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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粉扇嘉菉和既明的吻不一样。


    “嘉菉!”


    话音还未落下,嘉菉已经拎起既明的领子,恶狠狠把人拉开。


    既明仍面对着田酒,薄薄的唇微微张开,殷红水泽,唇角上翘。


    下一瞬,他被砸出去,撞倒一片桌椅。


    嘉菉背影带着如山洪般的滔天怒意,提拳朝既明奔去。


    既明撑着地,捂着胸口咳嗽,俊秀面庞一片绯红,抬眼含笑看人,莫名挑衅。


    嘉菉呼吸更沉,脚步踏下去椅子都在振动,像是要把人打死。


    田酒赶紧拉住他:“你疯了?”


    嘉菉动作停住,缓缓转过脸,肌肉紧绷到极点,手臂硬得像石头。


    可眼神落在田酒面上,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疯了?”


    嘉菉嗓音沉而哑,带着点不可置信。


    田酒被他的眼神震住,轻声道:“可是,那是你哥啊……”


    嘉菉浓黑的眉沉沉压着,眼底一片猩红血丝,阴沉可怖。


    既明踉跄着站起来,手撑着床,微微笑了下:“如果打我能让你出气的话,那尽管来吧。”


    这样大方坦然的态度,好装模作样,瞬间激起嘉菉更沸腾的怒火。


    他要往前冲,田酒死死拉着他:“你打他干什么?!”


    嘉菉脸皮抽动了下,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整个人压抑着狂风暴雨欲来的骇人气势。


    “你为了他拦我?”


    田酒又凌乱了,这都哪跟哪啊。


    “你看清楚了,那是你亲哥,你打他干嘛?”


    是啊,那是他哥,那是他亲哥。


    若是他敞开了打,怕是要把人直接打死在这。


    可既明又何曾顾过他的死活。


    所有的话都是谎言,既明从他这抢走了田酒。


    而眼前的田酒,红润嘴唇像花瓣一样,那么漂亮,却在维护既明。


    嘉菉猛地挣开田酒的手,转头跑出去。


    田酒被他大力推得后退了几步,既明上前扶住她,低低咳嗽着。


    “你别难过,嘉菉脾气总是这样暴。”


    田酒茫然回头,既明又捂住嘴咳了几声,她终于回神:“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背上有些疼。”


    既明嗓音温和,被这样对待,也没有一丝戾气。


    田酒方才亲眼见到他被嘉菉扔到地上,就算是个壮汉,怕是也要摔个七荤八素,更别说既明这文弱的身子骨。


    “你到床上去,我帮你看看。”


    田酒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处理既明的伤。


    “可是嘉菉他……”


    既明面色迟疑,但拉着田酒的手分毫未松,甚至还拉紧了些。


    “你先别管那么多,”田酒皱眉,按上他的肩,把人往床边带,“衣裳脱了,趴床上去。”


    她话里带着点不耐和催促,既明才缓过来的面色又微微红了。


    他不多言,听话地褪去上衣,白净漂亮的骨骼皮肉,莲花苞绽开似的暴露在烛光之下。


    动作间,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处,他轻喘了声。


    落在田酒耳边,让她瞬间回想起方才的亲密,想起他火热体温和柔软湿润的唇……


    “你很疼?”田酒问。


    既明没说话,只慢慢趴到床上。


    他皮肤白,后背一大片红通通的擦伤,凸起的蝴蝶骨青紫一片,隐约掺着血丝。


    看着都疼,也难为他还面不改色地安慰田酒半天。


    田酒请药房伙计来给他上药,可伙计才踏进来,既明已经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田酒叫他:“你怎么躲起来了,来上药啊?”


    被子里既明嗓音含糊,


    低低地说:“我不习惯在外人裸露身体,也不喜欢被别人触碰。”


    田酒想起他怕脏的毛病,可他都能亲她的嘴,她还以为他的毛病好了呢。


    “好吧,那我来。”


    田酒拿过药,伙计出去,她俯身拍了拍被子。


    “人走了,出来吧。”


    不知拍到了哪里,被子一抖,既明又轻哼了声,慢慢拉下被子,露出薄红面庞和半截雪白肩头,抬眸朝她一望。


    田酒肉体凡胎,被他这水汪汪的一眼瞧得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亮了亮手里的药:“我给你上药,快出来吧,等会血糊进被子里,你又要嫌弃脏。”


    既明:“……”


    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拉下被子趴好,侧着脸,眼尾狭长上扬,眼神一刻不离田酒。


    田酒兢兢业业给他上药,不管他怎么哼唧,手怎么摸上来,腰怎么摆,田酒都目不斜视,快速搞定一切。


    上完药,她擦擦汗:“好了。”


    既明“嗯”了声,眼神莫名带着点哀怨,手指还捻着她的衣摆不松手。


    “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田酒无情拂开他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小酒!”


    既明唤她道:“是我刚才做得不好吗?”


    嗓音低而婉转,瞬间就能让人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田酒摇头,坦然道:“没有不好,亲得挺舒服的。”


    她现在理解为什么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了,这种事情做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既明嘴角多了抹笑意,似是羞赧,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直白的邀请。


    “既然舒服,小酒怎么避着我?就算是受伤了,我们也可以继续的呀。”


    他手指攀上田酒的手,指尖轻蹭着她手腕,无声诱着。


    田酒想了想,拉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一双杏眼清正到可恶。


    “下次再说吧,我还要去找嘉菉呢。”


    既明面上的笑淡去,原本轻柔的嗓音冷了些:“找嘉菉?”


    “对啊,他负气跑出去,我肯定得把他找回来。”


    田酒说得理直气壮。


    明明才亲过他,转头就拒绝他的温存,要去找他弟弟,真像个没心没肺的负心汉。


    可既明无法指责她,毕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不喜欢也能亲,两人才有了那一段亲密情事。


    他和田酒明面上的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


    他没有要求她的资格。


    见既明沉默,田酒毫不犹豫离开,去找嘉菉。


    走到院子里,田酒考虑该去哪里找,镇子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田酒站在原地,苦恼地想了好一会。


    突然,身后一阵响动。


    田酒警觉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开满粉扇的合欢树。


    她疑惑地环视一圈,念叨着:“嘉菉会去哪呢?该去哪找他……”


    话还没说完,合欢树又是一阵窸窣响动,几朵毛茸茸的粉扇花朵落下来。


    田酒奇怪,跑到树下仰头一看。


    枝繁叶茂间,嘉菉坐在一条粗实树干上,正冷冷望着她。


    “嘉菉!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了你好久呢!”


    田酒原地蹦了蹦,喜笑颜开地朝他招手。


    嘉菉面无表情。


    “你在树上干什么?”田酒还是笑眯眯的,仰面看他。


    嘉菉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很凶。


    “你怎么不说话?”


    田酒等了等,没等到回答,她自言自语:“你是想一个人待着吗?那我还是先回去了……”


    试探的脚步还没抬起来,树叶哗啦,田酒腰间一紧,身体一轻,埋入一个坚实滚烫的胸膛。


    等被松开时,她已经稳稳坐在高高的树干上。


    枝叶绿意浓厚,点缀着粉嫩的合欢花扇,花果的淡淡甜香清新怡人,让人顿觉清爽。


    可身旁的嘉菉面色冷厉,目视前方,眉眼桀骜,不笑时倨傲到不近人情。


    田酒看看他的脸,又低头看了眼他紧紧箍着她腰身的手臂。


    箍得有点紧,田酒动了动,想挣开。


    嘉菉手臂一收,田酒撞进他怀里,花叶轻抖,发出哗哗声。


    “动什么动,不怕掉下去。”嘉菉沉声道。


    田酒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忽然抬手捏了下他的脸。


    嘉菉不防,慌乱一瞬,又迅速恢复冷漠模样,斥道:“你做什么!”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凶的样子呢。”田酒收回了手,有些稀奇。


    嘉菉下意识想回应她,可很快又清醒过来,板着脸道:“我凶不凶,和你有什么关系,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自己要来找你的啊。”


    田酒仿佛察觉不到他的怒气,语气神态如往常一样,这反而让他心里更憋闷。


    “你来找我,我就要见你吗?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嘉菉恶声恶气地说。


    可箍着她的手臂还是那么紧,分毫都不肯放开。


    田酒默然一瞬,反问:“不是你把我抱到树上的吗?”


    他不出声,她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他不把她抱上树,她才懒得爬上来呢。


    嘉菉哑然:“我……”


    “你什么你?你干嘛总是凶巴巴的,我是担心你才来找你的呀。”


    田酒表达自己的不满,推了下他的胳膊。


    嘉菉纹丝不动,明明紧紧抱着她,眉宇间却一股凶悍之气。


    “是你让我滚开的!”


    田酒:“……啊?”


    “谁让你滚了?你胡说什么呢?”


    “你维护既明,不准我动他,我除了滚开,我还能做什么!”


    嘉菉嗓音粗哑,一句话吼出来,却藏着微不可察的苦涩。


    “可是既明是你哥,你随手一摔,他后背都青紫一片,擦破好几处,你难道真要和他动手,把人打出个好歹?”


    田酒质问他,说得有理有据,可嘉菉只听见中间两句。


    他诘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伤了哪?他脱衣裳叫你看的?还是你亲手给他上药了?”


    一句问得比一句急,疾风骤雨般打下来。


    田酒有点懵,点头,点头,又是点头。


    嘉菉呼吸变得粗沉,气得眼底都红了,手上力气也失了分寸,越来越重。


    田酒嘶一声,拍拍他的手臂:“疼,你松开。”


    “为什么要我松开?”


    嘉菉箍在她腰上的手掌往上一压,将田酒紧紧压入怀中,叫她感受到他暴怒跳动的心脏。


    “我一松开你又要去找既明是吗?要他抱你亲你吗?凭什么是他?凭什么我不可以?你……”


    话还没说完,口唇被柔软侵上,鼻端都是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嘉菉眼睛大睁着,眼底的狠厉妒火还没散去,人却完全僵住了。


    像是龇牙凶狠咬过来,却被塞了一口香肉的小狼。


    惊喜从天而降。


    田酒耳边终于清净了,她正要退开。


    可压在她后腰的手掌用力,嘉菉另一只手也按上她后颈,不给她后退的余地。


    他闭上眼,鼻息粗重,吻得激烈又凶狠。


    那样粗野不知进退,像是生死之间在争夺呼吸的空气。


    和既明完全不一样。


    田酒没法冷静地观赏对方,没法细细感受任何新奇的触感,更没法置身事外地胡思乱想。


    一切像不可抵挡的飓风摧毁所有理智。


    潮热凶猛的呼吸吞没掉这一刻,剧烈汹涌的感受淹没一切。


    这一瞬,她们不属于任何时间空间,只属于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战争似的亲吻终于停歇。


    两个人紧紧相拥,喘息着,似共振的琴弦,燃烧着不知名的火焰。


    此时此刻,就连吸进的空气都是清凉的。


    四目相


    对,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作响,粉红花扇如海浪朝她们涌来,甜香阵阵。


    嘉菉抱紧她,头埋在她颈间,胸膛起伏,轻轻吸了下鼻子。


    “酒酒。”


    田酒靠着他的肩,应了声,嗓音懒懒带哑:“嗯?”


    “不要离开我。”


    高大男人抱着人,能把田酒完全藏进怀里,不露出一分,可说出口的话却是一句颤抖的请求。


    田酒摸摸他的头:“不会的。”


    两人静静拥抱了好久,田酒甚至觉得这样抱着不说话,也很舒服,和亲吻是不一样的舒服。


    嘉菉的吻和既明的吻也是不一样的。


    她想,为什么亲既明没有这种投入到忘记一切的感觉?


    安静中,嘉菉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田酒没有防备,脱口而出:“既明。”


    空气瞬间降温,嘉菉的怀抱变得僵硬。


    田酒闭上嘴,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嘉菉松开田酒,手掌轻握她的肩,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愠怒。


    “你和我在一起,还想着他?”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第52章 怪梦“我更喜欢亲你。”


    田酒赶紧摆摆手:“没有的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


    “嗯……”田酒想了下,还是诚实地答,“你们亲起来不太一样,我在想这是为什么。”


    嘉菉:“……”


    他嘴唇扯了扯,眼里快要冒出火苗,气笑了。


    “那你想明白了吗?”


    “想不明白,”田酒眨眨眼睛,在他发火之前,握上他的手,“但我觉得,我更喜欢亲你的感觉。”


    嘉菉哑火了。


    沉默片刻,他开口:“你说具体点。”


    田酒为难道:“这能怎么具体?”


    嘉菉不依不饶,强调道:“你说清楚,你更喜欢我哪里。”


    他再努力努力,加强一下。


    田酒思考好一会,还是困惑:“好像说不出来喜欢哪里,就是不一样。”


    嘉菉闻言失落,顿了顿,他抬目看向田酒,问出那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亲既明?”


    田酒答得很坦然:“他让我亲的啊。”


    嘉菉恨铁不成钢,又气既明可恶狡猾。


    “他让你亲你就亲?”


    “嗯……他当时凑得很近,在烛光下很漂亮,又一直亲亲蹭蹭……”


    田酒回忆着,嘉菉越听越恼火,不要脸的既明,居然勾引田酒。


    “我没问这些!”


    “这些不能说,那就没什么了呀。”田酒眼珠乌黑明亮,格外无辜。


    嘉菉把锅推到既明身上:“他骗你亲他的,对不对?”


    “好像也没有吧,”田酒挠挠头,“就是气氛到了,既明又难得那么乖,我没忍住,就亲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嘉菉气得一个仰倒,差点没从树上摔下去。


    “什么乖,他都是装的,他坏得很!”


    嘉菉不遗余力地抹黑既明,田酒惊讶,迷惑道:“装的吗,不像啊?”


    “你不能这样,你总向着他!”


    嘉菉委屈得不行,可眼前的人小小一只,眼睛干净透亮地望着人,叫他什么火都发不出来,胸口气得快要炸开。


    “我没有向着他,但你也不能真把他打坏呀。”田酒辩解。


    嘉菉急促呼吸几下,缓和下神色:“这件事先不管,总之你不能亲他,这次就算了,以后绝对不行!”


    田酒认真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你都亲了我,怎么还能亲他呢?”嘉菉抓着她用力摇了摇。


    田酒被摇得乱晃,一脸不解:“那我亲了他之后,不也亲了你?”


    为什么亲你之后,不能再亲他?


    嘉菉:“……”


    “不对!你不能乱亲!”


    田酒:“不能吗?”


    嘉菉:“当然不能!”


    田酒:“为什么?”


    嘉菉:“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你喜欢一个人,就要专心致志地喜欢他,不能分心再去喜欢别人!”


    田酒听完,恍然大悟,然后说:“可是我没有喜欢谁啊?分什么心?”


    “你不喜欢既明?”嘉菉下意识问。


    “不喜欢,我不想和他成亲,”田酒摇头,又道,“但既明说过,不喜欢也可以亲的。”


    该死的既明,天天胡说八道,他就知道肯定是既明哄骗田酒……


    不对,不喜欢也可以亲?


    嘉菉忽然反应过来:“你,你也不喜欢我?”


    “不喜欢啊。”


    简简单单四个字,嘉菉如遭雷劈,脑子里嗡一声,几乎连无处不在的树叶沙沙声都听不见。


    “可是,你说过要和我成亲,也说过喜欢我的……”


    “我和你解释了呀,那是说给别人听的,我不想田丰茂烦我才那么说的。”


    “可是,你选的是我,不是既明。”


    “所以呢?”


