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榛赶制葱香肉松面包的时候,叫了瑞宝在旁边看着。
瑞宝自小流浪,自然清楚苏姐姐此举是对他实打实的抬举,心里激动不已,也是默默认定了苏娘子是个像师傅一样的好人。
肉松是苏榛在白水村就做好的那批,分了两种,一种是鸡肉松、一种是猪肉松。
跟制红豆夹心面包的手法也差不多,往擀开的面团儿上撒炒好的寒葱碎和肉松,再淋上少许油,撒上些盐和胡椒粉。随后把面团像卷春卷一样卷起来,切成半斤重的小段再整理成橄榄形放入烤盘。
等瑞宝看会了,苏榛就放手让他自己做,速度虽慢了些,但卖相并不会差,正夸赞着,就听到院里的盛锦书大喊着出窖出窖了。
这是第二炉红豆面包烤好了,丽娘赶紧跑出去开窖门,又把面包端回到暖棚里。
最后才是牛乳吐司。苏榛把面片折叠几次再擀开,如此重复,让吐司的层次更加丰富,随后把面团儿卷成圆柱状,放进吐司模具中。
这批模具还是萧容拿实木板给做的,打磨得很光滑,苏榛还在里头涂了一层猪油。
全忙完,暖棚里弥漫着麦香与牛乳、蜂蜜红豆的甜香,格外的馋人。
如此这般配合着,红豆面包跟肉松面包、牛乳吐司不间断的出炉,后院的香气实在过甚,惹得前头营业的客栈伙计都跑出来围观,一个两个眼巴巴的馋,直至柳嫣也来了,跑到暖棚来问。
但柳嫣第一眼瞧见的是盛锦书,也是惊了下,她也知晓盛锦书的身份、但不知晓当中瓜葛,只以为也是重云公子安排来帮忙的,便没多问,客客气气的施了礼,便跟苏榛聊了。
其实苏榛今天做的这些面包中、本就有一部分是给琼涯客栈的,眼下见柳嫣来了倒也省事,直接撕了个红豆面包让她试尝。
时下拿红豆当馅儿的吃食也有不少种,比如红豆汤圆、红豆烧饼、红豆酥饼之类的。但柳嫣一吃苏榛的,立马眼睛一亮,“你这里可不止搁了红豆跟牛乳吧?”
苏榛笑着点头,“不愧是见多识广的柳掌柜,不过里头的馅料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秘方。”
其实苏榛所谓的“秘方”,就是加了芝士跟黄油,咬一口、芝士化了还带拉丝儿的。
柳嫣假装嗔怪的瞪了苏榛一眼,“是不是要加价?你快说加多少,看我买不买得起。”
聊到这个,苏榛可就不累了,照实说:“那确实得加点儿,但放心,绝对不是黑心的加,而且我也想跟你商量呢。之前我在长虚山围猎的时候卖过类似的甜口面包,八文一个,但里头没加这么些个馅料。而且我的秘制料成本颇高,所以我想对外一个至少卖十五文。给你的话,面包成品我要八成价,十二文。
等嘉年华结束了,我就只给你按斤数供应馅料,你自己请人做面皮、拿窖烤制了就成,但卖价不能低于我的。卖高个几文倒是可以的,毕竟你这里是未来的‘五星客栈’,不能跟我们小摊子比价。”
柳嫣开客栈开得久,吃食方面早有经验,且也是存了要长期跟苏榛合作的心思,就心算了一番,寻常家里买去当早食的话,至少买三五个。定价十五文贵了贵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吃不起,偶尔买去尝个新鲜是可以的。立刻就下了定,每日先要五十个,若是卖得好就再加量。
正聊着,肉松面包也出窖了一炉,柳嫣也尝了,问了价跟红豆的一样,便定下每日也要五十个。
唯独牛乳吐司出炉后,柳嫣尝了觉得味道就还好、没什么太特别的,兴趣不大。
苏榛笑而不语,也不急着推销,只是取过一只吐司利落地切成数枚薄片。
一旁的丽娘见状,心领神会,麻溜地跑去灶火旁,不一会儿便端来一枚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以及厚厚的一片午餐肉。
两人默契十足,丽娘煎蛋的功夫,苏榛寻来一个木托盘和一只素雅的陶碟,随后还在在绣囊里拈出几枚干花瓣,错落有致地撒在陶碟四周。
最后再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乳,一切准备妥当,这份餐蛋肉三明治套餐才被端到柳嫣跟前。
这都还不算完,小枫那边儿的冰淇淋也凝固成型了,虽说还要再搅拌几次冰晶才算完工、但眼下挖一些出来尝个味道是可以的,苏榛便直接让小枫挖些过来。
小枫手脚麻利,很快便端来一碗。
柳嫣接过碗来瞧,里头堆得小雪山似的、但表面细腻光滑,凑近细看,才能瞧见星星点点的细碎冰晶。再凑近轻嗅,是浓郁醇厚的奶香,便问:“这是冰酪?”
冰酪是时下的冰甜品,只能说它类似于现代的冰淇淋。可因工艺简单,也不添其它的,所以冰晶很大,吃起来会有明显的冰碴、口感偏硬。
苏榛但笑不语,将新熬制的白柰果酱拿了出来,取无油无水的勺子舀了一些、淋到冰淇淋上。
金褐色的果酱覆着雪山、朝下流淌着蜜汁,当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碎白柰果肉。
连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盛锦书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苏榛示意柳嫣:“尝尝看。”
柳嫣心想不就是冰酪?能有多稀奇,顺手拿起果酱勺子、随意挖了一小勺送入口中。细细一品,原本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的神情也是僵住了:这东西入口即化,细腻绵密、与以往尝过的冰酪全然不同,尤其它本身并没有什么甜味儿、但白柰果酱独特的果香、配合这酸甜得恰到好处,竟是意想不到口感,忍不住想多挖几勺吃。
苏榛却又把碗拿走,把吐司片上抹上了厚厚的冰淇淋、再淋上果酱,压上另一片吐司,切成了四份冰淇淋三明治。
且一边制三明治,一边介绍着:“这叫冰淇淋,跟冰酪是不同的,而且这还不是冰淇淋的最终成品,你要是再晚一个时辰来,能吃到更绵软、几乎看不到冰晶的。并且这只是基础口味,经过调制、至少还能多做五、六种味道。”
说完,切好的三明治一份给柳嫣,另三份给了几个娃,并也无视了盛锦书眼中旺盛的“给我给我”的火苗、以及他伸过来的手。
柳嫣接过三明治轻轻咬了一口。面包片烤得焦香微烫、酥脆得“嘎吱”作响,内里的冰淇淋却冰爽柔滑、带着醇厚的牛乳香、浓郁而不腻人。口感是惊人的冷热交替,层次分明。
把柳嫣直接就吃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着实不想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问:“价格几何?四季都能做?”
苏榛笑了。
在棚里所有人听来柳嫣问的不过是寻常问题,尤其盛锦书也是这么想的。
但苏榛却在心中赞了一声:行家。
其实她跟柳嫣想到的是一个共同的问题:两人分隔两地、红豆跟肉松确实可以由白水村供应馅料,余下的部分都由柳嫣自制。
但吐司就不一样了,倘若柳嫣自己完全能够烤制,那她凭什么非得购买白水村出品的吐司呢?这背后涉及到成本、品质、供应稳定性等诸多考量,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而柳嫣一下就抓住了核心,怎能不让苏榛佩服。
佩服归佩服,买卖归买卖,苏榛说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兴盛湖这边儿需求量大,我后头也考虑来这儿直接建个面包坊。但眼下也有个不用建坊的法子,我们白水村可以给你提供半熟预制面包。”
“半熟?”柳嫣没听过这概念,倒是新鲜。
“对,我负责把各式面包烘焙至半熟状态,然后冷却、包装、运输。你收到后只要再简单的二次烤制,就是最新鲜的面包了。口感可是比我在白水村烤完,你在这儿加热销售好了太多太多。”苏榛说完,又有些遗憾,“可惜只有面包,冰淇淋在天热的时候就做不成了。”
柳嫣自信一笑,“做得成,客栈有冰窖,冰块储备还算充足的。”
苏榛却仍旧摇了摇头,“时下的冰窖温度储冰块儿自是可以,但做冰淇淋是达不到的,口感上会差很多。只不过倒是可以做其它的冰饮甜品,这个咱们后头再好好规划一番,不急。”
柳嫣想想,也只有先行作罢,讨论时下最要紧的,“所以吐司跟冰淇淋要怎么卖?定价几何?”
苏榛便一一给她说:“第一种餐蛋三明治里还可以抹上‘就酱’来吃。前些日子我在围猎的时候卖过,一个十三文。但嘉年华上原料都涨价了,我自然也得涨一些,卖价定在十五文,给你的话就十二文;
至于完整的牛乳面包,一个足有一斤重的,我只卖三十五文一个,给你的价二十八文;
还有冰淇淋可是稀罕玩意儿,做起来也费功夫。我打算在嘉年华上用桦树皮的小船碟子盛,一份里放两勺,再淋上果酱,定价十五文,每加一勺再多收六文。
给你的冰淇淋就直接按斤算,每斤六十五文,至少能挖十五甚至十八勺的,你怎么卖都划算。”
一口气说完,问柳嫣,“你觉得我这定价如何?可别说我要的贵,我得考虑成本。”
苏榛话音一落,丽娘等围观的人眼神又齐刷刷的看向柳嫣,满脸的好奇与迫切。
她们如此表现,苏榛倒也不会嫌弃。一是因为自己要的价已经十分低廉,放眼整个大宁朝她也不算奸商;
二是白水村的村民就是这么可爱质朴,若柳嫣因这份质朴而想着占村民便宜,那她今后也不会再同柳嫣有什么合作的。
好在柳嫣也没有让她失望,也没卖关子,沉思片刻就开口了,“这定价尚算合理,只是我有个想法,往后若是长期合作、希望能在价钱上更灵活些。若是我这里卖得好了,你给我的价格得适当的再往下压一压。比如,我每累计采买五十斤冰淇淋、三百个牛乳面包,价格各降一成,你看如何?这样对咱双方都有利,我大量采买,你也能薄利多销。”
没等苏榛回答,柳嫣顿了顿,接着又说:“另外,要是你那里有新面包或是新口味的冰品了,那我作为你的第一批大主顾,是不是可以有优先知晓权?放我客栈里试卖,我这里走南闯北的行商可是不少,能把你的新品也推出去的。”
柳嫣说完,众人的眼神又齐刷刷的盯回苏榛。
唯有坐在对面的盛锦书也是一脸新鲜,他倒不是没见过人谈生意,但他确实没见过两个仙女你来我往的谈生意……
球踢回给了苏榛,苏榛快速权衡了各项利弊、点了点头:“你这提议确实有道理。采购量达到一定标准后降价一成,我可以答应。新品试销一事对双方都有利,当然也可行。但即然长远合作,我也有个想法,不如琼涯客栈在大堂那里给我们的产品提供个专门的位置,挂上我们白水村的标识。另外,在试销的半个月内,至少要保证一个日销售量,否则我有权收回降价一成的优惠。”
柳嫣琢磨了一下,好气又好笑,嗔怪:“合着你连租店铺的银子都省了?占我一个好位置,我还得给你保证销出去多少!”
苏榛笑着解释:“柳姐姐先消消气,这我得跟你详细说说,其实在我知晓的营生门道里,倘若气派的大商号能请得声名远扬的招牌入驻,不仅不会收取租金,还会给出不少好处。这其中的道理,和咱们此番合作极为相似。”
说完,又顿了顿,即自谦、又自信的:“当然我也知道我们白水村的招牌还小,可经嘉年华一番折腾,姐姐还怕我们打不响?”
柳嫣自然清楚这些,她更清楚苏榛肯定说出不少很“合理”的道理的,她倒也不是不信,而是想听、一边听一边学。兴许苏榛说的话,她出去跟人谈的时候也能用得上。
苏榛便继续说:“就拿您这琼涯客栈来讲,在大堂找个地儿,摆上我们白水村的货品,就如同大商号迎来了响当当的招牌。我们的货品别的不敢说、‘别具一格’四个字总是占得上的吧?往来客人看着新奇,进店的意愿自然就更强烈了。口口相传,往后慕名而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客栈的生意也会愈发兴隆。”
第182章
柳嫣心里认这个理儿,嘴上却不想立刻就应了,故意问:“你可敢保证一直会有新品推出?品质也不能比你自己摆摊卖的差。”
苏榛认真点头:“这是当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砸自己招牌。再者,这保证日销售量,看似是我提的条件,实则对双方都是个约束。卖得不好,我撤柜、您也不必再浪费个好位置啊。”
“这倒也是。”柳嫣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苏榛:“而且姐姐说我是为了省租子,那可是小瞧我了。租子能有几个钱?若销量好,我甚至可以从利润中拿出一部分,给客栈购置些雅致的摆件装点门面,或是当作伙计们的赏钱,让大伙都更有干劲。另外,我还能调配几个擅长吆喝、懂得产品妙处的伙计过来,在客栈帮忙叫卖,我来付他们的薪酬,姐姐平日给他们安排个简单的食宿就成。并且每逢什么节庆了,我来跟着一起想些新奇点子,还能给客栈吸引更多人气,总之如此合作必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苏榛此番提议,对柳嫣当然好,但若说她完全没有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白水村那么多年轻后生都得进城给人家帮佣、跑堂、当丫环,那不如她把能干的吸纳过来,若解决了“回乡就业”问题,白水村也能更兴旺啊。人丁起来了,那府衙的所有好政策都会过来,修路也好、修学堂也罢,都是跟着水涨船高的事儿。
而且她说是不在乎租子,其实柳嫣若真在客栈给她弄个专柜,可是能省了多少事!多少钱!
可她的这番话,可实打实的让众人都听呆了。一时间暖棚里悄然无声,柳嫣也沉默下来、眼中满是思索之色,权衡其中利弊。
盛锦书已经忘记了冰淇淋他还没吃到的事儿,一脸的惊讶与好奇。
一旁的白水村的几人也是、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柳嫣跟苏榛身上。
其实苏榛的这个办法,在现代所有的星级酒店大堂都有,无论是卖奢侈品还是咖啡面包简餐,十分常见。
大宁朝虽然也有类似思路,比如大酒楼会以独特装饰、招牌菜吸引食客,相当于打造特色“专柜”;
至于各商家联合举办节庆活动,就类似于现代的促销;
而与供应商利润分成,可类比当时牙人抽取佣金,只是没有像苏楱提出的、如此清晰的量化合作模式。
眼下苏榛没催柳嫣,柳嫣也就着实好好的思考一番。
她想的倒也不是管苏榛要租金,那是小钱。但即然要做,何不做大?
