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毒辣,三人得等等才能上路,但做了回家的决定,田酒的心情早早开始雀跃,满怀期待。
等到太阳西斜,三人上路,踏着晚风回他们的小家。
走进村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遥遥几声狗吠。
远远看见熟悉的家门,明明没多久不见,却有种久违感。
李桂枝院门一动,大黄大黑一前一后冲出来,大黄张着嘴巴,奔跑到田酒面前,喘着气蹦蹦跳跳,兴奋地直刨地,嗓子里呜呜叫唤。
大黑也围着三人转圈,好奇地用黑鼻子嗅闻她们的气味。
“我回来了。”
田酒笑,揉揉大黄的狗头,被它推着回了家。
熟悉的小院子,熟悉的辘轳井,熟悉的廊檐,别说田酒,就是既明嘉菉回到这里,心里也瞬间安稳平和下来。
嘉菉外衫一脱,去水井旁摇起一桶水,哗啦啦冲洗木盆,再摇一桶水填满。
清澈水波荡漾,他手一挥招呼道:“来洗脸。”
三人轮番洗了手脸,干净沁凉的井水冲洗掉黏腻汗水,整个人都轻松了。
田酒抹掉脸上的水珠,又变得活力满满,笑着说:“我去看看屋后的菜地!”
她跑出去,大黄撒开腿跟上她,一人一狗背影都透露着欢快。
嘉菉望着她直到看不见,嘴角上扬:“看来酒酒真的很开心。”
既明点头:“她更喜欢家里的一切。”
嘉菉认同,两人对视一瞬,很快又嫌弃地挪开。
只是这一件事达成共识而已。
两天不在,菜地里蔬菜更茂盛,田酒巡视一番,摸摸黄瓜,捋捋豇豆,拍拍甜瓜,最后挑了一篮子新鲜瓜果蔬菜回去。
家里嘉菉正在打扫卫生,到处洗洗擦擦,既明正在灶房生火。
田酒把挑好的蔬菜送进灶房,既明笑道:“你来得真及时,我正要去摘菜呢,这下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吃了两天外面的饭菜,还真有些想家里的味道了。”
田酒笑眼弯弯,既明的神经被“家”这个字挑动,目光悄然柔软。
“家里的味道,指的是我做的饭吗?”
“当然是了,”田酒嘻嘻一笑,调侃自己,“总不能是我做的饭吧。”
“都是心意,心意哪分什么好坏,你做的饭我也喜欢。”既明张口就来。
拿着扫帚路过的嘉菉,嘲道:“呦,说得真好听,酒酒明天炒个茄子,我给你盯着,看他能不能吃完。”
两人都看向他,既明眉峰一动,意味深长道:“听你这么说,你对小酒炒的茄子意见很大?”
“……我才没有!”嘉菉稍稍心虚。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天来田酒家里,她端出来那盘煮茄子,尝起来像是没熟的青虫味道。
既明鬼精鬼精,当时一口都没尝,现在倒是会说漂亮话。
田酒对他们的态度接受良好,她知道自己做菜的水平。
她一摊手:“没事,反正有既明,用不着我。”
“还有我呢,我现在的手艺可不比既明差。”
嘉菉拍着胸膛打包票,扫帚一扔,进到灶房里,要和既明一决高下。
田酒不参与男人间的战争,退出灶房,用井水泡上甜瓜,再摸出杏脯,躺到廊檐下一边吹风,一边悠哉悠哉嚼杏脯。
灶房冒出炊烟时,李桂枝敲响了门:“我说隔壁什么动静,我们田大老板回来了?”
“桂枝姐,过来坐呀。”
田酒招手,拍拍身旁的椅子,李桂枝坐下,塞过田酒一捧白栗子。
“我下午打栗子去了,一回来正是饭点,大黄居然不在,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回来了。”
“谢谢你桂枝姐,这两天管大黄的饭,”田酒俏皮地举手作揖,“我镇上的事刚忙完,马上就回来了。”
“你回来得够快的,村里的人还说你以后就住在巧珍阁不回来了呢,”李桂枝拈了个杏脯扔进嘴里,砸巴滋味,“你这杏脯做得好,香得很。”
“既明做的,你多吃点,”田酒把罐子推到她手边,凑过去问,“桂枝姐,村里人都知道了?他们说什么了?”
“十里八乡早就传遍了,巧珍阁的事都是大新闻,来福亲自找你去镇上,巧珍阁里又那么多张嘴,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接了郑掌柜的活,管上巧珍阁了,以后准是要出人头地呢!”
李桂枝说起八卦来嘴不停,语气抑扬顿挫。
田酒眉头皱在一起,虽说她也没准备瞒着人,毕竟她每天进进出出也瞒不住,但一想到大家都在讨论她,她就浑身难受。
“什么出人头地,我就是帮郑掌柜代代班,等他侄子来了,我就走了。”
田酒解释着,李桂枝看了眼她面色,头探过来:“你跟我说实话,你难道不想留在巧珍阁?”
虽说茶农比起普通农人要稍轻松些,但也面朝黄土背朝天,都是地里刨食的活计,即便文人墨客写文章歌颂土地和农夫,可只要能选,谁愿意当个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农人?
田酒握着装杏脯的木罐子,手指在光滑的桐油表面上摩挲。
“在巧珍阁这几天,我天天都在忙,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总归巧珍阁是郑家人的,我只是暂时帮忙而已。”
“你个憨丫头,郑公子现在还在千里之外呢,等他苦哈哈赶来,都不知道什么光景了,更别说他是个什么人,会不会经营店铺,能不能适应咱们这边的环境。等他来了,八成还是要指望你接着帮忙,不然肯定抓瞎。”
李桂枝和田酒头挨着头,说了一连串,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果他要我给他帮忙,我当然也会帮呀。”田酒眨眨眼睛,认真地说。
“啧!”
李桂枝翘着兰花指,戳了下田酒的额头。
“傻丫头死心眼,我的意思是巧珍阁现在在你手里,郑掌柜指着你,郑公子来了还要指着你,你到时候随便编几句瞎话留在巧珍阁,这辈子就不愁荣华富贵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田酒揉揉额头,委屈地看着李桂枝。
“干嘛要说瞎话呀?郑掌柜都说了,我帮他把巧珍阁交给郑公子,他就给我分红一厘呢。”
“一厘?”
李桂枝嗓门高起来,反应过来又往门口看了眼,捂着自己的嘴,小声道:“真是一厘?有文书吗?他摁手印了没?”
“真是一厘,有文书,也摁了手印,既明和嘉菉都看见了。”
她问了一堆,田酒一个接一个地回答了。
“我嘞个亲娘唉,”李桂枝胸脯起伏,听得两眼放光,她抓住田酒的手,“你这手现在是小金手了啊,快给姐摸摸,给我蹭蹭好运道!”
摸完手又上来揉田酒的脸蛋,鼓鼓脸蛋压扁又捏圆,简直爱不释手。
田酒乖乖任由她乱摸,最后出来洗菜的嘉菉发现了,喝止道:“你干什么呢!给我们酒酒脸都揉红了!”
“哎呦,给你们酒酒脸都揉红了?”李桂枝叉着腰,怪腔怪调地模仿嘉菉说话,理直气壮道,“你这男人小心眼,我是她姐,我还摸不得了?”
“可以摸呀,”田酒拉住李桂枝,又朝嘉菉挥手,“没你的事,做饭去吧。”
嘉菉只好气呼呼地钻回灶房做饭。
“你这小夫君,气性还挺大,”李桂枝目送嘉菉离开,眼神落在田酒发间的粉荷钗上,打趣道,“从前不见你戴钗环,今天怎么戴上了?小夫君送的?”
“这个呀,”田酒摸了下凉凉的珠子,喜滋滋道,“是既明送的,他画的图样,好看吧?”
“既明?”
李桂枝没料到这个答案,她愣住,回头看了眼灶房,两个男人一个烧火一个切菜,忙得热火朝天。
“说起来,你家嘉菉都和你在一起了,他哥怎么还不找个人过日子,反而和你们小夫妻住一起?”
“既明也是我买回来的呀,不过他要是想自立门户,我也支持他。”田酒说得坦然又敞亮。
李桂枝细细看着田酒的面色,不知道是她太呆,还是自己误会了。
但一个住在弟弟弟妹家的大伯哥,在弟妹生辰送自己亲自画样的小钗,这不大对吧?
“我怎么觉得,这既明不太对劲,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李桂枝没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田酒眨巴眼睛:“他好像真喜欢我。”
李桂枝:“……”这对吗?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喜欢你,嘉菉知道吗?你喜欢他吗?他知道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她一张嘴倒豆子似的,话语急匆匆泄了一地,噼里啪啦。
田酒挠挠头,大大方方地说:“就是搭伙过日子嘛,嘉菉应该知道吧,他见过我和既明亲嘴……”
话只说到这里,李桂枝嗷一嗓子,柳叶细的眉头飞得老高。
“然后呢?然后呢!”
“……”田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老实地说:“然后嘉菉打了既明,我怕他把既明打死,拦住了
他,他生气跑掉了。”
“这么刺激的事,就发生在我隔壁,我居然不知道?”
李桂枝一脸懊恼,田酒纠正她:“这是在医馆的事。”
“居然还是在医馆?”李桂枝脸蛋兴奋得都红了,像是椅子上有刺,扒着田酒的手臂动来动去。
田酒不知道李桂枝在乐什么,她困惑地问:“你怎么了?”
瞧田酒这样子,她就知道田酒压根没发觉事情有什么不对。
想来也是,田大娘生前一辈子没结婚,捡了个田酒回来养,自然也不会教她男女之事,更不会教她女人三从四德。
“没事,”李桂枝也不打算教她这些,“你只要记着,你高兴就行了,他们兄弟俩吵架吵上天也随他去。”
田酒回想了下:“我好像就是这么做的。”
毕竟她和嘉菉又不是真的未婚夫妻,既明更不是她的大伯哥。
“那赶情好,你是个漂亮可爱的姑娘,他们兄弟俩碰到你是他们走了大运。”
李桂枝捏捏田酒的脸,说得掷地有声。
田酒眼睛弯了,重重一点头:“桂枝姐也是个漂亮聪明的姑娘。”
“就你嘴甜,”李桂枝笑眯了眼,起身,“好了,我得回家看娃娃去,你放心,你的事我都烂在肚子里,不会同别人说。”
田酒弯弯眼睛:“嗯,我知道的。”
“板栗记得吃啊,刚从刺球里剥出来的嫩板栗,甜着呢。”
李桂枝留下一句话,田酒扬声应了,大黄也跟着吠,惹来李桂枝一声笑骂。
桌子上一捧鼓鼓的板栗,皮是白的,头顶有浅棕的小点,尾巴一条小辫子,末端炸开几条须毛。
这种是青刺球剥出来的生栗子,皮还没变硬,也没变成棕色,那种硬壳栗子适合煮熟吃,这种白皮栗子适合生吃。
田酒拿起一个,剥起来毫不费力。
白壳软软的,里面那层膜也是白的,摸起来微微湿润,像莲子里的那层白膜,很容易撕开。
撕开后,栗子仁是浅黄色,一口下去,脆香生嫩,水分充沛,带着淡淡的清香。
和硬壳老栗子生吃口感完全不同,像是果肉更多、还带栗子香气的莲子,也像水分多的红薯,但要更甜嫩些。
田酒一个接一个剥,吃得停不下来,连喝水都不用,白皮栗子吃起来格外水嫩。
嘉菉刚炒完一盘菜,轮到既明掌勺.
他热得不行,出来透口气,正撞见田酒在剥栗子。
“这是……栗子?怎么是白的?”
嘉菉拿起一个仔细端详后,仍旧不敢确定。
他只见过深棕色的硬壳栗子,从来没见这种。
“这种栗子还没老,吃起来又脆又甜,比老栗子好吃多了,你试试看。”
田酒正好剥出来一个,她手上一用力,直接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塞进嘉菉嘴里。
嘉菉张口吃了,眼睛慢慢睁大:“这居然是栗子?和我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他从前吃的要么是汤品里粉糯的栗子,要么是焦香的糖炒栗子,还有那种硬壳栗子,不止难剥,中间那层膜还沾在果肉上压根撕不下力,吃起来也没有水分。
田酒得意:“这当然是栗子呀,好吃吧?”
“好吃,原来栗子还有这种风味。”
嘉菉惊奇,也拿了一个剥着吃,亏他以为上京物华天宝,什么都是最好的。
可在这个小小山村住下来,他才发觉他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就像这栗子,他以为酒楼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汤品栗子就是最佳,可只有在栗子树生长的地方,才能吃到栗子最新鲜甘美的滋味。
“这是桂枝姐送来的,我们明天上山也打栗子去,”田酒冲他笑,“你可别害怕哦。”
“摘个栗子有什么好怕,难道它长了嘴能咬人?”
嘉菉丝毫没把田酒的话放在心上,田酒见状不语,只嘿嘿一笑。
第62章 栗子“主动求欢,你才肯碰我吗?”……
没一会,饭菜端上来,凉拌黄瓜丝、辣炒豇豆、水蒸蛋、肉片豆腐汤,还有从镇上带回来的熏鸭子,既明又热了一遍,香喷喷油滋滋。
一闻到味道,田酒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凉拌黄瓜丝酸甜清爽,嚼起来又凉又脆,空口吃也很爽快。
再来一勺辣豇豆,腌过的豇豆带着发酵后的酸味,还没入口就刺激得人分泌口水,吃下去又酸又辣,冒出一头汗。
嘴里吃咸了,来上一大勺颤巍巍晃荡的蒸蛋,嫩滑入口即化,抿着吞下去,滴上几滴油,香得不行。
顺带再喝口肉片豆腐汤,肉片裹了面粉,咬下去弹牙,肉片却鲜嫩多汁,口感极其丰富。
熏鸭更不用说,带回来两只,没一会只剩下骨头架子。
夏夜晚风中,虫儿鸣叫,大黄趴在脚边啃骨头,田酒心无旁骛地吃饭,所有的烦恼心绪都抛开了。
她吃得很开心,比在巧珍阁吃席面更开心。
一顿饭吃完,三个人肚子饱饱,都瘫在椅子上不动。
桌脚下,大黄抱着骨头啃得咯吱作响,大黑许是闻到香味,在门口探头探脑。
田酒看见它,随口丢了块鸭翅膀过去:“客气什么,进来呗。”
大黑一跃叼住骨头,像是听懂了田酒的话,尾巴竖起来摇摇,欢快跑进来,趴到大黄身边,幸福地啃骨头。
田酒歪在躺椅上,望着明朗夜空闪亮星子,耳边是狗儿们咯吱咯吱咬骨头的声音,她笑了下。
嘉菉开口:“笑什么?”
田酒懒洋洋地感叹:“没什么,就是觉得在家里真舒服。”
“我也觉得,在这里比在巧珍阁更自在。”既明赞同她的话。
“希望郑公子快来吧,我也不用再留在巧珍阁了。”田酒叹一声。
嘉菉侧过脸,看见她略带忧郁的神色。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忽然道:“酒酒,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想要什么,你说想要一个很多人光顾的木工铺子,现在这个愿望短暂实现了,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田酒一愣,她想了想,困惑道:“是啊,我以为我想要一个木工铺子,可当我真的拥有一个木工铺子,一切都和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她想要木工铺子,是想做很多漂亮的匣子,再把匣子卖给很多很多人,看到她们眼里的惊奇和爱不释手的抚摸,她会感到开心。
或许是巧珍阁太大了,又或许是掌柜太忙了,她并没有机会做匣子。
她也学着郑掌柜那样,在柜台前和客人打交道,但很快她就发现,她并不喜欢站在柜台前和客人打交道。
甚至于巧珍阁里乱七八糟各怀心思的管事,她也不喜欢。
一切都和想象中不同。
“世上很多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既明起身,捋开她额前被吹乱的发丝,“有时远观美好,跳进去方知又是一层魔窟。”
田酒听得似懂非懂:“魔窟?巧珍阁也不算魔窟吧?”