    田酒不懂他的逻辑。


    嘉菉也在问自己,所以呢?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田酒喜欢自己,明明是他喜欢她喜欢到无可救药。


    他甚至还在苦恼两人的未来,为此辗转反侧。


    他怎么会那么可笑?


    “你怎么了?”


    田酒碰了碰他的脸,他的脸煞白,失魂落魄,像只无处可栖的鸟儿盘旋。


    脸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回神,嘉菉眼珠颤动,艰涩道:“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


    刚问出来,他就想起田酒回答过这个问题。


    不喜欢也能亲。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既明这样哄田酒,才能让他也得到她的一个吻。


    嘉菉失魂落魄,眼神恍惚着散开。


    他好像真的很难过。


    田酒望着他,诚恳道:“你不高兴的话,那我以后不亲了。”


    “我……”


    嘉菉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都是混乱的。


    田酒等了好一会,在晚风中打了个呵欠,胡闹那么久,她有点困了。


    “嘉菉,抱我下去。”她说。


    嘉菉从乱七八糟的脑海里拔出神思,看见她困倦到快要合上的眼睛,桃子似的红润小脸,微微肿着的唇瓣。


    她就在他身边。


    朝他伸出手,要他抱。


    这一刻,模糊混沌的心在煎熬里,先一步感到幸福。


    嘉菉笑了下,转瞬间,笑意又黯淡下去。


    他轻声道:“好,我抱你去睡。”


    镇上的夜晚比乡村更安静,星子低垂,晚风轻柔。


    嘉菉睁开眼,四周一片明亮。


    墙上嵌着无数光晕柔和的夜明珠,桌椅书架上灯台盏盏,烛火跳动。


    这是什么地方?


    嘉菉低头一看,自己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是他惯常不爱穿的文气衣裳。


    他原本蜜色的手掌此时白得晃眼,无比违和。


    正当他疑惑时,一道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


    “嘉菉。”


    他猛地抬头,烛光星星点点间,田酒坐在桌上,面颊俏红,眉眼弯弯,朝他伸出手来。


    “嘉菉,过来呀~”


    此时此刻,一切违和都消散,他眼中只有那一道熟悉身影。


    “酒酒。”


    嘉菉快步奔过去,脚下轻飘飘如同生风,跑得太快,他狼狈跌在桌前。


    一抬头,田酒抱着膝盖,歪头看他,一条腿垂下来,白生生的脚丫在他面前来回地晃。


    “怎么摔倒了呢?”她问。


    嘉菉伸出手,握住她的脚腕。


    骨肉玲珑,温润柔软。


    一瞬间,那只脚如受惊的鸟儿般挣脱飞来,不轻不重踹在他胸膛上。


    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被踹得翻滚起来。


    田酒坐在桌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他咯咯地笑。


    嘉菉羞涩又幸福,胸膛里像窝着要破茧振翅的蝶,痒而躁动。


    他奔回来,跪在桌前,把她整个人环抱进怀里,低头去吻她。


    “酒酒……”


    可怀里的人却流水般淌出去,又坐回桌上,笑着看向他身后。


    嘉菉还没转头,心里的怒火已经节节攀升。


    又是他,又是既明。


    他像一头愤怒的雄狮般奔出去,捉住那个可恶的


    幻影。


    在田酒的欢呼声中,嘉菉狠狠把既明打了一顿,打成一张薄薄的纸片,纸片上还印着既明惊慌失措的脸。


    好解气。


    嘉菉的火气发泄出来,他嗷呜一声,把纸片撕碎扬了。


    满天碎屑化成无数星光滑动,嘉菉回头,田酒撞进他怀里,仰起头甜蜜地笑着,小脸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


    “酒酒,我的酒酒……”


    “我才是最俊的男人,既明比不上我,我已经把他撕了!”


    “你只能喜欢我,你最喜欢我,对不对?”


    他一声又一声,迫切地问着。


    可怀里的田酒只是笑,他用力摇她,嗷嗷地哭:“酒酒,你喜欢我的……”


    忽然,田酒扯开他的衣襟,脸埋进他的胸膛乱蹭一番。


    嘉菉又笑了,他骄傲地挺起胸:“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这样壮壮的男人,既明那样的有什么好?”


    他被蹭得痒痒,想躲又舍不得,只能恳求道:“酒酒,好痒呀,你放过我吧。”


    田酒抬头,嘿嘿一笑,亮出一口小白牙,啊呜一声,咬在他胸口上。


    一咬一个小牙印,没一会,整片胸膛都红了。


    诡异的是,一点也不疼,反而好舒服。


    嘉菉拉着她的手摸上来,哼哼唧唧:“你捏捏我,也给我捏个红痕吧,我也想要……”


    田酒毫不客气,啊呜啊呜,边咬边揪他。


    但不知怎么回事,越揪越疼,把他都疼哭了。


    再睁开眼,眼皮湿润,清晨天光洒在脸上,嘉菉惺忪躺着,恍惚以为还在梦中。


    他下意识往前一捞,怀里却空荡荡的。


    一摸胸口,衣裳好好地穿着,哪有什么牙印红痕。


    嘉菉意识回笼,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梦里满足的幸福感和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的心瞬间坠到谷底。


    他叹出一口气,失落握拳。


    “原来,都是梦啊……”


    他掀开薄毯,正要下床,突然发觉出问题,低头一看,他脸色瞬间涨红。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只梦见被田酒咬了几口而已!


    田酒也起了床,托药房伙计买早点来,在既明房里摆开。


    左等又等,嘉菉就是不来。


    她正要去找人时,嘉菉磨磨蹭蹭地进了房间,走路总是大步流星的人,今天步子小小的,脸色也扭捏,像个新进门的小媳妇。


    “你怎么了?”田酒奇怪。


    嘉菉一抬眼,看见田酒的脸就想起他光怪陆离的梦,一时间很不自在。


    虽然梦里他什么都没干,但扔掉的那条亵裤却让他有种背着田酒做坏事的羞耻感。


    眼神再一转,看见端坐的既明,羞耻感顿时去了大半。


    讨人厌的既明,就该和梦里一样被他撕了。


    嘉菉面色丰富变幻,田酒的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嘉菉?”


    “我没事,就是饿了。”


    嘉菉坐到桌前,狠狠瞪了既明一眼。


    既明姿态优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副翩翩公子的风范。


    嘉菉嗤之以鼻,别以为他不知道,既明在田酒面前是什么样子,求欢求爱不要脸皮。


    田酒吃得很香,可能是昨天累着了,走了趟山路,晚上又和他们俩亲嘴,实在是消耗不小。


    眼前的包子冒着热气,包子皮浸着油,一口咬下去,劲道的面香和鲜嫩肉馅和在一起,直淌肉汁,让人一口接一口忍不住地吃。


    肉和面吃进肚子里,空荡荡的胃被充实填上,这种满足感无与伦比,让人觉得越吃越有力气。


    吃腻了就喝上几口辛香的胡辣汤,肉沫豆皮粉丝黏黏糊糊,伴着脆爽可口的黄花菜,一齐吃下口感极其丰富,吃得人额上冒汗。


    还有一盆油馓子,焦酥可口,干吃再香不过。


    若是吃得不过瘾,捏碎一把馓子撒进胡辣汤里,泡到不软不硬,能一口抿化时最好吃。


    田酒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她从来没在镇上住过,所以也没尝试过早上第一顿吃肉包馓子、喝胡辣汤,没想到竟然这么爽快。


    如今还是夏天,等到冬天天寒地冻时,大早晨这么吃上一顿,不知道有多舒服。


    她吃得投入,既明嘉菉却没心思欣赏美食。


    既明拿着汤勺,慢悠悠地往嘴里送胡辣汤,田酒吃得一头汗,他只脸皮微微红了些。


    嘉菉拿着一条油馓子,嘎嘣嘎嘣地咬断,那气势活像是在啃既明的头。


    油炸馓子太脆,崩出碎末弹到既明脸上。


    嘉菉立马大笑出声,既明闭了闭眼,擦掉脸上的油渍。


    “很好玩?”既明冷淡道。


    嘉菉嗤笑:“关你什么事。”


    “你吃个馓子溅得到处都是,都溅到小酒这来了,自然关我的事。”


    既明说着,拈掉田酒辫子上沾着的油脆,轻啧了声,眼尾扫向嘉菉,尽是嫌弃。


    嘉菉也上手,帮田酒拍掉脆渣子,立马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田酒吃得正香,被他们打断了节奏。


    她皱皱眉,看了眼身上掉的馓子渣,直接捏起来扔到嘴里。


    “不用管,又没掉地上。”


    嘉菉动作顿住,耳根子慢慢红了。


    她吃的脆渣,可是从他这掉出来的,她居然一点也不嫌弃地吃下。


    第53章 山萢“啊,好疼。”


    他高兴,既明就不高兴了。


    既明动作放轻,迅速上手拍掉田酒身上的渣子,嗓音温柔。


    “你想吃我再去买,不缺这些。”


    嘉菉抱胸冷哼:“买什么买,不是还有一大盆吗,干活不出力,花钱倒是跑得快,这种男人有什么用?”


    他说得意有所指,但田酒埋头干饭,压根没听。


    “有没有用和你无关,小酒知道我有什么用。”


    既明意味深长,抬手擦去田酒额上的汗珠。


    他看向嘉菉,平静面色下莫名蕴藏着一股子得意。


    嘉菉牙都快咬碎了,立马也殷勤地倒水夹菜,体贴得不行。


    田酒饱饱吃完,感叹地往椅子上一倒:“这顿饭吃得不错。”


    既明嘉菉直盯着对方,像是在驱逐入侵者,肚子还是半空的。


    等吃过饭,几人歇了歇,既明喝掉最后一碗药,让大夫看过之后,三人启程回家。


    离开之前,田酒还特意去探望郑掌柜,他似乎比之前好些了,但还是下不了床。


    就连田酒特意带去的糕点,也完全吃不下。


    离开镇子,清晨阳光明媚,天气还没那么热,山路九转十八弯,荫凉也多,走得没那么累。


    唯一的问题是,既明又在装模作样。


    嘉菉瞪着他,他还是蹙眉哼声,果然引来田酒的关注。


    “你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是后背的伤拉扯到了。”既明垂眸,话里无一丝指责。


    田酒闻言,立马转头看向嘉菉:“看你把人打的。”


    “……”他活该三个字生咽了下去,嘉菉扯出个笑:“下次不会了。”


    田酒点点头,又关怀问既明:“很疼吗,要不要原地歇会?”


    “不用管我,我不想耽搁你们赶路。”既明嗓音低低的,脸庞白皙俊秀,长眉微蹙。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最近家里又不忙,歇着吧。”


    田酒发话,三人在一片凸出山壁下休息,田酒坐在矮树桩上,嘉菉坐在石头上,只有既明还站着。


    “怎么?还等着人伺候?”嘉菉毫不客气,出言嘲讽。


    既明不语,只默默看向田酒。


    田酒打圆场:“好了,你坐我这来。”


    她大方地把裙子铺开,既明感激一笑,贴着她坐下,还问:“会不会弄脏你的衣裳呀?”


    “没事,弄脏就弄脏了,又不是……”


    田酒话说到一半,噤声了,眼珠朝嘉菉一转。


    果不其然,嘉菉脸比锅底还黑。


    衣裳弄脏了又不是她洗,是嘉菉洗。


    嘉菉冷哼一声,别开脸去,这会不闹,是不想田酒愧疚。


    万一以后她不让他洗衣裳,让既明给她洗,那不就亏了。


    他可不能上既明的当。


    坐了一会,田酒站起来到处转了转,走到拐弯处,她眼睛一亮:“有山萢儿!”


    山坡上一片连绵的低矮草绿植株,上面密密点缀着艳红色的小小果实,带动枝叶在风中轻轻地晃。


    田酒立马伸手去够,但低矮处都是绿叶和生果子,想必红果儿早被来往路人摘空了,只有高处的果实还红艳艳地招摇。


    “怎么了?”


    嘉菉应


    声跑过来,一眼看见红彤彤散落草丛的果儿,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山萢儿,甜甜的,可好吃了。”


    田酒望着高处又大又红的山泡儿,望眼欲穿,奈何胳膊不够长。


    她转头拉上嘉菉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你帮我摘!”


    嘉菉手被晃着,脑子也开始晕头转向,连声道:“我摘,我摘,我全都给你摘下来。”


    他生得高大,胳膊长手掌大,能摘到一般人够不着的地方。


    这山泡儿瞧着圆鼓鼓的,他还以为是硬实的小果实,可手指一捏上去,居然格外地软。


    力气稍微大了点,直接捏烂了,红红汁水淌到手指上。


    田酒急得直拍他:“哎呀,你轻点呀,别都捏坏了!”


    “不急不急,我轻点。”


    嘉菉赶紧哄了句,手上力道放得更轻,捏住软软的山萢儿,成功摘下来。


    他看了眼,这山萢儿不仅软,里面还是空心,外面一层挤挤挨挨的红胞是果子的全部,怪不得一用力就捏烂。


    “酒酒,你尝尝!”


    他轻轻吹了吹山萢儿,再送到田酒嘴边,田酒啊呜一口,是和桃杏西瓜完全不同的甜。


    山萢儿小小一颗,入口一抿就化开,甜得格外轻盈,吃再多都不会腻,也不涨肚子。


    “好吃吗?”


    “嗯!好吃!”田酒眼睛弯成月牙,高兴地推了推他的手,“嘉菉,多摘点我们带回去!”


    “好!”


    被田酒用这样信任的目光看着,他浑身都是劲,就算山萢儿长满一山坡,他也要全部摘掉。


    “萢萢枝叶上有刺,你小心点。”


    田酒嘱托,又翻出来一个布袋给他装山萢儿。


    “你放心!”


    嘉菉摘摘摘,手能够到的红果儿全都摘空,只剩下硬硬带毛的青果儿,那些都没熟。


    “酒酒,怎么还有黑色的?这能吃吗?”


    嘉菉迟疑地碰了下黑果儿,同样软软的,但黑山萢比红山萢小一圈,黑得反光,边缘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没听到回答,嘉菉转头一看,一张脸立马比山萢儿还黑。


    既明和田酒并排站着,他手里捧着一小把山萢儿,修长手指拈着一颗喂田酒。


    “这就是覆盆子吧,从前只在医书上见过,原来它的真容是这样。”


    田酒被他的称呼勾起兴趣:“覆盆子?这个名字好奇怪呀,萢萢和盆有什么关系?”


    “嗯……”既明摇头,笑道,“你还是别问了。”


    “为什么?”他越这么说,田酒越好奇,“为什么不能问?你告诉我吧。”


    既明面露无奈,凑近些低声道:“这果实益肾脏,止溺,服之当覆溺器,所以取名叫覆盆子。”


    田酒:“……”


    合着盆是尿盆啊?


    “这名谁起的啊?还不如就叫山萢儿呢。”


    田酒嫌弃,手里的山萢儿都不香了。


    “还是不知道为好,”既明抬手揉揉田酒的脑袋,骗小孩似的念叨,“忘掉忘掉全忘掉。”


    他总是一本正经,举止优雅,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举动。


    田酒被他逗笑:“你也有这种傻兮兮的时候呢?”


    既明哭笑不得,又揉了下她的头,才收回手:“在你面前,傻就傻吧。”


    有时候做个简单傻瓜,或许能活得更简单快乐。


    “那我就忘掉啦,山萢儿就是山萢儿。”


    田酒丢了颗山萢儿进嘴里,还是一样地清甜,两人相视而笑,氛围也甜丝丝。


    勤勤恳恳摘山萢儿的嘉菉:“……”


    他干活,既明用他的劳动果实讨好田酒,这还有天理吗?