念及如此,便终于抬头看向苏榛,认真说着:“以我客栈现有的客流、以及你的手工利润来看,辛辛苦苦大半年,咱们也只能赚个百八十两。”
这是实话,让苏榛也无奈的实话。她也想像其他穿越女似的,动不动就纹银万两的利润。但没有机械化、交通不便、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她真的就只能一两一两的存啊。
但即然柳嫣能这么说,自然是有想法的了,苏榛便挑明了问:“姐姐有好主意不妨直说。”
柳嫣点点头:“眼下我们是双方合作,但若有第三方,能消息灵通、帮你寻到更物美价廉的原料;又或者手中有详尽的商路图,知晓各地货物供需情况,可助我来规划销路,避免撞货、积压之虞的。甚至还能对各类契约文书都熟稔,能帮咱俩拟定周全契约,免去日后纷争,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这第三方会是谁家呢?”
众人屏声静气。
苏榛沉默片刻,跟柳嫣交换了眼神,俩人默契的偏头转向……
盛锦书正微张着嘴巴听得入神呢,却见俩仙女的目光突然冲撞而至,怔了一会儿,下意识抬起手指、指向自己鼻尖:“不会是通泰牙行吧?”
苏榛跟柳嫣笑了……
深夜,在嘉年华忙了一天的盛重云疲惫不已的回了琼涯客栈。
今儿实在太晚,他便没有去房车那里吵到苏榛休息,想必她也是累坏了的。可才到房门口,就瞧见打里头透出的烛光,心下欢喜,定是苏榛在等他!
立刻推门进入,桌旁确实坐着人、也确实在等他,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而是他躲都躲不赢的那个。
是盛锦书。
盛重云满脸无奈:“你怎么在这儿?”
盛锦书嘴角一勾:“客栈里压根没空房了,都被客商订了。你这房里不是有软榻吗,我勉为其难将就一下。”
“你不必勉为其难,可以回城。”
“我可是大买卖的大股东,明儿一早就得忙个不停,我怎么能回城?”
盛重云:???
盛锦书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得意,神情却试图装得不在乎:“还不是柳掌柜跟苏娘子嘛,她俩看中我是天赋经商奇才,要跟通泰牙行合作。怎么,你不知道?哦,看来你跟苏娘子也并不是很熟、很无话不说嘛!”
盛重云:……
盛锦书压根无视堂兄的无语,直接跳起来跑到窗口,推窗拎上来悬吊在外头的一个篮子,直接放到了小几上,迫不及待的:“总之你可算回来了,这是苏娘子给我……也给你的,我可是一点儿都没偷吃。”
一边说一边打开提篮给盛重云看。
盛重云听到是苏榛的心意,也只能压住无奈,坐下瞧,只见里头是一大盒子的……冰酪?
盛锦书再次得瑟:“这叫冰淇淋,你不知道吧?你没吃过吧?看来苏娘子也没跟你说过吧?这可是叠层的,最底下是烤面包块儿,然后铺一层冰淇淋球,还撒了果干跟果酱,接着再铺一层面包块儿,再放冰淇淋跟果酱。如此一层一层的、足足叠了四层!苏娘子是看我晚上也没怎么用晚食,怕我会饿才如此不计成本的做法。”
盛重云对盛锦书的嚣张模样仿若未见,自知晓这是苏榛做的吃食后,原本紧绷的神色也松弛了,旋即拿起篮里搁的小勺盛了一小口尝。
眸间一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冰冰甜甜、绵绵密密。……
***
距离山海嘉年华开幕倒计时三日
还不到正午,白水村参加嘉年华的村民、及木工坊部分匠人全员到达,在沿途官道、驿点,及兴盛湖镇内都引发了“强震”。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兴盛湖镇每日都有商号、铺户前去嘉年华布置展位摊位,但那毕竟是未经集约的零星行动,与今日白水村这般浩浩荡荡的队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毕竟这甚至已经超过了不少行商的车队规模。
头车是白老汉及乔里正驾领,后头跟着的骡车无论是车夫还是白水村村民,个个精神抖擞,且全部系了绣有白水村字样的围裙。
车斗里的货物更是琳琅满目。
其实下山的路上,所有货物都是拿帆布罩着的,但一进兴盛湖镇范围内,乔里正等人就把帆布掀开,把货亮了出来:一捆捆色泽鲜亮的腊排骨香肠、腊肉、腊野味儿被麻绳整齐地绑着、堆码成小山,油润、浓郁的腊香随着风飘;
各类山珍拿筐盛着,有鲜灵灵的香菇、木耳、一袋袋饱满的榛子、松子、防冻疮的冬青;
成筐的野兔、山鸡、野猪肉、一坛坛的就酱;
一卷卷天幕、风幕、蛋卷桌月亮椅;
车队中间,是十辆造型别致的木制拖挂房车。跟苏榛带车的那辆又加了些改进、更精巧,“屋顶”加盖了竹帘,像个大斗笠,既能遮风挡雪,又增添了美观;
其中有两辆最为“豪华”的,四周还围加了雕花板,图案有瑞兽麒麟、、牡丹盛开、仙鹤延年。
童创组十个娃娃俩俩分组,分别坐到拖挂房车车辕上,还都穿着他们那身漂亮的“制服”。
要是搁现代,这车队的观感简直不比迪士尼游行差。
车队末尾,三辆骡车满载着乔大江家制的蜂窝煤,排列整齐乌黑发亮。
为了避免行人看到了也不识得,白水村还特地安排了人一路走、一路轮班的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嘞!乔大江家的蜂窝煤来啦!耐烧火旺,一煤能顶三!烧水煮饭暖炕房,样样在行!”
响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随着车队的不断行进、镇里的居民们纷纷涌了过来,围跟在队伍周围瞧这热闹。
不少娃儿更是兴奋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羡慕的瞧着童创组那十个装扮得精致可爱利落的“仙童”,直嚷嚷着让各自爹娘也给他们买那衣衫。
车队足足在兴盛湖镇官道绕行了小半个时辰,声势造得足够浩大了,这才转向琼涯客栈跟苏榛汇合。
苏榛早就得了消息,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了,远远的瞧见车队过来竟是眼窝一热。
她也没想到能让自己产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感觉的不是男人,而她费尽心力撑起来的生计啊……
至此,白水村全员七十六人全员到齐。
另外还有木工坊也来了二十人,是檀俊跟康奇带队。但他们也只是跟白水村同行、到了之后先来跟苏榛打了招呼,清点了货物、卸车。
至于吃住,都是在盛家工坊这次安排的“员工宿舍”。
而白水村的也得分开住,叶氏、舒娘等女眷、以及童创组留在了琼涯客栈。大部分男丁则去了隔壁客栈租借的屋子,等把铺盖都安顿好、货都搬进了仓库,就已经差不多黄昏了。
接风“晚宴”苏榛干脆就放到了嘉年华里头,也让大伙儿都去瞧瞧“大食代”布置得有多敞亮。
而大伙儿到达嘉年华之后,哪怕还没进入白水村范围呢,就已经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了。
到了眼下这节骨眼儿,嘉年华已经比苏榛初来的时候还要美轮美奂,里里外外该布置的都布置妥当了。
在白水村人的眼中,这哪是普通的集市,分明就是一个仙境!
那么多的冰雕、冰灯,还有冰凿的宫殿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更有无数匠人在里头忙活、布置,哪怕天色已晚,现场仍旧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乔里正跟着萧容一边走一边赞叹,“这莫不是天上的仙境?咋弄得这么好看!”
叶氏等女眷更是激动不已,拉着苏榛不停的问,稀罕得不得了。
其他猎户家的也都是眼中满是惊喜,童创组的孩子们更是兴奋得又蹦又跳。尤其谨哥儿。
起先他还因为再次见到姐姐而一直跟在苏榛后头像个小尾巴,可一进了嘉年华范围、立马撒欢儿东奔西跑。
其实越往里走,大伙儿还多少有些心虚,心想沿途过来瞧见的摊位都布置得太精致了,白水村的山货摊子会不会被游人瞧不上?跟那些大商号比起来,会不会寒酸?
可一切一切的顾虑,都在看到白水村冰雕牌坊门楼“大食代”的时候,烟消云散。
第183章
从牌坊方向往里一瞧,整整十一辆拖挂房车已经沿冰砖围挡停驻妥当,整整齐齐。当中的间隔过道尺寸也是恰到好处,既保证了各自的独立性,又不会影响内部通行。
苏榛带着大家继续往里走,边走边介绍现有的冰屋冰仓库的功能。
其实大伙儿在来之前,已经听萧容给大伙儿讲过大致的情形。但亲眼目睹才是实、耳听怎么都是虚。
眼见全村忙了月余的心血都在这儿铺陈着,心里的激动真是难以言述,有些眼窝浅的竟都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他们都只是普通的猎户人家,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有个小买卖、不进山的时候也能有个营生、不论赚多赚少,也能多条出路。
一行人从房车区一路走走停停,兴奋地连冰茅房都进去参观了一通。
还路过冰屋火锅城,里头还有盛锦书的人在“装修”。白水村的一听连门板都价值连城,死活不敢进,就在外头探头瞧个稀奇,虽也看不出那门板怎么就值钱了……
几十号人溜溜达达,越往里走越能逐渐闻到一股浓郁勾人的香味儿。
于是都不用苏榛再带路了,这香味儿就是路标,引着大伙儿终于晃到了大食代附近,瞧见丽娘站在户外厨房那儿,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挥手,声音清脆响亮:“大伙都麻溜儿地过来嘞,开饭咯!”
众人齐声乐了。
因大食代主要接待外头房车区想坐下来用餐的游人,所以并没有设置过于齐整专业的后厨,仅在岸边土地扎了天幕帐,搭了个简易的户外厨房,一侧整齐码放着一垛垛规整的柴跟蜂窝煤。
这厨房不做吃食,只供加热之用。只要是在嘉年华里买的吃食,无论是不是白水村卖的、都可以拿到这儿来加热。
外头买的吃食,加热只需付两文炭柴钱。而在白水村美食区买的吃食加热免费。
这户外厨房的布局也跟萧家屋外那个一样,但材料简易。比如厨柜甚至水缸就是拿冰砌的,反正只用这一个月。
储物架旁是“冰箱”和冰桶。上头立着木枝架,系着麻绳,等开业之后,麻绳就当工具挂绳,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苏榛就不是不喜欢把工具直接搁在台面或是地面上,挂起来整洁卫生,地面还好打扫。
而散发出勾人香味儿的,正是户外厨房最前头一排的折叠可拆卸焚火台,足足设了十个,上头正温着昨儿就做好的炖菜。
反正都是自己人也不必客气,寒酥直接取了所有人的“工作牌”发给大家。
整整七十六枚,全是寒酥跟李采一起做的。
牌子主体是一块打磨得光滑平整的小木片,正面用浓墨清晰地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背面烙印了一个房车模样的印记、以及白水村三个字。挂绳也没用普通麻绳对付、而是用了彩线编绳,还串了两颗木珠子。
大家接了工作牌,都举到眼前细细端详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尤其童创组的,没想到自己也有正式的牌牌,立马就挂到了脖子上。谨哥儿跟小平安、妞儿也都跟着符秀才识了不少字,自觉是“文化人”了,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帮大家识名字。
还有人反复翻转牌子,对背面的房车印记和“白水村”三字爱不释手,一边看一边念叨:“这烙印打得真清楚,咱白水村的就是气派!”
“这字写得真漂亮,瞧着就欢*喜。”
手工组的几个娘子更是对彩线编绳用在这上头很是满意,毕竟这是她们亲手编的,眼里满是骄傲的笑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觉得这工作牌虽说简单、没花多少钱,但又用心又精致又正式,挂上之后腰杆都挺直了。
苏榛直等大伙儿对牌子的新鲜劲儿都过去了,这才笑着给大伙儿讲了用餐的方式:“从明天开始一直到嘉年华结束,咱们七十六人一共分成五个小组,凭这个牌牌轮流用餐。早食不用过来,就在自己客栈吃,然后每日巳时和申时这儿就能开餐了,每组轮流来。这样的话,不管大伙手头忙着招呼客人,还是在冰屋整理、在户外维护设施,都能错峰吃上热乎饭。大伙记好自己所在小组,千万别误了吃饭时辰,吃饱了才有力气把嘉年华办得热热闹闹的!”
众人认真听着,有的小声交流确认自己的小组,有的默默点头,把轮流用餐的规则默记在心里。
一边记着,寒酥就引领大家开始排队。
众人此刻也饿得慌了,探头看锅里的菜,还能看到里头有猪肉,里头还炖着芦菔、豆角、白菘,汤汁时不时地冒着泡,咕嘟咕嘟的响。
谁先排到丽娘跟前了、白芳就先给该人递过来一个餐盒,是拿竹筒做的,大小适中,盖子上也烙着白水村三个字,还搭配了竹筷。
负责分餐的丽娘眼神专注地从锅里舀起满满一大勺,保证每勺里都得有肉有菜有汤汁,再盛进各人递过来的餐盒里。
白芳便配合着从一旁的竹篮里拿两个发面饼盖上去。
发着发着,苏榛愕然发现丽娘也开始手抖,看来谁当食堂阿姨谁手抖啊……
领了餐,大伙儿就聚到了大食代的棚子里吃。虽说为了省银子,棚子里只放了两个炭盆子,自是比不得开业之后的暖乎,但大伙儿丝毫不介意,节俭本就是美德,心得往一处使才成。
等热热闹闹的吃过了晚食,苏榛又带着大伙儿把整个嘉年华场地都参观了一通。到了冰嬉场范围之后,刚好项家兄弟都在,还特意把童创组的娃娃们全喊进去玩了个痛快。
反正今晚也没有其它的安排,白水村的人在嘉年华里足足留了两个时辰,放松了、尽兴了,毕竟从明天开始就是一场长达半个多月的“硬仗”。
所有人都清楚,“冲刺”来了。
距离山海嘉年华开幕倒计时两日
简单的早食过后,白水村七十六人,一半儿去了嘉年华现场做最后的摆设布置、另一半儿人都来了美食组,把全部的食材最后一次整理、预制出来。
苏榛则是两头跑,先去了现场,主要是最后确定一下十一辆车分类。
先前的配置做些小调整,比如把最“豪华”的那辆当成了“食客中心”。
一是在那儿兑换嘉年华的专用币、二是物品代存。
就由识字的符秀才坐镇,山梅等服务组、安保组的人也会轮流排班值日。
若有人要存东西,就先由符秀才登记好物品名称、数量、特征、存放时辰等信息,再给客人发个有编号的存物牌,取物时出示了就成。
余下的十辆房车,就得分别完成甜品车、冷餐车、热餐车的布局。
其实苏榛原本的安排就是按顺序来,甜口冷餐在前头,热餐在最后就成了,但柳嫣来看了一圈儿,给了不同的意见。
比如时下的人都喜甜,甜品车不妨设为三辆,一辆挪到“食客中心”的右手边,外头再装饰些鲜艳活泼颜色的彩布、风车、铃铛。方便游人兑完币、或存好东西就立马能买到甜品。
紧挨着甜品车的为热餐车,算是互补。再往里是冷餐车,清爽解腻。随后又是热、甜、冷的轮流搭配。
等到最靠近大食代棚子的位置,就设两辆热餐车并排摆放,方便端到棚子里坐着吃。
苏榛听了柳嫣的想法深以为然,毕竟人家做了多年客栈了,给出的主意定不会错,于是就这么安排了。
都妥当了,又置了一辆冷餐车也兼做甜品,停到了火锅城门口,生意肯定也不会差。
至于十辆车里的布置也是早就规划好的,一一摆了就成。
苏榛正张罗着,斐熙到了,且还带了个好消息:食饭行的手续办妥了。
这便相当于有了业内的认证。苏榛接过行贴仔细瞧,凭证是拿工整的楷书写的,详细记录了白水村“大食代”的名号、经营品类,最下头是食饭行行会的朱红印章。
不只如此,还附送一个行会的成员名录和一张布幡。
名录上头罗列了不少相关店铺的信息,方便交流协作。
至于布幡,米白色粗布底、上头绣着一个大大的“食”字,边缘是金色云纹,右下角以红线绣了个小巧精致的如意图案,针脚细密整齐,寓意着该店铺生意顺遂、顾客满意如意。
苏榛高高兴兴地把它挂到了“食客中心”的房车外头,行贴就交由符秀才统一保管,等嘉年华结束了再拿回村。
现场这里无需苏榛再看顾,她便又赶紧回了琼涯客栈驻地,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各组货物的包装、预制了。
先就是皮毛制品跟山珍,之前因为运力有限,所有的货品跟相应的包装盒子、篮子、或是包装油纸、布,都是分开装箱的,眼下就需要把货品与包装物料逐一组合。
组合本不难,按照在村里规划好的数量装了便是。但苏榛也没想到她一进后院儿,就撞上山梅正跟白芳起着小小争执。
缘由是山梅让大伙儿就按早就商议好的方式装盒就成,而白芳提议稍等片刻等苏榛回来、她有新的想法。
其实两人出发点都是为了生意好,但也不知道哪个人的哪句话说硬了,俩人的语调都在逐渐升高。
这倒让苏榛很是惊讶,她一直以为山梅是无论多生气也不会吭声的性子,但她也不能拉偏架,问清了来龙去脉,便让白芳说说想法。
白芳跟脸涨得通红的山梅相比、显然冷静许多,此刻得了说话的机会,也是不急不徐的娓娓道来:“榛娘姐姐,我没说不让大伙儿按原定规划装盒。但我瞧见皮毛制品里有不少堪称珍品了,比如手工组绣的狐皮跟羊皮斗蓬式睡袋,这是时下都没人见过的好物件儿,若按普通货色挂起来卖,着实亏了。”
苏榛:“那依你所见,该如何包装?”
