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号, 农历腊月二十四,多云转晴,宜嫁娶。
上午九点,江望和许归忆带着户口本在民政局门口胜利会师。
虽然没有特意商量过, 但今天两人在穿搭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大衣, 颜色很配,像情侣装。
江望穿一身黑色大衣, 内搭全套正装, 白衬衫,打领带,高高瘦瘦的站在那儿, 公子范儿十足, 举手投足间遮不住气质里的清冷矜贵。
许归忆则穿一件米白色大衣, 腰带扎紧勾勒出女孩纤细的腰肢, 头发没散开,而是绾了个低丸子头, 打扮看上去很柔和。她今天没戴耳饰, 连项链也没戴,从头到脚透露着一种简简单单, 干干净净的漂亮。
两个人并肩站一块,在人群里十分打眼。
正式踏入民政局之前, 江望两手插兜,语气淡淡地提醒她:“许十一, 你可想好了,领了证,盖了章,咱俩就是合法夫妻了, 到时候再后悔,哭也没有用。”
许归忆没怎么犹豫就点头。
江望笑了下,上身微微前倾与她平视:“真的不后悔?”
许归忆摇头,不耐烦地白他一眼:“你烦不烦啊,结个婚磨磨唧唧的。”
说完不等江望出声,许归忆自个儿朝民政局门口走了,刚迈出一步,胳膊被江望拉住:“等一下。”
许归忆转回头来望着他,听见江望随口胡侃:“咱俩各走各的,不像是来结婚,倒像是来离婚……唔——”
江望话未说完,嘴巴突然被许归忆狠狠捂住,手动消了音。
“呸呸呸!”许归忆气鼓鼓的,瞪圆了眼睛对着他,“你瞎说什么啊!”
她这会儿的神情过于严肃认真,江望看得心头一动。
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遮出一层小阴影,两人对视几秒,江望缓慢眨了下眼睛,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却陡然打乱了许归忆的呼吸节奏。
就在她准备放下胳膊的时候,手腕被江望捉住,下一刻,紧紧牵在一起。
许归忆一愣。
江望举起与她交握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样就不像了。”他轻声说。
两人一路牵手上台阶进入民政局,分别填写各自的结婚登记声明书,然后在大厅等着叫号就行了。
人生头一回结婚,许归忆看什么都好奇,坐在等候区东张西望。她惊讶地发现结婚登记处门可罗雀,而离婚登记处却门庭若市。明明处在同一个空间,一边是沉浸在幸福喜悦地欢声笑语,另一边是面红耳赤地争吵不休。
对比太明显了,许归忆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江望靠着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悠闲搭在腿上,见许归忆眼睛总往离婚那边瞄,江望皱了下眉,按着许归忆的脑门儿把她转回来,佯装不满:“哎哎哎,刚才是谁嫌我瞎说,这会儿你又开始瞎看。”
许归忆默默收回视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脸茫然地低声问江望:“三哥,你说,婚姻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离婚,究竟怎么做才能长久呢?”
婚姻是门高深的学问,在它面前,她和江望都是白纸一样的学生。
许归忆想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最后会走到恶语相向的尽头。
她问江望对婚姻的理解,江望没有立即回答。
他反应很慢,是在思考,许归忆知道,这代表他的重视,既是重视她提出的问题,也是重视他们的婚姻。
婚姻怎么才能长久呢?江望想了想,挑三个关键词回答:“体谅,包容,扶持。”
这三个词一出来,许归忆就笑了,瞧,跟我多么像的婚姻观!
他们心里很清楚,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更没有完美的恋人,婚姻能够长久,靠的是理解和包容,靠的是同频共振和灵魂共鸣。
江望声音缓慢而低沉:“感情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婚姻一定是相互的。相互体谅、相互包容、相互扶持。在这个前提之下,学会沟通也很重要。”
说到这儿,他稍作停顿,扭头朝许归忆笑了笑:“十一,以后慢慢你会发现,我也有缺点,也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工作忙起来或许不能及时察觉到你的小情绪,如果让你感到不开心或者不舒服了,你要及时告诉我,好吗?”
“婚姻没有一帆风顺的,咱们有问题解决问题,有矛盾解决矛盾。既然我们决定在一起,就要好好在一起,认认真真在一起。”
许归忆眼眶酸涩得厉害,她吸吸鼻子,低声应:“好。”
旁边一对准夫妻听见他们的对话,坐在许归忆身边的女生觉得好有内涵,忍不住凑过来跟她说:“你老公说的真好,我刚才偷偷记下一点,回去让我老公逐字逐句背诵学习。”
话落,女生旁边的男人立刻接话:“遵命!今晚回去就逐字背诵!”
许归忆朝他们礼貌笑笑。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过一会儿,女生又问许归忆:“哎,你老公好帅,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问题挺难回答,许归忆戳戳江望胳膊,故意问他:“咱俩在一起多久了啊?”
江望思索片刻,说:“从出生开始算的话,姑且算十四年吧。”
“哦哦。”许归忆回过头跟人家说:“在一起十四年了。”
女生闻言张了张嘴,“出生就在一起,是青…青梅竹马么?”
“算是吧。”许归忆含糊应了句。
叫号器响起,许归忆和江望起身到柜台办理手续,一连串的流程下来——签字,盖章,完成!
她呆呆注视着户口本上婚姻状况那栏从未婚变成已婚。
工作人员按下印章的那一刻,咔嚓一声,许归忆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涨涨地发烫。
“恭喜你们成为合法夫妻。”
一直到工作人员将两本结婚证递到他们手里,江望笑着道谢,许归忆才回过神来。
结婚了。
她和江望居然真的结婚了!
手续不到半个小时就办完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也没有电视剧上演的念誓词的环节,从民政局出来,许归忆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由衷感叹:“原来结婚这么简单啊!”
就跟办了个银行业务一样。
“你以为呢?”江望拉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她上车:“咱俩再读个爱情宣言,抹把眼泪?个个都长篇大论的话工作人员不得累死。”
许归忆钻进江望的车:“哈哈哈。”
江望接着拉开后车门,探身从后座取了个东西,许归忆听见哗啦哗啦的声音,随即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她扭头望过去,看见江望手捧一大束白色包装的鲜花,逆光站在她面前。
99支厄瓜多尔玫瑰整齐排列着,是很清透的蓝色,新鲜欲滴,除此之外什么多余的配花都没有。
许归忆盯着那束漂亮极了的鲜花,有点惊讶。
没过多久,她视线重新转回江望脸上,微微挑眉:“你还准备了花啊?”
“在你心里我这么不浪漫啊?”江望笑着反问,他一手捧花,另一手撑车门,弯腰亲她嘴唇,许归忆下意识抬抬下巴迎合他的亲吻。
两个人这番动作做起来都很自然,仿佛热恋中的小情侣一般做过无数遍。
江望将花塞进她怀里的一刻低声念:“恭喜许小姐,新婚快乐。”
男人呼吸和声音都缠在她耳边,许归忆半边身子都麻了,捧着大束鲜花回他:“恭喜江先生,新婚快乐。”
两人相视而笑。
顺利解决完一件人生大事,江望心情十分愉悦,按照江公子的德性,喜事必须得跟兄弟分享!
根据心理承受能力排名,江望先给方逸航打了个电话,没过几秒就通了。江望张口就是:“喂,老四,跟你说个事,你爸爸我结婚了,赶紧准备好份子钱!”
方逸航刚出门就被江望劈头盖脸的一段话弄得风中凌乱了:“……啥玩意儿?你、你再说一遍?”
许归忆闻言忍不住偷笑,江望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我说,我、结、婚、了。”
这次方逸航听清楚了,他在电话那边沉默足足一分钟,紧接着,尖叫几乎要冲破听筒:“江望你丫玩真心话大冒险玩疯了吧?!大清早的搁这儿消遣我呢?”
江望嘴角噙着笑:“没骗你,真结婚了,我俩刚领完证出来,现在还在民政局门口呢。”
方逸航心说我信你个鬼,编瞎话也要动动脑子!你他妈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结婚?
“你跟谁结婚了啊?”方逸航问。
江望看着许归忆说:“十一。”
话落,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从听筒传来,吵得江望不得不拿远一点手机。
“哈哈哈哈哈哈!装!继续装!三儿,你编瞎话也动动脑子好吗!你跟十一?结婚?三儿,我把话放这儿,你要真和十一结婚了,我就在你俩婚礼上表演倒立吃屎!!!哈哈哈哈……”
江望扬扬眉毛,心说你等着吧,这屎你吃定了!
许归忆心疼方逸航三秒钟,她在一边不敢笑出声,憋得肚子疼。
果断挂掉方逸航,江望又给迟烁打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嘿兄弟,小爷我结婚了,快恭喜我!”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迟烁搂着自家媳妇儿睡的正香,被吵醒后心气不顺,又听见江望说他结婚了,还以为这厮逗他玩呢。
迟烁随口瞎扯:“哦,恭喜啊,啥时候摆酒席通知我一声,对了三儿,在我死之前能吃上你的喜酒不?”
江望:“…………”
靠!怎么都不相信我呢?
江望不死心,又给陈词打电话:“哥们儿,跟你说个事啊,你先别激动。”
陈词累死累活出差一周,这会儿正在家倒时差,声音有股淡淡的死感:“我不激动,你说。”
江望:“我结婚了!”
陈词忽然觉得精神恍惚的不是自己,而是江望。“三儿,你做梦了吧?”
许归忆眼睁睁看着江望从兴高采烈地挨个下通知到失魂落魄地放下手机,忍不住问:“都不相信啊?”
江望“啊”了声。
许归忆晃晃刚领的红本本,轻声说:“我帮你证明啊。”
“怎么证明?”
江望看她,许归忆眨眨眼,狡黠地笑了起来。
那天两个不常发动态的人同时发了条一模一样的朋友圈,没有屏蔽任何人。
点开照片,第一眼看到的是两本崭新的结婚证,放大图片仔细看,举结婚证那人手指骨节清晰,肤色冷白,露出来的一截手腕能看到明显的筋脉,一看就是男孩子,而背景里能看到女孩子手捧99朵厄瓜多尔玫瑰。
配文——新婚快乐!
第32章 第32章 “你们到底为什么结婚?”……
两个不常发朋友圈的人突然整这么大一个动作, 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投入平静的湖面,圈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认识他们的好友看到那条朋友圈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俩被盗号了!而且还是同时被盗号了!
不是不愿意相信,关键是太突然了。
从上午开始,江望和许归忆手机里的微信消息便没断过, 短短一个小时, 未读消息已经累积到了99+,全是来问真假的。
为了图清净, 两人微信索性开了免打扰。
已经到中午饭点, 竹里阁四楼的雅间里,饭香扑鼻,鲜美可口的青椒碎鲍鱼, 皮脆肉嫩的烤乳鸽, 浓郁细腻的鲍鱼排骨……江望心细, 点菜的时候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此时圆桌周围坐了七个人, 菜品早就上齐了,但却无一人动筷, 众人目光齐齐盯着圆桌上的两个红本本。
两位当事人神色淡定, 其余几位在亲眼看到江望和许归忆拿出结婚证的一刻,惊得下巴掉了满地。
方逸航:“哇塞。”
陈词:“哇塞。”
迟烁:“哇塞。”
江望伸腿在桌下踢迟烁膝盖:“你哇个锤子, 你没见过结婚证啊?”
迟烁摸了摸下巴,故作谦虚:“见过结婚的, 没见过闪婚的。”
“简直闪瞎我们的眼睛了。”姜半夏捧哏。
时予安用力咽了口唾沫,好半晌才从懵圈的状态里缓过神来, 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归忆:“十一,你,你真的和三哥结婚了?”
许归忆点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结婚的啊?”时予安问:“瞒的也太好了吧,事前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昨天晚上决定的。”许归忆如实回答。
时予安:“……”
“那你们什么时候领的证?”她紧接着问。
许归忆说:“今天中午。”
“咳、咳、咳!”迟烁正在喝水, 闻言差点呛死,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姜半夏给他轻轻拍了拍背,不禁惊叹:“好快的速度啊。”
“快吗?我觉得还好吧。”许归忆认真道,也就是民政局晚上不上班,要不然昨晚他俩就能把证领了。
时予安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了,她强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对于二位神人闪婚的举动评价了一句:“我的天呐。”
“卧槽卧槽卧槽!”方逸航就没她那么好修养了,一连说了好几个“卧槽。”
“你俩就这么水灵灵地领证了?不儿,你俩谈、谈、谈过恋爱吗?”方逸航被他们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好问题!”陈词点头赞许,目光落在圆桌对面:“话说,你俩谈恋爱了吗?”