    “酒酒!”


    嘉菉亮出他的大嗓门,田酒吓一跳,回过头来:“怎么了?你喊什么?”


    嘉菉瘪了下嘴,指了指黑山萢儿:“我问你黑色的摘不摘,你总不理我,只和别人说话。”


    田酒立马点头:“摘呀,黑山萢儿也能吃。”


    既明适时开口问:“是吗?我还没尝试过黑山萢儿呢,会比红山萢儿更好吃吗?”


    “不一样的好吃,黑山萢是酸酸甜甜的,红山萢熟就纯甜。”田酒转头和他解释分别。


    既明又轻而易举地夺取田酒的注意力。


    嘉菉心里像闷着一罐子咕嘟咕嘟的热粥,滚烫火气压不住地往外冒。


    可他又不想时时刻刻在田酒面前发火,只好压抑情绪,面无表情地摘山萢儿。


    心思一飞,动作就粗鲁急切了些。


    他想摘更高处的萢萢,随手抓住茂盛草丛,借力往上攀登,一个没注意,草丛里混入萢萢带刺的枝条。


    噗嗤一下,坚硬老刺扎进他掌心,细细密密的疼痛尖锐袭来。


    嘉菉闷哼了声,松开手,脚步凌乱地跌下来,差点摔倒。


    “没事吧?怎么了?”


    听见田酒的担忧话语时,伤口的疼痛忽然变成皮肉欣喜的欢呼。


    受伤也好。


    一点点皮肉之苦,就能让田酒抛开既明,多看他一眼。


    念头电光石火一转,嘉菉故意脚下一乱,重重摔在地上。


    摔下去的时候,还不忘握紧布袋扎口。


    田酒赶紧来扶他:“没事吧?怎么摔了?”


    “没事。”


    嘉菉隐忍一笑,带血的手掌捧起布袋,里面全是又大又红的山萢。


    “你看,一颗也没洒出来。”


    “哎呀,我担心的是你,不是这些萢萢!”


    田酒一眼看见他手掌上冒出的血珠,赶紧把布袋拿开,急道:“你这是怎么了?扎得都是刺。”


    “我想摘山坡上面的山萢儿,一着急就伤了手。”


    “你急什么呀,笨蛋。”


    田酒骂他,脸蛋气得红鼓鼓,低头抱着他的手给他挤刺,动作小心翼翼。


    嘉菉憋闷恼火的心瞬间像被清泉汩汩流过,滋润甘甜。


    手上的疼完全被他忽略掉,只剩下心头的甜蜜满足。


    他嘿嘿笑了声。


    田酒疑惑抬头,他赶紧憋住笑,努力皱眉做痛苦状。


    “酒酒,疼得很呢。”


    “疼就对了,你还知道疼呢,叫你长长记性!”


    田酒说得凶,但又低下头给他挤刺,急得鼻尖都冒汗。


    “都是我不好,酒酒别生气。”


    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她面前一个劲地认错,丝毫不觉得难堪,只觉得幸福。


    嘉菉专注地看着她,看不够似的看,欢喜得要命。


    田酒低着头,辫子垂在脸旁,炸开的几簇短毛来回轻扫,痒得她歪头直躲。


    嘉菉另一只手在身上擦了擦,擦干净草叶,才小心握住那条辫子。


    柔软微凉的触感,像刚才摘的山萢果,他不敢用力,只轻轻把那条辫子放到她背后。


    田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专注于他受伤的手掌。


    她额角沁汗,几缕发丝散乱地粘连着,在眼前乱晃。


    嘉菉不说话,又一点点捋开那些发丝,露出她眉眼。


    只要能被田酒这样牵着,这只手一直疼下去也没关系。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刺虽然没挑完,但既明也在他身边蹲下,肩头擦着田酒的肩头。


    嘉菉原本带笑的面容,瞬间紧绷起来,眼神警惕地盯着他。


    “别挤着我。”说话的是田酒。


    既明擦着她的肩头,带动她手指一个不稳,嘉菉掌心立马冒出一大颗血珠。


    机不可失。


    嘉菉:“啊!好疼。”


    田酒皱眉,用手肘捅开既明:“你别妨碍我,边儿去。”


    既明:“……”


    “就是,少妨碍酒酒给我疗伤,边儿去。”


    嘉菉耀武扬威,嘴角疯狂上扬。


    你也有今天,怪不得既明天天装柔弱,原来这招怎么


    好使。


    嘉菉傲气扫过既明看似冷静的脸,眼神落到田酒身上,又瞬间变得柔情。


    这招这么好使,是因为他的酒酒是最善良热心的好姑娘。


    第54章 奈何“就那么喜欢他的吻?”……


    等嘉菉的手处理完,他还要爬山坡摘萢萢儿,田酒制止了他。


    三人带着一布袋山萢儿回村里,李桂枝正在家门口择菜,招呼道:“哎呦,小夫妻回来了!”


    田酒笑了笑:“回来了。”


    比起田酒,嘉菉反应更大,他用力朝李桂枝挥手,热情道:“对,我们小夫妻回来了!”


    他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看既明的反应,注意到他握紧的拳头,嘉菉脸上笑容更灿烂。


    李桂枝懵了下,离得这么近,人高马大地使劲挥手,瞧着还怪吓人的。


    既明不说话,李桂枝又热情关怀道:“大伯哥,你的病好全了吧?”


    既明身体一晃,半晌,露出个礼貌的微笑:“我身体无碍,多谢关心。”


    李桂枝咦了声:“说话文绉绉的!”


    嘉菉立马接茬:“酸书生的臭毛病,你不用担心他,他好得很。”


    既明凉嗖嗖看了眼嘉菉,没说话。


    田酒带着布兜过去:“桂枝姐,我们摘了山萢儿,你拿点去。”


    “哎呦,你们挑得好,个个又大又红,”李桂枝也不客气,回屋里拿了个木碗,舀一碗走。


    嘉菉在后面探头探脑,高声道:“那是我摘的,不是既明摘的。”


    既明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真是受不了他。


    “你这手也是被山萢儿扎的吧?真贴心呀,酒丫头找你做夫君,真没找错!”


    李桂枝夸了几句,嘉菉神采飞扬,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当然!反正比什么大伯哥强。”


    既明:“……”


    三人回了家,田酒和嘉菉都笑嘻嘻地和大黄玩耍,既明沉着脸往廊檐下一坐,门神似的。


    坐了会,李桂枝在隔壁亮了一嗓子找田酒,田酒立马过去找她。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男人一条狗,欢乐气氛随着田酒的离去消散,院子诡异地安静下来。


    大黄狗眼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甩甩尾巴哒哒哒出门,去找隔壁大黑玩。


    嘉菉摇起几桶水,先洗脸洗手,再把布袋里的山萢儿倒出来,用水冲过几遍,挑出压烂的扔掉,剩下的洗得干干净净,装到木盆里放到阴凉处,等田酒回来吃。


    洗完之后,他巡视一圈屋子,满上灶房空掉的水缸,又去屋后摘菜回来。


    夏天豇豆黄瓜丝瓜葫芦之类的爬藤蔬菜长得都特别快,几天不摘就老了。


    嘉菉还顺带摘了个嘭嘭嘭的西瓜回来,放进水盆里用井水镇着。


    忙完一通,刚坐下来,他又发现院子几天没扫,落叶灰尘很多,拿起扫帚就哼哧哼哧地扫地。


    扫到廊檐下,既明坐得稳如泰山不挪窝。


    嘉菉不爽,扫帚越扫越用力,灰尘扬起来,既明掩面咳嗽了几声,眼底薄怒。


    “你……!”


    “我怎么了?”


    嘉菉乖张挑眉,扫帚一挥像提着把刀。


    片刻后,既明收敛那点淡淡怒意,恢复成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看来我同你说的话,你全忘光了。”


    “你同我说的话?”


    嘉菉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正因为知道,他语气更加讥讽。


    “你让我不要喜欢酒酒,让我远离她,说我娶不了她,那你呢?你背着我又在做什么?”


    嘉菉“啪”一声,扫帚扔到地上,正好砸上既明的脚。


    既明:“……”


    他嘴角一抽,缓了缓,才淡漠道:“我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总之那些话是对的,不是吗?”


    “我管你对不对,从前我听,是因为我以为你真的为了我好,为了酒酒好。可现在我还有什么不明白,你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嘉菉厉声反驳。


    他也想过远离,他也努力过,可他压根做不到。


    更何况他远离之后,亲眼看到既明趁虚而入,亲眼看到田酒亲别人,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做不到。


    “纵然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那又如何,难道你没有私心?”


    既明承认得很干脆,不像从前一样顾左右而言他,遮掩他的心之所向。


    “我有私心,但我坦坦荡荡,你呢?!”嘉菉心头怒火翻滚不休,一把揪住既明的衣领:“藏头露尾,花言巧语,酒酒根本就不喜欢你!”


    “是吗?灵与肉分得开吗,她亲了我,又怎会对我没有丝毫感情?”


    既明面色无波无澜,眼眸如沉静湖水,一字一顿道:“别自欺欺人了,嘉菉。”


    “你胡说!”


    嘉菉恶狠狠瞪着他,拳头捏着咯咯作响,几乎要砸到这张道貌岸然的脸上。


    “明明是你勾引她!她先选了我!是我先喜欢她的!”


    “呵。”


    既明嘴角一翘:“你情我愿男欢女爱,哪有什么先后?若论先后,我可是你兄长。”


    “你也配!”


    嘉菉狠狠把他推出去,盛怒之下,既明连连倒退,站都站不稳,跌在院中,撞到水桶水花四溅,打湿他半边衣裳。


    即便再泰然自若,此时也不免狼狈。


    嘉菉居高临下,硬朗面庞冷厉如石刻。


    既明眼神漠然,两人对视,完全不像是亲生兄弟,倒像是仇敌。


    “像你这样的人,酒酒不会喜欢。”


    嘉菉如同宣誓:“她会选我。”


    院子外传来田酒的笑声,还有狗儿的跑跳吠叫声,她们在玩耍。


    嘉菉收回目光,不再管地上的既明,大步走出去。


    “酒酒!”


    田酒正在丢沙包,扔出四五丈去,大黄大黑嗷嗷叫着,蹬地奔出去,你追我赶抢着追沙包。


    她回头一笑:“正好你来了,你站到对面去!”


    “好。”


    嘉菉跑去五丈外,从大黄嘴里拿过沙包,大黄大黑爪子在地上哒哒哒地来回踩,张着嘴巴甩舌头。


    他手臂一挥,沙包咻地飞出去,控制得正好落在田酒面前。


    她们来回丢沙包,两条狗儿两头狂奔,嗷呜嗷呜兴奋极了。


    只是这会天气还热,即便两人都站在树下,日头渐高,田酒还是不停地擦汗。


    嘉菉从大黑嘴里抠出沙包,用力一掷,沙包直接从田酒头上飞过,丝毫没有下落的趋势。


    大黄大黑更激动了,奔跑着带起尘土,朝着远方追去,没了踪影。


    田酒看得脖子都酸了,才看到沙包落地。


    见大黄大黑跑得口水横飞,她被逗乐,一回头,嘉菉已经走到她身边,轻轻擦掉她额上的汗。


    “热不热?去洗把脸。”


    “没事,我在这等大黄回来。”


    田酒不在意地甩甩头,捋了下辫子,像只梳理羽毛的小山雀。


    “你怎么突然把沙包丢那么远,这沙包是桂枝姐做的,要是丢了小心她骂你。”田酒煞有其事地吓唬他。


    嘉菉笑笑:“我想和你说说话。”


    “说话?”田酒奇怪,“我们不就在说话吗?”


    嘉菉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田酒眨眨眼睛,眼珠在日光下透亮灵动。


    嘉菉笑了下,眼里丝丝缕缕的焦躁还是冒出来,既明的话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


    “我想问你件事。”


    “你说。”


    “你不喜欢既明,但你亲了他。”


    “对啊。”


    “没有任何感情的话,为什么会亲他呢?”


    嘉菉一句比一句急,终于问到最后一个问题,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田酒情绪平稳,回答:“怎么会没有任何感情呢,我们好歹也朝夕相处几个月了呀。”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嘉菉急了,追问道。


    田酒快被他绕糊涂了,这些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我不明白。”


    “我……”嘉菉沉默,好一会,他轻声道,“……你会丢下我吗?”


    他想问


    的好多好多,可说到底只有这一句。


    “你最近怎么了?”田酒捧上他的脸,和他对视,认真地说,“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丢下你,不要这样想。”


    “真的吗?”


    嘉菉漆黑眼瞳望着她,让田酒想起湿漉漉的小狗眼睛。


    “真的,我发誓。”


    嘉菉猛地抱住她,头埋进她的发,一手拥着她的肩,一手搂紧她的腰,把人牢牢压在怀里。


    田酒挣了挣,从他胸膛里移开脸,又被用力压下去,小脸蛋压得扁扁的。


    她艰难开口:“别抱这么紧,不然我咬你哦。”


    嘉菉闷笑一声,紧实胸膛震动,手臂松了松:“又咬我?”


    田酒挣扎出来,下巴抵着他的胸膛,仰着小脸问:“什么叫又咬你?我什么时候咬过你?”


    “昨……”嘉菉一句话急停,差点就说出来自己的梦。


    “昨天?在树上吗?”


    田酒晃了晃脸,下巴在他胸膛上磕了磕,又紧又弹,软硬适中,她又多磕了几下。


    嘉菉立马改口:“对,就是昨天在树上的时候。”


    田酒不服气,争辩道:“你胡说,明明是你咬的我,还咬我舌头,我可没咬你。”


    话落,气氛忽然怪怪的,暑热烈日的天气,田酒感觉后背突然凉凉的。


    “我没咬你的舌头。”


    嘉菉嘴角拉下去,眼神沉沉,目光似巡逻的士兵,一一看过她躲闪的眼,微抿的唇。


    “啊……是吗?”田酒眼睛眨啊眨,声音越来越小,“难道是我记错了?”


    嘉菉刚被填满的心,又瞬间变得空落落。


    于他而言,夏夜的合欢树是独一无二的美好回忆,是他无人时反复拿出来咀嚼的甜蜜情事。


    可对田酒来说,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那个夜晚的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和他无关。


    “我和既明相差那么大,也能记错吗?”


    嘉菉俯首,大掌压在她后颈,迫她抬着头,无法逃脱。


    “我不是故意的嘛。”田酒龇龇牙,还有点凶。


    嘉菉轻扯嘴角,难以言喻的一个笑。


    “就那么喜欢他的吻,在我怀里,都会想起他。”


    嘉菉鼻尖轻轻蹭了蹭田酒的脸颊,红润饱满的小脸被直挺鼻梁压下弧度,他动作眷恋,语气却沉寂冰寒。


    田酒忽然觉得此时的嘉菉有些陌生,她动了动:“你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我不想和你生气,”嘉菉用唇碰了下她的脸颊,一触即分,“可这不是我能忍受的,酒酒。”


    “那我以后不说了。”田酒顺着他,明净眼眸眨得很无辜。


    不是这样的。


    嘉菉明白,她压根就不懂真正的症结是什么。


    “那你以后也不亲他了,好不好?”


    他嗓音低沉,桀骜眉眼垂下来,眼尾弧度如垂落俯冲的鹰隼,像臣服又像进攻的前奏。


    田酒半天没回答,一脸为难:“一次都不行吗?”