白芳,“就拿狐皮来说,眼下就是用油纸包了、装进木盒就成。但我觉得用油纸不如用彩绸、在收口处拿金丝线系个漂亮的结子。再用珍珠做扣缝在结子上,珍珠也不必多,三颗就好,最后装进木盒,盒子上拿烙铁印上咱们白水村的徽记。”
还没等苏榛回话,山梅冷笑反驳,“你可知道丝绸要多少银子、珍珠多少银子?我知道你在城里的那个主家财大气粗,可眼下是咱村里的买卖,当不起你这么折腾。”
白芳仍旧神色坦然:“一匹丝绸四十到五十尺,若买普通素色的大概一两多银子,以每张狐皮斗蓬耗两尺丝绸计算,一匹足能包下二十几张。平摊下来,每个成本只加了六十文;再说珍珠,淡水珠子小些的不过几十文一颗,买多了还能再便宜些,就按三颗一百四十文算,再加上丝绸成本,一共也才多加两百文。”
“两百文还少?”山梅眉头拧成个疙瘩,“我也知晓你为了村里好,但你还年轻,不知这银子不好赚。”
白芳微微抬眼,不卑不亢地迎上山梅满含质疑的目光,“两百文对普通百姓当然不算少,但普通百姓又怎么会买狐皮斗蓬去穿呢?这本就是给达官显贵、富家千金预备的啊。他们讲究体面,愿意为精致的物件儿掏荷包。加这两百文的包装,最少也能再提高一两定价,卖出一件什么都赚回来了。更何况我也不是说件件都用珍珠,只是挑那些最上等的。”
“但是——”山梅还想再驳。
苏榛轻声打断,瞧向一脸无奈、不知道要劝谁的舒娘:“姐,咱们的狐皮斗蓬一共制了多少件?”
舒娘:“二十件,上等的有五件,其余十五件品质稍次些。”
苏榛微微点头,心中已有盘算,时间太紧就直说了:“既然如此,这五件上等的就按白芳说的用丝绸包裹再缀上珍珠,白芳去操办,就在兴盛湖买。”
白芳虽得了认可,面上却丝毫不显得意,仍旧沉沉稳稳的问:“成,五件的话,可是买十五颗就够了?”
苏榛摇了摇头:“买五十颗,不止狐皮这里用得上,山珍组那里也可加些豪华的品类包装。另外,珍珠也不能买得太寒酸,买圆润的,只要每颗不超过百文,品相和价格你可以直接作主选。另外可先去找项把头帮忙,他定是认识兴盛湖的珠贩,能给咱们最优的价。”
第184章
至于买珠跟买丝绸的银子,白芳直接拿了苏榛的亲笔信、去寻符秀才预支了四两。
好在白水村近几日有两笔大的进帐,一是苏榛等人过来的时候路过行商客栈卖了不少缠丝兔跟腊排骨,得银五两四钱,二是十台人工桃花机得银三两。仅这两笔已经足够支撑包装组这笔意外开支。
可在苏榛看来不是大事的事,在山梅那里却着实扎了心。
她本就因为白芳提前跟苏榛过来而嫉妒,明明她才是一直跟在苏榛身边的人,没想到短短数日,白芳竟要“跃居”其上。
凭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她都是落后于人的、为什么每次苦命的都是她,她坚信白芳今日出的风头只为抢她地位,谁不知道苏榛带着的人一定会赚得最多?
而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嫉妒跟条蛇似的,在山梅心里拧着,偏偏智商还跟不上,只能吞噬善意、理智为食。
但苏榛眼下忙得恨不得一个人长成三头六臂,着实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安抚山梅的想法。
除了那些皮毛斗蓬,女红组这边儿还制出不少之前说过的、碎皮子缝成的小挂饰、小腰坠儿。这些物件儿基本原料零成本、只花手工时间。
苏榛仔细跟舒娘核数了一遍,苏榛仔细跟舒娘核数了一遍,小挂饰共有一百八十个,小腰坠儿七十个。
这些小挂件形态各异,有憨态可掬的小兽、也有精致小巧的如意形,虽说手工简单,但也是活灵活现的可爱。
但尚未定价,舒娘便也说了自己的意见:“我本以为每样都是拿去卖的,能赚多少算多少。但方才听了白芳的话,要不、咱把小物件也分成两类?品质上乘、样式独特的单独挑出来,拿锦盒装,卖得贵些。剩下的就用布袋装,不要钱,权当是买了大件儿甚至是在咱村买了大量山珍、或是那些个蛋卷桌椅的赠物?这么一来,不止不亏,还显得咱们赠物实在、说不定还能带动大件儿的售卖呢。”
苏榛便也笑着点点头,“我觉得可行,具体数量姐姐定了便是。”
一番商议,这部分小挂件儿就定了挂饰出售一百盒,每盒五十文;腰饰出售三十五盒,每盒五十五文。
余下一百一十五个全当了赠物,反正定价也差不了几文,就不再分什么三六九等了,随机送。
***
跟皮毛制品组的小插曲相比,山珍组气氛可谓“一派祥和”。
苏榛到的时候,乔里正带着村民们把山珍装盒。旁边还搁了个书桌,坐了位专门从白川府城请来的医馆大夫来监理山珍药膳包。
见苏榛来了,乔里正赶紧拿出帐簿来给她看。
苏榛一边看一边详问:“乔里正,之前在附近村落订的那些个礼品篮子数量可是收齐了?”
乔里正连连点头,“不止收齐了,下马沟还多编了一百五十只,我寻思肯定用得到,就还是依着九文一只全要了。另外再加上咱们村编了一百五十只、靠山村一百五十只,总共收上来六百只,付出去五两五钱又五十文。”
这支出本也在预算范围内,苏榛点头应了。乔里正便又让李采把各等级的山珍篮子都分别拎一只过来。
像干蘑菇、香菇、木耳、银耳即可组合成最简单的一份。拿普通竹篾篮盛着,外头缠上一圈淡绿色的编绳,绳结处挂了童创组写好的山珍名称和功效的牌子。这种一共先装一百篮,每篮售价一百文;
另外也依照之前跟苏榛商量的,拿红枣、野玫瑰、蜂蜜、再依照医馆大夫的建议配了些滋阴养血的白芍、当归、熟地黄之类的草药,制成“养颜驻春篮”。
因草药也是采购医馆的,成本颇高,每篮订价为三百五十文,也不知销量究竟会如何,暂时只装了八十篮。若是卖得好,医馆答应了再送药过来;
第三种礼品篮就是专为官员和学子们准备的“益智醒神篮”。
苏榛亲自试提了下,这批篮子跟前面的不同,专门选了质地坚韧的竹编大篮。篮盖之上贴了墨标,详细阐述了篮内物品的功效:山珍滋养身体、山核桃健脑益智、枸杞明目养神、黄芪补气提神。
不仅如此,每篮里还搁了一个小小的绣品香囊,也是舒娘的女红组缝的。里头或搁了清凉馥郁的薄荷脑、或搁了气味醇厚的安息香。
一种提神一种安眠,两种功效可自选。
在包装细节上,篮身系了一条深蓝色的丝带,丝带的两端还绣了象征仕途顺遂的青云轮廓。
这些细节让苏榛也是十分满意,心想多亏舒娘提前多招了不少女红,否则哪会有这么好的东西能赶制出来。
但东西好,价格肯定也是水涨船高。
乔里正有些担忧,“这里头光是基础山珍成本都有六十文了,再加上山核桃、枸杞、黄芪之类的,也得百文。篮子成本十五文,香囊成本五十文,再加上丝带,全下来至少也得两三百文,会不会太贵了?”
苏榛直接摇了摇头,“您放心吧,买这篮子的目标客户群看中的就是品质跟养生,成本区区几百文,我还嫌低了呢,售价至少五百文。”
“五百文还低啊?”乔里正这回真“怔”了,但转念一想也不能拿自己的想法跟城里的贵人们比,毕竟人家一年几十两、几百两收益呢。
于是就也先做了八十篮的准备;
再然后就是荤素都有的礼品篮了,里头是基础山珍,再加上木檽、野山菌,配上三斤野猪肉或者一斤腊肠、腊排骨。一共先备一百篮,每篮订价是两百文。
以上的全部品类,开业初期就先装出三百六十篮,余下的慢慢再改进,万一有特别受欢迎的山珍,后头再加进去。
另外还有两百斤山珍就摆在货架上散卖,用油纸包就成。
其实谁也不知道这山珍在嘉年华上究竟能卖出多少斤,但苏榛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她自己把剩下的全买了。等过完年,她就驾着房车满城的转悠着卖,不信找不到好主顾。
***
一路忙到了午后,跟白水村订了契的各家商铺、散贩纷至、送来了嘉年华开幕之前最后一次备货。
整个琼涯客栈的后院儿已经被苏榛承包了似的,分门别类堆得满满的。
搬东西的人自是不缺,但能登记入册的仅有符秀才一个,压根忙不过来,苏榛还特意管柳嫣“借调”了个识字的帐房,这才勉强应对,不至于手忙脚乱。
登记的货物品类繁杂,有牛乳、面粉、粮油,猪肉、羊肉、鲜菜等等,靠山村又送来三百只活禽,肯定不能在后院宰杀了,还是寒酥去寻了项俊帮忙,找了湖边荒地搭了棚子去规置,得细致地分成毛绒、内脏与血等不同类别。
留在后院的白水村人也不少,符秀才和借调来的账房先生俩人也分了工,一个快速清点货物、一个奋笔疾书记录。
每登记完一批,便吆喝一声,白水村民便将货物搬到相应库房,好在库房提前就编了号,好识好认。
苏榛自然也闲不着,一会儿帮忙核对货物数量、一会儿又协调搬运顺序,忙得脚不沾地。
直至丽娘一脸慌张地跑过来请她。
一是美食组的卤味今天得开始制了,最关键的“秘方”得苏榛亲自去放。
二是开业当天的烤鸭也得提前吹气外加腌制了;
三是之前苏榛说糖葫芦还能用辣条做,那是咋做的;
四是……
丽娘试图把这所有的事儿都说顺咯,可越说越乱,急得直跺脚。
“行行行,别慌别慌。”苏榛赶紧笑着握住丽娘的手安慰:“我这就去,而且咱不是来之前都定好了先后顺序?就按那顺序做,不会出差子的。”
丽娘已经陷入了“开业前紧张综合症”,眼睛也是瞪得溜圆,满脸写着“再不做天就塌了”。
这也难怪她会紧张,连苏榛都连续做了好几晚的梦了。不是梦见开业的时候哪块儿缺失了、就是梦到哪个原料丢了、肉没了、车轮子滚跑了……总之这都是正常情绪。
苏榛的解决办法唯有一样一样的做,且都记在纸上,做了一样拿笔划掉一样。
眼下缺口最多的还是美食组部分,好在人手也多,全村一半儿“中坚力量”、甚至童创组全体都在美食组帮忙。
而此刻,美食组的香气已经足够让十个过敏性鼻炎患者当场暴毙……
毕竟同步在做太多样儿。
苏榛稳了稳心神,抖开丽娘递过来的“就这家”围裙穿好。再取出围裙口袋里装着的束发布巾从前额向后包裹,两角在脑后交叉、再绕回头顶上方系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结。
最后还戴上了白水村独有的“口罩”,就是苏榛在山上围猎的时候制的那种,只不过材质换上了轻薄的,没有加棉了。
装扮齐整了才开工。临时灶间已经人满为患,但因规置得当,各司其职丝毫不见慌乱。
考虑到大部分菜品讲究现做现卖,今日只需提前将所需食材按预备份量精准称出。避免届时手忙脚乱,也免得不必要的浪费。
比如烧烤类吃食,酸辣烤苕皮串儿预备出四百份儿的量。
苏榛用料扎实,每串光是苕皮也足有二两、再加上里头的酱料、酸芦菔、寒葱碎之类的,普通款也得起码三两重。
要是有豪气的客人再多加荷包蛋或香肠,那每串至少四两往上了。
眼下丽娘心慌,算不清楚帐,哆哆嗦嗦的问苏榛、配料制出多少才不会浪费。
苏榛便取了本子来一一计算、记录,并也跟丽娘核对:“苕皮挑四百张,八十斤的份量。另外再切七斤酸芦菔,四斤葱白、四斤胡荽、十斤就酱。且你记得这串儿里只放葱白,葱绿留给其它菜。另外签子可够?”