“谁规定结婚必须得先谈恋爱啊?”江望不答反问。
“就是就是!”许归忆附和。
方逸航彻底无语住,他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了,难不成现在流行先结婚后恋爱?
陈词摩挲着下巴问许归忆:“十一,你是自愿的吗?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说完不等许归忆出声,江望先忍不住发作了,“喂喂喂,什么意思啊?她要不是自愿的我还能把她绑到民政局去吗,在你们心里我就这么禽兽?”
话落,一阵诡异的沉默。
江望:“……”
许归忆笑着替他证明:“没有绑架,是自愿的。”
“嘶,这就更奇怪了。”方逸航跟看西洋景似的瞅着他俩,手背在身后在江望面前啧啧两声,又转去许归忆面前啧啧两声。
“你看猴呢?”江望没好气道。
“看你俩呢。”方逸航怼回去。
许归忆想起一事,提醒方逸航:“四哥你别忘了自己说的话,我们俩要是真的结婚了,你就在婚礼上表演——表演什么来着?”她说着故意顿了下,扭头看江望。
江望秒懂,“表演倒立吃屎。”
方逸航:“……操!”
孩子看起来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表演倒立吃屎的命运,兀自挣扎:“我不信,你俩不会造了个假证糊弄我们吧?”
话落,许归忆和江望同时翻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陈词却觉得很有道理:“老四说得对,毕竟咱们没见过真的结婚证,被糊弄了也不知道。”
方逸航扬扬下巴:“那可不!”
这事越说越觉得像真的,时予安把结婚证递给迟烁:“二哥,你来鉴定一下,真的假的?”
作为现场唯一一位已婚,啊不,唯一一位经过法律鉴定的已婚男士,迟烁扫了一眼就说:“真的。”
时予安接着看向姜半夏,后者点点头,“念念,确实是真的。”
方逸航凑过来,仍不死心:“不是吧,你俩看清楚没有,这年头造假证的技术可太高明了。”
迟烁指骨敲敲红本本,示意方逸航来看,“来,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人家这钢印。”
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方逸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捧着他俩的结婚证举起来来回看,忍不住默默敬佩:“爱情真是个奇妙的玩意儿,竟然能让老死不相往来的俩人修成正果,苍天啊,大地啊——”
“行了行了!”方逸航这边没感慨多久,结婚证就被许归忆一把夺过去了,她把自己那本塞进包里收好,另一本交给江望保管。
方逸航咋咋呼呼:“怎么,不让看啊?”
“不让看,”许归忆拒绝:“你看看你那爪子,都给我摸脏了!”
方逸航轻嗤一声,“嘚瑟什么,赶明儿我也去领一个。”
迟烁没理会他,忍不住好奇地问江望:“我还是想不通,三儿,你靠什么娶到媳妇儿的?”
“你懂个屁!”江望是个脸皮厚的,大言不惭道:“小爷靠的是人格魅力。”
众人哈哈笑起来。
饭吃到一半,时予安借口去卫生间把许归忆叫出去了。
迟烁趁机问江望:“三儿,你们到底为什么结婚?”
出乎意料的,江望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十一说她想结婚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难以理解,但对江望来说,这个理由足够了,她想结婚,那就结呗。
迟烁表示无话可说。
方逸航瞠目结舌,世界观再一次被江望刷新了:“我去!你要不要这么惯着她啊!她想结婚你就陪她结?!她想抢银行呢,你是不是还得主动给她递枪啊!”
“挺不可思议吧?”江望垂眸笑了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真的结婚了。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段婚姻,于他来说,没有丝毫勉强。
方逸航莫名难过:“三儿,你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呢,我感觉我失去你了。”
江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滚蛋,老子什么时候属于过你?”
“这事你爸妈知道了吗?”陈词问他。
江望摇头:“不知道,他们不看朋友圈。”
方逸航担忧道:“江叔知道了会不会扒掉你一层皮啊。”
江望没什么底气:“……应该不会吧。”
“跟十一好好商量商量,想想怎么说。”迟烁拍拍他肩膀。
两人证领得确实痛快,可是怎么跟家长交代却不约而同地都犯了难。
站在家门口,许归忆那点遇事想逃的小心思又冒出来了,“三哥,咱们能不能先不说啊,能瞒多久是多久呗。”
“想什么呢?”江望哭笑不得地直摇头:“咱俩又不是私奔,这事肯定得说,而且越早越好,不能拖。”
本来结婚没有告知双方父母就是他们有错在先,若是再存心瞒着,恐怕更是罪加一等了。
“哦,好吧。”许归忆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其实她也知道这事肯定瞒不住,现在无非就是怎么说的问题,想了半晌,许归忆忽然兴奋道:“有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江望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许归忆朝着江望嘿嘿一笑:“要不我们家这边你去替我说吧,呐,你就像这样牵着我的手,站在我爸面前,坦坦荡荡地告诉他,说,许叔,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媳妇儿,法律认定的,您不承认也没用,我是您女婿,也是法律认定的。这样一来,我爸知道了,你爸妈自然也就知道了,是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望听完,冷笑一声,说:“你确定令尊不会当场拿皮带抽死我?”
许归忆开始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片刻后说:“抽死应该不至于,顶多落个残疾。”
说到这,许归忆一本正经地对他保证:“三哥放心,就算你瘸了我也一定会对你负责的,连枝共冢,不离不弃!”
江望继续冷笑:“我谢谢您嘞!”
他不同意这个办法,许归忆咬了咬唇,过会儿又说:“要不然咱俩溜吧,到国外玩去,他们总不能出国抓咱们,毕竟他们的身份不好出国。”
江望叹了一口气:“十一,他们是不能‘亲自’出国,但他们不能派人出国吗?你想见识一下那些人的武力值吗?”
想到许志国身边那两位保镖的高大模样,许归忆立时缩了缩脖子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我不想。”
“那不就得了。”江望说。
许归忆有些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各回各家,各找各爸。”江望拍板决定,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
许归忆愁眉苦脸地站在家门口,江望拍拍她肩膀,低声安慰:“放心,到时候许叔问你,你就把责任全推我身上。”
“怎么推?”许归忆仰头问他。
江望一字一句幽幽道:“就说我在外头坑蒙拐骗小姑娘,您老实在看不下去,行善积德把我给收了,免得我再去嚯嚯人家小姑娘。”
许归忆“噗嗤”一声乐了,笑骂了句:“神经病!”
两人站在许家门口,许归忆感受到身后胸膛带来一阵温热,江望双手揽着她肩头,用力拍一拍,给她加油鼓气,“加油小许同学,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说罢,轻轻往前一推,“去吧,组织相信你!”
许归忆踏上台阶往家里走,一步三回头。
江望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大胆往前走。
许归忆深呼吸了下,冲江望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去了,一派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模样。
她走后江望没有马上离开,待许归忆进去有一会儿了,江望听着里面没有动静传出来,这才步行回自己家。
其实他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但他心里即便再慌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他要是撑不住了,许归忆心理防线就彻底崩了。
俩人悄没声就把证领了,这事肯定不能瞒着,江望硬着头皮也得上,必须跟父母知会一声,也要给许家一个交代。
“妈,我回来了。”
江望换鞋进来,家里阿姨不在,王慧难得下厨,正在厨房里炒菜,闻言答应了下,随口问:“怎么这个点回来了,没去上班啊?”
江望“哦”一声,平静地说:“上午出去结了个婚,特意回来告儿您一声。”
第33章 第33章 “小忆是不是怀孕了?”……
随着江望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地, 屋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王慧女士握着锅铲的手停在半空,心想自己年纪轻轻应该不至于疯了吧?
她迟疑地转过身子,拎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母子俩站在客厅面面相觑, 王慧女士狐疑地问:“啥?你说你去干嘛了?”
“结婚。”江望言简意赅。
左右不过一顿打, 他索性省去了那些弯弯绕绕的铺垫。
王慧血压嗖的一下就飚上去了。
果然我还是疯了吗???这混小子在说什么昏话?!
江望嘴上把结婚说得随意,仿佛办了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若不是距离愚人节还有两个多月, 王慧真以为儿子跟她开玩笑呢。
仿佛猜到她下一句想问什么,江望简洁利落地回答:“是真的,没逗您。”
王慧眼前一阵阵发黑, 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下一刻, 抬手狂掐自己人中。
“妈……您没事吧?”江望见势不对, 担心地打量母亲神色,话音刚落, 就听身后传来“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江望回头看去, 发现江伯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手里的公文包掉在脚边, 眉头拧成了川字,望向儿子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看样子是把他方才说的话一字不落听了个真切。
“老江啊……”王慧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颤颤巍巍地向丈夫招了招手,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侧歪去——
“妈!”
“小慧!”
江望和江伯钧反应快得惊人, 箭步冲过去堪堪搀住王慧僵硬的身体。
父子俩一左一右地将她扶到沙发上休息,王慧抚着胸口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江伯钧目光如炬地牢牢盯着儿子,按捺下脾气沉声问:“扯证了?结婚证?”
江望:“对。”
周遭死一般的沉寂。
王慧如遭五雷轰顶, 耳朵嗡嗡嗡直响。她死死瞪着江望,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勉强缓过劲来,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跟、谁?”
“您猜?”江望眉梢微挑,这会儿还有心情逗他妈。
“好你个小王八蛋!!”王慧气极反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也顾不上心慌了,举起锅铲就要揍他。
江伯钧没拦着,该打!这小子欠收拾!
江望被他妈追着狠狠揍了好几下,“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您别动手啊——”江望一边躲一边嚷。
王慧脸色严峻,压根儿不听他辩解。
背上又挨了重重一记巴掌,江望抬臂拦住母亲,斩钉截铁:“许归忆!”
王慧:“!!!”
江伯钧:“???”
许归忆这个名字就像一块免死金牌,成功让王慧停止了对江望的“追杀”。王慧大惊失色,即将落在江望肩膀的锅铲硬生生停在半空,江伯钧在听到“许归忆”三个字时同样身躯一震。
江望看着父母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发生色彩的急剧变化,觉得怪有意思。
江伯钧扶着妻子在沙发上重新坐下,静默片刻,缓缓开口确认:“是和小忆领证了?”
王慧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可能”三个字。
江望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他早准备好了,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结婚证往他们面前一放。鲜红的封皮刺眼,剩下的根本无需多言,是真是假,王慧和江伯钧看一眼就懂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王慧的情绪才从震惊的巅峰缓缓回落,她深吸一口气,找回了几分冷静:“你和小忆不是不对付吗?当初让你去相亲,你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怎么转头就跟人家领证了呢?”
俗话讲知子莫若母,但眼下这情形,饶是江望亲妈也看不明白了,“儿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江望语气分外平静,“您不是一直想让我娶她吗,怎么,真给您娶回来了,您老还不满意啊?”
王慧被他问得一噎,但一想到是小忆,王慧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甚至还牵了牵唇角。她上下打量着儿子:“行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福气。”
江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江伯钧想起刚才回来的路上,碰见许家的家庭医生赵大夫脚步匆匆地提着药箱往许家方向赶,当时还纳闷,现在全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志国估计气够呛,难怪刚才在路上碰见小赵提着药箱一个劲儿往他家奔。”
以许志国那脾气和他对女儿的宝贝程度,得知这“先斩后奏”的消息,怕是血压也得飙一飙。
提起许志国,江望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也敛去了些,他郑重地拜托父母:“爸妈,许叔叔那边,还要麻烦你们多帮帮忙。”
王慧明白他的意思:“此事宜早不宜迟。”
江伯钧颔首:“那是自然。”
她转头看向丈夫:“要我看,老江,咱们明天就登门拜访,该赔礼赔礼,该解释解释,待会儿我去收藏室挑几样像样的东西。”
江伯钧也是这个意思,“之前两个孩子的事咱们不知情,现在咱们知道了,肯定不能让人家闺女不清不楚地跟了小望,虽然说他们已经领证了,但是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对,”王慧点头:“可别委屈了小忆。”
“谢谢爸,谢谢妈。”江望由衷说了句,心头一块大石稍稍落地。
江伯钧起身去收藏室挑选明日登门要带的礼物,客厅里只剩下王慧和江望母子二人。
王慧突然想起什么,探究地看着儿子,“小望……”
“怎么了?”江望问。
王慧没有说话,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江望被他妈盯得汗毛都竖了起来,笑着讨饶:“太后娘娘,您能别这么盯着我瞧吗,有什么话您直说。”
“你老实跟妈交个底,你这么着急结婚,是不是小忆她……她……”王慧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她越是吞吞吐吐,江望越是好奇:“她怎么了?”
