!生孩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哪能说生就生啊……你以为菜市场买菜呢!”


    方逸航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江望起哄:“三哥!压力给到你这边了啊!你看十一这么喜欢小北知,你不得努努力,给她加把劲儿?”


    “四哥你说什么呢!”许归忆羞恼地瞪他。


    面对众人的调侃,江望倒是气定神闲,原本搭在许归忆背上的手滑落到她肩头,安抚般地摩挲了下,“你们少在这儿瞎起哄了,至于生不生,什么时候生……”


    他顿了顿,扭头看着许归忆泛红的侧脸,眼尾微微上勾,“那得看我们家十一什么时候玩够了,愿意让我也沾沾光,体验一把当爹的滋味儿。”


    这话惹得众人闷笑出声,时予安也捂着嘴乐。许归忆嗔怪地看了一眼江望,可高冷了,“哼,你且等着吧!”


    第78章 第 78 章 “我要离家出走!”……


    当办公室的日历翻到十月, 许归忆和江望忙里偷闲,趁着国庆假期飞去了海南。他们事先谁也没告诉,打算来个突然袭击,给爷爷奶奶一个惊喜。


    当风尘仆仆的小两口突然出现在小院时, 两位老人的惊喜溢于言表。江爷爷精神矍铄, 朗声大笑,江奶奶更是喜不自胜, 脸上的笑容比海南的阳光还要灿烂。


    离开北京, 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闹钟全部关闭,每天睡到自然醒,自然醒后, 懒懒地赖够半小时床, 然后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享用早餐。


    白日里, 江望陪爷爷在树荫下下棋, 许归忆就窝在藤椅里听奶奶讲述年轻时战场上的岁月,奶奶讲得动情, 许归忆听得入神, 再次感受到了老一辈人的辛苦和毅力。到了晚上,许归忆和江望吃过晚饭就依偎着去海边, 吹海风,散散步, 他们随意地聊着天,话题天马行空, 从院角新开的花,到儿时的趣事。


    虽然偶尔会接几个紧急电话处理工作,但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尽量将工作隔绝在千里之外, 心安理得地窝在此处虚度光阴。


    小两口在海南陪爷爷奶奶住了小十天,偷了十日清闲。


    从海南回来,生活再次被忙碌的工作填满。许归忆算了算,三个月里,江望总共出了十趟差,空中飞人的标签贴得死死的。


    北京的秋天很短,人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风凉,冬天就悄然来临了。第一场大雪降临得毫无征兆,一夜之间,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傍晚下班,许归忆小心翼翼地踩在小区结了一层薄冰的小路上。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大衣,头戴白色贝雷帽,因为怕冷,围巾缠了好几圈,几乎把巴掌大的小脸都埋了进去,只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露在外面。


    “妈呀,这也太滑了,这种天气出门跟溜冰有什么区别……”许归忆小声嘀咕了一句,脚尖试探着往前挪,姿势像笨拙的企鹅。


    回家之前,她拒绝了江望“从地库直接坐电梯上楼”的务实建议,非要步行穿过小区花园,美其名曰“体验初雪的浪漫”。


    结果浪漫没体验到,提心吊胆倒是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


    许归忆每一步都走得全神贯注,不断警告自己,小心点,再小心点,摔了可就丢脸丢大发了!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右脚刚踏上一块看似平整的雪面时,“哧溜”一声轻响,许归忆脚下忽地一滑,重心瞬间失控!


    “啊!”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许归忆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尾椎骨撞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天灵盖。“嘶——”许归忆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飙出来。


    意识到自己摔了之后,她第一反应是飞快地环顾四周。


    万幸,没人看见。


    许归忆松了口气,强忍着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揉着摔疼的地方,一瘸一拐地挪进了单元楼,在电梯里忍不住小声嘟囔:“真是太不优雅了,嘶,真疼……”


    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许归忆推开门,暖气扑面一烘,带着一股姜茶的味道。


    江望穿着单薄的衣服,一手按在岛台上,另一只手捧着一杯姜茶,闲适随意的模样。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许归忆略显僵硬的步态上,嘴角噙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回来了?”他放下茶杯。


    许归忆见他在家,压着心跳强装镇定,努力挺直腰背,尽量走得自然些,但屁股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有点歪斜。


    “嗯,回来了。”她含糊应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弯腰换鞋。


    江望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堵在她面前,眼神在许归忆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她略显别扭的站姿上。


    许归忆被他看得心头发虚,“你看我干嘛?”