    嘉菉猛地抬眼,压在她后颈的手掌更用力,几乎要把人揉进血肉里才能罢休。


    “就这么放不下他?”


    “也不是放不下,”田酒想了想,说得诚恳又老实,“我就是怕我答应之后,万一没忍住,那就不好了。”


    嘉菉嘴角扯动,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你要是想亲嘴,来找我,我亲到你受不住都行,他有什么好,为什么忍不住想亲他?”


    “那有时候就会忍不住嘛,我怎么知道为什么,”田酒瘪了下嘴,“你讲话怎么这么凶?”


    “我……”


    嘉菉噎住,胸膛里妒火翻腾,可在她的反问之下,他竟真的觉得自己对她太凶。


    “那什么时候会忍不住,你告诉我。”


    他尽力压住浑身躁动的暴戾之气,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就比如那天晚上,他衣裳松垮地亲亲蹭蹭,我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捏哪里就捏哪里,弄疼他也可以,他只会乖乖说没关系……”


    田酒一连串说完,嗓音小了点:“这种时候我就忍不住。”


    她又被按在嘉菉胸膛上,明显感受到嘉菉胸膛剧烈起伏,手臂紧绷着比石头还硬,硌得她肩膀发疼。


    “不要脸!”


    嘉菉怒骂,眼睛气得通红。


    他实在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一切比他想的还要过分。


    既明尽用些不要脸的昏招,他的酒酒那么天真单纯,哪里见过既明这样的奸人,怪不得会被蒙骗。


    在他嫉恶如仇的目光中,田酒缩了缩脖子,应该不是在骂她吧?


    男未婚女未嫁,既明说过不喜欢也能亲,那亲一口也没什么吧?


    亲嘴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嘛。


    “你骂谁呢?”


    不要脸的既明换了身衣裳,手里端着切好的西瓜,看到两人抱得这么紧,仍旧面不改色,含笑唤田酒。


    “小酒,西瓜切好了。”


    嘉菉冷哼:“谁要吃你的西瓜!”


    “我吃,我吃。”


    田酒在他怀里挣扎,眼神已经飘远,黏在红瓜瓤上挪不开。


    嘉菉:“……”


    田酒感受到他的怨念,抽空回他个眼神:“你不会连我吃西瓜都要管吧?”


    “我……”嘉菉无从辩解,只好松开手,“我哪里是管你。”


    明明是对你无可奈何。


    第55章 新招以更大的诚意和努力勾引她


    田酒不听不听,朝西瓜飞奔而去,既明舀起一勺西瓜,她刚停住脚步,西瓜体贴地送到她嘴里。


    冰凉清甜的西瓜汁水充沛,瓜香怡人,吃下一口,炎热暑气都退散了。


    既明轻轻擦去她腮上的红汁,嗓音温柔:“进来坐着吃,大热天怎么站在外面?”


    “我等黄哥回来呢,它不知道疯哪去了。”


    田酒张开嘴,既明又送了一块西瓜过去,她啊呜一口,清爽甘甜都是满足感。


    “越来越热,不管大黄了,”田酒擦擦汗,回头道,“嘉菉,你也回来吧。”


    嘉菉望着两人并肩的身影,黑着脸不说话。


    既明嘴角一翘:“那正好让嘉菉等吧,他皮糙肉厚,脸皮也厚,不怕晒,”


    嗓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嘉菉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呢,不能这么说他。”


    田酒为嘉菉抱不平,既明又送来一勺西瓜,沁凉地碰了下她的唇。


    既明眼角眉梢都是温润笑意:“我和弟弟开玩笑呢,激他几句,他马上就回来了。”


    田酒转眼一看,嘉菉果然往回走,她恍然:“原来是这样。”


    “他就是这么个犟脾气。”


    既明笑笑,进堂屋放下瓜,把泡好的山萢儿拿来,又坐到田酒身边给她扇风。


    田酒歪在躺椅上,一边吃水果,一边享受既明扇来的清风,惬意得不行。


    嘉菉一走进来就瞧见这种场面,既明慢悠悠递来一眼。


    那云淡风轻、狐假虎威的姿态,嘉菉真想给他一拳,把他锤回上京,别在这碍眼。


    “你坐得挺稳当,午饭不做了?”嘉菉拧眉,粗声粗气。


    既明眼神都不动,淡声道:“你偷师学了这么久,今天灶房让给你,你做一顿饭,让小酒尝尝看。”


    田酒在吃西瓜,脆沙冰甜,对谁去做饭毫不关心。


    嘉菉捏紧拳头:“去就去。”


    不就是做饭吗,他早学得差不多了,这个家就算没有既明,也一样能转。


    大热天的灶房真不是人呆的,热气蒸得人满头大汗,嘉菉第一次一个人做饭,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做完一顿饭,回堂屋一看,田酒竟睡着了。


    既明嘘声,低声道:“小酒累了一上午,刚吃完半个西瓜睡了,你动作小点。”


    嘉菉:“那午饭……”


    “午饭放着,等小酒起来再说。”


    既明说完,又回去给她打扇,一坐一躺,画面宁静


    美好。


    嘉菉站在原地,手上脸上都是黑灰,汗水混合着灰尘淌过眼睛,蛰得他眼睛发疼,牵扯着胸口一片酸涩。


    为什么在谁身边都能安睡呢?


    难道说,是他还是既明,对她来说真的没有分别吗?


    她真的就喜欢既明那种不要脸的做派?


    田酒没睡太久,被憋醒了,西瓜吃的多,容易上厕所。


    尿尿过后,肚子一空就饿了,饭菜没放多久,正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但田酒睡一半起来,困得整个人发懵,一口一口地填饱肚子,都没怎么在意味道,也没发觉嘉菉隐隐期待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一直到晚上,嘉菉都无比沉默,可既明一直围着田酒,田酒都无暇顾及到嘉菉的异常。


    夜里洗过澡,晾了会头发,田酒回屋睡觉,路过堂屋时,嘉菉的床是空的。


    田酒终于想起来,下午晚上好像都没怎么看见他,这会人又跑哪去了。


    她皱着眉头推开里屋的门,带起微风,烛光跳动摇晃,照亮她床上的高大人影。


    蜜色皮肤如古铜,肌肉覆盖在年轻的躯体上,随着呼吸动作起伏流畅,像只暗夜里懒卧的敏捷豹子,朝人投来一瞥。


    “过来。”他嗓音沉沉,带着陌生的危险感。


    田酒怔然,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他。


    “嘉菉?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你过来看看,我怎么会在你床上。”


    嘉菉手指叩了叩床架,嘴角扯开一抹笑。


    田酒满心怀疑,但眼神很诚实,在他的宽肩窄腰上不住流连。


    “好看吗?”


    嘉菉随手拉开松垮披着的外衫,轻轻一抛,外衫擦着田酒的胳膊落地。


    田酒下意识一捞,接住那件外衫。


    这是田酒给他买的衣裳。


    她捏着衫子,眼神在他劲瘦腰腹流连了下,才迟疑移到他面上。


    “你怎么了?”


    “好看吗?”嘉菉执着地问。


    田酒顿了下:“好看。”


    他又问:“和既明比呢?”


    田酒没有犹豫:“你好看。”


    嘉菉笑了下,抬起手,宽大手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那是为她受的伤。


    田酒搭上他的手:“你……”


    话还没说完,嘉菉手腕一收,田酒瞬间失重,往前跌去,撞入他怀中。


    宽阔又结实的胸膛包裹着她,她懵然抬头,额头擦过他的下巴。


    “嘉菉?”


    床沿纱帐无风轻动,烛光影影绰绰,光影在嘉菉英挺面庞上错落飘曳,像只飘忽的透明蝴蝶栖在他眼眉。


    “酒酒,你看看我。”


    他哑声说着,颤悠眼神却早已痴缠在田酒面上,流连忘返。


    田酒轻“嗯”了一声,乌黑眼珠专注地看着他,就这么乖顺任由他抱着,发辫蹭着他的锁骨。


    嘉菉胸膛里像藏着一只毛茸茸的雏鸟,柔软腹羽和羽跟炸开,胀得他一颗心轻快又充盈。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她肩颈,温热柔软的美好气息。


    他像是离家太久的小狗,胡乱蹭着,高挺鼻梁蹭得发疼,他还是一个劲地埋头。


    半长的黑发扫动,沉沉呼吸如风时近时远,田酒有点痒。


    她缩了下脖子,发出一声带笑的气音。


    “好痒……”


    嘉菉却没离开,只挨蹭着从她肩上仰起脸,下巴搭在她的颈侧,腻歪地像她们天生相融。


    “可你在笑呢。”


    他说着,转过脸来,鼻尖红红的,轻触着她的耳垂。


    田酒没有耳洞,莹白耳垂薄薄一片,柔软小巧,被他鼻尖戳来戳去地拨弄,像是故意作乱。


    “酒酒,你的耳朵红了。”


    嘉菉靠得更近,鼻尖把那片薄薄耳垂压出粉色,像是她在为他羞涩。


    这种念头让他忍不住亢奋。


    他侧脸挨着她的侧脸,抬起下巴,用唇轻轻地,用衔住一颗脆弱樱桃的力道,含上那点耳垂。


    田酒眼睛一圆,按上他的肩:“你怎么咬我?”


    她受惊看向他,杏眼水色朦胧,委屈巴巴像被欺负了。


    嘉菉嘴角一勾,小狼似的朝她龇了下牙,露出牙齿下叼着的一片软肉。


    甚至在她惊恐中的目光中,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磨了磨。


    田酒啊一声,推开他:“不要咬我!”


    嘉菉不防,被她推得跌回去,肌肉块垒的身体陷入床榻,胸口剧烈起伏着,绯红一片。


    他哈地笑出声,田酒气恼,踹了他一脚:“你还笑!”


    嘉菉撑起上半身,田酒捂着耳垂,警惕地看着他,像只机敏的小鹿。


    嘉菉慢慢地伏低身体,像草丛里狩猎的狮子,一点点探过来,揽上她的肩。


    她捂着耳垂的手,食指微曲,上面趴着一道微微凸起的白疤。


    嘉菉亲了下那条疤,嘴唇滚烫又湿润,吐息低沉。


    田酒一把抽开手:“你干什么?”


    嘉菉安抚似的,手掌揉揉她的后脑,又顺下来压在后颈上。


    “咬疼了吗?酒酒。”


    他用唇轻轻碰了下那片耳垂,像是小狗用鼻子抵抵你的手。


    “其实也还好……”


    田酒腰身绷着,她有点紧张,所以才吓了一跳。


    “都红了呢。”


    嘉菉嗓音低而缠绵,黏黏糊糊的气息直往人耳朵里钻。


    他朝着那片颤巍巍的耳垂,轻轻吹出一口气,带来一阵微微刺痛的古怪凉意。


    田酒一抖,又去推他的肩。


    可这回嘉菉纹丝不动,反而抵着她的手掌,靠得更近,以拥抱的姿态亲昵挨着她。


    他亲亲她的脸蛋,亲得很用力,田酒脸颊肉陷下去。


    亲完他松开些,近在咫尺的距离,问她:“我不乖吗?”


    田酒鼓了鼓腮帮子。


    嘉菉又亲上去,把鼓鼓的腮帮子压得陷下去。


    田酒接着鼓,糟糕,鼓不起来了。


    “你才不乖呢!”


    田酒别过脸去,不让他亲。


    嘉菉嘴角瞬间平直,垂目时浓黑长眉下压,显出些乖张戾气。


    他抬手,掐着田酒的小脸,慢慢挪回眼前,直到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他沉郁眉眼才稍稍缓和。


    “我会乖的,只要你看着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都捏哪里捏哪里,弄疼我也没关系。”


    田酒微微一怔:“你……”


    嘉菉一手压在她后颈,另一只手带着她的腰,把她轻巧捞进怀里,密不可分地依偎紧贴。


    “你知道的,我比既明更壮,也会更耐疼,不是吗?”


    话说到最后,急躁又渴求,像是锁链缠身的困兽在祈求解脱。


    明明是禁锢着人不让她逃离,却又可怜地迫切地望着她。


    田酒在他怀中,火热蓬勃的温度蒸腾起来,烧得她有点恍惚。


    烛光隔着纱幔摇曳变形,心头起了点浮躁的热意,心烦意乱。


    “不一样。”田酒慢慢摇头。


    “什么不一样,酒酒,我可以学……”


    “你要学什么?你和既明不一样的。”


    田酒字眼咬得清晰,嘉菉耳朵通红,眼睛也通红,像是要哭出来。


    他的眼神让田酒想起池塘上的那片濛濛雨雾。


    她捧上他的脸:“你要哭了吗?”


    “酒酒,亲亲我好不好?”


    他凑上来,离得那么近,说话时唇微微抖,几次擦过田酒的唇,却还在求她的吻。


    田酒按住他潮红的眼尾,摸到热乎乎的湿意。


    她弯了下眼睛,恩赐般的给他一个吻。


    柔软蝴蝶栖落,他的回应潮热又凶猛,像是疯狂追逐的雄鹰,追上就要把人吞吃下肚。


    田酒想着,他和既明怎么会一样呢?


    明明他更带劲。


    事实证明亲嘴也很累人,田酒最后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记得嘉菉用打湿的布巾给她擦脸,笑得特别温柔,温柔得有点吓人。


    田酒就看了一眼,晚上做梦都是嘉菉。


    他戴着狗耳朵拖着狗尾巴追着她,和她到处厮混,嘴巴都亲肿。


    夜深风燥,嘉菉去院子里晾布巾,顺带冲了个冷水澡。


    冲完还是没有丝毫睡意,只好在院子里四处乱转。


    月光空明如水,大黄趴在地上,撑开眼皮,看了会傻笑的人类,又闭上眼睛睡去了。


    既明出来时,正看见嘉菉摸着自己的嘴,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看起来笑得很讨厌。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既明语气不客气,若是以往,嘉菉准要生气和他杠起来,可这回嘉菉只看他一眼,面上甚至还带着笑。


    “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


    既明:“……”


    不对劲,他抬头看了眼月亮,方位没错,那就是眼前的人发癫了。


    “你自己在那乐什么呢?”


    嘉菉下巴抬起,过分红润的嘴唇亮出来,“也没什么,就是学了个新招,酒酒很喜欢。”


    说完,他撅撅嘴。


    看起来真的很欠。


    既明:“……哦”


    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嘉菉在他背后:“这就走了?不多聊聊?”


    回答他的是木门“砰”地关上的声音。


    嘉菉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浑身都是干劲,把院子里能干的活都干了,甚至把大黄扒拉出来,拿走他的狗窝,洗洗涮涮晾了。


    大黄翻了个白眼,差点没给他一口。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虽说既明不要脸,但法子还是很好的,他要更加虚心学习。


    既明敢勾引酒酒,他就要以更大的诚意和努力把酒酒勾引回来。


    忙完之后没事干,他坐了会,又把目光投向堂屋墙角那堆木工工具。


    嘉菉干了一晚上的活,既明生了一晚上的气,田酒做了一晚上的梦,三个人睡眠质量都不好。


    但第二天,只有田酒精神头不足,既明嘉菉看起来格外有活力。


    两人在小院子里来回忙碌,走来走去。


    既明做饭,嘉菉就扫地;既明冲蜜水,嘉菉就整理晾着的衣裳;既明出门摘菜,嘉菉就陪大黄玩沙包……


    田酒坐在廊檐下,看得眼花缭乱,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所事事。


    最近天气热得冒火,太阳烈得明晃晃直刺眼。


    田酒家里地不多,没有那么多农活,她的生辰也快到了,正好休息几天,轻松一下。


    但看既明嘉菉你来我往,田酒也坐不住了,回屋里摸了本书出来看。


    她不识字,看书其实也就是看图。


    嘉菉还在外面溜大黄,既明走过来,站在田酒身边,目光落到书上。


    原来这是本木工书,上面画了各种精细丰富的图样构造,只需看一看书页边角的磨损,就知道主人时常翻阅它。


    田酒看得很认真,每一页都停留很久,手指顺着书上的图画一点点划动。


    “交接拼合,圆合纹顺,明榫深实……”


    既明轻声念出来。


    田酒捕捉到熟悉的字眼,惊喜回头道:“你在念我的书?”