王慧先是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而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小忆她是不是……怀孕了?”
“噗——”江望刚喝进嘴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咳咳咳……妈!您想哪儿去了!”
他抽张纸巾擦擦嘴,顺过气来后,哭笑不得地问他妈:“我看着像那种人?”
王慧仔细打量儿子一番,突然沉默了。
沉默的时机有些许微妙。
江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真没有!不儿,妈,您儿子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不至于让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未婚先孕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王慧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抚抚胸口:“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瞎担心。”江望一圈一圈地转着手机。
王慧瞥他一眼,正色道:“你别怪妈多嘴,未婚先孕,吃亏的永远是姑娘家。人言可畏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尤其是咱们这样的家庭,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当婆婆的,必须替小忆多考虑一层,多嘱咐你一句总是没错的。”
江望安静听着。
王慧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闲话:“就前些日子,胡同里张家夫人还跟我念叨,说她外甥的女朋友查出怀孕了,两家婚期还没定好,女方却先怀孕了。张家背地里说的可难听了,骂那姑娘不知廉耻,没结婚就跟他外甥上床。听着就让人生气!”
“怎么不骂那男的管不住自己?”江望闻言轻嗤一声,面露不屑道:“孩子是女方一个人就能怀上的?”
“可不是嘛!”王慧深以为然,脸色也不好看,“我当时也是这么怼回去的,但是没办法,现在世道就是这样,未婚先孕被指指点点的总是女孩子。”
王慧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嘱儿子:“小望,既然结了婚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妈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小忆是个好姑娘,以后好好待人家,妈的话你记住喽,你若是敢对小忆犯浑,妈第一个不饶你!”
“您就放心吧。”江望揽过母亲肩头,郑重保证。
他这边算是顺利过关了,然而另一边的许归忆似乎就没他这么幸运了。
一街之隔的许家,许归忆将自己同江望结婚领证的事情平静陈说出口。最初,许志国仿佛没听清,也没反应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许归忆说的话。后来许归忆没办法,拿出结婚证给父亲看,许志国表情裂开了,刘静怡也是满脸震惊。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昨晚许归忆回来拿户口本,竟然是为了瞒着他们去结婚!!
同许归忆想象中的一样,许多年没对她发过脾气的父亲雷霆震怒。
乍闻女儿结婚的消息,许志国眼中的蓬勃怒气几乎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身边警卫员怎么劝都没用。
祠堂的门紧紧闭着,许志国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刘静怡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夫人,要不给老爷子打个电话吧。”家里阿姨劝道。
刘静怡如梦初醒:“对,对!快把电话拿过来!”
刘静怡话落,就听到祠堂里一声断喝:“跪下!”许志国盛怒,他的手指着青砖地面,颤抖得非常厉害。
许归忆一声不吭地跪下来,并不辩驳。
目光所及之处是父亲紧握的拳头,因为愤怒,手背已经暴起青筋。
印象中,这应该是父亲第一次动怒到这种程度,许归忆想。
“你……你……”许志国被她气得面色铁青,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归忆跪在先祖的灵牌前,回答父亲的话:“我和江望结婚了,今天上午领的证。”
“胡闹!”许志国怒喝:“你的终身大事,谁允许你擅自做主的?!啊?!”
回答他的,是许归忆倔强的沉默。
许志国喘着粗气,忽然想到什么,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他仍是问:“难不成是你爷爷奶奶的主意?还是江望那小子他——”
“不是。”许归忆飞快打断了父亲的话,“是我自己要结的,跟别人没关系,结婚这事也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许志国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咽下去,他强抑着怒气声音涩哑:“婚姻不是儿戏!你交出去的是自己的下半辈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许归忆垂着眼帘,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知道你还敢这么做!一声不吭就把证领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许志国眉头紧紧皱着,心头涌起浓浓的悲痛:“我知道你爷爷奶奶一直想让你和江家结亲,但你若不愿意,他们决不会逼你!爸爸也肯定拦着!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去联姻,我只盼着你能寻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顺顺当当过一辈子!婚姻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孩子,你到底明不明白?”许志国捂着心口痛苦道。
闺女不声不响就嫁人了,许志国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就连当初许归忆被爷爷奶奶接走,他也不曾如此难过,因为他知道两位老人定不会亏待她,可是现在……
祠堂静得可怕,许归忆规规矩矩跪着,没做回应。
不知过去多久,许归忆听见父亲叫了她一声:“小忆。”
“爸爸知道你怨我。”他低低地讲话。
闻言,许归忆自始至终低垂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鼻尖瞬间涌上强烈的酸涩。
许志国定定注视着女儿跪得笔直的侧影,那身影渐渐与他记忆里的小女孩重叠。他沉痛地开口:“爸爸知道,你怨我跟你妈妈离婚,怨我不让你见你妈妈,怨我不和你商量……就另娶了妻子。”
“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是爸爸对不起你。所以这么多年,无论你怎么折腾,怎么闹,爸爸都不管、不问,由你。”
“因为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
许归忆眼中泛起水光。
“可你这次……实在太冲动了!” 许志国猛地背过身去,终于忍不住哽咽:“冲动啊闺女!!!”
许志国怎么会不懂少年人那轰轰烈烈的爱情?那般炙热的感情当初他也经历过,他也曾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情绪上头时也曾不顾理智和她闪婚,可后来呢?
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过日子和谈恋爱不一样,这一点许志国比谁都清楚。
一室之内,父女俩皆是无言。
不知又过了多久,许归忆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爸。”她低声唤。
许志国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
多少年了……这声“爸”,多少年没有从女儿口中听到了?
五十多岁的老首长被许归忆这一声“爸”生生逼红了眼眶。
许归忆抬头望向父亲:“爸爸,我没冲动。”
然后她深吸口气,低声说了句什么,许志国听清楚后先是愣了下,继而心头大恸。
他望着女儿倔强的背影,良久,一滴泪缓缓落在手背上。
第34章 第34章 “是你心乱了吧?”
等待“救兵”的时间有些漫长, 刘静怡站在四合院门口一直走来走去,内心焦灼不已。
许志国平日里极少动怒,但是倔脾气一旦上来了,就连她也拦不住。
刘静怡本不欲惊动公公婆婆, 只是她也知道, 事关小忆,委实情况特殊。
眼下也不知道祠堂里面什么情况了, 小忆会不会和志国服个软……
不知过去多久, 刘静怡在一记“滴滴”的喇叭声中回过神,一辆黑车缓缓停在她面前。
司机下车绕过来开门,刘静怡和家里阿姨迎上前去小心搀扶两位老人。
杨梅一下车便问:“小忆在哪儿?”
他们在电话里突然收到许归忆和江望已经领证的消息, 嘴唇抖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又听刘静怡说许志国大发雷霆, 把小忆叫去祠堂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听到这里,多年来深居简出的两位老人什么也顾不上考虑了, 立即吩咐人备好车子, 一路上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
刘静怡在一边低声说这会儿父女俩还在祠堂, 许褚渊点头,一句话也不多说, 与杨梅直奔祠堂方向去。
按照许志国的吩咐守在祠堂外面的警卫员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心下一凛, 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开门。
杨梅抬头朝屋里望过去,正巧看见小孙女挺直脊背跪在蒲团上的背影。
腊月天,那样冷的地,杨梅老太太一看就急了, “小忆!”
许志国和许归忆同时循声回头,许归忆愣了下,表情明显诧异:“爷爷,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许褚渊没有回答。
许归忆还没有疑惑多久,就看见跟在他们身后的刘静怡,许归忆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刘阿姨帮她搬的救兵。
老太太进来后先是瞪一眼儿子,然后走过去弯下身子,想搀许归忆起身:“快起来,地上凉,当心受了寒气。”
许归忆没动,侧抬起头看向许志国,后者也恰巧看过来,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说:“起来吧。”
许志国说完便被许褚渊叫去书房谈话了。
老太太对孙女说:“快站起来。”
许归忆下意识用力起身,哪知双腿早就跪麻了,根本使不上劲儿,许归忆一个没站稳,咯噔一声重新跌坐在地上。
“小忆!”杨梅惊呼。
见状,刘静怡急忙跑过来帮她一起搀扶许归忆,她先是试探性地握住许归忆胳膊,见她没什么抗拒反应,这才稍稍放下心。
“不行不行,”过一会儿许归忆摆摆手说:“起不来,让我稍微缓缓。”
老太太又气又急:“这是让你跪了多久啊!”
“没多久,奶奶我没事儿。”许归忆说着歪在地上揉膝盖,刘静怡帮她按摩腿,缓上一阵子,许归忆重新尝试起身,好歹这回没丢人。
回屋后不等老太太开口,许归忆先认错:“对不起奶奶,没和你们商量便擅自领证是我不对。”
她望着杨梅,语气顿了顿,“但是我不后悔。”
话落,杨梅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片刻后缓缓开口:“小忆,你们说结婚马上就结了,奶奶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着急?就算是要结婚,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哪怕回家和我们说一声呢?”
闻言,许归忆轻轻抿了下唇角。
这个问题今天上午时予安也曾问过她,她说十一,为什么那么着急结婚呢,就不能再慢慢相处一段时间吗?
许归忆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摇摇头,说:“我等不及了。”
许归忆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
她讨厌等,想买的衣服就要立刻下手,想吃的餐厅哪怕深夜也要赶去,想做的事情当下就要完成。
她不愿意等待,因为等待就意味着变数。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许归忆不愿意在等待的空隙里折磨自己。
她说:“我不想等待,我就要现在。”
杨梅听完她的想法,抬手摸一摸孙女乌黑的头发,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慈爱:“傻孩子,奶奶年纪大了,想亲眼看到你结婚成家,但你这么快就结了,奶奶心里倒不是滋味了,小忆,奶奶怕你以后会后悔。”
“我不后悔。”许归忆认真而坚定地说。
杨梅微微一愣。
许归忆垂眸,弯唇笑了:“奶奶,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他同意,我认可,这样就可以了。这个决定本身无关对错,哪怕很多人不理解,没关系,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结果,我都能坦坦荡荡承受,不管我们之间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大大方方接受。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他了。”
女儿低低的嗓音穿透了门缝,许志国在门外静默良久,无声一叹,悄悄转身离去。
年轻时,江伯钧前脚得了个儿子,后脚便听秘书说隔壁病房的许首长得了个姑娘,江伯钧一听就乐了,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兴高采烈地去探望,见到襁褓中漂亮可爱的小婴儿,江伯钧眼热得恨不能和许志国换一换孩子。
当时他还开玩笑说,要不咱们两家订个娃娃亲吧?谁料这话一出,许志国脸色登时就黑了,非说人家打他宝贝闺女的主意。
这么多年,许志国守着、护着、防着,生怕自家这颗独苗苗被哪家的猪拱了去,想不到啊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没能守住,更气人的是他家这颗苗苗自己跟着猪跑了。
唉,算了,许志国想,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折腾吧。所幸两家挨得近,江望若是敢让他闺女受委屈,许志国铁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
这天晚上,饭后,江望打来电话说想带她去个地方,许归忆问去哪儿,江望神秘兮兮地说保密。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许归忆也不再多问什么,跟着走就是了。
下车的时候不小心牵动到膝盖,许归忆脸瞬间白了一片。
她忍着疼,咬着下嘴唇不出声。
“怎么了?”江望察觉到她不对劲。
“没事啊。”许归忆语气正常地回答。
江望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再问。
公寓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叮的一声,电梯停在28层,许归忆愣愣地问江望:“这里是……你家?”
“截至北京时间1月23号10:11分之前,这里还是我家,现在已经是婚姻共同财产了,所以严格来说,是咱们家。”江望在她耳边低声说。
咱们家。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许归忆心中熨帖极了。
江望背对许归忆在门锁上捣鼓一会儿,然后示意她伸出拇指,许归忆依言在指纹读取区按了一下,江望低头录入她的指纹。
这栋房子是江望前年买的,装修好后一直没怎么住过,直到今年他工作调回北京,才开始在这边住下。
开门进屋,江望让她坐沙发上等着去,自己则进了卧室。
沙发软蓬蓬的,许归忆坐下后好奇地打量起“他们家”来。
房子很大,落地窗搭配大横厅的设计使得采光极为充沛,布局开阔,咖色奢石在灯光下闪着水灵灵的光泽,看上去奢华又大气。
环顾一周,许归忆暗暗咂舌,一个人住三百多平米的房子,不嫌空旷吗?不嫌孤独吗?不嫌寂寞吗?
