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水村萧家。
家里男丁们就只剩下谨哥儿这个小豆丁在了,叶氏跟苏榛虽说不至于害怕什么,但萧家这里毕竟是山腰、挨着密林还黑灯瞎火、风高急吼的,便提前些时辰收了工、洗漱好便上了门闩,娘仨今晚在一个屋住。
外头虽说白毛风刮得没什么好动静,屋里却暖得入了夏似的。
谨哥儿趴小炕桌上继续写写画画童创组负责的标签。叶氏跟苏榛则赶制家人的羽绒内胆衣。
之前一共晾出十二两鸭绒、十两鹅绒,如果做五件内胆衣是足够的,但眼下加了个盛重云,苏榛便专门托舒娘又给她多匀了六两绒,她打算做六件。
谨哥儿身子小,内胆充绒三两;寒酥跟萧伯、盛重云每人充绒五两;叶氏跟苏榛每人四两。
内胆衣是叶氏缝的,布料用了足足三层。最里层是秀才家岚娘子织的那匹涂了苍术汁的绢,还带了浓郁的草本香。
娘俩儿准备先制谨哥儿的,苏榛专门拿了在熟药局买的戥子秤来分绒。填绒的工具就是萧容削的一个木漏斗、以及一根细长的竹筷。
肯定不如现代的充绒管跟推管好用,但眼下条件有限,只有先将就着。等回头嘉年华忙完、有空闲了,请庄伯帮忙想想如何改进。
谨哥儿这件总共三两绒,叶氏拿不准如何分派,便全听苏榛的。
苏榛先称了大约七钱的绒,这些均匀分派填进背心部位、再称六钱充前胸、
两个袖子各充五钱、最后七钱充入领口和下摆,防灌风、也让脖子那里暖和些。
娘俩配合默契,叶氏拿漏斗充绒进去,苏榛就使长筷往里头捅,边捅边捏,让这些绒均匀分布。
但说起来简单,两人一起充这件三两绒的内胆都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虽说内胆早就提前用回针针法缝合成小格子了、但时下布料毕竟不如现代密实,即便缝了三层,苏榛也还是担心会漏绒出来。
两人商量后,决定再多缝一道,纵横交错的针脚跟网似的,直到最后一针缝完,叶氏剪断棉线将内胆衣抖开,成了!
最外一层用的是棉布,虽不及绢光滑柔软,但它耐磨耐洗,是极好的内胆外布。
也因怕鸭绒乱飞,充的都是湿绒。眼下缝完,苏榛就把内胆拿到灶间炉旁挂着烘晾,明儿一早应就能干透。
把谨哥儿给稀罕得不行,直嚷嚷明天就有新衣穿了。
苏榛想的则是更深一层,若真能制出不跑绒、或较少跑绒的衣服,那收来的那些家禽羽毛可得留好,囤得多了、明年又是一个新进项!
娘仨一夜好眠。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十日。
木工坊首批蛋卷桌椅完工,因盛重云不在,苏榛便全权负责了质检验收。这对一个曾经的露营博主来说再简单不过。
基本就是检查桌椅表面是不是打磨光滑了、边角圆润了、结构稳定了,以及折叠配件是不是顺畅、坐上去是不是刚好能托住腰背,结不结实。
也为了检测承重,苏榛还特地寻了全村最壮最高的两个汉子、挨个坐月亮椅上使劲的晃、摇。
直至确认无误才打包装箱。
配套的袋子也用的是防水帆布,月亮椅收起来本就极小,三、五斤的份量提着就能走。
蛋卷桌收纳稍大一些,但四尺长度的重量也仅有二十二斤。可惜眼下只能用实木做,要是有铝合金,重量起码能少一半。
经过一番严格检验,首批完工六十张蛋卷桌合格四十八张,余十二张微瑕,问题也不大,稍做调整便成;
月亮椅则是完工了二百四十张、合格二百二十张,余二十张微瑕。
总的来说苏榛觉得已经不错了,毕竟这才首批。但庄伯却有些不悦,随后还把几个徒子徒孙叫进工棚训斥了好一通。
毕竟在庄伯眼中,首检八成合格简直是耻辱。
苏榛不想插嘴,在他训人的时候就偷偷溜回萧家了……
回萧家也不是为了偷懒,而是跟符秀才一起敲定了蛋卷桌椅的招贴词。
招贴方面,苏榛本想着靠手抄太麻烦,拿去城中找拓印的直接拓个几百份到处分发。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把符秀才惊得肉疼,大呼不可不可。苏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现代思维了,时下的纸太贵啊,寻常百姓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用几张。
再说拓印,光是刻模子都得耗费不少银钱。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用手抄加口传的方式“双管齐发”。
又因预估这户外用品的主要客户应是各行商、镖局、小摊主,所以口传词就写得很“接地气”,写完之后再手抄一定数量,发至交易服务组去全文背诵。
才把这琐碎敲定,外头就传来李和兴奋的声音:“苏娘子,我们跟靠山村谈成了!”
苏榛大喜,才站起来迎、就见李和与山梅并肩走进了冰屋。
李和满脸喜色,额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赶回来的。山梅跟在他身后,亦是难掩兴奋,进来就直接说:“榛娘,靠山村费里正同意了只分两成。另外给咱们保底供货增加到五百只柴鸡、三百只麻鸭、两百只大鹅!下午就能运来第一批各五十只,另外再来三个人手帮着宰杀和清理。”
李和又迫不及待的补充:“但费里正说如果一文的订金都不收,他在村里也难以服众。我跟山梅便私自作了主,付三两。苏娘子你看成不?不成也没事儿,我从我奶奶那里拿银子填上。”
苏榛笑得不行,直说谈成了是大好事,拿三两订银而已有何不成的,不用他去拿李家婆婆的私银,从公帐里支出。
李和听了便只顾着乐,还是山梅赶紧拿出跟靠山村签好的契、以及三两的收条一并交给了符秀才,入了公帐。
苏榛回屋去取三两银子的功夫,符秀才好奇,问李和是如何谈得如此顺利。李和咧着嘴乐,直说:“多亏了山梅提及重云公子是苏娘子的——”
话没说完,被山梅打断:“也没什么,重云公子在咱白水村办木工坊的事儿也传开了,费里正估计也是想着、将来跟盛府也能打上交道吧。”
山梅说完,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可眼神里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她暗自懊恼李和这张嘴太没把门的,差点就把不该说的话抖落出去。
其实她心里清楚,苏榛不愿大伙儿出去拿盛重云的名字宣扬,毕竟盛、苏两家连礼都没过呢。
但她为了跟靠山村谈成,话里话外明示暗示了跟白水村*做买卖、就是跟盛家做买卖。
符秀才面上没再追问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可瞧着山梅故作镇定的笑意,倒让他心中泛起一丝不悦。
山梅此举太过莽撞,并且也完全没有顾虑到苏娘子的名声。而她平日里看着伶俐,怎得在这般要紧的事上如此马虎?
符秀才想着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提醒苏娘子小心谨慎,莫要因旁人的疏忽而被卷入无端的风波之中。
因下午靠山村就要运家禽过来,得寻个地方安置。
丽娘家已经再无空地,便直接跟美食组的一起拖了三个天幕棚子、见缝插针的在林子边儿上寻了个背风位置,搭出个简易工棚。
没一会儿,靠山村的仨人就赶着两个驴车到了。李和给丽娘等人一番介绍,其中一人是费里正的长子费山生,跟乔大江一般年岁,也是个精干的汉子。
介绍完,话不多说,立刻就开工,白水村的只管清点、查验,鸡鸭鹅的数量是每类各五十只,且只只精神头十足。
收了货,大伙儿就分工协作,立马就宰杀清理、放血、烫毛。
没一会儿苏榛也带着铁锅来了,架在炭盆上烧水。
又领人把收来的血先过滤,加点儿盐巴跟温水搅拌、凝成鲜嫩的血旺再切成方块儿,放到加了寒葱跟姜、酒的温水锅里,小火慢煮至熟透。
因血旺不能冻太久,苏榛索性让符秀才称出绝大部分,又直接借了靠山村的驴车费一用,让车夫拉着血旺在白水村挨家送、每户按在家的人口分。
当然,靠山村的驴车也不白借,给车夫包了二十文的红包。虽不算多、但反正他来白水村一趟、也算赚个外财。
车夫开始没敢直接收,瞄了费山生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了才喜滋滋的应下。
苏榛也留意到了这点,心中对靠山村的“组织纪律性”又有了一个新认知。
血旺忙活完,就开始处理可以冷冻储存的鸡鸭鹅杂碎。
不处理则已,一处理、先就速度、程序已惊到了靠山村的人。
尤其费山生,默默的瞧着、有些看呆了。
他先看到有几人只负责清洗,将血水跟杂质、油脂都理得干干净净,尤其鸡肝、鸭肝等比较软嫩的部分更是单独摘出来的。
同时又有几人负责把清洗好的鸡杂和鸭杂、鹅杂按照种类分装,全部拿油纸盒或桦树皮盒盛着,一盒盒压起来搁木橇上摆得整整齐齐。
而那个姓符的秀才拿了一大包的签子,用炭笔在签子上写写画画的,分别插在杂碎盒里。
费山生实在好奇,走过去小声问,签子上写了些啥,他不识字、看不懂。
符秀才瞧了眼苏榛,苏榛点点头,他便实实在在的教,“我们村里所有的吃食都得标上签子,一是要写起冻的日子,二是还得写上里头装了啥。这样在嘉年华上做吃食的时候,循着先冻好的、先取用的原则,不会乱了顺序。”
费山生恍然大悟,其实不过小小规矩,但怎么就听得这么……费山生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怎么描述,反正就是觉得合理、舒服!
随后便是家禽的头,一百五十个也是分类收拢,清洗、去绒毛与血水再分装。
这也让费山生心生不解。
时下的白川府,无论是做鸡鸭还是煮鹅都是带头一起的,费山生也不知道为啥白水村会单独放头。
但他眼瞧着这帮人个个手脚麻利、一句多余废话都没说,想必是做惯了,他也再不好意思问符秀才了。
最后才是拔下来的鸭、鹅羽毛跟绒。粗粗的清理一番,苏榛又安排人送到李家去做下一步处理。
一通忙碌下来,日头就近了黄昏。
费山生便跟白水村的大伙儿告辞,打算返程,却被苏榛诚心拦下了,“费大哥,白水村可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走的规矩,不如留下用晚食。”
其实费山生是尝过苏榛的手艺的,就在前些日子、两村一起去救赈雪灾的时候。
虽说那会儿他的心思不在品味上、但好吃的东西就是不容易忘啊,眼下被苏榛一留,心里先就应了七分,面儿上又不太好意思直接答应。
多亏靠山村另外俩人是馋的,立马替他点头,且还点得跟捣蒜似的。
见留成了,苏榛便不再多说什么,就还是由李和来负责招呼。
她则带着忙了一个下午的大伙儿就地做晚食。
先数了一下人数,白水村一共来了十人、再加上靠山村的仨人,外加此刻还在萧家干活的匠人、叶氏以及童创组,一共是二十五人。
就拿血旺当主菜了。
苏榛又让腿快的跑了一趟,去萧家喊人来吃饭,另外也拎泡的酸芦菔、以及她秘制的宝贝调料、猪骨浓汤冷冻块儿过来。
主食是去美食组拿了梗米煮粥,另外还拿了酱香饼来烤。
其实最诱人的还是血旺,苏榛分两锅做。
一锅做酸辣炒血旺,先把锅里入油加热,再把从萧家取来的香辛粉、花椒、蒜末等一股脑丢进去爆香。
等刺激的味道瞬间弥漫开了,丽娘立刻配合着把煮好的血旺倒入锅中快速翻炒,再撒上大把的腌酸芦菔。
费山生咽着口水往锅里瞅,里头每一块血旺都均匀地裹上了汁水,红亮红亮的,光是看了都食欲大增。
而另一锅做鸭血汤。
第162章
打下手的先把鸭血切成了薄片,加了白醋和盐泡了片刻祛腥味。
又在锅里煮开了从萧家拿来的猪骨浓汤块儿,往里又搁了葱姜、泡好的鸭血片、切成小段的鸭肠、鸭肝,加盐巴跟胡椒粉。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荠菜,热气腾腾的鸭血汤大功告成。
苏榛做汤的时候,丽娘等人就把冷冻的酱香饼拿到铁锅上复烤,表皮没一会儿就钻出脆香的味儿。
大伙儿配合默契,这种流水线作业就是格外的快,把靠山村的几人看得很是羡慕,心想往后他们围猎的时候也这么安排!
