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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1章 “我们家姑娘受不了这委屈!……


    许归忆在外面站了一刻钟, 手冻得冰冷,这会儿被男人温暖的大掌完全包裹着,渐渐暖和了不少。


    江望的西装外套披在许归忆肩上,只留一件单薄的白衬衣, 袖口精致的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防护带两侧是疯狂闪烁的闪光灯和激动的记者, 江望毫不避讳地牵着许归忆的手,带着她一路穿过涌动的人群。


    因他行走的动作, 男人白衬衣上隐隐浮现恰到好处的薄肌。


    许归忆落后他半步, 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忽然发现他身材比例是真的好,身高腿长, 宽肩窄腰, 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张文博跟在他们身后, 甚至能听到周围工作人员充满好奇的议论声, 议论的重点自然是江总身边这位陌生女子究竟什么来头。


    张文博也在想她是什么来头,他跟在江望身边这么多年, 见惯了江望身边各式各样的美女, 那些所谓的女伴,往往只是社交应酬的装饰品, 江望对她们保持礼貌却淡漠疏离,张文博从未见自家老板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 如此……亲昵。


    防护带外,各家媒体端起相机不断按着快门。虽然不是什么明星, 但由于两位颜值太高,随随便便一拍都是杂志封面的既视感,实在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在众多闪光灯下,许归忆用手指拨弄了下乱糟糟的头发, 将它们从耳后捋到颊侧。她没化妆,乌黑卷发遮住半边脸,高清相机拍下来的侧面照带着一种白净立体的纯净美感。


    江望看她一眼,低声说:“不用挡。”


    “很狼狈。”她说。


    “很漂亮。”他答。


    许归忆眨了眨眼睛,霎那间感觉到有细小电流顺着他们交握的手掌传递到她的心尖。


    发布会已经开始,方一栋早已不见踪影。行至入口处,想起方才被保安拖走的情景,许归忆心有余悸地朝江望贴近几分。


    江望察觉到她的不安,指腹安抚地摩挲两下。


    门口的工作人员接过张文博递上的邀请函,看清姓名后,瞬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就是汪总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伺候的贵客。


    工作人员二话不说,立刻放行。


    然而,当许归忆紧随江望迈步时,工作人员还是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这位小姐,请稍等……”


    “怎么?”江望问。


    工作人员看看江望,再看看许归忆,心里纳闷:她不是被保安拖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更何况他们没听说江总会带女伴出席啊。


    “江总,这位是?”工作人员试探着问。


    江望面不改色:“我领导。”


    许归忆:“?”


    张文博:“?”


    工作人员更是懵了。


    按理说没有邀请函是不允许入场的,但江望明摆着一副“不让领导进,我就不进”的姿态,工作人员哪敢得罪这位财神爷,仅仅僵持了一秒,便立刻识相地放下手臂,躬身让许归忆通行。


    许归忆乖乖被江望牵着走进会场,想起方才工作人员对他的称呼,指尖挠挠他手心,小声嘀咕:“你现在都当老总啦?挺厉害的嘛。”


    “还行吧,”江望说完顿了下,随即补了一句:“至少今天在这栋楼里,我说了算。”


    许归忆感叹地“哇”了声,悄悄朝他竖了下拇指。


    张文博在后面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位许小姐对老大而言,绝对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G&K公司为了顺利通过此次尽职调查,发布会现场布置得非常用心,展示区、互动区、休息区一应俱全。


    展示区分为香水展示和品牌历史展示两部分。


    香水展示区摆放了精美的展示柜,展示即将发布的“冰雪奇遇”系列,同时为了突出香水的质感,每个展示柜内配备柔和的灯光。


    而品牌历史展示区则展示了品牌的发展历程和经典产品,以期让嘉宾更加了解品牌故事。


    此外,许归忆还注意到互动区安排了香水试闻,提供即将发布的香水样品,让嘉宾亲身体验香水的魅力。


    然而江望对这些精心布置视若无睹,他没在外面停留,径直带着许归忆去了一号休息室。


    江望喊来张文博低声吩咐了几句,许归忆没听清,只瞧见他秘书表情全程非常复杂,那张不太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同时还有一点儿好奇和看乐子的意思。


    许归忆不知道江望让他干嘛去了。


    张秘书领命匆匆离去,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江望看了眼腕骨上的手表,问她:“饿吗?”


    许归忆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无意识的撒娇:“我一天没吃饭。”


    江望给她拆了颗糖果:“今天没带你爱吃的,凑合一下,当心低血糖。”


    许归忆“哦”了一声,含住了糖。


    G&K的执行董事汪锐听说金德世晨的江总到了,连忙过来拜访,没想到推门进来就看到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传闻中动动嘴皮子便能分分钟拨出几千万资金的投行大佬此刻正帮一个女人端着盘子?!


    而且那盘子上还放着水果和小蛋糕!!!


    汪锐狠狠掐了下身边助理的手臂,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活见鬼的表情。


    他使劲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老花眼。


    “江、江总……”汪锐呆呆唤了声。


    江望闻声看过来时脸上的笑意还没收,这让汪锐更恍惚了。他赶紧凑过去跟江望握手,套近乎:“师兄!好久不见,您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怠慢了!”


    江望今天是作为投资方代表出席的,汪锐得知对方跟他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便主动喊了“师兄”这个称呼。


    江望淡淡点了点头。


    汪锐精明地扫了一眼江望身边安静进食的女人,识趣地没有多问她的身份。


    他上来先是对江望奉承了几句漂亮话,然后才说:“师兄,发布会马上要到新品展示环节了,安妮正要分享创作灵感,您看咱们是不是移步过去看看?”


    “不急,””江望气定神闲道:“再等等。”


    “等什么?”汪锐一头雾水。


    江望但笑不语。


    男人修长好看的手一只端着盘子,另一只不忘把许归忆耳畔的碎发往后拢了拢,温声叮嘱她:“慢点儿吃,别着急。”


    许归忆“嗯”了声,丝毫不知道就在她安静享受蛋糕的这几分钟里,外面整个会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妮刚拿起话筒,声音还没传开,音响便诡异地消了音。主持人抱歉的声音响起,宣布发布会因故暂停。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广播里传出冰冷而清晰的指令:所有G&K工作人员,立刻到一号休息室集合!


    消息传到汪锐耳朵里,饶是他这般素来沉稳的人也坐不住了。


    汪锐脸色不好看:“师兄!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许归忆没听明白,困惑地看向江望:“怎么了?”


    江望语气轻描淡写:“没事,安心吃你的。”


    直到许归忆咽下最后一口蛋糕,江望这才搁下盘子,拿纸巾慢悠悠地擦着手,他朝汪锐扬了个极其浅淡的弧度:“没什么意思,来帮朋友撑个场子,汪总别介意。”


    他都这么说了汪锐还能介意什么?江望今天是来考察G&K的,在这种紧要关头得罪这位财神爷,他们公司就彻底完了!


    好在江望并没让汪锐等太久,张文博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刻钟,原本宽敞的休息室已被G&K的员工挤满。


    方一栋和安妮站在人群中,视线瞥见许归忆身影的一刻,两人心中猛地一颤,眼底满满的不敢置信。


    她怎么进来的?


    最关键的是,汪总都没坐着,她居然坐在江总旁边?


    她不就是一个刚过实习期的普通职场菜鸟吗?她怎么会认识金德世晨的江总???


    尽管方一栋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了,但他表情依然平静如水。反观安妮则没他那么淡定了,她直觉事情要败露,指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人都齐了?”江望懒洋洋地半靠坐在沙发里,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齐了,老大。”张文博应道。


    江望侧头看向许归忆:“十一,谁欺负你了,指给三哥看看。”


    话落,房间里有一瞬间凝滞,安妮面白如纸。


    汪锐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蓦地扭头,视线如刀子般扫向身后噤若寒蝉的员工,眼神气急败坏地无声质问:谁?谁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了这位姑奶奶?!


    许归忆深吸一口气,眼睛直直盯着人群中的方一栋和安妮,话音掷地有声:“就是他们两个。”


    方一栋和安妮同时怔住,属实没想到许归忆这么大人了,就跟小孩子告状似的直接把他们供出来了?!


    方一栋急忙辩驳:“误会!江总!您听我解释,这里面绝对有误……”


    “闭嘴。”江望一个冷眼扫过去,方一栋声音戛然而止。


    “十一,今天趁着汪总也在,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一遍,有什么委屈全都说出来,这事就算三哥做不了主,你们汪总也肯定能做主,对吧,汪总?”


    江望最后这句话是盯着汪锐讲的,是忠告,也是警告。


    汪锐突然被点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一定秉公处理!”


    说完他看向许归忆,好脾气地问:“这位女士,您到底受什么委屈了?”


    许归忆一点不矫情,条理清晰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汪锐越听脸色越难看。


    “撞香”事件发生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听完,江望嗤笑一声,这声嗤笑充满了对方一栋之流手段的轻蔑:“调个监控不就真相大白了?有那么难?”


    许归忆无奈摇头:“方总监卡着权限,监控调取证明死活不给我开,法院的调查令又没那么快……”


    官大一级压死人,手里稍微有点权/力便能一手遮天,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事实就是这样。


    作为一名刚入职场的新人,许归忆没办法越级报告,只能吃哑巴亏,若不是今天江望在场,许归忆这事根本没法解决,等安妮以自己的名义把香水率先发布出去了,许归忆再怎么辩白都是徒劳。


    没有实质证据,谁会愿意相信一位高级调香师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抄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调香师呢?


    江望轻哼一声,看向面如死灰的方一栋:“是吗?请问执行董事汪总亲口下令,够分量调取监控吗?方总监?”


    张文博被自家老板那副阴阳怪气的腔调逗得差点没忍住笑,方一栋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听到这里,汪锐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原来江望搞这么大排场,是给这位姑奶奶讨公道来了!


    他立刻赔笑:“不好意思师兄,是我治下不严,让您看笑话了,您看这事弄得……您直接吩咐一声就得了,用不着您如此大费周章。”


    汪锐并不关心事情的真相,他就怕在江望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公司的融资。


    又听助理说方一栋已经把许归忆解雇了,汪锐连忙开口补救:“师兄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们这就重新聘请许小姐……”


    许归忆闻言皱了下眉。


    “别给我扯没用的。”江望薄唇的弧度慢慢敛去,指骨敲了敲桌面,直接点破他的避重就轻:“工作是重点吗?重点是事实的真相!我们家十一的东西被人偷了,你们还要反过来倒打一耙解雇她,不好意思汪总,恕我直言,我们家姑娘受不了这委屈!”


    他说着从沙发站起身,语气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施压:“律师介入,调查,取证,今天我在这盯着,你们哪项环节都甭想糊弄过去!”


    方一栋和安妮听得脊背发寒。


    江望冰冷的目光扫过汪锐惨白的脸:“半个多月了都没查明白怎么回事,汪总,你们的办事效率让我觉得贵公司的投资风险可能真得重新评估了!”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砸在汪锐心上!


    “是是是……师兄您别急,”汪锐再不敢有丝毫犹豫,厉声吩咐助理:“快!马上去把调香实验室监控给我调出来!”


    第22章 第 22 章 “我们家姑娘认生,不喜……


    监控录像的调取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技术部门推说需要时间解密归档,但在汪锐亲自坐镇和江望无形的压力下,效率被提到了极限。


    汪锐在煎熬的等待里逐渐冷静下来。


    能混到G&K执行董事这个位置上的人绝对不傻,如果说他之前质问江望是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么现在只要他脑子稍微一转便能想明白, 江望此时暂停发布会的做法是明智的。


    因为万一许归忆说的是真的,G&K即将发布的新品香水是安妮抄袭所得, 并且意图利用公司的资源和渠道将这款香水推向市场, 日后一旦抄袭的丑闻被媒体挖出,G&K必定陷入舆论危机,品牌信誉大打折扣。


    想通这点, 汪锐看向江望的眼神都带了丝后怕的感激。


    外面的人对休息室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好好的发布会突然暂停, 台下媒体记者举着相机议论纷纷, 几个场控全上, 控了十多分钟才勉强压住场面,避免引起骚乱。


    外面动静闹得很大, 二楼栏杆处, G&K冰雪奇遇系列代言人休息室里缓缓走出一名女子,身穿一袭冰蓝色长裙的方雾月宛如冬日里的精灵, 美丽又动人。


    一号休息室的门开着,方雾月抬眼望过去的瞬间,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人群中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笔直的长腿裹着黑色西裤, 暗纹腰带低调而精致地勾勒出紧致的腰身,姿态矜贵又斯文。


    方雾月怔怔看了许久。


    助理以为方雾月不认识,贴心在旁边介绍:“那位就是金德世晨的新任CEO,江望, 刚从华尔街回来。”


    方雾月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滑向江望身边的女孩,她眯了眯眼睛,在记忆中搜寻最近娱乐公司刚签约的几批新人,确定娱乐圈没有这号人物后,她低声问助理:“你认识他旁边那个女生吗?”


    助理扶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摇头说:“不认识,应该不是咱们圈子里的人。”


    方雾月眼睛直勾勾盯着许归忆,停留许久后说:“去帮我查一查。”


    “是。”助理应下。


    半小时后,经过一番周折,监控录像终于被成功调取,呈到汪锐面前。


    工作人员将U盘交到汪锐手里那一刻,方一栋和安妮心里脱口而出——完了!彻底完了!


    从显示屏的监控画面上可以清晰看到,安妮在未经许归忆同意的情况下,多次进入许归忆的工作区域,偷窥并记录下了实验台上香水配方的关键信息。


    更令汪锐震惊的是,录像还捕捉到了方一栋与安妮在角落里的“亲密交流”,两人的对话内容进一步证实了他们的串通行为。


    随着这些关键证据的出现,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整个休息室陷入一片哗然。


    汪锐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他死死盯着方一栋和安妮,气得嘴唇直哆嗦!


    许归忆冷眼看着方一栋和安妮在铁证面前犹如死灰般的脸,眼里一片沉静的冷然。


    一道低沉又冷漠的嗓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汪总,发布会还要继续吗?”


    经江望提醒,汪锐这才反应过来,几乎是吼着对公关部下令:“取消!立刻宣布发布会因故取消!”


    汪锐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安抚媒体朋友的情绪,尽量减少负面/报道,转向江望时,脸上堆满了讨好:“实在对不住,江总,让您看笑话了,这事我之前的确不知情,您看……”


    他还欲说什么,被江望抬手制止了:“打住,这话你别跟我说,她抄的又不是我的作品。”


    汪锐立即会意,好声好气地跟许归忆道歉:“不好意思许小姐,让您受委屈了,您放心,三天之内,不,两天之内,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他狠狠瞪了两位罪魁祸首一眼,“还不快给许小姐道歉!”