她在客厅暗自腹诽,不一会儿,江望提着个药箱朝她走过来,不等许归忆发问,江望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一道一道挽起她的裤腿,露出膝盖上的淤青。
江望看见后眉毛直接拧作一团了,许归忆讪讪地笑了笑。
打开药罐,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散发出来,江望取一些药膏出来,掌心合拢尽可能地揉开,许归忆注视着他低垂的眉眼。
“你怎么知道我膝盖受伤了?”她小声问。
“我猜的。”江望以己度人:“小时候我犯错,也是被爷爷奶奶罚跪祠堂。”
冰凉的药膏加上男人温热的指尖一齐贴到她膝盖上的瞬间,许归忆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疼?”江望问,掌心按在许归忆膝盖的淤青处轻轻揉按起来。
“不疼。”许归忆说:“一点儿都不疼欸,三哥,你去地上跪两个小时试试,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江望低头闷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许归忆“哎呀”一声,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羞恼:“你别笑了!”
“我没想笑,”江望如实回答:“但我忍不住。”
他说着抬起头来,准确对上许归忆的目光,对视一秒,两人又同时笑起来。
就这么没头没脑地笑了一会儿,江望想继续帮她揉膝盖,脑袋低下去,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许归忆突然伸手贴上他的脸颊,阻止了他低头的动作。
江望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两颊被女孩双手温柔捧着,江望迎着许归忆一瞬不瞬的注视,听见她说:“喂,告诉你哦,这伤可是我替你挨的。”
“哦?”江望唇角弧度越来越明显,“此话怎讲啊夫人?”
突如其来的称呼上的变化令许归忆脸颊不由自主飘起一片绯红,她煞有介事地说:“我爸知道咱俩的事后,扬言要打断你的腿,是我死活拦着才保你一命,所以啊,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哇塞——”江望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故作惊讶:“被你拦住了?十一,想不到你这么爱我啊。”
“嗯?”许归忆垂着眼,睫毛动了动,触及江望眼底泛滥的戏谑之后,许归忆羞愤得咬紧牙齿:“呸!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单纯怕你被打残罢了。”许归忆嘴硬狡辩。
“原来是这样啊。”江望点点头,随即摆出一副低落的神情:“残疾又怎么了?白天是谁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就算我瘸了她也一定会对我负责,还说什么连枝共冢,不离不弃的?”
许归忆闷不吭声。
“嗯?”江望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边说边欺近她,两人气息纠缠:“是谁说的?”
他分明就是在明知故问,许归忆没好气道:“我不知道。”
江望轻啧:“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许归忆横他一眼,“讨厌。”
“讨厌谁?”江望问。
许归忆气哼哼的:“讨厌你!”
“哦——”江望语气欠欠地拖长尾调,痞痞一笑,逗起人来没完,“又讨厌我了啊?”
“你!”许归忆快炸毛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江望清了清嗓子,见好就收。
“除了这些,你爸还说什么了?”他问,接着重新取出一些药膏。
许归忆皱眉,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是咱爸!”
江望从善如流:“好,咱爸还说什么了?”
“我爸还说,这次先放过你,如果你以后敢对不起我,这腿你就甭想要了。”许归忆边说边用小腿蹭他手腕。
“嘶——”江望倒吸一口凉气,捉住她作乱的小腿:“别乱动,涂药呢。”
“我没有乱动啊,”许归忆用一种无辜极了的眼神看着江望,一字一顿:“这位先生,是你心乱了吧?”
第35章 第35章 “省着点劲儿,待会再哭。”……
暮色渐浓, 窗外车水马龙,窗内灯火可亲。
听见许归忆的话,江望眼中有转瞬即逝的错愕,继而想起自己在潭柘寺对她说的那句“这位小姐, 你心乱了”, 不由轻笑。
这丫头记仇,她这是故意把他之前说的话还给他。
客厅里一时没有人出声, 连空气都显得格外静谧, 彼此之间的气氛开始发生变化。
江望哪里也不看,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只专注盯着许归忆,眸底深处渐渐涌起深沉的漩涡。
他今晚看向自己的眼神与平时很不一样, 与之无声对视, 许归忆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她犹未开口, 猝不及防的, 江望倾身过来托住她腿弯,身体腾空的刹那间, 许归忆惊呼一声, 整个人被江望打横抱起来。
许归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主动环住江望脖子,上赶着作死。
许归忆食指指尖勾了一下江望下巴, 像古代调戏小倌儿那样:“这位先生,你想干嘛?”
闻言, 江望非但没有不答,反而贴近她耳边一本正经地低喃:“我心乱了,夫人帮我治治。”
说完一脚踢开卧室门。
心乱怎么治?能治吗?
许归忆思绪还停留在他上一句话,突然一个天旋地转, 许归忆还未来得及睁眼,整个人就被江望直接压在了柔软的床上。
江望垂眸,不错眼地凝视身下女孩。
与此同时,许归忆也在看他,慢慢地,许归忆从他波澜不惊的眼波里读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情绪——名为欲/望。
其中暗示实在太过明显,许归忆第一次在与江望的对视“较量”中败下阵来,她侧过头去,意图避开男人如炬的目光。
下秒,江望捏住她下巴掰过来,灼热呼吸毫不迟疑地落下,男人低下头来开始吻她。
被江望急切又凶狠地碾磨过唇瓣,许归忆感觉全身血液沸腾着涌入大脑,心尖止不住地颤动。
在这场由江望主导的接吻中,许归忆跟着他的节奏一点一点给予回应,予取予求。
江望吻得很用力,近乎蛮横地撬开女孩牙齿,温热伺机抵进去,男人食髓知味般不停吮吸那一点甜蜜柔软。
唇舌纠缠,江望一再深吻她,许归忆不躲不闪,乖顺地承受,头脑昏昏沉沉,却感觉灵魂轻飘飘的。
第一个吻持续了很久,江望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给她,直到许归忆呼吸不畅开始推拒,江望才稍稍退开些许,残存的一缕理智告诉他:“……不行。”
许归忆双唇微微张着,正在平复紊乱的呼吸,闻言惊了一跳:“什么?你不行?”
江望听见她的话,脸色瞬间黑了,他注视着许归忆,眼神危险。
许归忆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软软地喊他“三哥”讨饶。
咔!这一声三哥直接燎断了江望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他慢慢俯身,嗓音沉在许归忆耳边:“今晚让你好好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他说着撑起身子调了下灯光,房间霎时暗下来。隐匿在昏暗的环境里,所有感官一并放大。
许归忆平时就是嘴上厉害,真到了这份上,还是有点紧张,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许归忆指尖下意识捏紧床单。
俩人还没做什么呢,江望不知想到什么,没忍住先笑了一声。
许归忆:“……”
感觉自己白紧张了。
“你笑什么?”许归忆莫名其妙地睨他。
夜灯在江望侧脸映下半边光影,勾勒清晰棱角分明的面庞,“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在伦敦酒店,你走后特意给我留了一沓钱,当时为什么留钱?你怎么想的?”
“我当时……不是亲你了嘛,”许归忆小声嘟囔:“那些钱是补偿你的。”
江望长长哦了一声,俯身凑她更近:“给我留了多少?”
合着他当时根本没数么?!
许归忆忍不住腹诽,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三千。”
江望扬眉:“身上只带了三千?”
许归忆没仔细想他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嗯了一声,忽然闻得一声轻笑,许归忆蓦地反应过来,该死,中了江望的圈套!
他刚刚分明是在套话,自己当初居然把全部家当都给了他!
“谢谢你啊。”江望说。
看着江望一脸得意的笑,许归忆故意奚落他:“甭客气,你也就值三千。”
“嚯——”江望惊讶,笑的痞里痞气,跟个孩子似的容易满足,“想不到我还挺值钱。”
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许归忆气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仿佛觉察到了危险气息,江望撑起身子拉开几分距离,许归忆被他忽远忽近的态度撩的恍惚,不满地瞪他一眼,接着听见江望问她:“许小姐,请问今晚的服务,您打算给我开多少?”
不等她回答,江望偏头吻了吻她耳垂,许归忆浑身一阵颤栗,她嘴唇紧紧抿着不说一字,偏偏那男人坏心眼得很,非要含着那块柔软处追问,“怎么不说话?”
一副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
许归忆干脆脖子一梗,“看你表现!”
话音刚落,男人炙热的唇瓣准确无误地覆上她的,第二个吻由此开始。
江望细细密密地吻她,在这个过程里,江望虎口始终卡在许归忆侧脸和耳后的位置托住,拇指腹在她面颊轻轻摩挲着,动作无限温柔,仿佛对待一件极为珍视的宝贝。
许归忆吸了下鼻子,江望听见声音,眼睛朝她看过来,视线相对,江望发现那双向来明亮的眸子此刻正含了一泓清泉。
江望一愣,这是…哭了?
那接下来做还是不做?江公子第一次心里没谱。
做吧,人家姑娘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你,江望心里不落忍。
不做吧,都到这一步了,他憋得难受,她也吊得难受,江望这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空当,脖子被女人手臂圈住,像是看出江望纠结的心思,许归忆攀着他肩颈凑过去,亲吻落上江望喉结。
无声的默许——
江望懂了,偏要再问一句:“可以吗?”
许归忆眼里蒙了一层水光,她笑着眨眨眼,“江先生,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江望动作稍滞,随即抬手,覆住那双过分惹人心疼的眼睛,嗓音暗哑,极力克制:“那你别哭。”
许归忆胸口起伏不定,江望手指穿过女人乌黑发丝,托住她的后脑勺与之气息相融:“省着点劲儿,待会再哭。”
许归忆耳根子噌地一下红了,“你才哭了!”
“好好好,你没哭,是三哥看错了。”江望好脾气地顺着她说,抬手将上衣剥掉,呼吸随着身体一同压下,他贴近许归忆耳边,低低唤她:“十一”。
许归忆呼吸不稳地“嗯”了一声,衣服被一件一件剥落在地,逐渐露出白皙的身体,曼妙身材一览无余。
“不舒服别忍着,及时和我说,”江望手掌慢慢滑过她光滑的脊背,声音暗哑:“允许你随时喊停。”
因他这份妥帖爱惜,许归忆满心欢喜,她闭了闭眼,细致感受他掌心温热在身上游走的位置,男人肆意侵袭,所到之处留下一串电流般的感觉。
江望扣住她腰肢,将人严丝合缝地固定在怀里,某一瞬间,许归忆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嘤咛。
江望目光动了动,“十一,你——”
许归忆没让他说出下面的话,抬手抚上江望脸颊,然后扣着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继续亲他。
(jj审核员请好好看看,我什么都没写,请仔细审核,真的锁累了,求你了把我放出来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陌生的快感在挞伐中铺天盖地袭来并迅速席卷全身,到后面许归忆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吐不出来了,低低的喘xi夹杂着不成调的求饶在卧室萦绕。
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我。
……
“十一,舒服吗?”凌晨一点,江望声音带着餍足之后的沙哑。
“舒服。”许归忆笑着分享自己的真实感受,夫妻俩在这种事上蛮和谐,两个人都得了趣味,事后一点都不扭捏造作。
许归忆浑身酸软,江望抱着她去洗澡,两个人又是好一阵折腾。
(注明:下面这段只是洗澡!单纯洗澡!然后男女主在床上聊天,求你别锁了,我什么都没写,请仔细审核,真的锁累了,求你了把我放出来吧,求你了求你了)
“三哥。”许归忆躺在床上小小声唤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望低头靠近她嘴唇,听她底气不足地咕哝了句什么。
江望伸臂捞过许归忆,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说完,又想起许归忆当初骗他的话,江望忍不住磨牙:“你他妈真能瞎编!”
许归忆低低笑起来,手指点上江望胸口,眸光流露狡黠。
“还有力气笑是吧,要不再来一次?”江望说着手往被子里面探。
许归忆赶紧往被子里躲,“不不不,不来了。”
江望本来就是吓唬她,将人拢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哄小孩似的:“睡吧。”
一夜好眠,两个人都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清早,许归忆是被人亲醒的。
她好好睡着觉,迷迷糊糊间感觉颈侧湿软的触感,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就先上扬了。
好奇特的叫醒方式。
“醒了?”江望轻声问。
许归忆懒洋洋地“唔”了一声,闭着眼睛控诉:“你不让我好好睡觉。”
“谁不让你好好睡觉了。”江望失笑,贴近过来刮刮许归忆鼻子,“再不起床,我上班要迟到了。”
“你去上你的班啊,”许归忆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带着初醒的含糊:“我睡我的觉,咱俩互不相干。”
“可我想让你睁眼就看见我。”江望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捋顺。
她三哥的小心思啊,许归忆勾唇微笑,心像是浸了蜜一般,闭眼朝他伸出胳膊,江望慢慢将人带起来,手在许归忆后背搭了下,推着她去洗手间洗漱。
“今天什么安排?”江望挤好牙膏递给她。
许归忆盯着镜子里的江望看了许久,没有立即接过来。
江望也从镜子里看她,片刻后冲她挑了挑眉,意思是问看什么呢?