既明轻笑:“它困着你,你若喜欢,它就是仙境,你若不喜欢,它与魔窟何异?”
田酒陷入沉思,小脸很严肃。
既明抬手想捏捏她的脸蛋,被嘉菉一巴掌拍掉。
“差不多得了,摸什么摸!”
既明扫他一眼,懒得说话,起身把泡好的甜瓜削皮切了,舀起一块送到田酒嘴边,轻轻碰一下她的唇瓣。
“小酒,吃块甜瓜。”
田酒张口,凉凉的甜瓜一含进来,冰得她头脑清明,甜瓜香脆可口,咬起来咔咔响。
大黄在她脚边,也吃得咯咯响,尾巴啪啪乱甩,拍在她小腿上。
田酒便笑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深奥得不得了,也有很多地方无比遥远,她这辈子都去不了。
但或许,她不需要想那么多。
她的生活就在眼前,她的感受只在当下。
仙境还是魔窟,也不需要过度思考,只需要问问她的心。
“我决定了!”
田酒一下坐起来,腮帮子还塞着一块甜瓜,脸蛋鼓鼓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两天之后,我自己回去,你们都留在这里。”
既明:“嗯?”
嘉菉:“为什么?!”
他瞪既明,看你做的好事!
大黄抬头:“嗷嗷——”
对上三双眼睛,田酒认真道:“我要自己去感受,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巧珍阁。”
“你感受呗,”嘉菉急急反驳,“为什么不带我去?”
“当然不能带,”田酒对上他焦躁的眼神,严肃道,“如果你在,我会开心。”
嘉菉愣住,脑子里砰一声,像是烟花瞬间炸开,五彩斑斓的光点乱窜,几乎要模糊掉他的视线。
她是在说,他会影响她的判断。
如果他在,她会开心。
田酒小脸神色郑重着,嘉菉心里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他猛地抱住她,对着她小脸狂亲几口。
田酒吓了一跳,推开他:“你怎么了?”
他这模样,简直像是每天从家里迎接她回来的兴奋大黄。
“我……”嘉菉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根一红,声音也低了些,“听你那样说,我很高兴。”
田酒噗嗤笑出来,揉揉他的脸:“看见你高兴,我也很高兴。”
既明在旁默默站着,眼睫低垂,看不出眼底情绪。
“不是说明天要摘栗子吗,还是早些洗漱睡觉吧。”
他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视。
嘉菉面露不悦,正要说话。
田酒点头:“对啊,还是早点睡,这几天在巧珍阁我都没睡好。”
嘉菉闻言,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田酒洗香香,满足地回到自己的小屋,熟悉的床铺枕头,一躺下人就困了。
翌日,晨光透过窗户投进光线,雀鸟啁啾。
田酒睁开眼,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昨夜睡得香甜,起床时精神饱满,那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巧珍阁一想到每天都有一大堆事情,她晚上就睡不好,第二条起来也总觉得疲惫,整个人软绵绵像下锅的面条。
果然她还是喜欢在家里醒来的感觉。
早上简单吃顿饭,三人早早出门,带着草帽背篓去山上打栗子。
田酒还去李桂枝家借了根长竹竿,她背着有她两个长的竹竿,像是条被钓上岸的小鱼,看起来颇为滑稽。
嘉菉一边笑,一边把竹竿接过去:“上次打杏子不用竹竿,怎么这次又特意借竹竿?”
“杏子和板栗哪能一样,板栗不怕摔的,你看见就明白了。”
田酒不多做解释,只留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直到上了山,走到栗子林,面对枝头簇拥的无数刺球,嘉菉沉默了。
怪不得昨天田酒那么说,这栗子不会咬人,但会扎人。
栗子叶细长,枝条上一团团竖着尖刺的板栗球压弯枝头,刺球大多是青色,有的闭合着,有的裂开来两瓣、三瓣、四瓣。
裂开的刺球边缘染上土棕色,里面的板栗也都是棕色的。
别说嘉菉,就是既明也没见过板栗在树上的样子,居然和刺猬一样。
嘉菉在树下转了一圈,明白过来。
“昨天咱们吃的是嫩板栗,是没开口的,这些开口的就是我以前吃过的老板栗吧。”
“对呀,但老的嫩的都要,嫩的生吃,老的煮熟吃,都好吃。”
田酒边说边拉着既明退开,招呼嘉菉道:“你往后退两步,再用竹竿打栗子。”
嘉菉看了眼头顶无数的尖刺,后退几步,按了按草帽,才伸出竹竿噼里啪啦地打。
板栗刺球下雨般砸下来,这刺球浑身都是硬刺,从树上落下来砸到身上,保证扎出血来。
打了好一会,地上积了一层薄薄刺球,刺球乱滚,还摔出来不少栗子。
嘉菉放下竹竿,田酒拉着既明上前,一人发一把剪刀。
“别用手,用剪刀把板栗放进背篓里。”田酒叮嘱了句。
嘉菉埋头在捡刺球里摔出来的板栗,提议道:“干脆我们把栗子剥出来,刺球这么占地方,背回去干嘛?”
“肯定有用呀,刺球晒干可以烧火,好好的东西扔了干嘛。”
田酒动作利落,很快就捡了小半框刺球。
既明和嘉菉学着她的动作捡板栗,板栗球虽然浑身硬刺,但一脚踩下去不像是石头,又韧又弹,山上地面又坑坑洼洼,长着遮掩的杂草。
既明一个没看清,正好踩中一个板栗球,脚下一滑,人往地上倒。
田酒离得近,赶紧一把拉住他。
既明也吓得不轻,紧紧抱着田酒的手臂不松手,脸都有些白。
这地上铺满了板栗刺球,要是摔上去,那不得浑身都是血窟窿。
田酒拍拍他的手,调侃道:“怕了?”
既明抬眸:“你在就不怕。”
“小心点,仔细脚下,”田酒扶好既明,“我小时候就摔过,扎了一屁股刺,最后是阿娘用针给我一个个挑出刺,疼死人了。”
既明嘉菉听得感同身受,只觉得像是自己屁股扎了刺。
嘉菉眉头都纠在一块:“这么严重,你怎么摔的?”
田酒用剪刀指指板栗树:“你们就没发现,竹竿只能打下来老栗子,要想摘青刺球嫩栗子,得爬上树摘。”
“你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既明吃惊。
那得摔成什么样?
“对啊,地上都是刺球,我从树上直接掉下来了,”田酒耸耸肩,“不过,村里小孩几乎都从栗子树上掉下来过,摘板栗可不是个简单活。”
板栗树树干粗,但板栗球会长到细树枝的最前端,想摘到它们,很容易摔下来。
“要是那会我在就好了,我帮你摘,你就不会掉下来了。”
嘉菉说着,看向眼前的栗子树,背篓一放就往上爬。
田酒一惊:“你小心点,这棵树枝干不够粗。”
她那会还是小孩,身体也小,嘉菉这么大个子要是砸下来,不得摔一身刺,肯定还扎得特别深。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嘉菉手脚灵活,蹭蹭蹭几下上了树,脚扒着树干,一手拉着树枝,另一只手往下伸。
“给我剪刀。”
田酒赶紧拿来剪刀,递给既明。既明长得高,结果剪刀再递给嘉菉。
嘉菉用剪刀卡住刺球,左右一扭,长得结实的青刺球瞬间脱离树枝掉下来。
他动作也快,一个人干活,刺球啪啪啪地下落,砸在地上。
田酒和既明站远了些,仰头看他摘板栗,刺球在掉,她们俩这会也没法过去捡。
看了好一会,田酒脖子都仰酸了:“你小心点!”
嘉菉应声,朝她挑眉一笑:“你就放心吧!”
田酒活动了下脖子,后颈发酸,她刚抬起手想揉一揉。
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微凉手掌覆盖上她潮热的后颈。
田酒一个激灵,转头看向既明,既明正垂目望着她,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是田酒看不懂的眼神。
“你……”
刚说出一个字,既明手掌就用了两分力,揉捏了下她的后颈。
本就酸痛的脖子被捏住,连带着耳根和肩膀都发麻,带着细微痒意。
“小酒很担心他吗?”
和他动作相反的是,既明说话的语气格外轻柔。
“担心啊,”田酒毫
不犹豫地点头,“摔下来很疼的。”
既明默了下,手掌还在一下一下揉按她的脖子。
虽然揉得酸痛,但确实缓和了不适,田酒眉头舒展开。
既明忽然道:“小酒,你太诚实了。”
“诚实?”田酒懵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诚实不好吗?”
“当然好,但有时候,小酒可以在我面前撒谎。”
既明鸦羽似的长睫掀开,眸光如水面微澜,嘴角带着安静温柔的笑。
但或许是眼瞳太过漆黑,笑里莫名带着一丝压迫感。
田酒脖子还在他手里,舒适中那股怪异的紧张感更明显。
她忽视掉那种感觉,看向既明:“为什么要对你撒谎?”
“因为我喜欢小酒看着我。”
既明抚在她后颈的手掌压下来,另一只手捧上她的脸,俯身靠近,近到他长长的睫毛几乎扫过田酒的鼻梁。
“小酒,你总是亲他,却不亲我。”
田酒睁大眼睛:“我……”
既明按住她的唇,一双眼垂着,眼神在那点润红唇瓣上流连忘返。
“难道只有我主动求欢,小酒才肯碰一碰我吗?”
田酒呆住,惊讶于既明的话,更惊讶于他的动作。
既明撤开手指,压在她后脑的手一点点收紧,带着她往前,直到她的唇印上他。
看起来,像是田酒在主动吻他。
唇瓣贴上的瞬间,既明嘴角轻轻翘了翘,嗓子里溢出声满足的气音。
他吻住她。
闭上眼睛,细细地舔吮,沉浸于这片刻的欢愉。
田酒身体僵硬,眼睛还睁着。
她看见既明微微颤动的眼睫,像是水面盘旋无处栖落的可怜蝴蝶,看见他微蹙的眉头,看见他慢慢浮起红潮的脸颊……
他吻得温柔而急切,像是在证明什么。
田酒心软了,她闭上眼,垂下的手揽住他,回应他不安的吻。
潮湿的吻像是一场春雨,缠缠绵绵地下。
板栗树上,嘉菉正在够一截伸出去的板栗枝,枝头结着几串青刺球。
好不容易剪落,他松了口气,一转脸,正看见不远处亲吻的两人。
嘉菉松掉的那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在勤勤恳恳地干活,既明居然在背地里哄田酒亲嘴?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嘉菉剪刀一扔,蹭蹭蹭爬下树,气冲冲朝她们走去。
“你们……!”
他走得太快,注意力又被两人吸引,压根没注意脚下。
一脚踩上圆鼓鼓的刺球,身体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身上瞬间传来细密疼痛,像是无数跟针在同一时间扎进身体。
嘉菉闷哼一声,头上炸开汗珠。
“嘉菉!”
田酒推开既明,朝他跑来。
第63章 资格“酒酒,我喜欢你。”
嘉菉趴在地上,僵硬身体无法动弹,一动就扎得疼。
田酒手里东西都扔了,立马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住他。
“你当心,我扶你起来。”
嘉菉“嗯”了声,既明也走过来,托住他另一边手臂。
两人一齐用力,几乎是把嘉菉从地上提起来。
嘉菉一站直,就嘶一声,身上到处都在疼,一动就有无数细针乱扎。
田酒板着小脸训他:“疼吧?我都说过会很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不是从树上掉下来,不然的话刺得扎得更深。”
若是以往,嘉菉听到这些话,或许还会心里甜蜜,认为田酒是在关心他。
但此时此刻,他刚亲眼看见她和既明相拥亲吻,难解难分,如同一对亲密爱人。
嘉菉扯了扯嘴角,嗤了一声。
田酒一怔,嘉菉已经很久没对她露出过这种表情了。
既明拧眉:“嘉菉,我们是担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关心?”嘉菉抬眼,眼神锐利冷嘲,“是关心还是在心里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嘉菉!”既明不赞同地看着他。
嘉菉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安静蔓延,太阳爬高,闷热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吹动三人的沉默。
“你先扶着树站会,我们把地上的板栗捡完就回去。”
田酒说完,拉住嘉菉手腕扶着他,还提醒道:“小心脚下。”
她时刻注意着地上有没有板栗球挡路,头微微低着,辫子垂下来,一晃一晃,轻撞他的手臂。
嘉菉手臂上还扎着刺,即便是辫子撞上去的力度,都会让刺扎得更深,让他更疼。
但他没躲开。
他不怕疼,他只怕她不要他。
田酒把他带到树干旁,正要松开手,嘉菉反手抓住她。
“怎么了?”田酒问。
嘉菉默了下:“你生气了吗?”
田酒摇头:“没有,只是有点不高兴。”
嘉菉眼神微黯:“为什么不高兴?”
“你受伤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田酒一双眼明净通透,仿佛能照见他所有藏在角落的心事。
嘉菉神色顿住,黯淡眼里又冒出星点亮光:“酒酒……”
田酒拂开他的手,安抚道:“好了,乖乖待着,我很快带你回家。”
多了个伤员,她和既明加快速度,地上的板栗球快速捡回背篓。
捡完后三人下山,田酒提着两个背篓,再背上长长的竹竿,既明提着一个背篓,另一只手扶着嘉菉。
嘉菉不耐,挣脱开来:“我只是身上扎了刺,又没断手断脚,用不着你扶。”
他坚持接过田酒手里的背篓和竹竿,非要自己拿。
疼是疼了点,但不能让人小看了他。
哪有让田酒帮他拿东西的道理。
终于回了家,竹竿还给李桂枝,三个背篓放在院子里。
门一关,嘉菉在廊檐下脱了个半光,只留下一条短裤。
田酒翻出来针线,围着嘉菉转了两圈,她皱眉:“你这半边身子都扎了刺,回来路上还逞什么强。”
他昂首:“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几根刺吗?”
田酒看他一眼,哼笑一声,捏起一根针,日光下针尖闪亮。
“不怕刺,想来也不怕针咯,那我就不客气了,”田酒转头唤道,“既明,你也来,我们一块给他挑刺。”
既明嘴角带笑:“好啊。”
一见既明捏上针,嘉菉顿时心生警惕。
好在既明没故意折磨他,但针扎下去,再把端进肉里的刺挑出来,总归还是疼的。
嘉菉当时半边身子着了地,手臂腰上腿上都有。
一眼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刺,有的扎得浅,找好角度手指一挤能出来,有的断得深,必须得用针挑出来。
这实在是个细致活。
田酒站着帮他挑手臂,既明蹲着挑他腿上的刺,时间一久,既明蹲得头晕眼花。
嘉菉“啊”一声,差点跳起来:“既明你干什么呢?”
田酒低头一看,嘉菉腿上正插着一根针,银针尾端还在震动。
既明赶紧拔了针,皮肤上瞬间冒出一大颗血珠子。
他歉意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蹲久了眼花腿麻,手上一时失了分寸。”
“行了,你歇着去吧,不然等会又给我来一针。”嘉菉没好气。
田酒把既明拉起来:“快到中午了,我给他挑,你做饭去。”
“好。”
既明把针放回来,田酒站了好一会,一直低着头,也觉得腰酸背痛,但往下一看,还有一大半的刺没挑呢。
田酒抬手捶捶肩膀,又看了眼越来越高的太阳。
“咱们去床上吧,你趴着我给你挑。”
嘉菉本来还因为疼痛皱着眉,一听床上二字,眼睛立马亮了。
“去床上?”
田酒不懂他怎么突然笑了,莫名道:“对啊,站久了腰酸,你趴着,我坐着,这样不累。”
“好!”