    方一栋身体早就僵住了,安妮脸涨得通红,都有种被人当众打脸一样的难堪。


    “不必了,汪总。”许归忆淡淡道。


    汪锐一愣。


    “刚才收到消息,法院的调查令已经批下来了,虽然迟了些,好在不算太晚。”许归忆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汪锐,而是紧紧盯着方一栋和安妮:“所以道歉就不必了,稍后我会正式提起诉讼,二位,我们法院见。”


    许归忆说完,不再理会那两张瞬间绝望的脸,她起身想走,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三哥我饿了,咱们吃饭去?”


    江望颔首答应。


    汪锐哪肯放过这最后弥补的机会,急忙上前一步拦住,胖腮上的肉笑得向上挤着:“许小姐喜欢吃什么菜?这样,江总,许小姐,今儿我做东,地方随二位挑,务必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赔罪!”


    江望不动声色地护住许归忆,抬手虚虚挡开汪锐试图攀附的手,煞有介事地睁眼说瞎话:“吃饭就免了,我们家姑娘认生,不喜欢和陌生人吃饭。汪总,回见。”


    许归忆闻言错愕了一下,心想不吃就不吃呗,你倒是找个像样点的借口啊!她都多大人了还认生?


    汪锐顿了足足一分钟才瞅瞅许归忆:“这……许小姐?”


    被迫“认生”的许归忆客气礼貌地朝他笑笑,说:“汪总,我认生,吃饭就免了。”


    话落,耳听江望似乎没绷住,低笑了声,许归忆悄悄在他胳膊内侧拧了一下,小小声道:“快走快走!”


    许归忆推着他快步离开。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张文博去停车场取车,许归忆视线里再次剩下她和江望两个人。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会儿面对面站着,许归忆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严格来讲,从她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儿时的死对头起到现在,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


    昨晚不觉得尴尬,是因为有陈词、方逸航他们插科打诨,方才在休息室不觉得尴尬,是因为她一门心思扑在自己香水被抄袭的问题上,但是现在这件事情解决了,许归忆竟然感到一丝后知后觉的尴尬渐渐弥漫开来。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没话找话:“咳!原来你就是金德世晨的CEO啊,真厉害!”


    人家本来是夸夸他,奈何江望重点完全抓偏了:“许十一,我发现关于我的事你是一点不知道啊?”


    许归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心说:咱俩都绝交八百年了,谁管你啊。


    似乎猜到女孩心中所想,江望一记眼风扫过去,继而想到什么,他忽然“啧”了一声:“许十一,你不会连我回国的消息都不知道吧?念念没和你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许归忆答得飞快。


    压根儿不敢提要不是自家爷爷强行安排相亲,她还真不知道江望回国了。


    话落,许归忆看到江望眉眼分明带了几丝笑意。


    心里那点尴尬悄悄散去,她垂下眼想了一会儿,小声开口:“谢谢三哥。”


    江望侧头看她一眼,也学着她的语气小声问:“谢什么?”


    “谢谢三哥助力我沉冤得雪!”


    江望看着她脸上明快的笑意,微微挑眉:“怎么谢?”


    许归忆歪了歪头,“我请你吃饭?”


    “成。”江望从不跟她客气。


    就在这当口,一辆黑色迈巴赫从夜幕中驶来停在他们面前,江望率先上前两步为许归忆拉开车门,他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许归忆有所动作。


    江望单手扶在车门上逗着她玩儿:“仙女儿,想什么呢?上车啊。”


    许归忆用力咽了口唾沫,围着那辆豪华跑车啧啧感叹:“原来你真的有迈巴赫!你没骗我啊?”


    “……”江望颇为无语地摁住自己不断抽搐的额角,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这姑娘对迈巴赫的执念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23章 第23章 “说啊,你前男友怎么了?”……


    车子汇入晚高峰车流, 张文博在车里接到女友章雨婷打来的电话。


    自从他调回中国后,章雨婷也申请跟着一块调回来了,依旧在金德世晨担任风险顾问。


    电话那头的章雨婷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快过年了, 打算和他一起去超市采购年货。


    张文博低声说:“快了快了, 最多一个小时,我先把老大和……和大嫂送到地方就立马回去!”


    对了, 补充一下, 大嫂这个称呼是张文博察言观色后自作主张加上的。


    “大嫂?”电话那头的章雨婷明显愣了一下。


    许归忆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倏地睁开眼睛。哪、哪来的大嫂?


    江望听见后直接说:“不用送了,张秘。”


    确实快过年了, 他让张文博今天早点下班, 打车回去好好陪女朋友, 打车费双倍报销。


    张文博心想还有这好事儿呢, 一听就乐了,笑着说了句:“江总大气!”


    张文博在手机上叫了个出租, 熟练地把车停在路边。


    张秘书走后换江望开车, 许归忆坐副驾驶。


    她上身靠着椅背,长腿随意伸着, 和方才车里有外人时板正的坐姿不同,这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


    “待会儿咱们吃什么?”江望语气懒散地问了句。


    闻言, 许归忆侧头看向江望。


    男人单手控着方向盘,看起来心情不错, 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搭在车门边上,露出匀称的腕骨和精致的男士腕表。晚上窗外路灯晃进来,从许归忆的角度看过去,衬得男人侧脸轮廓更加立体分明。


    许归忆没吭声, 趁红灯停车的间隙,江望偏头看过来,两道灼热的目光不声不响对上,空气里顿时呲呲呲地摩擦出火星。


    红灯时间两分钟,他们隔着50公分的距离无声对视,谁都不率先挪开视线。


    红灯还剩六十秒,江望往许归忆所在的方向轻轻眯起眼睛,长久地凝视着她,细长指头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缓慢地叩。


    许归忆怕冷,车里温度开得很高,江望随意扯开两颗衬衣扣子。


    许归忆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下移至领口,看到他呼吸间喉结的弧度随之轻微起伏。


    那画面,性感又迷人。


    许归忆感觉有点缺氧。


    信号灯变绿的一秒,江望比她先收视线。


    “怎么不说话?”他发动车子。


    许归忆清了清嗓子,“主随客便,你想吃什么?”


    “火锅吧。”他答得随意。


    许归忆眨眨眼:“唔。”


    话音落,江望视线再次投过来,两人对视一瞬,又同时笑了出来。


    这笑声就像暗号,目光里包含只有他俩懂的意味。


    许归忆爱吃火锅,不分冬夏,一年四季都爱吃。


    “我知道最近网上有一家特别火的店,正宗的重庆火锅,咱们一起去打个卡。”许归忆看着手机屏幕说,接着把地址发给江望。


    火锅店离江望家不远,开在热闹的街边,亮红色招牌特别显眼。一进门,那股香辣味儿直钻鼻腔,闻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许归忆环顾一圈,发现店里布置得挺简单,木头桌子配暖光灯,看着非常温馨。


    正是饭点,大堂里热热闹闹挤满了人,大家围坐在锅边,边吃边聊,笑声不断,气氛特别好。


    许归忆定了个包厢,服务员引他们进去,递上菜单。


    “三哥,”许归忆翻着菜单,“你现在能吃辣吗?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太行。”


    “吃不了。”江望摇头,这么多年他的口味一直没变。


    “行,”许归忆利落地勾了个鸳鸯锅底,然后把菜单推给江望,“剩下的交给你啦,我去调蘸料。”


    她爱吃的那几样东西江望心里门儿清,让他点菜许归忆一百个放心。


    她去调火锅蘸料的时候,身后一桌情侣的对话猝不及防撞进耳朵。男人语气不耐:“啧,你脸上怎么又冒痘了?这么多痘痘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许归忆闻言皱了下眉,回头瞧见被男朋友点评的那位女孩子正垂着眼睛默不作声。


    “还有啊,”男人仿佛没看见女友的难堪,继续说:“我真没想到你素颜跟化妆竟然差这么多!你卸完妆一点也不好看,下次跟我出来约会别忘了化妆,听见没?”


    “真受不了你,和你在一起越久你越不精致,这样带出去我都没面子!”


    男人音量不低,抱怨起来丝毫不顾及女友面子,当下店里许多客人都听见了,纷纷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我忍!许归忆捏紧拳头,强迫自己把头转回来,警告自己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那男的还在叭叭叭:“这盘肉还没吃完呢你就又点一盘,多浪费钱啊!知不知道你多胖了?我兄弟他对象跟你一样高,人家还不到九十斤!你看看你……”


    许归忆做了个深呼吸,我忍!!


    结果对面还在输出,语气好像厌烦到了极点:“你笑起来更丑了,以后拍照还是别笑了,我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


    靠!


    火气在心头翻涌,许归忆实在听不下去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喂!”她大步流星走过去,站在桌前俯视那男的,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你嘴巴真臭!以后能不能少说话?她是你女朋友,不是你争面子的谈资!”


    那女生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表情愣愣的。她男朋友显然也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骂了以后,他霍地站起身,眼睛死死瞪着许归忆:“我操!你他妈谁啊?我跟我女朋友说话关你屁事?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他作势要上前,被惊慌失措的女友紧紧拽着胳膊拖住:“你要干嘛啊!”


    像他这种男人许归忆见多了,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色厉内茬,许归忆一点不怵,冷眼睨他:“我是你爹,看不惯你在这儿PUA人,今天就好好教育一下你。”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信不信我抽你!”


    男人气急败坏地吼起来,指着许归忆眉心就要发作的刹那,胳膊突然被人抓住,紧接着传来一阵不容反抗的力道,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下秒胳膊狠狠一麻,江望啪一声打掉他手。


    “快,保安!有人打起来了!”服务员见状叫喊着一路向外冲去。


    男人踉跄着后退半步,被女友扶住,小声劝他:“别打架,你冷静点……”


    江望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到许归忆身边:“怎么了?”


    “吵架呢。”


    江望:“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一边待着去。”


    她现在看起来好像平等地讨厌每个男生,江望应了一声,退到旁边之前他拍了拍对面男人肩膀,低声对他说:“别指她,别凶她,还有,注意说话的语气。”


    男人:“…………”


    大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到底谁凶谁啊!!!


    许归忆掐腰看他,冷笑出声:“忍你半天了,拿外貌攻击别人真的low爆了,友情提示一下,任何审美的偏狭都是一种智力的缺陷。”


    男人被许归忆怼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一句根本没听懂,气得“你你你”了好半天:“你他妈什么意思?”


    “夸你是智障呢。”江望插着衣兜贴心解释。


    他视线里装着的那位女生此时正在为另一个女生据理力争,看着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劲儿,江望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许归忆半个眼神都没分给那智障,转身对他女朋友说:“姑娘,这种人不分手,你还打算留着过年啊?”


    想不到这话一出,四周立即一呼百应,其实早就有好多女生看不惯那男人的德行了,但是碍于面子没说出来。


    许归忆一带头,旁边不断有女生出声附和:“就是啊姐妹,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多得是?”


    “赶紧分,分了姐给你介绍更好的!”


    她男朋友一听就急眼了:“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被贬低习惯了,女生垂着眼睫说:“我大概…大概真的不好看,其实我也知道,我……”


    许归忆直接打断她的自我否定:“你又不是为他活,好不好看关他什么事?他有什么资格定义你?再说了,我就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啊,眼睛又大又亮,素颜皮肤还这么白,而且你一点都不胖,身材匀称健康,多好!”


    “就是!”旁边一位一直皱眉的阿姨忍不住出声,“多标致的小姑娘,别听那混小子瞎说!”


    女生呆呆地看着许归忆,她说这话时的眼神特别真诚,没有掺杂一丝敷衍。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总是格外令人感动。


    眼泪噙在眼里,女生对许归忆露出一个笑容,哽咽道:“谢谢你!真的…谢谢!”


    许归忆也笑了,认真地看着她说:“你笑起来很漂亮,以后要多笑,知道吗?”


    女生闻言再次怔住,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夸奖的话了。


    “我说这话可不是故意哄你开心哦,不信你问他——”许归忆说着,顺手把旁边看戏的江望拽过来,“我说的对吧,三哥?”


    “当然,女孩子天生漂亮。”江望毫不犹豫地接道。


    因他这句自然而然的附和,许归忆心跳骤停了一拍。


    她本来想着江望配合“嗯”一声就可以了,没想到人家直接给了个满分答案。


    许归忆仰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眸色深邃。


    呼吸不由自主地窒了窒,许归忆飞快地眨眨眼,悄悄在背后给江望竖了个大拇指。


    对面女生先是被许归忆的真诚和肯定打动,又被这顶级帅哥一夸,顿时看不下去自己男朋友了,她招手喊来服务员结账,随后正式通知男友:“我们分手了!”


    在周围一片叫好声中,女生挺直脊背,看也不看追着她道歉求饶的男友,快步走出了火锅店。


    一场闹剧落幕。


    等大堂看客散尽,许归忆被江望带回安静的包厢,满满一桌子菜已经上齐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一半骨汤一半红油,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泡儿。


    许归忆从包里拿出一根皮筋,长发盘起来随便扎了个丸子头,发丝蓬松慵懒地飘散,露出光洁的额头。


    江望提起水壶,慢条斯理地用开水烫洗两人的碗碟,动作斯文优雅,餐具挨个涮过一遍才递给许归忆。


    察她脸色还是很不高兴,他不由揶揄了句:“我就一会儿工夫没跟着,许大小姐就能当场跟人吵起来,战斗力不减当年啊。”


    江望说着给她倒了杯菊花茶:“消消气。”


    许归忆接过来喝了口,拄着下巴愤愤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本来打算忍忍就过去的,可是三哥,你不觉得他实在太过分了嘛!”


    江望“嗯”了一声,“是。”


    许归忆平生最烦这种PUA自己女朋友的男人。


    “想当初我前男友就是——”她顺嘴吐槽,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脑袋里陡然敲响一记警钟。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秃噜嘴后,许归忆不敢吭声了,垂着脑袋专心吃肉。


    江望当时正在往辣锅里涮毛肚,袖子挽至手肘处露出漂亮的小臂线条,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她,挑着眉问:“说啊,怎么不说了,你前男友怎么了?”


    他语气平平地随口问道,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这事说起来不复杂,许归忆不愿意提他,倒不是因为心里没放下,纯粹是觉得丢人。


    许归忆前男友叫周承泽,校篮球队的,计算机系的系草。


    两人是在迎新晚会上认识的,加了联系方式后周承泽便开始追人,前后坚持了一年多。


    那时候周承泽每天都会去宿舍楼下等她,每天都会拜托许归忆舍友把自己写的情书转交给她,那股子锲而不舍的劲儿就连许归忆舍友都心动了,在宿舍经常替他说好话,撺掇许归忆跟人试试。


    许归忆也于心不忍,心想不就是谈恋爱吗,谈就谈呗,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当时两人刚确认关系一周左右,国庆节假期长,大学几个朋友约着一起去莫干山露营。


    后来周承泽无数次后悔,他和许归忆之所以分手,坏就坏在这次露营。


    第24章 第24章 “你女朋友?”