    “领导,”江望拖长了调子,明知故问:“您这走路的姿势……有点别致啊?”


    “哪里别致了?”许归忆嘴硬:“少见多怪,起开!别挡道!”


    她试图侧身从他身边挤过去,江望却像座山似的纹丝不动。


    他挑了下眉,微微倾身,凑近她耳边,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意更深了,“让我猜猜,刚才在外面,是不是不小心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闻言,许归忆的脸瞬间爆红!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江望促狭的眸子,电光火石间,一个惊人的念头闪过脑海——靠!这家伙是不是全看见了?


    “江望!”许归忆原地炸毛,小祖宗这会儿也顾不上屁股疼了,她猛地朝江望扑过去,手臂勒住江望的脖子给了他一个锁喉。


    “你丫是不是看见了?!”许归忆气势汹汹地质问:“我在楼下摔倒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偷着乐呢?嗯?”


    江望猝不及防被她勒住脖子,也不挣扎,反而顺势微微弯腰配合她的身高,任由她挂着。听见她的质问,江望低低的笑出了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紧密相贴的身体清晰地传到许归忆身上。


    “咳…咳咳…轻点轻点,”他嘴上讨饶,眼底欠揍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亮得晃眼。


    在许归忆凶狠的逼视下,他慢悠悠地纠正:“什么叫偷着乐?我江望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吗?”


    “是!你没偷着乐,你是明着乐!”许归忆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更用力了,另一只手握成小拳头就往他肩上招呼,“都怪你乌鸦嘴!非说我走外面指定摔!这下好了,我真的摔了!”


    江望笑着躲她没什么力道的流星拳,嘴上不忘继续拱火:“宝贝儿,怎么还怪上我了?这锅我可不背。我说让你直接从地库上来,是谁嫌不够浪漫非要走雪地的?嗯?”


    “我不管!就是怪你!”许归忆耍赖,挂在他身上不撒手,又羞又恼又疼,脸都气红了,“你丫都看见了还不下来扶我一把,就在家煮茶看戏!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讨厌死了!”


    “这不是怕你看见我觉得更尴尬嘛……”江望抱着身上的考拉挂件,低头在她气鼓鼓的脸上亲了一口,温声细语地哄:“是不是摔疼了?来,让老公看看摔哪儿了?”


    “滚蛋!谁要你看!”许归忆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用力推开他,红着脸一瘸一拐地往沙发走,背影透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势。


    “真摔疼了?宝贝儿?”江望笑着跟上去,长臂一伸想把人捞进怀里,“真疼你就吱一声,别硬撑,严重的话咱们得去医院看看,别再伤着骨头。”


    许归忆扭着身子灵活地躲开他的怀抱,抓起一个抱枕塞在腰后,气鼓鼓地瞪他:“不疼!不看!不许碰我!”


    “好好好,不碰不碰,”江望不敢动她了,起身去给许归忆倒了杯热腾腾的姜茶,递到她面前:“领导,喝口姜茶暖暖,别冻感冒了。”


    许归忆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看他,但到底还是接过了那杯姜茶,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因为江望“犯贱”招她,这天晚饭是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氛围中进行的。许归忆全程板着小脸,埋头苦吃,故意不搭理江望殷勤夹过来的菜。江望也不忧愁,自顾自吃得香。


    吃饱喝足,许归忆“噌”地一下站起来,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对着还在慢条斯理喝汤的江望,郑重宣布:“我!要!离!家!出!走!”


    江望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一点也不意外。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然后继续低头,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吃吃吃!就知道吃!


    许归忆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憋屈了。她提高音量,加重语气强调:“喂!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真的走了哦!”


    江望这才放下碗,抽张纸巾擦擦嘴角,动作优雅从容。他站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好的,知道了。麻烦您,离家出走的时候顺便帮我把门口那袋垃圾带下去,谢谢领导。”


    许归忆气得想咬他。


    江望把碗筷全部放进洗碗机,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他探头出来,贴心地嘱咐了一句,“对了领导,外面路滑,您走路千万小心点,别再摔着了。”


    “砰!”


    回应他的是震天响的摔门声。


    江望站在料理台前,低着头,慢慢地抖动肩膀笑起来。


    他猜也能猜到许归忆离家出走去了哪里——楼下二十二层,迟烁和昭昭家。去看他们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北知,顺便告个状,然后等着他去把人哄回来。


    江望洗干净手,关门出来,果然看到那袋垃圾还好好地放在原地。他无奈地摇摇头,弯腰提起垃圾袋,自言自语:“得,还得自己动手。”


    许归忆气鼓鼓地冲进迟烁家时,小北知还在睡觉,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姜半夏靠在沙发上看育儿书,迟烁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散落在茶几上的婴儿用品。


    一抬头看见许归忆,迟烁乐了下,“呦,稀客啊!这大晚上的,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下来了?我们三儿呢,没和你一起下来?”