嘉菉生龙活虎地进了堂屋,还特意关上门。
田酒在他趴上去之前,把被褥掀到一边去:“不然刺掉进被子里,晚上睡觉还得扎你。”
嘉菉脸上挂着笑,避开伤处趴上床:“酒酒真贴心。”
“谁叫你笨笨的。”
田酒横他一眼,嘉菉被这一眼看得浑身舒适,嘿嘿笑了一声。
田酒:“……”
她坐到床边,接着给他挑刺。
手臂上挑完之后,剩下一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有的小点还在缓慢冒出血珠,看得田酒直皱眉。
嘉菉不甚在意地擦掉血珠:“没事,这么一点血,一顿饭就补回来了。”
田酒没搭理他,低头给他挑腰上的刺,挑手臂还能抬起他的的手,挑腰上的刺,她只能弯腰凑近了去挑。
板栗刺球尖尖很
小,和针尖差不多大。
嘉菉皮肤又不像既明一样白皙,刺尖在小麦色肌理中更具隐蔽性,挑起来很费眼。
田酒不自觉越靠越近,呼吸轻轻浅浅洒上去,脸颊旁的碎发也在他腰间来回轻拂。
嘉菉低头看了眼,耳根子红了一片,努力忽略掉腰间轻风似的触碰。
可再努力也无法忽略,针扎下去是疼的,田酒手指按上来是舒服的,暖热潮湿的呼吸和漆黑发丝的扫动,更叫他心颤。
嘉菉胸膛起伏,呼吸沉了些,带动腰腹肌肉紧绷,线条肌理沟壑纵横。
田酒眼看着手底下的肌肉隆起,越来越硬,刺都快看不见了。
她反手拍了他胸膛一巴掌。
“啪”地一响,嘉菉低低闷哼,腹部肌肉绷得更紧。
田酒啧声,抬头道:“你放松,不然我怎么挑呀?”
嘉菉脸颊红透,点了下头,深深呼吸。
可在田酒水润明亮的目光中,他放松不了。
田酒举起针,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再这样,我扎你了啊。”
话一出口,肌肉兴奋地弹跳了下。
田酒:“……”
“算了,你歇会,我也歇会,等会再挑吧。”
她放下针,正要起身,手被拉住。
嘉菉抬眼看她,眼底有些红:“你又要去找既明吗?”
田酒:“……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嘉菉接着说:“去找他做什么?他能做的我都可以做,而且我会做得更好。”
田酒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嘉菉紧紧握着他的手:“酒酒,你真的不知道吗?”
田酒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了?”
“我喜欢你。”
四个字脱口而出,没有丝毫预兆。
说出来的一瞬间,田酒愣住,嘉菉自己也愣住。
他不想说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胸膛里砰砰乱跳的心有自己的主张,要将这件事倾诉出来。
说出来之后,嘉菉竟感到一阵轻松。
或许他早就该说出来。
“酒酒,我喜欢你。”
他又说了一遍,另一只手也轻轻握上来,抬头仰望她的面容,像是信徒等待裁决。
但田酒没有裁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嘉菉久久得不到回应,急切地爬起来,他跪在床上,个头比田酒还高。
“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田酒张口,嘉菉没等她说话,又急匆匆地说:“你对我那么好,你昨天还说有我在,你就会开心,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神那么期盼、那么真挚、那么迫切,望着她像望着死地里唯一的出口。
田酒张开的嘴闭上。
她又沉默了。
“你……不喜欢我?”嘉菉的声音轻了些,像是不忍惊动谁,“你喜欢既明?你喜欢他?”
田酒摇头,抬目看着他:“一定要喜欢你们吗?”
这句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没有质问也没有怨怼,更没有鄙夷轻视。
只是一句疑问。
嘉菉几乎要看不懂田酒了。
或许他从未看懂过。
“可是,我们都……”
嘉菉握上她的肩,想要在那双杏眼里找到她的动摇:“你亲过我,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田酒眼里没有动摇,仍旧清澈如水洗。
“既明说过,不喜欢也可以亲,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她的话简单直白,但残忍。
可嘉菉不愿意相信,从第一次听到那些话,他就不相信。
这些朝夕相处的瞬间里,她怎么可能从未喜欢过他。
“酒酒,我不信。”
嘉菉抱住田酒,用力到手臂腰腹上的细小伤口渗出血珠。
田酒任由他抱着,甚至还伸手抚摸他的后脑,动作带着安抚意味。
这让嘉菉空落落的心脏好受了些,他抱着她,低头亲她。
凌乱的吻带着粗重呼吸,骤雨一样落在她面上。
他吻她的发,吻她的眼睛,吻她颤动的睫毛,深深吻她的唇,直到得到她的回应,直到吻红她的脸,直到难解难分。
仿佛只有看见她的反应,就能确认她也爱他,确认一切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良久,久得田酒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嘉菉才舍得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沉重喘息着,还要一下一下啄吻她张开呼吸的唇。
“酒酒,你看,”他嗓音哑得厉害,宽阔胸膛把人完全包裹起来,“你喜欢的,不是吗?”
田酒眼睛眨动,在他说完之后,也轻轻吻了下他的脸。
还没等嘉菉眼里的欣喜浮出来,田酒开口,声音带着喘,但语气是平静的。
“你会回到上京,既明也是,所以你的问题没有意义。”
明明身体上的情潮还在翻涌,明明两人还在紧紧拥抱,明明她的唇瓣还带着闪亮润泽的水光,那是他吻出来的。
可时间仿佛瞬间静止冻结,亲密依偎的肢体变成姿势僵硬的人偶。
哪里都不对。
嘉菉没有松开她,也没有抱紧她。
他愣了好久,脑子里无数念头乱窜。
“我……”
田酒又吻他一下,嘴角轻轻一弯。
“你早就知道,我也早就知道,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不就够了。”
嘉菉呐呐,对视着田酒乌黑的眼睛,他心头猛地涌出一阵火烧似的羞愧。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他和既明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呢?
或许,既明说的是对的。
把一切局限于男欢女爱,比谈论情爱更适合此时的处境。
如果田酒开心,那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第64章 青烟“原来上京人这么穷吗?”……
嘉菉松开田酒,田酒接着帮他挑刺。
谈话过后,田酒没有表露出什么,嘉菉也恢复了正常。
等嘉菉身上的刺都挑出来之后,既明饭也做好了,他还特意用新打的栗子做了板栗鸡汤。
田酒吃得很香,栗子在鸡汤里煮过,粉糯软烂,给鸡肉增加了一丝栗子的鲜甜,滋味好得不得了。
吃过饭,既明特意出门帮嘉菉采野苏麻,捏烂草叶帮他敷上。
虽然都是细小伤口,但身上一大片,动作稍微大些,都会牵扯到流血。
田酒则兴致勃勃地剥板栗刺球,嘉菉算是伤员,坐在廊檐下不参与。
既明看着刺球犯了难,刺球浑身都是刺,手碰不得,只有一把剪刀,但也不能直接下剪子乱剪,不然会剪坏板栗。
“你看,像这种开了口的刺球,用脚踩住一半,用剪刀夹住另一半,用力一掰,里面的板栗就露出来了。”
田酒教得细致,边说边示范。
“至于完全闭合的刺球,你把带把的刺球屁股放在下面,正面朝上,还是用脚先踩住一半,它虽然没裂开,但中间也有一条缝,剪刀顺着缝插下去,一掰就取出板栗了。”
只要掌握技巧,剥板栗并不怎么费事,而且大半板栗都是裂开缝的,更容易剥出来。
两人坐在小凳子上,没一会就剥完一筐。
刺球堆了一座小山,板栗却只有一盆,端起来沉甸甸的。
嘉菉看他们干活,手也痒,拖了凳子过来:“我也来试试,这看起来不费力,不会扯到伤口的。”
田酒同意:“随便你,反而疼的也是你。”
有嘉菉加入,速度大大加快,三人很快剥完剩下两筐。
刺球小山堆高了些,大黄绕着小山转了好几圈,试图用爪子去拨,但又不敢碰,对着小山蹦来蹦去地试探。
田酒看笑了:“黄哥以前也被扎过,还扎的是鼻子,那会叫得可惨了。”
“怪不得它那么谨慎,”嘉菉摸了摸大黄的狗头,“黄哥,咱俩是难兄难弟啊。”
他语气促狭,田酒被他逗笑,他也跟着田酒笑起来。
既明从板栗堆里抬起头来,目光在两人面上走了个来回,他眯了眯眼,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田酒晚上没有留在家里,她按照先前说的,留下既明嘉菉,自己独自回镇上。
既明嘉菉都很不舍,嘉菉拉着她不松手:“要不我也去镇上,只要不在你面前露面,就不影响你了吧?”
田酒笑:“何苦折腾呢,过几天不忙我再回来。”
既明把食盒塞过来,里面有他下午新烹的栗子糕,一罐子杏脯,还有一盆挑得最嫩的白皮板栗。
他叮嘱:“有什么事让来福回来报信,我和嘉菉必定立刻赶过去,千万照顾好自己。”
田酒接过食盒,打开看一眼,故作夸张道:“哎呀,好香呢,真怕还没到镇上,食盒就已经被我吃空了。”
既明失笑,轻捏她的脸蛋
肉:“吃空就吃空,我连夜再做一盒子给你送去。”
“这可是你说的,我在外面赚钱,你们和大黄在家里也要好好看家,我和桂枝姐打过招呼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田酒虽是笑的,也有些不放心。
这还是自既明嘉菉来这里之后,她们三个人第一次分开两地。
“知道了,”嘉菉抱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我会很想你的。”
田酒定定看了他两秒,又抬头看天,笑起来:“好了,我该走了。”
她跨出家门,大黄追上来,贴着她的腿蹭她。
田酒捏它的耳朵:“好了,你也回家去,我过几天就回来,乖乖的。”
大黄听懂了,低低呜呜一声,坐在家门口望着田酒远去。
太阳西斜,空气中残存着热度,风也是沉闷的。
路过村口时,田婶子虚掩的门被撞了下,立马露出半张痴呆流涎的脸,脑袋来回乱晃,嘴里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没等田酒多看一眼,那张脸很快被一只手拽回去。
门缝里传出女人低低的哭骂声。
田酒收回眼神,迈步往前走。
她知道那是田丰茂。虽然田婶子不让他出门,他的事也在村里传遍了。
他买来的蒙汗药剂量太大,田酒幸亏只吸了少量,剩下的全被他自己吸进肚子里,又耽误太久,送去大夫那里时性命垂危。
好不容易救回来,人已经痴傻了。
村里人都说他恶有恶报,田酒没参与任何人的议论,也没再去过田婶子家。
她接着往前走,走出村口。
山道上烟尘滚滚,远远两匹高大骏马疾驰而来,马镫上镶了金,马背上两个男人,一黑一白,皆一身劲装,双目炯炯有神,衣着不凡。
灰太大,田酒用袖子掩住口鼻,往旁边躲了躲。
来人勒马,马匹高高扬起头颅嘶鸣,修长马蹄落地,嘚嘚乱踩。
当头那人下马,朝她一拱手,一张白净面庞慈眉善目,打听道:“敢问姑娘,此处村庄可是田家村?可有一户姓田名酒的姑娘?”
田酒眼睛一眨,点了下头:“是田家村,也有姓田名酒的姑娘。”
“这户人家居住何处,还请姑娘指路。”白衣人又是一拱手,笑得极可亲。
“直走,下两个土坡,绕过稻草堆,越过水塘,再左拐右拐左拐右拐,到头有两户人家挨着,门口有石榴树的就是田酒家。”
田酒一口气说完,白衣人愣神,没想到多问一句,能得到这么精细的路线。
“多谢姑娘指路。”
他谢完,正转身离开,田酒叫住他:“哎,你……”
马背上另一人脸颊黑些,目光锐利射来,显得凶光毕露。
问路的白衣人回头,笑容依旧:“姑娘,怎么了?”
田酒上下打量着人和马,问:“你们是不是挺有钱的?”
白衣人恍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碎银,放到田酒的四方食盒上。
“这是姑娘的谢礼。”
田酒看了眼那粒银子,问:“你们只有这么大点的银子吗?”
问话一出口,白衣人面上的笑收了些,马背上黑衣人更是不客气,马鞭一甩,破空声响起,惊得马儿乱转。
黑衣人开口,嗓音粗些:“你这丫头,好生贪心,给你几个铜板都是多的,有银子还不满足吗?再来纠缠,当心我的马鞭!”
等他说完,白衣人才开口制止:“怎么说话呢,姑娘,不会理会他,你且去吧。”
田酒“哦”了一声,把那粒银子塞回白衣人手里。
“我不要你的钱,我有钱,你们留着路上吃饭吧。”
话里还有几分怜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田酒是在可怜他。
白衣人黑衣人:“……”
这是哪来的奇葩丫头?他们用得着她可怜?
白衣人捏着银子:“姑娘这是何意?”
田酒看了眼那小小的银粒子,没搭理他,转头离开。
走出几步,背后响起马蹄嘚嘚声,田酒回头,人马已奔入村子。
田酒看烟尘四起,嘀咕道:“怪不得要卖儿子,原来上京人这么穷吗?”
她摇摇头,掉头往前走,并不准备回去看他们去姓田名酒的姑娘家里做什么。
走进山路,有山壁遮挡,凉爽许多。
田酒从食盒里摸出来一只温凉的栗子,随手剥了塞进嘴里,甘甜脆口,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没关系的,人与人之间总是这样。
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
这段时间很开心,足够了。
田酒独自一人回到巧珍阁,离开两天,事情累计了不少。
她日日忙碌,松开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来。
在巧珍阁呆两天,晚上她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很久,田酒走到院子里,坐在廊檐下看星星。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里的星星没有家里亮。
不知道嘉菉和既明在做什么,不对,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
可是,离开为什么不来和她说一声呢?
想到这里,田酒难得有些生气,她鼓着脸,也不知是瞪着谁。
瞪了一会,她又泄气,趴在膝盖上。
她分辨出来了,她不喜欢在巧珍阁干活,她更喜欢留在村里。
正这时,来福屁股着火似的跑进来,往她房间里冲。
“田姑娘!田姑娘!”
田酒在台阶上朝他招手,有气无力:“我在这里。”
来福一个急转弯跑过来,撑着腰直喘气,手里举着一封信。
“有大事,上京来的信!”
田酒疑惑,立马接过来。
既明和嘉菉难道是飞回去的吗?这就有上京寄来的信了?
打开一看,什么都看不懂。
田酒这才想起来,她不认字。
“来福,你给我念。”
来福识字,郑掌柜亲自教的他。
他拿着信,第一句说的是:“这是郑公子写来的信!”
“居然是他?你快念给我听听!”田酒催促。
来福一字一句地念,有些地方结结巴巴,不是他不认识字,而是郑公子通篇之乎者也,引用圣人之言,实在太为难来福。
大概意思是说:郑公子来不了,他准备三年,正要参加今年八月秋闱,卯着劲考取举人呢。
至于巧珍阁,他是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去处。既然叔叔已经把巧珍阁托付给田酒,他不准备多插手。
附信而来的还有一张按过手印的文书,他愿意给田酒分红五厘,也就是二十分之一的利润,请田酒接着掌管巧珍阁。
来福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都在抖。
他瞪眼看着田酒,眼里只有一句话: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走大运了!
巧珍阁每月流水可不是个小数目,二十分之一足以让田酒这辈子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偏偏人家郑公子不想接手,钱财就这么撞进她怀里,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得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
来福忽然觉得,他平时做人是不是太刻薄了?
他也得积积德,没准也能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来福兴奋地不行,可田酒脸上没有笑意,表情反而更沉重。
说实话,对她来说,五厘还是一厘没有区别,她都花不完。
但最重要的是,在她发现她并不喜欢做巧珍阁的掌柜时,她被巧珍阁绑死了。
这实在不能算是好消息。
“你……不高兴吗?”来福困惑地问。
田酒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拿过信,长长叹了口气。
“
你去忙吧,我再想想。”
田酒在院子里坐了一夜,责任和感受在打架。
她没有得出答案。
第二天早晨,阳光照进来,巧珍阁伙计来来往往,田酒把信件收好,决定出门去吃碗热乎乎的胡辣汤。
清晨阳光烤着人,田酒眯着眼睛,一路到卖早点的铺子,要了一大碗胡辣汤和一笼肉包子。
肉包子面皮留油,香得很,胡辣汤喝上几口,立马热辣辣地炸开汗,让她有种脸上发疼的感觉。
她抹了把汗,呼啦啦地吃。
出出汗才好,她的脑子好像被堵住了,转都转不动。
吃得正起劲时,突然肩膀被一拍。
田酒猛地回头,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桂枝姐?!”