不多时就忙完,二十几号人纷纷围上来,丽娘先就给每人盛上满满的热汤,叮嘱着:“天寒,先来口热的暖身!”
大伙儿自是不会等,迫不及待端起就喝,“嘶溜”声此起彼伏的,忍不住夸:“这鸭血汤可太鲜了!”
等酱香饼跟香辣血旺分别搁在盆子里端上来,“主攻”就成了它俩。
尤其靠山村的三人,时下没辣椒,他们也仅在雪灾的时候尝过辛味儿。
眼下一见血旺里红亮红亮的,立刻就看出来里头定是加了苏娘子特制的那些香辛粉末,贵着呢!
山里人不会假客套,想吃就是想吃,筷子齐刷刷地就奔了血旺那盆,送到嘴里只觉嫩滑无比入口即化,先是火辣,随后花椒的麻味渐渐散开,麻得嘴唇直跳却愣着是停不下来,没几口就吃得额头冒汗,鼻尖泛红。
费山生畅怀了,“这血旺过瘾,香!”
李和大笑着又撕了一大张酱香饼递给费山生,“你再尝尝这个。”
费山生的目光便被饼子定住了,这饼皮色泽金黄,表面是油亮的酱料,还搁了芝麻,光是看着都让人流口水。再埋头大口一咬,“嘎吱”一声,外皮酥脆的像是直接崩开,里头的肉酱又浓又厚,咸香还带了些许的甜,太好吃了!
其实真不是费山生见识短。
虽说靠山村是长虚山最富庶的村子,可毕竟地处偏远、进城一趟不容易,寻常猎户就算进城也不会进那些个大馆子、大酒楼,最多就是寻个街边的小食肆尝个家常菜。
谁家小食肆烙饼放这么多的油、这么多的肉酱!
费山生一边吃一边心想、都不说别的,哪怕光是卖个烤饼,白水村也定能赚到钱。
苏榛也一直在留意费山生的神情,眼瞧着他吃得满意了,便不经意似的提及:“这饼我们做了不少,冷冻保存的话,吃小半个月都不会跑味儿,方便着呢。啥时候想吃啥时候搁灶边儿一热,还省得单独再和面再起锅的。否则费事儿不说,还费柴火。”
靠山村仨人不约而同的抬头,他们听到了那句:做了不少。
做了不少?三人目光对视了个来回,呵呵……
当晚,靠山村、费里正家。
费里正默默的瞧着板车上堆成小山一样的盒子,里头是酱香饼、苕皮、毛血旺、爆浆小豆腐。
长呼一口气,瞧着儿子,“所以收了白水村三两订银,你转瞬又给花出去了。”
“爹,三两订银不止这点儿吃食,我还订了蜂窝煤,下次再去取。”
费里正:……
而与此同时,白水村萧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无他,乔老太婆带着二房、三房两媳妇、以及村中跟她相好的那些个老登姐妹们登门来闹事了。
理由:买家禽的银子是全村公帐上支的,那全部的杂碎、血旺、绒毛,都得归村中所有。苏榛却只分给各家各户一些血旺,余下的擅自煮了吃食请客了。
好在美食组的丽娘等人都在,眼疾身快地挡在了苏榛跟叶氏前头,否则乔老太婆说不定一边嚷嚷一边熊一样撞上来!
丽娘已然怒发冲冠,挽起袖子大声对战:“你个死老太婆张嘴就胡咧咧,啥叫擅自煮了?村里近二十口子人可都在现场看着呢!我们忙乎了整整半日,又是拾掇鸡毛又是清理鸭杂,累得腰酸背痛,怎么不见你出来搭把手?这会儿我们吃几口血旺,你就眼红得不行了?要不这样,我刚吃下去的血旺还热乎着呢,我吐出来给你,你敢吃吗?”
乔家三房的王氏立马像被点燃的炮仗似的、跳出来尖声反驳:“你们干了点儿零碎活儿就了不起?还敢说不是存心多吃多占,再说了,你们干活儿是拿了工钱的,就该你们干,凭什么吃我们那份?吐啊,有本事你现在就吐出来,我拿去喂猪也不便宜你!”
乔家二房焦氏、也就是山梅的娘,倒是没冲到前头骂,缩后头不吱声。毕竟她也蹭着进入了交易服务组,不想得罪苏榛。
叶氏气得刚想回骂,被苏榛拦下,“伯娘,你别跟小人置气,气坏了不值当。”
乔老太婆跳脚,“死妮子你骂谁小人?今天你不把血旺吐出来,就还钱!”
苏榛直接乐了,“我欠你钱?”
“血旺的钱是公帐里的,你给花了!”
苏榛仍旧不紧不慢地:“对啊,我是做了顿血旺。哦,我还用了村里的酱香饼呢,这帐你不一并念叨念叨?”
话音刚落,乔里正的声音就从远处传至。
苏榛瞧过去,一眼看到大宝小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攥着乔里正的衣角,拼了命地往前拽,俩人一路小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里正一边趔趄着被大宝拉扯前行,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娘,你在这儿胡闹什么呢,赶紧跟我回家!”
跑到了便拉扯乔老太婆,且面对叶氏跟苏榛的时候羞愧得都不想抬头了,“实在对不住,我这就带她们回家。”
平日里,乔里正作为一村之长,无论碰上何等棘手的大事小情都能沉稳应对。可唯独面对自家这胡搅蛮缠的娘亲、极度自私的弟媳的时候,只有满心的无奈。
可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只能硬生生地把憋闷之气咽下,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难受至极。
叶氏也早就厌烦了乔老太婆心里的龌龊,虽不至于迁怒乔里正,可此刻也只想眼不见为净,直接摆了摆手,懒得再掰扯。
可乔老太婆见儿子不止不帮忙,还敢来拉扯她、骂她胡说,心中恶意愈发的旺,咬牙切齿嘶吼了句:“你个蠢的,白白当个里正,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
其实她今晚带人来闹是有着“深意”的,在她看来,嘉年华眼瞅着就举办了,踢开苏榛也没问题了,所以这是助自己儿子“夺权”、夺回里正声望的好时机。
不然呢?她怎么都不会信,就凭苏榛那个小贱/蹄子,能操办起这么大的事儿?
在她看来,苏榛无非就是靠着那张狐媚的脸,四处卖弄风情而已。
反正苏榛该卖的笑也卖完了,到了真正做事的时候,还不得靠他们乔家的爷们儿出大力气?
只要她一口咬定苏榛私吞了公家的银子,看谁还敢轻信苏榛!至于萧家,他们想在村里站稳脚跟,后续的活儿还不得乖乖接着干!
总之,一番拉扯下来她是愈想愈美,深觉自己就是能扶儿子上位的女中英豪。
苏榛瞧着时辰也晚了,她还惦记着继续做羽绒内胆衣呢,着实不想再浪费时间跟精力。
但即然人家都打上门儿了,今天不解决、明天就还会烦,那成吧。
想了想,苏榛直接朝围观的村民们喊着:“劳烦问一句,大伙儿谁脚程快,往各家跑一趟,能叫来的都叫来,就说公帐出了问题,得核一下。”
乔里正一听,赶紧阻拦:“无需如此,苏娘子,全村都信你的,我这就带我娘回——”
苏榛平静打断,“乔里正,我知您信我。但今日这事儿,已不是您我二人能私下了结的。乔家婆婆、二房、三房这般欺负我家,是看准了我家伯丈跟寒酥没在呢。更何况若不把事情原委当着大伙的面讲清楚,往后我还如何操持嘉年华?”
说完,目光扫向乔老太婆,只见那老太婆仍旧梗着脖子满脸不屑,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说话的功夫,人群中便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自告奋勇,应下了跑腿的活儿,四散跑开喊人去了。
好话不怕晚,叶氏甚至还去冰屋拿了些瓜子出来请大家坐下唠。直至越来越多的村民赶来,在萧家房前站得满满的。
苏榛唯独担心谨哥儿年纪小,受了气发不出伤身,便请李和跑一趟,一是把谨哥儿送去了李家呆着、二是去乔大江家,拦着他们俩口子别来,免得她“处理”乔家老太婆的时候、乔大江还尴尬。
李和深信苏榛定是不会吃亏,便应下,扛起百般不想走的谨哥儿走了。
乔老太婆见这阵仗,心中虽有些发怵,但仍强装镇定,嘴里还时不时嘟囔着难听的话。
苏榛待人来得多了,便朗声把闹事的原委简单复述了一遍,甚至最后还故意瞅着乔老太婆问了句:“我说得可对?您老人家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乔老太婆翻着白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苏榛也不气,笑了笑,直接让符秀才取公帐帐本出来展示在大家面前。
苏榛:“今日靠山村送来活禽共一百五十只,粗粗的清理一番,称出羽毛八十斤、绒十斤。全部去头、去羽、去内脏之后,收整鸡一百一十二斤;整鸭一百六十五斤;整鹅三百二十五斤。另出一百一十斤血旺,挨户分的,每口分三两,最后还余三十斤。这些全部记在帐上,想看帐的都可以来看。”
说完,刻意对乔老太婆再问:“您不识字不要紧,乔里正识字啊,可由乔里正来看。”
乔里正哪肯看,只觉脸面全无,臊得通红。
其它围观的大部分都帮着苏榛在嚷嚷:“苏娘子说得没错,血旺我们家也收到了,份量不差!”
“对,不差,我家五口人收了一斤半呢,晚上炖着吃可香了!”
“乔家奶奶,您可真是没事找事,这大半夜的折腾我们过来干啥?”
乔家老太婆眼睛一瞪,神情扭曲得愈发狰狞,扯着嗓子尖声叫嚷:“你们都是些蠢的!她摆在帐上的当然不怕看,可余下的呢?余下好几十斤,她背着你们全请外村的几个野男人吃了!人家外村的可没领你们情!”
她“野男人”三个字一说出口,围观的人群当中立刻“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锅。
其实谁家也不差那一口两口血旺,但人家苏娘子还未出阁,乔老太婆直接给塞了三个“野男人”,这事儿可大了。
叶氏再也忍不下这窝囊气,直接朝着乔老太婆就冲过去。本来丽娘是挡在最前头的,此刻也受不了,一巴掌就要往乔老太婆脸上扇。
乔老太婆这回有防备,跟二房、三房的转身就往人群里躲,边躲还边气人,“怎地?野男人说中你们心事了?野男人你们也有份儿?”
“娘,别说了!”乔里正的愤怒终于被点燃,眼睛瞪得滚圆、额头上青筋暴起,“你这是逼我给您跪下啊!”
乔老太婆丝毫没在乎乔里正的哀求,反而蹦达得愈发欢实,“我说错了吗?钱呢?你们都去瞧瞧帐,看看那三十斤的血旺在没在公帐上记!”
话说完,苏榛终于笑了,朗声说着:“您这句确实没说错,这三十斤血旺确实没记公帐。”
这下不止乔老太婆,二房三房终于有了底气,眼睛瞬间闪出精光,迫不及待地从人群缝隙里钻了出来,双手在空中挥舞、双脚使劲儿跺地,跳着脚叫嚷:“都听见没?她承认了!这可是她亲口承认的,她昧了公家的银子!”
苏榛这一“承认”,可把丽娘等人急得心肝肺都在打颤。
那是个屁的公帐,统共不过三十斤血旺罢了。再者说又不是苏榛拿回家独吞了,当时足足二十五口人都在场,大家忙乎了大半天,吃几口填填肚子又如何?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大伙儿都清楚乔老太婆从一开始就憋着坏,一门心思就想揪苏榛的小辫子。
榛娘明明如此聪明,咋还就着了那死老太婆的道!
第163章
就在吵闹声一波接着一波、几欲翻天地之际,一直拿着帐本没说话的符秀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是没入囤货公帐,但却入了收入公帐之中,有想看的,过来看。”
这话一出口,众人先是一怔,随即面面相觑:啥意思?