    国庆节第三天, 许归忆一行人抵达浙江湖州,租了辆宽敞的房车,准备开启莫干山露营之旅。路上,周承泽冷不丁问了句:“归忆,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啊?”


    许归忆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承泽说:“就是感觉你最近胖了点, 女孩子嘛,还是瘦点穿衣服好看, 拍照也上镜。”


    他说着笑了下, 没注意到许归忆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周承泽没察觉她的异样,仍在自顾自说着:“你看我那个舍友林子,出来玩从不带他女朋友,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嗤笑一声, 带着轻蔑, “根本不是他女朋友没空, 是因为那姑娘太胖了,长得也不好看, 他嫌带出来丢面儿。”


    说到这, 周承泽语气一转,带着炫耀, 甚至伸手想捏捏许归忆的脸,“啧!还是我有福气, 他们都羡慕我谈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总私下问我怎么追到手的呢……”


    那只手还没碰到许归忆的脸颊, 就被她猛地抬手“啪”一声打开了。


    周承泽愣住了,“你干嘛?”


    “周承泽,”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背后对别人的女朋友品头论足,拿女生的外貌体重当谈资,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这副嘴脸,真让人倒胃口。”


    许褚渊从小就教育她: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而眼前这个男生,不仅肆意评价她,更用如此轻浮、不尊重的口吻去贬低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口无遮拦了。


    许归忆登时就下头了。


    三观不合,她当场提出分手。


    周承泽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不就是说她最近胖了点,然后顺便聊了别人几句吗?就为这点破事至于分手?


    两人在野外大吵一架,许归忆下车前跟他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人家女生好不好看关你屁事?我是胖是瘦关你屁事?我爸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咱俩分手了!”


    短短一周,爱情的种子还没生根发芽呢就夭折了,许归忆觉得特丢人,从不主动提及。


    她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江望筷子一直没动,等她说完,江望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忽然问:“然后你就被他扔在山里了?”


    男人又低又冷的话音轻飘飘地落入耳中,许归忆瞳孔倏地放大,满脸震惊地看着江望,好半天没能说出话。


    她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羞愤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事啊?!说!哪个叛徒告诉你的,方逸航还是迟烁?还是陈词?还是念念?”


    江望微垂着眼睛,夹一筷子肥牛放进她碗里,只笑,不说话。


    当时他们六个发小,有一半不在北京。大半夜的,许归忆蜷缩在漆黑的山路边,给方逸航打去电话,哭着说自己被扔在荒山里了。


    她不认识路,对着导航越走越迷糊,手机也快没电了。


    荒郊野岭的黑夜,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东西。


    电话里许归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方逸航和时予安没敢耽搁,循着她发来的定位连夜赶往浙江,找到她时女孩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浑身都在发抖。


    回北京后,在方逸航的酒吧包厢里,陈词、迟烁、方逸航兄弟三个轮番上阵,批/斗许归忆,气她没安全意识,才在一起多久啊就敢跟人跑那么远去玩儿!


    许归忆丢死人了,坐在沙发上哭着说没脸见人,她眼睛都哭得红肿了,惨兮兮的。


    时予安这个没良心的就在旁边拿着相机录像,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是多么珍贵的黑历史啊!


    许归忆拿纸巾擤了把鼻涕,断断续续地警告他们:“这事儿……千万!千万!不能让江望知道!要是让他知道了……” 她想象了一下江望那副似笑非笑、挑眉揶揄她的样子,悲从中来,“我这辈子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了!他肯定会笑话死我的!!”


    嘿!这姑娘,敢情说了这么多她一点儿没听进耳朵。


    迟烁恨铁不成钢地骂她:“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点面子?!”


    许归忆劝别人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在迟烁分手后最难受的那阵子,姑娘骂起人来毫不嘴软,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但轮到自己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能告诉他!”


    陈词刚数落完她,看她这副惨兮兮又死要面子的模样,嘴上敷衍着:“行行行,江三儿不知道这事,您老就放宽心吧!”


    方逸航也连连点头保证守口如瓶。


    可许归忆不知道的是,江望收到消息早就赶回来了。


    得知十一被那个姓周的渣男丢在野外路上独自待了一夜差点出事的那天,陈词、迟烁、江望三人几乎是同时冲到机场,一块订机票回国的。


    听方逸航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几个人越琢磨越憋屈。


    “妈的,不揍这孙子一顿,老子这口气顺不下去!”方逸航一拳砸在桌上。


    “算我一个。”迟烁声音冰冷。


    陈词卷起袖子,江望只吐出一个字:“走。”


    这几个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茬架经验丰富,打架对他们来说轻车熟路,虽然下手极狠但好在挺有原则——打人不打脸,不然脸上挂了彩回家没办法跟父母交代。


    那天晚上属江望揍得最狠,他们都多年不曾打架了,但这种人渣怎么打都不解气。


    昏暗逼仄的胡同里。


    周承泽刚露面就被方逸航照着小腿踹了好几脚,江望拎着他衣领粗暴地把人提溜起来,迟烁照着那人肚子就是一拳。


    “呕……”周承泽想要痛呼救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拖拽着向后,下一秒被狠狠掼在墙上。


    周承泽眼前一黑,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三哥牛逼!”方逸航吹了个口哨拍手叫好。


    周承泽痛得嗷嗷惨叫,身体尚未稳住,耳边骤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充满危险的嗓音:“大老爷们儿把女孩子一个人扔在山里,你他妈真有能耐!”


    话落,又是狠狠一拳,惨叫声顿时响彻整条胡同。


    陈词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沉声说:“差不多了,三儿。”


    估摸着再打下去要出事,陈词上前一步按住江望绷紧的手臂,江望喘息着松开胳膊。


    趁他们停手的空当,周承泽捂着肚子不住地嚷嚷:“你们……你们是谁?凭什么打我,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报警?报呗。”陈词嗤笑一声,语调里满是嘲讽:“手抬不起来对吧,没事儿,我亲自帮你打110。”


    他们看起来并不害怕惊动警察,明显是有恃无恐,周承泽不嚷嚷报警了,脑子飞速运转,拼命想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但他想不出来,“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江望低头活动了几下手腕,“认识许归忆么?”


    周承泽眼珠一转,谨慎地说:“认、认识,我女朋友!”


    江望动作一顿,阴恻恻地冷笑:“哦?你女朋友?”


    周承泽吓得一哆嗦,立马改口重说:“不不不!是前女友!前几天我刚甩了她,你们要是寻仇就去找她啊,我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甩了她?”迟烁一字一顿道。


    周承泽被他打量得有点心虚,但为了面子,还是抬高嗓门大声说:“对!老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操,都答应跟我出来看午夜场电影了,不就是默认同意上/床吗,结果定酒店的时候还跟我装清纯,非要自己住一间,假清高——”


    他污言秽语还没喷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周承泽呜咽消音,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方逸航在一旁看得直咂舌:“牛逼啊兄弟,老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江望气得连原则也不顾了,他单手揪起周承泽衣襟,沉默着朝他脸上抡拳,一下重过一下,周承泽跪在地上挣扎求饶。


    大约过了一刻钟,迟烁和陈词同时出声:“三儿!够了!”


    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暴怒的江望拉开。


    临走时,方逸航蹲下身子拍拍周承泽肿得老高的脸颊:“孙子,听好了,我们是许小姐雇来的打手,警告你,以后别出现在她面前,听见没?”


    “你们认识许归忆?”周承泽模糊间听到“许归忆”,突然想到什么,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摇摇晃晃站起来:“——等等!你们认识她?帮我……帮我告诉她……她得赔我分手费!我还没找她要钱呢……”


    江望蓦然站住脚步。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胡同口昏暗的光线勾勒出男人挺拔却充满煞气的轮廓,周承泽条件反射护住脑袋。


    “分手费?”江望表情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对!”


    江望讽刺地笑了声,问:“她花了你多少钱?”


    周承泽忍着剧痛:“这我可得好好算算。”


    江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慢慢算,最好一次性算清楚。”


    周承泽肿着老高的脸掏出手机,开始低头算钱。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最后告诉江望:“饭钱AA,一共花了九百五,期间我还送给她一个包,加起来一共是一千二百五!”


    陈词和迟烁听得想笑,方逸航直接翻了个白眼:“操,你他妈就买了个三百块钱的包也好意思提?”


    江望很痛快,从裤兜里摸出钱夹,唰唰数出一叠钞票扔在周承泽面前,“一千五,拿着。分手费我替她结了,以后别再找她。”


    江望转身欲走,脚步又是一顿,他侧过半边脸:“哦,对了,多给你二百五,不是因为我们十一不好,是因为你就值这个价。”


    周承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拐着弯儿骂他二百五。


    回去路上方逸航笑得直不起腰,直夸江望损!


    江望靠在车后座,闭着眼,这人今天气坏了,无声骂了句脏话:“许十一找了个什么奇葩玩意儿啊!脑子不好使就算了,小小年纪眼神也瘸了!你们几个赶紧的,谁有空麻溜带她去挂个眼科!早治早好!!!”


    陈词:“……”


    迟烁:“……”


    方逸航:“……”


    思及此,江望忽然问许归忆:“对了,你后来去看眼科了吗?”


    许归忆莫名其妙,“看什么眼科?我视力好着呢!裸眼5.0!”


    江望笑起来,眼神在她脸上流转:“那……肺活量呢?有2000吗?”


    “废话!”许归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连2000都没有我干脆别活了,喘气儿都费劲!不过我肺活量确实一般,也就2800左右吧。”


    “我知道。”江望说。


    许归忆下意识:“你怎么知道?”


    “你确定要我在这儿说?”江望一挑眉,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唇。


    不知怎么许归忆忽然想起两人在冰岛极光下的那个吻。


    “别!”江望正欲张口,许归忆直接截断他想说的话:“您老人家还是闭嘴吧。”


    江望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笑得肩膀直颤。


    后来发生的这些事许归忆都不清楚,她努力板起脸:“你别打岔,快说你怎么知道我被扔在山里了,哪个叛徒告诉你的?”


    江望收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真没谁告密,你自己托梦告诉我的。”


    许归忆:“……”


    “哼!不说算了。”许归忆气鼓鼓地撇嘴。


    闹够了,侃够了,江望隔着桌子探身过去捏她脸:“吃一堑长一智,许十一,以后找男朋友请擦亮双眼。”


    不管怎么说,情侣间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能把女孩子一个人扔在山里过夜啊,这事怎么想都不安全,幸好没出大问题。


    许归忆自知理亏,低眉顺目地答应:“唔,知道了。”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服务员进来加汤。许归忆手机响起来,是赵教授的电话,嘱咐开庭注意事项,许归忆一一记下。


    挂断电话,许归忆松了口气,拿着漏勺在火锅里捞她最爱的鸭血,见江望没怎么动筷子,她催促几声,说鸭血再不吃就老了。


    江望却像没听见她的话,筷子依旧搁在一边。


    火锅热气沸腾遮住了视线,许归忆伸手挥了挥,这才注意到江望脸色不太对劲。


    “三哥。”许归忆又喊了他一声,等江望视线看过来才问:“你怎么了,胃不舒服吗?”


    江望回过神来先是看见她紧蹙的眉心,而后听见她问才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了隐隐抽痛的胃。


    “有点儿疼,没事,老毛病了。”他低声道。


    许归忆眉心拧得更紧了,她起身坐到江望身边,朝他勾勾手指,江望大脑还没怎么思考,身体就自然而然地作出反应,把手递过去了。


    那是儿时多年相处陪伴形成的身体记忆,它比大脑记忆更深刻、更久远、更可靠。


    刚上初中那会儿,江望闹了一次肠胃炎,脆弱的肠胃伤过一次后便一直不大好,吃凉吃辣都容易诱发胃疼,这毛病一直到江望上大学后才有所缓解。


    可惜没持续多久,江望工作后饮食不规律,胃疼的老毛病又有复发的趋势。


    许归忆找到男人食指与拇指中间的合谷穴,用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一下下认真按压。


    江望感到一阵熟悉。


    在当下这个时间点,江望低头看她的时候,想起的是很多年前穿裙子的小姑娘给他按穴位的动作。


    他记得许归忆有个小习惯,每次按完,总会用拇指指腹沿着他虎口的纹路,安抚性地刮一下,他一直在等。


    十分钟过去,许归忆感觉按得差不多了,习惯性地微微抬起拇指,沿着江望虎口的弧度轻轻刮过。


    事情不出意外的按照江望的预想发生了,就在她仰起脸的前一秒,江望突然别过头。


    两人视线没有对上。


    “感觉好些了吗?”许归忆问他。


    江望深吸一口气,说话前先缓了缓脸上的表情,过几秒钟,他转过头来:“嗯,好多了。”


    许归忆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确实比刚才好看了些,这才回到自己座位。


    “十一,官司打完了,还想继续回G&K上班吗?”


    “肯定不回去了。”许归忆摇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现在成无业游民了。”


    “钱还够花?”江望问得直接。


    许归忆立即说:“够!”


    江望点点头,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刚捞完毛肚,许归忆埋头在碗里蘸酱料,片刻后,她抬眼,试试探探地开口:“三哥,我不想给别人打工了,我想……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你觉得怎么样?”


    出乎她的意料,江望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就给出了回应:“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啊!开工作室的话,启动资金我给你投,怎么样?”


    “啊?你投?”许归忆看见江望眼里的认真和鼓励,不像是在开玩笑。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张了张嘴,呆愣愣地小声问他:“这算不算徇私舞弊啊?”