看清李桂枝的一瞬间,她露出笑脸。
李桂枝没带娃娃,穿着一身鲜亮鹅黄色衣裙,头上带着田酒送她的桂花簪子,漂亮又精神。
她坐下,挥手也要一碗胡辣汤和一笼包子,这么吃最香。
招呼完李桂枝才看向田酒,“嘶”了一声,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田酒吸溜胡辣汤,摸摸自己的脸:“啊?我怎么了?”
李桂枝凑近,用帕子擦掉她满脸的汗珠。
“还怎么了?你这模样简直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大黄的脸都没你忧郁。”
她的比喻逗笑了田酒,但很快,田酒笑意收敛,又叹了口气。
“没准真要无家可归了。”
“胡说什么?大早上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该打!”
李桂枝拧了下田酒的耳朵,小二上菜,她拿起包子啃了口,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吧,前几天有两个骑马的男人找到你家来了。”
田酒默默听着,她何止知道,还是她指的路呢。
李桂枝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是去找既明嘉菉的,但被他们给赶出来了,我亲眼瞧见,那两人的宝剑宝马都被留下来,钱袋子都空了。”
听到这,田酒有了反应,惊讶道:“怎么回事?”
李桂枝嘻嘻笑着:“你没看到,那两人刚开始牛哄哄的,后来在你家门口拍门,求嘉菉留给他们一点钱,不然他们怎么赶路,要多凄凉要多凄凉……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娘了!”
田酒听着,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想起来那粒银子,看来她还回去的钱,又被既明嘉菉拿了回来。
第65章 小狗“我只做酒酒的狗。”
看来他们并没有一声不吭地走掉,田酒的心情好了一点。
“笑了?”李桂枝调侃道。
田酒摸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反正脸色比刚才好多了,”李桂枝低头喝了勺胡辣汤,“所以你是在担心这个?”
“还有巧珍阁的事,”田酒叹出一口气,托着腮,“我不想管了,怎么办?”
“都这么久了,按理说郑公子也快到了,你再等等,”李桂枝压低声音,“那可是一厘的利润呢。”
田酒摇摇头:“郑公子不会来了,他要去考举人,他雇我接着管理巧珍阁。”
“你是因为这事不高兴呐?”李桂枝听明白,一脸不可置信,捏住她的脸颊肉晃了晃,“你个小丫头真是奇了,这事要是落别人头上,别人都得乐开花,到你这,你反而还不愿意?你和钱有仇?”
“没仇,但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钱,我又花不完。”
田酒满面愁云,又叹了口气:“我不喜欢住在镇上,也不喜欢每天呆在巧珍阁里,我从前来买东西时,巧珍阁很大,走上几圈都逛不完。可当我自己住进去后,才发现巧珍阁原来那么小,每天只能在一个四方盒子里打转……”
李桂枝面上的嬉笑神色褪去,听得认真。
她摸了摸田酒的头,梳理她的发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更喜欢茶山,喜欢荷塘,喜欢村子里自由自在的简单生活。”
田酒用力点头:“对,就是这样。”
“这倒是个麻烦事,郑掌柜把巧珍阁托付给你,郑公子也全指着你,你拍拍屁股走人实在不太仗义。”
李桂枝琢磨着,左思右想,田酒靠着她的肩,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
“哎——有了!”李桂枝拍手。
田酒立马坐直,期待道:“什么?”
“说实在话,郑掌柜付托的事你也算是办成了大半,那是郑公子自己不肯来,”李桂枝一摊手,眉飞色舞,“郑公子现在是雇你干活,那你再雇别人干活不就好了!”
“雇别人干活?”
田酒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
“对啊,我又不是那块料,郑公子只是希望巧珍阁有人管理,干嘛非得是我呢?”
“可不就是嘛!”李桂枝一拍手掌笑起来,“只要你出得起银子,还能招不来一个掌柜?”
田酒沉思,片刻后,目光停留在李桂枝面上。
李桂枝吃着包子,奇怪道:“看我干什么?”
田酒开口:“桂枝姐,要是把这个掌柜给你,你做不做?”
“给我?!”
李桂枝嗓门陡然拔高,引来周围不少人侧目,她赶紧捂住嘴,低声道:“你开什么玩笑呢,郑公子哪能同意?”
“给我都可以,给你又有什么不可以,”田酒肯定道,“我觉得这些事你比我在行。”
“瞧你说的,我也没管过这么大的摊子啊,哪能算什么在行?”
李桂枝一时间竟有些腼腆,连连推拒着,和平时直爽的模样不太一样。
田酒拉住她的手,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你从前在村里卖豆腐,不也做得很好吗?”
李桂枝从前的小生意是不错,可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更多。
抛头露面、不检点、女人干不好生意……同样的话听得多了,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饶是李桂枝的性格,如今面对田酒的邀请,第一反应都是拒绝。
田酒拉着她的手,劝道:“桂枝姐,我觉得你肯定行,就算吃力,你也能请人帮忙呀,为什么不肯试一试呢?”
“你真觉得我行?”
李桂枝望着她,眼底有一丝紧张。
田酒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你当然行,不然我也不会第一个想到你。”
“好!既然你信我李桂枝,我就去给你打个下手,要是干得不好,不用你说,我自己滚蛋。”
李桂枝眼里燃烧起年轻的熊熊火光,拍着胸膛打包票,豪气万丈。
田酒眼睛弯弯,笑着说:“你肯定干得好,我回去就给郑公子去信,告诉他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果不其然,过了段时间,郑公子回信,还是通篇之乎者也。
对于田酒雇人的举动,他完全赞成。
他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每次和他通信来往的人必须是田酒;第二,他驳回田酒把分红转给李桂枝的要求,田酒的五厘不变,李桂枝留在巧珍阁,也分得一厘。
这人真是大方得出奇。
事情皆大欢喜,只等李桂枝一上手,田酒就能撒手回家。
这一折腾,又是好些天没回家,来福在她耳边念账本,田酒的心思已经悄然飞远。
“……田姑娘?田姑娘?”
账本在她面前挥了挥,田酒回神,拍开来福的手。
“干嘛?”
相处这么些天,来福早就和她相熟,语气也熟稔,笑嘻嘻地说:“姑娘怎么又走神了?莫不是在想中午要吃的熏鸭?”
“什么熏鸭,我看你像熏鸭。”
田酒故意板着脸,来福嬉皮笑脸地作揖:“熏鸭我可不敢当,我没它那么好的滋味。”
“就你会说,你……”
拌嘴的话还没说完,田酒视线一偏,正对上门口一双静静凝望她的眼睛。
“既明?!”
田酒眼睛睁大,惊喜地跳起来。
“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承诺,来给你送栗子糕。”
既明面容含笑,跨步缓缓走来,不疾不徐,姿态格外闲雅从容。
路过来福时,眼尾轻飘飘扫过他,颔首露出淡淡的礼貌微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笑得这么好看,来福
反而感觉心里毛毛的。
既明收回目光,注视着田酒,手指轻刮了下她的脸蛋。
“瘦了。”
“瘦了吗?”田酒摸摸自己的脸,又看向他,“我觉得你才是瘦了呢。”
既明笑着摇摇头,把食盒放上桌子,一打开,栗子甜香蔓延出来。
“有栗子糕,糖炒栗子,蒸栗子,还有剥好的白栗子,你想先吃哪个?”
“白栗子吧,好几天没吃到了。”
田酒应声,眼前的美食却没占据掉她的注意力,她眼神时不时往既明身后飘。
“既明。”
“嗯?”
“嘉菉呢?”
既明动作顿了下,又接着拿了颗栗子,送进田酒嘴里。
“很想他?”
栗子甜而脆,鲜美而饱含水分。
田酒咬得咔咔响,诚实地点头,又问一遍:“他呢?”
“他哪里舍得不来……”
既明话还没说完,嘉菉的声音远远响起:“酒酒,我来啦!”
田酒立马迎上去,她好几天没看到嘉菉,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分别这么久。
“嘉菉!”
“酒酒你看,我买了馄饨来!”
嘉菉额上带汗,大步走过来,明亮眼眸直直望着她,挪都挪不开。
馄饨还没放下,他另一只手已经张开,把田酒单手揽进怀里,用力抱着。
“好久没见到你,我好想你。”抱紧的一瞬间,他喟叹道。
田酒脸埋进他的胸膛,触感坚实滚烫,她闭了闭眼。
她之前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呢。
如今再见面,原本再平常不过的场面,在她心里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如果他离开,她也会想他的。
田酒手指抓着他的衣服,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
嘉菉察觉到她猫儿似的小动作,心都快化了,手掌笼住她后脑,一下一下地抚着。
“在外面这么多天,是不是累了?”
田酒在他怀里抬起头,下巴点了点:“想回家了。”
嘉菉立马接话:“那我们回家,这么大的巧珍阁,没你还能不转了?”
田酒笑笑,神秘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桂枝姐是巧珍阁的掌柜,等她完全上手,我就不用天天待在这了。”
不等嘉菉说话,既明插话道:“那太好了,小酒,要不要先吃块栗子糕,等会就不香了。”
嘉菉松开田酒:“是啊,还有馄饨,你还没吃午饭吧。”
“没吃呢。”
嘉菉推着田酒在桌前坐下,既明摆好馄饨和各种小吃。
田酒拿着筷子,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看着她吃饭。
田酒没有问起白衣人黑衣人的事,他们也没有提起,三人像往常一样相处,甚至更和谐。
晚上收拾出两间房,既明嘉菉留宿。
田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她在这里总是睡不着。
安静中,窗户忽然被轻轻敲响。
田酒耳朵一竖,凝神细听,窗户又响了两下。
她披上衣裳,走过去拉开窗户,正对上一张少年气的明朗笑脸。
“酒酒,出来玩呀。”
田酒笑了:“好……”
话还没说完,嘉菉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把人轻巧捞出来抱进怀里。
“抓紧了。”
头顶上传来嘉菉的声音,一阵失重,田酒再睁开眼,满目都是幽幽的绿。
她在月下,在合欢树上,在他怀里。
田酒仰起脸,树叶凉凉拂过她面颊,带着淡淡香气。
嘉菉低下头,脸颊蹭她的脸颊,小动物似的。
田酒被他来回的鼻息弄得痒,笑着推他的胸膛:“痒,你蹭什么?”
语气亲昵又自然,嘉菉稍退了退,又用高挺鼻梁去压她的脸蛋肉。
“不知道,就是喜欢挨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田酒任由他蹭,好奇地问。
嘉菉闭着眼睛又蹭了几下,睁开眼睛,在她唇上啄了下。
“你看你,眼下都青黑了,肯定最近都没睡好吧。”
从前在家里,她向来睡得香甜,脸蛋红润饱满,像颗迎着阳光雨露生长的小桃子。
这种连觉都没法睡的地方,哪里能待呢。
田酒揉揉眼睛,靠上他的胸膛,披散长发如瀑,在风中轻扬。
她抬手拨了下鼓鼓的豆荚,合欢树花期快过了,粉红花扇结出小豆荚。
“我喜欢这棵树。”田酒轻声说。
“我也喜欢它,更喜欢你。”
嘉菉低头亲了下她的耳朵。
田酒往后躲,嘉菉追着亲过来,叼着她的耳尖,带着点吓唬人的意味。
潮热呼吸打红薄薄耳廓,田酒缩了缩脖子,往他怀里贴。
此时此刻,天地间似乎只有遥远的一轮月,只有无边无际的幽绿,只有相拥的彼此。
嘉菉抱紧田酒,心脏在无限满足中,又溢出零星的忧伤。
“酒酒,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田酒没说话,过了会,她开口,嗓音轻轻的。
“我也想。”
嘉菉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心脏砰砰乱跳。
他抱着她的肩,同她对视:“酒酒,你说什么?”
田酒眼睛弯了弯:“我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你……”
嘉菉的心像被千万根羽毛扫遍,轻盈而又快慰,细微幸福的痒意蔓开,叫人坐立难安。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那既明呢?”
上回见面,田酒还亲过既明,他怎么也忘不了这件事。
“既明啊,”田酒声音拖长,眼珠转了转,“如果你不在的话,他陪着我也挺好。”
“不行!绝对不行!”
嘉菉一锤树干,连带着树枝乱颤,树叶纷纷落下,落了两人满头。
田酒呸呸呸,挥开树叶,嘉菉赶紧把她头上的叶子摘掉。
“凭什么不行?你怎么这么霸道,你不在我还不能找别人吗?”
田酒随手拈了片叶子丢他。
“酒酒……”
嘉菉将脸埋进她颈窝,温暖干燥,清浅的皂角香气浮动,他吻在那片薄薄的皮肤之上。
现在的他给不出承诺,他不想骗她。
田酒侧过脸,亲亲他的脸颊:“笨蛋。”
三人又在巧珍阁留了两天,这才回了家。
既明嘉菉稍歇了歇,就忙活开来,摘菜、扫地、洗衣裳、做饭……
“我也来帮忙……”
田酒坐不住,话刚出口,路过的既明按住她的肩,温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干,洗个澡,回房间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回来。”
一回到家,流水似的疲惫涌来,田酒觉得自己确实该好好睡一觉。
简单清洗后,摸摸大黄的狗头,她在太阳高升时爬上床,很快进入梦乡。
没有人吵她,只有隐约的鸟叫虫鸣,这些声响反而让她睡得更香。
等田酒睡饱起来时,四周寂静,推开窗户一看,天已经黑了,月亮高高挂着,竟然是半夜,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她伸了个懒腰,精神无比饱满,像一株喝饱水的植物,抖擞精神舒展叶子。
田酒深呼吸了下,夜里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风很清爽。
咕噜噜——肚子叫了。
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田酒推开房门,堂屋床上的嘉菉猛地坐起来,吓她一跳。
“你干什么?”
嘉菉掀开毯子,快步走过来:“你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去叫醒你了。”
田酒顺着胸口喘气:“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我等着你呢,饿不饿?”嘉菉拉着她,摸了摸她披散下来的长发。
田酒点头:“饿了。”
“灶房里温着饭菜,你先坐,我去端来。”
嘉菉点好灯,按着田酒的肩膀,让她坐到桌边,又麻利出门,端来晚上留好的饭菜。
一碗西葫芦炖排骨,几份分好的小炒菜和一碗黄米粥,温度正好,吃下去胃里暖和又舒服。
田酒慢吞吞地吃,一抬眼,烛光摇晃,嘉菉坐在她旁边,托着脸专注看着她。
田酒笑:“你看我做什么,你也想吃吗?”
“你吃,我陪着你。”嘉菉也笑。
田酒心头一暖,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劝道
:“你去睡吧,我把饭端回里屋吃。”
“不用,”嘉菉握住她的手,“前些日子总是见不到你,好不容易再见面,我想多看看你。”
这话莫名带着些伤感,自从她戳破那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之后,嘉菉就常常流露出这种情绪。
田酒不语,低下头吃饭,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西葫芦炖排骨是我做的,怎么样,好吃吗?”
嘉菉说着,故作得意,打破稍显沉寂的氛围。
田酒惊讶:“这居然是你做的?很好吃,我还以为是既明做的呢。”
“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苦练厨艺,现在没准做得比既明还好呢。”
嘉菉下巴一抬,嘴角挑高。
田酒莞尔,夸他:“你好厉害呀。”
“当然,你喜欢什么,我都能学会。”
嘉菉说着,一双眼紧紧盯着田酒,弦外之音不止是厨艺。
田酒“哦”了一声,却没接话。
嘉菉坐了会,慢慢挪到田酒身边,手抬起来揽住她肩头。
田酒看了眼他的手,没理会。
嘉菉低头,侧脸挨上她的肩,蹭了蹭,不长不短的头发垂下来,来回扫着田酒脖颈,有些痒。
田酒躲了躲,推他的脸:“干什么呀?”