符秀才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接着解释道:“各位乡亲,嘉年华帐本分为囤货帐、收入帐以及支出帐。而那三十斤血旺压根没入囤货帐或支出帐里,是因为苏娘子自己捞了荷包,每斤按二十文买下做给大家吃了。换句话说,今晚是苏娘子请了干活儿的二十五人吃了晚食,甚至还不止血旺是她买的,还有五斤酱香饼、三斤酸芦菔,她都付了钱,没占公中一文便宜。这帐本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着,将帐本翻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展示给众人看。
众人听闻,先是一愣,随即陷入了沉默。目光从符秀才手中的账本再到苏榛跟叶氏、再到乔家闹事的三人,先是惊讶、再是愧疚,最后是深深的厌烦。
丽娘也终于可以出这口恶气了,拔开众人直接站到了乔老太婆面前,指着她鼻子骂:“死老太婆,你可还有屁要放?榛娘一心为大伙着想,自掏腰包请大伙吃饭,咋,你不乐意、你算老几?”
乔家三房王氏还试图嘴硬,“她花钱请?谁信啊,她会这么好心?搞不好又是跟符秀才做的假帐,她——”
丽娘这次零帧起手,“啪”“啪”两声脆响,大嘴巴左右开弓,狠狠抽在了王氏脸上。
周围的人见状,不仅没一个人上前阻拦,反而迅速闪开,空出一片宽敞的地方,好让丽娘抽得更畅快。
就连乔家二房的焦氏也忙不迭地往后退,心里暗自嘀咕可别被连累了。
丽娘一边抽,一边破口大骂:“让你这长舌妇胡说八道,让你污蔑好人!”
王氏被打得晕头转向,想还手,却根本打不过身高比她男人还高的丽娘,只能踉跄着躲避,脚一滑,摔了个狗啃屎。
这下把大宝吓到了,冲过来搂着她娘嚎哭。
丽娘这才停下了手,人群当中便有人打趣似的开口,“不要打啦。”
此时的王氏头发凌乱,抱着大宝狼狈地瘫在地上,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敢干嚎。
乔老太婆终于彻底蔫了下来。
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继续污蔑苏榛的念头,可一瞧见满脸怒容的丽娘,又亲眼目睹王氏被抽打的惨状,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恼羞成怒,把一腔怒火全撒在了乔里正身上,手指着儿子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真是白生养了你这么个废物!啥忙都帮不上,眼睁睁看着外人欺负你娘!”
骂完,心一横,也不顾众人的目光,扭身就想溜了。
“慢着。”苏榛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
大伙下意识看向苏榛。
苏榛笑着摇了摇头:“乔家奶奶,您这么走了可不行。今天是您带头闹事,污蔑我养野男人不说,还险些搅乱了嘉年华的筹备,总得给大伙一个说法吧。”
乔老太婆扯脖子嚷嚷:“关我啥事,我没说法。咋的?你能把我咋的?”
“我确实不能把你咋的。”苏榛一脸认真,像是真的思考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但连我请人吃血旺这事儿你都晓得,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啊,是二宝吧。怎么只有大宝来了,二宝是不敢来?”
这下把大宝都吓住了,脱口而出,“苏姐姐,二宝错了,我代他认错!”
呵,果然是这娃娃,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卖伙伴。
苏榛看向乔里正,平静的:“您觉得今天的事儿怎么处理合适?”
乔里正站在原地,羞愧得无以复加。
抬眼望去,四周尽是村民们或质疑、或失望的目光。他唯一庆幸的是大江今日没在、没跟着他一起被大伙儿指点。
乔里正满心的苦涩哽在喉咙,不断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他当里正以来,虽说一心想为本村出力,可无奈心有余力不足。本以为嘉年华能一展身手了,却不想家人又……
良久才又抬了头,眼中已经全是灰心丧气,声音都比方才沙哑了:“苏娘子,是我乔家对不住大伙。家人屡次犯错,毫无担当、造谣生事。我、我实在没脸再参与嘉年华的分成。往后,我不许二宝再来童创组。至于我,我身为一村里正本就该服务于乡邻,嘉年华上我愿做白工,分文不取,权当是给乡亲们赔罪。”
说罢,他也没再理会乔老太婆等人的哭嚎,对着苏榛、又对着围观的村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久久没有直起……
夜深了,该散的都散了、萧家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李和把谨哥儿也送了回来,小家伙一脸不悦,认为自己没给家里出力,且也担心姐姐是不是受了委屈。
苏榛好好的哄了他一通,并承诺以后有事第一个告知小男子汉,他这才多云转睛,又跟着理了会儿羽绒、最后才困得直接栽到了炕上。
叶氏跟苏榛精神头还在,便仍旧趁睡前缝一会儿羽绒内胆衣。
但今晚的事……叶氏想了想,心中还是不太踏实,便直接问:“榛娘,乔里正虽说表态了,但咱要是真不给他发工钱,也不太好吧?”
苏榛想了想,平静地,“伯娘,这次不给乔家一个教训、让乔家肉疼,那老太婆往后还指不定兴起啥风浪呢。甚至大宝,如果今天不是瞧见他拉乔里正过来,连大宝我也不想再用的。”
“但乔里正他……这事儿其实也不该怪他吧?”叶氏仍旧心中不忍,村里谁不知道乔里正在乔家就是个做最多的事、扛最多的责任、受最多气的老大。
苏榛摇了摇头,“乔里正是个好人不假,可如果他要当家、仅是公正也不行,还必须拿出当家的果决、雷霆手段。二房、三房那些毒瘤已经逼走了大江哥那脉、他却还不清醒、还被人趴他身上吸血。伯娘,说难听的,嘉年华这买卖本就是咱家张罗的,咱没义务非要带着谁一起干。他自己连家务事都不处理好、那就自己去承担后果吧。”
叶氏也知道榛娘所言甚是、且说一不二,便也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得在理。”
苏榛停下手中针线,温声的:“伯娘,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可如果一味地心软姑息,只怕这嘉年华会被蛀虫搅得一团糟。再说了,乔里正不再参与分成、但乔大江跟春娘可以参与啊。”
叶氏瞧着苏榛眼神中的笑意,怔了下,总算回过味儿来。原来榛娘的意思是会把乔里正那份儿、用另外一种形式给出去,且还不用被二房、三房知道。
叶氏瞬间就释怀了,心情大好,重新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先把这羽绒内胆衣缝好。”
说着,又带了些笑意,“你缝的针法越发精细了,重云公子得了定是欢喜得紧。”
苏榛脸颊微微泛红,嘴上还硬:“伯娘,我顺手做的。”
“是是是,你顺手。”
娘俩儿絮絮叨叨的唠着家常、缝着衣服,叶氏只盼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点儿多好。
***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九日。
白水村再次被严寒笼罩,天刚破晓,白毛风便裹挟着雪粒子四处乱撞。
即便如此,萧家房前、屋后、暖棚、冰屋里,早就分别有人来开工了。
苏榛也早就起了,此刻正在户外厨房的灶上架起铁锅煮水。
水是给大伙儿暖手用的,她之前就让特产组寻了不少竹筒来,灌热水当暖手宝。
还安排了童创组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看看火,确保总有热水、竹筒始终温热。无论村里谁来、都可以提一筒去用。
其实若是旁人家或是城里,自是舍不得这么用柴的,毕竟时下柴也是银钱。
但白水村不一样,先就是家家户户每到秋天就开始囤枯枝落叶烂树枝子。
你要说各家银钱确实不多,但匀点儿燃料给苏榛是不小气的,毕竟大伙儿都知道萧家这里就是“加工基地”,干的是村里共同的活儿。
再者,木工坊的木屑、刨花,每日都给萧家送来不少,这些材料用来引火最合适不过。
其实大伙儿没计较这些柴是公用还是私用,反正都搁在萧家用了便是。但苏榛却坚持各走各帐。
萧家屋内取暖以及日常烹饪所用柴薪,都从萧家自家积蓄中支出;
至于冰屋仓库、暖棚,每接收一点柴薪,花费的每一文钱,都详细记录在案,绝不混淆。
起先连叶氏都觉得苏榛如此记帐实在麻烦,可昨晚乔老太婆这么一闹,大伙儿全体觉得帐本果然是个好东西。
帐本一出,再不讲理的人也得闭嘴!
经此一事,村子里但凡家中当家主事的人,都暗自留了心眼,纷纷决定也这么记。即便不识字也不怕,用自创的符号、简单的图案,总之记得越细、矛盾越少。
只不过苏榛倒也没想到村里人全跟着学了,这也是后话了。
苏榛烧好了水、就先去瞧一眼围墙工地。地基早已牢牢夯实,围墙主体也已初见规模。
前几天又分别运了两次青砖过来,如今一块块的整齐垒砌、高度已达一人有余。柳师傅等人分工明确,有的捣鼓泥浆、有的拿瓦刀嵌青砖。且让苏榛欣慰的是,师傅们都带了特制的皮手尉。
手尉是舒娘领人做的,全用的碎皮子边角料,不值钱、也不好看,可胜在灵便且暖和,戴脏了、破了、丢了也不心疼。
柳师傅等人起先还不舍得用,还是苏榛反复劝,毕竟酷寒对手的伤寒太大,又是冻疮又是皲裂的,不该吃的苦不必硬吃。
巡完围墙工地,苏榛又先后去了暖棚跟冰屋。
美食组一半儿的人都在暖棚里打包。
中午成树会带城里买的物资上山来,两辆驴车,之后往兴盛湖运送第二批货。
除了木工坊的蛋卷桌跟月亮椅之外,还包括三种货物。
第一种是三百斤分装好的“就酱”,其中有一百斤是送到行商客栈,张掌柜念叨很久了;
第二种货是豆干辣条;
经过美食组在白水村反复试做了几种口味后,大伙一致认为最符合白川府口味的应该是豆干辣条。
尤其时下豆干比黄豆还便宜,每斤只用四文。另外再加上做辣条用的油、盐、茱萸、香辛粉以及花椒、糖,每斤原料成本增加到差不多需要七、八文。
而每百斤辣条需要美食组两个人手耗费一日时间,人工成本就按每人每日九十文去算、再加上燃料柴炭、油纸包装、运费、销售等零碎成本。分摊到每斤豆干辣条上,就是约十二、三文。
若是在寻常日子卖,售价可为十八文每斤。但嘉年华这种时候原料跟人工都会涨价,再加上倘若做少了、单价低的买卖仅从时间成本来说也划不来。
索性直接定价为每*斤二十二文,总共做一千斤,今日首批运走二百斤。
最后一种货是腊排骨肠。苏榛最早定价是每斤七十五文,嘉年华涨为每斤八十文。也因制作时间实在长,首批往兴盛湖送一百三十斤,另再给行商客栈二十斤当样品。
反正无论什么吃食,在整个嘉年华期间、村里都会留人继续做,做好的就立刻拉去兴盛湖,比如这腊排骨肠,至少要做到五百斤以上的量,且越多越好。
也是刚刚称完两百斤腊肉排骨肠,苏榛人还在暖棚呢、就已经听到前院儿冰屋就跟炸开了花似的、孩子们兴奋的欢闹声热热闹闹传了过来。
把丽娘都唬了一跳,直问这是咋了?
苏榛心下一动,猜到定是舒娘来了!
话不多说,拉着丽娘就往冰屋去,边走边跟丽娘解释:今儿是童创组的“制服”完工日子,应是做得太好看,把娃娃们看激动了。
丽娘一听,也是大为好奇自家俩娃穿上会是个啥样,走得就比苏榛还快。俩人一路小跑,片刻就到了冰屋。
掀开棉门帘,热气便裹挟着欢声扑面而来。
第164章
果然是舒娘来了,此刻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模特”有两个,男童装是谨哥儿穿着、女童装是小平安穿着。俩孩子都在冰屋当中昂首挺胸,还特意给大伙儿转了几个圈,引得其他的娃娃们发出阵阵惊叹,都在嚷嚷着自己也要!
“都有都有,每人都有!”舒娘笑得开怀,又底气十足的问才进屋的苏榛:“榛娘快瞧瞧这成不?是不是都照你说的做出来了!”