    江望被她的小眼神逗笑了:“想什么呢,以我个人名义入股,程序正当。许小姐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个信儿,我找人准备合同。”


    “好的!”许归忆用力点头,想到官司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事不急,年后再说吧,我先把眼前抄袭的事情解决了。”


    第25章 第 25 章 “主动不了一点。”……


    在赵教授的协助下, 许归忆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指控安妮和方一栋侵犯她的知识产权,并要求G&K公司立即停止发布抄袭的香水产品。


    开庭当日,律师提交了所有收集到的相关证据, 包括许归忆研发香水过程中的笔记、实验记录、配方手稿, 清晰展示了许归忆的香水研发过程。


    而从G&K调取的那段监控录像以及安妮与方一栋的谈话录音更加佐证了安妮的抄袭行为,案件的证据链成功闭合。


    安妮的辩护律师试图力挽狂澜, 发表了一个多小时的辩护意见。庭审一直持续到上午十一点多, 审判长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综合全部证据,法院最终认定安妮抄袭事实成立, 判决安妮和方一栋赔偿许归忆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害抚慰金, 并要求两人公开道歉。


    G&K很快撤销了抄袭香水的发布计划, 安妮和方一栋受到了应有的法律制裁——安妮三年内不得从事与香水制作有关的工作, 方一栋则被G&K正式解雇。


    许归忆的香水在经历一番波折后,终于得以以它真正的面貌问世。当然, 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天傍晚, 国家大剧院后台,工作人员忙上忙下, 为即将到来的音乐会做最后准备。化妆师正在为方雾月精心盘着头发。


    说起这位娱乐圈当红新星的入行,则和另一个人密不可分, 那就是拿过三大电影节之一奖项的林冬雪导演。


    五年前,林冬雪导演刚凭借新片斩获柏林金熊奖, 与此同时,她的新作品《闻弦知雅意》也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


    这部由金牌编剧李薇以亲妹妹为原型创作的剧本,女主角是一位自闭症患者,同时也是享誉世界的大提琴天才少女。


    最初选角的时候, 林导挑了几个外型合适,又有档期的女演员,可她们都没有系统学习过大提琴,速成的结果也差强人意,林冬雪一个都不满意。


    后来选角导演建议她,或许可以尝试启用新人,于是林冬雪找到好友顾洛姝——国际知名大提琴家,请她帮忙看看音乐学院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看完剧本,顾洛姝向林冬雪推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个人就是方雾月。


    不得不说,方雾月不光大提琴拉得好,在演戏方面也颇具天分,林冬雪对她特别满意,一轮试镜结束便正式录用她为女主角。


    后来随着电影上映,票房一路飘红,担任女主角的方雾月着实火了一把,正式进入娱乐圈发展。


    化完妆,做好造型,方雾月的经纪人推门进来,神色凝重地说:“雾月,上次在G&K发布会上,你让查的那位小姐我们查过了……什么信息都没查到,就跟世界上没这个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方雾月不相信:“连名字也查不到?”


    “查不到。”经纪人摇头,声音压得更低:“那天现场多少媒体拍到了她和江总牵手的照片,但最后一张流传到网上的都没有,雾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方雾月眼睫慢慢垂落下去,手指捏紧衣角,缄默好半晌才轻声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能意味什么?无非就是意味着那位小姐的家族背景是她,不,甚至是她们整个公司都得罪不起的。


    是和他家世相当的人。


    是他们所谓的,真正“圈子里的人。”


    经纪人明显感受到方雾月情绪低落下去,她没说什么,关门出去了。


    直到偌大的镜子里映出闺蜜楚欣欣的笑脸,方雾月心情才稍稍愉悦几分:“欣欣!你怎么过来了?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当然是来给我们大美女加油啊!”楚欣欣将玫瑰花束递给她,“我没来晚吧?”


    “一点都不晚,演出还有三个小时才开始呢。”方雾月接过花束放在桌子上,“来的路上堵吗?”


    “天,简直堵死了!”楚欣欣抱怨道。


    正值下班高峰期,北京常态化堵车,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红屁股。


    催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许归忆已经堵到怀疑人生了,她一边跟着车流慢悠悠散步,一边吐槽:“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但他的车会。”


    副驾上的姜半夏看着前面的路况,也无奈道:“今天怎么回事,这也太堵了。”


    “在北京开车,不怕不动,就怕一动不动。”许归忆苦中作乐地开了句玩笑。


    话音未落,前方车辆突然松动了些,许归忆下意识跟着前车往前溜了一小段,心想应该赶得上音乐会,不料这一晃神的工夫,许归忆右脚不自觉踩重了油门——


    姜半夏尚未来得及弯唇,瞳孔骤然紧缩,失声惊呼:“小心——!”


    “咣当!!!”


    两人身体被惯性甩向车前,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


    “十一,追、追尾了!”姜半夏抓着安全带,惊魂未定。


    许归忆也撞懵了,心脏狂跳,强作镇定:“没事没事,我有全险……”


    她一边安抚姜半夏,一边赶紧抬头查看情况。


    不看还好,这一看,许归忆眼前登时一黑。


    被追尾的,是一辆透着威严的黑色红旗轿车!


    本身这车就已经够让她心头一紧的了,再一瞧车牌号是京AG6开头的,许归忆眼前又是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


    “完了忘了,”许归忆手都凉了,“这个车牌……昭昭,保险可能真的买少了。”


    姜半夏不明所以:“怎么了十一,车牌有什么特别吗?”


    许归忆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回复她:“昭昭,那是……海里的车。”


    “海里的车?”姜半夏更困惑了。


    “不是大海的海,而是——”许归忆用口型无声说了三个字。


    姜半夏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骤然瞪得溜圆。妈呀,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了吧……


    姜半夏担忧的目光透过车窗玻璃落在前面那辆红旗车上,许归忆也看了眼,还好,撞得不算重。


    后方烦躁催促的“嘟嘟”声响成一片,前面的红旗轿车打了个尾灯,示意许归忆别停在马路上。


    许归忆赶紧把车挪到紧急停车带,前车司机已经下了车,步伐沉稳地朝她走来。


    许归忆解开安全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对姜半夏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那般恋恋不舍的神情,搭配视死如归的语气,落在姜半夏耳朵里跟“以后你多保重”没有两样。


    姜半夏担忧地看着她:“十一……”


    许归忆硬着头皮下车。


    开车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处理交通事故,许归忆没有经验,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深呼吸几口气,歉意地冲来人笑笑:“不好意思师傅,实在对不住!这情况百分百是我的全责!您看这事咱们怎么处理,需要叫交警吗?”


    她态度好得不能再好,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惊动后座的大人物。


    司机接过许归忆递上的驾驶证和联系方式,并没有为难她,很客气地跟她说:“不用报交警,直接走保险定损就行。”


    好好好,走保险好!


    许归忆暗自松了口气,正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这时,红旗车的后车窗无声降了下来。


    一个温和但自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小林,你过来一下。”


    许归忆:“?”


    司机闻言立刻转身,快步回到车边。


    不知里面那位说了什么,许归忆看见司机师傅微微弯腰,隔着降下一半的后车窗低声应:“是”。


    片刻后,司机折返,对许归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许小姐,麻烦您跟我过来一下,车里那位想跟您说几句话。”


    许归忆一呆,心想不会吧不会吧?我最担心的事情不会真的要发生了吧?


    脑袋里各种念头乱得很,许归忆几乎是机械地跟着司机来到车旁。


    红旗车主并没有下车。


    许归忆压根儿没敢看人家,低着脑袋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您放心,我的全责,所有损失我一定赔偿到位……”


    “小忆。”一道浑厚的嗓音带着些许笑意打断了她连珠炮似的道歉。


    乍一听到自己名字,许归忆愣了下,小心翼翼抬起头来。


    车窗内,一位戴着口罩、身穿黑色行政夹克的中年男子正温和地看着她:“刚才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是你这小丫头,开车走神了吧?”


    对方戴着口罩看不清脸,许归忆迟疑了一下:“您是?”


    “我是你江叔叔,”对方说着摘下了口罩:“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啊!”


    原来是江望父亲!


    “是您啊!”许归忆认出来人后赶紧规规矩矩站好,乖乖打招呼:“江叔叔好!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的车!我着急赶去剧院看演出,一不留神就……”


    她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小辈开车不稳重撞了长辈的车,对方还是江伯钧这种级别的长辈,这简直能入选她年度第二社死事件了!第一是与江望在床上相认!!


    江伯钧笑着摆摆手,语气包容:“行了行了,小事故,人没事就好。”


    “真是不好意思啊,江叔叔。”


    江伯钧压根儿没把车的事放心上:“车的事你别管了,小林处理就行,别耽误看演出。”


    许归忆如蒙大赦:“谢谢叔叔!”


    江伯钧想起妻子的嘱咐,顺势邀请:“对了小忆,前几天你王姨还跟我念叨,说好久没见你了,怪想的,改天有空来家里吃个便饭?你王姨亲自下厨。”


    “哎!好嘞,一定!”许归忆痛快应下:“那我先回去了,叔叔再见,改天一定登门拜访您和王姨!”


    江伯钧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升起车窗,司机对许归忆礼貌颔首,很快驾驶着那辆车子走了。


    许归忆长长舒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跑回自己车旁,拉开车门,姜半夏满脸关切:“怎么样怎么样?没为难你吧?”


    “吓死我了!”许归忆拍拍胸口,“你知道那是谁吗?江望他爸!”


    “啊?”姜半夏惊呆了,“这也太巧了吧!”


    “谁说不是呢,”许归忆重新发动车子,“还好江叔叔人好,没跟我计较,不然今天这事儿要传到我爷爷耳朵里,我怕是得挨顿训。”


    她一边开车一边琢磨,“不过这事儿要是让江望那家伙知道了,肯定得笑话死我……算了不管了,咱们看演出去!”


    当晚,江望回父母住的四合院取文件,一进门发现王慧和江伯钧正在吃饭,他看见江伯钧坐那儿还挺震惊:“呦,爸,您回来了?”


    父子俩有段日子没见了,江伯钧看见他也蛮震惊,用同样的语气回他:“呦,儿子,你也回来了?”


    王慧被这父子俩的对话逗得想笑,她问儿子:“你怎么回来了?吃饭没,给你添副碗筷?”


    “不用,我回来拿个东西就走,待会儿还有个酒局。”


    江望回自己房间冲了个澡,拿上文件,出来时父母已经吃完饭了,正坐在客厅闲聊。


    江伯钧跟妻子说起许归忆追尾他车的事,忍不住笑。


    江望捕捉到关键词,在沙发上坐下,“爸,您刚说谁把您车撞了?”


    “小忆啊。”江伯钧说,“志国他闺女。”


    江望“嗬”了一声,“真牛!她当时什么表情?是不是吓得脸都白了?哈哈哈哈……”


    王慧看他笑得这么放肆,嗔怪地拍了他胳膊一下,“你笑什么笑!小忆肯定吓坏了!”


    谈起许归忆,王慧还惦记着相亲的事儿:“对了小望,相亲的事你没忘吧,这段时间和小忆联系了吗?”


    江望收敛了笑容,含糊道:“……没有。”


    “那小忆联系你了吗?”王慧追问。


    “……也没有。”


    王慧恨铁不成钢地捶他:“你就不能主动点!约人家姑娘出来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不能,”江望被锤了一拳,故意跟他妈抬杠:“主动不了一点。”


    王慧气得直翻白眼。


    她简直要被江望愁死,转头跟丈夫商量:“上次在潭柘寺碰到许奶奶,老太太明明说小忆同意相亲了,怎么就没动静了呢?要不咱们再问问志国?”


    江伯钧泡了壶茶,笑着说:“这事啊,恐怕还得跟许老爷子商量,志国做不了他闺女的主。”


    “唉,说的也是。”王慧叹息。


    江望听着父母的对话,机敏地察觉一丝不对劲,难道许十一和许叔叔之间还有矛盾?


    他搁下手机,忍不住插了句嘴:“爸妈,十一和许叔怎么了?关系不好?”


    江伯钧沉默几秒,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父女俩的事原本我也不知情,直到去年有次聚在一起喝酒,志国喝醉了,说起小忆这么多年一步也没踏进他家大门,他心里难受。”


    “为什么?”江望眉头微蹙。


    “因为一巴掌。”江伯钧声音沉下来,“当年小忆知道志国和小刘在一起后,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志国在气头上,一时没忍住,打了小忆一巴掌,没想到就这一巴掌,唉……把十四年的父女情分,彻底打散了。”


    “许叔……动手了?”江望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无法想象许志国会动手打许归忆。


    江伯钧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讲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江望听完,声音奇怪地有些颤抖:“是……十一搬出大院那天吗?”


    “可不是嘛。”王慧没发现儿子的异样,接话道:“老爷子心疼孙女,当天就把小忆接走了,再没让她回那边住过。”


    话落,江望的手一下子就颤抖了。


    以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突然间就想通了。


    江望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许归忆那天的反常、任性、偏激、以及浓浓的愤怒。


    可是似乎有些晚了,因为这中间,时隔十二年。


    第26章 第26章 “你莫名其妙作什么?”……


    初三那年, 许归忆十四岁,爱与恨都是浓烈的。


    周五放学回家,许归忆推开门,第一眼看见的, 是两个人交握的手。


    一位是她敬重的父亲, 一位是她喜爱的阿姨。


    咔嚓,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碎了, 涌出的冰冷沿着许归忆的四肢百骸一点一点渗透。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今天放学路上她曾听见邻居陆阿姨和林阿姨笑着聊天,她们说了很多,但是因为隔着一段距离, 风呼呼刮着, 许归忆只听清“小刘和许首长, 好了挺多年, 出轨”这样几个字眼,而且她们发现许归忆的身影后便立即噤声了。


    现在想来, 她们应该早就知道消息了。


    此刻不知道为什么, 望着眼前一幕,“出轨”这个词在许归忆脑海中盘旋不停。


    屋子里除了爷爷奶奶、大伯二伯这些亲近的长辈, 还有一堆阿谀奉承的生疏面孔。


    在许归忆回来之前,家中处在不可名状的低气压中, 直到她回来,许褚渊和杨梅才稍微缓和了脸色。


    刘静怡瞧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喊自己“刘姨”, 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话说回来,刘静怡和许归忆不算陌生,甚至可以称得上熟悉。


    刘静怡和许归忆的母亲年轻时都是总政歌舞团出身的,许妈妈是歌舞团大提琴首席, 刘静怡是大提琴指挥,两人关系很好。


    许归忆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那时爷爷奶奶还没退休,没办法照顾她,她经常跟着妈妈去歌舞团看她们排练节目。


    她一直记得排练厅有位姓刘的阿姨经常给她买好吃的零食,对她说话也总是温温柔柔的。


    后来母亲出国了,刘静怡依旧对她特别照顾,时不时给她买漂亮衣服,陪她逛街,带她去看电影。


    在今天亲眼看到这一切之前,许归忆对刘静怡的喜欢毋庸置疑,但这不代表她能够欣然接受刘静怡成为自己父亲的伴侣。


    许归忆放下书包,所有人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许志国让她打招呼叫人,许归忆僵立在客厅,冷笑:“我该怎么称呼她?是刘阿姨,还是后妈阿姨?”


    刘静怡赶紧说:“小忆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你别这么叫我,”许归忆冷冰冰地盯着刘静怡,嘴里慢慢吐出三个字:“我恶心。”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嫌恶,许志国和刘静怡闻言脸色都太不好看。


    许志国板着脸说:“小忆,刘阿姨现在是爸爸的妻子,以后我们会在一起生活,爸爸希望你尊重她,好吗?”


    什么?!原来他们已经结婚了……


    许归忆猛然掀起眼皮,冲口而出:“她是你的妻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求我尊重她?”


    刘静怡脸上一白,许志国厉声喝道:“小忆!”