许归忆摇摇头,倏忽咧嘴,朝他灿烂一笑,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牙刷。
“傻笑什么?”江望语气宠溺,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道:“问你今天什么安排。”
许归忆无精打采地回答:“爷爷叫我回庭西山。”
江望点点头,说:“那我忙完过去接你。”
许归忆:“好。”
早餐是江望下楼晨跑的时候顺便买好的,吃完早餐就去上班了,许归忆磨磨唧唧地吃了一根玉米、两个包子,然后收拾东西下楼,她昨晚来这边没开车,于是去江望车库挑了辆奥迪a8回庭西山。
江望一整天都在公司处理积压的工作,人逢喜事精神爽,江总效率空前提高。
他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才得空看一眼手机,好巧不巧,许归忆电话就在这时打过来了。
“三哥救命!”许归忆惊呼。
江望心里一凛,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在哪儿?”
许归忆说:“爷爷罚我陪他下棋呢。”
江望松了一大口气,心下疑惑:“爷爷罚你?”
“嗯!”许归忆懊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不小心把爷爷的一个紫砂壶炸了,他都数落我一天了,还罚我陪他下棋,三哥快来救救我。”
江望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她的哀怨,不由勾唇:“等着。”
许归忆连连点头:“嗯嗯!”
江望赶到的时候,许归忆正捏着一枚棋子,手腕悬空,迟迟未落。
江望将人纠结的神情尽收眼中,弯了弯唇角。
许褚渊捋着胡子,慢悠悠道:“怎么,跟我这个老头子下棋没意思?”
许归忆愁云惨淡,抬起脸说:“爷爷,您好歹让让我,让我赢一局也成啊!您想想,有来有回,有输有赢,这样我才能跟您玩下去,是不是这个道理?”
两人今天一共下了十几局棋,许归忆被杀的那叫一个片甲不留。
许褚渊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许归忆的提议:“那可不行,我打小怎么教育你的,做人要讲究实事求是,不能因为你是我孙女,就给你放水。”
许归忆幽怨地低下头去,继续和棋盘艰难斗争。
“想好没啊?”许褚渊笑着问她,跟个小孩似的洋洋得意。
江望看了一会儿,走近,在许归忆身后轻咳一声,立即引来她的注意。
“你来啦!”许归忆抓着江望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江望嗯了一声,将带来的礼品交给家里阿姨,笑着叫许褚渊爷爷。
许褚渊微笑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位新晋孙女婿。
江望站着任他打量。
许褚渊虽然笑着,但是长居高位者,自有一派威严。
“咳咳!”半晌,许归忆打破沉默。
江望说:“爷爷,要不我来陪您下两局?”
第36章 第 36 章 “别紧张,有我在。”……
许褚渊笑呵呵地:“也好, 赢小忆忒没成就感。”
“快快快,三哥你来下。”被爷爷嫌弃的许归忆如释重负,赶紧起身让位置。
许归忆两只手按着江望肩膀坐下,自己则挪到一旁观战去了。
许褚渊一边摆棋, 一边状似随意道:“我这个小孙女啊, 性子急,做事毛毛躁躁的, 这不是, 一不留神就给我脆了把壶。可真行!”前面的是对江望说的,唯独最后一句是对着许归忆说的。
老爷子虽然嘴上数落小孙女,但江望观他神情, 却看出了疼爱非常的意思。
江望还没有回话, 许归忆手托下巴撇了下嘴, 撒娇似的:“哎呀爷爷!我赔您一个新的紫砂壶还不成吗, 您就别揭我老底了好不好。”
“你看看,多大了还撒娇呢。”许褚渊嗔怪, 随后看一眼江望, “小望,我们家小忆这个性子你也看见了, 以后辛苦你多担待些。”
到这里许归忆总算听明白了,前面爷爷绕了一大圈, 恐怕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江望别的没有多说,只认真说了一句:“爷爷, 十一很好。”
许褚渊没料到这个答案,微微愣住。
许归忆低头笑了一下。
围棋是一片汪洋大海,一张方圆不足二尺的楠竹棋盘上,三百六十一枚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分布。
对弈表面上是黑白棋子的排列布局, 实际上却是个人心智、胆识、耐力的比拼,正所谓棋品如人品,棋品为表,人品为里,下棋能看出一个人人品优劣。
许褚渊深知其中的奥妙。
开局例行的几步棋两人走得很快,许褚渊下棋的同时不露声色地端量江望。
善弈者通盘无妙手,精于棋道的人,往往一整盘棋都让人看不到精妙绝伦的一招,而是按照下棋规律稳扎稳打,一步步坚实向前推进,最终水到渠成。
棋过几手,许褚渊望着对面的年轻人,在心底作出评价:沉稳,内敛,有教养,有面子。
许褚渊想,孙女嫁给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此时的江望并不知道老爷子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他专注于棋局,认真同老爷子下棋,落子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见招拆招。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江望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看清他落子的位置,许归忆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转头看向爷爷,许褚渊面容安详稳重,表情没有明显变化,只是举着白棋停在半空,迟迟未落。
许归忆暗道不好。
大约过了两分钟,许褚渊落下白子。
江望旋即追了一步,“啪嗒”一声,指间黑子清脆落下。
许老爷子胡子抖了抖,两道浓眉紧紧皱着。
许归忆见状也不由蹙眉,趁许褚渊低头思考的空隙,许归忆悄悄拽了下江望的衣袖,冲他小幅度摇头。
江望目光落在她身上,无声微笑,示意她放心。
许归忆抬腕看表,这一步许褚渊足足花了十分钟思考,终于一拍大腿,执子,落棋。
许归忆悄悄松了口气。
一盘围棋两人下了三个小时,最后依旧是许褚渊赢了。
许归忆鼓掌,“真厉害!”
江望主动收拾棋子儿,笑着说:“小时候便听我爷爷提过,许家爷爷棋艺精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小子刚才没让着我吧?”老爷子笑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江望问。
“绝对没有。”江望紧急否认。
那样真诚的眼神,其他人信不信另说,反正许褚渊相信了。
许归忆摸摸鼻子。
不管怎么样,总之这盘棋让许褚渊赢得十分舒心,高手过招就是不一般,老爷子现在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许褚渊斗志昂扬地拉着江望非要再来一盘,许归忆闻言欲哭无泪,天知道,她坐得屁股都快麻了,幸好这时杨梅老太太过来了,说阿姨做好饭了,喊他们过去吃饭。
谢天谢地,这下棋下不成了。
许褚渊先一步离开阳台,许归忆在后面拉住江望,“哎——”
江望转回身,“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故意让我爷爷了?”许归忆小小声问。
“没有。”江望仍是这么说。
许归忆“嘁”了一声,心说我还不知道你?
“真的没有?”她显然不信。
江望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正欲说什么,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你打住!”
许归忆浑身一僵。
许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板着脸瞪她,“他都说了他没有!!!”
许归忆:“……”
江望:“……”
许褚渊很生气,因为许归忆的不信任。
“好好好,我错了,您最厉害!”许归忆好言好语地哄他,她发现爷爷这几年似乎愈发小孩子脾气了,老小老小,越老越小。
在许褚渊看不见的地方,许归忆朝江望吐了吐舌尖,江望冲她眨眨眼。
晚上一家人坐一块吃饭的时候,许褚渊问江望:“小望,你爷爷他还不愿意回京住?”
江望摇头,“不愿意,老爷子年纪大了,说是在那里离战友近,住的安心。”
许褚渊垂眸,沉默良久,无声叹了口气。
江望放下碗,说:“您别担心,年后我和十一过去看他,我再好好劝劝。”
许褚渊点点头。
杨梅坐在许归忆对面的位置,听见江望的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小忆,你俩领证后见过你王阿姨了吗?”
许归忆说:“还没有呢。”
许褚渊皱紧了眉呵斥:“这是什么规矩,都结婚了,不知道去拜访一下你的公公婆婆?”
“您骂我干嘛呀……”许归忆小声咕哝:“我又没说不去,我就是想……”
“你想怎么样?”许褚渊紧接着问。
许归忆就是想能拖一天是一天,江望可太了解她了,他笑着对两位老人说:“您别着急,我们明天就回去,上午我妈还给我打电话,叫我带小忆回家吃饭。”
“三哥,明天我们真要回你爸爸妈妈家吗?”车子离开庭西山,许归忆问江望。
“谁的爸爸妈妈?”江望冷冷瞥她一眼。
许归忆立刻改口,坚定道:“咱爸咱妈!”
“这还差不多,”江望满意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你不想见他们啊?”
“当然不是!”许归忆连忙摇头,“我就是有点紧张。”
话说许归忆小时候不是没有见过王慧和江伯钧,尤其是母亲走后,许归忆经常缠着她三哥家里的王阿姨陪她玩儿,但是这次她是作为儿媳妇登门的,心情总归不一样,许归忆心里犯怵。
江望说:“紧张什么,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
“说谁丑呢!”许归忆凶巴巴的。
“那不就结了。”江望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你长得又不丑,更不用怕了。”
许归忆哼哼两声,斜眼看他:“三哥,风水轮流转,希望你见我爸爸的那一天也能做到如此坦然。”
江望噎了一下,识相地把嘴闭上了。
既然要上门拜访,自然不能空手去,这是礼数。
晚上躺在床上,许归忆头疼送什么礼物,江望说这个好办,明天咱俩去商场转转呗,许归忆横他一眼,说商场都能买到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
江望说:“那您有什么高见?”
许归忆想了想,“算了,明天还是回我爸爸家扫荡去吧,看看他有什么宝贝。”
江望听完她的想法颇为无语了一阵,心疼自家岳父一秒钟。
对于见家长这件事,许归忆虽然紧张,但是该来的总会来,江望第二天就带她回家了。
临进门前,许归忆扯住江望:“三哥,我今天仪容仪表还算得体吧?”
江望配合地睁大眼睛仔细看她。
她穿了一件长袖米色连衣裙,外加浅黄色针织开衫,头发披散,妆容淡雅,更显几分温婉气质。
“特别美!”江望从不吝啬他的夸奖。
“那就好那就好……”
江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裹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别紧张,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许归忆嗔怒。
知道儿子今天带媳妇儿上门,江伯钧和王慧提前坐在院子里等候,见到他们进来,王慧直接越过儿子,脸上挂着慈爱,“小忆来了。”
许归忆微微颔首,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她说着将礼物递了过去,送给江伯钧的是一支上好的毛笔,送给王慧的是一对金镶珠翠耳坠,清代的宝贝。
“好好好,”王慧接了过来,说:“快进来,小忆随便坐,别拘着。”
许归忆哎了声。
江伯钧坐在沙发上,泡了壶茶,“小忆啊,爷爷奶奶最近身体还好?”
“好着呢。”许归忆笑,“加上现在我也结婚了,他们最发愁的一件事情落定,估计身体更好了。”
王慧交代江望去她卧室梳妆台拿一个盒子,江望依言去了,留下许归忆和父母在客厅。从母亲卧室出来时,江望远远听见一阵笑声。
他停下脚步,遥遥瞥了许归忆一眼,哪里还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逗得王慧笑出声来,就连一向沉稳的江伯钧也忍俊不禁。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江望走过来问。
“说你坏话呢。”许归忆信口胡诌。
王慧笑意还未褪去,将江望取来的盒子递给许归忆:“来,小忆,欢迎你加入我们家,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一点心意,看看喜不喜欢。”
江望好奇地凑过头来,许归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羊脂白玉手镯,许归忆只愣了一秒便脱口而出:“好漂亮!”
王慧微笑。
上好的羊脂白玉,不只漂亮,摸在手里就像凝脂般细腻温润。
许归忆明白黄金有价玉无价的道理,这只手镯一看就贵重了,但许归忆没推拒,小心翼翼搁在盒子里收下了,“谢谢阿姨!我特别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王慧笑意愈深,她就欣赏许归忆身上那股落落大方的劲儿,给她东西她就接着,不矫揉造作的姑娘,怎么看怎么舒服。
欣赏完他妈的大手笔,江望又去撺掇他爸:“江同志,王慧女士珠玉在前,您没点表示啊?”