苏榛跟丽娘拉过两个“模特”左瞧右瞧、瞧得眼花缭乱,满是喜爱,“好看,舒娘,你们手工组的手艺绝了!”
这并不是她说客套话,而是真的满意极了。
因考虑到这次嘉年华是猎户村跟渔村的“梦幻联动”,所以苏榛给孩子们想的制服就是山海主题。
比如谨哥儿此刻穿的这身叫“海鲛小勇士”。
头上一顶护耳帽,顶部微微隆起,内里是白色的兔毛,护耳设计从帽子两侧自然下垂,就像海鲛宽大的胸鳍。
帽子后方还延伸出一段“鲛尾”,里头有软藤,让鲛尾能在谨哥儿转头时跟着自然摆动,整个帽子不仅暖和,还十分的英气可爱。
再看上衣,用的深蓝色粗布,里头絮了厚厚的棉花。面料虽普通,但边角缀了绸绳缝上去的菱形、像是鲛鱼的鳞片。领口和袖口同样是用了白色兔毛镶边,交领右衽,袍长至膝,方便孩子在冰面上行动。
后背还绣了一只金色海鲛,随着动作摆动、跟活了似的。
谨哥儿下装是岩羊护膝棉裤,灰棉布、裤脚收口塞进靴子里。膝盖部位特别加了厚,还拿碎的棕皮缝上了护膝形状,上面还有李和给烙印的岩羊蹄印图案。
鞋子叫“踏浪靴”,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高帮雪地靴,纯皮毛的,靴帮上缝有海浪线条,寓意着勇往直前。
苏榛再瞧小平安的女童装,这身叫“长虚精灵袄”。
同样也配了一顶护耳帽,外布是棕色的,里头是白兔毛。帽顶中央有隆起,像小鹿头上微微凸起的小角。
帽子一侧用棕色布料缝了两只立着的耳朵,内部同样填充了软藤,让尖尖的部分能微弯,显得十分机灵。后面还缝了一条浅色的丝带,打了个结子,格外灵动。
再看衣服,上袄是对襟短款,浅米色的棉布,领口和袖口用淡黄色的丝线镶了花边、前襟绣着山雀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下裙内里是厚棉裤、外搭一条棕色镶蓝的百褶裙。
裙摆上绣了山珍、蘑菇图案,就好像才从长虚山上下来的。百褶裙的褶皱也比平常裙子多用了一倍的布料,层层叠叠的、行走时裙摆如林涛阵阵。
鞋子叫“小鹿仙踪鞋”,也是棉加皮毛的。鞋面染成浅棕色,鞋头绣有小鹿的眼睛和鼻子,两侧用棕色皮皮制作出小鹿的耳朵,耳朵上还点缀着白色的丝线,仿佛林间小鹿。
并且不止这些,谨哥儿跟小平安还配了同样的披风,叫“山海守护”。
是以连帽披风为基础,里头也填充了棉花和碎皮子。正面绣着一幅线条简单的图案,大意是山海交融,山峦起伏间,海浪翻涌。
披风上还设有两个大口袋,蘑菇状,方便孩子们放置物品。
眼下天寒,除了样式好看之外最需考虑的还有保暖。虽说谨哥儿肯定是不冷,他里头还穿了羽绒内胆衣的,整个人鼓得像个球。
但毕竟其它孩子没有羽绒内胆,苏榛便直接上手,仔细捏内衬棉花的厚度,又认真检查碎皮子的缝合处,确保没有漏风的缝隙。
舒娘在一旁赶忙补充:“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各家孩子的爹娘都自个儿出了一半棉花,那塞得可厚实了。再说了,咱别的不敢说,碎皮子可多着呢,用起来一点都没含糊!”
苏榛怔了下,“不是说好棉花都咱们出吗?孩子们在这儿干了不少活儿,更何况这制服本来就是广告之用,相当于小童模呢,也有工钱的。”
丽娘也是家长之一,便手一挥、直接替舒娘答了,“一码归一码,孩子们在这儿吃吃喝喝的也花了你不少了。不过几斤棉花几两碎皮,莫提了莫提了。”
苏榛默了会儿,行吧,反正补偿孩子们的地方有得是,便没再多计较。但还是好好的把舒娘团队又夸了通。
说实在的,这几件童装她只是提了概念、大致图案,完全没想到舒娘会带绣娘们落实得这么出色。尤其女童装,小鹿精灵的感觉跟她想像中一模一样!
尤其其他孩子们、都高兴的有点像要蹿天了,纷纷催着舒娘把他们的也分下来。
其实舒娘本想在嘉年华开业之前一晚再发,免得孩子们又跑又跳的把新制服弄脏了,但眼下实在不忍心扫孩子们的兴。
苏榛见状,也是帮着孩子求她:“就发吧,让他们都穿上活动活动,刚好有哪儿不合适的还能再改改。”
舒娘一听,嘴里一边嚷嚷着“皮猴子急啥”、“现在穿脏了、回头要挨揍”,一边还是依言发了,脸上的笑容也是没停下来过。
孩子们开始换装,一片欢闹、扑腾出的动静都大。唯有大宝退到角落悄悄的换。
他还是心虚,生怕苏榛看他一个不顺眼,把他也辞了。
苏榛自然也瞧得到他的小动作,也猜得出他的小心思,但也无妨,只要大宝不生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唯有一点,她瞧见了大宝脖子上的红印子,显然昨晚是回家挨了打。
这家子,打孩子都往明面上打,真真是可恶之极。
苏榛心下厌恶,想了想,专门走到大宝身旁,也没说什么,就是帮他理理衣服、系系带子。
大宝眼圈儿这就泛了红,但觉得自己没啥脸哭,死咬了牙关不吭声。
这倒让苏榛愈发高看一眼,嗯,倒是跟乔大江有些想似了。
等孩子们都换完,还剩了一套,是给小树的,就先搁苏榛这儿,回头有空儿了再去乔大江家拿给他。
全穿戴好,苏榛就给大伙儿挨大小个儿排了一队。
最高的仍旧是小平安,不愧了继承了丽娘的优点而生。最矮的是妞儿,谨哥儿站她前头。
苏榛拍了拍手示意孩子们安静,问着:“我来考考你们,等嘉年华开幕了,你们穿着这身儿都要做啥?符秀才是教过你们的,记住了没?”
小平安第一个答:“当传声筒!哪个组有事儿,我们就帮着跑动传声!”
谨哥儿也答:“还得拿着彩带带动氛围!”
妞儿也举手,“我也知道!还要满场的留意、瞅冰面上有杂物没,免得游人绊倒!”
大顺:“还要当游引!给游人指路!”
“开除”了二宝之后还余十个娃,全部七嘴八舌的开始抢答,显见符秀才教的不错。
苏榛正夸他们,便听到外头一阵嘈杂声传进来,有驴蹄子声、有众人寒喧声。赶紧出了冰屋一瞧,果然是第一批去兴盛湖送货的萧容等人回来了,叶氏也已经迎上去了,正在给六人倒热茶暖暖身。
苏榛也不急着问买卖的事儿,先问萧容:寒酥近况如何、身体可受得住、吃住可还习惯。
萧容笑着一一回应,只说时日尚短、寒酥哪里有那么娇气、一切都好,让叶氏跟苏榛都放心。
说着,萧容又从车上抱下一个小筐,放到地上给苏榛瞧:“这是项家送的,说是你兴许能喜欢。”
好家伙,满满一筐冻得梆硬的水产:有五条柔鱼、五条石首鱼。
尤其石首鱼尺寸挺大的,苏榛拎起一条拎量了下,至少有个三、四斤。她知道这种鱼越冬会洄游至深海区域,时下捕捞难度很大,尤其三、四斤一条的更是难得,是稀罕货。
兴盛湖镇虽说距离出海口不算太远,但项家的买卖一直是以湖产为主,这海产定也是他花了银子跟异域行商那买来的,对于苏榛来说这是沉甸甸的厚礼。
萧容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想着下次再去的时候,也从家里拿山珍野味的好东西,免得失了礼数。
叶氏也凑过来看,石首鱼她认识,但不认识柔鱼,见形状如此可怖,倒是吓了一跳。
柔鱼就是现代的鱿鱼,没处理过的鱿鱼足以让初见者心生惧意。苏榛理解,笑着说今晚就把它们烤来吃,味道美着呢!但一数只有五条,心想那就对不住童创组跟柳师傅等人了。
数量不够,她只能晚上偷偷烤给自家人吃,嘻嘻。
心里想了,就对叶氏眨了眨眼。叶氏跟她早有了默契,心领神会、默不作声的抱着筐藏回了灶间。
说话的功夫,白老汉等车夫就都歇息得差不多了,也是着急回家,便跟苏榛等人打了个招呼,各自把驴车赶走了。
萧容正值壮年,跑这一趟完全没觉得累。进屋把衣服一换、袖子一挽,直接就去跟柳师傅等人盖围墙去了。
苏榛正算盘着午食给大伙儿做点啥,远处就又有驴车的铃铛动静儿过来。踮脚一张望,是成树车队到了。
且还不止成树,车前头坐着一身蓝布棉袍、棉帽的年轻后生正兴奋地高声招呼:“苏娘子,我来啦!”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十足的热乎劲儿,苏榛一听便乐了:是通泰牙行的那个小牙侩,斐熙。
看来是盛重云做事果断,两天就把人给招来了!