    许归忆拧开脸不吭声。


    许褚渊和杨梅坐在沙发上,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们始终保持沉默的姿态观望。


    观望许归忆的反应,同时观望许志国的态度。


    气氛尴尬得可怕。


    刘静怡母亲站出来打圆场,老太太精明着呢,知道家里两位老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孙女,她堆着笑,迭声夸许归忆漂亮,像父亲。


    许归忆没有搭腔,半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这时,许归忆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女孩正蹲在电视柜前,手里摆弄着她最心爱的八音盒。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她攥着拳头几步冲过去,一把夺过小姑娘手里的八音盒,对着她大吼:“谁允许你碰我东西的!!!”


    楚欣欣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一大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刘静怡姐姐连忙跑过来搂住女儿安抚。


    “姐姐凶我!”楚欣欣哭着说。


    许志国见状皱眉斥她:“小忆!怎么说话的?不许这样没有礼貌,快跟妹妹道歉!”他习惯性地用上了命令下属的语气。


    闻言,许褚渊的眼神慢慢变了。


    “我不道歉!”许归忆委屈地瘪着嘴瞪父亲:“她是谁啊,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刘静怡姐姐抱着自己女儿和稀泥:“哎呀,没关系的,都是小孩子嘛,是我们家欣欣不懂事,妹夫,你别骂孩子。”


    刘静怡扯了扯许志国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许志国不让她插手,他依旧严厉地看着许归忆:“一个八音盒而已,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要乐于分享的?跟妹妹道歉!”


    许归忆眼圈瞬间红了,“我就不道歉!我都八百年没见我妈了,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许归忆!”许志国扬声呵斥。


    眼眶里边泪水不停打转,许归忆再也受不了了,她指着刘静怡问父亲:“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和我妈妈离婚的是吗?”


    许志国:“闭嘴!”


    “我就是要说!”许归忆一口气堵在胸口快要爆炸了,情绪激动起来:“您当初和我妈妈离婚没跟我商量,现在再婚也不跟我商量,这么多年…您从来不让我见我妈妈,怎么您每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强撑着,始终不让眼泪流下来,双目赤红地控诉许志国:“我长这么大,什么事都是您自己做决定,然后再逼着我被迫接受既定的现实,可是凭什么啊?爸,我特想知道在您眼里我算什么?您对我就像对待您那些下属一样,有什么情况通知我一声就行,至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对您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许归忆!”被自己亲闺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指责,许志国面子上过不去,又狼狈又恼怒地指着她:“你给我住口!”


    许归忆梗着脖子声音拔高:“您说您跟我妈妈离婚是因为感情不和,可你们是突然感情不和的吗?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感情不好,你们当初究竟为什么要生下我?!”


    许志国气得浑身发抖:“你……”


    “我现在明白了,什么感情不和,都是狗屁!都是借口!!!不过是你用来掩饰你出轨的遮羞布——”


    啪!!!


    干脆响亮的一记耳光。


    许归忆被打得头一偏,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志国!”


    “老三!”


    “许志国!”


    三道惊呼异口同声地响起。


    火辣辣的疼一路蔓延至心口,许归忆狠狠瞪了父亲一眼,捂着脸摔门而去。


    “嘭——”


    “小忆!”杨梅焦急起身,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连忙喊警卫员:“快!小林!快跟上去看着小忆,别让她出事!”


    “老太太您别担心,我这就去——”


    杨梅捂着心口:“快去啊!”


    刘静怡姐姐目露精光,撺掇女儿:“欣欣,快去跟着姐姐,别让她跑远了。”


    许志国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掌,愣住了,一丝悔意爬上心头。


    许褚渊慢慢站起来,脸色铁青,吩咐许志国:“你,跟我上来。”


    二楼书房。


    “砰”的一声闷响,拐杖重重落在许志国腿上,许志国直直受了,他硬生生忍着没打弯儿,但从他紧蹙的眉头中可以看出来老爷子下手丝毫没有留情。


    “哼,你好大的能耐啊!”许褚渊冷笑:“我看你这几年官是越升越高,脾气也见长了是吧!”


    许志国眉头紧蹙,正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懊恼:“爸……”


    “你甭叫我爸!”许褚渊堵住他话口,“小忆打生下来身子骨就弱,这么多年我跟你妈小心翼翼护着,宠着,没舍得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这才在你身边待了几年啊,你就敢直接抬手抡她巴掌!你这不是打我跟你妈的脸吗,啊?!”


    许志国低着头:“爸,我不是故意——”


    许褚渊打断他:“你要和小刘结婚,行,可以,但是小忆我们要带走。你们俩关起门来爱咋过咋过去。”


    许志国大惊:“爸!”


    “你也甭问为什么,问就是我不放心,不放心让我们家孩子跟着后妈。今天你为了个外人的孩子就敢这么凶她,谁知道你明天能干出什么事来?我告诉你,我许褚渊的孙女儿不受这欺负,也不受这委屈!!!”


    许褚渊话里丝毫没有转圜余地:“吩咐保姆,现在去给小忆收拾东西,等她回来我们就走!”


    ……


    许归忆从屋里跑出来后先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然后想也不想便直奔江望家,本能寻求内心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她跑得跌跌撞撞,忽然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跟着,回头一看,是那个叫楚欣欣的小女孩。


    “你跟着我干什么?”许归忆停下来,声音带着烦躁。


    楚欣欣怯生生地说:“妈妈让我跟着姐姐,带姐姐回家。”


    不知被她话里哪个字眼戳到心窝子,许归忆失声叫道:“那是我的家!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姐姐,我们回家吧……”楚欣欣壮着胆子,拉着许归忆的衣袖往回拽,被许归忆甩开:“走开!你别跟着我!”


    楚欣欣不放手,重新伸手拽她。


    两人在路口处拉扯,许归忆火气未消,一个用力猛地推开她,楚欣欣身体失去瞬间失去平衡往后跌去——


    随即被胡同里突然冲出来的自行车狠狠撞倒,两人都摔倒在地。


    江望:“我靠!!!”


    “呜哇——!”楚欣欣小腿被粗糙的地面和自行车刮破了一大片皮,鲜血渗出来,疼痛让她放声大哭。


    江望也摔了一跤,但没她那么严重,听见哭声,江望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查看她的伤势:“你没事吧?你怎么突然冲出来了?”


    楚欣欣哭着指认“凶手”:“坏姐姐!都怪她都怪她!是姐姐推我,是她故意把我推过来的!”


    江望抬头看了许归忆一眼,许归忆冷眼回视他不带什么情绪的目光。


    楚欣欣的腿需要尽快包扎,江望扶她站起来,许归忆则独自站在他们俩对面。


    “我送她去卫生所包扎。”江望对许归忆说。


    许归忆抬起一只手拦住他:“不许你送她去。”


    江望皱眉强调:“十一,她受伤了,伤口得赶紧处理……”


    “我不管!”许归忆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谁都可以送她过去,就是你不行!”


    她看见楚欣欣紧紧攥着江望手腕,顿时更加火大,许归忆想让她松开,于是朝她伸过手去,楚欣欣见状还以为许归忆要揍她,立马往江望身后躲——


    许归忆手腕抬至一半被江望截住,那人拧眉问她:“许十一,你到底要干嘛啊?闹够了没有?”


    许归忆一下子甩开他手。


    俩人认识这么多年,许归忆第一次用饱含愤怒的目光瞪他:“你护着她?”


    “许归忆。”江望沉下声音唤她大名。


    又是这种语气!


    许归忆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她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么护着她!”


    “我明白了……”许归忆兀自喃喃点头:“我明白了,你也喜欢她对吧?你们都喜欢她!!!”


    谁喜欢她了?


    江望根本不知道她在闹什么,眉心皱得越来越紧,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莫名其妙作什么?”


    楚欣欣哭得越来越厉害,江望想绕过许归忆送受伤的女孩去卫生所,被许归忆再次拦住。


    “江望,你想好了,”许归忆盯着他撂下狠话:“今天你要是敢送她去卫生所,就永远别来找我!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话落,江望脸一下子冷得骇人:“许归忆,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绝交这种话也能随随便便脱口而出?


    “我知道!”许归忆嘴硬道。


    江望气得胸口起伏,抬手指了指楚欣欣:“看见她腿上流的血了吗?”


    楚欣欣还在哭着骂许归忆坏姐姐,她站着,伤口的血顺着小腿流下来,看着刺目又瘆人。


    许归忆别开脸:“看见了,关我什么事?是她自己非要跑出来的!她活该!”


    “你跟我乱发脾气,成,没问题,我惯的,我受着。”江望看着她,一字一顿咬牙道:“但是这姑娘可没招惹你!”


    “你怎么知道她没招惹我?”许归忆不客气地回嘴,情绪偏激到了顶点:“好,就算她没招惹我,但我就是不喜欢她!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我就是讨厌她!我就是不想让你送她去卫生所!不可以吗?”


    江望看向她的眼神变得一瞬间难以置信。


    他脸上的表情许归忆太熟悉了,因为方才许志国脸上也是这副表情,那代表着失望。


    对她失望!!!


    许归忆死死咬着嘴唇,觉得讽刺至极。


    明明是与她关系更亲密的两个人,明明是最应该站在她身边帮她的两个人,今天却不约而同地护着另一个女孩。


    楚欣欣哭着拽江望衣袖:“哥哥我疼!”


    江望最后看一眼许归忆,“我先送她去包扎,我们俩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赌气推开许归忆阻拦的胳膊,扶着楚欣欣从她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的下一刻,许归忆扭头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呵!


    等你回来?


    等死吧你!


    江望扶着楚欣欣刚走出不远,迎面就遇到了追出来的许家警卫员小林。江望像看到救星,立刻把楚欣欣交给小林,拜托他送楚欣欣去卫生所,自己则折回去找许归忆,等他气喘吁吁跑回去的时候,路口早已没有了人影。


    第二天,江望从母亲那里听说,小忆被许爷爷接走了,以后不在大院住了。


    那番绝情的话言犹在耳,十四岁的少年,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


    江望也是被宠着惯着长大的,心说跟我耍横,非得晾你几天。


    结果冷着冷着,两人关系就僵起来了,时间越久越拉不下脸道歉求和。


    许归忆搬走后,江望也很快出国上学了,时间一天天过去,许归忆说到做到,一直没有找过他。渐渐地,江望意识到,她当时说的并不是气话,她是真的不想跟他好了。


    当年争吵的画面一幕幕犹在眼前。


    一米之隔,两番心情。


    他觉得莫名其妙,她觉得万念俱灰。


    可惜江望没有上帝视角。


    许志国的一巴掌打散了十四年的父女情分。


    他的一时赌气换来了十二年的空白。


    第27章 第27章 “十一,你还愿意继续跟我好……


    一场酒从日落喝到夜深。


    江望虽然经常在外应酬, 但是喝酒很有数,张文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不要命的喝酒,记不清去卫生间吐了多少次回来还是要喝,跟小孩儿发泄情绪似的, 拦都拦不住。


    酒局结束后, 张文博嘱咐司机把江望送回小区。


    酒喝多了胃不舒服,江望蹲在路边, 人是清醒的, 脑海反复想着晚上父亲说的那番话,心里堵得难受。


    冬日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冷。


    一开始是不想回家, 到后面却演变成了回不了家。


    胃部一抽一抽绞痛得厉害, 本来以为像往常一样缓一阵子就好了, 结果这股剧烈的疼痛愈演愈烈, 江望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度疼得喘不上气。


    头晕, 连带着人也站不起来, 没力气。


    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江望用手掌使劲按住腹部, 喘着气,咬牙拿出电话想打120。


    就在这时, 对面转弯的一道大车光朝江望打了过来,亮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很快, 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江望的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来人脸上,灯光环绕着少女漂亮匀称的身形,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江望觉得自己大概真要完了, 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许归忆刚把姜半夏送回家,从他们小区出来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路边。


    明晃晃的车灯照亮夜幕,映出男人异常苍白的脸。


    “三哥?”许归忆隔着一段距离不确定地叫了声,随即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儿。


    这是喝了多少啊……


    江望仰头看着她,目光中包含了很多东西,仿佛透过她看向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十一。”他低低地唤。


    许归忆蹲下身,凑近了才看清他额头的冷汗和毫无血色的唇。


    “三哥!你怎么了?”许归忆惊慌失措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江望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安抚的笑:“没事,就是有点胃疼,晚上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还请许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送我去趟医院,可以吗?”


    那会儿许归忆一门心思扑在江望胃上,没仔细想他为什么会说“大人不记小人过”。


    “废什么话,还不快走!”许归忆要扶他起身。


    胃里突然涌上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江望猛地推开她,把头一扭,拼命呕吐起来。


    他从早上起就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不是食物残渣,竟然是血!!!


    见状,江望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去捂许归忆的眼睛,“别看……”


    太狼狈了,姑娘肯定吓坏了。


    但许归忆怎么可能看不见,空气里全是血腥味,一下就把她吓傻了。


    “三哥!!!”许归忆惊呼,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紧紧抓着江望手臂,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好,“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望咳嗽几声,反手握住许归忆的手,温声哄她:“不怕……我没事,咱们先去医院。”


    “对对对,去医院!”许归忆恍然回神,几乎是连拖带抱地把江望塞进副驾驶。


    她跳上车,一脚油门猛踩到底,强烈的推背感差点把江望当场送走。


    他死死抓住头顶的拉手,喘了口气,虚弱地说:“姑奶奶您慢点,我没那么着急……还能撑……”


    许归忆虎着脸充耳不闻,油门踩死,一路把车开得飞快,正常半小时的车程许归忆仅用了一半时间就赶到了。


    江望被推进急诊室,许归忆心急火燎地说:“医生!您快救救他!他胃疼,刚刚都吐血了!”


    值班医生迅速上前,拿听诊器低头检查江望情况,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喝酒了?”


    江望虚弱地点点头。


    医生又问喝了多少,江望轻声说了个数字,许归忆听见后瞳孔猝然放大。


    他疯了吧?


    医生初步判断病人是饮酒过量引发的胃出血,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诊。


    许归忆分秒不敢耽搁,陪着江望做血检、B超、CT。


    身体由于失血冷得瑟瑟发抖,江望躺在急救床上有气无力:“啧,没有总裁命,倒患上了总裁病。”


    许归忆闻言嗔怪他一眼,她知道江望是在故意开玩笑,明明自己都快痛死了,还在不动声色地传递令她安心的力量。


    许归忆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儿。


    急诊医生看完江望的检查报告,对许归忆说:“患者需要做微创手术,手术过程全麻,需要家属签同意书,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他……”许归忆光听见手术两个字就吓死了,表情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猛地一咬牙:“我是他媳妇儿!我签!”