    第56章 生辰“你们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既明含笑点头:“这本书看起来很有趣呢。”


    “这书里讲了好多木工活,我看了好多遍,”田酒眼睛亮亮,摩挲着书页,惋惜道,“可惜我不认字,只能看图画。”


    “正好我识字,我来念,你来看,我们一起读,好不好?”


    既明俯身,手掌覆盖住她的手,骨节如玉,眸光如水。


    田酒一个劲地点头:“好呀好呀,我都忘了你识字,早知道早点来问你了。”


    “没关系,我们现在开始,再读一遍也不迟。”


    既明嘴角笑意渐深,手掌一点点收拢包裹住她的指尖,像温柔的兽无声无息地吞吃猎物。


    嘉菉回来时,两人正坐在一起看书,头挨着头,发丝纠缠。


    既明念一句,田酒重复一句,两道声音一唱一和,一道清朗,一道甜脆,听起来特别般配。


    尤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既明身躯笼着田酒,手上慢条斯理地翻页,几乎像是把人抱进怀里。


    就一会没看住,她们怎么又凑到一起了。


    “酒酒。”嘉菉唤她。


    他的声音正好被既明一个长句压住,像是无心。


    田酒没听见,还跟着既明念句子,压根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人。


    “酒酒!”嘉菉声音大了两分。


    田酒吓一跳:“怎么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嘉菉噎了下,才问:“你……们在干什么?”


    “既明在给我念书呢,”田酒把书给嘉菉看了眼,解释道,“除了图画,这些字里也讲了很多技巧呢。”


    “我也可以给你念!”


    嘉菉不甘示弱,拖了把椅子坐到田酒另一边。


    田酒以为他也想看,就把书放到三人中间,高兴地说:“原来你们也喜欢木工呀,那我们三个人一起看。”


    嘉菉立马应声:“好,一起看,我给你念。”


    既明淡淡扫过他往前拱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些,在田酒耳边道:“小酒,该翻页了。”


    田酒陡然被他鼻息一撩,打了个激灵,揉揉耳朵:“哦。”


    一页翻过去,嘉菉眼神迅速锁定目标,高声道:“燕台榫,形如燕尾……”


    既明的声音也响起,或许是不想被压下去,他也提高嗓音。


    “榫头如梯台……”


    田酒左耳听着燕尾,右耳听着梯台,头都大了。


    “停停停!你们念的也不是同一句啊!”


    “是他念错了,第一句就是燕台榫!”嘉菉抢着指责既明。


    既明面色淡淡,手指点在图上:“小酒喜欢看图,所以每次我都先念图样的结构解释,想来你是不懂的。”


    一句话轻描淡写,不疾不徐。


    多看了几页书,就端着前辈的姿态教训人。


    嘉菉哪里能忍,可他又不是为了和既明争强斗狠,他为的是田酒。


    “酒酒,你说谁对?”


    田酒:“呃……”


    左边嘉菉紧贴着她,硬邦邦的胸膛挤着她的胳膊,右边既明手指搭在她腕上,膝盖蹭着她的膝盖。


    两双眼睛都盯着她,等她来说谁对谁错。


    田酒感受到压力,一抬头,门房下大黄也盯着她,狗眼无辜。


    “没事的,小酒你直说就好。”


    既明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划动。


    “酒酒,我只听你的。”


    嘉菉往前挤蹭,手掌扶上她后腰。


    田酒额角滑下一滴汗。


    浑身像是有蚂蚁在咬,她蹭地一下跳起来,抱着书跑进里屋,脱离诡异的氛围。


    “我还是自己看吧!”


    本来两人都卯着劲往田酒面前凑,现在田酒一走,两人转脸一看,他们都快抱一块,快给田酒挤到没地方坐了。


    既明嘴角的笑散去,冷漠收回眼神:“你只会妨碍小酒。”


    嘉菉嗤声,扯了扯嘴角:“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既明懒得和他多说,起身要进屋,嘉菉却先一步钻进去,反手栓上门。


    “我只会妨碍你。”


    说完,他脚步声远去,模糊声音响起:“酒酒,别管既明了,我来陪你读书嘛。”


    既明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眼自己白皙的手掌。


    学武不精,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上午在既明嘉菉的帮助下,田酒又重新读了遍熟悉又陌生的木工书,受益匪浅。


    中午小睡一会,醒来时院子里有动静,阵阵破空声响起。


    田酒懒懒坐到窗边,窗户推开,一道游龙般的矫健身影正在舞刀,一招一式凌厉刚猛。


    日光下刀锋闪亮,耀眼得过分。


    田酒眯着眼看,嘉菉注意到她的目光,动作顿时花哨起来,旋身刀花,展示腰身臂力。


    没坐一会,房门被敲响,既明走来,笑意温柔,一盘切好的瓜果放到田酒面前。


    摆盘精致,还点缀了杏脯和山萢儿。


    “来,吃点东西。”


    田酒睁大眼睛,发现盘子里精致的西瓜球,球上还勾勒了毛茸茸的耳朵眼睛。


    “这是大黄?”她惊喜道。


    “小酒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既明舀起西瓜球,送到田酒唇边,“我特意做的,可还入得眼?”


    “当然,你做得真好看。”


    田酒夸完,迫不及待吃下大黄的狗头西瓜球。


    虽说味道没有变化,西瓜还是西瓜,但切得漂亮可爱,就能让人心情更愉悦。


    既明一边喂田酒吃西瓜,一边给她扇扇子。


    窗外的嘉菉发现田酒注意力转移,舞刀舞得更卖力。


    田酒一边吃瓜一边看表演,还有人时时扇风,惬意得不行。


    嘉菉不甘心,喊她:“酒酒,要不要来跟


    我学刀,我再教你几招。”


    田酒还没说话,既明先开嗓:“小酒好不容易休息几天,还要跟你舞刀弄枪,你也不怕累着她。”


    田酒这会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犯懒不想动,拒绝道:“下次再说吧,你也别耍刀了,外面不热吗?”


    她问得很真诚,虽说现在是下午,但太阳的威力依旧很足。


    嘉菉看着窗中的两人,在既明嘲弄的淡笑面前,他擦去脸上的汗。


    “我不热。”


    不就是做饭做吃食吗,他刀剑都耍得,还能搞定不了这些事情。


    嘉菉刀一扔,钻厨房去了。


    不止如此,甚至晚上都看不见他人影,半夜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反正是休息,田酒也不管嘉菉在忙活什么,随他去吧。


    休息两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


    田酒吃好睡好,精神饱满,起床穿衣梳头,打开窗户。


    “啪”地一声,随着明亮日光一同跃进来的是一捧花,绚丽多彩,带着露水扑到面前,芳香四溢。


    鲜嫩花枝摇动,几滴凉凉水珠溅到田酒眉心。


    田酒怔怔,伸手轻轻摸了下花瓣,触手丝滑。


    但只一下,眼前花束晃开,嘉菉凭空冒出来般,英挺面庞带着灿然笑意,眉目飞扬。


    “酒酒,生辰吉乐!”


    一捧花再次送到田酒面前,田酒接过来,眼睛弯弯:“谢谢你,好漂亮呀。”


    嘉菉还是笑着,笑里多了点腼腆:“你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田酒用力点头,鼻尖嗅着,“又香又漂亮,还有荷花呢。”


    “外面还有一大捧荷花,我已经插到阿娘贡台上了。”嘉菉立马说。


    田酒没想到嘉菉这么细心,正要夸夸他,一抬眼就看见他侧脸上一小片擦伤,耳朵也渗着血丝。


    “你的脸怎么了?”


    嘉菉还没反应过来,田酒摸上他的脸,捏着他的下巴往前。


    嘉菉下意识跟着她动,把自己的脸送到她面前。


    “这里出血了……”


    她专注看着他的伤口,眼底带着一抹担忧。


    嘉菉看着她凑近的脸,田酒看他一眼,捏捏他的耳朵:“你发什么呆呢?我问你话呢?”


    “啊,我没事。”嘉菉回神,耳根子更红了。


    “我是问你身上还有没有伤?”


    田酒横他一眼,却不是往常那种恼火瞪人的眼神,带着点说不出的可爱嗔态。


    嘉菉被看得喉咙发紧,像是有股火在身体里乱窜,激得他想要去打一套拳,来发泄这种难以言喻横冲直撞的感觉。


    “没有,我真没事,”嘉菉拍拍胸膛,“脸上是不小心被刮到,采花而已,伤不着我的。”


    他丝毫不提自己天还没亮就上山采花,只挑一丛花里生得最好的,为找到尽可能多种多样的花,他跑了好几座山。


    又特意下荷塘,摘了一大捧荷花带回来。


    他人在外面,怕错过田酒起床的时间,一着急摔了好几跤。


    这些他一句都不愿说,省得有损他在田酒心中的威武形象。


    “别动,我再看看。”


    田酒细细看过他脸上的伤口,叮嘱道:“等会去找点野苏麻敷敷,好得快。”


    “就这点小伤,用不着上药,我又不是既明……”


    嘉菉话才说出来,田酒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按了下他的嘴唇。


    嘉菉话卡住,人也僵住,田酒笑了下:“你确实不像既明,你没他白,说不准以后脸上还要留疤呢。”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抽手离开,拨弄着怀里的漂亮花束。


    嘉菉如遭雷击,难道酒酒喜欢生得白的男人?


    想到既明那小白脸的模样,嘉菉摸上自己的脸,不自觉手指碰到伤处,他皱了下眉。


    不行,还是得敷药。


    留疤就不好看了,酒酒会不喜欢。


    田酒抱着花推开房门,既明眼角眉梢含笑,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铺着两个金黄煎蛋和翠绿青菜。


    即便隔着一捧花,面条的香气还是直往鼻子里钻,田酒空荡荡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小酒,长寿面来了。”


    田酒把花一放,留下一句:“我去洗漱,马上来吃!”


    她风风火火洗完,下巴还滴着水,就坐到饭桌前,一脸期待。


    每年生辰,阿娘都会给她做一碗长寿面。


    今年是第一个没有阿娘的生辰,她还是拥有了一碗长寿面。


    她很开心。


    既明手指勾过田酒的下巴,擦掉那点欲滴不滴的水珠,把筷子放到她手里。


    “快尝尝,这会不烫了。”


    “好!”


    她埋头吃面,煎蛋金黄,一面泡着汤汁,一面边缘微微焦脆,一口下去,嫩的地方能挤出水,炸焦的地方酥脆可口。


    自家菜园新采摘的青菜,脆嫩鲜甜,面条煮得正好,根根分明,咬断时弹牙,带着面食特有的香气。


    即便不烫,田酒也吃出了汗,胃里暖融融热乎乎,被填满的食欲让心口那点怅然也跟着圆满。


    田酒吃完,抬起脸来,既明笑:“吃热了?”


    他递来一块井水洗过的布巾,田酒擦擦脸,很认真地说:“你做的长寿面很好吃,谢谢你。”


    “傻小酒,和我道什么谢。”


    既明揉揉她的头,收拾好碗筷和布巾:“你坐着玩,等会给你切甜瓜。”


    田酒嗯了声,摸了摸吃饱的肚皮。


    桌上还放着那捧五彩斑斓的花束,田酒看了会,又把花抱过来闻了闻,清香扑鼻。


    她翻出来一个花瓶,是她从前做木工活练手做的,造型古朴。


    灌了水拿在手里沉甸甸,田酒把花一支一支择出来,小心放进花瓶里。


    花瓶插满了,盛开满溢的花朵挤满视野。


    不止是荷花,还有无数夏天的无数花朵,都在她面前。


    “酒酒,你在笑什么?”


    嘉菉靠着门,侧脸上的伤涂绿,想来是敷过药了。


    田酒弯着眼睛:“我只是很开心,你们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嘉菉嘴角一挑,一阵风似的走来,俯身亲了亲她的嘴角。


    “你在我身边,我也很开心。”


    他选择性忽略那个“们”字,进了他耳朵的话,自然就是他的。


    他起身离开,嘴角挂着笑,眼神一侧瞥见既明,笑意冷了两分。


    既明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脸上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笑意淡漠的模样。


    嘉菉又俯身,手掌轻轻托上田酒的脸,吻下去。


    第57章 紫苏“很显然,她更喜欢我的吻。”……


    田酒微弱抗议:“怎么又亲。”


    近在咫尺的距离,嘉菉蹭着田酒的唇,轻轻吮了下,压低的声音沉哑。


    “那给不给亲?”


    田酒没说话,抬手勾上他的脖子。


    亲吻细密如春雨,点点滴滴而又绵长,像是要滋润春天里的每一寸土地,探索对方的每一处未知。


    嘉菉肆无忌惮,田酒脑子里少根弦,两人坦荡得出奇,就这么在既明面前拥吻。


    既明望着她们,脚下一步不动。


    她们亲了多久,既明就看了多久。


    只是手里端着的盘子,过分用力之下差点翻掉,又被他回神控制住。


    良久,嘉菉松开田酒,两人都微微气喘。


    嘉菉在她唇上啄了下:“酒酒。”


    田酒眼珠水亮:“嗯?”


    嘉菉眼尾扫过僵立的既明,手掌捧着她的脸,柔情蜜意地说:“喜欢我亲你吗?”


    田酒不假思索:“喜欢呀。”


    嘉菉笑了,转过脸看向既明,手指擦过唇上的水色,眉目桀骜睥睨。


    “听到了吗?”


    既明面色冷淡,像湖面凝结薄薄冰壳,嘴角却仍露出淡笑。


    “那又如何。”


    他比谁都知道田酒心思简单纯粹,天生地养的姑娘,并不被俗世的规矩礼法束缚。


    这样很好。


    只可惜,家里多了个嘉菉。


    不然,他会和小酒生活得幸福。


    田酒探头出来,左右看看:“你们不会又要吵架吧?”


    平时她懒得管,反正都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可今天是她的生辰哎,她不想看他们吵架。


    “当然不会,小酒,你知道我的脾气,最软和不过了。”


    既明目光落在她面上,眼神如春水初融。


    他把切好的甜瓜放到田酒面前,亲手舀起一块喂她。


    田酒张口吃下,甜脆可口,熟得正好,她点头夸道:“这瓜挺甜,你挑得真好。”


    既明嘴角噙笑,眼神幽幽落在她唇上,半晌,忽而抬手,擦过那片红润饱满的唇瓣。


    田酒茫然看向他:“嗯?怎么了?”


    “没事,”既明笑笑,将手背到身后,“只是弄脏了。”


    “弄脏了?”


    田酒奇怪,刚要抬手摸上嘴唇,手腕却被既明截住。


    他语气更加温柔:“没事了,我已经擦干净,脏东西不在了。”


    一旁的嘉菉:“……你说谁呢?”


    “什么?”


    既明回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脏东西说谁?”