“签子够,在咱村就预备好了,也都拿热火煮过了。”
苏榛点点头:“那提前运到大食代搁着吧,开业当天一早就把这些签子搁清水里浸泡了才好串。”
丽娘怕自己记不牢,脸都发白了,苏榛无奈又想乐,只好把小平安叫过来,让她专职给她娘当“书记员”。
小平安前前后后已经跟着符秀才学了五十个字了,心情是觉得自己一身才华捂都捂不住、一弯腰都哗啦啦往下掉。终于又多得了个书记员的“重任”,高兴着呢。
苏榛又对她好好的夸赞鼓励了一番,定下了除了苕皮之外,头两天营业还得预备出爆浆小豆腐三百份儿,每份八小块的量。也就是小豆腐五十斤、配菜三斤、就酱五斤。
另外冷餐区的午餐肉三明治备下四百份的量,其中一百份是琼涯客栈要的。
那么新鲜的牛乳吐司面包需提前烤制出三十五个、午餐肉十六斤、白菘二十斤。
另外再单独配芝士六斤,舍得花银子、还喜欢牛乳风味的,可以往里多加一片芝士,当然卖价也是水涨船高;
还有白砍兔预备了五十盘,每盘里至少保证有兔肉一斤,千金菜、豆芽儿、胡瓜三两。五十盘的蘸料也得准备十斤;
再就是卤水拼盘里的各类食材。
时下的卤味儿口味比较单一,以咸、香为主。
白水村的便打算以新奇取胜,把所有卤味分成了麻辣、香辣、酱香、五香、甜辣、咸鲜六种。
比如麻辣味儿的有鸭脖、兔头、鸭掌等等。里头放了大量花椒,口味浓郁刺激;
香辣味儿的有猪蹄、鸡爪、豆干等等;酱香味的就是拿“就酱”卤腌的,有排骨、酱香鸡等;
还有五香味的比较特殊,成本也极高,是苏榛用从药局买的那些八角、桂皮、香叶之类的磨成粉秘制的。分别做了五香鸡蛋、五香卤鹅等,香味最是浓郁,口味醇厚;
甜辣味的做了鸡翅,还有在项家买的大叶海藻。这大叶海藻口味已经接近现代的海带,很是脆生。
还有就是在白川府也常见的咸鲜味,大众口感,做了卤鸭、卤豆腐等等,数量不多,不跟其它卤味铺子撞品。
第185章
最后就是苏榛拍买回来的两百斤牛下水,这可是“宝贝”,少见,也是苏榛今天要亲自下厨完成的。
先就是牛肠,丽娘等人打下手,把原料里一半儿的牛肠切成了小段儿。
苏榛在灶间最里头相对隐弊的一角挂了帘子,把牛肠小段儿拿花椒、八角、桂皮等香料慢火炖煮到软糯入味,做成五香牛肠。
另一半儿牛肠则灌入调好味的糯米、碎肉和香料,做成了牛肠糯米卷预备着。开业当天蒸熟后切片,便是一道美味的下酒小菜。
可惜量少,原料牛肠一共也才有六十五斤。制了两种成品,最后五香牛肠出了三十斤;
糯米牛肠里因还有糯米和碎肉,出的成品多些,一共五十八斤。
另外拿牛心十斤、牛舌五斤,用酱油、冰糖、香叶、草果等小火慢卤了。开业当天切片了卖,量少,估计也会受疯抢。
其实牛心本有十二斤的,苏榛自己出银子留下两斤,打算给家人跟盛重云做牛心丸子加餐。
牛肚不用说了,四十斤肯定全给火锅城留着。还有十斤牛舌,等开业了切片,拿盐、黑胡椒、黄酒、酱油等腌透,放油香煎了卖,外焦里嫩的定是诱人。
总之如果营业期间还买不到牛杂原料,那这批卤味就是“绝版”。
原料拍买是花了七两八钱,但因稀缺性,苏榛把卖价定得高高的。
制作五香牛肠每斤成本约是八十文,卖价直接加到每斤两百文;
糯米牛肠每斤成本约五十五文,卖价定为一百四文;酱香牛心每斤成本七十文,卖价一百五十文;
牛肚不用制作只需清洗,每斤成本其实不过区区三十文,全部供给火锅城。每斤售价七十文;
香煎牛舌每斤成本四十文,但制作起来麻烦,还得占个人手现煎,每斤售价直接定为一百一十文。
这么一番安排丽娘又高兴了,毕竟一共才花了七两八钱买的牛杂,能卖出十四两多,这算是嘉年华里的大利润。
整个下午,苏榛在做卤味儿的功夫,其他村民也把其它能做的预制都准备利落了,不怕的冻的也全部拿驴车拉去了嘉年华的冰屋仓库。
那里已经开始有镖行的人晚值,再加上白水村也自己排了人手守夜,所以不怕被盗。
而靠山村的三百只活禽也全部宰杀完成,也送去了大食代。白水村又得了整鸡一百五十只、整鸭一百只、整鹅五十只;
鸡杂得了四十五斤、鸭杂得了四十斤、鹅杂三十斤。另外还单独制出鸡血旺二十斤、鸭血旺二十斤左右、鹅血旺十五斤;
至于羽绒跟羽毛,也来不及细分,就都拿麻袋先冻装了。等嘉年华结束了,看哪个村民要买。鸭毛绒一共装了十五斤、鹅毛绒装了十二斤。
还有那些个鸡鸭鹅的头,一百五十只鸡头直接被孟坨子花三百文买了去,给他家的猎狗啃着玩儿。
鸭头与鹅头则分成了两拨处理,一半数量原封不动留存,毕竟烤鸭或者铁锅炖也都得带头;另一半数量则被砍切加工,做成酱香风味的头类冷餐单独售卖,跟兔头一样,可售十五文一个。
待入了夜,苏榛又去嘉年华巡场了一圈儿,参加了百戏行开幕夜演的第二次联排。
这次比上次更加的隆重,因要调试光线,所有的灯笼、冰灯、火把都安置并燃点了起来,虽说耗资不菲,但这笔不能省。
其实时下夜间戏台最大的问题就是照明不够,好在百戏行早有经验、兴盛湖渔民又送来了大量的、不花钱的贝壳碎片。
项俊带着“场务”们、把碎片固定在了戏台周边置景上,成了大面积的反光装置。
当然,在苏榛看来效果肯定不可能跟现代的反光板去比。但有一说一,冰雪戏台本就是白色为主,再加上其它火把跟避风灯的加持,着实还是增了不少亮度。
可周边置景是亮了,由此出现了新的问题:映衬得戏台上所有人的脸更黑了。
没有面光啊……
在台下的“总导演”柳嫣感觉天都要塌了,苏榛也赶紧回忆在现代的时候看户外露营音乐节的灯光布置,可布局她虽然知道,但苦于没电没灯啊。
要不一点点的在台子顶空置横杆,拿丝绸装饰了再依高低错落挂避风灯?
办法是可以,但成本骤增,更何况搭台的时间实在已经不够了。苏榛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砸了过来,一时间脑子嗡嗡作响,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慌。
正纠结着,小司自冰嬉区一路快跑了过来,身后还带了一众在冰船上布置的盛家船工。
船工们每人都拖了辆冰橇车,满车明晃晃的。拖走得近了苏榛这才意识到,堆得满满的全是冰透镜。
冰透镜是大宁朝的北方渔民在冬季冰捕时所用的装置。
就是拿就是拿水冻成巨大的镜面,使用的时候依据不同角度摆放,再借助火把或者油灯的光线照射,便可摇身一变,成为最原始的聚光装置。
若仅有一面两面冰透镜,所产生的效果或许并不显著,一旦数量庞大,且角度设置恰到好处,其所能发挥的作用可就不容小觑了。
苏榛打眼一望,冰橇上堆得那么满、冰镜数量想必十分惊人。
是盛重云的救场!
苏榛一瞬间竟觉得头皮发麻、每个毛孔都瞬间张开了似的。
人在极度疲倦、压力如山的时候,遇到一丁点小事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同理,在失去支撑的瞬间、喜欢的人默默伸来援手。心里的滋味甚至不能称其为感动,是五味杂陈、是难以言述。
苏榛唯确定一件事:如果盛重云此刻站在她面前,她会不顾名声、仪态、一切乱七八糟的束缚,直接扑倒。
也多亏他没来,来的是小司,一脸兴奋的嚷嚷:“苏娘子,柳掌柜,这本来是我们船坊准备在烟火表演上安置的。但我家公子说,戏台的时辰排在前头,可以先用,让我给贰位送来,您看放哪儿合适?”
柳嫣的感激自是不会比苏榛少,但眼下也不是表达感激的时候,赶紧收了心神指挥布置。
其实放在哪里也没人说得准确,需要一点点的调适。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先将冰橇车推至戏台周边较为空旷且稳定的位置。
船工们、和兴盛湖的场务们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搬下冰透镜,每一块都沉重且剔透。柳嫣和苏榛则一直跟着,不断调整最佳的放置点。
苏榛抬手比划着:“先把那几片大的放在戏台正前方,呈扇形散开。”
船工们依言将几块较大的冰透镜安置妥当,随后小司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手持火把和油灯站在冰透镜后方,按照柳嫣的指示,不断调整着灯光的角度和距离。
戏台上本是青璧在指挥的,但面光问题不解决、朝沐娘子都坐不住了,亲自跑到冰台上坐阵。
眼下瞧到新装置来了,赶紧让台上的人把自己对应的位置站定,配合冰透镜的光线调整。
柳嫣的目光专注在戏台上,指令发给冰镜人手:“稍微往左偏一点,对,就是那里!”
随着光线的移动,戏台的一角渐渐被照亮,虽然还不够、但已初见成效,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苏榛的信心恢复了,有条不紊的继续指挥冰镜的布置,不断的还要回忆在音乐节上的灯光角度,又在戏台的两侧分别放置了一些较小的冰透镜,逐渐的,光线几乎能罩上整个台子了,但亮度肯定也差强人意。
也为了看得更清楚,苏榛索性让小司跟另一个船工拎着梯子跟着她、一边走一边架梯子,她亲自往高处爬,站在高处才能更好的观察光线的走向、才能不断地给下方的人发出指令。
其实梯子架得很稳,但小司心里始终捏了把汗、心惊胆战的跟着:“我滴个老天*爷,那可是盛家未来主母啊、那可是重云公子的心上人啊,这要是给摔了碰了、自己真真是赔不起啊。”
“这边再抬高一点,慢着,稳住!”苏榛自然不知道小司在底下吓成了啥,她只在全神贯注。
约莫耗费了小半个时辰,上百面冰透镜才逐一安置到位。光线愈发亮堂起来,尤其原本昏暗晦涩的面光,此刻成了柔和的光晕,跟戏台上披了层薄纱似的。
百戏行的角儿们越看越激动,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可是明白像这种琼池似的仙境戏台、怕是在往后也再难遇到。大伙儿的珍惜之情溢于言表,已经不用朝沐娘子或是柳掌柜指挥,所有人的一招一式都愈发认真起来,仿佛台下已经有了看客、已经是正式登台了。
而台下的“群演”们、甚至已经在嘉年华上开夜工的人们纷纷被这边儿的热闹吸引围拢过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把台上角儿们的一招一式看得更清楚些。
“哎呀,这戏台可真是好看。”
“中间那个就是朝沐娘子吧?跟天仙下凡似的!”
“可不是嘛,这般景象,咱兴盛湖可是头一回见,往后也难再有了。”
“呸!这话说的,往后年年都有,咱年年都办!”
尤其不少兴盛湖的孩子们也兴奋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还在模仿起台上角儿们的动作,有模有样地比划,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一时间台下也热闹非凡,与台上的精彩相互映衬。
苏榛总算松了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与柳嫣远远对视、两人不约而同朝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直至齐刷刷的、脆甜的众多童音在人群中响起:“糖葫芦,甜如蜜的冰糖葫芦、我们白水村特制的冰糖葫芦,只要十文一根!十一根便宜咧!”
站在梯子上的苏榛朝下头一看,是白水村童创组的十个娃娃穿着“工装制服”,或挎着小篮子、或扛着稻草架子,趁人多出来赚钱了。
这肯定是排练过,否则不可能吆喝得这么齐。
苏榛瞧着打头的谨哥儿,又好笑、又心疼、又欣慰:不愧是我弟……祖宗!