    她接过同意书,想也不想便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名字。


    医生看她一眼,没怀疑。他扶了扶眼镜,转而教育江望:“你这小年轻也是,怎么喝这么多酒,不知道自己有胃病史啊?都有家庭了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您教训的对,以后再也不敢了。”江望心情颇好地顺从道。


    医生也没再多说,抽过许归忆手上的同意书去准备手术了。


    江望躺在病床上,不知想到什么,胳膊横起来捂着眼睛忽然笑了。


    许归忆把他胳膊扒拉下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有毛病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许十一,你鼻子变长了。”江望气若游丝地说。


    “你以为我想当你媳妇儿啊?”许归忆挖苦他:“还不是看你孤家寡人可怜见儿的,平时遇到个什么事身边也没人照顾,你看着吧,等你老了想拔管解脱都没人给你签字呢。”


    旁边小护士听见他俩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


    江望成功被她挖苦到了,垂着眼睛沉默,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值班护士过来推着江望走急诊通道进手术室,许归忆一路跟着,江望嘱咐她:“十一,这事千万别告诉我妈。”


    “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许归忆弯腰,靠他耳边小声问。


    江望太了解她了,低低笑出声:“封口费随你定。”


    “成交!”许归忆痛快应了。


    “小财迷。”江望说她,声音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宠溺。


    手术室门彻底关上前,江望听见许归忆扬声喊:“三哥你别怕,我在外面等你。”


    江望心说我不怕,你也别怕……


    犹未张口,眼前霎时黑白交错。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冲他笑的模样越来越模糊,构成了江望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唯一残留在脑海里的画面。


    许归忆独自靠在走廊墙壁上。


    生平第一次在手术室外面等人,个中焦躁不安恐怕只有自己清楚。


    手术持续两个半小时。


    江望被护士推出来,许归忆快步跑过去。


    明明前不久还在一起吃饭聊天,现在却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憔悴,看着没有一点儿生气,许归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出血点止住了,但是手术只是治疗的一部分,术后的生活和饮食调整同样重要,胃出血容易复发,出院后一定要好好养胃。


    许归忆一一记下。


    江望麻药劲儿还未完全消散,将醒未醒之际,病床上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梦魇,冰凉的手指一直紧紧抓着她,嘴里不住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许归忆用拇指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虽然不知道这些道歉是对谁说的,她仍是出言安抚道:“没关系,没有关系。”


    手术全麻,好像真的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江望缓缓睁开眼睛。


    病房昏暗,只留了一盏灯,许归忆一手托着他打针的掌心搁在自己手里暖着,担心药水凉,另一只手帮他捂着打吊瓶的输液管。


    她没睡,眼睛一直盯着他挂点滴的左手,灯光下她的眉眼柔和得要命。


    江望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转开脸擦了下眼睛。


    他这么一动,许归忆立即扭头看过来:“三哥你醒啦?”


    他用鼻腔轻轻“嗯”了一声。


    “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望深深看她一眼,没否认:“十一我疼。”


    “哪里疼?”许归忆立即问。


    两人此时双手相贴,面对面挨得极近,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江望食指挠挠许归忆掌心,说:“我手疼,十一帮我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归忆真的低头轻轻吹了口气,温暖气息拂过手背的一瞬,江望很明显地哽咽了一下。


    许归忆没发觉,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嘟囔:“三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是心情不好吗?”


    江望没有吭声。


    许归忆说:“都怪你,我一宿没睡。”


    “对不起。”


    许归忆坐江望床边撑着下巴歪了歪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十一,对不起。”江望认真重复一遍。


    她看他,愣住。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们很默契,默契到许归忆几乎顷刻间明白过来他在为哪件事道歉。


    过去这么多年,许归忆记不太清他当年的模样了,却清清楚楚记得两人争吵的字字句句。


    ——她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么护着她!


    ——你莫名其妙作什么?


    ——江望,你想好了,今天你要是敢送她去卫生所,就永远别来找我!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我们俩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我们十一,受委屈了。”


    男人沙哑哽咽的声音隔了一会儿传过来,许归忆的眼泪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砸下来。


    江望最怕她哭了,眼下看她这般无声落泪心都碎成一瓣一瓣了。


    他抬手拭去女孩脸上滚落的泪水,一遍一遍给她道歉:“对不起,三哥不知道,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对不起,时隔十二年,我才读懂你那天的委屈。


    许归忆咬着嘴唇不说话,手指掐着被子一个劲儿地掉金豆豆。


    江望一下接一下替她捧住眼泪,动作温柔,嗓音却颤止不住的颤抖:“是我做错了。”


    江望试图平稳呼吸却怎么也做不到,他说:“那天我离开后,半路碰到你们家警卫员我就把那姑娘交给他了,但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那时候他也小,很多应该察觉到的事情没察觉到,倘若那天他能多问一句,或许这些都不会发生,可惜时间不会倒流,人生没有如果。


    人往往要等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江望极力克制住心头翻涌的情绪,话语间字字酸涩不已:“我一直挺后悔的,后来我找你求和,你不愿见我,我才明白你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时间越长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僵。”


    许归忆鼻子发酸,又堵得厉害,忍不住拿手背蹭了蹭。


    最初不愿见他,是因为下不来台阶,毕竟狠话是自己撂下的。


    她搬出大院不久江望便被父母送出国读书了,两人更是见不到面,久而久之,许归忆就刻意不去见他。


    身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误会要讲清楚很难,情绪要解释起来也很难,虽然大家都长了嘴,但许归忆没法否认的是,有些话就是很难说出口,有些时光注定要错过


    然而就在今天,所有难言的话都被江望说出来了。


    因为它实在是太沉重了,不说出来压在心里透不过气,压得两个人明明疼得都快窒息了,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现在说开了,就不疼了。


    江望注视着许归忆这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好像……总是显得很笨拙,对于你,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归忆低头听着他说话,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江望努力咽下喉咙里的酸楚,说:“对不起十一,只要咱们能把这事揭过去,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怎么解气怎么来,好吗?”


    江望说完把手递给她,任凭处置的意思。


    许归忆垂着眸子没有动作。


    人是会成长的,很多事情过去很多年再回过头来看,感受完全不一样。


    许归忆偶尔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想,如果那天她能把藏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吐出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了,幼稚,冲动,不成熟,意气用事,容易以自我为中心,脾气上来了谁也不肯先低头。


    情绪上头的时候基本的换位思考意识都没了,遇到问题始终只关注自己的感受。


    人性就是这样,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会不珍惜,江望从小处处让着她,以至于久而久之许归忆忘了,世界上没有谁生来就应该对你好。


    两个孩子都是各自家里的宝贝,大家都是父母捧着哄着长大的,她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发脾气,倚仗的不过是他的纵容。


    他们都没有上帝视角,换位思考一下,假如那天处于江望位置的人是她,许归忆扪心自问,自己做得未必会比他好。


    江望一直静静等着她。


    过去许久许久,许归忆深吸口气终于缓缓开口:“三哥,以后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你和我站在一边吗?”


    她掀起眸子凝视江望的眼睛,话落一刻听见他沉声道:“以后都和你站在一边。”


    在对视中,他对她坚定许下承诺:“十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许归忆发自内心地笑了。


    江望也跟着笑,伸手摸摸她头:“所以十一,你还愿意继续跟我好吗?”


    许归忆低头冲着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下去,江望吃痛倒吸口气,胳膊却一动不动任她咬。


    “原谅你。”良久,她松口。


    然后笑着握住他手,对他说:“我愿意。”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时光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慢或加快它流淌的步伐,所幸他们还算年轻,所幸现在还不算太晚,所幸——他们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个十二年。


    第28章 第28章 “我们十一明明是聪明蛋。”……


    江望住院第二天晚上, 陈词一拨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来看热闹,不是,来探病了!


    方逸航没跟他们一块过来,他最近新谈了个女朋友, 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那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听说他们要去探病, 托陈词捎了个果篮,嘿嘿笑说:“心意到了就行, 三哥不介意这些。”


    “三儿, 我们来看你——”


    众人推开门的瞬间瞳孔差点地震,连带着剩下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盖因眼前景象太过诡异——


    单人病房空间很宽敞,屋里只有两个人, 橘黄色灯光下, 穿一身病号服的那位正坐在沙发上剥橙子, 手背上还埋着留置针, 没穿病号服的那位则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玩手机。


    一眼望去竟拿不准谁才是病人。


    脸对脸懵逼三秒,陈词犹豫着开口:“那个……冒昧问一句, 您二位, 哪个是病号啊?”


    “这儿呢!”病号江望自觉举手,接着把干干净净的橙肉递给许归忆, 起身去洗手间洗手去了。


    “啧啧啧,倒反天罡啊十一, ”时予安走进来把果篮放下,语气揶揄:“让人家病号给你剥橙子吃, 真有你的。”


    许归忆盘腿坐直身体,分给念念和昭昭各一瓣橙肉,避重就轻地说:“我自己剥不开橙子皮嘛,用刀切流汤滴水的, 麻烦。”


    “这是重点吗?”迟烁扶着姜半夏在沙发坐下,精准吐槽:“重点是为什么让一个胃出血的病号徒手给陪护剥橙子。”


    江望洗完手回来正好听见迟烁这句,他抽了张纸巾擦手,笑着替许归忆解释:“她不喜欢吃刀切的橙子,就觉得手剥的比刀切的好吃。”


    迟烁无语望天:“……得,你俩重点抓的真是绝了。”


    “正常,同样的一句话,不同人有不同的重点嘛。”姜半夏倚着沙发懒洋洋道。


    来探病的挤满了沙发,许归忆和江望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


    许归忆嚼着甘甜的橙子,振振有词:“陪护的重点从来都不是‘护’,而是‘陪’!是陪伴!陪伴的意义你们懂吗?”她重重强调最后一句。


    时予安干脆:“不懂。”


    姜半夏踌躇:“略懂一点。”


    迟烁直接:“懂不了一点。”


    许归忆:“……”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橙香,一帮损友在旁边调侃许归忆,陈词则冲着江望去了。他故意上下打量江望一番:“啧啧啧,喝酒喝到胃出血,三儿,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江望把他带来的大束百合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斜睨过去:“词哥,以后你有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讲,好让我知道你也有今天。”


    时予安哈哈大笑。


    原本清净的病房热闹起来,六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吵出了六十个人的即时感,话题跳跃,有问有答,这几人凑在一块,绝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到地上。


    许归忆吃完橙子擦擦手,一抬头,看见姜半夏从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打开盖子捧在手里,时不时捏起一块糯叽叽的东西放进嘴里。


    许归忆伸长脖子观察:“昭昭,你在吃什么?”


    “山楂糕,妈自己做的。”姜半夏说着递给许归忆一块,又分给旁边念念一块。


    两个姑娘正要往嘴里松,迟烁好心提醒:“你们确定要吃?”


    “小气!吃你块山楂糕怎么啦?”许归忆撇嘴。


    时予安也轻哼一声附和:“就是!我们偏要吃!”


    “吃吃吃!”迟烁吵不过,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不出两秒,果然——


    “嘶——好酸!!!”时予安捂着嘴巴低呼。


    她只尝了一口,没吃完,剩下的交给陈词解决了。


    然后江望眼睁睁看着陈词面无表情地吃完一整块山楂糕。


    他和时予安的对比实在太明显了,江望忍不住问:“哥,酸不酸?”


    陈词表面摇头:“不酸。”


    实际上牙都快酸掉了。


    “我也觉得不酸,挺好吃的呀。”许归忆一脸平静地说着,把自己啃剩下的半块山楂糕递到江望嘴边:“三哥你尝尝,好好吃。”


    江望身体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对他们的话表示高度怀疑,但从许归忆和陈词平静的脸上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真的不酸?”他问。


    许归忆点头,眼神无比真诚,“你尝尝嘛。”说着又拿山楂糕往他嘴边凑了凑。


    江望架不住她热情邀请,就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一股强烈的酸意直冲天灵盖,瞬间酸得眼泪汪汪。


    他扭头瞪着许归忆,悲愤莫名:“许十一你骗我!!!”


    “哈哈哈上当了吧!”许归忆嘲笑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酸得难受,忍到现在才敢露出扭曲的表情。


    欣赏完他们几个精彩纷呈的表情,迟烁心情颇好地搂着老婆说:“看吧,早就提醒过你们了。”


    “昭昭,你不嫌酸吗?”许归忆真心好奇。


    江望捏捏麻木的腮帮子,递给许归忆一杯水。


    “不酸啊。”姜半夏摇头,当着众人面又嚼了一大块山楂糕。


    许归忆:“……”


    江望:“……”


    陈词:“……”


    “厉害!”时予安默默竖起大拇指。


    “以前没听说你这么爱吃酸啊。”许归忆喝了口水,忽然想到什么,“天呐,昭昭你不会是——”


    她说着视线落到姜半夏平坦的小腹,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猜测:“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姜半夏红着脸点了点头,迟烁微勾一下唇角:“头一回见你这么机灵。”


    时予安伸手放在姜半夏肚子上轻轻抚摸,许归忆咋咋呼呼:“昭昭你真的怀孕了啊!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姜半夏说。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陈词和江望纷纷送上祝福:“恭喜恭喜!”


    时予安抢先举手:“我要当干妈!”


    许归忆紧随其后:“我也要当干妈!”


    迟烁淡淡瞥一眼许归忆,说:“剥夺你当干妈的资格。”


    “凭什么啊?”许归忆不服气。


    “就凭你昨天开车带我媳妇儿把人追尾了。”


    迟烁昨晚听说后惊出一身冷汗,姜半夏嫌他大惊小怪:“跟十一没关系,她又不知道我怀孕了。”


    “听说十一追尾的人还是江叔?”陈词说着削了个苹果,本以为他要递给病号,江望心里一阵感动,手都伸出去了,结果人家自己啃起来了。


    江望的手僵在半空:“……”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病号的吗!!!


    时予安问:“江叔出国访问结束了?”


    江望若无其事地把胳膊收回来,说:“是,结果刚下飞机就被十一追尾了。”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好笑。


    许归忆自知理亏,想起昨天那情形也有点后怕,幸好昭昭和孩子都没出事。


    她不管不顾地对迟烁说:“哼!我又没问你,你说了不算!我问昭昭呢,昭昭你说,我可以当干妈吧?”


    姜半夏笑着点头:“当然没问题啊!你和念念都是干妈!”


    “听见没有!”许归忆立即挑衅地扫迟烁一眼,过一会儿她又凑近姜半夏,八卦兮兮地问:“昭昭,你怀的是男孩女孩啊?”


    “笨蛋。”迟烁瞥她一眼:“才两个多月能看出什么男女啊?”


    短短几分钟,许归忆被迟烁接二连三噎住,气冲冲地扭头找江望告状:“三哥!迟烁欺负我!”


    江望也很上道,挑眉问:“嗯?他怎么欺负你了?”


    许归忆一脸委屈:“他骂我笨蛋!”


    江望摸摸她后脑勺,一本正经地跟迟烁强调:“瞎讲,我们十一才不是笨蛋,我们十一明明是聪明蛋!”


    许归忆挺直腰板:“就是!”