    姜半夏合上书,拍拍身旁的位置,“十一,过来坐。”


    “淡了!绝对是淡了!”许归忆眼睛瞪得溜圆,一屁股(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张口就跟二哥和昭昭告状,“江望不爱我了!我说离家出走他都没反应!”


    “你俩又怎么了?”金牌调解员迟烁迅速上线,“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呃不,分析分析!”


    许归忆竹筒倒豆子般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江望让她倒垃圾的恶劣行径。


    “你们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我说我要离家出走,这么严肃的事情,他居然让我顺便把垃圾倒了!还说什么,外面路滑,小心点!他什么意思?是不是嘲讽我?”


    迟烁在旁边听得想笑,碍于当事人在气头上,憋笑憋得辛苦。姜半夏也忍着笑意,倒了杯温水递给许归忆:“喝点水,消消气。你老公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那张嘴,就爱逗你玩儿。”


    许归忆哼了一声。


    正说着,卧室里突然传来小北知细弱的哭声,许归忆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北知是不是醒了?”


    迟烁和姜半夏同时起身,“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姜半夏抱着刚睡醒还有点懵的小北知出来了。小家伙穿着柔软的连体衣,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许归忆。


    许归忆笑着和小北知打招呼,“嗨,北知宝贝,晚上好呀,还认识我吗?我是干妈,我们昨天见过面的,记得吗?”她说着冲小宝宝张开手臂,“来,干妈抱抱好不好?”


    小北知冲她眨了眨眼睛,姜半夏笑着把儿子放到许归忆怀里。


    软乎乎的小团子一入怀,许归忆温柔地圈住小婴儿。


    “我们小北知是不是被干妈吵醒啦?”她低下头看他,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干妈明天带你去买玩具,好不好?”


    小北知对这个香香的干妈很有好感,他无意识地“啊”了一声,小嘴咧开笑起来。


    “哎呀,他笑了!”许归忆惊喜地低呼,对江望的控诉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满眼都是怀里这个软萌的小家伙。


    许归忆笑得眉眼弯弯,感叹:“还是小朋友治愈。”


    迟烁和姜半夏看着眼前这一幕,相视一笑。


    第79章 第 79 章 “宝贝儿,我知道错了。……


    门铃突然响起来的时候, 许归忆手上动作一顿。迟烁和姜半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迟烁趿拉着拖鞋踱到门边,拉开门,果不其然看到江望站在门外。


    江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开口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声:“哥!”


    这小子, 有事喊哥,没事就迟烁。


    “江总大驾光临, 有何贵干啊?”迟烁明知故问地揶揄道。


    “来接我们家领导回家。”江望大大方方把话接下, 目光越过迟烁,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哥, 我们家领导呢?”


    迟烁侧身让路, 朝客厅努努嘴, “你们家领导正跟北知玩得不亦乐乎呢。”


    江望一边往里走, 一边顺嘴接上迟烁的话茬:“正常正常,我们家十一这心理年龄, 跟北知差不了多少, 玩到一块也不稀奇。”


    那毒舌劲儿,迟烁真是服了, “三儿,就你这张嘴, 把老婆气跑真是一点不冤!”


    客厅里,许归忆捏着一只摇铃, 沉浸在逗小北知的乐趣中,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小北知被逗得咯咯笑,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去抓干妈手里的玩具。


    江望看着许归忆单薄的侧影,叫了声“老婆。”


    许归忆这才有所反应, 她像是刚发现来人一般,慢悠悠地转过脸来。她怀里的小北知也跟着好奇扭头,睁大眼睛看向江望。


    许归忆听见江望又叫了一声“老婆。”


    她歪了歪脑袋,脸上挤出一个标准的营业式微笑,语气十分客气礼貌:“你好,请问你是?”