***
虽说就在白川府住着,但这是斐熙第一次进白水村、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苏娘子家。
毕竟在盛家做事的人,但凡耳朵灵点儿的,都知道苏娘子大名。
苏榛先是安排美食组的人把成树带来的各种吃食原料卸车,又请丽娘跟着查验,把今日要送去兴盛湖的货物装车。
时候也不早了,成树他们也想尽快赶路。
有丽娘在,苏榛就没跟着看顾装车的琐碎事儿,领着斐熙简单参观了一下,边参观边向他介绍了这些吃食的用途、以及嘉年华的大概规模、重点还有头鱼拍卖的事儿。
又见冰屋跟暖棚人太多,闹腾、不方便说话,就领他进了萧家主屋,在灶间当会客厅。
叶氏知道斐熙是重云公子介绍来的,把他当成跟小司一样的子侄。又是热茶、又是热包子的全部端上来,也不管斐熙有没有饿了,反正全塞他手里。
斐熙没急着吃,先规规矩矩地给苏榛跟叶氏各行了个礼,动作一丝不苟。
礼毕,这才说着:“苏娘子,承蒙您的举荐,小的才有机会入了重云公子的眼。这份恩情,小的铭记于心。如今到了您这儿,无论有什么差事,哪怕最琐碎、最不起眼的,只管吩咐小的去做。但凡能为您分忧解难,小的定当全力以赴,只为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一番话说得苏榛都怔了下。
毕竟她自打穿越而来,还没遇过这么会聊天、会行礼的人呢。古人说话就是中听啊,不愧是金牌牙侩……
还没等苏榛吩咐,斐熙又麻利地打开了他带来的一个大包袱,里头居然还有个吃食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分了四格、分别搁了四样礼。
斐熙一一介绍着:“苏娘子,这格是咱们白川府老铺子做的糖糕,入口软糯,果味儿香浓,最是清甜可口。我今儿起了个大早,特意去排队买的;这第二格是我娘腌制的什锦小菜,里头有寒瓜、豇豆,酸爽开胃,就着粥饭吃滋味绝佳;第三格是核桃酥,闲暇时当零嘴再合适不过。”
说完,又拿出最后一格,里面是个木刻带挂绳的小鸟哨。
斐熙解释着:“这是我哥闲时自己雕的。我哥也在盛府当差,是护卫。可惜木工手艺不算精湛,但听说苏娘子家中有个年岁还小的小哥儿。我寻思着,小孩子家大多喜欢这类小玩意儿,这鸟哨能吹出声响,给他挂在身上玩耍,盼着能逗他开心。”
苏榛先就笑意吟吟地接过鸟哨道谢。觉得斐熙言语谦逊,可这鸟哨线条流畅、造型灵动,哪是什么手艺不精,分明满是诚意。
至于其他三样礼物,即不会特别贵重让人觉得他谄媚讨好。尤其还大部分是他家人做的,想必家中也是和谐安康,这让苏榛又羡慕、又更多一分喜欢。
愈发觉得斐熙年岁虽轻,却懂礼数、知进退。若是做事也如做人般灵巧、扎实的话,后头肯定多给他机会。
正聊着,符秀才一身寒气的从各组巡查回来了,进灶间看到有面生的在,也是先施礼,这才郑重的把帐薄等记录全部交给苏榛。
第165章
苏榛便又把斐熙跟符秀才各自简单介绍了下。
这下可好了,卧龙凤雏齐了。苏榛在心里偷笑,面上却神色如常,一派沉稳。
即然人齐了,就言归正传。毕竟苏榛不止要考虑白水村的买卖,她还是整个嘉年华的创意总监,所以她就想好好的听听、金牌牙侩还有什么她没想到的想法。
首当其冲,就是斐熙最拿手的领域:头鱼拍卖。
这事儿斐熙在来之前就听盛重云交待过,大概流程是知道的。但令苏榛头疼的并不是拍卖本身,而是拍卖前期的造势。
在没有任何网络传播工具、及大量人手的时代,“造势”这种事没个一两年简直办不到。
“斐熙,你怎么看?”苏榛直接问。
斐熙也在来的路上就有了准备,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想法:“不瞒苏娘子,我十二岁就进了通泰跑腿打杂,做到现在已有八年。虽不敢说精通了,但结交下的三教九流朋友还是不少的。比如酒楼掌柜、码头伙计、街头杂耍的、戏班的,我打算去找他们帮忙。像码头人来人往,伙计们装卸货物间隙聊起头鱼,往来的商贾、船工也都能知晓。总之我琢磨着,这头鱼拍卖的事儿没人做过,本身说白了是讨个好彩头。毕竟再大再重的鱼、煮熟了也还是同样的味道。得把头鱼是“最吉祥”的意思传出去。谁能拍得头鱼,谁整年都大吉大利。”
苏榛点点头:“这事儿我们文宣组也一直在做,但人手有限,仅靠张贴的方式收效甚微。若你有牙侩网络,那再好不过。”
斐熙忙问:“敢问苏娘子,眼下都做了哪些尝试?我根据您的布署去安排。”
苏榛看向符秀才,秀才立刻翻出记录簿,一一说给斐熙:“除了我们这边儿做了不少招贴之外,兴盛湖出面邀请了白川府的名仕跟文人大家、作了不少跟头鱼吉祥相关的诗词、画作。另外鱼把头还会领着渔家人把拍卖现场弄得热闹非凡。拍完之后,那鱼也不是随便就给出去。咱安排人用八人大轿抬着、轿子还拿彩绸装饰,再配上敲锣打鼓的队伍在嘉年华巡游一圈、让拍得的客人好生风光一番。”
斐熙想了想,又提了新途径,“即是有仪式,那是否得请道观参与?城里的归清观香火鼎盛、信徒众多。若是需要,我下山就去跟观主商议,办一场‘头鱼祈祥’法会。”
苏榛心念一动,斐熙这小子果然机灵。若想把头鱼融入吉祥元素,确实需要民间信仰。
念及如此,立刻应了,并还同符秀才说,要他跟手工组那边儿也同步沟通一下,赶制一批带有头鱼图案的祈福香囊、或是护身符之类的小物件,在嘉年华之前拿去开光。
斐熙见自己的主意得了重视,心中更是高兴,愈发主动的想点子,有些是苏榛正在操办的、也有些是给她带来了新思路。
总之愈发让苏榛确定,这人“挖”得值。
而斐熙在后头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在第二日下山之后,立刻就疏通了他在城中的牙侩网络。
除了之前跟苏榛承诺过的酒楼、码头、戏班之类的人群聚集地,他还让牙侩同们在有主顾前来办理田宅交割、契约签订时都多提一嘴,统一话术:“年岁的时候兴盛湖将有头鱼拍卖会。这头鱼可是祥瑞之兆,得之者福运加身,届时诸多达官显贵、文人雅士都会到场,您不妨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还能结交些人脉,于您往后的生意大有裨益。”
这一通说辞,引得不少家底殷实的商人心动,纷纷表示要去瞧个究竟。
遇上那些初来白川府、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行商,牙侩们更是一边讲解市坊分布,一边不着痕迹的提及头鱼拍卖,统一话术:“您此番来这儿,可不能错过这场盛会。头鱼拍卖汇聚了各地的奇珍异宝和八方的豪杰之士,去了准能让您大开眼界。”
几句话,就把不少外地行商的好奇心勾了起来,想着反正也没几日了,到时候跑一趟、看个热闹也成。
总之,斐熙把“信息流通”这一环、借助他三教九流的朋友跟小徒弟、发挥得淋漓尽致。
甚至勾栏瓦肆、茶坊酒肆之间。他也有小徒弟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市民们对拍卖会的议论。
一旦听闻有人对拍卖规则存疑,或是对吉祥寓意感兴趣,便赶紧回禀。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徒弟,也是后话了。
总之斐熙知晓后,立刻召集牙侩们商议,调整策略。
同时,一旦兴盛湖那边儿确定有哪位大家会出席了,斐熙更是第一时间拿着写有喜讯的红纸,张贴在市坊入口,还有州桥附近的热闹地带。
然后口口相传,让好奇者都能知晓拍卖会的最新动态。
另外也因有盛重云的这层关系在,斐熙甚至还以通泰牙行的名义发布了告示:“凡近期在通泰促成田宅、货物交易的主顾,均可获头鱼拍卖的优先入场腰牌,或是竞拍时减免部分银钱的券牒。”
本来盛家二房还拿这事儿闹腾到盛老爷子跟前,说盛重云纯粹以公谋私。但告示发出的第三日,牙行掌柜就发现反而对牙行的生意也有了带动。
甚至盛重云跟兴盛湖签的契约里,本也包含了分成条款,总之嘉年华赚得越多、也就相当于盛家能分得越多。
二房被打脸打得啪啪作响,只能暂时闭了嘴,毕竟盛重云也是替盛家赚钱的。
而还在关着禁闭的盛锦书却格外得意,他不觉得这是盛重云的面子、他觉得这是苏娘子在对他示好,毕竟通泰是在他名下的啊。
当然,这些也全部是后话了……
总之,当天斐熙还不止跟苏榛商讨了头鱼拍卖的事儿,还替苏榛解决了两个最大的困境:一是食材原料资源。
首当其冲的就是牛乳采集及家禽宰杀时效的困境。
比如,先就是牛乳的货源。
本来苏榛最为遗憾的就是因牛乳短缺,明明利润最高的烘焙食品以及甜品,却在嘉年华上无法大量制作售卖。
斐熙一听,把记在脑子里的养牛农户人家梳理一番,片刻就有了大致数量,“府城里的乳商仅有两家,每日牛乳量基本在五十斤左右。但因也供着府城中几家大酒楼的用货,每日我们能拿到的量,恐怕顶多十斤。”
苏榛摇了摇头:“远远不够。”
斐熙:“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就是麻烦了些,比如先在城里搜罗乳贩跟乳媪。他们通常没有固定的摊子,都是推着车子或提着桶当街叫卖。找到这些人之后,跟他们签个契,每日包下他们的牛乳,要他们集中送到牙行去,我再安排车辆把这些牛乳送去兴盛湖。”
苏榛一听,眼睛一亮,但再考虑细一些,顾虑就还是有:“先是牛乳的口感得有人把关,另外兴盛湖距离府城足有一个时辰,大量的牛乳要如何运送,才能保证它不会被路上晃得失了品质?”
斐熙:“苏娘子不必担忧。口感把关一事,盛府就有经验老到的乳媪,请她品鉴就是。至于运送……”
斐熙说着说着露了笑意,“苏娘子可还记得,您在长虚山围猎期间就尝过我家公子送去的牛乳,脚程可不止一个时辰了,更何况还是山路,不也没晃得失了品质?”
苏榛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没注意这细节,“你这倒提醒我了,他是怎么运的?”
斐熙立刻替他家公子邀了这个功:“公子当时让人购置了特制的双层木桶。内层用来装牛乳,外层填了不少稻草和碎布。甚至安排驾车上山的、都是盛家最稳当的老车夫,并且每隔一段路就停下来检查。不瞒苏娘子,这事儿府里下人都知道,还在偷偷的说从未见过重云公子对谁这么细致过。”
苏榛故意打趣斐熙,“所以盛府的人没事儿就传这些?那我回头跟盛重云说。”
斐熙也完全不惧,笑着说苏娘子一看就是如何如何的善、定不会“告密”的。
苏榛自然不会同他真的计较所谓的“闲话”,但若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盛重云带给她最大的“骄傲”从不是钱财,而是让她确认了一件事:自己也是有人爱着的,自己不再是弃女。
牛乳的事儿就此定下,便又商量家禽的事儿。
眼下白水村所需的大部分家禽都是在靠山村订,好处是靠山村不要订银、并且还能出人手帮着宰杀和清理。
弊端仅有一条,眼下没有保鲜技术,而靠天寒冻住的血旺仅能留存两日、再多就失了品质,怎么煮也不会好吃了。
苏榛细细说着:“我本想请靠山村在嘉年华开幕的前一日、再一次性送家禽过去宰杀,这样至少能供两天的新鲜血旺,不会浪费了。但我漏算了一点,靠山村也是一点一点在寻家禽货源,若让他们凑足千只再送,先是饲料钱是不小一笔数目。二来眼下天寒地冻的,养活禽还得搭暖棚、烧炭炉,日夜安排人看顾着。远超血旺能赚到的那点儿钱了。可你想想看,千只家禽的血旺,总不能全就自己村里留着吃吧,可惜了。你可有合适安排?”
斐熙一听便懂,“这不难,眼下可有确定的血旺斤数?”
符秀才立刻翻开昨天的记录,一边盘算一边说着:“每隔三日靠山村送禽一次,每次预估能制血旺一百三、四十斤。”
斐熙又问:“羽毛呢?可要卖?”
苏榛摇了摇头:“这次不卖,我们收着做东西用。”
斐熙:“成,那就只说血旺。眼下有两个办法,一是拉去城中的酒楼,收购价倒是不高,眼下这季价顶多十五文一斤。二是跟草市的肉贩子、屠户家谈谈,把血旺给他们,不要现银,直接拿鲜肉换。两斤血旺换一斤鲜猪肉的话,能得肉六、七十斤吧。这两种渠道我都有现成的,就看苏娘子属意哪个。但相对而言,卖给酒楼是能多赚个百八十文的。”
符秀才想了想,“百八十文也不错,起码把驴车的脚程钱能省出来。”
斐熙也是这么个意思,但苏榛沉默了会儿,却摇了摇头:“两种都去谈,但这次以屠户为主。”
斐熙:“苏娘子可是嫌弃酒楼给的少?要不我再去多问几家,兴许——”
苏榛轻声打断:“多些、少些,以眼前的血旺产量来看、不过是得了二两还是得了三两的差距,不必看重这些。我之所以先考虑第二个方案,一是因为屠户本就有宰杀跟清理的技术跟法子了,若嘉年华期间靠山村的人不做了、屠户立刻能顶上。再者说了,别看这草市买卖规模小,可屠户经验老到、人脉也广。食材打哪儿来的也都清楚。白水村搭伙干,买东西的路子也能拓得更宽,甚至于卖野味儿也多了条了渠道。当然,酒楼往后也要谈,只不过这次时间太紧张,先做最紧迫的规划。”
斐熙跟符秀才都是机灵的,一听苏榛说完就也领悟到更深一层。
也对,眼下家禽的采购全依仗靠山村,万一有什么变动、人家不做了,整个嘉年华的买卖立刻像瘸了条腿似的。
还是苏娘子考虑周到、眼光长远。
总之,三人整整讨论了一个下午,斐熙毕竟是金牌牙侩,从他的视角又给出不少对于苏榛来说极其重要的数据参考。
比如每种食材进多少量、去哪里有更好更便宜的、还根据东市的年岁市集预估嘉年华的人流量。
甚至在摊位布置方面,比如连布幔和灯笼成本竟也帮着减了不少,因他竟有买二手布料的地儿。
人脉这块自不必说了,斐熙明儿就回城,扩大客源以及原料供应去。
而他为苏榛解决的第二大问题、甚至这问题是苏榛自己都没有考虑过的:让白水村美食组,趁着嘉年华的大好机会、加入白川府食饭行。
第166章
所谓”食饭行“,是类似于现代的“餐饮协会”之类的民间行会组织。
苏榛原主记忆里并不知这个概念,而萧容也只是听过、不熟悉。
斐熙就简单给二人介绍了一番,虽说嘉年华里所有的摊主会由兴盛湖统一去“团行”登记,就相当于统一办了个摆摊许可证,但白水村毕竟不同于其它零散摊贩。
先就是白水村摊位多、统一规置,这就相当于是嘉年华里的大买卖了。
为了确保不被眼红的人搅和,最好还是单独提前入个行会。好处是一旦在嘉年华上成功了,可以通过食饭行争取到其它正规市场、繁华地段摆摊的机会。
苏榛心念一动,“就是说,位置不止局限于东市或草市?”