距离山海嘉年华开幕倒计时一日
开幕前的最后一日,年二九。
嘉年华内千家商铺、摊贩均已入驻齐整,满园子氛围就不仅满是即将开幕的热切、浓郁年味打挂满了红灯笼的驻车场开始、一路沿着冰雕指路牌地扑面而来。
天还未破晓,所有的商家们便已在现场忙碌起来了,做着开幕前最后的预备。
苏榛仍旧也起了个大早,简单用了早食就跟白芳、符秀才三人到了现场做晨间巡查。
最外侧的美食区域堪称人气鼎沸的核心地带,密密麻麻汇聚了足有几百户商号和散贩摊子。苏榛清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招商如此之众,确实也要感谢一下那个她还没见过的太守大人。
听柳嫣说,府衙为了引资可是下了大力气。
尤其为了吸引异域行商,新出台了不少措施,凡是异域商人来白川府投了银子达到一定金额的,头两年一概免征商税。
甚至还在兴盛湖划了一片临水地段,等开春了就要建个异域商坊,未来还要组个“异域商贸调解司”,这才一下子吸引了不少。
再加上白川府本地以及周边州县的铺子,光是炙烤类的摊子已经宛如一条蜿蜒长龙,足足绵延了数十米,足有二十多家商铺在做。
摊位上,各家伙计借着灯笼微光,拿签子串上大块羊肉、猪肉、长虚山各色野味儿,有荤有素的好是丰富。
每家摊位的后头,是搭建的临时炉灶区。
炉灶形态各异,大多是简易砌的黄泥灶。机灵些的摊主,几天前就瞅准了白水村焚火台的便捷,早早下单购置了,此刻正暗自庆幸、且自得炫耀。
毕竟焚火台又漂亮又干净、又轻便,还可以随便根据风向移动,不会呛到摊前的人。
焚火台前的伙计们手持铁锹大小的锅铲子,全神贯注地翻炒着铁锅里的热油与酱料,馥郁的香气迅速弥漫在整个区域。
白芳一边走一边嗅,偷偷小声跟苏榛说,还是苏榛炒的更香。
苏榛但笑不语,各有各的好。
炙烤区的对面全是卖糕饼的,光是糖花糕的铺子都大大小小召来了三十多家。
大多也是前头摆摊售卖,后头都搭了冰屋当做临时的灶间,原料区堆满了新鲜采购的糯米、秋天就囤好的各类可食用的花材、蜜罐子之类的。
这买卖苏榛没做,但她也是掩不住的好奇。
瞧着各家伙计们也在做着开幕前的最后准备,有在淘洗糯米的、有在碾干桂花的。还有的在冰屋里点着炭盆子磨糯米浆水的。
第186章
这边糯米粉刚备好,那边大锅里的水已烧开,伙计们赶紧把糯米粉倒入锅中,加糖跟清水熬煮、再把泡发好的桂花干、果干撒进去轻轻搅拌,摊子前头全是米香跟花果香。
摊子后头的冰架子上擦拭得一尘不染,冰上还垫了涂了桐油的木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模具和蒸笼。
且每家铺子的模具为了防止别人仿制、花型都是不同的,只等煮调好的糕糊填进去,压制成形便可上锅蒸制。
再往里走有售卖热汤面的、蒸饺、大饼、骨汤、糖葫芦、糖炒栗子、炸春卷……
冰嬉区同样已经热闹得让人咋舌,五十几家商铺在此安营扎寨。
杂耍艺人多达十组,有耍长鞭的、顶瓷碗的、套圈儿的,投壶的、射箭的;
还有摆摊儿卖绣荷包、木雕摆件、古籍善本、陶瓷器具、花灯彩灯、钗环耳饰;
还有项松招募来的渔业行的商家规模最盛,约莫有二十几个铺号、近百个散位。
案板上铺满了厚厚的碎冰,不止码了有湖鱼,还有深海捕捞而来的奇形怪状的海鱼、虾
另外还有鱼皮制品的摊位,鱼皮帽子、手尉、挎包、皮衣、皮靴……应有尽有。
也是听了苏榛的话,项松还在靠近冰嬉的区哉划了个冰钓体验区,招了二十多家商铺在这儿提供冰钓工具和租赁。
眼下仍有渔民在冰面上凿冰洞,每个冰洞旁都配备了在白水村买的月亮椅和钓具。
说实话苏榛不懂钓鱼的乐趣,也无法理解为何有人在这冰天雪地守冰洞、不为生计,而就为了瞧鱼出冰的那一瞬间。
她不理解,但反正也不她耽误她在这儿赚钱。除了月亮椅,她还在这儿置了不少天幕帐、风挡帐跟蜂窝煤,就等哪个冰钓爱好者冷得受不了呢……
而美食区外的特产区、才是这次嘉年华的“吸金”重点。
白川府依山傍海的、本就是商贾重地。再加上这次异域行商的入驻。连摊位搭建都跟美食区有明显的差距,冰台明显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华丽的毡帐,外头的旗幡、彩绸挂饰更是色彩斑斓、质地考究。
苏榛也亲眼目睹了传说中最正宗的波斯地毯。
这地毯的工艺传承已久,跟苏榛在现代见过的明显不同。比如尺寸虽比不上现代动辄覆盖整间屋子的那般巨大,但光是瞧地毯的边缘、丝线密密匝匝地锁边,针法繁复程度已经跟现代普通的截然不同。
底色是以藏青为主,大多是庄重而典雅的美感。
苏榛最喜欢其中一张小些的,大概尺寸能放入她的房车,好奇地询问了价格,这波斯商人比划了三根手指,苏榛还以为三十两、结果是三百两。
苏榛:告辞,是我不配。
另外最耀眼、最引人瞩止的,当属大食国的商号。
大食国在大宁朝有商号三十余家,本次一并汇聚过来了十家,全是卖宝石、香料的,数以千计的宝物,欲在这首次的嘉年华之地分一杯羹。
其实这十家全是盛重云在东市“挖墙角”挖来的。
但毕竟此处在户外,跟东市那种守卫森严的城中之地完全不同,盛重云此举也是冒了大风险。
好在苑琅太守比盛重云还紧张,毕竟在他的辖区万不能出了安防问题,否则将来还怎么招商引资。
为了确保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石饰品的安全,府衙特意从军中借调二十名精锐组了专门的护卫队,日夜轮班守护在驿站存放宝石的仓库周围。
另外,摊子上只放些普通样品。那些特别贵重的珠宝,是大食商人请了丹青画师专门绘了张贴画,就跟现代的广告画册差不多意思。
若有人瞧上,再专人引领去“贵宾厅”选购。
从大食的商号区出来,前头还有天竺行商卖的檀香木雕、高丽行商售的高丽参等等;
苏榛跟白芳、符秀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转完整个售卖区,还没等往冰嬉区去呢,远远的就看见斐熙满头大汗地找过来了。
斐熙:“苏娘子,您快去火锅城瞧瞧。我家二公子他……他拿了个东西过来,非说是稀世宝贝,要在那儿展出搁着。可是……唉,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一看斐熙欲言又止的神情,苏榛也猜到那所谓的宝贝会是相当让他为难的、不合适的。
但她猜到了难度、却完全没猜到程度。
紧赶慢赶回到火锅城,那两扇“价值连城”的门板敞开着,盛锦书一脸得意的守着门,就等苏榛过来才闪身到一旁。
苏榛站定了往里瞧,手腕上盛重云送的绳链像突然长了刺一般、刺得她生疼。
因为她看清了,冰屋搁着一整段金丝楠木。
盛锦书眉飞色舞的介绍:“如何?这桢楠可是我最中意的藏品!两年前打西南运来的。你瞧瞧,这是世间罕有的珍品,我一直搁在内室,眼下为了你——的火锅城才舍得拿出来的。”
他倒也没说假话,盛府上下都知道、这确实是二公子费尽周折才买到的藏品。
其实如果单按这段桢木的品质,昂贵是一定的,但也不至于到达价值连城的程度,可盛锦书收藏从来也不考虑实际价值,就单凭他一个眼缘。
这段长得跟个棺材板似的桢楠,他一眼相中、死气白赖地买下,也不在乎吉利不吉利,天天搁卧房里摩挲,当真是他最最最看中的宝贝。
斐熙在盛府当差这么多年,自然也清楚这桢楠对二公子的重要性。可人家苏娘子的火锅城里倘若摆个棺材板……
斐熙一脸无奈,只盼着苏娘子看在盛重云公子的面子上别动怒,小心的瞄向苏榛,果然,苏榛脸色是少有的煞白。
他与苏榛相识时日尚短,却也清楚了她的脾性。
平日里,甭管碰上何等棘手的事儿,苏娘子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甭说这般失了神色,便是高声言语都极为罕见。
心下一凛,也赶忙上前打圆场:“苏娘子,二公子向来对这些稀奇玩意儿感兴趣,此番也是想给火锅城添彩,还望苏娘子莫要生气。要不,我这就差人把它拉走。”
话音才落,盛锦书都还没来得及反驳,苏榛淡淡回了句:“不用,留下吧。”
盛锦书这次更得意了,“看吧,我就知道你不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臭讲究!”
这跟苏榛识不识货无关,她只是认出了这段桢楠。
所有的“过去”,在苏榛脑海里跟走马灯似的旋转涌来:整段楠木截头去尾,中间雕凿出大约两米长的空间,成了船棺。
船棺当中坐了两人,男的年长,穿了套纯白的中式对襟、发色黑白斑驳。
女的……就是她自己。
她往海里抛着纸元宝。
她持长剑划破右臂,鲜红的血珠入海。
回忆戛然而止,眼下这段桢楠,就是那具“送”她来了这里的船棺。
或者说是船棺的原身,这木头眼下还没有被挖凿。
兜兜转转,“送”她来的物件儿一样一样的出现。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更不知道印在脑海里的那段跟盛重云有关的画面、是否是她代替了原主命定的轨迹。
她甚至对原主的生死状况毫无头绪,原主究竟是早已故去,还是跟她一样、依旧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顽强存活。
诸多未知如浓重迷雾,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至全身。
她只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留下它。
留下这段桢楠。
而下一刻,外头突然喧嚣四起,嘉年华场地里全是奔跑向冰牌坊方向的人、边跑边嚷嚷着:“快去瞧,宫里来人了!要宣旨!”
苏榛怔怔的看着熙熙攘攘、朝着冰牌坊奔去的人群,鼎沸的人声此刻仿佛都成了遥远的嗡鸣,与她身处的世界格格不入。
莫名出现的桢楠、突如其来的宣旨、手腕上愈发彰显着存在感的腕绳。
未知命运抛来的绳索到底是救命的、还是扼喉的,她根本看不清……
即使在多年以后,兴盛湖的百姓们犹记得嘉年华开幕前日的盛况:
地处边陲的山海重镇,在大宁朝建立第三年的时候迎来的第一道圣旨。
在冰牌坊前,白川府的官员们早已整齐列队,身着官服,神色肃穆。
年轻的太守大人苑琅身着绯色官袍、身旁是几位身着蓝色官服同知、身着青色官服的一众县丞、主簿等,组成了一片庄严肃穆的官员方阵。
正中,身形削瘦的太监身着一袭黑色,双手捧着象征皇权的明黄色圣旨,尖锐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嗓音在牌坊下回荡开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四海初定,朕欲兴海运通商,以促天下繁荣,利万民之生。
白川府临海,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且地方官员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商贸已有蓬勃之势,朕心甚慰。
盛家嫡子盛重云,久经商海,深谙贸易之道,且心怀桑梓,多有善举,为地方百姓谋福,功绩显著。
前萧王世子萧寒酥,虽曾犯错,然流放期间诚心悔过,于海事商贸亦有钻研。
朕念贰人之才,特命即刻收拾行装,进京共商海运通商之策。
望其竭尽全力,出谋划策,为朝廷开辟财源,为百姓拓展生计。
白川府各级官员当全力配合,保障二人进京之路顺畅无阻。
待海运通商事成,朕必论功行赏。
钦此!”
声音在冷风中清晰地传向四方,人群先是一片死寂,随后便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与议论声。
站在人群最后的苏榛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远处接旨谢恩的盛重云跟寒酥。
周围的百姓依旧在热烈地讨论:“这盛家可真是要飞黄腾达了!”
“那萧寒酥也算是时来运转,有了翻身的机会。”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苏榛的耳中,她满心疑问、却无人可问。
她与眼前的热闹场景格格不入,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个被时光定格的局外人。
直至垂着的手被一个温暖的、小小的手握住。
苏榛下意识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谨哥儿胖嘟嘟、努力仰起的小脸儿。
“姐姐。”谨哥儿轻声唤着,声音稚嫩、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到苏榛。
谨哥儿虽说年纪尚小,可家逢巨变之后早就有了超出同龄的敏感。
苏榛注视着谨哥儿,冻得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恢复了暖意、她微微俯身,柔声笑了:“谨哥儿,姐姐在。”
有什么可再迷茫的呢?
每个人都要奋力生存,谁又能真正做到看清前路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榛要立足的路,由苏榛自己负责。
第187章
即刻启程,只给了盛重云跟萧寒酥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这也意味着嘉年华上、由他俩承担的职责需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全部移交他人。
柳嫣用最快的时间召集到一应管事,大伙儿聚在琼涯客栈集议厅内,没有时间客套、询问,或者好奇。
只有纸张翻动声、讨论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柳嫣则在一旁不断协调,关注着每一处交接的进度,确保信息准确无误地传递。
每一个管事都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
尤其是寒酥负责的部分,无比的琐碎及繁复。
可盛重云却在接旨之后就“不见了”,好在有盛府四位管事在,相对来讲是可以让重云公子“置身事外”的。
叶氏在得知寒酥被召回京的时候险些晕过去,直至萧容跟寒酥单独跟她聊了很久、等她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总算收了些情绪,眼睛却是哭得红红肿肿的。
白水村的人也都得了乔里正的告诫,把好奇压进肚子里,萧家毕竟还背负着流放刑责,大伙儿觉得问多了也不合适。
总之今日的圣旨听起来本应是件好事、天大的好事,可在嘉年华临开幕的前夜召走两根顶梁柱……
气氛变得莫名的压抑和紧张,连童创组的娃们都不再似往日的活跃。尤其谨哥儿也不乱跑了,听了苏榛的话、乖乖的跟在叶氏身边陪伴。
小小年纪还不懂那道圣旨意味着什么,但在他的记忆里反正只要出现圣旨就没什么好事儿。
约摸缓了两刻钟,叶氏总算定下了心神,即然这趟进京是免不了,那么就抓紧时间准备。
萧容替寒酥去收拾随身行装,把苏榛做的那些羽绒马甲、手尉都带上。
其实在衣食住行上,官家有膳夫随行,还有专门的驿卒与车夫。私人上,盛府肯定也会安排小厮跟着。
叶氏相信以重云公子的为人、一路上自会对寒酥也照顾有加。
可她此刻只想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儿行千里母担忧,叶氏系上围裙去后厨,却没想到苏榛已经在里头忙活上了。
先前她留的那两斤牛心肉、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切碎,加了葱姜末、随后又敲开几个鸡蛋调匀,捏成了牛心丸子冻在食盒里囤着。
路上住驿站,交给后厨伙计热了就成,无论是煮汤还是红烧都十分美味。
除此之外,苏榛还在库房架子上取了腊排骨肠、牛乳吐司、午餐肉之类的吃食,专选能多放几日的,每样都拿了不少。
眼见叶氏过来了,笑意吟吟的问:“伯娘,您身上带银子了没?一会儿跟丽娘结下帐,我拿的都是公库里的吃食,这钱肯定咱们自己出。”
丽娘赶紧摇头:“不急不急,我知道你们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了,不妨先记帐,等回村了一并结了就是。”
其他村民也是这么想的,纷纷说着把银子都给寒酥带着,穷家富路。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苏榛就也没再客气,又分别在库房拿了几捆油布、一些户外的天幕帐、折叠桌椅。跟李和李采兄弟一起搬到院子里,仔细叠好,计划着送给护卫和车夫们。
若是途中遭遇风雪,天幕既能遮挡行李免受雪水浸湿,披在身上还能充当简易蓑衣。
桌椅更不用说了,用绳子绑紧放置在马车的一角。长途跋涉若需要中途休息随时展开。
都收好,苏榛又去了趟特产组,寻日值的坐诊大夫买了几包药,基本就是治风寒感冒的、缓解肠胃不适的。
最后想着一路饮食或许单调,又打包了一箱白水村腌制的酱菜,有爽脆可口的腌芦菔、咸香下饭的酱寒瓜,全部装进密封的陶罐里方便携带。
这么多的东西全部装好足有三大箱,当然也不止是给盛重云跟寒酥两人用,有一大半儿是给随行禁军跟官员的。
苏榛忙碌这些的时候,盛锦书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知道盛重云此次进京再回来、长房就更加高不可攀,日后二房怕是骑着龙卷风都追不上的程度。
但这节骨眼上盛重云走了,他在苏榛这儿会不会就有机会了?
更何况苏榛看起来如此平静,似乎对堂兄的感情也不深吧??
但若是感情不深,咋里里外外操办的这么仔细还贴心?让他心里不太舒服,毕竟自己远行的时候只有爹娘给塞银子。
银子怎么能跟这些亲手做的物件儿比!
但他的这些小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消化了。
苏榛一直平平静静的,跟寻常的日子一样,甚至还抽空又给白水村的大伙儿来了个小小的安慰动员,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明天的嘉年华开幕万不能耽误了。
待进京的行装全部收拾妥当,天光就暗了。
琼涯客栈跑堂伙计小跑着过来后院儿禀告:“萧爷、苏娘子,太守大人派了手下的差役前来,说是时辰已到,朝廷安排的车马已在外头候着,催促公子们即刻启程进京。”
话音一落,院子里的叶氏身子一软,好在苏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苏榛微微点头,神色平静,“知晓了,你去集议厅跟寒酥说一声,我们在门口等他。另外……重云公子回来了没?”