嘉菉直接把脸埋进她掌心,高挺鼻梁戳着人,在她掌心重重地亲了口,响亮地“吧嗒”一声。
田酒动作顿住,转头看向他。
嘉菉的脸在田酒手掌后,一双灼灼眼眸露出来,直勾勾盯着田酒,嘴唇一张,咬住她的手指。
“又拱又咬,你是狗吗?”
田酒蜷起手指,指尖一点晶莹亮光,她嫌弃地擦到他胸口上,硬邦邦的肌肉鼓动了下。
嘉菉又挨过来,脑袋在她颈部窝里来回地蹭,哼哼唧唧。
“如果是狗就能和酒酒永远在一起,那我就是狗了。”
灼热鼻息来回乱窜,田酒缩着脖子躲他,被逗得咯咯直笑。
“你说什么胡话呢,谁要这么大只的狗?”
“酒酒要我,我只做酒酒的狗,大黄是大哥,我是二哥,好不好?”
嘉菉还在一味地拱,嗓音低低的,头发蹭红了田酒的耳朵。
好幼稚的一个人。
可田酒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软软的,她好像挺喜欢他这样撒娇。
“好吧,那我勉强收了你吧。”
嘉菉靠着她肩头,抬眼去看她,亲她下巴。
“谢谢酒酒大人收留我。”
说完,又黏糊糊地抱着田酒,脑袋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真要成小狗了。
第66章 交颈“你想上就上,我求之不得。”……
田酒笑出来,眼眉轻弯,捏捏他的耳朵。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就想黏着你。”
“好吧,那我就勉强让你黏一黏。”
闹了会,田酒才发现嘉菉抱着她快要睡着了。
他眼睛闭着,时不时困倦地睁开一线,看一眼她又闭上,像是她会突然不见似的。
田酒推他的手,他手臂反而收得更紧,箍着人不松开,还来回摇了摇,带着田酒也在他怀里晃了晃。
高高大大一个人,脑袋埋在田酒肩上,抱枕头似的把人完全抱进怀里。
田酒伸出手,轻拍他的脸:“嘉菉,嘉菉?”
嘉菉半睁开眼,迷糊地“嗯”了一声。
田酒:“松开我,困了去床上睡。”
嘉菉嘟囔:“不松。”
“松开,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不松,我是小狗,小狗就该和主人腻在一起。”
田酒被他的话噎住,好笑又无奈,他这是困了还是醉了,都说的是什么呀。
她又推了半天,推开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攀上来,两条腿也牢笼似的圈着她。
田酒挣扎得气喘吁吁,最后放弃了。
算了,随他去吧。
田酒也累了,头一歪,往他肩上一靠。
嘉菉明明眼睛还紧闭着,手已经摸上来,把人压进怀里抱得更紧。
就这么靠在一起,鼻端充斥着对方暖融融的气息,田酒本来不困,这么靠一会,也开始打呵欠。
等她眯过去,原本闭着眼的嘉菉睁开眼,抱着人轻手轻脚去床上,脚步稳健,动作轻柔,哪看得出一点困意。
倒在床上,田酒咕哝一声,动了动。
嘉菉给她脱去鞋子,又赶紧抱住她,把她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顺毛。
田酒睡过去了。
嘉菉低头看了眼她红润的小脸,几根发丝凌乱落在面上,她眼睫不适地抖了下。
他轻轻拨开那几根发丝,在她脸颊上亲一亲。
还没躺回去,他忍不住又亲一口,再亲一口,还亲一口。
亲了好一会,脸蛋鼻子嘴巴都亲一遍。
嘉菉舔舔嘴唇,满足地躺回去,把田酒抱在怀里,也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作息颠倒,两人第二天早晨都没起来。
既明一个人起床洗漱,早饭做好,堂屋的门居然还紧闭着。
他走过去,正要敲门,动作却停住。
既明定定望着木门,默然片刻,抬手推开掩住的门。
“吱呀”一声,晨光倾斜进来,明亮暖黄光线一点点倾斜进来,笼罩住床上的两人。
薄薄寝衣纠缠,两人相拥着入眠,睡颜都带着浅浅的笑,姿态亲昵像一对交颈鸳鸯,和谐美好。
晨光带着热度,照在田酒眼皮上,她睫毛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眼前是一片蜜色胸膛,肌肉隆起挤压着,线条分明。
她的脸贴着这片热烘烘的胸膛,鼻端都是嘉菉身上的味道,晒过太阳的暖暖味道。
迟钝的脑子转动,她怎么和嘉菉抱一起睡了?
田酒想起来,刚一动,嘉菉嗓子里哼唧一声,侧身压下来,把田酒完全笼罩在怀里,长手长脚牢笼一般困着她。
缠得那么紧,要是他没有骨头,恐怕还要把两只手两条腿打个结系起来才安心。
睡着的人死沉死沉,更别说嘉菉本来就重。
田酒推了推,没推开,她只好鼓涌着往上,从他肩头和枕头的缝隙里挤出来,冒出一颗毛茸茸乱糟糟的头,舒出一口气。
“……既明?”
田酒眨眨眼睛,门口逆着光的清瘦人影看不清面貌表情,静静地望着她,细看手臂还在微微发抖。
既明没说话,转身离开,“砰”地一声带上门。
嘉菉一弹坐起来,人还没完全清醒,眼睛已经警惕地四处张望。
“没事,是既明。”田酒摸摸他的头。
“原来是他啊。”
嘉菉一低头,看见躺在他被窝里的田酒,瞬间清醒了,耳朵轰地一下红透,眼睛想看不敢看似的。
“你怎么在我床上?”
田酒摊手:“你说呢?难道还能是我强行上你的床?”
“不用强行,你想上就上,”嘉菉说着,脸上带着点羞涩,“我求之不得。”
“是吗?”田酒爬起来,抓了抓头发,歪头看着他,“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说要给我当狗吗?”
嘉菉:“额……”
夜晚总让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但如果每天一醒来能看见田酒的脸,当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田酒似乎只是这么一说,没等他再做出承诺,她已经下床,梳头洗脸去了。
早饭是香喷喷的鸡蛋面,田酒照旧吃得很香,嘉菉把自己碗里的鸡蛋都夹给田酒,田酒照单全收,吃得更香。
大黄趴在狗碗前,吧唧嘴吃面条,吃饭动静太大。
嘉菉笑它:“你吃个饭,全村都知道咱家开饭了。”
没提它名字,大黄也知道它在说他,抬起头朝他不满地吠叫两声,才低下头接着吃。
田酒帮大黄说话:“它又不是人,吃饭声音大点怎么了?要你管,别忘了排起来它是大哥,你是二哥。”
她学他昨晚的话,故意招他。
嘉菉听得嘿嘿一笑,这样的调侃带着亲密意味,他一点也不反感。
既明一早上都没怎么说话。
如今算是秋天,但树叶还没黄透,天气也依旧炎热。
如今田酒每个月拥有稳定的进项,而且进项还不少,生活自然变得闲适许多。
若是按照往年的节奏,这会田酒该带既明嘉菉一块下田,帮李桂枝割水稻打稻谷,再分来一些稻米过冬。
这是个很辛苦的活计。
但现在她手上有钱,直接雇人来处理秋收的一系列农活。
因此村里人最忙最累的秋收,成了田酒这一年来最悠闲的时光。
田酒很大方,给出的铜板比镇上招工还多,因此农活全被村里人给包揽,大家分着干,你一
天我一天,这样不至于耽误自家的秋收,还能赚到钱。
每天下午热度消散时,田酒回去地里转一圈看看情况。
除此之外,她专心收拾家里的小菜园,顺带出门又打了一趟栗子。
这次没有人再摔进刺球堆里,他们来回好几趟,攒下来几麻袋的栗子,剥掉刺球,堆在堂屋角落里阴干,板栗会变得越来越甜。
秋天的脚步很慢,如同眼前美好的夏天无限拉长,长到永远没有尽头。
自从见到嘉菉田酒在一张床上醒来之后,既明的话比以前少了些。
这几天三人都闲着,嘉菉又把长刀翻出来,兴致勃勃地要教田酒耍刀。
太阳落山时,晚风阵阵,正好是练刀的好时候。
嘉菉先畅快淋漓地耍了一通,身段漂亮利落,出了一身汗,他洗把脸,招呼田酒。
“酒酒,来!”
田酒啃掉手里最后一个栗子,是既明做的糖炒栗子,香甜粉糯。
正要起身,既明忽然拉住她的手,用布巾擦她的手。
“弄脏了。”他说。
田酒大大咧咧:“没事,我去洗个手。”
既明没应声,只垂着脸,细致擦过她每一根手指。
田酒只好任由他擦,等他擦完松开,田酒立马如同放出去的小鸟,欢快飞到嘉菉身边。
“今天教什么?刀花我已经会了!”
嘉菉微沉面色雪融般化开,带上明朗的笑。
“真学会了?你耍一遍我看看?”
“你瞧好了!”
田酒接过刀,唰唰转动,动作灵活干练。
嘉菉拍手,夸道:“酒酒好厉害呀!”
清风吹拂过田酒鬓边碎发,她眼里尽是笑意。
既明坐在廊檐下,小桌上那盘刚出出锅的糖炒栗子,在清凉晚风中慢慢变冷,鼓起来的栗子壳一点点瘪下去,了无生气。
既明安静坐着,面色平静,狭长眼眸更静,像是冻结的冬日湖面。
他看着院中两人嬉笑玩闹,手中用力,捏破一只瘪掉的栗子,焦黑的栗子壳边缘尖锐,划过他白皙手指,留下脏兮兮的痕迹。
而栗子壳包裹下的香甜板栗,已经被他捏成一团烂泥。
黏黏糊在指尖的触感,让他不适。
既明起身去洗手,水面波动摇晃,倒映出的他的影子,拉扯着变形。
即便如此,他也能看见自己阴沉的眼神,像尊被摔碎的端严木像。
他不甘心。
他看得越清,越不甘心。
凭什么要喜欢嘉菉。
凭什么。
在叶家,嘉菉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
田酒不该选嘉菉,她选错了人。
没关系。
他可以纠正她。
晚饭是既明嘉菉一块做的,虽说做饭时常热得满头大汗,但嘉菉从不放弃,坚持每顿都做两个菜。
不止如此,他每次还为难田酒,非要让她猜哪道菜是他做的。
最开始,要么是凭着口味,要么田酒看他推荐哪道菜最积极,就猜哪道菜。
后来嘉菉发现她的窍门,开始一道菜一道菜地夹给田酒,等她吃完再问。
“你说,哪道菜是我做的?”
嘉菉期待等着田酒的回答。
田酒把桌上的菜尝了个遍,说实话,如今只凭味道,还真分不出来既明和嘉菉的手艺。
田酒观察嘉菉的面色,可他只盯着她,田酒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道蘑菇炒鸡?”
嘉菉的笑收了,田酒瞬间知道自己猜错了。
“不对,那炒鸡那么油,怎么会是我做的?”嘉菉不满,顺带诋毁既明做的蘑菇炒鸡。
田酒尴尬地舔舔唇角,心道,哪里油了,明明又香又嫩,桌上这道菜她吃得最多。
“酒酒,你再猜,”嘉菉又催促她,眼睛亮晶晶的,“你肯定能猜对的!”
田酒挠挠头,这怎么猜呀。
正这时,眼角余光中,既明手指在桌面无声点了点,指尖对着一个方向。
田酒精神一振,立马道:“我知道了,是豆腐汤!”
“对!就是豆腐汤!我就知道你能猜对!”
嘉菉神采飞扬,还得意地朝既明飞了个眼神。
既明淡笑不语。
田酒快速吃完饭就溜了,生怕嘉菉又让她猜他做的第二道菜。
夜里洗过澡,许是日子悠闲,睡意来得没那么早。
田酒点了灯,摸了块木头出来刨刻,随手做点小物件。
木头清香随着刨花散开,田酒整颗心沉浸其中,专心致志地雕刻,甚至没注意到窗户轻轻一响。
烛火在微风中轻轻一晃,带动影子摇晃,在木料上投出变幻的黑影。
田酒皱眉,心想她忘了关窗吗?
正要回头时,一双手忽然揽住她。
田酒正要惊呼,一张清俊面容蛇一般游上来,雪白下巴轻轻搁到田酒肩上,微凉侧脸贴住田酒的脖颈,呼吸微微。
田酒声音断在喉咙里,惊疑道:“……既明?”
后背紧贴着的胸膛震动,轻笑声响起。
“是我呢。”
第67章 爬窗脱衣摆尾,向她乞怜。
田酒转头,既明分毫不退,她的唇几乎擦过他面颊。
“你……”田酒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和半开的窗户,惊讶道,“你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她居然没发现?
田酒又想到,她还没见过既明爬窗户的样子呢。
既明幽幽看她,神色似哀怨似愁闷。
“嘉菉门神似的守着你,我想来陪你,自然只能偷着来。”
田酒迟钝的神经一跳,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好像她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
既明贴着她手臂,将白皙手掌举到她面前,掌心一片通红,薄薄皮肤似要滴血。
“你瞧,为了爬你的窗,手都要擦破了。”
“额……”田酒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他的脸,迷茫地眨眨眼睛,“那你可以不爬啊。”
既明:“……”
“你给我吹吹嘛。”
田酒沉默一瞬,低头鼓起腮帮子,朝他的手呼呼吹气。
吹了一会,她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他。
看得既明心生无奈,谁叫他喜欢上一个可爱的傻姑娘呢。
既明垂眸靠近,温热气息呵出,潮热濡湿田酒的唇。
“小酒不想我吗?”
田酒张口想要回答,他已经迎上去,含住她张开的唇,轻轻地吮。
他吻得很动情。
睫毛乱颤,脸颊浮起红云,鼻尖也红了,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很漂亮,漂亮极了。
他的吻也让人很舒服,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舒展开,舌根微微发酸,连带着脸颊脖颈都泛起麻痒。
似乎是察觉到田酒的分心,既明抱她更紧,把她整个人嵌入怀中,手掌轻抚她的下颌,让她仰脸接受他的吻。
可他的手在细细地发抖。
田酒总觉得他很可怜。
她叹了口气,按住他的肩,微微退开。
两人都在轻喘,烛光光影颤动,在两人面上映出变幻光影。
既明雪白面颊染上潮红,嘴唇水润殷红。
“小酒,记得我说过的吗?”他嗓音低低的,温柔沙哑。
“什么?”田酒还按着他的肩。
既明手掌慢慢抚上她的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
“不喜欢也能亲的。”
他垂眸而笑,薄红眼尾斜飞,嘴角翘着,竟像是灯下避着光晕而生的艳丽鬼魅。
“不止如此,我们还能做更多的事情,小酒想不想试试”
既明揉捏着田酒的掌心,指尖来回轻
划,又攀过去,手掌搭在她肩上。
吻她的耳朵,湿湿地啄。
田酒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要和我做床上那档子事?”
她说得粗直,既明俯在她肩上低低笑了声,脸往她温热颈窝里埋。
“对呀,我想和小酒交欢。”
他亲她的下巴,一点点蹭上来,吻到她的唇。
吻得很深,像是要把人一点点吃进肚子里。
这种感觉,让田酒想起来嘉菉。
此时的他,有些像嘉菉。
田酒抓紧他腰间的衣裳,回应他的吻。
既明浑身一震,湿润的睫毛睁开,蝶翅似的扇了下,嘴角撩起弧度。
他俯身抱起她,出乎田酒意料的是,他脚步竟很稳。
既明低头,脸贴着她的脸,一下下舔吻着。
“我习君子六艺,没你想得那么弱。”
他把田酒轻轻放到床上,再倒进床榻里,四处都是田酒身上的味道。
上一次他在这里,是为她按摩。
但这一次,是求她的爱。
既明吻她,贴过来时身躯雪白,浮着一层漂亮的红,他的衣裳像被风吹落的花瓣般,轻轻散开。
田酒的手被他拉着,贴上他的身体,温热带着韧性的胸膛在她掌心下急促跳动。
像是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探进去,抓住那颗心,捏碎它。
“交欢,”田酒提起这个陌生的词,说起来有些拗口,“不喜欢也能交欢吗?”