    “噗——”姜半夏没料到剧情会是这个走向,一个没忍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迟烁也忍俊不禁。


    两人看好戏般瞅着眼前这一幕,心说这两口子戏可真多。


    小北知似乎也察觉到大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啊呜”了一声,晃着摇铃在江望和许归忆之间来回看。


    江望一看许归忆这架势就明白了,他家小祖宗分明是余怒未消,跟他玩失忆呢。


    他很配合地没有戳穿,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被许归忆抱在怀里的好奇宝宝,随后自报家门:“我是小北知的干爹,来接他干妈回家。”


    “干爹?”许归忆乍闻此言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她强行稳住困惑的神情,刻意地上下打量一圈江望,然后轻轻“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你来接北知的干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不认识你。”许归忆无辜地眨眨眼。


    江望索性蹲下来,视线与小北知齐平。他轻轻蹭了蹭小北知软乎乎的脸蛋,小家伙立刻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松开摇铃,去抓江望的手指。


    “宝贝儿,你看,”江望任由小北知抓住自己的食指,而后抬眼看向许归忆,“小北知都认识干爹,他干妈这么聪明漂亮,怎么会不认识我呢?北知你说对不对?”江望说着,晃了晃被小北知抓住的手指,小家伙顿时乐得更欢了。


    “啧!”一旁的迟烁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从许归忆怀里抱走自己儿子,对着旁若无人的两个戏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夫妻俩玩情趣别拿我儿子当道具。”


    怀里的小家伙被抱走,许归忆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江望,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江望牵住她的手,讨好地晃晃,“宝贝儿,我知道错了,咱们回家吧。我一个人在家,多么孤独寂寞冷啊……”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跟你回家可以,”许归忆微微抬起下巴,像只矜贵的猫咪,“你求求我。”


    这娇撒的,可太甜太傲娇了。江望眼底染上笑意,从善如流:“求求你了,领导,跟我回家吧。”


    “好吧。”许归忆故作勉强地说:“看在你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谢谢领导!”江望打蛇随棍上,响亮地应了一声。


    许归忆其实本来就没真生气,说白了就是想让江望哄了。所谓的离家出走不过是她向江望撒娇的一种方式,就像江望故意逗她让她倒垃圾一样,都是为了给平淡的日子加点调料。江望心知肚明,也乐得配合。要不然这漫漫人生路,光柴米油盐,多没意思啊。


    他们在吵吵闹闹的拌嘴中磨合成长,在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中摸索前行。不知不觉,江望和许归忆携手度过了婚后第一年。


    临近年关,顾洛姝的身影没有再出现在空中花园,想来应该是放弃了。许归忆心里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难过。


    又是一年除夕夜,屋内感受不到外面的严寒,暖意融融。餐桌上铺开了大阵仗,全家人一起动手,围在一块包饺子。


    王慧女士调馅的时候特意将提前泡好的花椒水倒入肉馅,去腥提鲜。江伯钧切开揉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再揪成大小均匀的剂子,撒上面粉按扁。


    江望穿着羊绒衫擀皮,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许归忆站他旁边,将馅料放在饺子皮中央,笨拙地捏着褶,试图让饺子稳稳立住。


    “哎呀,露馅了!”许归忆懊恼地低呼一声。


    江望看着她鼻尖上那点白面,轻笑出声。


    “小笨蛋。”他把刚擀好的一个饺子皮递过去,“少放点馅。”


    “小笨蛋”接过饺子皮,被嘲笑后心里那点恶魔因子苏醒了。


    趁江望低头去拿下一个剂子的时候,许归忆伸出沾满面粉的手指,飞快抹在江望脸上。


    江望没防备,英俊的脸上立刻多了一道清晰的白痕,与他深邃的五官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许归忆一击得逞,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哈哈哈!”


    江望抬头对上许归忆得意洋洋的目光,无奈又好笑地说:“许十一,多大人了还玩这个?幼稚!”


    “就幼稚!谁让你说我笨!”许归忆冲江望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略略略……”


    被她接二连三这么挑衅,江望也不惯着,扔下擀面杖就去抓她,放出话来,“许十一,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许归忆绕着宽大的餐桌灵活躲闪,一边逃跑一边尖叫:“妈妈救命!”


    “许十一,你今年三岁吗,还学小朋友告状?”


    “我今年五岁!”


    满屋子都是欢乐的笑闹声。


    王慧看着小两口围着桌子你追我躲,不由绽开笑脸。她包饺子的动作不停,对着丈夫摇头笑叹:“这两个孩子,都是成了家的人了,凑在一块还跟小时候似的,闹起来没个正形。”说完又数落江望,“小望你让着点小忆!”


    江伯钧一边捏着饺子,一边从案板上抬起眼,视线追着儿子儿媳打闹的身影,笑道:“这样多好,热闹!”