    “呵,你也就会玩这些阴的,算什么男人。”


    嘉菉冷嘲,几步越过他,拿起装满甜瓜的盘子就往嘴里倒。


    没几下,甜瓜全都下了他的肚子。


    他把吃空的盘子朝既明一亮:“不是爱切瓜吗?再去切啊。”


    田酒头探过来,看见吃空的盘子,她疑惑地问:“你肚子很饿?”


    既明垂眸,开口道:“他早上吃了三碗饭,怕是不饿,只是想折腾我呢。”


    田酒立马主持正义:“你要是像想吃,自己去切,干嘛非要既明给你切。”


    嘉菉张张嘴,无法辩解,用力瞪了眼既明,出去切瓜。


    虽然家里两个男人闹腾了点,但总体来说,田酒心情还是很愉悦。


    午睡过后,换一件新衣裳,太阳没那么烈,正好出门去镇上,镇上有集会。


    抵达镇上时,天光依旧明亮,夏日昼长夜短,城北街道纵横,多划出一条街道给十里八乡赶来的小商贩,还没到夜晚,已经聚集很多人。


    大家都穿着新衣裳,小孩举着糖葫芦糖人之类的吃食,在人群中穿梭跑闹,姑娘小伙子两两相携,逛各式各样新奇的小摊,烟火气平凡又热闹。


    有时,节目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节的欢快心情。


    田酒喜欢这种场合,她灵活地在街道里乱窜,找自己喜欢的小摊贩。


    没一会,她手上抱满零嘴玩具,甚至衣襟上还插着一个小风车。


    嘉菉看得好笑,把东西都接过来,自己提着。


    他拨了拨她肩头的小风车,故意调侃道:“是不是既明午饭做得不好,你饿着肚子来的?”


    既明也投来眼神,田酒正嚼着风味肉干,小脸狰狞,抬头时像只龇牙的小猫。


    “啊?”


    她嚼得太入神,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正好一阵风过,小风车哗啦啦地转起来,田酒额前碎发乱飘。


    嘉菉抬手帮她理好,又屈指弹了下飞转的小风车,换了话头。


    “怎么不给我也买一个?”


    “我刚才问了啊,你们都说不要。”


    田酒反驳回去,从纸包里拿出一片肉干,塞进嘉菉嘴里。


    “好了好了,给你吃肉干做补偿。”


    嘉菉叼着肉干,满意了,含糊道:“还挺柴。”


    “这不是柴,越硬越好吃,你不懂。”田酒捧着肉干,继续面目狰狞地嚼嚼嚼。


    既明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田酒嚼,不说话。


    田酒看他一眼,只好又拿出一片,塞给既明:“你也有。”


    既明接过来,微笑:“谢谢小酒。”


    田酒小声抱怨:“刚才问你们,你们都说不要,我一吃你们都要。”


    嘉菉俯身,肩膀蹭上田酒后背,嘻嘻一笑:“那不是看你吃得香嘛,我们现在再回去买?”


    “算了,前面还有小摊没逛呢,走什么回头路,肯定还会有肉干和风车的。”


    田酒说得不错,又逛了两条街,不止嘉菉,既明手里也提满了东西。


    三人肩头都插着风车,风一吹就哗啦啦地转,路过的小孩都看直了眼,全都吵着要买风车。


    田酒嘴上还没停,既明把两只手的东西倒腾了下,擦擦额上的汗,委婉道:“小酒,咱们的钱还够吗?”


    “放心,你敞开玩,钱够!”


    田酒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既明笑到:“好。”


    嘉菉开口戳穿:“他可不是怕花钱,他是嫌累。”


    “累?”


    田酒回头一看,两人手上提了一大堆东西,在人群里艰难跟上她的步伐。


    尤其是既明,手指头提东西勒得通红。


    “哎呀,正好前面有家香引子,我们去歇歇,可别把既明累坏了。”


    既明:“……”


    虽说知道田酒肯定没有阴阳怪气,但听起来还是有点怪。


    嘉菉立马接话:“可不是,既明身娇体弱,男人这样可不行。”


    既明冷笑:“如果身强体壮换来的是个猪脑子,那还是文弱些好。”


    田酒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行人落座香饮子店,田酒要了碗薄荷饮,喝一口龇牙咧嘴,后脑勺都通风了。


    嘉菉也要薄荷饮,既明要了份紫苏饮。


    嘉菉喝了几口,随手整理着田酒买的东西,虽说看着多,但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既明端着紫苏饮,喝了一口,眉头微蹙,放下饮子不再动口。


    田酒注意到,问:“你不爱喝这个?”


    “紫苏叶火候煎过了,糖加得多稍显甜腻,反而失了风味。”既明温声解释。


    但其实糖是好东西,这家香饮子店之所以生意红火,就是因为舍得放糖。


    他的话落在田酒耳中,只剩下甜腻二字。


    “是吗?很甜?”


    嘉菉切了声:“酒酒,别听他的,他口味古怪,就爱喝苦的。”


    田酒看了眼淡褐色的紫苏饮,舔了舔嘴唇:“不喝给我吧,我尝尝。”


    既明嘉菉都是一愣。


    “可以呀。”既明把紫苏饮端给她,嘉菉赶紧阻止:“你怎么能喝他喝过的?”


    “我尝尝,省得浪费嘛。”


    田酒毫不在意,接过碗就喝一口。


    既明眼神紧紧跟着她的唇,田酒不拘小节,没注意到她的嘴唇正好压住碗沿上的湿痕。


    既明看着他留下的半边唇印,消失在那片粉色唇瓣间,就仿佛他的心尖代替瓷片,被她含进去。


    他的手微微一抖,掌心出了点汗,指尖蜷了下,又抻开。


    “好喝吗?”


    既明声音听起来很稳,没人察觉到其中泛起的微波。


    “甜甜的,好喝呀。”


    田酒无知无觉,又喝了两口,才放下碗,碗里还有一半。


    碗被放下,既明浑身一松,说不出是轻松还是遗憾。


    一转头,正对上嘉菉含着敌意和嫉妒的眼神。


    田酒或许没发觉到既明的异常,但自从医馆那一幕后,嘉菉不知道有多提防既明。


    “我也尝尝。”


    嘉菉话音还没落,既明先一步伸手,捏住碗沿。


    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嘉菉迅速出手,手掌圈住汤碗。


    “不是不爱喝吗?正好我喜欢甜的。”嘉菉一边嘴角扯起,目光冷而带嘲。


    他手掌用力,既明碗沿上的手指头瞬间白了,却没松手。


    既明面色淡漠:“不劳你操心,我自己点的饮子,自己喝完是应当的。”


    田酒几口喝光薄荷饮,不想看他们吵架,拿起一包烤鸡架就往外走。


    “你们歇会,我刚看见有戏台子,我去看会戏。”


    “酒酒!”


    嘉菉下意识想追上去,可是眼神一转,又停了动作,应声道:“我等会就去找你!”


    田酒嗦着鸡架,一只手在背后挥了挥。


    她虽然离开,可关于紫苏饮的战争并没有停歇。


    两人眼神都追着田酒背影而去,手上也都没松劲,直到田酒背影消失在店门外。


    他们同时回头,一对上眼神,立马撇开,其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既明面上淡笑都没了,漠然道:“怎么,为了一碗紫苏饮,连小酒都不要了。”


    “我本来是打算追上去,但看你实在不识趣,所以有些话还是很有必要说一说。”


    嘉菉另一只手上桌,一点点掰开既明的手指。


    他是何


    等力气,既明当然拗不过他。


    嘉菉夺过剩下的半碗紫苏饮,仰头一饮而尽,冰凉微甜,回味里带着一丝苦气。


    他放下碗:“早上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


    即便被生抢了碗,既明面色也依旧无波无澜,随意瞥向他。


    “你没看见我们亲吻,没看见小酒说喜欢我的吻吗?”


    嘉菉手掌按着桌子,一句接一句,话里都是咄咄逼人的锐气。


    既明掀起眼皮,眼珠漆黑:“看见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嘉菉一双眼寒光闪闪,带着愠怒,“她喜欢的是我,你还在这里碍什么事?”


    “又来了,”既明往后一靠,语调轻慢,“要不要我吻着她的时候,再帮你问一问她更喜欢谁的吻?”


    只一句话,嘉菉猛地变了脸,面色黑沉如墨,眼底浓云翻滚。


    他永远记得那天,田酒依偎在他怀里,仰头却说起既明和她的亲密。


    既明扫过嘉菉冰寒神色,轻笑一声,嗓音低了些:“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已经知道了——”


    “从你的表情来看,很显然,她更喜欢我的吻。”


    既明嗓音托长,嘴角翘着,带起愉悦的弧度。


    第58章 柳情世上只这一支,堪堪配上小酒。……


    嘉菉冷冷盯着他,好一会,嘲谑道:“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叶家人娶不了她,既然这么想,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既明上扬的嘴角微僵,眼底幽深,一字一顿:“你同样是叶家人。”


    “我可以不是。”


    嘉菉移开眼,望向窗外游人如织、商贩叫卖的街道,不远处支着戏台,咿咿呀呀的声音在风中隐约清晰,还比不上人群里的叫好声高。


    他知道,他的酒酒在那一群人里。


    既明眼珠颤动一瞬,又平静下来,反问:“是吗?”


    嘉菉眼尾睨他,没答他的话,沉声道:“如果你在打酒酒的算盘,如果你想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这种话听起来还真是……稀奇。”


    既明的话意味难明,嘉菉起身,不再和他多说什么。


    “酒酒会选我,作为兄弟,我只希望你的下场不会太悲凉。”


    言尽于此,嘉菉直接离开。


    他在热闹的戏台下穿梭,远远瞧见田酒旁边一个高瘦男人,长衫洗得发白,拿着一把竹扇,正在和田酒说话。


    从嘉菉的角度看过去,那男人离得太近,眼珠子都快黏田酒身上了。


    他心头火起,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碍眼的。


    嘉菉快步拨开人群,惹来一阵抱怨,他充耳不闻,冲到田酒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情深意切望着她的眼睛,像对黏糊分不开的小夫妻。


    “酒酒,我找了你好久,怎么在这里?”


    田酒啃着鸡架,嗦得很香,点头敷衍了下,眼神都没离开戏台子。


    嘉菉这才稍稍放心,看来是这男人单相思。


    “你又是谁?同我娘子说什么呢?”


    嘉菉虽说年岁不大,但生得高,肩宽背阔,浓眉一竖,气势十足,看起来颇为骇人。


    那男人结结巴巴:“小生……见娘子独身一人,小生……”


    “得了,”嘉菉不耐烦听他废话,直接用手臂挡开他,“什么小生老生,哪凉快哪呆着去!”


    男人立马一溜烟跑了。


    田酒还在聚精会神地看戏,腮帮子鼓着,啃得很香。


    嘉菉看了会,忍不住开口道:“那男人哪来的?他怎么离你那么近?他跟你说什么了?”


    一问起来就停不住,田酒抽空看他一眼:“什么男人?”


    嘉菉:“……就刚刚那个被我赶走的小生。”


    “他呀,叽里呱啦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是想吃我的鸡架,”田酒鼻子一皱,哼道,“我没给他,我自己都不够吃呢。”


    嘉菉面色一缓,噗地笑出来:“做得好。”


    那男人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装腔作势半天被田酒当成要鸡架吃的人。


    “你要吃吗?”


    田酒眼睛看戏,手里纸包递过来。


    嘉菉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笑着问:“不是说不够吃吗,怎么还给我?”


    田酒晃晃纸包,随口道:“不够吃,但也可以分你一块。”


    嘉菉心头一暖,把纸包又推回去:“你吃,吃完我再去买两包回来。”


    “哦。”田酒接着啃啃啃。


    嘉菉对看戏不感兴趣,田酒看戏他看她,手臂护着她前后左右,不让来往人流撞到她。


    直到田酒一包鸡架啃完,戏台上还在唱,田酒钻出去洗手,嘉菉护着她一路走出来。


    太阳西斜,但夏日黄昏仍带着燥人热度,在人群中待那么久,一走出来,晚风吹拂,无比轻松。


    田酒洗过脸,清清爽爽,不想再回去看戏了。


    嘉菉四周看了看,这里离放灯的河岸不远,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去河边吧,天一黑就放灯。”


    田酒还没说话,背后一道声音响起:“小酒。”


    田酒回头,正是既明。


    她问:“你歇好了?”


    “我没事,”既明羞赧笑笑,“小酒,你能不能过来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单独两个字被咬得格外清晰。


    田酒愣了下,看了眼嘉菉:“那你在这等我。”


    嘉菉咬牙:“快去快回,我等你。”


    眼看着田酒朝既明走去,既明嘴角一点点上扬,嘉菉气得原地转了一圈。


    烦死人了,他刚才怎么就没给既明一拳呢。


    桥边柳枝轻摇,拂在面上凉意阵阵,香气淡淡。


    一条柳枝正好搭到田酒耳边,她歪歪头,柳枝滑下去轻荡。


    既明眸中笑意如涟漪泛开,轻轻拿开另一条搭上她肩膀的柳枝。


    “柳树多情,也想留住小酒呢。”


    “留住我做什么?”田酒眨眨眼睛,猜测道,“该不会是柳树成精了,要吃人吧?”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总爱赞柳,多情柳,也是多情人,柳便是留。


    田酒不知道,也听不懂。


    既明低低笑了两声,从前觉得田酒呆笨,可如今他羡慕田酒的澄明心性。


    若能学得她一分,想必日子都要过得更通透快活些。


    “或许真要吃人呢。”


    既明举手做爪状,压低声音故意吓唬她。


    田酒反而笑起来,也举起手,老虎似的嗷一声。


    “我可不怕,倒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孩子气?”


    既明看了眼自己屈起做爪状的手,低咳了声,收回手:“失态了。”


    “不会呀,你这样也挺好的,”田酒两只手虚空冲他抓了抓,笑道,“比你总是要笑不笑的样子好。”


    既明:“……”


    “你说得对。”


    他咽下解释的话,其实读书人管那叫喜怒不形于色来着。


    “好了,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田酒好奇,什么话非得单独说呢?


    难道说他想跟她亲嘴?


    既明看着田酒乌黑眼珠转动,眼神直直落在他唇上,定定看着。


    即便她眼神明净透亮,无一丝轻佻狎亵,仍让他口干舌燥,回想起某些暧昧时刻。


    他舔了下唇,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涩声道:“小酒,你把眼睛闭上。”


    田酒看向他眼睛,可他不看她,只看风中摇摇荡荡的细柳。


    “好吧。”


    田酒闭上眼睛。


    她也知道既明嘉菉总吵架,有时候还是因为她,虽然她不明白有什么好吵。


    如果亲一口既明,他就能开心的话,她也是很乐意的。


    可她没有等到亲吻,只等到落在发间的手,动作轻柔地拨弄她的发丝。


    她动了下,肩膀随即被轻轻按住。


    既明低声说:“乖,忍耐下。”


    田酒被他安抚下来,又等了会,既明手指触了下她眼睫。


    “好了,睁开眼睛吧。”


    田酒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对视上一双灵动清明的杏子眼。


    她眨眨眼,镜中的人也眨眨眼。


    田


    酒歪头,看向镜子后的既明:“怎么给我照镜子?”


    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叮叮一响,发间似有异动。


    田酒一惊,摸上发鬓,摸到冰凉的珠子。


    既明镜子也跟着她动,她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发髻上正插着一只粉荷钗。


    碧叶小巧圆润,粉白荷花栩栩如生,稍稍一动,金色花蕊轻颤,连带坠着的碧色珠子也轻轻摇晃,碰撞出细微的叮叮声。


    “好漂亮!”