“当然可以,只要我愿意,小酒也愿意,那就没什么不可以。”
既明侧脸贴着她的脸,薄唇含着她的发,拉扯得微微痛。
田酒皱了下眉,抬手捏着他的下巴,用了两分力,瞬间掐红那片皮肤。
“松口。”她说。
既明听话地张口,润红舌尖上,湿黏的一缕黑发滑落下来,耷拉在他胸口上,留下一片晶亮水痕。
他显得那么温顺,是那种暗藏勾引,却又楚楚可怜的温顺。
他用含着水光的眼睛在说,你什么都可以对我做。
他很漂亮,漂亮极了。
田酒端详着他,即便两人身体贴着,即便感受到他情热的躁动,即便他鲜红舌头耷拉出来,蛇信一样舔她的手指,她还在看他的脸。
那双澄明清澈的杏子眼,像一面水镜,倒映出他的所有模样。
既明在她那双眼睛前,莫名地自惭形秽。
“交欢?”田酒的手探下去,按住他抽搐的小腹,歪了下头。
“你喜欢我。”
她的语气很肯定。
既明跌在她身上,腰身拱着,像只乱扭发狂的野猫。
他亲她,可田酒躲开了。
他只好去含她的头发,凉而滑,带着她身上的香气,被他濡湿地咬住。
“喜欢,”既明含糊着说,嗓音低颤,“我喜欢小酒。”
“可我不喜欢你。”
田酒直接坐起来,乌黑长发如瀑,轻轻一荡,扫过他的面颊。
他像是追逐花瓣的蝴蝶,随之而动,又像一只柔软的藤蔓,缠绕攀爬,吻上她后颈。
“没关系的,不喜欢也可以做,我愿意的……”
既明细细吻着,急切地抱住她,去拉她的手,要她摸摸他的脸。
“小酒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田酒如他所愿,拨开他凌乱的头发,摸了摸他那张轻薄花瓣似的脸庞,尾指不慎碰了下他的眼睛。
既明眼睫受惊似的一颤,眼底湿润望着她,带着无声的引诱。
“对不住,我做不了。”
田酒收回手,语气平静:“你回去吧。”
既明紧贴着她的身体瞬间僵硬,潮红面庞惨白,眼底猩红。
“为什么呢,怎么会做不了?可以的,小酒……”
“不行就是不行,你知道我不说假话的。”
田酒拢起他四散开的衣裳,披上他的肩,遮住他雪白的肩膀。
这一刻,既明忽然觉得难堪。
他在做什么?
从前种种竟像个遥远的梦,他此时脱衣摆尾,向一个不喜欢他的姑娘求欢,百般诱哄千般恳求,可人家连送上门的肉都懒得啃一口。
从没有哪一刻,能让他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她不喜欢他。
如果可以,他的姿态还可以更低。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他从小习得无往不利的招数。
可是田酒说完那句话后,他沉默地下了床。
或许是他知道没有用,也或许是他不想让自己更难堪。
既明快步走出几步,带动烛光乱跳,墙上的漆黑影子挣扎摇晃着。
他停住,回过脸:“如果今日在这里的是嘉菉,你还会拒绝吗?”
床帐给田酒的脸笼罩上一层摇曳的朦胧轻纱,如在梦中。
她抬起眼,看着他,回答道:“不会。”
毫不犹豫,简单直白。
田酒从来都是这样。
既明知道的,正因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因而短短两个字,如同一把尖刀刺进胸膛,扎破那只方才还在欣喜跳动的心脏,搅得粉碎。
喉口似有甜猩味道,既明恍然不觉,僵直站着,像田野里摇摇欲坠的稻草人,连一只雀鸟的重量都快要承受不住。
他清楚记得嘉菉前段时间那么失落,是她亲口说她不喜欢嘉菉,不是吗?
既明嘴角无力翘了翘:“原来小酒也会撒谎啊,只可惜你从来不肯骗骗我。”
田酒听不明白他的话,但看得出来他很伤心。
“你没事吧?”
“应当是没事的,若是叶家大公子心碎而死,那该有多荒唐。”
既明又笑了,笑容昙花似的短暂一瞬,整个人又像雪落满山般沉寂下来。
他慢慢转过身,打开门走出去。
外面传来嘉菉怒声的质问:“你什么时候进了酒酒的房间,你衣带怎么是散开的,我问你话呢!”
没有回答。
既明沉默走了出去,游魂似的。
田酒垂眼,瞥见被褥上一根黑发。
她拈起那根头发,细软纤细,漆黑如墨,就像既明这个人。
田酒揉了揉胸口,堵堵的。
可她真的做不到。
既明亲她抱她,漂亮到让人恍神的脸任她予取予求,她也会升起欲望,也会有触碰他的想法。
可是,在那些时刻,她总是会想起嘉菉。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起他。
想到他吻她的时候,想到他为此愤怒的表情,想到无数的他,就像有无数个嘉菉在看着她。
所以她无法和既明交欢。
她不希望嘉菉伤心。
田酒忽然发现,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就像她幻想中的巧珍阁,就像既明每一次的亲吻抚摸。
可动摇她的心,并不需要那么多的欲望。
她安于这个小小的家,安于茶山。
同样,安于眼前的嘉菉。
既明在田酒面前,整个人像是被砸裂的冰,几乎要碎成一地。
可翌日清晨,他已经恢复原样。
嘉菉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恼怒,但他没来问田酒,只一味地找既明。
“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难不成你是从窗户爬进去的?”
既明不置可否,懒得理会他。
嘉菉看向田酒,田酒心虚地移开目光。
嘉菉瞬间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暴跳如雷:“你还要不要脸!”
既明不语,只随手拉散衣襟,白皙胸膛暴露在天光之下,几条纤细红痕明晃晃地招摇。
田酒想不起来怎么搞的,但他皮肤太白,确实碰一下就会有痕迹。
嘉菉眼
里几乎喷出火来,死瞪着既明。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咯咯作响的拳头已经砸在既明脸上了。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既明似笑非笑,明明是在对嘉菉说话,眼睛却看着田酒。
他的手一路向下,停在小腹上,嘴角一勾。
“这里,也有小酒留下的痕迹呢。”
既明笑得挑衅,像是故意激怒嘉菉。
这不像平时的他。
既明虽然在笑,但内里就像一座待喷发的火山。
他并不比嘉菉平静多少。
即便田酒的选择嘉菉不知道,既明仍旧妒火中烧。
他乐意看到嘉菉发疯,看到嘉菉嫉妒他,甚至看到田酒在他们之间焦头烂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没有出局,他还能牵动她的心思。
即便她不喜欢他,他也不绝不肯丢掉她的注意力。
可嘉菉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发怒。
嘉菉拳头捏得那么紧,眼底一片红,面色难看到极点,却没有再追问,更没有找田酒质问。
即便暴怒,但他接受了这件事情。
他转身离开,背影如风。
田酒看了既明一眼,没有责怪他。
她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她不发一言,脚步不停,去追离开的嘉菉。
第68章 石榴“你更重要,我不想要你伤心。”……
这一回,田酒甚至不用去菜园里找他。
嘉菉没走远,就在门口外的那棵石榴树下站着,像是生怕没有人来寻他。
红石榴压弯枝头,小灯笼似的坠下来,绿叶葱绿。
熹微晨光中,绿叶间投出几缕淡而直的金黄阳光,洒在他面上,鼻梁侧影高而挺,嘴唇紧紧抿着。
田酒在门房下看着他,看了好一会。
他的头发长了些,在脑后随意扎了小揪揪,额前碎发凌乱遮挡眉眼,沉郁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锋锐。
嘉菉抬眼:“怎么不过来?”
田酒慢吞吞走过去,石榴树下,风也是翠绿的,带着清晨的凉爽。
“你生气了吗?”
田酒拨开一截绿枝,仰头望着他。
她的眼睛总是纯净乌黑,让人联想到草垛上歪头看人的小鸟,让人不忍说一句伤她心的话。
“没有。”
嘉菉别过脸去,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只望着她头顶的红石榴。
石榴裂开一条细缝,露出晶莹红润的石榴籽,莫名叫他想起她被吻红的唇瓣。
这么一想,怒气又升腾起来,胸腔里酸涩得像是能拧出一把水来。
因为上一次吻红她唇瓣的人,并不是他。
“真没有吗?可你的眉头皱得紧巴巴,像缩起来的袖子缝线。”
田酒跳了下,背着手探出身子,仰头去看他的脸。
嘉菉抬着下巴,没忍住,眼尾瞥过去,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嘉菉,嘉菉!”
她唤他,像只早晨欢快的小鸟儿。
嘉菉胸口堵住的地方,悄然松动。
即便再气恼,看到她的笑,他也会下意识感到快乐。
“你和既明……你们……”说到一半,嘉菉又停住,眼里流露出懊丧,“我不该问的。”
自从那次谈话过后,他应该摆正位置,而不是像要独占田酒的妒夫一样,天天为既明和她争吵。
他这么劝自己,可眼睛却不自觉望向田酒,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期盼。
他期盼能听到田酒的解释。
田酒发觉他的不安,她抬手摸上他的脸,指尖揉着他的耳垂。
在那片耳垂红透之前,她说:“没有你想的那些事,既明是上了我的床,但我只亲了他。”
听到这样的解释,嘉菉心中那口气松了一半,不上不下地难受。
没有自然最好,天知道他多怕既明又用什么方式来勾引田酒。
可“亲”这个字,落在耳中仍旧很尖锐。
嘉菉努力压下情绪,扯起嘴角,脸颊蹭蹭她的手。
“只要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的。”
田酒摇摇头:“我不会不管你。”
“酒酒,”嘉菉抱住她,脸埋进她的肩,忍不住说,“不要再亲既明了,好不好?”
明明反复劝说过自己,可听到她一句在意,他就像支渴望水源的枯木,无法抑制地想得到更多。
再在意我一点吧。
田酒抚着他的后脑,答应得很快:“好。”
嘉菉骤然抬头,直直望着她:“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田酒点头,又笑了:“你是笨蛋吗?”
嘉菉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在喜欢田酒这件事上,他的心越明确,他得到的拒绝就越多。
此时此刻,即便田酒不喜欢他,只是答应不再与既明亲吻,他都得激动得无以复加,万分雀跃。
“你真的答应了?可是,你不是说……”
他们迟早要离开,他们都是无意义的,不是吗?
田酒眉眼带笑,坦然道:“早在你第一次发脾气那天晚上,我就说过,如果你不高兴,我再也不亲既明了,你忘了吗?”
“我……”
嘉菉仔细回想那个混乱的晚上,那棵开满粉扇的合欢树,终于想起来,田酒真的说过这句话。
“可后来你也说过,既明勾引你的时候,你会忍不住。”
“是说过,”田酒挥挥手,坦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嘉菉立马追问。
“你更重要了,我不想要你伤心。”
田酒坦率又真诚,眼眸专注望着人,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你。
嘉菉沉重压抑的心脏瞬间注入一汪活泼山泉,叫他彻彻底底活过来,带着涌动的欢快激流,为她而生。
这样就足够了。
有时他很贪心,有时他又很容易满足,只要这么一句话,什么都可以。
“酒酒,谢谢你。”
嘉菉用力抱住她,田酒脸蛋艰难地在他紧实压迫的胸肌里转了个圈。
她抬手拍拍他的手臂,豪气道:“跟我客气什么。”
“我……”
话还没说完,“砰”一声,嘉菉轻嘶,松开田酒。
一颗裂缝的石榴从他头上,滚到了地上。
田酒乐了,揉揉他的脑袋:“石榴可没那么容易落果,被砸说明你要走好运了!”
嘉菉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说法,但此时他心情极好,头被砸疼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快活。
他歪着头,让田酒揉得更顺手。
“这石榴能吃了吗?”
“都落果了,早就能吃了。”
田酒把地上的石榴捡起来,顺着裂缝一掰,石榴裂成两半,淡淡的水果甜香蔓延开来,石榴籽密密挤着,晶莹透亮红宝石似的。
“分你一半,等会我们把裂了缝的石榴都摘下来,省得全喂了鸟。”
田酒说着,随意啃了口石榴籽,眼睛弯成月牙。
“好甜呀,你快试试。”
嘉菉喉结滚动,目光黏在田酒的唇上,红润唇瓣溅了鲜艳的石榴汁。
石榴甜香更加浓郁,嘉菉握着半个石榴,像握着半颗乱跳的心脏。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唇。
石榴真的很甜呢。
晨光,微风,树叶轻摇,鸟儿啁啾。
沙沙作响的石榴树下,少男少女亲吻,发辫随风轻摇,衣袂扬起纠缠,难分彼此。
嘉菉手里的石榴捏紧,鲜红石榴汁淌出来,一滴滴落进土地里。
来自土地深处的种子,在夏日摇曳,终于又在秋风中回到土地。
田酒啃桃子似的啃着石榴,刚走到门口,大黄摇着尾巴冲出来,狗脸贴着她的腿,哼哧哼哧地吐舌头。
“你也想吃?”
田酒又啃了两口,剩下小半放到地上。
大黄凑上去闻了闻就开始舔,吃得很香。
田酒摸摸它的狗头,一抬眼,既明正在灶房门口,静静看着她和狗。
“……你想吃的话,门口树上还有很多,自己去摘。”
既明点了下头:“好。”
脚下却没动,眼神也没移开。
田酒不明所以,起身回堂屋,接着刨木头去。
她才走开,既明朝大黄走去,在它面前蹲下。
大黄开心啃着石榴,头都不抬。
既明看了会,突然低声骂:“小畜生。”
大黄圆溜狗眼一翻,给了他一个有力的白眼。
嘉菉也就罢了,如今连狗都要越到他前面去,真糟心。
早上悠闲度过,下午阳光热度消散时,田酒正打算摘石榴去。
还没出门,刚走到院子,大黄突然狂吠着冲出去。
田酒奇怪,探头一看,正好和狼狈躲避狗嘴的白衣人黑衣人打了个照面。
黑衣人
指着她,惊诧道:“是你?!”
白衣人也脸色一变,明白眼前人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田酒姑娘。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嘉菉拎着凳子出来,倒不是要打人,凳子用来踩着摘高处的石榴。
“他们来了。”田酒下巴一指。
嘉菉抬眼一看,脸色沉下来:“你们又来干什么?”
主人对来人态度不好,大黄吠得越发起劲,追着两人咬。
隔壁大黑听见动静,也冲出来,嗷嗷嗷狂叫,加入驱赶不速之客的战场。
两只狗分工明确,你追这个,我追那个。
那两人话都没法说,在门前一阵狂奔,飞檐走壁,躲避屁股后的狗嘴。
嘉菉就这么干看着,完全不想开口为他们解围。
最后还是田酒看不下去,再耽搁一会,他们就要爬上石榴树了。
“黄哥,回来!”
嘴巴大张的大黄遗憾地闭上嘴,垂下尾巴回来。大黄撤了,大黑也摇着尾巴回了隔壁。
既明声音幽幽响起:“没事,他们要是连狗都躲不过,也不用再来了。”
刚走到门口的两人:“……”
公子还是那个公子,够狠。
“见过大公子,二公子。”
两人整理衣服,抱拳行礼。
嘉菉拎着小凳子,像拎着个玩具乱晃,嘲道:“怎么,几天不见,眼神也不好了,看不清这里站着几个人?”