跑堂伙计无奈的摇了摇头,“盛府四位管事也说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小司也是跟重云公子一起离开的。”
盛锦书闻言,立刻蹿出来嚷嚷:“他定是去见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啊,那人肯定不在这儿。”
这话一出,得罪了在场所有人。
如今在白水村,谁不知道重云公子与苏榛情投意合。
在众人心中,苏榛的地位举足轻重,白水村的村民们都拿苏榛当自家闺女看待,这儿可不就是苏榛的娘家,大家都是苏榛的娘家人嘛。
此刻,自家闺女被这般贬低,被说“不重要”,众人怎能不气,只觉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蹿上心头。
一个两个看向盛锦书的眼神就带了烦厌,恨不得把他嘴缝上丢湖里去。可时间紧迫,没人有心情同他斗嘴。
众人脚步匆忙,搬箱子的、抱包袱的,各司其职。一时间后院热闹非凡,苏榛扶着叶氏、跟萧容以及大伙儿一起去了前厅正门。
寒酥身姿笔挺地伫立在那儿,似有所感、转过身,视线也没有遮掩,浓浓的眷恋、静静的只落在苏榛身上。
叶氏心头一震,下意识看向萧容。
萧容又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意,只能对妻子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下这箭在弦上、即将启程的时刻,实在不是挑明的好时机。
叶氏见夫君这般反应,惨白的脸色愈发惶恐,下意识地将苏榛的手握得更紧。
而苏榛的目光扫过一处又一处,终究还是不见她想念的那人,在心里默默叹了声,随即立刻绽出如常的笑容,拿出叶氏方才给她的荷包、塞到了寒酥手中:“穷家富路,都带上。”
里面不过十余两,已是眼下萧家跟苏榛能拿出来的全部现银。
若是爵位还在,何止如此。
寒酥握着荷包,目光凝在苏榛脸上。
萧、苏两家是世交,他跟苏榛称得上青梅竹马。
流放之前,他仅把苏家姐姐看作姐姐。
流放以来,俩家人相依为命、一路相扶至今,他压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榛娘动了心。
曾经的他身陷泥潭,自是认为能托举榛娘脱身、便是对她最大的“好”,于是什么也没做,拱手相让。
但如今他能返京便是第一步。
父亲在到达第一次到达兴盛湖的当晚就问过他一个问题:“蛰伏许久,也该想想往后的路了。吾儿,若有一日能站在那风口浪尖,可愿意去蹚这趟浑水?”
他清楚这背后的艰难超乎想象。
高氏一族在朝中根基深厚,即便与皇家有了嫌隙,依旧势力庞大,难以轻易撼动。
而父亲西南军中的人脉虽能成为助力,却也需要谨慎周旋,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
若无榛娘,此生就此作罢。
可若他能立于高位,榛娘是不是就可以……
深思一夜,他只回了五个字:“儿愿意一试。”
眼下出发在即,寒酥微微攥紧拳头,目光始终紧紧锁在苏榛脸上,轻声说着:“榛娘,我要去争一争了,然后——”
话未说完,一阵马蹄声疾、由远即近。
围观送行的人群自动分让两边。踏雪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劲风,在琼涯客栈门前猛然刹住。
显然疾驰已久,它浑身的皮毛被汗水浸透结成一绺一绺。虽停下了,但仍是一身止不住的兴奋、前蹄高高扬起,喷着鼻响、嘶鸣声回荡、将一路的疲惫与燥热都宣泄而出。
“重云公子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人群中的盛家家仆们松了口气。
马背上的盛重云似是裹挟着风云归来,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触及苏榛的瞬间陡然凝滞。
苏榛也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在自己面前站定。
周围的喧嚣不在,千万人中,他们眼中唯有彼此。
“你要出发了。”苏榛轻声说着。
盛重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书囊,郑重其事地交到苏榛手中。
书囊深褐色、兽皮制的,边缘处有微微磨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苏榛捏了捏厚度,感受了一下里面物件儿的轮廓,脱口而出:“银票?”
盛重云原本满含深情的目光瞬间凝滞,一腔浓情冻成了冰坨、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彻底被苏榛这突如其来的猜测狠狠噎住。
只双能深吸一口气平息情绪,缓缓开口、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是我的身家性命。”
苏榛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捏紧书囊,犹豫片刻还是打开来看,是数份文书。
最上头的是一张泛黄的宣纸,展开后、纸面上工工整整地书写着:“乾造:壬戌年、丁未月、甲申日、己巳时”
是盛重云的八字。
下方还有几行稍小的字,字体虽小却笔锋刚劲,记录着:“籍贯:白川府,此地商贾云集,盛家扎根已久,祖宅紧邻繁华市集。
祖宗名号:始祖盛启昌,凭借敏锐商机,投身布帛生意,往来南北,逐步积累家业,成为白川府知名商贾,富甲一方。
高祖盛怀仁,秉持诚信经营之道,在商之余,于镇中开设书馆,供子弟与邻里研读,声名远扬。
祖父盛飞松,拓展生意版图至盐铁、造船、粮油。心怀仁善,修缮码头、道路,便利乡里商贸往来,深受敬重。”
苏榛的目光逐字扫过,字里行间满是盛家兴衰起伏与传承脉络,几行字承载了盛重云的家族根基。
轻轻折好这宣纸,第二份文书她也识得,是那晚在琼涯客栈、盛重云趁她熟睡、执她手指以墨按了指印的那张婚书;
第三份文书,竟然是主婚人及冰人文贴。
上书:盛重云之祖父盛飞松,在白川府德高望重,素有公正之名,于家族内外皆备受尊崇,常为族中大小事务主持公道,此次愿为孙儿主婚,见证终身大事。
下方紧挨着保媒见证人的签押,是两位在城中颇具威望的长者。其一为城中商会会长林鹤堂;
其二是邻里间素有贤名的冰人赵嬷嬷,为人热心善良,促成无数良缘。
他们的名字旁,各自盖着鲜红的私章与指印。
看到这儿,苏榛捏着文书的手指不自觉的轻轻颤抖。
原主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她”也见过这份文书,按大宁朝律,婚书需详细记载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祖宗名号、家财状况的信息。
同时需明确主婚人、保媒见证人的签押。
男方全部备齐了,就相当于女方有了律法保护。辄悔者,杖六十;
而苏榛展开的第四份文书,则记录着盛重云名下的财产状况。
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盛重云身为盛家嫡孙,盛府未来皆由盛重云一脉接管,但暂不计入此文书;
单就盛重云名下私产包括:船坊一间,占地约五十亩,内有熟练工匠两百八十余人,凭借精湛造船工艺,每年承接往来商船订单达五十余艘;
工坊五间,涵盖木雕、陶艺、竹编等,每月能售出百件有余;
陶艺工坊月产陶器三百余件,畅销四方,盈利可观;
绸缎庄五间,均选址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每月接待达官显贵及豪商巨贾不下三百人次;
粮行八所,总仓储容量达两万石,保障城中粮储供应;
杂货铺十家,分布于城中繁华地段,每日往来商贾不绝;
城外置田千亩,沃土良田,所种粮棉,皆是上乘,租予农户耕种;
另有私宅三处,一在城中主街,占地三亩,宅邸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一于城郊清幽之地,占地五亩,大小房屋二十余间,宜居宜养;
一靠近码头,占地两亩,便于货物周转,利于商业调度;
钱庄存款,白银十万两有余,另有各类银票总计面额约五万两,以备不时之需。”
第188章
其实盛重云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些文书交给榛娘的。
被宣召进京看似大吉,实则吉凶参半,不少人也对此虎视眈眈。
而嘉年华之后,他相信苏榛再怎么隐藏自己、再怎么低调,也将成为靶子一样立在显眼之处。
他这份交付等同于昭告世人:苏榛,就是我未过门*的妻。
日后若有人妄图对苏榛下手,便要掂量掂量、问清楚自己,敢还是不敢。
其实他倒也没指望苏榛会因此而感动什么的,毕竟她是那么的“铁石心肠”。
可即便如此,在瞧着苏榛拿到婚书以及主婚跟冰人名鉴没什么反应、却在看到财产目录的时候眼睛瞪圆的样子……
着实还是有些心塞。
唉,没办法,自己选的娘子,心塞也得娶。
“榛娘,等我回来。”
这是盛重云留给苏榛的最后一句话。
进京的队伍在日落时分出发。
官道两旁早已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兴盛湖镇甚至还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了祭路神的仪式。
在出镇途经的每个路口都摆了朱红色的香案,献给路神的三牲祭品皆也是精挑细选。
主祭长者诵读着祭文,祈求路神庇佑盛重云与萧寒酥在进京途中,一路风调雨顺,避开崎岖险阻,远离一切灾祸,早日凯旋归来,为白川府带来更多的荣耀与福祉、拉开海运通商的序幕。
萧容跟叶氏等人随着送行的百姓一直跟到了镇外牌坊才折返。
苏榛却没有跟随,她不想把这种短暂的分别渲染成生离,而是领着谨哥儿留在了客栈。
在琼涯客栈积雪斑驳的后院深处,一棵槐树在满天的橘黄下于寒风中静默伫立。
苏榛换了一身玄色棉裙,头发用一条乌木簪子整齐束起,透着平日里少见的肃穆。
谨哥儿则远远的站着,不敢打扰到姐姐,他也看得出苏榛今日的不同。
树下、苏榛在临时找来的石板上放了一方铜镜。
铜镜旁是一个小巧的香炉,里头插了三支纤细的香,青烟在寒风中袅袅升腾。
苏榛静默了会儿,双手在胸前交叠,左手掌心朝上,右手覆于其上,手中紧握着写着盛重云生辰八字的书囊、以及那根束了她两世的腕绳。
在终于等到天光消散的时刻缓缓开口:“天地神灵,日月星辰,今苏榛诚心祈愿。
愿以我之虔诚,佑重云、寒酥进京之路顺遂无虞。
山川冰封,封不住祈愿;
霜雪漫天,魑魅魍魉退散,让他们所遇皆善缘,诸事皆如意。
若有厄运……我本为两世之人、异世之魂,一切的因若因我起、愿果皆降于我身、我愿离开,换他们此生坦途。”
念完,取出那封盛重云签好名姓、盖好私章的婚书,用匕首刺破了指尖,待血珠涌出、以血为印盖在了自己的名姓之上。
她不知道自己的血在这异世是否还可引魂,她以此世“苏榛”的肉身立下魂誓。
随着血痕透了纸背,槐树的枝叶剧烈晃动,香炉中的青烟时而盘旋、时而被强风吹向高空。
谨哥儿惊讶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却丝毫不怕,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站得笔直,存活于苏家骨血里的某一部分护他周全。
香燃尽的同时,月亮高升。
远处、兴盛湖冰面方向突然响起一声爆响、在寂静的冬夜中格外震耳。
紧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烟花升空,拖着璀璨的尾巴,把四周的一切都染成耀眼的金色。
光芒笼了整个兴盛湖镇,这本是盛府船坊为明天开幕之夜预备的烟花。
冰嬉场上、冰船下的盛小山收好火折子,抬头瞧着满天的耀眼,总算是完成了重云公子所托。
烟花提前是为了苏娘子,希望帮她缓解一下分别的心情。
而此刻,正朝着沿途第一间驿站前行的进京队伍,也在身后漫天奇景的吸引下缓缓停了下来。
盛重云骑在踏雪之上,遥望身后的满天金黄。
他深信苏榛此刻一定也看到了与他眼前一般无二的漫天盛景,足矣。
苏榛确实看到了,并且在心中默默的想:这是多花了多少银子啊,败家爷们!
天蒙蒙亮,苏榛站在琼涯客栈大门口,与柳嫣、项松一起摘了挂在门口的倒计时牌子。
兴盛湖的“山海嘉年华”,于今日正式开幕。
按苏榛的安排,白水村全员七十六人都穿上了“制服”,收拾齐整了,陆续从各自的驻地向场地出发。
开幕第一天杂物最多,萧容跟白老汉一共调度来了十三辆驴车拉人拉货。
且不止童创组全员全身都是定制款,就算只负责搬蜂窝煤、提水的,也都发了双肩的定制围裙和头巾,格外像那么回事儿、格外利落和“专业”。
而苏榛今日任务也是艰巨,除了看顾白水村的买卖之外,还得不断的巡视嘉年华全场。
为了防止没空儿吃饭、苏榛也背上了围猎的时候做的双肩包,里头除了搁了张小号的折叠月亮椅之外,还被叶氏塞了三个鸡蛋大小的耐饥丸,实在太饿能啃上一口。
她按线路走上一圈儿,第一站便坐着盛小山赶的马车、到了兴盛湖镇碑处加盖的临时棚、那里是游客指引接待点儿。
这临时棚虽说是现搭的,却也规划得极为用心,毕竟这里可是门户,肩负着迎接八方来客的重任。
先就是里头立了个巨大的木板,上面绘了嘉年华的简易舆图,拿不同颜色的颜料区分开各个区域:比如餐饮区、冰嬉区、冰台区、休息区、大食代等等。
木板旁还挂了帆布牌,写有当日活动的时间安排、戏台剧目单子以及注意事项。
这自然也是苏榛按现代露营节的规模照搬过来的,动线十分妥贴。
棚子东侧是柳嫣跟白水村大食代学的,也设了个物品寄存处。
苏榛到的时候柳嫣也在,正在里头召集“志愿者”们开晨议呢,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
这次的嘉年华总共招了志愿者百人之众,眼下在开会的这批有二十人、专候在接待点儿迎来送往;
另外冰嬉场跟冰戏台那里设了三十人,专门负责指引座位、维持秩序;
餐饮区设了二十人,协助摊主服务游客、以及在就餐区不断的巡逻、检查冰面状况;
余下的志愿者全部由镖局赵海岳调配,在嘉年华跟驻车场、码头等人流密集区域巡逻,防止盗窃和拥挤。
至于志愿者的组成分了四队,一队是兴盛湖沿岸各家客栈都各均出了几名伙计,他们本就擅长服务往来旅人、对兴盛湖镇及周边情况熟悉,做事更是手脚麻利,善于应对突发状况;
志愿者二队是本地识字的学生,占了志愿者中人数大半。
家境殷实的学生肯积极参与、是觉得兴许能在太守大人或者其它富商那里落个眼熟、对自家生意、声誉也会有所助力;
家境贫寒的自不必说,镇上本就承诺了但凡成为“志愿者”,为嘉年华出了力的、得了褒奖的,今后无论在镇上的学堂就读、还是想去白川府官学,都会由镇上写荐书。并且嘉华年结束了,会给志愿者一定的银钱奖励。
志愿者三队是兴盛湖的妇人们。尤其项家几位婶子、嫂子带头,选出邻里间口碑颇佳,擅长打理家务的组了好几队。
志愿者四队是兴盛湖的渔民,都是些精力充沛、身强力壮,而且熟悉兴盛湖镇的每一处角落。这部分志愿者编入“机动”队,哪儿有需要就去哪儿。
苏榛到的这第一“站”,志愿者基本来自一队跟二队,眼下都换上了“工装”。
虽说银钱受限,不可能给上百号人都做统一的棉服,但每人都发了个粗布棉手尉、厚底布棉鞋,以及一个蓝色的粗布臂标,上面绣着兴盛湖志愿者图标,算是个工作牌,让游客一见就知道他们是“工作人员”。
另外发的棉鞋鞋底还贴心的綑了稻草防滑绳,免得走急了滑倒受伤。
至于柳嫣,她也换上了在苏榛那儿买的一套特制“工装”。
上身一袭月白交领短襦,面料是柔软且耐用的素绢,领口用藏青色锦缎镶了边,绣着海浪纹,外搭一件狐皮斗篷;
下身一条藏青百迭裙,看似朴素低调,但裙身前方用银线绣了层层海浪,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仿若海水流动、似有鱼儿嬉戏。
再加上头戴一顶黑色的小帽,这款式在时下绝无仅有、是苏榛按现代的钟形帽仿的。帽檐微微上翘,仅缝了颗圆润的海珠,跟柳嫣耳垂上戴的珠饰完美相配,整个人又雅致又利落。
若是去了户外,小帽顶上还有个贝壳扣子,可以直接把斗蓬上的风帽连起来,又好看又保暖。
柳嫣喜欢得紧,开幕当天立刻穿了。她也是眼尖,瞧见苏榛来了,当即笑意盈盈、颔首示意。
随后仍旧面向一众志愿者,声音轻柔婉转却字字清晰:“此番嘉年华盛会,我等负责迎来送往。烦请诸位抖擞精神,若是有宾客有所问询,定要悉心回应,不可有半分懈怠。只要我等全力以赴,往后兴盛湖镇之名,定能传遍周遭乡野,叫人人敬仰!”