    江望身高腿长,许归忆哪里跑得过他,没两下就被捞进了怀里。许归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笑着求饶,江望说她又菜又爱玩,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往她脸上抹面粉,许归忆不多时就被涂成了小花猫。


    等江望报完仇松开她时,两个人脸上、衣服上都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两人在灯光下相视一眼,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同时笑起来。


    闹了大半天终于闹够了,江望重新拿起擀面杖干活,许归忆蹦蹦跳跳地去卫生间洗手洗脸。


    在她离开的间隙,王慧包好饺子放在盖帘上,凑近江望小声道:“小望,前几天我去你付阿姨家里看他们家小北知了,哎呦,那小家伙胖乎乎的,太可爱了!”


    王慧看的眼热,心里充满了对含饴弄孙的向往,又怕说多了给年轻人压力,于是旁敲侧击地问江望:“你跟小忆结婚也有一年了,日子过得挺好,有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江望闻言,擀皮的动作丝毫未停,面皮在他手下飞快旋转成型。他头也没抬:“妈,您这心操得也太早了点。”


    王慧嗔怪地瞪他一眼:“妈不就是问问嘛。”


    “妈,十一的工作室刚步入正轨,正是关键期,我这公司也是一堆事儿,动不动就满世界飞。”江望放下擀好的饺子皮,抬眼看向母亲认真道:“孩子的事儿,顺其自然最好,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现在的话,我们俩先过明白再说。您可千万别催,也别给十一压力。”


    王慧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一直安静听着的江伯钧适时开口:“好了好了,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这些事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着来。”


    王慧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拍拍手上的面粉,笑道:“好好好,妈知道了,不催,绝对不催,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话刚说完,许归忆正好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水汽未干,皮肤显得愈发清透。


    手机“叮咚”“叮咚”连续响了好几声,许归忆一猜就知道是他们那个发小群在疯狂刷屏。这是他们的老传统了,过年就要下红包雨。


    饺子已经包完了,许归忆盘腿窝在沙发里,一脸兴奋地投入到抢红包大业中。


    江望站在热气腾腾的锅边,小心翼翼地往翻滚的开水里下饺子。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他抽不开手,头也不回地冲客厅扬声道:“媳妇儿!别忘了帮我也抢一份啊!”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许归忆响亮地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抓过江望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左右开弓,手指在两个手机屏幕上戳点如飞,嘴巴里念念有词:“这一次念念手气最佳!哇,大哥发了个大的……三哥,轮到你了,我帮你发了十个拼手气红包,能不能抢到大的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好!”江望在厨房笑着应和。


    丰盛的年夜饭过后,一家人移步到宽敞的客厅守岁。电视里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正热热闹闹放着,喜庆的歌舞充当守岁背景音。


    “各位,今晚咱们玩点有意思的,光赢钱多没劲儿。”江望拿出两幅扑克,洗牌的动作熟门熟路,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看得许归忆眼花缭乱。


    江伯钧正悠闲地品着茶,听见儿子的话,他放下手中茶杯,镜片后的双眼透着了然的笑意:“说吧,你小子又惦记上我那儿什么好东西了?”


    “爸!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什么叫惦记啊?”江望将洗匀的牌“啪”地一声稳稳扣在茶几中央,眼噙笑意,“好东西藏着掖着多浪费,逢年过节拿出来见见光,添点乐子多好。这叫物尽其用!”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点小辈特有的赖皮劲儿,让人生不起气来。


    “成!咱们今儿就玩点有彩头的!”江伯钧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江望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小叠代表基础筹码的小圆片。规则很简单:四人斗地主,最后算总账,赢得最多筹码的那个人可以收缴其余三人押上的彩头。


    讲完规则,江望先撺掇他自个儿亲爹:“爸,您先出彩头,给咱们今晚定个基调呗。”


    江伯钧指尖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略一沉吟便决定了,“那我押书房博古架第三层,靠左那个‘清乾隆豆青釉暗刻缠枝莲纹小赏瓶’吧。”


    “嚯!老江大气!”江望眼睛一亮,显然对父亲这个彩头颇为满意,他随即看向母亲,“妈,您呢?我爸都下血本了,您作为一家之主,可不能落后!”


    这高帽子戴得王慧哭笑不得,她嗔了儿子一眼,保养得宜的脸上笑意不减,“你爸那儿好东西是不少。”她想了想,柔声道:“那我就押西郊玉泉山下那套小院子的钥匙吧。那地方适合你们年轻人偶尔去躲个清静,院子里的老梅树有些年头了,听说今年开得特别好。”


    江望挑眉赞道:“那院子我知道,是个神仙地儿。”他说着,又将目光转向身侧的许归忆,“十一,到你了,打算押点什么宝贝?”