白衣人垂首,黑衣人答:“三位。”
“既然是三个,你们怎么只看得见两个?”嘉菉冷声呵斥。
两人垂首:“属下知错。”
复又向田酒抱手行礼:“见过田姑娘,我等失礼了。”
“呵呵。”田酒简单应了声。
嘉菉冷哼,既明淡笑:“白鹤,你如今是越发不将我放在眼中了。”
“公子,”白鹤抬头,忙道,“老爷有命,我等不敢不从。”
“老爷?”嘉菉用凳子敲了敲门框,“看来你们只听老爷的话,是吗,黑豹?”
黑豹拱手低头:“属下不敢。”
气氛一时凝滞,田酒左右看看,大黄在几人间来回穿梭,到处闻闻,主要是闻白鹤黑豹的气味,狗鼻子戳着他们的腿一顿嗅。
两人一动不动。
田酒招呼道:“大黄过来,我们摘石榴去。”
她拿过嘉菉手里的凳子,低头看了眼,木质边缘被磕出个小坑。
田酒皱眉:“下次不准动我的凳子。”
本来还冷着脸的嘉菉,对上田酒的目光,春水融化般的,嗓音软和下来。
“磕坏了?我再给你做一个,现在我也能做些木工活。”
“随便你。”
田酒横他一眼,抛下一句话,提着凳子去石榴树下。
嘉菉毫不介意她的脾气,屁颠屁颠地跟过去:“酒酒,我等会就去做凳子,你教教我呗。”
黑豹低着的头抬起来,眼珠子一路跟过去,满脸都是震撼。
从来眼高于顶,对谁都不假辞色的叶家二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竟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伏低做小?这还是他认识的二公子吗?
白鹤抬眼,注意到既明转冷的眼神,心里一震。
只怕不止是二公子,就连大公子都对这位田姑娘另眼相待。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两个雄心壮志的公子已然成了耽于情爱的愣小子,这姑娘有些手段。
田酒可不管别人在想什么,即便既明嘉菉今天就走,她又拦不住,也并不想拦。
别耽误她吃石榴就行。
田酒摘过几个,看上树顶最红最大的石榴,她站上凳子伸手去够,嘉菉两只手张着,把她完全护在怀里,仰头看她的动作。
“左边那个红,摘那个。”
田酒摘下左边那个,他又说:“前面那个大,还有右边那个,都裂开口子了!”
田酒本来就被日光照得晃眼,他一会说左边,一会说右边,她看得晕头转向。
“哎呀,那你自己来摘好了。”
田酒一手抱着几个大石榴,另一只手按着嘉菉的肩,居高临下看着他,哼了一声。
暖黄光线透过树叶,把她微微炸毛的辫子打得金黄。
嘉菉看着她鲜活可爱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这和撒娇有什么区别嘛。
“好好好,你下来指挥,我来摘。”
嘉菉手臂一个用力,把田酒抱下来,安稳放到地上。
田酒直接往回走:“我懒得指挥你,你自己摘就是了。”
路过门口默默看着她的三人,想到既明看她喂大黄的眼神,田酒拿起一个裂开缝的大石榴,塞进既明手里。
“这个给你。”
既明疏淡眉眼一动,像是石榴的红染进那张白皙面庞,一副凝住的画瞬间生动起来。
“我把石榴籽剥出来,再给你送去。”
田酒懵了下,摆手道:“这个是给你吃的。”
“还有很多呢,先给小酒剥。”既明嘴角翘着,抬手揉揉她的头。
别说黑豹,就连白鹤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大公子用这种态度对别人,还是一个姑娘?
大公子最喜洁,旁人的东西他连沾都不愿沾,现在他要给别人剥石榴?
别人不要,他还非要剥?
要不是人还是那个人,臭脾气也一如既往,白鹤真要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
田酒被好几双眼睛看着,一转头,白鹤黑豹睁着眼睛看她。
田酒想了下,又拿出两个大石榴,一人塞了一个。
“想吃就说呗,不用客气。”
给完石榴,田酒脚步轻快回去堂屋,辫子一跳一跳。
白鹤黑豹拿着石榴面面相觑。
谁客气了?谁想吃了?
正懵然时,既明直接拿走白鹤手里的石榴:“不吃给我。”
白鹤更懵了。
黑豹震撼,大公子真像是疯了。
但很快,嘉菉过来扫过一眼,劈手从黑豹手里夺过石榴。
“你吃什么吃。”
黑豹:“……”
二公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嘉菉找到一个竹筐,往黑豹手里一塞,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把树上的石榴都摘了。”
“公子,我们是来……”
“我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叫你去就去,这点活干不了?”嘉菉冷眼看过来。
“干得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
摘呗。
两人把衣摆系到腰上,一个拎小凳子,一个端竹筐,任劳任怨把石榴树摘空。
端着满满一筐石榴回来,果香四溢,还真别说,摘完之后心里竟有一股满足感。
黑豹小心翼翼把石榴放到廊檐下,一转头,就看见仙气飘飘的大公子挽着袖子,操着大勺在炒菜。
烟熏火燎的灶房里,嘉菉正坐在灶膛前添柴,脸上好几道炭灰。
黑豹瞳孔震动,一转头,白鹤已原地石化。
完全不敢相信,那个掌勺大厨竟然是他的大公子。
嘉菉见两人杵着,啧声道:“傻站着干嘛?没看见水缸空了吗,去挑水。”
从前怎么不觉得这两人这么没眼色,简直像个愣头青。
“啊,是。”
黑豹赶紧应声,白鹤摇水,黑豹挑水。
两人干着活,都有种不真实感,怀疑自己莫不是在山中误闯了精怪地界,精怪变成大公子二公子的模样,才造了这一场幻境。
第69章 烈焰他就要插足其间,嘉菉受不了就滚……
饭香四溢时,田酒一出来,眼前四个男人陀螺似的转。
白鹤黑豹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一个摆碗筷,一个给大黄放饭。
水缸是满的,地上一片落叶也没有,灶台窗户干净得能反出光亮……
他们下午是干了多少活?
饭桌上摆满饭菜,白鹤黑豹还站着,没有落座的意思。
田酒看了眼饭菜数量,知道既明做了他们的饭,她道:“坐呗,一块吃。”
“多谢姑娘,不必了。”白鹤客气拒绝。
既明给田酒盛汤,汤碗稳当放在她面前,手里的汤勺却不轻不重敲下去。
“小酒让你们坐,坐便是了。”
“是。”
白鹤立马坐下,黑豹看向嘉菉,嘉菉拉了把椅子过来:“坐。”
“谢公子。”
黑豹这才坐下。
不得不说,虽说白鹤黑豹在叶家干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回,和两位公子在同一个饭桌上用饭。
甚至这饭菜还是既明嘉菉亲手做的。
白鹤吃着饭,脑子里念头杂乱,但唯一确定的是,这位田酒姑娘绝对是个神人,了不起。
吃过饭,白鹤黑豹又被赶出去。
田酒望着薄暮中他们远去的背影,既明并肩站在她身边:“在想什么?”
“你们不和他们回去吗?”田酒问。
“小酒很希望我离开?”
既明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风吹过来,粉荷钗流苏轻晃,发出轻轻的叮当声。
田酒坦然而平静:“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你们迟早会走。”
既明沉默:“迟早会走,那就等到迟的那天再说吧。”
从前刚来这里时,他想的是缓兵之计,只要情况缓和,立马回上京。
可如今,形势早已转变,他却不想走了。
他想再拖一拖,陪一陪她。
或者说,让她再陪一陪他。
自那天之后,白鹤黑豹来田家的次数变得频繁,每次一来,总是会干上一天的活,吃一顿饭,再被赶走。
茶山的秋天总是很短暂,夏天似乎和初冬接着壤,秋天短短一晃眼,已成了记忆里金黄凉爽的过去。
田酒带着他们用自制的竹筒捉螃蟹逮龙虾,上山和小鸟抢熟透的柿子,摘多多的桂花回来做桂花糕,每个人都带上桂花的甜腻气息……
就算是再短暂的秋天,在茶山也有太多太多事可做。
可世界很大,不止有眼前的小小茶山,还有遥远的上京。
他们迟早要走,而最迟的时候来了。
初冬时节,天气是生冷的,早晨呵出一圈白气,田酒挥手打散时,门口站着默默不言的白鹤黑豹。
他们的眼神像一声没说出口的叹息,带着她看不透的复杂意味。
田酒把手里的柿饼递过去:“很甜的,要吃吗?”
白鹤眼神闪动,接过那个不算圆的柿饼,上面薄薄一层白糖霜。
他在上京也吃过柿饼,规整一个圆饼,糖霜像一层薄雪均匀遍布,挑不出一点不好。
眼前的柿饼肚子鼓鼓,边缘不圆,有些地方糖霜都蹭掉了,不算好看。
但他记得,他是如何爬上树,如被一只腹部带斑点的小鸟啄在指头上,记得黑豹被一只掉下来的柿子砸到,流了一脸的黄柿浆,记得屋檐下橙黄的圆柿子一天天扁下去,渗出雪白的霜。
再好的柿子也比不上眼前这一个。
“多谢田姑娘。”
这一次,不用既明嘉菉赶,他们只说几句话,说完便自觉离开。
堂屋里生了火,田酒穿着棉袄,坐在矮矮的小凳子上,趴在膝头,火钳子在炭火灰里来回扒,扒出几只黑乎乎的红薯,焦黑的皮带着几点火星子。
红薯晾了会,她用手指小心试探了下,嘶地又收回手,吹了吹烫红的手指头。
大黄趴在火堆旁,睁开眼皮,嗷了一声,田酒摸摸它的狗头,它又闭上眼睡了。
田酒又等了好一会,再摸上去,终于没那么烫了。
她挑一只最大的掰开,外皮脏兮兮的,但里面是漂亮的橙黄色,冒着热气,甜瓤裂开几条缝隙。
田酒咬了一口,还是烫,但软糯香甜,舌尖一抵就能化开,好吃极了。
吃了好几口,一转头,既明嘉菉都静静看着她。
田酒眨眨眼睛:“你们要吃吗?还有呢,可香了。”
“要吃。”
嘉菉拿起一个,掰开,咬了一大口,对田酒笑起来:“好吃。”
既明也拿起一个,并不在意白皙指尖被红薯外皮蹭黑,他掰开红薯吃了一口,也笑着说:“很好吃。”
一天时间,她们都依偎在火盆前,没怎么说话,偶尔说话,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明灭火光中,炭块表面从鲜红变成暗红,再一点点蒙上一层灰。
冬日天黑得很早,白日时间短得像一眨眼。
嘉菉抱着田酒,下巴蹭着她的脸,田酒看了眼窗外的昏暗天光,忽然道:“我们晚上吃锅子吧!”
“好,我去准备。”
既明当即起身,嘉菉犹豫了下,还是接着陪田酒。
田酒抬起脸,亲了下嘉菉绷着的嘴角:“你不开心吗?”
嘉菉眉目一松,垂眼看她,眼底映着温暖明亮的火光,他轻吻了下她眉心:“在你身边,我就开心。”
“可我希望你永远都开心,不管在哪里。”
田酒抬手摸摸他的脸,他下巴上胡渣硬得扎手。
他从来都刮得很干净的,最近却经常忘了这件事。
嘉菉握住她的手,揉揉她指尖:“扎到你了?我等会就再刮一遍。”
他忽略掉田酒上一句话。
炭火烤得人昏昏欲睡,田酒在他怀里,鼻端都是熟悉的味道,他的胸膛暖烘烘,靠起来很舒服。
没一会,既明招呼:“小酒,锅子好了。”
田酒迷糊地睁开眼,锅子的香气先一步唤醒神经,鲜香辣味冲上来,瞬间勾起沉寂的食欲。
“好香呀!”
“羊腿骨煨的汤,加了辣子,冬天吃正好。”既明笑着说,过来摆好小火炉和锅子。
嘉菉松开田酒,帮忙把灶房里码好的配菜一块端来,还有调好的料汁。
锅子咕嘟咕嘟,安安静静的堂屋瞬间被美食惊醒。
三个人围坐在小火炉前,红汤翻滚冒泡,配菜码得整整齐齐,腊肉和鲜肉片、豆腐、片好的各种蘑菇、冬瓜片、绿菜叶、鱼肉丸子……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既明分门别类地往锅里下菜,红辣锅短暂平静,很快又翻滚出更浓郁霸道的香气,淌烫熟的肉片卷曲着,冬瓜晶莹剔透。
田酒迫不及待地下筷,夹起一片颤巍巍的肉,吹了吹,冒着热气送进嘴里。
“烫烫烫……”
她用手扇了扇,嘴巴烫得发红,嘉菉赶紧拿了个青枣,塞进她嘴里:“怎么吃这么急?”
枣子冰凉凉的,缓解掉嘴里的火辣。
田酒囫囵几下,枣子和肉片一齐吞下去。
她满足地笑了:“好吃!”
既明锅底调得好,即便不蘸料,也回味无穷。
嘉菉见田酒筷子不停,吃得鼻尖冒汗,他问既明:“你这汤怎么做的?”
既明夹起一筷子蘑菇片,慢条斯理地吃下,即便是吃锅子,他面前的桌面也干干净净,没滴出一点红油。
嘉菉指节敲了下桌子:“耳朵又不好使了?”
既明吃完,才抬目道:“你问我便要答?”
嘉菉哼声:“小肚鸡肠。”
既明冷笑:“不尊兄长。”
田酒吃得欢,抽空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肉,安抚道:“好啦好啦,最后一天啦,不要吵了。”
话一出,既明和嘉菉都沉默下来。
嘉菉眼里闪过一抹懊恼,很快他又带起笑脸,和田酒一样,吃得热火朝天,讨论是蘑菇好吃还是冬瓜好吃,肉片涮多久最嫩滑……
既明则时刻注意着田酒,她碗一空,他就夹菜,时不时帮她擦掉嘴边的油渍,还照看着锅子火候。
嘉菉不甘示弱,帮田酒剥橘子,给她倒杏子蜜水喝,帮她挽掉下来的袖子……
田酒一顿饭吃得舒舒服服,冷嗖嗖的天气窝在小屋里吃锅子,肚子吃饱,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再畅快不过。
她丢了个脆甜的青枣进嘴里,咬得咔咔作响,随手把窗户拉开。
带着草野味道的冷空气扑面而来,稍稍冲散掉屋里的锅子味道。
田酒鼻子嗅了嗅,冒汗的鼻尖更红了。
嘉菉既明收拾掉锅子,小火炉还留着,既明煮了壶桂花酒,清冽酒香和桂花甜香交织着,只是闻着,好像都让人醉了。
火炉旁烤一圈板栗,还有几个橘子。
田酒趴在窗台上,暮色四合,天空黑沉,冬日里星子稀疏,夜空显
得黯淡。
嘉菉手指一用力,捏开烤熟的栗子,剥掉棕皮,送到田酒嘴边。
田酒摇摇头:“不吃。”
嘉菉栗子还往前送,直到碰了下田酒的嘴唇,手才收回来,又把栗子丢进自己嘴里。
既明眼尾扫过去,冷冷淡淡。
嘉菉坐到田酒身边,和她一样趴在窗台上,屋子里暖烘烘的,但窗外是冬日冰凉的风,拂过发梢。
他两只手从背后盖住她耳朵,掌心的热度慢慢暖热凉凉的耳廓。
嘉菉手掌揉她的耳朵:“不冷吗?”