斐熙点点头:“正是如此。而且食饭行里可不止有摊主或是酒楼,还会有不少的行商、坐贾,以及跟我一样的牙人。行首会组织成员定期集议,互通有无。打个比方,往后您再需要买牛乳,那可就不止我一个人能帮您了。在行会里招呼一声,兴许明儿就给您运家里来。并且眼下更为重要的是,在嘉年华上若因吃食问题有了纠纷,说难听些,比如有人见您家赚了银子眼红了,想栽赃或是想闹事,那得罪的可就不单单是您家或者白水村,凡事会有行会出面去谈。”
萧容跟苏榛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萧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倒是可行的。但却不知这食饭行是怎么加入的?定也是要缴纳银两的吧?”
斐熙:“若是一般想加入,至少这摊子得开张了三个月以上,还得再找城里大户人家或大牙行做保。但若您家要入,就包在我身上,无论是文书还是跑腿儿,我都熟。保管您家在嘉年华开幕之前拿到书契。至于费用,每三月为一期,依正月、四月、七月、十月之期纳费。我寻思着如果白水村不租门面,就只摆摊儿,不超过十摊位的话,一共顶多交个二两、三两足矣。”
这钱数若是没有嘉年华这么大排场,苏榛是觉得有些贵的。但一来进了行会可以拿第一手货源,随便买点儿什么也比在外头零买的便宜;二来嘉年华上虽说有安保坐镇,有项大哥跟柳嫣的维护,但在嘉年华之外呢?白水村做了整整十辆拖挂房车,不可能就只在兴盛湖摆这十五天的。
反正早晚要加入行会,那不如早加早好。
苏榛最后又征询了萧容的意见,最后把这事儿也交给斐熙代办,叮嘱他只要会费不超过五两,他有权立办。
斐熙一一应下。
也因他只在白水村住一晚,叶氏想着他大老远来一趟、又那么懂礼数,就让苏榛把项把头给的柔鱼、或者石首鱼做了,让他也尝尝鲜。
可毕竟在萧家*吃“工作餐”晚食的人太多了,饭菜实在没办法给每个人都准备得那么全乎。所以就专门给斐熙安排了宵夜,好让他能痛痛快快地吃个小灶。
斐熙年纪虽轻但“工龄”长,且全家都在盛府各有差事、也都做到了一定职位,所以银钱上并不缺、甚至可以说比一般“公务员家庭”还宽裕,好东西也是吃过不少的。
但他早听贮木场下来的伐工跟车夫们提过,说苏娘子有秘方调料,又香又麻的,味道甚是诱人。
今儿见苏娘子为人和善且大方爽快,他便也壮着胆子求尝美味。
其实不用他求尝,苏榛本来就想多做几样、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但你得牢牢记下味道,回到城里给客商推广的时候才能言之有物。”
斐熙忙应下,并包揽了宵夜打杂的事儿。
苏榛也没跟他客气,指使他指使得也很溜,毕竟鬼来了萧家都得推磨、盛重云来了都得蹲盆儿旁拔鸭毛。
宵夜有四样,一是烤柔鱼、二是白砍兔、三是牛油串串儿、四是红糖凉虾。
样式虽说不少,但除了烤柔鱼之外,其它的三样、冰屋里本就预制了半成品留着去嘉年华卖的,所以耗时不多。
苏榛先清理柔鱼,也就是现代的鱿鱼。
柔鱼是活冻的,下午已经解了冻。苏榛跟叶氏各拿一条搁在干净的案板上,用薄刃小刀划开、掏出内脏分离墨囊。
这步简单,没一会儿五条就清完了。紧接着反复冲洗干净,把杂质跟黏液、黑皮都撕了,再每条割出几刀便于腌制的时候入味儿。
拾掇完,调味儿就得苏榛亲自来了。
这步涉及到“机密”,斐熙转过身去,假装跟谨哥儿问话、逗趣儿、教他吹鸟哨,实则避嫌。
叶氏一瞧,就把他俩喊过来帮着准备做牛油串串儿的菜。
也全是冰屋里现成的,有毛肚、鸭肠,洗干净摆出来,再把郡肝切成薄片、以及小火菇去掉根、天花簟撕成片儿,午餐肉着实太贵,叶氏就只拿了一小块儿出来,切成条儿。
再把所有的菜都串到竹签儿上。
这活儿简单,连萧容都跟着来做,四个人比拼手速看谁快。
而苏榛便专注于做“秘方”柔鱼。
其实她的香辛粉磨得那么碎,根本不怕被斐熙看。
但凡事讲究个规矩、掌握个“核心技术”也没错,即然大家认为这是“机密”,那就让它当机密好了。
大宁朝做柔鱼的调料很简单,基本就是葱姜蒜和黄酒或米酒腌香,然后直接炙烤。
苏榛的显然复杂很多,包括用了成树娘子制的豆瓣酱、蜂蜜、胡葱、蒜末、秘制香辛粉、米酒、酱油、香油、孜然、胡椒。
最后酱料调了足有小半盆儿,大部分抹在了五条柔鱼上,边边角角都考虑到,再放到旁边备用。
而这会儿功夫,四人串串儿就也完工了。
苏榛便喊他们来一起做凉虾,拿米浆做。
先在灶上架起铁锅煮上清水、水里放了一些草木灰,等烧开了再撤些柴、变成小火温着,再拿木勺舀米浆一点一点倒入锅里。
一边倒、苏榛一边让斐熙拿了长筷不停的搅拌,以防米浆结块。没一会儿,熟了的米浆就变得浓稠、色泽也愈发莹润。
叶氏在一旁看见熟了,便拿来一个底部凿有小孔的竹筛、跟一大盆清凉的井水。
苏榛将锅里煮好的浓稠米浆舀起,再倒入竹筛之中,米浆顺着小孔往盆里漏,形状就跟晶莹的虾子似的,瞬间遇冷便成了型。
斐熙看得新奇,忍不住越凑越近,头都快直接悬在盆上头了。
苏榛心下好笑,却也没拦他。
直接捞出一碗凉虾,往里头加了一大勺熬制好的红糖蜂蜜甜浆水。
红糖在时下也叫沙糖,甘蔗汁慢火熬制而成,也因时下甘蔗种植区实在有限,所以价格着实贵到离谱,每斤要五百文。
苏榛压根舍不得买,包括蜂蜜在内,都还是盛重云早先给萧家的礼篮里有的。
虽说蜜浆水里仅搁了一点点红糖,但已经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缓缓浇在凉虾上头,红白相互映衬,单是看着都让人垂涎欲滴。
斐熙跟谨哥儿凑头看着这碗凉虾,一大一小满心盼着苏娘子能说一句“你尝尝”。
但她没说……
柔鱼腌好了,这就得做。
时下的柔鱼作法基本是灸烤或油煎。但若想在嘉年华上占个新鲜,就得改进一些。
当然,苏榛的秘制酱料是“法宝”之一,而另外一个法宝,便是炙鱿鱼的工具。
斐熙眼瞧着萧容去了趟冰屋,拎了一块儿长方形的厚铁板、直接放在了户外厨房的炭火上……
这铁板至少二尺多长、一尺多宽。边缘微微卷起,左右还焊了两个把手、把手上嵌了木头,显然是用来隔热的。
没错,苏榛本来是打算在嘉年华上做铁板烧,之前让手工组专门找铁匠铺子打了四块熟铁的铁板。
然后歪打正着,今晚先就试试这铁板柔鱼。
斐熙一见,也不用苏榛吩咐,直接就把柔鱼盆子捧到了外头。
等苏榛裹好棉袄再出来的时候,铁板已经烤得滚烫了。她先刷上一层自家炼制的猪油,猪油遇热瞬间融化,“滋滋”的声响、跟香味儿瞬间就爆了出来。
然后就把将腌好的柔鱼一一放上铁板,“嗞啦”声不断、五只全摊开了,边缘瞬间卷了起来。
苏榛手持锅铲不时轻压,让鱼烤得均匀,酱色也愈发的浓郁。
这还不够,苏榛还用毛刷蘸取盆里剩下的一点儿酱汁、不断的给柔鱼翻面、再刷一层。鱼的油脂、酱汁,开始滋滋往外冒,落在铁板上瞬间腾起缕缕青烟。
这下斐熙终于理解了为啥铁板要放在外头烤了,这要是搁屋里,晚上甭睡了,能香到明儿早上。
那鲜香、酱香里还夹杂着腌制时融入的葱姜蒜的辛香、米酒的酒香,以及蜂蜜的清甜。香气愈发浓烈,就像活了的钩子,不停的钩着斐熙腹中馋虫往外钻。
他吃过灸柔鱼,但没吃过光是味道都香煞人的柔鱼啊,本来不饿的他此刻觉得自己饿得眼冒金星、不断的偷偷咽口水。
而最“残忍”的是,屋外是铁板柔鱼的香,屋内灶间的门敞开了,钻出一股子更强更浓的味道,浓中还带了辛,呛得毫无防备的斐熙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涕泪交加的问苏娘子,那又是个啥?
苏榛被他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也没再卖关子,直说了:“这就不记得了?还是拿你卖给我的那些个好东西熬的呢,是牛油底料。”
没错,考虑到嘉年华上的人流大、坐下来也不可能全打造火锅,所以苏榛就用牛油火锅底料做串串香,简单、便捷。
手头宽裕的可以多买几串、囊中羞涩的,也能少买一些尝个鲜。
片刻后,坐进灶间饭桌的斐熙瞧着桌上四样吃食,眼睛都直了。
铁板柔鱼自不必多说,在外头就已经把斐熙馋疯了。
再瞧那白砍兔,兔肉切得大小均匀,肉质一看就鲜嫩、上头还淋了不少酱汁;
斐熙咽了咽口水,视线凝在牛油串串儿上。
那串串儿是直接拿锅盛着端上来的,红亮的牛油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里头是竹签串的各种菜跟肉,那浓烈的香味霸道十足,足以盖住桌上的一切食材。
其实牛油不稀奇,时下也有不少人家拿牛油做吃食的,比如牛油饼、牛油酥之类的,但做成这种……叫“火锅底料”?斐熙真是往死里好奇到底会是个啥味儿,眼见萧容示意他趁热吃,他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跟其它人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地伸了筷子,夹起一串裹满牛油汤汁的毛肚就往嘴里送。
果不其然被烫到了、还呛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不舍得把毛肚吐出来,嘶哈嘶哈的硬吞,眼睛瞪得溜圆,把谨哥儿笑得恨不能站起来翻跟头。
萧容跟叶氏也是无奈又高兴,毕竟这吃食可是要拿出去做买卖的,越多人喜欢自然就越好啊。
苏榛也是乐得不行,赶紧给每人都布菜,除了谨哥儿不能吃串串儿之外,其他人都吃得。
等斐熙把那口毛肚吞了,他的筷子就没停过,除了牛油串串之外,他还极爱白砍兔,一道那么简单的凉菜竟也能做得这么香,这趟来得值了值了!
等吃到半饱,他才容出嘴来说话,也是好奇牛油串串那锅为啥不凝,一直在咕嘟,也没见有炭火温着。
苏榛笑而不语,又拿了双公筷在锅里捞了一通,挟起一枚鹅卵石给斐熙看。
斐熙这才恍然大悟,“烧红的石头搁里面,一直能起到个加热的作用!”