    许归忆没怎么思索,“那我就押车库里那辆新提的幻影吧,曜影特别版,星空顶,刚落地没一个月,还没捂热乎呢。”


    江望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媳妇儿,够爽快!”


    王慧笑着问江望:“儿子,你别光顾着问我们要彩头,你自己呢?”


    江望手腕一翻,指尖笃笃敲了敲茶几面,“我押北四环边上那套顶层复式,带空中花园和恒温泳池的,刚请设计师装修好。这分量,够上咱家今晚的牌桌吧?”


    “够!”


    “够够够!”


    江伯钧和王慧连声笑道,就连许归忆也惊讶地看了江望一眼,那套房子她知道,江望花了不少心思设计。


    牌局在一派轻松的氛围中展开,四个人牌技都不差,几轮激战下来,许归忆凭借一点运气和江望不动声色的放水,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小山,成功笑到了最后。江望打趣她短短几个小时就赚的盆满钵满。


    “哎呀,不好意思了各位,承认承认!”许归忆站起来,朝他们调皮地拱手作揖,“看来今晚财神爷站我这边儿!爸,妈,老公,说好了,明天我可拿着清单去你们保险柜提货去!”


    那娇俏又可爱的模样惹得屋里笑声不断,王慧更是稀罕得不行,“提!随便提!妈说话算话!”


    她说着,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厚厚的大红包,塞给许归忆和江望,“来,拿着,压岁钱!新的一年,妈就盼着咱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江伯钧紧随其后,也拿出两个红包,“我和你妈一样,就盼着你们好。新的一年,事业上稳扎稳打,生活上互相扶持,把日子过踏实了,比什么都强。”


    “谢谢妈!谢谢爸!”江望和许归忆双手接过红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第80章 第 80 章 “自由和爱,都是你的。……


    牌局结束后, 王慧和江伯钧看了会春晚,江望和许归忆看不下去,坐在旁边玩手机。


    群里在商量春节假期去哪儿玩,他们去年去了马尔代夫, 今年打算挑个国内的地方。


    【方逸航:@所有人.兄弟姐妹们, 新年好!咱们假期去哪浪?麻溜儿报地方![搓手][搓手][搓手]】


    【迟烁:三亚怎么样?】


    【许归忆:我和三哥十月份刚去过,换个地方。】


    【时予安:@陈词.哥, 你今年能休几天?】


    【陈词:初三到初八, 休六天。】


    【时予安:那咱们去青岛怎么样?[期待][期待]我有个师姐是青岛人,听她说那边很不错!而且青岛离北京不算太远,高铁过去很方便。】


    【许归忆:青岛好!海鲜, 啤酒, 鲅鱼饺子!我举双手赞成!】


    【姜半夏:听起来不错, 同意!】


    【迟烁:行, 就去青岛!】


    【陈词:可以,同意!】


    【方逸航:同意!青岛走起!】


    【江望:OK, 全票通过。[鼓掌]我来订高铁票, 时间就定初三出发,初六回?四天三晚够玩吗?】


    【时予安:够了够了!】


    【方逸航:酒店交给我, 保证让大家住得舒坦!】


    【迟烁:老四靠谱!吃的等我们到了再探索!】


    【许归忆:好耶![庆祝][烟花]】


    从群里退出来,电视里春晚已至尾声。江伯钧打了个哈欠, 上了年纪,熬不了太晚。他轻轻拍了拍妻子手背, “时候不早了,咱们去歇着吧,年轻人精神头足,让他们自己玩儿。”


    “行。”王慧看着沙发那头依偎在一块抢红包的小两口, 温声道:“你们俩也别熬太晚,困了就睡,明天还要回庭西山给爷爷奶奶拜年呢。”


    “嗯嗯!”许归忆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笑嘻嘻道:“爸,妈,新年快乐!晚安!”


    江望也放下手机,“爸妈,新年快乐!”


    王慧和江伯钧笑着回了句“新年快乐”,便回了卧室。


    客厅只剩下他们俩,江望问许归忆:“快一点了,困不困?咱们也睡觉去?”


    “不要。”许归忆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感觉毫无睡意,“除夕守岁,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而且,你老婆刚刚在牌桌上赢了那么多宝贝,兴奋劲儿还没过呢,睡不着。”


    江望低笑一声,“那你想干嘛,继续斗地主?就咱俩也没法玩啊。”


    许归忆眼珠转了转,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拔高了音量:“三哥!”