江伯钧对儿子翻了个大白眼。
听见江望的话,许归忆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在江望面前显摆:“瞧,这是叔叔给我的大红包!”
“嗬!这么厚呢。”江望说着摸了摸红包的厚度。
许归忆点头,笑嘻嘻的:“叔叔说了,寓意万里挑一!”
江望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接着给他爸找茬:“江同志,您偏心啊,光给十一红包,我的呢?”
闻言,许归忆也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她三哥已经彻底没救了,嫌人家没表示的是他,人家表示之后,嫌人家偏心的还是他。
“就偏心,怎么着?”江伯钧没空搭理他,人家正在欣赏儿媳妇带来的毛笔,尖齐圆健,一看就是极好的物件。
笔管青玉质,江伯钧细细摸索笔杆上的绳纹,爱不释手。
晚饭阿姨还没做好,王慧去厨房问了一下,说等一会儿开饭,回来后没看见丈夫,她问江望:“你爸呢?”
“开笔去了。”江望低头削苹果。
江伯钧迫不及待想试试新笔,他先将笔头轻轻捻开,然后用温水将上面的胶液洗干净,最后捋顺笔毛。
书房里笔墨纸砚具备,江伯钧开完笔后喊江望过来帮他研墨,许归忆也跟着过去了,到的时候江伯钧正在试笔,将笔毫重压后再提起,笔毫随即恢复原状,见状,江伯钧露出满意的笑。
执笔提腕,江伯钧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好”字,此笔笔锋劲健有力,写出来的字坚.挺峻拔。
抬头瞧见许归忆聚精会神地盯着纸上的毛笔字,江伯钧不由微笑:“小忆来写写试试?”
第37章 第 37 章 “你没求婚?”
江望抽出一张干净的描金宣纸, 铺平,取一方乌木镇纸压牢,而后气定神闲地挪到书案旁边给许归忆“让位”。
许归忆站在南面一扇窗户前,冬日暖阳从屋檐上斜照下来洒落窗沿, 在女孩秀美脸庞疏疏离离地勾画几道灰色暗影。
江望看她接过江伯钧递来的毛笔, 将其蘸入黑色墨汁,转了转笔尖, 手法娴熟地在砚台边沿刮去多余的墨。
江望投去的目光在许归忆手上停伫良久。
女孩指甲修剪成了弯弯的月牙状, 干净圆润,泛着微微的粉色。许归忆手握毛笔,细长指节映衬青玉笔杆, 好看极了。
正式落笔之前, 许归忆略微停顿, 抬起头对江伯钧说:“我好些年没练毛笔字了, 要是写的不好,叔叔可别笑话我。”
江伯钧背着手, 微笑颔首, “大胆写。”
有他这句话许归忆就放心了。
在江家父子的注视中,许归忆左手轻扶桌面, 右手肘腕悬起,她以手腕运笔, 近出锋处,一按即收。
不多时, 灵动大气的四个字跃然纸上。
——河清海晏。
江伯钧低头仔细看,他与书法打了半辈子交道,好歹一看便知。
许归忆写的河清海晏四个大字,运笔酣畅, 神完意足,没个十几年的苦练绝对写不出来,江伯钧从中甚至可以窥见书写之人的秀雅风骨。
是了,不愧是许家的姑娘,尤重气概风骨。
江望瞥一眼专注看字的父亲,江伯钧面上表情虽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江望看得出来,江伯钧眼底尽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
“写得不错。”江伯钧说。
许归忆微笑,江望双手搭在她肩上:“小许同学深藏不露啊,写婚礼请柬的任务就交给你喽。”
他这话说得讨巧,哪是夸人,算盘珠子都快崩人脸上了,许归忆还未说什么,江伯钧就先开口了,只听他轻哼一声,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江望,警告他:“你小子别想偷懒,小忆甭理他。”
“就是!”许归忆搁下笔,“凭什么都让我来写啊,咱俩一人一半还差不多。”
“成啊。”许归忆没想到江望十分痛快地就答应下来了,她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怔怔抬眸,正对上那人满眼得逞笑意:“说好了十一,咱俩一人写一半。”
许归忆突然反应过来,好啊,其实这人原本就打算自己写来着,结果绕着绕着成了自己帮他写一半。
江望这时不时就要嘴贫逗她一下的性格得亏碰到了许归忆,姑娘大气,不跟他较真,要是换了旁人非揍他不可。
手机铃声响起,江伯钧出去接电话,许归忆捻起纸来问江望,“我写得怎么样?”
“好是极好,只是——”他顿了顿。
许归忆问:“怎么?”
“只一幅字,有点孤单。”说话间,江望已经重新抽出一张纸,他以手抵案,执笔,提腕,中锋运笔,侧锋单钩,写出来的字爽利峻拔,肆意超凡。
江望以字配她。
搁笔后,许归忆视线跟过去,只见上下呼应的两幅字平铺于书案。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静看片刻,视线由笔墨转移到对方脸上,他们在落日余晖中无声对视,笑意在眉眼间一点一点晕染开来。
……
吃过晚饭,江伯钧秘书来了,找他有事,两人回书房处理工作,江望和许归忆陪王慧女士在客厅闲聊。
“结婚以后你们打算住在哪儿啊?”王慧问,“是打算重新买一套房子还是住以前的?你爸说了,要是想重新买房的话让小忆来挑,地段随便选,他送给你们当结婚礼物。”
“我们住华府那边。”江望切了点水果过来,放在茶几上说:“那套房子之前就全部装修好了,眼下再买一套房子重新装修,我怕时间上来不及。”
“嗯……”王慧转头看向许归忆,“小忆怎么想?”
许归忆叉了块剥好的山竹进嘴里,咽下去才说话:“我和三哥想法一样,阿姨,不用重新买房子,装修搬家都怪折腾的。”
王慧点头,说:“也好,这样的确省不少麻烦。”
那套房子江望压根儿没怎么住过,跟新的差不多。
王慧收视线时注意到许归忆手上空荡荡的,不禁轻轻“咦”了一声:“小忆手上怎么没戴戒指啊,儿子,你拿什么跟人家求的婚?”
话落,江望还没说什么,许归忆先开口了,“阿姨,他没跟我求婚,是我跟他求的婚。”
“咳咳咳!”江望一口草莓差点呛进嗓子眼,立刻转头看向许归忆。
王慧闻言愣了两秒,随即一脸震惊地看着江望,简直难以置信:“你没求婚?”
江望:“我……”
不等他解释,许归忆适时再添一把火,跟王女士告状:“阿姨您不知道,迟烁当时跟昭昭求婚的时候可浪漫了,星空、银河、单膝下跪!天呐,当时我和念念都感动哭了。”
江望:“你……”
王慧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许归忆仿佛浑然不觉般继续道:“不过没关系的,阿姨,我只是觉得感动,一点也不羡慕。”
看她皱着小脸儿装委屈,江望倏地气笑了,心说要不我也给您跪一个?
方才听说江望没求婚的时候,王慧就已经火大了,尤其后面又听许归忆描述付怡娴她儿子求婚的名场面,王慧更加觉得低人一头,怒斥江望:“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望百口莫辩:“不是妈,我不知道她要结婚……我要是早知道,不对,我哪猜得到她想什么……”
听着江望语无伦次的辩解,许归忆捂脸偷笑。
“行了。”王慧打断道:“既然上次是小忆提的,那你就再跟小忆求一次吧。”
“啊?”江望一时没反应过来,样子很懵。
王慧瞪他:“啊什么啊?”
许归忆得意洋洋地歪了歪头,看着江望:“听见没有,要再求一次婚哦。 ”
“求求求。”江望哑然失笑:“我一定求。”
许归忆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在见江望父母之前,许归忆表现得很紧张,但是出乎江望意料,真上场了,许归忆一点没露怯。
临走的时候王慧坚持把他们送到门口,嘱咐小忆常来玩,许归忆脆生生地答应了,外面天冷,江望催王慧赶紧回去。
车子停在胡同外面,走过去有一段距离,江望牵着许归忆慢悠悠走,过一会儿,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许归忆跟着停下来,仰头看他,“怎么了?”
江望抬手去捏许归忆脸蛋,又软又滑,跟捏糯米糍似的,手感特舒服。
许归忆莫名其妙地任他捏了一会儿才“啪”一下拍开他手,说:“别捏我脸,都给我捏大了。”
“别动。”江望反握住她手,黑暗中刻意压低的声音分外磁性:“让我好好看看。”
“看什么?”许归忆一脸迷茫。
“看看我媳妇儿是不是被调包了。”江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许归忆无语揉脸:“……神经。”
江望依旧盯着她,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进门前在外面不是还紧张得不行么?怎么进去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当然了!”许归忆扬扬下巴,神气地说:“我爷爷说了,不管在家怎么样,出门在外咱就得大大方方的,不能怯场。”
江望含笑“嗯”了一声,步子重新迈开。
“三哥,王姨她不讨厌我诶。”许归忆忽然小声说。
她能感受到王慧和江伯钧对她的喜爱,也能感受到他们家对她的重视,这段仓促开始的婚姻能被父母认可,对许归忆来说真真是极好的事情。
“谁会讨厌你。”江望牵着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喜欢你都来不及。”
“是吗?”
思绪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那天在餐厅碰到的那个女人,许归忆垂下黯淡的眼眸,极轻地叹了句。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是除夕,晚上守岁,七个人的微信群里热闹非常。
【陈词扎心:@迟烁 烁,我听说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你生日准备怎么过?】
【方逸航补刀:不光今年没有,连续五年都没有大年三十,哈哈哈哈,哥们儿,我心疼你哈哈哈。】
除夕夜被兄弟轮番挖苦的迟烁在手机上啪啪打字。
【迟烁:@陈词@方逸航[刀/][刀/][刀/] PS:我决定以后过阳历生日,礼物请照常准备,谢谢。】
【陈词:……】
【方逸航:……】
快三十的几个男人没个正型,反观时予安和姜半夏画风就比较正常,在群里互道新年快乐。
【时予安:三哥和十一呢?怎么不出来说话。】
【方逸航:不知道,一晚上艾特他俩好几遍了,没人理,不知道干啥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疯狂@江望@许归忆,试图召唤两位失踪人口。
姜半夏看一眼时间,尝试委婉地制止方逸航。
【姜半夏:这个点,他们应该在忙吧,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时予安:哦~[偷笑/]】
可能是姜半夏说得过于委婉了,导致方逸航明显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傻乎乎地在群里发问。
【方逸航:[恐惧/]不是吧,他俩这么拼的吗,除夕夜还要工作?!】
陈词和迟烁同时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
方逸航挠头,所以说江望和许十一到底干嘛去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三哥,等、先等等…………
夜深光暗, 偌大的房间里,衣裳、皮带、手表零落一地,许归忆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震动,一遍又一遍, 很没眼力见儿地呼叫它的主人。
“三哥, 等、先等等……”
许归忆气息不稳,勉力推了推在她身上作乱的男人, 如愿以偿获得短暂喘息的时间, 许归忆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明明差一点就要够到了,仓促间手腕蓦地被人捉住,许归忆低呼一声:“你……”
江望手指在她掌心里挠了挠, 猫抓似的痒, 下秒指尖灵活溜进许归忆的指缝, 与她十指相扣。
不明亮的光线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有摄人心魄的蛊惑力:“嘘——”
“三哥……”许归忆眼尾绯红:“我不要……唔!”