“不冷啊,这样吹着很舒服。”田酒慢吞吞地说。
既明端了碗桂花酒,送到田酒手边:“来,抱着这个,省得手冷。”
田酒接过来,笑道:“既明真贴心。”
嘉菉立马啧声,手指捏住她的耳尖晃了晃。
“他看顾你的手是贴心,我照顾你的小耳朵,你怎么看不见,果然活儿还是得在人前干。”
田酒头跟着他的手晃,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的手,像只小猫咪。
“你当然也贴心,不一样的贴心。”
嘉菉哼声:“是吗?哪里不一样,说与我听听。”
既明坐到田酒另一边,手肘放在窗台上,手支着脸,看向田酒。
田酒乌黑眼珠转了转:“哎呀,突然好想吃橘子。”
拙劣地转移话题,但很成功。
既明嘉菉两人立马回身去拿橘子,又一左一右剥橘子,田酒端着桂花酒缩回椅子上。
桂花酒冒着热气,酒气熏人,她抿了一口,甜丝丝的,像蜜水,喝下去很舒服。
她忍不住多喝几口,再一抬头,面前两只手。
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如玉,一只宽大粗粝,蜜色手掌。
两只手同时晃了下,指尖都是鲜黄的橘子瓣。
顺着手掌看上去,嘉菉对她挑眉,既明温柔含笑,田酒犹豫了下,张开嘴巴。
既明轻笑出声,嘉菉无奈又拿她没办法:“就你坏。”
两只橘子瓣同时放进她嘴里,一只是烤过的温热软嫩,一只是鲜果,冰凉水润,一起吃味道也不错。
嘉菉带着小小的不忿,捏了捏她的脸蛋,还没捏几下,手被既明啪地打开。
既明上手,揉揉田酒被他捏红的脸颊肉。
“小酒,疼不疼?他太粗鲁了。”
“也还好啦。”
田酒维护嘉菉的话才说出口,既明当着嘉菉的面,直接亲田酒脸颊一口,亲得“吧嗒”一声响。
两人本就离得近,嘉菉压根来不及阻止。
田酒也愣住,没反应过来。
她好像才答应嘉菉,再也不亲既明。
田酒眼神飘忽看过去,果然看见嘉菉黑如锅底的脸色。
但这是既明亲她,不是她亲既明。
她也没反应过来呀。
“你……!”
才说出一个字,既明手指掐着田酒的小脸转过去,堵上她的唇。
田酒眼睛瞪大,毫无征兆的一个吻。
他不仅亲她,还伸舌头,嘬得啧啧作响。
既明用力地吻,不复从前的温柔小意,下颌快速动作,让人无需怀疑这个吻的激烈程度。
扣在田酒后颈的修长白皙手掌,紧紧压着田酒,让她仰面接受他的吻。
他甚至边吻着,垂下的眼睫边缓缓掀起,隔着田酒发间的粉荷钗看向嘉菉。
漆黑眼眸如同海底封存的烈焰,冷静之下是无尽的疯狂。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知道小酒更喜欢嘉菉,甚至知道他们两情相悦,但那又如何。
他就是要插足其间。
即便得不到小酒的心,他也要得到她一时一刻的甜蜜馈赠。
即便这馈赠是他争抢来的。
只要他能让小酒快活,嘉菉就算无法忍受,又能怎么样,受不了就滚。
这样更好,他很乐意接手田酒的喜欢。
田酒被吻得神经迟钝,舌尖阵阵发麻,带着后颈肩膀都一阵酥麻。
可又一阵心虚。
她才答应过嘉菉,再也不亲既明。
虽然这是既明主动亲她的,但这样也不好。
田酒抬手想推开既明,刚触上他胸膛,既明低哼一声吻得更深。
她舌头瞬间一疼,被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她不敢动了,生怕既明疯狗一样,直接咬破她的舌头。
第70章 寻常甘愿溺死于甜蜜水潮
田酒僵硬着,屋里还有嘉菉。
一个没看住,两人就在他面前拥吻,还吻得那么深。
他都没法下手把人分开,怕伤到田酒。
“既明,你发什么疯?你放开!”嘉菉怒声斥责。
既明狭长眼眸闭上,一只手捧着田酒的脸,一手握住她抵着他胸膛的手,吻得沉浸又动情。
两人的脸都慢慢潮红,嗓子里溢散出低低的喘。
嘉菉实在忍不了。
他一把抓住既明的肩膀,手掌用力,直接让既明潮红的脸顺便疼得苍白。
可既明就是不松口,甚至更吻得更紧密,用一种几乎要把人吞吃下去的姿态,亲到田酒软倒在他怀里,仰头接受他的的吻,鼻子里直哼哼,快要呼吸不过来。
既明嘴角翘着,这才慢慢停下,惨白面上,一双唇艳鬼似的鲜红,笑中泛着血色。
那是田酒咬破的伤口。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伤处,轻嘶了声,垂首笑着。
嘉菉一把抓住他衣襟,把他拉开,提起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若不是田酒不想看到他们吵架,他的拳头早就砸下去了。
“你该死!”
既明脸上带笑:“想打就打吧,即便你将我打死,我的鬼魂也会飘回来,扒在小酒身上。”
他决不会放手。
旁人只以为叶既明温雅公子,阳煦山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冷漠凉薄的人。
他认定了田酒,什么成全,什么退出,都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
从生到死,即便田酒更喜欢嘉菉,即便以后她们会在一起,那又如何。
人与人之间总有空隙,而那些空隙,就是他得到田酒眷顾的机会。
即便不会赢,他也绝不会输。
嘉菉了解既明,正因为了解,他却犹豫了。
上京形势变幻,回去之后,既明的战场是朝堂,而他的战场会是尸山血海。
若他死在别处……
嘉菉没有再想下去,但抓着既明衣襟的手松开。
他又一次妥协了。
他不能那么自私,用自己的独占欲来要求田酒,他现在什么承诺都给不了她,又凭什么向她要承诺。
“嗯……”
田酒哼唧,她本来就喝了大半碗桂花酒,热酒下肚,酒气蒸腾,又被既明饱含欲念地深吻了一通。
这会在椅子上晕乎乎地晃,大半个身子歪出来,差点掉下去。
大黄爬起来,用狗嘴去拱田酒,把她往椅子里推。
既明跌跌撞撞走过去,扶起田酒,又在她润泽的唇上亲了下。
“小酒……”
但只一下,嘉菉一把抓住他肩头,把他甩开,俯身抱起田酒,往里屋走,一眼都不多看他。
走到门口,嘉菉没回头,冷声道:“你若敢进来,我就卸了你的手脚。”
既明躺在地上,浑身摔得青紫,脸上却带着苍白的笑。
嘉菉了解他,他更了解嘉菉。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会在田酒意识不清时同她云雨。
那这个人必定是叶既明,而不会是叶嘉菉。
不进就不进,又能如何。
屋内,嘉菉抱着田酒停在床前。
田酒窝在他怀里,发丝凌乱,桃子似的小脸绯红,张口哼哼唧唧地说胡话,小脸无意识来回蹭着他的胸膛,叫他煎熬的心感到些安慰。
可下一瞬,她手掌无力推他了下。
她说:“坏既明……”
短短三个字,嘉菉的心瞬间像被尖锐利爪抓得粉碎,血水淌了一地,血腥气都要蔓出来。
田酒恍然不觉,微微张开的唇娇艳可爱,却被吻得微微红肿。
或许是觉得疼,她舌尖探出来,舔了舔上唇。
嘉菉脑子里那根弦“啪”地一下断掉。
他抱紧田酒,垂首吻上去,不让那截舌尖有退回去的余地。
既明能做到的,他同样也能做到。
而且他会做得更好。
心头所有的迷惘痛苦烦闷,都倾泻在这个吻里。
田酒眼睛疲倦地半阖着,被吻得喘不过气,整个人轻飘飘挂在他身上,乖巧得不像样。
嘉菉抱着人上了榻,倒进满是皂角香气的被褥里。
田酒撞在他怀里,两人的唇短暂分开,又迅速深深铆合。
田酒意识模糊,只觉得好热,她挣扎着脱掉厚衣,光洁如破茧而出的白蝶,肩膀舒展开,像是夜空中悬挂的弯月,莹润如玉。
她身上的香气和桂花酒的醉人幽香交缠着,裹住嘉菉。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胸膛里烈火燎原,烧得理智寸草不生。
他吻她的唇,含咬她的耳垂,蹭她的下巴,流连忘返。
像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渴求水源一样渴求她,汲取她。
田酒脸蛋是红的,身体也泛起红,本能反应让她往嘉菉怀里钻,脸蛋贴上他的胸膛,不住地蹭。
嘉菉低头忍不住啃咬她的肩,又压下暴烈的欲念,细细舔吮,不留下一寸未知的味道。
田酒像是化开的蜜糖,哪里都是甜的,热情地像只小疯猫,缠人又蹭人。
年轻男女干柴遇烈火,一点就火光冲天。
可临到关头,嘉菉看了眼身下,细细拉长如蚕丝的理智又回归了些。
酒酒会疼的。
他也不能这么鲁莽地决定她们之间的一切。
田酒低低哼着,身体本能原始的念头催发她缠着人,却又不得其法。
“酒酒,会舒服的。”
嘉菉忍下自己的欲念,矮身下去,心甘情愿地做她脚边的小狗,只用唇舌表达对主人猛烈的爱意。
田酒的哼声尖了些,像是哭腔,两条腿乱蹬。
嘉菉抱着她的腿,潮湿热意中,沙哑着嗓子哄人。
“酒酒乖,你会喜欢的……”
他对她有多温柔,对自己就有残忍,田酒的乱踢乱踩他全盘接受。
即便如此,他同样也能感受到灭顶似的快慰,如无垠海浪,叫人在甜蜜水潮中溺死也甘愿。
他在喘,田酒也在喘,带着细细的哭喘。
嘉菉爬上去,把她紧紧拥入怀中,不住吻她的发,颤抖着唤她。
“酒酒,我的酒酒……”
田酒湿漉漉的睫毛张开,涣散瞳孔倒映出他通红的英俊脸庞。
她抬起疲软的手,捏住他的耳朵,用力拧了下。
“你不要脸……”
田酒鼓着脸骂人,嘉菉笑了,他凑过来,用鼻尖轻蹭她的脸。
“那酒酒喜欢吗?”
他说着,想吻她,被田酒嫌弃地推开。
“你的嘴巴离我远点。”
嘉菉愣了下,闷声发笑。
两人紧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热乎乎挤挨着田酒腰身,笑声带起震动。
嘉菉故意往前凑:“怎么,你还嫌弃你自己?”
“不要不要!”
田酒嗓子也哑了,推开他的脸。
嘉菉顺着她的力道听话地离开,脸庞贴上她的肩,散落发丝扫着她的脖颈。
激烈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嘉菉低声道:“酒酒。”
田酒声调懒洋洋地:“嗯?”
嘉菉张张口,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也没什么。”
田酒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头,亲完又骂他:“小混蛋。”
嘉菉又笑了,嘴角挑高,带着点邪气,抬目看她潮红的小脸,乌黑的眼睛,脸颊不住去抵蹭着她。
“我的酒酒怎么这么可爱,真想把你装进袖袋里带走。”
田酒闻言笑出声:“那我得比一只山雀还要小。”
“比山雀还小,你每天只吃一只柿饼,就能吃得肚子鼓鼓。”
嘉菉在她肚子上揉了揉,触感温热柔软,他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田酒手指搭在他肌肉鼓起的健壮胳膊上,玩闹着往下按,等那块肌肉变硬,就掐几下。
她随口道:“看来变小也有好处,不缺吃穿。”
“何止不缺吃穿,你还能坐在我头上,我带你去大江南北,看无数风景,天气冷你就住进我胸前的衣襟里,天气热,你就迎风坐在我肩上。”
嘉菉说得有鼻子有眼,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你这么想让我变小呀?可我不想变小怎么办?”田酒歪头看他。
“那我变小,我们也能永远在一起。”嘉菉抬起头,下意识又想亲她。
田酒躲开,狡黠笑道:“你变小了,我们还怎么做羞羞的事?”
嘉菉哑然,耳朵红了。
方才情事激烈,也不见他羞赧,这会还羞了。
“好像也是……这法子不妥。”
田酒觉得好玩,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不让他躲闪。
“你刚才嘴巴厉害得很,蹬都蹬不开,这会倒躲闪起来了。”
嘉菉眼神闪烁,看她坏坏的小模样,心里一阵发痒。
他扑上去,把人压住,做出恶狠狠的神色。
“你方才倒是一直哭,这会跟我厉害上了,那再来一次,看你蹬不蹬得开。”
田酒在他怀里笑,白生生的脚胡乱踩了踩。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男人喜欢让人踩,是单单你喜欢,还是男人都这样?”她好奇地问。
嘉菉耳根子红得滴血,闷哼两声,捉住她脚腕,捏了捏她调皮的脚趾。
“我可不喜欢让人踩。”
“是吗?”田酒声音拖长,眼神瞥下去,满是怀疑。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喜欢。”
嘉菉说完,又把脸埋进她肩头,亲昵地拱了拱。
田酒回抱住他,亲亲他的额头:“我也很喜欢你。”
嘉菉猛地抬头,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一句话像一个炸开的烟花,怦然灿烂,转瞬即逝的美好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
田酒小脸认真,乌黑眼珠倒映出他红着脸的样子。
嘉菉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格外傻气,凑上去,又被田酒推开。
“不准亲我。”
嘉菉只好用脸去蹭她,一下又一下,高大健壮的男人简直像只撒娇的小狗。
“喜欢酒酒,我的酒酒……”
温暖燥热的小屋,她们相互依偎,空气都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这一刻,没有人比她们更幸福。
而门外,既明垂眸站着,手里是一碗刚做好的醒酒汤。
空中抬起的手不知僵了多久,终于迟缓垂下来。
拳头捏紧,玉色骨节泛白。
小小的木屋木门,能隔挡住什么?
木床摇晃的动静、田酒细细的哭喘、嘉菉的情话……还有那一句“我也喜欢你”,他全都听到了。
听得真真切切。
原来,他高看嘉菉了。
不止高看了他的品行,还高看了他的体力。
结束得这么快,连他都不如,小酒怎么可能看得上。
既明冷冷看了眼紧闭的木门,转身离开。
他总有机会上田酒的榻,不必同他争一时之气。
初冬时节,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一个寻常的早晨,就如同她将既明嘉菉带回家那天一样寻常。
田酒起床,既明和嘉菉已经离开,也不算不告而别,
毕竟她们彼此都知道,离别的时候早就到了。
堂屋里生着炭火,灶房里温着鸡汤,大黄肚子吃得饱饱,甚至狗碗都洗得干净。
家中一切都好,只是没有他们。
北风刮起来呼呼作响,田酒站在廊檐下,冬日太阳雾蒙蒙地氤氲,像隔着窗纱看烛光,热度稀薄。
田酒望着空茫的天地发呆。
大黄嗷嗷叫着,尾巴甩在她腿上,一下一下地打,隔着厚厚棉裤,力道也不轻呢。
田酒被逗笑,低头摸摸狗头,黑黑的狗鼻子冰凉湿润地戳她的手。
“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屋待着?”
大黄仰头看她,一直嗷嗷叫。
“好,我盛上饭,和你一块回屋。”
这话一说,大黄果然不叫换了,摇着尾巴跟上田酒,从灶房到堂屋,温暖气息又包裹住两人。
鸡汤很香,里面放了板栗和冬瓜,鸡肉嫩滑,板栗软糯,冬瓜清爽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田酒吃着,忽然叹了口气。
“可惜,以后吃不到这些好吃的了。”
早知道,她也像嘉菉一样,跟既明多学几手,技多不压身。
田酒摸摸大黄搭在她脚上的狗头:“你以后也要吃我做的饭了。”
大黄轻咬她的脚踝,呜呜地叫。
田酒笑:“我知道你不嫌弃我。”
寒冬腊月,茶山万物凋敝,出门也没什么趣味,又冷得厉害,大家都猫在家里,做些手工活计,修修补补农具和房屋,准备足够多的食物,迎接漫长的冬天。
田酒也是一样,虽说她不用再用木工活补贴家用,但她喜欢做木工,时常一刨刻就是一下午。
她一个人吃饭,没那么讲究,动不动就是一碗大杂烩,什么都往里丢,煮熟后热乎乎吃上一碗。
大黄大黑都不嫌弃她做的饭,如今李桂枝在巧珍阁干活,王二的铁匠铺子也在镇上,她们小夫妻回来住的时间就短了。
因此大黑在田酒家吃饭,晚上回家去守门,除非冷得受不了,不然它是不会在田酒家过夜的。
北风呼呼,炉火温暖,一人两狗,时光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