    “嗯哼?”江望撑着脸颊挑了下眉。


    他太熟悉许归忆脸上的表情了,准是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想到什么好玩的了?”他问。


    “我们去放烟花吧!”许归忆兴奋提议,“过年怎么能不放烟花呢?一点年味都没有!”


    江望用食指骨节刮刮她鼻尖,好笑地提醒:“宝贝儿,你是不是乐迷糊了?北京禁燃烟花爆竹,大年三十晚上,巡逻车可都在街上转悠呢。”


    “哎呀,我知道!”许归忆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靠近他,怂恿道:“禁燃的是北京,我们去不禁燃的地方不就好了嘛!”


    她的逻辑总是简单又直接,带着一种不顾后果的冲动,这种心血来潮的浪漫和任性,正是江望最爱的模样。


    “咱们上哪儿放去?”江望嘴上这么问,心里已经开始考虑周边几个城市了。


    许归忆思索一会儿,说:“天津应该可以放烟花吧,我们开车去天津。”


    江望:“现在走?”


    “嗯嗯!就现在!”许归忆握住他手腕,撒娇:“咱们开车去,快的话天亮之前就能赶回来,好不好,三哥?”


    “好。”江望向来拒绝不了她的,“我们家领导发话了,小的岂敢不从?走,咱们放烟花去!”


    “哦耶!”许归忆展臂欢呼了一声,接着从他怀里弹起来,“我去拿外套!对了,车钥匙呢?三哥,咱家车钥匙放哪儿了?”


    “在玄关,我去拿。”江望起身去玄关柜子取钥匙。


    深夜的高速公路空旷幽暗,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偶尔闪过的村落灯火。


    从北京到天津,不到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许归忆开车,循着导航来到一处远离易燃物的开阔海滩。这里聚集了不少和他们一样逃离禁燃区,寻找年味的人。


    咸腥的海风吹散了车内的暖意,带来了自由的气息。许归忆停好车,江望打开后备箱,搬出路上买的三大箱烟花。


    “领导,想先放哪个?”江望征询她的意见。


    “这个!”许归忆指着一个圆筒状的礼.花.弹,“先放这个大的!”


    “好。”江望笑着应下,熟练地将礼.花.弹固定好。许归忆蹲在旁边看他操作。


    江望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引信,然后拉着许归忆迅速退开几步。


    “咻——砰!”


    一道亮光蹿上云霄,在最高点轰然绽放,巨大的金色牡丹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花瓣如流星雨般散落,映照着下方波光粼粼的海面,也映亮了沙滩上两人仰起的脸庞。紧接着,红的、绿的、蓝的……五颜六色的烟花相继绽放在空中,每一声爆鸣都震荡着人心。


    “哇塞!真漂亮!”许归忆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傻样儿。”江望笑着揉许归忆的后脑勺。


    她看烟花,他温柔地看她。


    “三哥,我想放仙女棒。”过一会儿,礼花暂歇,许归忆意犹未尽地说。


    江望捻开一根仙女棒,用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仙女棒“嗤”地一声喷出火花,江望把点燃的仙女棒递给她,“给,小心点。”


    许归忆小心翼翼接过,仙女棒的火花变得激烈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她忍不住轻轻挥动手臂,跳跃的火花在空中划出明亮而短暂的光轨。


    江望接着点燃了几支“加特林”,密集的火花喷射而出,像金色的瀑布,不断变化的光线映得江望的侧脸明明暗暗。


    没过几分钟,许归忆又点了两根仙女棒,一根自己拿着,另一根塞到江望手里,“我要拍照!”


    在远离城市喧嚣的海边深夜,江望举着一根燃烧的仙女棒,许归忆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他们自己。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海风吹得她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站在她身后半步,脸部线条在微光中显得柔和了几分,目光柔柔落在女孩身上,两人眼中盈满了幸福的流光。


    渐渐地,带来的烟花全部放完了。江望拉着许归忆在沙滩上坐下,许归忆依偎进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放空大脑。


    海风冷冽,他们相拥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远处天空中此起彼伏的烟火,缤纷的色彩在他们眼中明明灭灭。


    半晌过去,许归忆忽然开口,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江望的耳朵里,“新年快乐,老公。”