未说完的话全被江望吻了回去。
这是一个极霸道的吻,江望不准她躲, 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 唇舌深深缠绵,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入新一轮的云.雨。
月光温柔, 漫了一室暧.昧。
一直到零点过十分了,许归忆才得以摸到手机。
她缓过气息打开微信, 群里刷了几百条消息,其中有一半是艾特他俩的, 江望看到后在群里冒了个泡。
另一半是他们发的红包,许归忆手指往上翻半天,捡了一地红包.皮。
痛心疾首,扼腕叹息的许十一在聊天框飞快打字。
【许十一:啊啊啊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大过年的, 一个红包都不给我留啊!!![流泪/][流泪/][流泪/]】
【方逸航:谁知道你俩大半夜不玩手机干嘛去了?】
许归忆:“……”
江望:“……”
【江望:不该打听的事情别瞎打听。】
【陈词语音:回家吧孩子,我心疼你。@方逸航】
【方逸航:???】
许归忆没抢到红包后悔死了,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狂锤江望:“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我都说不要了,你还缠着我。”
江望被她捶得内伤,靠着床头在群里连续发了三十个红包哄老婆。
既然姑娘喜欢抢红包,索性让她一次抢个够。
被红包雨砸晕了的众人一脸懵.逼。
【方逸航反应慢半拍:卧槽,这什么情况?三儿,你手机卡bug了?】
【江望:……】
【姜半夏:果然,单身狗还是太单纯了。】
【时予安:四哥,你仿佛一个傻der。】
【迟烁语音:回家吧孩子,我心疼你。@方逸航】
被群嘲的方逸航一脸蒙圈,不过孩子心大,没当回事儿,接着问他们明天什么打算,陈词说陪念念去看电影,迟烁说在家加班陪老婆。
“三儿,你呢?”方逸航问。
江望叹了口气,说:“走亲戚。”
此言一出,“心疼你”的表情包瞬间在聊天框里刷屏了。
走亲戚是中国人过年的重要传统。
不过今年的春节,大概是江望和许归忆过得最累的一个春节了。既然结了婚,对方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是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亲戚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似的,走完一拨剩一拨。
其实江望那边倒还好,他直系亲属不多,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又常年待在南方疗养,不在北京。江伯钧只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江望的姑姑,是同仁医院耳鼻喉科的专家,过年在医院值班,也没空回家。
反观许归忆这边,家里亲戚就比较多了。
大年初二,两人一块回庭西山,亲戚长辈们正围坐在一起唠家常,江望和许归忆一进门,见了面得先挨个叫人: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伯父、伯母,还有同辈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
这么一圈喊下来,说不累是假的。
许归忆嘻嘻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好玩吧?跟上学的时候班主任点名一样。”
江望流汗,也小声回她:“班主任点名可比我轻松多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许归忆忍不住告诉他真相:“更累的还在后面呢。”
众人早就听说了许归忆和江望闪婚的消息,个个铆足了劲,变着法儿地考验江望。
亲戚朋友们七嘴八舌,导致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许归忆甚至分不清哪句话出自哪个人的口,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江望应对夺命连环问,竟然每个问题都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理来。
许归忆看着他,恍惚间居然有种看外交部发言人的感觉。
“三哥,你不紧张吗?”一轮提问结束,许归忆偷偷问他。
“紧张。”江望拿她上次说过的话回她:“但是我媳妇儿说了,出门在外咱得大大方方的,不能怯场。”
许归忆闻言眼里带笑,正欲开口说什么,这时突然有人上来通报许褚渊,说外面来了一个女人想要见许小姐。
他们不认识来人,因此没有放她通行,先上来请示许褚渊。
“找我的?”许归忆愣了下,“谁啊?”
许褚渊沉声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她叫顾洛姝。”
砰——许归忆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第39章 第 39 章 “你为什么不要我?”……
随着一声脆响, 原本热闹的别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安静。除了许归忆和江望,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明显僵硬起来。
许归忆浓密的眼睫低低垂落着,下巴抵在胸口,脸部轮廓被阴影模糊, 江望看不清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见还是不见, 许归忆作为当事人迟迟没有表态,她的身体仿佛在听到顾洛姝名字的一刻就已经完全静止, 思绪顺着记忆飘向了某个遥远的时间节点。
看着许归忆呆呆出神的样子, 杨梅心疼坏了,不忍出声催促。
担心她被腿边的碎瓷片扎着脚,江望下意识弯腰想用手捡, 甫一动作, 方才还在出神的许归忆立刻俯身抓住他的手, “别碰。”
江望扭头, 两道目光从而碰到一处,许归忆轻声说:“会割破手。”
她喊了声“阿姨”, 家里保姆拿着扫帚、簸箕过来, 把茶杯碎片收拾干净了。
之后屋里大概又僵持了半分钟,最后是许志国率先打破这种犹豫不决的宁静。
他沉声吩咐上来通报的年轻人:“请她离开, 小忆不见。”
那人不敢怠慢,闻言就要转身离开, 却在下一秒被许归忆拦住脚步:“请等一下。”
大家扭头看她。
“爸。”许归忆对着父亲低声说:“我见。”
许志国瞳孔倏然紧缩,“小忆……”
“爸爸。”许归忆打断了他的话,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我想见她。”许归忆一字一顿轻轻道。
江望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许志国,许志国嘴唇轻轻抿着,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迟迟没有张口。
许志国在犹豫, 只有许褚渊和刘静怡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爷爷。”许归忆望着许褚渊,近乎乞求的语气:“我想见她,您就让我见见她吧。”
到底是血缘情深啊,许褚渊心里一声沉重的叹息,迟疑半晌,他终于轻声开口:“去吧。”
许归忆腾一下起身。
“爸!”许志国闻言立刻扭头朝许褚渊看过来,“她这会儿突然回国,我担心——”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许褚渊说。
许志国急道:“那您怎么还让小忆去见她呢?”
“志国,你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
凝望许归忆离开的背影,许褚渊语速很慢:“小忆不是小孩子了,她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我相信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话说到这份儿上,许志国终究没有再出言阻拦。
“放心吧,小忆有分寸。”刘静怡安慰他。
“是啊志国,放心吧,在北京这地界,料她也不敢做什么。”许志国大哥也宽他的心。
然而许归忆离开后,许志国始终沉默着。
……
“十一!”
江望从屋里追出来的时候,许归忆还没走出庭院。
“外面风大,穿上外套。”江望说着绕到许归忆跟前,他两手撑开衣服的两肩,将外套从她背后环过来,包裹住女孩衣着单薄的身体。
许归忆整个人被江望圈在怀里,鼻息间游离着一股不知名却分外熟悉的清香,她怔怔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望。
两人相互对视,彼此却都没有吭声,少顷,江望眼睫缓慢眨了两下,示意她抬胳膊。
许归忆依言将手臂缓缓伸进袖子里,看起来十分乖顺。
江望垂眸,手指滑过大衣纽扣,一颗一颗帮她系好。
做完这些,江望退后一步,目光在许归忆脸上停留片刻,轻而易举地将她此时所有的欲言又止尽收眼底。
江望揣摩许归忆心思,猜她定是不知怎么张口,于是他主动问:“十一,山下那位,是妈妈吗?”
许归忆视线垂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眼前人何等聪明,仅凭方才在屋里她和父亲、爷爷对话间的只言片语便推断出来人的身份。
“需要我陪你去吗?”江望温声问道。
许归忆抿了下干燥的嘴唇,摇头笑笑:“不用,我就下去跟她说几句话,很快回来。”
江望点头,“好。”
等他回到屋里关上门,许归忆这才转身离开。
下山的一路许归忆走得极为艰难,像是被某种思绪牢牢抓住,许归忆眼神空洞地盯着脚下,机械性地跟着通报员往前走。
“许小姐,我们到了。”通报员说。
许归忆一抬头,看见顾洛姝立在车前的侧影,心绪几乎是在一瞬间翻涌起来。
通报员回值班室了,许归忆紧紧盯着那道侧影,没有再走近一步。
或许是她投过来的视线太过专注,不远处的女人似乎感知到什么,忽然扭头看过来,怔愣不过一秒,顾洛姝拔腿朝她走过来。
顾洛姝身着一件经典驼色的羊绒大衣,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在冷风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许归忆木讷地看着自己思念已久的母亲。
随着顾洛姝的身影一步步挨近,女人略显陌生的面庞在许归忆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一点一点与她记忆中母亲的模样相重合。
许是因为保养得当,哪怕在高龄的年纪再产一子,顾洛姝的相貌一点都不显老。
许归忆性格随爸爸,长相随妈妈,顾洛姝生得极白,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显得特别干练,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尤其那对镶满钻石的耳环衬得女人格外高贵,不难看出应该是用心打扮过的。
知道的是母亲来见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参加总统竞选。
纵是血缘情深又如何,多年不见,终归还是生分了。
“小忆。”顾洛姝轻声叫她。
许归忆晃了下神。
许是出于报复心理,她刻意地,没有开口叫她“妈妈”。
“你好。”许归忆如是回,态度疏离又冷漠。
顾洛姝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小忆变了。
不是印象中时时刻刻黏着她撒娇的女儿,也不是那天大雨,小小一团的人儿哭着抱住她大腿,求她带她一块走的女儿了。
听她没有喊自己妈妈,顾洛姝目光黯淡了几分,似乎只是有点失望,但并未放在心上。
“小忆,好久不见。”
即便刚刚被女儿下了面子,顾洛姝有些难堪,但言谈举止仍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得体。
好久不见……许归忆嘴角轻轻上扬,顾洛姝轻易捕捉到那丝笑容里的嘲讽。
“不,你忘了,我们见过。”许归忆盯着她的眼睛说。
顾洛姝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她茫然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应该是真的忘记了,许归忆好言提醒:“小年夜当天晚上,Forbidden Fruit餐厅,您的儿子不小心撞到了我,想起来了吗?”
顾洛姝听完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许归忆知道,她想起来了。
“我当时……我……”顾洛姝突然词穷,她不知道怎么向女儿解释自己没有认出她的事实,她更不知道,其实许归忆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
“对不起小忆。”顾洛姝低声道歉,“对不起,妈妈当时没有认出你来,女大十八变,妈妈太久没见你了,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体谅。”顾洛姝字字恳切。
“我知道,我能体谅。”许归忆语气平静,似乎真的没什么其他情绪,但她说出来的话落在顾洛姝耳里却讽刺至极:“因为我们二十年没有相见,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所以哪怕您是我亲妈,没有认出我,也是理所应当的,您放心,我能体谅。”
“小忆……”顾洛姝闻言轻蹙眉。
“我今天来见您,不是要和您互诉母女情深的。”许归忆截住她的话,“我早就应该明白,其实我在您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否则我们怎么会整整二十年,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呢?对吧?”
顾洛姝被她一通话怼得哑口无言。
许归忆吸吸鼻子:“哪怕我知道爸爸故意不告诉我有关您的消息,哪怕我知道爸爸刻意拦着我,不让我见您,但如果您想见我,总会有千百种办法找到我的,不是吗?”
顾洛姝在听到其中某一句话时脸色微微变了,但许归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
“所以您不用跟我解释为什么没有认出我,也不用跟我解释您为什么又生了一个儿子,我能体谅,都能体谅。”许归忆眼里泛起水雾,她咬紧牙关,生怕泄露喉间的哽咽。
顾洛姝沉默许久,嘴唇翕动数次才十分艰难地发出声音:“小忆,你恨妈妈吗?”
许归忆没有回答,顾洛姝微微低头,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应该是恨的吧,应该要恨的。”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只是在和自己对话。
许归忆眉头紧紧蹙起,拧开脸不看她。
良久之后,顾洛姝重新开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小忆,爸爸妈妈在你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是我们对不住你。”
“够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于事无补的道歉!”许归忆冷声打断顾洛姝自责的懊悔。
顾洛姝怔怔地看着她,“那你想听什么?”
“二十年了,我一直想问您,当初为什么不肯带我走,为什么要把我的抚养权拱手相让?”许归忆盯着顾洛姝,眼圈儿都红了,“我只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
许归忆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一种无声的压抑,仿佛在极力克制内心情绪的翻腾。
“我……”顾洛姝躲闪地眨眼:“我有我的苦衷。”
许归忆颔首,“我知道了。”
“小忆!”顾洛姝有点着急地叫住她,“我还能做点什么补偿你吗?”
“不重要了。”许归忆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不需要一份迟来的补偿,她早就过了渴求完整家庭的年纪了,也早就过了被噩梦惊醒,哭着四处找妈妈的年纪了。
“因为我有新家了。”许归忆轻声说。
“什么意思?”顾洛姝问。
许归忆:“我结婚了。”
“你结婚了?”顾洛姝眼睛瞬间睁得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听,“你才多大?是不是你爷爷奶奶逼你联姻了?!”
许归忆觉得好笑,为什么所有人第一反应都觉得她是被逼无奈才选择结婚的呢。
“不是,我自愿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顾洛姝愤愤道:“我是你妈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话落,许归忆好像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顾女士,您好像忘记了,您当初选择离婚、两年后选择再婚,也没有和我商量过,没道理现在轮到我结婚了,还要征求您的同意。”
顾洛姝自知理亏,过了片刻,她缓下语气问:“你和谁结的婚?”
许归忆淡淡道:“说起来,您应该认识他,他叫江望,是王慧阿姨的儿子,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在大院,您和王慧阿姨关系很要好。”
“我记得。”顾洛姝轻声说:“印象中,是个好孩子。”
许归忆抬腕看一眼手表,“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要回去了,爷爷奶奶还在等我吃饭。”
“等等,小忆。”顾洛姝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之前你在G&K被抄袭香水的事,我听说了,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可以给妈妈打电话,我能帮的一定帮。”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极为认真,许归忆踌躇着,手臂垂在身侧,没有接。
顾洛姝见状,强硬地把名片塞进她手里。
“妈咪!”