苏榛点点头,“咱们嘉年华的摊子都在外头摆,就算有挡风的帐蓬跟炭盆,吃食也无可避免的会凉得快些。尤其这类牛油做的,稍凉一点点就会凝固。所以我想,若是食客买的串数少,几口就能吃完的就没事儿。若是有人买得多,需要坐着吃的,咱就在锅里都给放几块儿烧红的石头,至少整顿饭的功夫是不怕它冷掉的。”
斐熙大赞,“妙啊!咱还能省不少炭火钱,苏娘子这办法好!”
“那当然,我姐姐想的办法没有不好的!”谨哥儿嘴快,先就抢答了,又是惹得众人一番疼爱。
第167章
等三道菜都吃光,叶氏最后才给大伙儿每人分盛了一碗红糖蜂蜜凉虾。
这甜品大宁朝是没有的,也是苏榛的现代“记忆”。
斐熙捧着碗,里头的东西跟画似的,灵动的小虾晶莹剔透,在红糖水里若隐若现。舀起一勺轻轻一抿,入口即化的爽滑,又因在外头冰了一会儿,里头还有些许的冰碴子,又甜又凉又香,把才吃过不少辛辣、有些燥的口味瞬间平息了。
这下不止斐熙,萧容两口子跟谨哥儿、甚至苏榛自己都捧着碗一口气吃光,还意犹未尽。
若不是心疼红糖太贵,叶氏真想当场再做一锅!
谨哥儿捧着肚皮畅想,问苏榛能不能每天都吃这个甜甜的东西。
苏榛豪气的一挥手,“嘉年华上若是赚了银子,姐就日日给你做,让你那两排小牙吃到蛀掉,就跟咱村的孟坨子似的,成不?”
谨哥儿立刻捂了嘴,“不了不了,姐咱还是把银子存起来吧!”
众人又是一通笑,斐熙却在心中暗想,难怪重云公子会对苏娘子那么着迷,他俩着实般配啊!
又消了会儿食,眼瞧着谨哥儿困得不成了,叶氏就把谨哥儿领去洗漱。
萧容跟苏榛、斐熙又把吃食品类聊了一番。
尤其斐熙又机灵、又懂市场,提议就像今晚的搭配一样,在嘉年华的菜单上加几样套餐。
斐熙:“虽说能大老远的去逛嘉年华的主顾,年关手头上都不会太过窘迫。但毕竟无论是牛油还是红糖、亦或其它吃食,要想利润高,都得以荤为主,那若是整只、整锅的售价就不会太低。销量上就会受限,那咱不如种类上想法子。比如今晚为了消辛辣,苏娘子就专门给配了凉虾,单买当然也可以,但如果买两样,就给优惠一些,兴许能招揽更多生意。”
萧容想了想,也点头认可:“这主意不错。我正想着烤鸭、烤鸡斤数大,那就不一定整只售卖,也可以推出半只烤鸭或者烤鸡,搭配上一些爽口的小菜,比如腌制的酸寒瓜、凉拌豆芽之类的。”
苏榛眼睛一亮,跟着补充:“再搞些促销活动,比如买一送一。不过送的不是菜,而是抵扣券,下次再来消费就能按相应的金额来抵扣。甚至满了一定银两,咱再多送个小纪念品、小摆件,这样让客人带回去之后看到就能想起嘉年华,明年还来!”
斐熙跟萧容听了也都觉得甚好。尤其斐熙,愈发干劲十足,只让苏榛还有啥吩咐、只要他能办到的必定全力以赴。
苏榛笑着点了点头,“给你安排的事儿已经够多够杂了,我还怕你忙不过来呢。”
斐熙:“苏娘子放心,我有不少小徒弟的,虽说眼下他们没有拿到身牌,但平时跑跑腿儿、在各市各坊间游走、打听些事儿是没问题的。”
“身牌?”萧容没了解过牙侩这个行当,有些好奇。
斐熙认真答:“我们当牙侩的必须在官府登记,拿‘身牌’当凭证。身牌不太好拿,先就得有保人做保,且家中还得是殷实良民。也不瞒苏娘子,我那些小徒弟都是些乞儿、或是家中贫寒、小小年纪就得出来当家,他们是拿不到身牌的。”
苏榛怔了下,“所以……你的行情信息,是通过他们得知?”
斐熙见苏榛神色有变,赶紧解释:“苏娘子放心。他们只是没有身牌而已,品行绝无不妥,否则我也不会管他们了。而且年纪也不大,最小的八岁、最长的也只有十三岁。”
“我倒不是担心你肯带着教的人会有什么品行问题。”苏榛摇了摇头,“但你的收入可以支撑吗?有多少个徒弟?”
提到这些,斐熙便有些愧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十二个,有三个是孤儿。但我哪里给得起他们好日子,顶多就是让他们能填饱肚子、不至于在这寒天冻死而已。好在我爹娘跟我哥都是极好的人,帮衬我不少。”
苏榛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即然你有这么多的小徒弟能用,是好事。这样吧,嘉年华的时候你把他们都领来,我瞧着还有什么活儿能让他们做的,比如引导客人、扫扫场地之类的,也让他们赚点儿零花、给你减点儿负担。”
萧容也觉得甚好,“有力气大些的,帮着摆摆摊子也成,总之散活儿多得是。”
斐熙眼睛一亮,“那赶情好!我就知道您家都跟是活菩萨一样,我先替他们谢谢!”
苏榛只笑了笑,没再多说。重点又跟斐熙嘱咐了回城之后首要任务还是把头鱼拍卖的事儿安排妥当。
拍卖流程不难,兴盛湖那边儿肯定也有计划了。斐熙要做的,是多多再联系潜在买家。
毕竟拍卖会上叫价的人越多越好。
聊到夜深,斐熙这才去了木工坊的工棚住,那里有盛家的“员工宿舍”。
第二日清早下山的时候,萧容特地又来寻了斐熙一趟,给他提了一篮子回礼直接放到了驴车上,说是苏榛准备的。
斐熙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待驴车行进的空当儿打开瞧,里头全是些吃食。有一斤儿昨晚斐熙尝过的牛油火锅底料、长长的一整条腊野猪肉肠、两罐贴着“就酱”标签的酱,还有一包小块儿小块儿的像是豆腐?
翻到最底下才看到篮子底部还搁了张纸,写着这些吃食的作法。斐熙这才知道那小块儿的叫爆浆豆腐。
虽说大部分没吃过,但一想到昨晚的那些个吃食,斐熙就断定这篮子也定是美味的,心下欢喜,想着回城之后家人、小徒弟们也是有口福了!
***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八日。
苏榛今日也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行装,她会在最迟后日就出发,提前赶赴兴盛湖筹备组。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儿需要她处理,整个嘉年华期间她就不回白水村了。
所以这两日她得把村中所有事务、涉及到她负责的部分都规划好、安排好。
八大组里,特产组跟皮毛制品组、手工组,是最不需要她操心的,有乔里正跟李家一众能干的人在,啥事都妥妥当当的。
至于乔家内部,因为乔里正放弃了分成引发的山崩地烈般的吵闹,苏榛也听叶氏回来念叨了。
说是乔老太婆当晚还假装要上吊,没成想假得过于逼真、差点儿把自己真给吊死。
总之乔家的“热闹”苏榛管不着、也不想管,就是苦了乔里正咬碎牙往肚子里吞。可这不也是这么多年他给“惯”出来的毛病?
至于美食组跟后勤保障组,是苏榛最为操心的组别。毕竟整个嘉年华上最赚钱的未必是美食组,但最牵涉精力、最能打响白水村招牌、并且最需要“安全”的,就是美食组。
她打算走的时候至少再带四成物资。其它的,就依仗留守的人继续赶制、再每隔一日或两日继续送。
先送的品类包括腊肉腊排骨肠、速冻囤的那些个野味儿、打理好的家禽、即食的毛血旺、下水肉类、乳酪芝士等等。至于新鲜的菜就直接在兴盛湖买,不必千里迢迢的运了。
另外先送的还得包括调料以及苏榛要“秘制”的药材香料,这部分量也不小,苏榛到了兴盛湖也会专门再赶制;
再就是先得把包装材料运过去,距离开幕也没差几天了,不少的礼盒包装得开始提前装了。
至于后送的品类也有不少,比如特别占地方、又比较值钱的折叠炉灶、铁锅铁板之类的餐厨用具、以及美食组的特制菜单、装饰摊位用的彩带、招贴之类的。嘉年华那边儿虽说也有安保,但眼下毕竟还是个大工地,人来人往的,最后再摆也不急。
另外就是人手,八大组除了童创组之外,每组派一人跟苏榛一起出发。毕竟在兴盛湖也得继续干活儿的,得带点儿“精兵”去。
并且,苏榛不止带人带物去,她还要带着她最宝贝的物件儿:拖挂房车。
这将是这辆拖挂房车的“下山首秀”,苏榛可是重视得紧,为此,她领着童创组“秘密”排练熬了两天。
除了叶氏跟符秀才,也没人知道她带着娃在做啥,娃自己回家都不说,跟爹娘都保密,只肯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回一句:出发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了,我们是要办大事的!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七日。
白水村全村总动员,提前一日装车。
本次是苏榛领队、木工坊协助,除了各种吃食之外,还有乔大江家的蜂窝煤三百枚、以及头天晚上终于赶工完成的首个推拉式天幕棚。
大伙预估了这些货的份量,至少约三千斤。再加上车上还得坐人,另外也要考虑到路途兴许还有积雪,载重更加不能太多。
所以除了苏榛的拖挂房车可以塞点儿轻的干货之外,还需要四到五辆骡车。
兹事体大,虽说眼下国泰民安的也不太可能出现劫匪,但凡事还是稳妥些为好。这事儿木工坊的庄伯就作了主,派檀俊上山,请了盛家贮木场的车队派了五辆骡车下来。
萧容虽说领了这个情,但坚决还是付了酬金,不肯占别人便宜。
毕竟那都是精“骡”强车,且辆辆刻着盛家族徽,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歪主意?
即便苏榛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沾了人家盛重云不少的光。
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咯。外加还不知道自己能赚多少的嫁妆、以及羽绒内胆衣一件。
嘻嘻,她已经偷偷缝好了。
第168章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六日。
清晨的白水村,赶赴兴盛湖的骡车队伍整装待发。四辆骡车、外加一辆苏榛的拖挂,一共五辆。
头车的骡车从前辕杆到车后尾足足十二尺长,宽度也接近六尺,高达四尺多的车厢已在昨天就满载了白水村的货物,没余一点儿空间。
从车外看,四辆车围右下角都有一块儿精心雕刻的胡桃木嵌板格外引人注目,那是盛家的族徽,无声地宣告着车队的归属。
后面的每辆骡车、以及苏榛的拖挂房车都各由两头体型庞大的安西骡牵引。
骡子壮得跟小山似的、为了抵御时下的严寒,它们头上除了标志性的红色缨穗,还多了一层厚实的棉布罩。
以及脖子上都挂了铃铛,稍一动、便传出清脆响亮的铃音。
除了贮木场派下来五位车把式外,白水村也在每辆车上都安排了随行押车人。
苏榛的拖挂就由萧容亲自负责。
而今天出行的声势比前些天首批“发车”的时候还浩大,符秀才跟乔大江、丽娘等人也在逐车做最后的检查。
这次的三千斤货物里,还包括了木工坊赶制的杉木帆布伸缩推拉遮阳棚十副。
这棚子总共需要二十副,眼下只赶工制出了一半儿数量。
庄伯原本是打算用松木的,但经过测算跟比对最后还是选了杉木。每幅框架都有四根长杆跟六根横杆、再搭配近两平方丈的桐油帆布一张,再加上麻绳、棕绳、环、钩以及铁钉、木楔等配件,每幅差不多有四十斤重,十副便是四百斤。一辆骡车就载得下。
其它的车里包括苕皮三百斤、爆浆小豆腐一百斤、缠丝兔一百只约一百五十斤、午餐肉五十斤、白砍兔加调料一百五十斤、野猪肉预制的小酥肉一百斤、兔头两百个、腊排骨腊香肠两百斤、整鸡一百一十二斤、整鸭一百六十五斤、整鹅三百二十五斤。牛杂九十八斤。
总共一千四百五十余斤吃食,再加上三百块蜂窝煤、以及苏榛跟村中的八个帮手,还有萧容押车。
几乎是没浪费一丁点儿地方,多了多了点儿,但路过行商客栈会卸下一批,都是张掌柜要的。
这个事儿看似简单,包括村里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反正就往车厢里塞东西就行、拉得动就拉、拉不动就搬下来而已。
但知道内情的、唯有乔里正以及萧容跟符秀、白老汉,以及苏榛。
这是苏榛严格算出来的。
无他,实在是因为苏榛在现代的时候每次往车里塞露营工具也是这么算。小小的一个SUV,她能塞完整个精装露营设备、露营软装材料、食材跟餐厨工具。
但说实话,搁大宁朝,要算的东西可比现代多出不少样儿。毕竟现代她是自用、时下是做买卖。
比如人家贮木场出的骡车及车把式,骡子的饲养成本你得算吧,车夫的薪酬你得加进去吧。
以及还得根据运输次数、运输距离之类的变量,得把载重、空间利用等等多个因素全都考虑进去,不停的调整,才能把运力成本降到最低。
总之就是白老汉提供部分经验、苏榛口述怎么算,符秀才用算盘打出最后结果。
乔里正等人最多就是惊讶和感叹一番,而在萧容眼中、苏榛的这一番考量,就如同在战场上精准调配兵力与物资,每一个数据都关乎成败。
她不仅考虑到了骡车本身的承载能力,还细致入微地根据路况调整,比如坡路就要减去骡子的拉力至少五十斤。
而这也得益于她跟寒酥第一次去兴盛湖的时候、一路记载的路况数据。她的这份能力,在军中足以担当重任。
萧容愈发认为,不能浪费榛娘的才华,更不能久困于这小小山村……
等全部的货物查验完毕,白水村的“留守”乡亲们就围了上来,准备跟本次出发的人告别了。可大伙儿这才发现,萧家房前怎么一个娃都没在?