    “新年快乐,宝贝。”江望侧头,一个带着海风气息的吻印在她的额头。


    许归忆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更舒服的位置后,继续说道:“三哥,你知道吗,其实在和你结婚之前,我对婚姻一直挺悲观的。从小到大,我见过太多不那么好的例子了,总觉得婚姻是围城,是束缚,会一点点消磨掉很多珍贵的东西,比如爱情,比如自由。”


    “但是三哥,和你结婚的感觉,真的很好,特别特别好。”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和你结婚以后,我并没有感觉像别人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那种心动的感觉就慢慢变淡了。我反而感觉,越来越爱你了,有时候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江望安安静静听她说,十指相扣的手紧了又紧。


    “我常常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俩情况有点特殊的原因,跳过了漫长的恋爱期,直接就步入了婚姻。”许归忆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好像每一天,我都在重新发现你的好,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确定,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也最正确的决定。”


    又一朵巨大的烟花在远处炸开,江望视线里的女孩满足地勾了勾唇角。


    她抬起头,在明明灭灭的光芒中,认真凝视江望深邃的眼眸,“三哥,我想说的是,这一年,你做得特别好。你完完全全做到了求婚时承诺我的。”


    求婚的时候他曾说:“我承诺,婚姻是我们共赴迟暮的誓言,而不是束缚你的枷锁;我保证,不拘束你,不限制你,不羁绊你;我许诺,爱与自由绝不相悖。”


    她说:“婚后,我一点也没感觉不自由,我还是我,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你。”


    许归忆说着,把头重新靠回他肩上,“新的一年,希望我们江总天天开心,身体健康,工作顺心,多多赚钱,还有……”她停顿几秒,双手捧起江望的脸,带着点小霸道地说:“要永远爱我,只爱我。”


    话落,江望没有立刻用言语回应,他深深凝视着许归忆,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两人在海边安静地交换了一个绵长又甜蜜的吻,唇齿间是海风的微咸和彼此的气息。这个吻结束得很慢,仿佛所有的情意都融化在这个无声的吻里。


    唇分时,江望低磁的声音盖过海浪,在许归忆耳道里轻轻回荡。他说:“宝贝儿,不止是新的一年,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天,自由和爱,都是你的。”


    许归忆闻言愣了愣,眼睛渐渐有些湿润,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放完最后几根仙女棒,两人收拾好垃圾带走,再回到车里时,已经快五点了。


    来的时候许归忆开车,回程江望开。许归忆靠在座椅上,精心选了几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祝大家新年快乐。


    配图是璀璨的烟花和两人手握仙女棒的剪影。


    巧的是这会儿大家居然都没睡,方逸航最先看见许归忆的朋友圈,在下面评论了条:许十一你胆儿肥了!知法犯法,居然敢在北京放烟花!你等着,我这就打110举报你![狗头]


    许归忆回复方逸航:举报无效![得意]我和三哥在天津海边放的!


    迟烁:[大拇指]行啊你俩!够浪漫的!除夕夜跑天津去就为放个烟花?


    许归忆:对呀!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墨镜][墨镜]


    陈词:佩服!这说走就走的行动力,除了你俩,也是没谁了。


    方逸航:两位勇士!请收下小弟的膝盖!为了放烟花,夜奔四五个小时![跪了][跪了]


    姜半夏:十一照片拍的真好看!美死了!


    时予安:啊啊啊啊啊!许十一你个大叛徒!放烟花居然不叫我!!!过分!!!![大哭][大哭]我也想看海边烟花!


    陈词回复时予安:改天哥带你去。


    许归忆也回复时予安:临时起意决定的嘛,明年!明年一定叫上你们所有人!


    方逸航:我要放那个最大的,加特林!突突突突突!


    陈词:+1。


    迟烁:+1。


    许归忆:没问题!明年咱们一块去。


    回去的时候,江望嘱咐许归忆,困了就睡,许归忆说不困,怕他无聊,要陪他说话。两人就这样时不时聊两句,便不觉路途遥远。


    回到庭西山时,天色已经彻底明亮,车子刚在家门口停稳,就碰见早起晨练的爷爷奶奶。


    看到他们从车上下来,杨梅和许褚渊均是一愣。


    “爷爷奶奶,过年好!”


    “小忆?小望?”杨梅惊讶地走过来,“怎么来这么早?天才刚亮透呢,不是说中午过来吃饭吗?”


    许归忆小幅度伸了个懒腰,挽住江望的胳膊,冲着爷爷奶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我们一宿没睡,去天津放烟花了。”


    老太太闻言惊讶不已,“一宿没睡?”


    许归忆和江望点点头。


    许褚渊呵呵笑着说了句:“年轻人真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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