许归忆刚接过名片,顾洛姝身后突然响起孩童稚嫩的声音。
许归忆抬头循声看过去,一名外国男子抱着哭泣的小男孩朝她们走过来,那人眼角的皱纹表明他年龄不小了,看样子应该是顾洛姝的丈夫。
许归忆听见他用英语对顾洛姝说:“儿子做噩梦吓醒了,吵着要找妈妈。”
许归忆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小男孩哭得厉害,顾洛姝仓促看一眼许归忆,而后顶着女儿一瞬不瞬的注视,顾洛姝伸手接过刚刚睡醒的儿子抱在怀里轻声呵哄,男人环抱着他们母子,温柔地哄着小儿子。
一家三口站在许归忆对面,处处洋溢着幸福温馨。
许归忆恍然发觉,在他们面前,她才是多余的那个,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疼痛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入皮肤,恍惚间,许归忆甚至分辨不清痛源,她无法抑制,只能被迫忍受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刺痛,就在她感觉几乎要站不住脚的时候,身体蓦地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三哥,你怎么来了?”许归忆感激地看着江望。
因为他的出现,让此刻的许归忆显得不那么孤独了。
“当然是来接你回家啊。”江望食指刮刮她鼻尖,语气宠溺又掺着点委屈:“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儿万一被人拐跑了,我找谁说理去?”
说到这,江望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看了对面那对夫妻一眼,温润眸底刹那间变得冷若冰霜:“毕竟这年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江望这话说得明显是在含沙射影,犹如一个耳光隔空扇在他们脸上,话落,顾洛姝和那位外国男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然而江望权当他们不存在似的,说完该说的,半分余光没分给他们。
“事情都处理完了?”江望视线不离许归忆。
许归忆:“嗯。”
“好,我们回家。”江望牵起许归忆的手,没有和顾洛姝他们道别,径直转身离去。
顾洛姝视线跟随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不出五十米,她亲眼看见许归忆将那张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顾洛姝忍不住握紧拳头。
“三哥,谢谢你。”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许归忆突然张口。
江望瞥她一眼,紧了紧牵着她的手,“谢什么?”
许归忆但笑不语。
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新家。
“不用谢。”江望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许归忆:“嗯?”
“我说过了,十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江望的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那日风大,明明不是下雨天,许归忆却无端端湿了双眼。
第40章 第 40 章 “婚礼日期定下来了吗?……
从许归忆有记忆起, 每年春节假期,六人小分队都会一块出去玩几天,小时候家长不放心他们自己出去,就报名参加国外的冬令营, 长大了便开始满世界各地跑。
前几年因为许归忆和江望闹掰了的缘故, 旅行都得分两拨,今年则不用那么麻烦了, 他们一早约好了趁春节假期没结束, 年后一块去马尔代夫度假。
在许归忆眼中,度假和旅游终归是不太一样的,她印象中旅游似乎总是匆匆忙忙, 每天的行程安排比学校课表都排的满, 像完成任务一样打卡每个景点, 而度假则更多的是放空自己, 关闭所有通讯设备,全身心投入大自然, 不受时间羁绊, 不受规则约束。
因为在度假过程中不希望有其他游客打扰,几人一合计, 干脆包了个小岛。
老话说得好,鱼找鱼, 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要不说他们几个能玩到一块去呢, 人家一致认为出来度假图的就是人少清净!
岛上娱乐、餐饮设施一应俱全,还有私人厨师全天候服务,对于他们这种懒人来说,可以省去不少做攻略的麻烦。
经过八小时的连续飞行, 一行人抵达印度洋上的珍珠岛国——马尔代夫。管家吩咐佣人将行李接走,然后带领他们搭乘私人飞机上岛。
阳光透过椰林的缝隙,洒在细腻的沙滩上,在果冻般的蓝海面上,岛屿被细腻的白色沙滩环绕,宛若一颗璀璨明珠,静静地镶嵌在海里。
分完房间,大家站在楼下面面相觑,望着对方脸上如出一辙的疲色,众人决定修整一天,第二日再出海。
江望手搭在许归忆肩膀上搂着媳妇儿回房,手机关机,不用担心被闹钟吵醒,也不用担心被公司突如其来的急事打扰,江望脑子一扔就是睡。
许归忆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这会儿倒是不困,但江望想睡午觉,一定要她在旁边陪着。
可能是两个人在一起睡久了,江望说没她睡不着。
许归忆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他一会儿,等江望睡着以后,许归忆悄悄凑过去,鼻子嗅他脖颈间的味道。
江望平时不用香水也不抽烟,但许归忆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平平淡淡的檀香气味,许归忆特别喜欢那种味道。
江望睡觉很安静,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外没有其他响声。
有时无聊,许归忆便用目光一遍遍仔细描摹他的五官来打发时间。
她细细的食指从他的眉心开始,顺着男人优越的鼻梁线条滑下来。
慢慢地,一寸一寸往下。
最终落至鼻尖处,许归忆使坏地用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
睡梦中被人打扰,江望皱了皱鼻子,下意识收紧搂着她的胳膊。
许归忆弯唇,感受着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放松的、安心的、踏实的。
睡意不知不觉袭来,许归忆慢悠悠阖上了眼睛。
江望一觉睡到自然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的妻子。
女孩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像小猫似的,窝在他怀里睡的正香。江望抬眼一看,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然而这一次,江望没有感受到沉睡醒来,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那种孤独和落空。
空荡荡的怀里被女孩填的满满当当,一如他的心。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令人惬意了,江望想。
夜幕低垂,海风轻拂。
海滩别墅外面,大厨Kamil的临时厨房搭建在几棵高大的椰子树下,放眼望去,长方形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新鲜食材。
听Kamil介绍,马尔代夫靠海吃海,食物绝大多数都和鱼有关,饮食以鱼类、椰子、热带水果为主。
Kamil的烹饪技艺十分高超,刀具在灯光下闪耀,许归忆瞧着Kamil在厨房中处理简单的食材,就像画家在画布上挥洒颜料一样游刃有余,做菜的过程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星空、大海、美食,人间天堂不过如此。
许归忆坐在餐桌旁边,不禁感叹:“Kamil刀工真厉害!”
江望侧头瞥她一眼。
“怪不得人家能当大厨。”姜半夏也赞叹。
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垂涎三尺,方逸航趴在桌子上,饿得肚子咕咕响。
江望提醒他,“航,口水擦一擦。”
方逸航愣愣的,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角,结果什么也没有摸到。
时予安见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迟烁看着方逸航忍不住揶揄了句:“瞧瞧,给咱们孩子都饿傻了。”
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方逸航面色发窘,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江望!”
“嗯哼。”江望懒洋洋的。
方逸航:“你——”
“嘘——”陈词忍笑,眼疾手快地按住差点朝江望弹射出去的方逸航,语气哄孩子似的,“航,菜好了,咱们先吃饭,今晚多吃点,啊。”
在美食和江望面前,方逸航果断选择了前者,他大人有大量,决定暂时不和江望计较,先填饱肚子再说。
前菜是一道金枪鱼刺身,鲜嫩肉质搭配酸橙汁和辣椒,吃一口下去,方逸航就什么气也没了。
紧接着上桌的是马尔代夫鱼咖喱,名字叫Mas Riha,据说是马尔代夫的国菜。
这道菜以新鲜的鲣鱼为主料,鱼肉在椰奶和多种香料的慢炖下变得异常鲜嫩,咖喱搭配香软的米饭,酷似印度的手抓饭。
许归忆问:“马尔代夫人不会也和印度人一样吃饭用手抓吧?”
她就这么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让她猜对了。
Kamil点头道:“马尔代夫人在吃传统菜肴时习惯用右手取食,就是人们常说的‘吃抓饭’。”
闻言,为了入乡随俗,方逸航放下手中的刀叉,跃跃欲试道:“我也来试试抓饭。”
在Kamil的指导下,他用右手的拇指、中指、食指把食物搓成一团,然后放进嘴巴中。
其他人望着方逸航,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那画面,真是一言难尽啊。
吃完抓饭,方逸航才想起来问Kamil:“为什么是用右手啊?用左手不行吗?”
话落,Kamil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在大家吃饭的档口仔细解释并不恰当。
许归忆不喜欢椰子汁,听见方逸航的问题,她先喝了一口江望杯子里的水,见Kamil迟迟未言,于是出声解了方逸航的疑惑:“因为在□□文化中,左手被认为是不洁的。”
“许小姐说的对。”Kamil微笑。
见方逸航还想张口,许归忆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了,立即抬手打断:“停!不要问我为什么左手不洁,我怕说了之后你吃不下饭。”
“噢噢,好的。”方逸航点头,星星眼看许归忆,“十一,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啥时候变得这么博学了?”
“这还不简单。”许归忆得意勾唇,然后在一桌人崇拜的目光中骄傲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当然是上百度搜的啊。”
众人:“…………”
方逸航眼里崇拜的星星瞬间消失了。
吃完国菜,Kamil开始准备海鲜烧烤。
鱿鱼、章鱼、龙虾等各种海鲜被串在竹签上烤,炭火在铁制烤架下噼啪作响,Kamil不时翻动着烤架上的食材。
烟雾缭绕,带着木炭的香气和食物的鲜美,随风飘散在空气中。
“对了十一,”姜半夏执叉子的动作一顿,抬头问许归忆:“你们婚礼日期定下来了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许归忆刚往嘴里塞了串香辣鱿鱼,费力咀嚼着倒腾不出嘴说话,于是江望替她回答:“已经定好了,五一举行婚礼,气温不冷不热,舒服。”
许归忆嚼着鱿鱼点头。
“五一好,法定节假日,到时候不用请假了。”迟烁说。
“好什么好啊!”时予安语气有亿点点幽怨,“二哥你想,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请假的绝佳借口嘛!”
陈词轻笑。
“啧。”迟烁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念念说得有道理啊!”
时予安:“是吧!”
迟烁笑眯眯地看着许归忆和江望,打了个小算盘,“要不这么着,你俩改个婚期吧,改在工作日就成,全当为了我们,成不?”
“呵~”许归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您脸真大。”
“谢谢夸奖。”迟烁将不要脸进行到底。
“哥,到时候你别忘了提前请假回国。”时予安提醒陈词。
“忘不了。”陈词说:“到时候我肯定得提前回来。”
“你们得给我当伴郎。”江望拿纸巾擦擦嘴说。
“没问题!”方逸航拍胸脯。
“嘶——”陈词貌似有些为难,“三儿,你和十一结婚,我们坐哪桌啊,算娘家人还是婆家人?”
许归忆抢先:“当然是娘家人!”
“反正我站十一,我是娘家人。”好闺蜜时予安率先表明立场,转头对陈词说:“哥,你跟我站一块。”
“好。”陈词笑着颔首,“我跟你站一块。”
姜半夏紧接着,“我也站十一。”
迟烁随即倒戈:“我听我老婆的。”
江望:“……”
他盯着最后一丝希望——方逸航同志,问:“你呢?你选谁?”
方逸航看看江望,再看看许归忆,犹豫两秒,小心翼翼地,“额…哥,我选择随大流。”
江望:“……”
江望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兄弟就是靠不住!
“三哥你别难过。”方逸航安慰他,转移话题扯别的,“你知道吗,你俩结婚对我们来说有个隐形好处。”
“什么好处?”江望问。
方逸航挑挑眉,故意说:“你和十一凑一家子,份子钱我们给一份就行了啊。”
“不行,想得美!”江望还没说什么,许归忆先不干了,“提前说好哦,份子钱我们要两份,给三哥的和给我的要分开,不能因为我俩是你们的共同朋友就省一份。”
方逸航大笑。
许归忆盯他一眼,四哥也不叫了,“小航航,多亏你提醒,我也突然想到一个好处,既然我和三哥结了婚,按理说你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嫂子啊。”
方逸航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江望:“说得对!”
陈词:“非常对!”
迟烁:“没毛病!”
时予安小声叨叨:“原来结婚还有这好处呢。”
姜半夏小声回她:“我也没想到。”
许归忆望着方逸航,笑容愈发灿烂:“来,喊声三嫂听听。”
方逸航起初说什么也不喊,最后在众人威逼利诱下,方逸航才不情不愿地用蚊子哼哼的声音挤出一句:“……三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