    田酒惊喜地摸了摸,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看着发间那只漂亮小钗,没一会就摸一下。


    暖黄的夕阳光线,在摇动柳枝间细碎闪烁。


    既明举着镜子,田酒照了很久,他眼底只有满溢的温柔笑意。


    他伸手帮她把摸歪的小钗扶好,手指轻点了下碧色小珠,叮叮脆响。


    “这花样是我亲手画的,特意请人单独做好,世上只有这一支,堪堪配上小酒,贺你生辰。”


    既明尾音轻柔,无端带着点旖旎怜惜,字眼像是被唇舌密密咂过,才肯吐出。


    田酒仰面,甜笑道:“谢谢既明,我很喜欢。”


    既明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和我不必说谢字,我见你戴着它,自然会心生欢喜。”


    他的小酒也是漂亮姑娘,自然该有漂亮钗环佩戴。


    他见过田酒为李桂枝送绣帕送簪子,他就知道,她定然会喜欢这份礼物。


    即便有所准备,可见到她纯然为他绽放的笑,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怦怦乱跳。


    既明伸手捂上胸口,感受着因她而动的振奋心脏。


    雀跃情绪如海浪,让他守不住那副端正温雅的架子,他只能无奈又欣喜地傻笑,像个陷入爱情的普通男人,而不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叶家大公子。


    这让他感到更加幸福。


    田酒拿过镜子,照着看那只粉荷钗,忽然,她问道:“可是,你哪里来的钱呢?”


    在村子里用不上钱,每次去镇上,田酒都会给兄弟俩钱,让他们买需要的东西。


    虽然田酒不懂行,但钗上荷花在夕阳中油润含光,就连细细花蕊都精致细巧,一看就不是便宜东西。


    田酒给他的钱是绝对不够的。


    既明笑:“小酒猜猜?”


    “嗯……”


    田酒仔细想,想不出答案。


    如果是嘉菉,还能给人卖卖力气,既明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能做什么呢?


    “小酒难道忘了,医馆里的艳情故事,狐狸精和采茶女……”


    既明最后几个字,是在田酒耳边说的。


    说完坏心眼地朝她耳朵一吹,气息如蛇游走。


    田酒耳根子一麻,缩了下脖子,头上钗子一晃,几颗沉甸甸的小珠子啪地打上既明额头。


    既明往后退了退,额头上几点红。


    田酒一看就笑了,给他揉了揉:“叫你吓我。”


    既明无奈摊手,任由田酒给他揉。


    田酒揉着揉着,好奇地问:“你的故事能赚钱吗?能买得起这么好的珠钗?”


    “小酒这么好奇的话,”既明捉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里打转,“不如买一本回家,我亲自念给你听?”


    他说话像是带着毛茸茸的钩子,总让田酒耳朵痒痒的。


    她才揉了耳朵,手心又被他轻划着。


    “你……”田酒把手抽回来,“你老挠我做什么?”


    “这些事情,狐狸精的故事里都有,小酒真不买一本回去研读吗?”既明怂恿着。


    田酒摇头:“不要,我才不看。”


    既明叹气,颇为遗憾:“好吧。”


    嘉菉等到不耐烦,两人才终于回来。


    他目光立马在田酒身上转了一圈,瞬间发现她发间的粉荷钗。


    “这钗子是?”


    话虽这么问,但嘉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心中暗骂既明。


    “是既明送我的呀,好看吗?”


    田酒歪头,小猫似的把探了下脑袋,像是在炫耀新玩具。


    一句不好看卡在喉咙里,嘉菉看着田酒晶亮的眼睛,嗓音低了些,无奈妥协。


    “好看得不得了。”


    田酒脸上笑容更灿烂:“我也觉得好看,还是荷花呢。”


    正说着,不远处一阵喧闹,有人大喊一声:“鹊桥开了!”


    人群瞬间骚动,往一个方向挤去。


    田酒也踮起脚张望,天色微黯,街道里燃起灯笼,不远处格外明亮,人头攒动,想必就是鹊桥了。


    “我们也去走一走!”


    第59章 撒娇“有我还不够,还想再要五个?”……


    田酒一手拉既明,一手拉嘉菉,三人跟着人流涌到鹊桥前。


    这鹊桥跨在街道上,平地搭起一座彩绘木桥,桥身装饰着无数花朵彩纸和喜鹊灯笼,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绚丽非凡。


    人群阵阵惊叹,田酒也“哇”了一声:“好漂亮呀!”


    “那我们上去走一走?”既明开口。


    旁边的人听见,立马道:“这鹊桥可不是想上就能上的,得答过题面才能上去……”


    一回头,瞧见既明不似凡人的俊美模样,话音低下去。


    “原来如此,多谢。”既明客气道谢。


    三人转到鹊桥头,这里放置着写字台,台后挂一大片灯笼,灯笼上都有字。


    田酒迷茫地眨眨眼睛:“这写的是什么呀?”


    站在灯笼旁的众人都在答题,一听田酒茫然的问话,有人笑起来:“连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过来答题?”


    既明看了那人一眼,眼神快速扫过灯笼,不过是些天文地理的问答罢了。


    他从台上挑出一张最大的纸,提笔落字,旁人还在抓耳挠腮,挤出两三个字时,他已经写完大半张纸。


    无数灯笼光晕交相辉映,在他面庞上落下层层叠叠的光影,更衬托得貌若仙人。


    既明沉神悬肘,笔走龙蛇,出挑的模样气度,再加上出挑的字,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台前众人都看过来。


    直到一张纸写满,既明搁笔,从容拿起纸张吹了吹,递给灯笼人,灯笼人一行行看下去,面色震惊。


    “对!都对了!”


    田酒蹦跶起来:“你好厉害呀。”


    既明笑着,指节刮了下她的脸蛋:“给你赢灯笼。”


    众人一片哗然,谁能想到这公子哥模样的男人,居然把所有的谜都解开了。


    “我们来答题,自然是因为有答题的本事。”


    既明面色淡淡,轻描淡写一句话,最开始笑田酒那人面上挂不住,红着脸跑了。


    既明连看都没多看旁人一眼,噙着笑问田酒:“小酒,喜欢哪个灯笼?”


    “我要那个黄狗灯笼!”


    田酒毫不犹豫,指向一个圆滚滚的胖灯笼。


    众人一阵唏嘘,这些灯笼谜底不同,造价也不同,有的一看就不便宜,有的一看就是小孩玩的玩意儿。


    胖狗灯笼很显然是后者。


    既明失笑,从灯笼人手中接过胖狗灯笼,田酒兴奋地接过来。


    “这个灯笼好可爱,像黄哥,我要带回去给它看!”


    既明嘴角上扬,手指拨了下胖灯笼,灯笼上的图画稍显粗糙。


    他面不改色地说:“确实很像呢。”


    嘉菉抱胸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黑,但好歹克制着,不想叫田酒看出来他的坏心情。


    “酒酒,灯笼也拿到了,我们上鹊桥吧。”


    嘉菉靠过来,手臂一收,揽上田酒肩膀。


    田酒还在琢磨新得的灯笼,压根没注意到他。


    既明扫过那条碍眼的手臂,忽然拉住田酒的手。


    他虽清瘦,但手掌修长,包裹住田酒的手毫不费力,就连指尖都收拢进去。


    嘉菉发觉他的动作,眼神一厉,面上带着压不住的愠色。


    既明笑意微微,轻点了下胖狗灯笼,同样邀请道:“小酒,我们上鹊桥吧。”


    田酒终于从新奇灯笼里抬头,这才发觉肩膀被搂着,手也被牵上,还剩下一只手在提灯笼。


    她的身体怎么忽然这么忙。


    “你们怎么都挨着我呀?”


    田酒挣了下,嘉菉没松手,手掌握着她的肩头,摩挲了下。


    “人


    太多了,怕你跑丢。”


    向来温和的既明也没松手,指尖划在她掌心,安抚地轻揉。


    “乖,过了桥就松开。”


    田酒:“……”


    他们好像都怪怪的。


    但鹊桥真的很漂亮,五彩斑斓亮闪闪,田酒还是决定先上桥。


    三人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一齐上了鹊桥。


    鹊桥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瞧见三人你搂着我我牵着你的姿态,都大吃一惊。


    更别说既明嘉菉本就长相优越,田酒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娇夫在怀,还腾出一只手来提灯笼,显得格外不凡。


    鹊桥一时静了一静,很快又响起窃窃私语。


    田酒在看桥上的风景,没发现大家都在议论她们。


    可偏偏听见一句:“那个提丑狗灯笼的小丫头居然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太过分了,我也想要!”


    田酒:“……”


    她的灯笼是丑狗?明明很像大黄好不好。


    一转头,既明还是那副样子,似笑非笑。


    而另一边,嘉菉头扬得高高的,耳尖却悄然红了一片。


    田酒想了想,用手肘捅了下嘉菉:“你也听到了?”


    嘉菉身体一震,眼神胡乱转了转,“嗯”了一声。


    “齐人之福……”


    田酒一字一顿地念出来,身旁两个男人身体都僵了下。


    嘉菉步伐乱了一瞬,耳朵更红了。


    “她们污蔑我,”田酒不服气,“什么七人之福,剩下五个在哪里?”


    既明迎着风,被她的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咳嗽起来。


    嘉菉握着田酒肩膀的手用力,咬牙切齿:“有我还不够,你还想再要五个?”


    话虽凶狠,目光里满满都是控诉,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负心汉。


    “你怎么还生气了?”田酒挠头,不解地问。


    “我还不能生气了!”


    嘉菉低下头,眼底有点红,一口咬上她耳朵,狠狠磨牙。


    “你这个坏女人。”


    热气和柔软湿润的触感一齐袭来,田酒耳根子一酥,轻哼了声。


    嘉菉垂目瞥向她泛红的脸蛋,火气消退些,别扭道:“撒娇也没用。”


    田酒:“啊?”


    谁撒娇了?明明是他在撒娇吧。


    田酒抽回被既明握着的手,摸上嘉菉的脸,揉揉他的上唇,像安抚发怒的小狗一样。


    “把牙收回去,不准咬我。”


    嘉菉往后撤了下,对着那根粉白手指呸了声。


    “你说不准就不准?”


    田酒坦然收回手指,在他胸口擦了擦,瞅他一眼。


    嘉菉低着头,浓眉厉眼直勾勾盯着她,面庞带着少年人的锐气,被揉过的唇太红,显得眼神更加灼热。


    “好了,不是还要走鹊桥吗,我们接着走吧。”


    田酒歪头,轻晃他的手。


    嘉菉嘴角一挑,完全压不下笑意。


    旁边扶着栏杆刚咳完的既明:“……”


    闹过一通,如愿走过鹊桥,再往前是放花灯的地方。


    夜幕降临,月光如练,烛火无数,即便是夜里也不黑暗,河岸旁已经围了不少人,水中盏盏明亮花灯,烛光闪耀。


    既明开口道:“小酒,我去为你买花灯。”


    嘉菉看他走远,立马做贼似的,从包里掏出一盏莲花灯,两手捧到田酒面前。


    “酒酒,用我的吧。”


    向来傲气的人,此时眼底居然有一抹忐忑。


    田酒怔愣,从他手中拿起莲花灯,出乎意料地轻盈。


    这莲花灯是木头做的,花瓣片片轻巧,涂了一层薄釉,在月色下闪着一层温润亮色,触手顺滑。


    “这……是你做的?”


    嘉菉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意:“我做得不好,你别嫌弃。”


    怪不得这些天夜里,嘉菉总不安生睡觉,她经常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他是在悄悄给他做花灯,就像他初来时,她在夜里给他做木碗。


    “怎么会,你做的很好。”


    田酒目光从莲花灯移到嘉菉面上,嘴角绽开明媚的笑,比无数花灯还要耀眼。


    “我很喜欢。”


    那样专注的目光,所有细碎光芒落在她眼中,在她眼底倒映出一个他。


    嘉菉目光发直看着田酒,田酒就这么笑吟吟地回看他。


    好一会,嘉菉回神,脸庞瞬间绯红,胸口花开般的喜悦感让他收不住表情,眉目神采飞扬。


    “我这有笔。”


    嘉菉从包里翻出炭笔,递给田酒,动作忙乱。


    田酒踮起脚,在嘉菉隐含期待的目光中,亲了下他的脸颊。


    “真的谢谢你,我很喜欢。”


    田酒又说了一遍。


    嘉菉已经幸福地冒泡了。


    田酒笑着接过炭笔,在花瓣上涂抹,她和阿娘都不识字,每次放花灯都是画画。


    只是她画画的功底也糟糕,还好是给阿娘看的,阿娘肯定能看懂她在说什么。


    虽说乞巧节花灯是为有情人放的,可田酒年年画的都是家人,今年也不例外。


    她蹲下来,一笔一笔画得认真。


    嘉菉直接在她身边坐下来,伸出长腿,把田酒捞上他的腿坐着。


    河边晚风清凉,吹得很舒服,嘉菉抬头看天,许是人间花灯太亮,就连往日璀璨的星子都显得黯淡许多。


    而河中花灯越来越多,每一盏都带着人们美好朴素的愿望,烛光在摇曳水波中远去。


    这是人间流淌的璀璨星河。


    田酒画好了,自己左右端详了下,满意地点头。


    嘉菉凑过来,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肩上:“我能看吗?”


    “当然可以,花灯都是你做的呢。”


    田酒毫不吝啬地举起花灯,中间最大的花瓣上,画着一张四方桌子,桌边坐着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埋头吃饭,小姑娘脚边趴着只小狗,也埋在狗碗里吃饭。


    嘉菉笑她:“你把大黄画得太肥了。”


    “画胖些,阿娘看了开心呀。”田酒可是特意画胖了的。


    嘉菉举着莲花灯转了转,没说话,又转了转,面色微微变了。


    他放下花灯,状似自然地提起:“这上面好像没有我。”


    “有呀,”田酒拿过花灯,翻了个面,指着花灯底下的图案,“你在这呢。”


    嘉菉赶紧凑过去细看,可看清之后,还是不免失望。


    花灯底下,不止有他,还有既明。


    两人都画得歪七扭八,鼻子眼睛糊成一团,嘉菉分出来哪个是自己,靠的是手上拿的东西不同。


    一个手里拿着莲花,一个手里端着面,除此之外没什么分别。


    他对田酒来说,仅此而已吗?


    “哎呀,人终于少了!”


    田酒急忙从他手里拿过花灯,跑到河边,就着照明的火把点了灯。


    莲花灯随水而去,摇摇荡荡,像一颗暖色星星滑向河流尽头。


    田酒目送莲花灯远去,直到它汇入明亮闪烁的花灯河流中,辨不出彼此。


    带回去的胖狗灯笼大黄很喜欢,田酒把灯笼挂到门上,大黄绕着灯泡又跑又跳。


    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和大黄独处一夜的胖狗灯笼直接阵亡,成了一地碎屑。


    天气一天天热如火烧,太阳太毒,每天能干活的时间大大缩短。


    而既明嘉菉照样明争暗斗,田酒有时发现有时没发现,都随他们去。


    在一个普通的黄昏,平静被打破了。


    田酒才从菜园回来,本来吐舌头喘气的大黄突然站起来,对着门口叫了一声。


    很快,院门被敲响,敲门声很急。


    田酒高声道:“推门进来。”


    院门吱呀一声,来人竟然是个熟面孔——


    巧珍阁的伙计,可他穿得不太寻常,头


    上戴着白花,衣襟上系着白布条,眼睛哭得发红。


    田酒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田姑娘,郑掌柜去了!”