在场志愿者多是年轻后生,经这些时日筹备,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听完柳嫣的动员更是热血沸腾,纷纷抱拳行礼,打头的高声回应:“柳掌柜但请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苏榛瞧着这场热火朝天的架势,哪里还再用她多说什么。放下心,朝柳嫣做了个“先走了”的手势便出了棚子,跟盛小山去向了第二站:驻车场。
今儿寅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落,驻车场的栅门就拉开了。
值守的厩仆和车卒们昨儿亦是养精蓄税早早睡下,起来就精神抖擞,迅速各就各位。先是对马厩进行最后一轮检查,仔细看看围栏是否稳固,槽枥有无破损,再把一捆捆苜蓿、豆饼整齐码放在显眼处,方便随时取用。
至于饮水,是搁在马厩旁单独的暖棚里的。这也没办法,外头天寒,水槽添水也会立刻冻上,就得靠人力不断的提着水桶隔三岔五的穿梭添加。
车卒们则先检查辎车区,将驻车的竹牌分类摆放整齐,备好笔墨,方便记录车辆信息。
在查验通行牒文的位置,负责的车卒擦亮油灯,整理好案牍。
此外,兴盛湖这次跟东市年岁市集最大的不同,是还给车夫们提供了舒适的歇脚处,歇宿处有暖炉,可以烧热水,桌上也摆放了干净的茶碗。
可别小瞧这歇脚处,更别小瞧城中往返的车夫群体。
无论是私宅中的车夫、还是城中往返的拉脚夫,人数众多。以往长时间等候,只能在寒风中跺脚取暖。
如今有了这歇脚处,绝对让这一群体自发也成了嘉年华的宣传员。
再加上城中有成树这个“内线”,他本就熟悉车夫们的喜好与需求,时不时和车夫们唠唠,分享嘉年华里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让这里成了车夫们的“信息交流站”。
一来二去,车夫们对嘉年华也是充满期待,不仅自己乐意来,还会向雇主、同行大力推荐。
负责驻车场管理的项松等人也早就预估了当日的车马量,秣马栈的司库们一早就又来清点好苜蓿、豆饼等饲料库存,把价格牌擦拭干净,摆放在显眼位置。
不止如此,兴盛湖的担商小贩们也是早早赶来,把装满生姜、净水、暖炉和干粮面饼的担子,有序的摆放在了指定位置。
总之今日的兴盛湖家家无闲人、个个做买卖。
等苏榛到的时候,驻车场已经陆续来了第一批车马。
但这第一批显然不是游人的车马,而基本都是带着通行牒文、为了开幕以及上午的“头鱼拍卖会”背书的官方车轿。
负责查验的车卒引导官轿驶向辎车区的专属位置,娴熟地给马匹卸下鞍具,喂上苜蓿和豆饼。
随着天色渐亮,驻车场愈发喧闹:赶车的吆喝声、马匹的嘶鸣声、车轮的辘辘声逐渐交织。
苏榛放下心来,跟盛小山赶往第三站:嘉年华现场。
第189章
驻车场跟嘉年华现场紧密相连,游人是步行入内。但为节约时间和体力,苏榛走的是内部通道,通行车马。
尽管只是内部通道,但每隔一段距离也有冰雕矗立。
冰牌坊之间拉起了一道道用冰柱串成的珠帘,每隔几步就挂了冰灯,在晨光映照下光芒闪烁。
路两旁还有兴盛湖的娃娃们堆出的不少雪塑,总之绝对不让这条路单调便是了。
一路上随处可见身着厚棉衣的兴盛湖商贩,有的肩挑扁担,两头箩筐装满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香气四溢的烤红薯;
有的赶着小驴车、还有的拖着冰撬、雪板,上面摆放着糖葫芦、面具等年节时兴的小玩意儿,全部热热闹闹地朝着里头走。
人虽多,但每一隔距离就有志愿者在岗上疏通引导、查验“工作牌”,所以整条内部通路也是井然有序。
不到一刻,苏榛的车就进到了嘉年华里头,直奔向头鱼拍卖的冰台。
其实本来的规划中,头鱼拍卖就用戏台冰台的,但后头仔细一盘算还是不成。一是腥气没办法解决,二是戏台的冰台是有后台幕布和置景的,不可能上午拍卖、下午再把置景复原。
于是就在冰嬉场旁边又重新搭建了一处。
新台子规模宏大,长约五丈,宽近三丈,拿厚实的冰块堆砌成的,晶莹剔透。
冰台的四个角立了四根冰柱,每座冰柱上都雕刻着祥鱼瑞兽的图腾。
冰台正面设了三级冰阶,正中央摆了一张巨大的冰桌,桌上铺着柔软的红丝绒布,待会儿头鱼就将放置于此。
在冰台的各个关键位置都提前安置了人手随时待命,准备了干净的手巾、水桶,以便及时处理拍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状况。
斐熙作为首场的“冰拍牙郎”,天刚破晓就到了。
他也换了身崭新的玄色棉袍、棉帽,整个人精神抖擞在冰台上来回踱步,口中还念念有词,显然是在反复演练着开场致辞和拍卖流程。
冰台下面也是置了桌子,由斐熙在通泰牙行选了位帮手负责记录拍卖价格。另外还有数十名小厮穿梭于站位之中,拍卖开始后他们负责维持现场秩序。
见苏榛来了,斐熙赶紧小跑着过来拱手行礼。
苏榛也不想耽误他演练,便只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就下了冰台子,朝着暖棚方向走过去。
拍卖冰台底下没有设置座位,所有参与者会默认先到先得的原则站位。
但在远处视野最好的高处,设了一座白水村特制的暖帐。那里是为真正的参拍富商们准备的贵宾区,他们并不会亲自在冰台底下喊价,而是通过预先安排好的小厮,借助旗语进行遥控指挥。
至于这暖帐,帐面自然还是用桐油加帆布的基本组合,但跟时下普通的帐蓬不同的是,它是组合而成:顶棚是天幕帐,四周是风挡帐帘片儿,衔接处一概采用系扣。
换句话说,这帐想怎么组合就能怎么组合、想扩多大就能扩多大,一切都按人数来灵活调整。
这也是现代流行的组合帐加风幕,总之搁在这儿是又省银子、又省人力。
暖帐里面的摆设就更不说了,与其说它是供参与拍卖会的富商休息所、不如说它是白水村户外用品的展销平台。
先就是它的取暖用的不是黄炉铁炉或者炭盆,而是折叠可拆卸的户外焚火台、以及便携帐蓬炉。
配的烟囱管也是伸缩式的,跟苏榛房车里的设计一样,帐顶也专门加了火浣布,防止火星子溅出来。
座椅是白水村跟盛家木工坊在嘉年华开幕前赶制而出的,木质肯定谈不上多么豪华,但胜在新奇。
苏榛进棚里巡看,刚好就碰到丽娘带着小枫进来送茶点:白水村美食组做的曲奇饼干。
曲奇饼干是要搁在蛋卷桌上摆着好看的,模子还是寒酥给制的玉佩形状,边缘还有细腻的云纹,搁在桦树皮小船形的碟子上。
苏榛选了一碟质检,先凑近了闻,是黄油的香气裹挟着淡淡的奶香。再捻起一片,掰碎尝了下,口感酥松、尾韵还带着甜。
丽娘略紧张的站在一旁,见苏榛脸上终于浮现出满意了,眼眸便瞬间亮了起来,带着小小得意,“咋样,这回烤制的火候没给你的手艺抹黑吧?”
曲奇胚虽然是苏榛“秘制”,但烤制全部交给丽娘带人做,也足足尝试了几窖的火候、时辰,才有所成。
苏榛对于好东西向来不吝夸赞:“大好,顶呱呱。”
夸完便把掰开的曲奇又分给丽娘跟小枫吃。其实一块儿不过区区半两,但原料矜贵,哪里有人舍得浪费。
丽娘跟小枫自然也不可能嫌弃这是碎的,都是双手接过曲奇,一小口一小口的咬。
尤其小枫,平日哪里吃过这等香香的点心,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酥酥甜甜的,比我之前吃过的所有点心都强。”
说话间,还不忘用手指把掉在下巴上的碎屑抹进嘴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苏榛跟丽娘看着他的小样儿都乐了。
丽娘也不再耽误,仍旧挨个桌的摆曲奇。
这每日茶点是嘉年华筹备组向白水村的订制,不止暖棚这里会摆,购置珠宝及异域珍品的客栈贵宾藏室、琼涯客栈的等候厅内也会摆,且每日的餐单都不同、换着样儿来。
今日就是黄油曲奇,筹备组一共订了二十五斤,约为五百枚左右;但反正都要烤制一次,美食组直接做了五十斤,足足一千枚,除了“官方供给”,余下的一半儿都会搁在大食代零售。
其实这东西成本很高,主要是时下也没有电力,纯手工制黄油的工作量很大,再加上糖也贵、牛乳也贵。
所以苏榛也把价格定的颇高,每斤七十文。筹备组买则打了八折,每斤四十九文。
因这暖棚里的只当纯茶点,所以每碟先只摆上四枚,不够再添。
等曲奇摆好了,暖棚里的小厮们再在桌上搁置红泥小炉以及提梁紫砂壶、青瓷茶盏。最后是纹瓷碟子,里头盛了蜜渍橘子。
蜜渍橘子是兴盛湖商户提供的,柳嫣严选,个个色泽金黄透亮,裹着晶莹蜜液。
瓷碟摆放在茶盏与曲奇中间,整套茶点搭配得雅致大方。
至于茶汤也是备了三两种,一种普通茶叶、一种是人参茶汤、一种杏仁茶。
等客人来了、落了座,再由小厮询问客人喜好,注入壶中加热便好。这套程序在苏榛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也由柳嫣给小厮们做了培训,想必实操起来也会井井有条。
茶点备妥当,最后一道工序是每个桌脚搁了个旗筒,里头放红、黄两面小旗,这是拍卖开始后打旗语用的。
外头冰拍台下会有对应的助拍小厮手持同样颜色的旗帜,时刻留意着暖棚内的信号。
当富商有意竞拍时,可差人拿起旗帜,通过挥舞的方向、速度和高度,向助拍小厮传递指令。
比如快速挥舞红旗是代表加价、缓慢挥动黄旗代表观望。
助拍小厮是由斐熙负责培训的,能准确解读旗语含义,能迅速把客人的指令转化为实际行动。
总之专业的事就让专业的人去做,毕竟斐熙是苏榛挖来的一块宝,解了柳嫣跟项松等人的燃眉之急。
这边儿刚安排好,嘉年华的掌炭吏孙掌柜掀帘子进了暖棚,专门带人送暖棚今日用炭而来。
眼下寒冬,又是冰面上的活动,掌炭吏职责可是不容小觑,有着专司整个嘉年华柴炭、蜂窝煤采购、储存和使用的任务。
而嘉年华上的商户、摊贩虽说大部分自己带了炭柴,但若是游人众多、买卖兴旺的话,至少有五成的燃崭缺口是需要嘉年华筹备组来解决的。
孙掌柜出自柳嫣的客栈,如今被任命为掌炭吏,自觉责任不小。
一是不能让嘉年华里的商贩明明可以多赚些银子,最后毁在没了燃料上;二是不能让暖棚、贵宾棚之类的区域冰冰冷冷的,让兴盛湖颜面尽失,落了小气的口实。
孙掌柜进了暖棚,一眼便瞧见苏榛也在,快步走近,微微欠身,双手抱拳行礼:“苏娘子,暖棚里的炭火,您看几时点燃合适?”
也别小看这燃炭时辰,孙掌柜对成本把控极为敏锐。
毕竟蜂窝煤与白炭的单价是超过客栈日常燃料的。
苏榛瞧出孙掌柜眼底的忧虑,抬眼环顾四周,暖棚占地着实不小。盘算片刻,直接安排了:“孙掌柜,您派人留意冰拍台的情况,等项把头他们把头鱼安置好,你这里再待两刻钟即可燃炭。先少放些,慢慢升温。暖棚地方大,先在四角和中央位置各放置一个折叠柴火炉,每炉除了底柴之外各放两块蜂窝煤。等热量上来了,贵客有人入内,立刻撤掉中间的柴火炉免得碍事儿。后头就由您酌情安排。”
孙掌柜见苏榛的回答如此详细,丝毫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嫌他麻烦,便清楚这苏娘子年岁虽小,却是不急不躁不嫌事细的性子,心下更多了几分认可,脸上便是由衷的笑意,恭敬应道:“苏娘子考虑周全,小人这就去安排。”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指挥小厮们准备燃炭事宜。
也是巧,这边儿才说好要关注冰拍台,那边儿冰牌坊方向突然就有了鞭炮声声炸响,欢呼声,敲锣打鼓声随即由远即近而来。
苏榛心下一动,赶紧掀了门帘往外看,刺骨寒风裹挟着兴奋的呼喊声、直灌衣领冻得她脖颈一缩,不过她猜得没错,是冰捕队回来了!