    江望和许归忆迅速结成“抗迟烁统一战线”。


    迟烁看着床上一致对外的两人,轻嗤一声,调侃:“哦~这又不是你俩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就掐的时候了?”


    闻言,江望不接话,战术性沉默;许归忆不承认,抬头看天花板。


    迟烁虽然嘴上损他俩,但是姜半夏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看样子江望和十一终于和好了,她也由衷地为他们开心。


    无论是相识于年少的友情,还是青春里那些热烈美好的时光,都太珍贵了,怎么也不应该落得一个草草结束的结局。


    想着想着,姜半夏有点鼻酸,想哭。


    受孕激素升高的影响,这段时间她总是情绪不稳定。


    迟烁敏锐察觉到她情绪起伏,低声问:“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先回家?”


    姜半夏小声说:“没有,就是突然有点感动。”


    迟烁笑着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在她脸上亲亲。


    许归忆眼尖控诉:“喂喂喂!我们还坐在这儿呢,你又秀恩爱!”


    “就秀!”迟烁眼里满是挑衅:“有本事你也秀啊,你想亲还找不到人亲呢!”


    “谁说我找不到人亲了?我现在就亲给你看!”


    许归忆最经不起激,说干就干,撸起袖子就要行动。迟烁还以为她要亲谁呢,说不清为什么,目光下意识就落在江望身上,等着看好戏。万万没想到,许归忆居然冲着姜半夏去了!


    迟烁:“!!!”


    江望:“!!!”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脸上闪过如出一辙的震惊,一个瞬间把自己媳妇儿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另一个眼疾手快地拉住许归忆,捂着胃劝:“姑奶奶!清醒点!那是人家媳妇儿,亲不得啊!”


    “许十一你疯了?”迟烁惊恐道。


    许归忆冷哼一声。既然人家老婆不能亲,那闺蜜念念总可以亲吧?她这般想着,目光“唰”地转向时予安。


    陈词:“!!!”


    陈词立刻踹了迟烁一脚:“你说你好端端的招惹她干嘛!”


    迟烁心说我也不知道她这么虎啊!


    姜半夏和时予安被这鸡飞狗跳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


    江望握住许归忆胳膊把人拉回来,好说歹说给她顺毛,劝她别跟迟烁那傻逼计较,许归忆这才哼哼唧唧作罢。


    然而消停没多久,许归忆又精准踩了迟烁另一个雷点:“我猜昭昭怀的可能是男孩诶。”


    “胡说八道!”迟烁想也不想反驳。


    “我也觉得是男孩。”时予安托着腮帮子,加入猜测阵营。


    “理由?”迟烁问。


    江望摊手:“这还不简单,酸儿辣女呗。”


    陈词附议:“有道理。”


    “封建迷信!”迟烁怒斥他们,“一点都不科学!”


    姜半夏看着迟烁为了心心念念的闺女以一敌三,有点儿哭笑不得。


    陈词瞄一眼迟烁较真的样子:“怎么,你想要个闺女啊?”


    迟烁猛点头。


    许归忆偏不让他如愿,立即撺掇姜半夏:“昭昭快给他生个儿子!气死他!”


    姜半夏无奈笑道:“这我可决定不了。”


    迟烁得意洋洋:“许十一,生男生女由男人决定,懂?”


    许归忆不以为意:“切,虽然客观上说昭昭生男生女是由你决定的,但你主观也决定不了昭昭生男生女啊。”


    这话说得太绕了,其他人愣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同时爆笑出声。


    迟烁被许归忆怼得脸都黑了,一时竟无法反驳。


    时予安拍着大腿:“十一说得对诶!”


    陈词鼓掌:“太有道理了!”


    “那是!”许归忆神气地朝江望抬抬下巴。


    江望含笑夸夸:“不愧是聪明蛋!”


    第29章 第29章 “你想嫁给谁?”


    江望胃出血住院五天, 许归忆便在医院“照顾”了他五天。虽然真实情况不一定谁照顾谁呢,但按照许归忆的说法,江望欠她一个大人情。


    眼看年关将至,江望终于赶在小年前一天办了出院手续, 再住下去王慧那边就该瞒不住了。


    大年二十三, 是许归忆的“年关”。按照许家惯例,许归忆中午得回爷爷奶奶家吃饭。每年这天都是家里人凑得最齐的时候, 大伯、二伯以及父亲三家人都在, 阵容堪比年会。


    许归忆不愿意回去,怕他们催婚。


    在中国,到了一定年纪, 过年回家被催婚是每个人都逃不脱的宿命, 但许归忆更倒霉!为什么呢?


    因为在许褚渊的孙辈里, 许归忆排行老末, 她上面的五个哥哥姐姐陆陆续续都结婚成家了,导致未婚的许归忆身后空无一人, 没人替她抗下长辈们猛烈的催婚炮火, 她是唯一的“活靶子”。


    一路磨蹭到庭西山脚下,许归忆也没给自己找着溜号的借口。她烦躁地抓抓头发, 忽然灵光一闪,低头给江望发了条信息。


    【江湖救急!】


    叮嘱好江望, 许归忆猫腰潜入别墅,进玄关, 低头轻手轻脚地脱掉鞋子,怕出声没敢穿拖鞋,准备光脚上楼。


    她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往楼梯挪动,心中疯狂祈祷:“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眼看胜利在望,可惜天不遂人愿——


    “呦!咱们家仙女儿回来啦?”


    背后猝不及防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许归忆刚迈上一级台阶,闻言当场石化。


    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定准是许敬裕!她二伯家的堂哥,只比她大九个月。


    许敬裕前几年没结婚的时候,每逢佳节聚餐,这位哥哥就是家里催婚大军的重点观察对象,有他在,没人得空催许归忆,许归忆能安全躲在角落嗑瓜子看戏。


    他老人家曾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除夕夜惜败后连夜驾车逃窜,许归忆没少拿这事嘲笑他。


    许敬裕当时就送给她一句话——风水轮流转。


    好了,如今终于转到许归忆头上了,今年五月份人家许敬裕结婚了!


    许敬裕结婚后憋着这口气等今天等得花儿都谢了!这一嗓子吼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扬眉吐气。


    “闭嘴!”许归忆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直起背瞪他:“你就当没看见我——”


    “敬裕,你嚷嚷什么呢?”二伯母赵静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


    “我去!我先走一步——”许归忆拔腿想跑,许敬裕怎么可能放她走?他就站在玄关守株待兔呢!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许归忆胳膊,“许十一,你也有今天啊?”


    积怨已久的许敬裕恨不得拿起大喇叭吆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父伯母!快来看啊,咱们家仙女儿回来啦——”


    许归忆再想捂他嘴已经来不及了,大伯母陈晚棠听见后立即提声喊她:“小忆回来啦?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哎!来了来了……”许归忆答应着,一边朝许敬裕投去怨怼的目光,一边认命地穿好拖鞋往客厅走,见到伯父伯母哥哥姐姐们都得挨个打招呼问好。


    父亲许志国在阳台陪爷爷下棋,大伯父和二伯父在旁边观战。


    “小忆,快过来坐!”陈晚棠拍拍她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


    许归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刚往沙发上一坐,催婚大军的急先锋陈晚棠女士闻着味儿就朝她挨过来了。


    “小忆,大伯母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周岁二十六了吧。”陈晚棠笑眯眯地开口。


    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许敬裕条件反射打了个哆嗦,随即幸灾乐祸地看向许归忆。


    许归忆“嗯”了一声,心里警铃大作。果然,陈晩棠还未说什么,倒是许敬裕先开口了,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可不是嘛伯母,年纪不小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结婚了。”


    许归忆:“……”


    你丫结婚还不到一年,嘚瑟个屁啊!她在心里疯狂腹诽。


    显然,陈晚棠思路被许敬裕带着走了,她叹口气说:“是啊,敬裕都结婚了,咱们家就剩小忆了,小忆你——”


    陈晩棠正欲说什么,被许归忆倏地打断:“哎!敬裕哥,你和嫂子打算啥时候要孩子啊?冉冉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两岁了呢。”


    她说的冉冉姐大名叫许冉,是大伯母陈晩棠的小女儿。


    一听“孩子”两个字,陈晩棠成功被许归忆带偏,转而攻击许敬裕:“对啊敬裕,你和小雨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许敬裕:“…………”


    兄妹俩隔空瞪着彼此,眼神激烈交锋。


    许敬裕用眼神说:你又冲我来是吧!


    许归忆同样用眼神回他:谁让你先招惹我的!来啊,互相伤害啊!


    过半晌,许敬裕重振旗鼓,缓缓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微笑:“大伯母,我们不着急,小忆才着急呢!您看她马上就奔三了,对了小忆,你谈对象了吗?该不会……连对象都没有吧?”他又把火力轰了回来。


    许归忆:“……”内心小人疯狂掀桌。


    陈晩棠的注意力果然又被拉了回来:“敬裕说得对!我刚才正想问这事呢,小忆啊,你现在谈对象了吗?”


    许归忆自暴自弃,装耳背,搂着陈晩棠胳膊来回晃,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啊?大伯母您说什么?我听不清——”


    “少跟我装聋推瞎,”陈晩棠笑着戳她额头:“大伯母问你话呢,不许撒娇。”


    许敬裕煽风点火:“就是,你别撒娇,老实回答!”


    “啊啊啊冉冉姐救我!”许归忆回头寻求外援:“大伯母催我结婚!”


    许冉闻言从厨房探头出来:“妈,您别催她!小忆自己有主意。”


    闻言,许敬裕立刻叫屈:“不公平啊冉冉姐,当初我被围攻的时候你怎么不救我呢?”


    许冉翻了个白眼,扬声回他:“Girls help girls.懂?”


    许敬裕:“……”卒。


    陈晩棠摆摆手,笑呵呵的:“没催她,我这不是关心嘛。”


    “不用你操心。”这时二伯母赵静从厨房过来了,身后刘静怡扶着杨梅老太太从卧室出来,许归忆赶紧起身给她们各自倒了杯热茶。


    赵静笑道:“咱们小忆的未来夫婿啊,爸妈已经有心仪人选了,晚棠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哦?”陈晩棠来了兴趣:“妈,您和爸相中的是哪家孩子?”


    “江家那孩子,名叫江望。”杨梅笑眯眯地公布答案:“晩棠,你觉得怎么样?”


    江家……陈晩棠先是愣了下,然后认真想了想,说:“江家自然是极好的,家风清白,家教严谨,想来那孩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小忆,你和他见过面了?”


    许归忆垂眸,故意不吭声。赵静还以为她是害羞,接着问她:“人怎么样?瞧着对你有意思没?”


    “他有没有意思我怎么知道……”许归忆趴在奶奶肩头,声音闷闷的,一副“被催烦了”的可怜样。


    “好了好了,”刘静怡适时插话解围:“咱们快别问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呗。感情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话音刚落,期待已久的手机终于振动起来,许归忆顿时如蒙大赦:“你们聊,我回房间接个电话。”


    说罢起身,逃跑似的蹬蹬蹬上楼了。


    杨梅看着孙女的背影,轻笑,叹:“哎,这孩子……”


    “谢天谢地!”许归忆接通就说:“三哥你电话来得可太及时了!”


    “谨遵您老叮嘱,掐着点儿打过来的。”江望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记得帮我给爷爷奶奶带个好。”


    许归忆说:“好的。”


    “晚上有空吗?”江望问。


    “怎么了,有事吗?”许归忆倒在床上。


    江望说:“想请你吃饭。”


    许归忆来了兴致:“吃什么饭?”


    江望看向母亲,王慧抬手冲他使劲比划,江望话音带着笑意,干脆遂母亲心意道:“相亲饭,吃吗?”语气里带着点揶揄,又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许归忆明显一愣,心脏莫名跳快了一拍,接着笑开:“吃啊,有人请客为什么不吃?”


    挂了电话,楼下传来许冉姐喊她吃饭的声音。餐桌上,杨梅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忆,谁的电话啊,打那么久?”


    “江望。”她随口答。


    话落,所有人夹菜的动作都顿了顿,眼睛同时朝许归忆看过来,有人激动,有人好奇,有人怪异,有人纯纯吃瓜群众。


    许归忆抬头迎上他们颇有深意的眼神,“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干嘛呀?我脸上有东西?”


    杨梅老太太放下碗:“那孩子找你有事?”


    许归忆重新低头吃饭,含糊道:“没事啊,就是叫我出去吃饭,对了奶奶,晚上我不在家吃了啊。”


    许褚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和杨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杨梅拍拍孙女的手:“好好好,去吧,跟人家好好相处。”


    “知道了知道了。”许归忆应了一声。


    饭后,许归忆扶奶奶回房午休,伯父伯母们在客厅陪爷爷聊天。耳听许敬裕再次成了话题中心,许归忆可不敢再凑过去当活靶子,打了声招呼就溜上楼睡觉了。


    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被催婚催得太紧,加上江望那通“相亲饭”的电话搅得她心绪不宁,许归忆有些魔怔了,居然梦见全家化身逼婚团,逼她嫁给一个模糊面孔的陌生男人!俩人都到民政局门口了,许归忆哭着喊着醒了过来。


    梦里的场景和感受都非常真实,许归忆好半晌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晚上吃饭时,许归忆和江望说起这事,仍觉得心有余悸,“你是不知道,那感觉太可怕了!”


    江望把切好的牛排端给她,问:“他们逼你嫁给谁了?”


    牛排滑嫩多汁,许归忆慢慢咀嚼,声音有些含混:“梦里没看清楚脸,反正,不是我想嫁的人。”


    “你想嫁给谁?”江望语气轻浅地问了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杯沿看着她。


    许归忆倏地抬起头来,心跳得有些快。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落地窗映着两人的身影,灯光下,男人眼眸微垂,深邃的五官好看极了。


    许归忆拿起红酒杯悠悠晃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猜?”


    江望薄唇勾起一个痞痞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故意压低声音:“猜不到,许小姐心思太难猜。”


    许归忆直视他的眼睛,微微挑眉:“那你就慢慢猜。”


    她放下酒杯,优雅起身:“我先去趟洗手间。”


    江望微微颔首,眉眼泛着笑意,看着她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小心!”


    许归忆洗干净手出来,正低头整理袖口,有个混血小男孩跑着跑着忽然撞到她腿上,力道还不小。


    “姐姐对不起。”小男孩从地上站起来向她道歉。


    “没关系,没撞疼吧?”许归忆蹲下身子,放柔声音问他:“小朋友,你家长呢?”


    小男孩挠挠头,一脸茫然:“咦?妈咪刚刚还在这里……”


    话落,许归忆听到高跟鞋匆匆赶来的声音,随即一道好听但严厉的女声传来:“Jack!妈妈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乱跑!”