    田酒骤然站起来,还是不敢相信:“什么?”


    “今天下午,郑掌柜没气了!”


    田酒脑子嗡嗡作响,张张嘴,声音却发不出来。


    早在探望卧床的郑掌柜时,她就有所预料,可此时消息陡然砸下来,还是叫她难过。


    一个活生生的人,前段时间还和她说笑玩闹,精神百倍地做生意,活得好好的。


    这才几个月,人就没了。


    嘉菉震惊过后,面露担忧地看向田酒,安抚地轻拍她后背。


    既明从灶房里走出来,给伙计端来一碗水,招呼道:“且坐下歇一歇。”


    好一会,田酒才缓过来,开口道:“多谢你告知我,我明日会去吊丧。”


    伙计点头,既明等他喝完水,问道:“你特意跑一趟,可还有别的话要传?”


    伙计一惊,见鬼似的看着既明。


    他还没说,这人怎么会知道。


    “郑掌柜确实有话留给田姑娘,他跟我说,他一咽气,这封信立马就得送到你手里。”


    伙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捂得皱巴巴。


    这封信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田酒的心也沉甸甸的。


    第60章 错漏“小酒真厉害呢。”


    打开信封,里面厚厚一沓纸。


    田酒全部倒在桌上,既明拿起一张盖有官府印章的黄纸,惊讶道:“税钞?”


    他一一看过这些纸张,竟全是巧珍阁的核心文书。


    “商凭、官府批文、来往契约、租赁单子……这都是巧珍阁的机密要件,怎么拿到了这里?”


    既明眼眸微眯,看向伙计,伙计也不怵,从文书里翻出一张信纸递给田酒。


    “田姑娘,你看过就明白了。”


    田酒接过来,即便不认字,也能看出这笔迹无比凌乱,定然是书写者手脚无力,字迹才会如此虚浮。


    嘉菉和既明都凑过来,短短几行字扫完,饶是既明,也面色微变。


    田酒急切道:“这上面说的是什么?”


    嘉菉给田酒念过一遍,郑掌柜写得文绉绉,他简单解释道:“郑掌柜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千里之外的侄子。他已经给侄子去了信,要他赶来继承巧珍阁,在此之前,他希望你能帮忙打理巧珍阁。”


    田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打理巧珍阁?”


    虽然因为阿娘,她和郑掌柜有些私下的交情,但巧珍阁那么大的店,他竟然交给她打理?


    “他说你赤子心性、不畏强权,只有把一切托付给你他才安心,”嘉菉说完,点点头,“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可他为什么不在生前亲自和我说清楚,反而现在用一封信来交代?”


    田酒看向伙计,伙计戚戚然道:“掌柜怕你拒绝,他说等他死了,你总不会拒绝一个死人的请求。”


    田酒默然,鼻子发酸:“真狡猾,就为了这件事,到死也不见我一面吗?”


    几人都沉默下来。


    既明整理桌面纸张,挑出一张按着手印的文书,放到田酒面前,温声道:“信中还有一点,作为报酬,从今往后巧珍阁每月分红里,百中取一归你。”


    巧珍阁在镇子上,已然是个庞然大物,光顾的人都有些身家,每月流水极客观。


    即便只是百中之一,也足够田酒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田酒拿着那张薄薄的文书,鼻子更酸了。


    “即便没有这张纸,我也会帮他的。”


    “我知道,郑掌柜也知道,但这是他的谢意,你要好好收着。”既明温和宽慰道。


    “我明白的。”


    田酒点头,认真地把文书叠好收起来,再把桌上散落的纸张一一捋平整,摞到一起。


    她回屋拿了个木匣子,把文书规整放进去。


    事情已了,伙计告辞:“信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田酒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回去。”


    伙计一惊,看了眼天色,日头西斜,已经是黄昏了。


    “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去?”伙计问。


    “对,既然郑掌柜把巧珍阁交给我,还给我那么丰厚的报酬,当然不能让他失望。”田酒语气坚定又坦然,目光清明。


    伙计心头不由得一震,他来巧珍阁来得晚,和田酒也只是几面之缘。


    即便知晓郑掌柜和田酒关系不错,可亲耳听见郑掌柜说,要把巧珍阁交给一个村里的小姑娘,他还是觉得郑掌柜病糊涂了。


    他问了好几遍,但郑掌柜都固执不肯改口。


    巧珍阁这么大的家业,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


    虽说已经给郑公子去了信,可如今巧珍阁所有官府文书凭证税钞都在田酒手里,她若被钱财所诱惑,动了歪心思,只怕巧珍阁等不到郑公子,就已经易主。


    郑掌柜信任田酒,他却没那么信任田酒。


    可田酒一个乡村丫头,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没有流露出任何贪婪,竟真心需要帮郑掌柜做事。


    “好,那我等你一块走。”


    “我马上好。”


    田酒回屋换了身衣裳,想了想,又多带了两身衣裳,正收拾着,嘉菉和既明走了进来。


    嘉菉一眼看见她鼓起来的包袱,立马问道:“你是想过去长住?”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田酒放下衣裳,眉头微皱,“但郑掌柜刚没,店里总归是缺人的,他把店交给我看,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既明坐到床边,接过她手里的衣裳开始叠,嗓音温柔。


    “不怕,我陪着你一块去,帮着理理文书。”


    嘉菉立马上前一步,把衣裳从既明手里夺过来。


    “我也陪着你去,谁若不服敢闹事,叫他来问问我的拳头。”


    田酒眉心舒展开,心头紧绷的地方也悄然轻松。


    “好,留下大黄看家,我们三个人一块去。”


    四人上路,路上既明和伙计聊了聊,套出来不少消息,基本对巧珍阁心里有数。


    伙计叫来福,北方人,逃灾过来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郑掌柜心善收留他,他这辈子卖给巧珍阁,如今也算是易主了。


    几人走得快,趁着天黑前到了镇上,郑掌柜没有家室,就住在巧珍阁后院。


    后院里还有不少空置房间,收拾三间出来不是难事。


    即便是夜里,巧珍阁里还聚着许多人,不是顾客,而是巧珍阁的管事们。


    大掌柜一死,个个都冒头了,在郑掌柜的棺材前鬼哭狼嚎,暗地里到处找商凭地契,想要趁乱独吞下这一块肥肉。


    只可惜,所有的东西早就在田酒手里了。


    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动静,田酒直接吩咐道:“来福,让护院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不允许他们留在后院,明天吊唁的时候再放人进来。”


    来福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得令道:“是。”


    转头带着护院气势汹汹冲出去,把人全赶了出去,巧珍阁这才安静下来。


    田酒晚上简单吃了顿饭,又去灵堂跟郑掌柜说了会话。


    郑掌柜虽然是巧珍阁的大掌柜,但灵堂布置得很朴素,简简单单,守灵的也是店里伙计。


    田酒让他回去休息,自己守了郑掌柜一夜。


    她想和他说说话,可张口却又发现,她其实并不了解郑掌柜,就连他有侄子这件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竟然并没有多少话可以和他聊。


    第二日,巧珍阁开门,不少人来吊唁郑掌柜,有的是酒楼老板,有的是小商贩,还有的是周边的普通老百姓。


    第三日,做法事的僧人来了,巧珍阁里阵阵诵经声不停。


    流水席面置过,田酒发话,头七就下葬,不必为了排面等什么三七、七七。


    夏日炎热,何必要郑掌柜尸身多受折磨。


    下葬事毕,巧珍阁开张营业。


    虽说田酒犯难,但郑公子远居千里之外,跋山涉水而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


    巧珍阁开门做生意,总不能一直停业。


    但一开张,需要田酒这个代理掌柜做决断的事情就多了。


    尤其手底下的管家不服气,管理更加艰难。


    这天,田酒和既明在查仓库,既明拿着册子一个个念,嗓音温润如珠,颇为动听。


    可惜田酒没有欣赏的心思,眼神全部聚焦在仓库货物上。


    “……蝶戏牡丹金丝匣一只、玉兔捣药银簪一对……”


    “等等!”


    田酒停在金丝匣面前,手指擦过上面浅浅的浮灰,看来郑掌柜病了多日,底下伙计也懈怠了。


    她拿下来仔细一看,匣子上的牡丹浮雕凸起。


    田酒手指顺着浮雕走了一圈,眉头皱起。


    既明问:“这妆匣子不对?”


    “木头软,这上面的痕迹分明是金丝箍过的,匣子名字也叫金丝匣,可金丝去哪了?”


    田酒把匣子放到一边,眉头皱得更紧:“你接着念,我把仓库全查一遍。”


    这事耗了两天时间,总出四十五件有问题的物件


    ,不止是金丝缺了,还有些名家画作被换成了假货,画作田酒不懂,是既明看了出来。


    她没有声张,把所有管事都聚集起来,有人不肯来,就让嘉菉把人给请过来。


    门一关,嘉菉抱胸站在众人身后,田酒和既明站在众人身前。


    明明只是三个人,却让在场的人心都一慌。


    “小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管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陪你胡闹!”


    说话的是钱管事,主管柜台,之前就认识田酒,更没把田酒放在眼里。


    哪里想得到田酒摇身一变,成了他的老板。


    “郑掌柜也是糊涂,竟然把巧珍阁交给一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手里,这不是你玩耍的地方,我劝你早早把商凭地契交出来,回家种田去吧。”


    孙管事附和,说得更直接。他主管的是库房。


    主管采买的吴管事出来打圆场:“哎呀,郑掌柜在天之灵肯定看着呢,我们就别吵了,反正郑公子迟早会来,你们和田姑娘计较什么?她也是临危受命嘛。”


    一群男人聚在一在叽叽喳喳,吵得厉害。


    嘉菉翻了个白眼,掏掏耳朵,神情不耐。


    堂上田酒坐在主位,并不言语,一双眼乌黑明亮,静静看他们争吵。


    既明拿着账本站在她身侧,嘴角笑意淡淡。


    田酒一直没有开口,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几个管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唱哪出戏。


    窗户半开,午后阳光炽烈投到地上,形成一个斜斜的四方亮盒。


    有人悄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一片安静中,田酒开口:“郑公子还没来,巧珍阁就是我说了算,你们所有人的佣书都在我手里,我想让谁走人,谁就走人。”


    一番话掷地有声。


    面对数道惊疑愤怒的目光,田酒眼神不闪不避,岿然不动。


    管事们在巧珍阁做事,个个都是人精,看她像是来真的,田酒这种犟种二愣子,只怕真会不管不顾地赶人。


    先前打圆场的吴管事最先开口:“你说这闹的,田姑娘您有吩咐,直说就是,谁还能不听吗?”


    钱管事也开口,话里还是很不满:“你也不怕耽误功夫,有事你倒是说啊,在这跟我们立威呢?”


    说话最直接的孙管事,把头扭开,没说话。


    田酒点头:“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为了让郑公子更好上手,我打算把你们几个管事调动下位置。”


    钱管事傻眼:“什么?你说什么?”


    孙管事气得大叫:“你这是胡闹!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一开始最好说话的吴管事也翻了脸,脸红脖子粗地乱吼。


    “你个丫头片子胡咧咧什么呢?敬你两分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当我们哥几个吃素的!”


    吴管事吼着,就要往外冲,直接被嘉菉当胸一脚踹回来,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剩下几个管事都吓住了,惊恐地看着嘉菉。


    嘉菉慢慢走过来,高大健硕身影加上一张凶戾乖张的脸庞,不伦不类的头发,简直像个无所顾忌抽刀杀人的江湖客。


    他嗤笑一声,踢了吴管事一脚。


    “方才我只用了三分力,你再嚎我就用十分力,看能踹端你几条肋骨。”


    吴管事涨红的脸瞬间煞白,像只被提着脖子的公鸡,嚎声断在喉咙里。


    田酒站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我不过让你们几个管事换换位置,你急什么?你又想冲去哪?”


    吴管事缩在地上,呐呐说不出话来。


    此话一出,几个管事也回过味来。


    吴管事平时笑脸迎人,从来不和人红脸,今天这反应确实不太对劲。


    田酒扬声道:“抬上来。”


    屏风后等候多时的来福带着伙计们,抬上来四十五件残缺物件,一一摆开。


    “你们都是明眼人,不会看不出这些东西的问题吧?”


    田酒眼神扫过众人,第一个站出来是管库房的孙管事,这些都是他手底下的活。


    他着急扑上来,一样样看过去,看一样脸色就白一分,看到最后一张脸青红交加,回头怒吼。


    “姓吴的!这是你干的?我说你怎么天天晚上找我喝酒,原来是为了偷换库房的东西!我打死你个贱人!”


    他直接上去,对着地上的吴管事拳打脚踢。


    没人拦他,几个管事脸色缤纷,看田酒的目光都有一丝畏惧。


    郑掌柜没发现的事,田酒却发现了。


    她不是个没见识好糊弄的小丫头,她是真能抓住他们的错漏。


    没有人再敢小看她。


    孙掌柜打到解气,才气喘吁吁地起来,理了理衣裳。


    转头看见田酒,他面露尴尬,但还是走过来,朝田酒拱手道:“田掌柜,你这个掌柜我认了,方才是我无理。”


    “是啊,我们几个老家伙在你面前丢丑了,”钱掌柜挠挠头,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孙管事,愤恨道,“还好你把他抓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流出多少假货到客人手里,到时候巧珍阁的声誉就完了!”


    剩下一众管事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左右都是些恭维服软的话。


    田酒一一听了,但小脸还是严肃。


    “吴掌柜扭送官府,孙掌柜负责把库房全部再清点一遍,以后若再有差别,孙掌柜也一样走人。”


    她说话毫不客气,但没人再呛声,众人都低头应了。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退下去做自己的事,田酒脱力坐回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既明失笑,捏捏她的肩膀:“事情解决得这么漂亮,小酒真厉害呢。”


    田酒摇摇头,嘉菉坐到她旁边,手指戳戳她的脸。


    “被他们的话气到了?要不要我偷偷去揍他们一顿?”


    他说得很起劲,田酒噗嗤一下笑出来:“什么呀,他们都被你打跑了谁干活?”


    “也是,还得留着他们干活呢,不然郑掌柜侄子来了得抓瞎。”


    嘉菉说着,又点点她眉心:“但你怎么不开心呢,自从来了巧珍阁,你眉头总皱着,脸色也不好。”


    田酒轻叹了口气,她心里有事,这些天都没睡好,能有什么好脸色。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黄哥了吧。”


    嘉菉和既明对视一眼,既明绕到她面前:“今天这事足以让管事们畏惧警醒,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回家住两天吧。”


    田酒很心动,但郑掌柜的托付压在心头,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束缚着她,她离开巧珍阁就觉得愧疚。


    “要不,算了吧。”田酒犹豫半天拒绝了。


    “两天而已,难不成巧珍阁还能塌了?”


    嘉菉凑近她的脸,飞速在她脸蛋上亲了口:“就当是为了我,我也想家了,回去住两天吧。”


    “是呀,巧珍阁文书都在你手里,出不了差错。”


    既明飞了记冷淡的眼刀给嘉菉,嘴上还劝着田酒,嗓音温柔。


    田酒考虑了会,两人轮番哄她。


    一个抱手臂,一个拉着手,一个说“陪我回去嘛”,一个说“技痒了,回家给她做好吃的”……


    田酒被摇来晃去,耳边两道动听


    声音此起彼伏。


    她无奈,终于妥协了。


    “好吧,回家!”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心里也涌起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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