虽说嘉年华还没到正式开幕的时辰,但因兴盛湖的年岁头捕“第一网”声势早就造了出去,所以周边县镇的百姓、但凡没有城门开门时辰限制的,都是早早就守在冰牌坊外头,就等着瞧冰捕队的稀奇了。
而项松等人的筹备真可说是不负众望,热闹非凡!
鞭炮声中,最先出现、打头阵的是锣鼓队。
八个身着鲜艳红衣的鼓手排成两列,手中的鼓槌上下翻飞,鼓声如同惊雷在冰原上滚滚回荡。
紧接着是四位锣手。锣声与鼓声相互呼应,震耳欲聋的声音足以穿透凛冽寒风传至内场。
随后就是兴盛湖的冰捕汉子组成的旗手队。
这些人不愧是常年使大力气的,个个身材魁梧仿若铁塔。每人手中高举一面猩红大旗,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上绣着的冰鱼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时就要破旗而出。
再后面就是众多渔民们,身着厚实的鱼皮袄,脚上蹬着特制冰鞋,拉着一辆辆冰橇,橇面上堆满了刚出湖就冻成冰坨的、丰收的鱼。
队伍中央一辆装饰精美的四轮马车格外显眼,鱼把头项松立于马车之上,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炬,双手紧握缰绳,雄浑有力的声音、带领前头的渔民们一边走、一边齐声高喊号子:
嘿哟嘿哟,鱼儿满橇!嘿哟嘿哟,头鱼来到!
冰上走哟,鱼满兜哟!头鱼显哟,好运留哟!
马车上摆放着一个冰雕容器,里面应该就是此次冰捕的头鱼。
离得远,苏榛虽说看不清鱼到底有多大,但单从周围百姓的欢呼声也猜得到收获惊人。
说实话连苏榛都震惊,通道两旁的百姓怎么就跟突然“冒”出来似的,还有不少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穿梭,兴奋地呼喊。大伙儿跟着队伍一起艰难的往冰台方向“挪”,一边跟着喊号子,一边时不时爆发出惊叹。
苏榛也着实没见过这阵仗,只觉得体内血液不自觉的就跟着一起兴奋了,提着裙边儿就也朝冰台一路小跑而去。
随着队伍的不断靠近,冰面上扬起阵阵冰屑。人群的欢呼声、马的嘶鸣声、冰橇在冰面上滑动的摩擦声,这大阵仗,谁见谁不迷糊!
不止苏榛过来了,白水村的不少在大食代准备开业的人,此刻听到热闹也不管不顾的跑过来瞧了。
待冰捕队伍终于靠近了冰台,苏榛也终于在人高马大的李采等人协助下挤进了最前排,定睛一看,好家伙,傻眼了。
马车冰雕台上摆着的那个鱼,也太大了些吧!!
第190章
在众人的欢呼和吆喝声中,项松领着冰捕队把冰雕鱼台以及头鱼、一起搬到了铺着红绸布的展台之上。
这是条鳙鱼,体长近四尺,宽度也近一尺半,肥硕无比。
苏榛打眼一看,估摸它重量至少也得有个七八十斤。
鱼出水已近半个时辰,早就冻硬了,身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冰壳,但鱼嘴大张,仍旧可以想像它在冰下湖底称霸时的样子。
项松的冰捕队可以说是在年岁当日旗开得胜,按传统就相当于搏到了后头一年的好彩头,大伙儿心里的滋味开心到难以言述。
其实往年也捞过比这头鱼还重的,项松祖父当鱼把头的时候甚至出过水百斤鱼。
但往年的鱼再重,也都只能是兴盛湖自己人见着了、道声恭喜恭喜,送去酒楼卖了便就此作罢。
完全没有今日这份锣鼓喧天、广而告之的热闹劲儿。
这就好比是考上了清华北大却只有自己爸妈知道。
此刻的项松无异于考中状元,又见到这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本地的、外来的,都前来道喜。
他稳稳地站在冰雕鱼台前,不断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要稳重、稳重,别小家子气。
可哪里稳得住……忍不住的咧着嘴爽朗的乐,露一口大白牙煞是暴露激动。回应众人问话时更是声若洪钟,生怕旁人听不到他的回答。
旁人问:“项把头,辛苦啦!”
他:“对对,你怎么知道它有八十二斤?”
旁人问:“项把头,拍卖啥时辰开始?”
他:“对对,普通鳙鱼至多三、五斤,能长到十几斤都少见!咱这条放任何州府都得是头鱼!”
苏榛:……
行吧,就别打扰他的极度喜悦了。
其实这头鱼捞得好,苏榛心中压着的巨石也松开一角,事儿都是一项一项的圆满着。
但她毕竟稍稍冷静些,反正前台也挤不进去,又见斐熙已经跟项松在商量开幕后的流程了,便不再插手,跟盛小山一起往冰嬉场巡看。
这里虽不似冰拍台的人声鼎沸,但已经有了种严阵以待的严肃。
因为在头鱼拍卖结束之后的第二大项,便是冰上龙舟赛了。
这项毕竟是有风险性的赛事,不止苏榛会紧张,兴盛湖镇监大人更是紧张到昨夜就来了,反复的检查冰面以及龙舟布署、安防人手等琐事。
另外四艘龙舟骨架毕竟出自盛家船坊,眼下盛重云进了京,近百工匠以及龙舟维护、冰船展示,大事小情都由盛府的木作监事赵凛接管。
盛重云给了赵凛最直接的管事权,但也叮嘱了他但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都可向苏娘子询问。
他不在,苏娘子便代为执管最终决定。
(苏榛:我怎么不知道,你经我同意了吗?)
可跟苏榛的“完全不想再多操一份心”相比,盛锦书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必须出来称大王的典型人物。
他也难得起了个大早,先就跑到了冰嬉场行使他盛府二公子的“职责”。
苏榛其实一见到他就本能的想躲,但一来考虑到冰屋火锅还得靠他拉客;二来他毕竟是重云的弟弟;三来几番接触下来,发现他仅仅是烦人,品行倒还算天真。
所以,就勉强忍一下他的孔雀开屏。
这真不是夸张,他今天穿得的确很开屏:大红色织锦缎面裘皮大氅,大氅上用金线绣着长虚百鸟图,鸟羽在初升日头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领口处缝了一圈白狐围领,倒是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娇花。
大氅里头是一件月白交领锦衣,衣摆用银线绣了山纹。随着步伐移动、恰似长虚山云雾缭绕。
腰间系了条明黄色丝绦,丝绦上挂着一块雕琢精美的木雕佩饰,下坠的红色丝穗。
脚上蹬着一双鹿皮长靴,靴跟处左右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
整身真是色彩斑斓又昂贵,苏榛看得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
可苏榛接受无能不代表其他人也接受无能啊,至少兴盛湖前来围观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娘子们就相当接受。
盛锦书毕竟长相美,家世又顶,走到哪里都有人偷瞄、喜爱。他倒也习惯了,正眼都懒得瞧一下。
唯独见到苏榛面地表情地走近,心里那股子欠抽的活力立刻回来了。
他虽说也知道盛重云把自己八字跟婚书都交了苏榛,但那又如何?
不是还没过门吗?
总之一天没成亲,他就一天都有机会。虽说眼下他也真心分不太清楚自己对苏榛到底是喜欢,还是惊惧的服气。
毕竟他脑子里动不动就钻出“长嫂如母”这句可怕的话……
苏榛肯定也不会惯着他,走近了就问:“冰舟可都检查妥贴了?”
盛锦书没来由的哆嗦了下,生怕自己晚答一秒、苏榛会朝他扔飞刀,立刻点头:“看了看了,我都去看了。”
苏榛平静的:“你说说,都看什么了?”
盛锦书:“我……我绕了一圈儿看的,挺好看的。”
苏榛:……*
苏榛也没时间跟他废话,手一扬,身后的盛小山立刻奉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苏榛接过册子,利落地翻到《龙舟日巡记录》部分,手持炭笔、沿着龙舟赛场一项项仔细查看,每确认一项,便认真地划去。
赵凛听闻消息也急匆匆赶来,不停地汇报各种情况。苏榛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提出新问题,给出的意见也很直接。
盛锦书望着苏榛,一时间竟有些愣神。
他跟上来后第一感觉其实是无聊又繁琐,龙舟好好的摆在冰面上还能丢了不成?每天检查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可此刻看到苏榛全身心投入的样子,莫名竟有些自惭形秽。
苏榛意识到盛锦书沉默了,想了想,还是回头跟他说:“我知道你是临时过来担责的,不知者不怪。但今天有我来查验,万一哪天我也像你堂兄似的不能来呢?你是盛家二公子,盛家所有的买卖也好、声誉也罢,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堂兄不在,你就挺起来,我也相信你能挺起来。”
盛锦书听着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哪里很对,反正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永远是他不如堂兄、或是天塌了也有长房重云公子顶着,关二房什么事?
倒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也能挺起来。
盛锦书下意识挺了挺背,嘴却还保持硬度:“放心吧,结实着呢,坏不了。”
苏榛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你走马观花转一圈就能确保万无一失的事。”
说完,指着龙舟龙骨郑重其事地:“龙骨就好比龙舟的脊梁,只有它笔直,龙舟才能稳如泰山,方向不偏不倚。”
又沿着龙舟踱步,指尖抚过船身,“这船体必须光滑如镜。要是有裂缝、孔洞或者凸起,会让船身受力不均,导致侧翻。还有舟身榫卯,龙舟赛速度快得惊人。若是有部件松动、掉落,整艘船会瞬间失控,船上的人毫无防备,必定会被狠狠甩出去。这冰面坚硬如铁,被甩出去的话,生死就悬于一线了。”
苏榛娓娓道来,语气平缓却字字千钧。
每说一个字,盛重云的身影就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这些细致入微的检查要点,一字一句都是盛重云亲自教给她的。
此刻她复述着他的话,就如同他正站在自己身旁。
以往他在身边的时候,她并未觉得这些交流有多珍贵。可如今他才离开半日……
整个冰嬉场明明站了许多人,仅少他一个,却像是少了天空一角。
不知不觉地、苏榛攥紧了手中的记录册,心下黯然。
盛锦书视角下:苏娘子突然沉默下来、含情脉脉、欲言又止,定是被他锦书公子的翩然风度所折、心下懊悔为何早早收了重云的婚书,唉。
念及如此,盛锦书突然也开始为这段有缘无分的“感情”黯然神伤,整个人都失了神,呆呆地发起愣来。
直到“啪”的一声,头上突然挨了一册子!
盛锦书吃痛,瞬间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苏榛。
这还是方才那个温婉动人的苏娘子吗?
此刻的她面目狰狞、眼神如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盛锦书,你要是再敢走神,等你堂兄回来,我定要如实告状!你家有祠堂吧?有家法吧?我告诉你,要是这龙舟因为你的疏忽出了岔子——”
苏榛双手在空中狠狠地一拧、狠狠弯折。
她明明拧的是空气,盛锦书却仿佛听到骨头“咔嚓”断裂的脆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蹿上脖颈,刹那间后颈发凉……
一刻钟之后,跟巡检司一起核对今日执勤情况的苏榛遥望了一眼龙舟场。
远处的盛锦书腰弯得像张紧绷的弓,在龙舟上一趟趟来回踱步。时而蹲下身子轻敲船板、时而又蹦跳跺脚测试龙舟的稳固性,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苏榛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嗯,他认真了。
不如回头她再找重云要一笔银子?名号就是:教弟费。
冰嬉场的最后一项检查是开冰仪式,只不过这一项是由府衙跟镇监亲自负责的,据说还请了专门的大祭司,那就无需苏榛再操心了。
她也乐得少一项任务、仅因好奇去看了下点睛台。
好家伙,不愧是州府都重视的活动,点晴的笔是上等的羊毫,笔杆也是紫檀木雕的。朱砂盛放在一个小巧玲珑的金盒中,盒盖上镶嵌着宝石,一看就是值不少银子。
至于祭祀用品更是大方,直接买来整只的烤羊,还有在这时季也少见的果子,在银盘里堆得跟小山似的。
礼乐配备更是惊人,乐师们已经就位了,在暖棚里候着。鼓、锣、钟、磬等一应俱全。
另外巡检司也增派了大量人手,跟兴盛湖的安保组一齐配合,声势浩大且庄严。这阵仗一出来,连苏榛都跟着激动了,心想一会儿头鱼拍卖若是不需要她盯全程,她便来瞧瞧龙舟点睛!
又待苏榛绕了一圈儿把冰嬉区全部巡完,已是天光大亮。
最后一站便回到了她心尖尖上的部分:白水村大食代。
一进冰牌坊之下,苏榛一眼便瞧到整齐的十一辆拖挂房车已被装饰得五彩斑斓,彩布随风飘动、风车呼呼旋转、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热餐车和冷餐车依照互补、解腻的原则,安置在相应位置。
山梅带着的服务组已经把“食客中心”布置妥当,正在开个简短的集议,苏榛站得不远不近的听了会儿,她们是再次明确兑换专用币、物品代存登记、取物流程,以及服务态度和安全注意事项。
再瞧车内,符秀才也摆放好了桌椅、账本,准备好了嘉年华专用币和存物牌。
餐车的后头,是丽娘带着美食组跟交通组的人,依据餐车类型和预定菜单,搬运摆好了各类新鲜食材。
比如为甜品车准备好了面粉、糖、牛乳、黄油、芝士、奶油;
为热餐车备好肉类、蔬菜,为冷餐车取来水果、预制菜等。
大伙儿分工协作,有的摆放、有的清洗切配。
今儿是头一日开幕,乔大江两口子也带着小树赶来了,随车还又运来两百枚蜂窝煤,眼下正搁需求分配给各餐车,忙得甚至没看到苏榛也在。
童创组也是全员蓄势待发,再加上斐熙的几个小徒弟的加入,竟成了人数最众的小组。
依旧苏榛的提议,舒娘给新加入的娃娃们也备了工装棉衣、棉手尉、新棉鞋、耳罩,另外全员也背上了双肩的背包,包里塞满了各色宣传手绘、传单,准备开幕之后流动着发放,哪儿人多就去哪儿。
苏榛默默的笑着看了会儿,远远地又瞧见乔里正跟李采,正一脸喜悦的把斐熙帮忙办来的“食饭行”行贴张贴在大食代最打头的位置。
总之,整个大食代的区域、所有车身、器具、物件都擦得锃亮,招牌高悬,彩旗飘飘;
车内食材满仓,调料齐全,餐具摆放整齐。车外的桃花机、鞭炮也备好;冰屋火锅城里头已经在熬煮牛油锅底,香味钻出来被风扩散着恨不得直接扩出十里。
而下一刻,晨光终于刺破了兴盛湖清晨的薄雾。
薄雾?
方才不是已经天光大亮了吗?哪儿又来的薄雾!
苏榛怔怔然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有什么情况像是不大对。
周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行走着、笑说着。可竟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吗?
无一人像往常一样、来对她招呼一句:榛娘。
她明明就站在这里、明明就站在雾里。
所以,这雾是仅罩了她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