    许归忆闻声抬头,撞进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


    眼前是很端庄的一位夫人,教训完儿子又对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小姐,我儿子给你添麻烦了吧。”


    许归忆站起身看着她,略一皱眉,犹豫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洛姝仔细打量许归忆半晌,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最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印象。


    小男孩兴奋抢答,骄傲地说:“姐姐,我妈咪是世界著名大提琴家顾洛姝,你一定是在电视上见过我妈咪吧!”


    Jack说完,顾洛姝分明看到对面那位年轻小姐脸色陡然一变,血色褪尽,又很快强迫自己恢复了正常。


    “我们认识?”顾洛姝不确定地试探。


    “不……”许归忆没有回应她探询的目光,轻轻摇头:“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转身离开,许归忆脚步特别急促,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三哥我不想在这里吃了,咱们走吧。”这是许归忆回到座位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她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餐巾。


    江望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什么也没问,按下呼叫器叫来服务员结账。


    “吃饱了吗?”坐进车里后,江望低声问她。


    许归忆轻轻摇头。


    “想吃什么?”江望发动车子,“别说不饿。”


    许归忆缓缓呼出一口气,闷闷地说:“……想吃烧烤,要那种路边摊。”


    “好。”江望答应干脆,“咱们吃烧烤去。”


    许归忆转过头,霓虹灯光在江望脸上明明灭灭,他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追问,却给了她此刻最需要的沉默的支撑。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酸。


    两个人上一秒还在西餐厅红酒牛排,下一秒就坐在烟火缭绕的路边摊喝酒撸串,转换相当丝滑。小矮桌,塑料凳,喧闹的人声,呛人的炭火……这一切都让许归忆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她随手把昂贵的包丢在一旁凳子上,看得旁边几位女生一阵心疼:受罪了孩子,妈妈不心疼你,让我来!!!


    “老板,来四十串五花,二十串羊肉,十串板筋,二十串豆腐!再来两扎啤酒!”许归忆大声喊。


    老板:“好嘞!”


    烤好的肉串很快端了上来,许归忆吃得满嘴油腻,江望抽几张纸巾递给她,提醒道:“仙女儿,注意点儿形象啊。”


    许归忆爽快地干了杯啤酒,半晌过去,她看着江望的侧脸,忽然轻声说了一句话:“三哥我难受。”


    江望早就看出她情绪不对劲了,小心翼翼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许归忆摇头,不语。她不想说,至少现在不想。


    见状,江望也没有继续追问,他递给许归忆一串刚烤好的猪肉:“不想说就不说了,来,吃肉。”


    一顿烧烤吃到十点半,走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


    许归忆今晚吃了不少,江望担心她胃受不了,说陪她溜达一段路,算作消食。


    春节将至,道路两旁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树梢,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了。


    许归忆看到马路对面散步的一家三口,小姑娘骑在爸爸脖子上咯咯笑,妈妈在后面举着手机给他们拍照,笑声清脆地穿透许归忆的耳膜。


    她看着他们,看着那平凡却温馨的画面,眼眶忽然就热了。


    不想让人发现,许归忆迅速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眼眶中的泪水随着呼吸慢慢褪去。


    视线收回来,她看到江望挺拔的背影走在前面,为她挡那着些风雪,许归忆下意识就想依赖他,靠近他,靠近那点温暖和安定。


    上前两步拽住他衣袖,许归忆一瞬间安心。


    江望脚步一顿,扭头寻找她的眼睛,许归忆低头没有看他。


    江望视线微垂,凝视她一秒,然后没怎么犹豫地把衣袖从她手心里抽出来。许归忆微怔,心里空了下,下一刻,江望握住了她手腕,停了停,见她没有抗拒,他手腕慢慢下移,完全握住了她手,许归忆感到一阵温暖从指尖蔓延开来,继而那温热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许归忆随即屈指,两人最终十指相扣。


    步子重新迈开,许归忆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鞋子踩在薄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江望牵着她慢悠悠地走,许归忆看到落在他肩头的雪,又想起刚才那一家三口,想起爷爷奶奶的催婚,想起那个令人窒息的梦,想起餐厅里那个女人陌生的眼神……万般心绪涌在心头,她轻声唤:“三哥。”


    “嗯?”


    “你猜到我想嫁给谁了吗?”


    江望偏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眼里很温柔,摇头:“猜不到。”


    许归忆看着他,忽然就笑了:“是真猜不到还是装猜不到啊?”


    “你猜?”江望用她的话回她,嘴角噙着笑。


    “三哥。”许归忆又叫了他一声。


    “哎,在呢。”


    “我想结婚了。”


    女孩低低的声音散在风雪里。


    第30章 第30章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江望慢慢扭过头, 望向许归忆。


    她说,三哥我想结婚了,那语气就像小时候说,三哥, 我想吃淀粉肠了。


    江望看着她的眼睛, 牵着她的左手,渐渐地, 感受到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你想嫁给谁?”江望直视女孩清亮的双眼问了句废话。


    许归忆弯起嘴角笑了下,没有直接回答, 只问他:“三哥,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女孩温软的嗓音极轻地落在江望耳边, 不断撩拨他的心弦。他想, 敢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愿不愿意结婚”的,除了许归忆, 全世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不等江望回话, 许归忆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两家长辈的意思你我都明白,我也不想再花费时间去重新认识别人了。咱们认识这么久, 我的条件你都清楚,你的条件我也清楚。”


    许归忆心里门儿清, 出生在他们这种家庭,不结婚是不可能的, 既然早晚要找一个人结婚,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看着顺眼的人。


    后来想想,其实场面挺怪异的, 他们谈结婚,却只字不提爱和喜欢。


    但当时的他们身处其中,并不觉得奇怪。


    江望的视线掠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垂,又落回她坦荡的眼睛里,声音低沉了几分:“哦?说说看,我的条件怎么样?”


    许归忆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正儿八经地点评:“你呢,品质没啥问题,长得也不错,还有几个小钱,就是偶尔毒舌、欠揍,所以呢,我就当行善积德,大发慈悲把你给收了,省得你再去嚯嚯人家小姑娘,也算为社会和谐做贡献了,怎么样?”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许归忆抽回手背到自己身后,仰头俏皮地看着他。


    江望哑然失笑:“……许十一,你这是在夸我吗?”


    他还想说什么,没防备许归忆忽然踮起脚在他唇角轻轻印下一个吻,她今晚一系列操作弄得江望有些措手不及。


    “许十一,你这喝了酒就调戏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话未说完,许归忆再次踮脚凑上来,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理直气壮:“不改。”


    江望低头对上她亮亮的眼睛,蓦地笑开了。


    他一笑,许归忆也跟着笑,仿佛刚才那个惊天动地的吻和结婚提议都只是一个小游戏:“明天你有空吗,咱俩一起去结个婚,好不好?”


    她问得毫不扭捏,泰然自若的神情一如她当初在伦敦,心血来潮地邀请他:“明天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冰岛追极光好不好?”


    江望目光在她身上久久停伫。


    一刹那,视线里女孩似乎变得很小很小,又无比清晰。见他不语,她忐忑抿唇,指甲下意识抠掌心:“我知道明天就去结婚可能有点着急,哎呀我好像又抽风了,要不你再——”


    江望最听不得她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嘴巴比大脑快——


    “好。”江望说。


    残存的理智叫嚣着:你他妈也跟着疯了吧?!婚姻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这丫头明显是心血来潮!


    可,似乎很难拒绝,不是吗?


    “你说什么?”许归忆直接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答应了。


    江望牵牵嘴角,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好笑:“你把我的台词都抢了,我想了想,只能说‘好’了。”


    许归忆还处在懵圈的状态,语罢,江望顿了顿,在对面那道茫然的目光里,他敛去几分戏谑,认真地,凝视她:“十一,我们明天去结婚吧。”


    许归忆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江望半挑着眉:“怕了?”


    “谁怕了?!”许归忆立即反驳,彻底回过神来,“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见,谁不来谁孙子!”


    她撂下狠话,自顾自往前快走两步,江望还没来得及跟上去,一抬眼,又看见许归忆蹬蹬蹬小跑回来了。


    江望低沉的嗓音带上一丝吊儿郎当:“嘛啊,许大小姐还有吩咐?”


    许归忆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呃……那个,我第一次结婚没经验,领证需要准备啥?”


    空气静默三秒,江望瞪她:“我也是第一次!”


    说得好像谁不是第一次结婚一样。


    两人站在飘雪的街头,面对面,大眼瞪小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寻求度娘的帮助。


    【申请结婚登记需要提供什么材料?】


    【需要双方的户口本和居民身份证原件……】


    快速扫了一眼,需要提供的材料都挺简单,江望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我的户口前几年迁出来了,就在我手里,你的呢?”


    许归忆垂眸,呼吸了一下说:“在我爸爸那边。”


    江望一怔,问她:“今晚回去拿?”


    许归忆点头。


    江望摁着她脑袋使劲揉了几下,“成,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许归忆父亲现在住的地方和江望父母家仅隔一条街,是一座低调的二进四合院,今天是许归忆第一次来这里。


    车子停在广亮大门前,开门下车,望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许归忆心情有些复杂。


    值班的警卫员看清来人后几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可能是太过意外导致半晌没发出声音。


    “许、许小姐!您回来了?!太好了,我、我马上通知首长!”


    许归忆没阻止,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穿过垂花门走进院子,里面种着一颗石榴树,引路的警卫员跟她说:“首长知道您爱吃石榴,刚搬进来那年就派人在这栽了棵石榴树,现在算算年头,都快十二年了。


    许归忆脚步顿住,仰头看着这株高大的石榴树,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小忆?”刘静怡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匆匆披了件薄外套从西厢房走出来,看见来人真是她,刘静怡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她几步迎上前,惊喜道:“小忆,真的是你!怎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瞧您说的,刘阿姨,我回家啊。”许归忆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两人一起往上房走。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怕她误会,刘静怡慌忙解释:“嗐,阿姨就是太高兴了!”


    “最近有个会议挺重要的,需要你爸爸列席,他这段时间总是加班,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他知道你回来肯定乐得不行!”刘静怡高兴坏了,说着就要去给许志国打电话。


    “刘阿姨!”许归忆拦住她,接下来的话让她有点儿心虚:“……我这次回来是拿户口本的,您知道我爸搁哪儿了吗?”


    “户口本?”


    平时用不着这东西,刘静怡花了些时间想家里户口本放在哪儿了。


    “我想起来了,你坐下等一会儿,阿姨这就去给你拿。”


    还好,刘静怡并没问她拿户口本做什么用,许归忆暗自松了口气。


    刘静怡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深红色的本子出来了,郑重地交到许归忆手里:“给,拿好了。”


    许归忆接过来,握紧了,“谢谢刘阿姨。”


    “不用谢不用谢……”刘静怡坐下,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两人面对面坐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刘静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像是找到了话题:“对了小忆,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想吃什么阿姨去给你做。”


    她刚坐下没多久便又要站起来,许归忆忙道:“您不用忙活,我在外面吃过了。”


    “瞧我,真是高兴糊涂了,”刘静怡想起白天聚餐时许归忆说的话,“阿姨忘了,今晚你和小望出去吃饭了,对吧?”


    许归忆“嗯”一声,拿起茶壶斟了杯茶,犹豫了下,轻轻推到刘静怡面前。


    刘静怡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双手捧着,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她喝了口热茶,语气里是犹豫:“小忆,有些话,阿姨说可能不太妥当,你就当闲话听听,听了就过了,行吗?”


    许归忆捧着茶杯,点点头:“您说。”


    她今天态度罕见的和善,刘静怡光顾着高兴了,没察觉不对劲。


    她斟酌着词句缓缓道:“阿姨知道,最近爷爷奶奶催你结婚催得着急,他们极疼爱你,为你挑的亲事,家世、人品自然都是极好的,但阿姨还是想多唠叨一句,”她顿了顿,每个字都透着真心:“小忆,你还年轻,才二十多岁,不用着急结婚,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女孩子的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们就找你喜欢的。这不单是阿姨的意思,也是你爸爸的意思,只是他工作忙,难得见你一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聊。”


    话落,一阵沉默。


    片刻过去,许归忆深吸口气,轻声道:“刘阿姨,您说的,我都明白。”


    她不是三岁小孩了,好话歹话还是能听出来的。


    “哎!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刘静怡不由自主笑起来:“今儿天挺晚了,小忆,要不……今晚就在这边住下吧?”


    闻言,许归忆显然愣了一下,她还未开口,怕她拒绝,刘静怡紧接着说:“东厢房是你爸爸特意留出来给你准备的,当初我们从大院搬走后,你房间里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你放心,你的东西阿姨一点没动。东厢房一直有人定期打扫,床单枕头也都是新换过的,很干净,可以直接住。”


    手心里的户口本攥的发烫,许归忆把它搁进包里。


    或许是出于骗户口本的愧疚,抑或是刘静怡今晚这番站在母亲角度掏心窝子的话让她觉得温暖,许归忆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好。”


    刘静怡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客厅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许志国出现在门口。


    许归忆抬头,父女俩对视一眼,许归忆仍是像往常那样,恭恭敬敬起身,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您回来了。”


    她说,刻意忽略了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好久没跑这么快了,许志国喘着粗气,示意她坐。


    刘静怡给他端了杯温水,“可算回来了,小忆等你好一会儿了,今晚打算在这边住下。”


    听见许归忆今晚在家住下,许志国愣了愣。


    他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只在低头喝水的时候余光偷偷朝闺女坐的方向瞄了一眼。


    刘静怡笑着对许归忆说:“小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啊你爸天天念叨你,好不容易你回来了,他倒成锯嘴葫芦了。”


    许归忆淡笑,没有搭腔。


    刘静怡想给他俩留出独处的空间,便起身道:“我去看看小忆房间还有没有需要收拾的地方,对了志国,”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提醒:“给小忆准备的东西,别忘了给她。”


    许归忆茫然抬头,什么东西?


    思索间父亲已经回了里屋,再出来时交给她一个信封。


    许归忆拆开,里面是一张信用卡。


    “密码是你的生日。”许志国说:“今天下午听你爷爷讲,你不在G&K上班了,你什么性子,爸爸清楚,月光族,存不住钱。爸爸担心你手里的钱不够花。”


    许志国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许归忆是绝对不会跟爷爷奶奶张口要钱的。


    他本是好意,结果许归忆光听见他说的前半段了,有点倔强地哼了一声:“是,我现在确实没有工作了,无业游民一个,您是嫌我给您丢人了吧。”


    许志国眉间蹙起,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认真看着她说:“小忆,爸爸从没嫌你丢人,打官司的事情爸爸知道,我闺女做得对。”


    闻言,许归忆睫毛轻颤了一下,但她仍是把卡推了回去,嘴硬道:“……我有钱。”


    许志国没要,态度强硬地把卡塞到她手里,紧接着,许归忆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别觉得跟家里要钱丢人,有钱你也拿着,爸爸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花爸爸的钱,爸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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