往日有这种热闹的场面可少不了那群猴崽子蹦过来、跳过去的闹腾,今儿居然格外的安静。
也有嘴快的正要问,就见萧家主屋紧闭着的门突然开了,方才还说没影儿的娃们齐刷刷的亮相了。
十个娃,按身高鱼贯而出、昂首阔步、身着统一“制服”,仿若从长虚山展开的画卷中走出来……
有的像小猎手,眼神坚定;有的似小仙女,透着机灵。一身衣服也是细节满满,或领口绣着海浪、或袖口缝着山纹,无一不彰显着山海特色。
苏榛跟舒娘、叶氏等“知情者”故意没吱声,环顾四周,瞧着大伙儿震惊的模样儿可是满意极了。
毫不夸张的说,除了娃们各自的爹娘、大部分没见过这身衣服的乡亲们真是像炸开了锅一样。
“哎呀呀,这是从哪儿来的小侠客、小仙女哟!这衣裳做得,简直绝了!”
“这、这还是咱白水村的娃娃?咋比城里的还俊!”
“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白水村娃娃咋就不能比城里俊了?”
总之就是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夸赞。有的摸衣裳、有的问料子、有的问价钱,也想给自家娃做一套。
被选进童创组的这十个娃的爹娘可是满脸的骄傲,被大伙儿夸的脸都泛了红。
有好奇的就扯着嗓子问:“乔里正,这拔去兴盛湖的也有这些娃?没听说啊。”
乔里正朗声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不去兴盛湖,但跟着车队下山、往城里一趟,要去当……”
说着说着就忘了那新词儿,便瞧向苏榛:“苏娘子,他们当啥来着?”
舒娘抢着答:“当小模特,进城走秀去!”
“那是啥?没听说过啊!”大伙儿又开始七嘴八舌的问。
这说来不就话长了?乔里正直接截断了所有的好奇心,“等娃儿们回来跟你们慢慢说,眼下吉时都到了,莫耽搁了出发。”
大伙虽说心痒痒的,但也都知轻重,毕竟这出发的吉时关乎行程顺遂,万不可轻易错过。
“行嘞,等闲下了,咱再好好唠唠这稀罕事儿。”李家奶奶率先应和。
“没错没错,可不能误了吉时。”周遭的乡亲们纷纷点头赞同。
仍旧像首发车队那次一样,乔里正跟男丁们又燃起鞭炮、办了个小仪式热闹了一通。
苏榛在出发之前最后张望了萧家房前这片土地:日头穿透淡薄云层,给本该萧瑟的旧屋旧院儿全部镀了一层暖光。
新砌的户外厨房做了早食,灶膛里还留着些许未燃尽的柴禾,飘出淡淡的柴火香;
还有已经起了半截儿的硬山封火墙,再回来,应就完工了吧?
一旁的白色面包窖,窖门半掩,露出里面些许烤焦的痕迹。那是天还没亮叶氏就起来热了一窖的甜面包,带给她跟大伙儿在路上吃的。
此刻叶氏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嘴角却挂着笑,“榛娘,上车吧,别误了时辰。”
苏榛点点头,认真的:“伯娘,我在兴盛湖等您。”
清脆响亮的鞭哨声划破长空,车队出发。
苏榛的拖挂房车安排在头车的后面跟随,行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打开车窗朝萧家方向张望,直到一切熟悉的场景渐渐模糊。
而就在这刻,原本的清晨薄阳像是彻底清醒了似的,张牙舞爪的往人间抛下道道金光。
金光折到长虚山的雪地上、立马像金丝带一样朝着前头不断延伸开来。
苏榛心情大好,不再回头。
不回头,就看不到身后的阴影随行……
白水村的车队下山后,第一站先到了行商客栈。
客栈门口有负责迎来往送的伙计,平日里接待各大行商的骡队、马队,甚至西域的驼队,早已见多识广、波澜不惊。
可今儿个,远远瞥见五辆骡车浩浩荡荡打山下下来,尤其第二辆车式奇特,见所未见。
伙计脚下生风,一路小跑迎上前去,脸上堆着笑,刚要问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就瞧见头车上坐着的人不是白水村萧爷吗?
还没等他打招呼,只听“嘭”的一声响,第二辆古怪的车、车窗朝外弹开,随即稳稳支起。
竟是伙计早就熟悉了的苏娘子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一脸笑意、手持竹筒扩音、脆声声喊着:“小二哥儿,去把你家张掌柜请出来,就说白水村苏娘子显摆她的新车来啦!”
“来了来了,我瞧见了!”张掌柜的话音接着就出来了,与苏榛的呼喊几乎无缝衔接。
哪还用苏榛喊,方才张掌柜刚好在二楼窗边站着,已经瞧见车队缓缓过来了。即然头车坐着的是萧爷,那后头那辆怪里怪气的,定就是传说中的房车啊!
他眼睛瞬间放光,捞起搭在椅背上的棉披风裹严实了,一路小跑着冲下楼梯。
此时客栈内堂的早食时辰还没过,不少客人在,都瞧见了张掌柜这风风火火往外跑的样子。
大家都愣了一下,随即便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反正大清早的,本就没什么要紧事,时间充裕得很。甚至有的直接就擦擦嘴、跟着往外走了。
而苏榛瞧着张掌柜以及他身后先是零零星星、再三三两两、再五七八个……总之瞧到张掌柜带出来的“尾巴”越来越多之后,心下满意了,笑容愈盛。
不愧是算准了时辰出发的吧,刚刚好!
张掌柜近了跟前还是先跟萧容施了*礼,立刻就奔到房车这里,眼神恨不得贴在车体上打量,“苏娘子,这就是您新制那个?”
“对!如何?”
张掌柜的目光已经被牢牢吸引。
只见整车骨架由粗壮坚实的原木榫卯拼接而成,表层精心涂抹了桐油,主体蒙覆着厚实耐磨的米色帆布,整个给人感觉就是温暖而明亮、还轻便。
甚至车体四周还绑上了彩带,颜色极为鲜艳,有朱红、有嫩黄、有湖蓝,巧妙地系在各个边角处,沿着车身的轮廓蜿蜒而下,间隔也是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过于密集而杂乱,又不会稀疏得失了效果。
每一段彩带的末端,还缀着小铃铛,此刻仍旧随着风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张掌柜心里清楚,当下出行多靠骡马,街巷与山路又普遍狭窄,苏娘子能将这房车的长宽高巧妙压缩到合理范围,实在是用心良苦。
虽说与那些达官贵人、世家气派的马车相比,这车显得小巧玲珑又简易,但一眼就瞧得出来轻便程度远超普通车厢,即便是驴子拉动,也能轻松自如,操控与转弯更是灵活,在复杂的路况下,绝对是一大优势。
而最让张掌柜眼前一亮的,当属车身上张贴的绸布绣着三个大字“就这家”,绣工虽精,但字体算不上规整,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别样的俏皮劲儿,一看便知是出自孩童之手。
再瞧旁边,一行招贴词写着:“白水村、‘就这家’餐车。舌尖上的长虚山,尝鲜莫错过!”
这童趣的字体与这独特的房车相得益彰,瞬间又让车子多了几分乖巧和灵气。
而同时,苏榛已经敞开了拖挂所有车窗、车门,里头全部的空间直接展示了出来。
如果说车体外头还仅是个瞧个新鲜、看个巧思,那车里的摆设和布局真就让全部围观者直了眼。
不止张掌柜,所有行商、常年赶路的人,都知道车里那些装备有多实用、多让人眼馋。
对于他们而言,这样一个能在旅途中遮风挡雨、提供舒适休憩环境的移动空间,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存在。
苏榛心中暗喜,她本就是有意这般“显摆”,给房车打打广告的。
此刻见时机成熟,赶紧清了清嗓子,手持竹筒扩音器提高了声音:“各位掌柜、各位行商的好汉们。瞧瞧咱这拖挂房车,可别小瞧了它这小巧的个头。出门在外,风餐露宿是常事,有了它,那可就大不一样了。车内空间虽不大,却五脏俱全,能遮风挡雨,还能随时就支个摊子、也能跟好友围个炉煮个茶。各位若是感兴趣,都可以凑近了瞧瞧,有啥问题,尽管问我!”
众人本来还不太好意思的,听她这么一说,赶紧全凑近了看,一时间,询问声、赞叹声此起彼伏。
“这也太妙了,出门在外有这么个车,找不到客栈落脚的时候、不就不用住破庙了!”
“就是,这里头能住两三个人吧?把能想到的都考虑到了。”
眼瞧着从行商客栈里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反倒被挤到旁边的张掌柜终于反应了过来,终于明白了为啥一向低调行事的苏娘子今天如此大张旗鼓、甚至还带了扩音筒……
虽说被借了“东风”,张掌柜却不厌烦,一是因为以苏娘子的为人、即是借了他这片地方,那必然不会亏待他;
二是佩服,人家这心思可真是巧妙,不仅造出这般新奇实用的车,还想出如此别出心裁的宣传法子。
第169章
半个时辰后,白水村的车队才从行商客栈“突出重围”,重新上路往白川府而去了。走之前在行商客栈门口卸下两批货。
一批包括“就酱”五十小罐、缠丝兔二十只、麻辣兔头五十个、腊排骨香肠五十斤、蜂窝煤一百块儿。这些是张掌柜可以售卖给行商的。
而另一批,则堆成几个“小山”,除了行商客栈伙计会帮忙看顾之外,萧容跟李和也留了下来,因为这是白水村车队本次全部的物资。
不得不卸车,是因为苏榛要带着车队进城,且声势浩大的进,不止宣传拖挂房车、更重要的是宣传嘉年华。
若问为啥进城之前还得先空车,因为税啊……
按大宁律例,若使用畜力驮运携带大量货物进城,哪怕只是路过、不进行任何交易,也需要在关卡缴纳一份过税,金额为总价的百中取二。
为了防止偷卖,税吏会记下全部的货物数量,在包装外头加盖印记,证明完税。并且等车队出城的时候,税吏还要再花时间检查税引跟货物标记是否相符、数量是否一致。
若是五辆车不卸货全部进去,那按市价核算,过税最低也会被收走四到五两银子。谁舍得?反正白水村不舍得。
乔里正跟萧容也想了其它的折衷方法,比如五辆骡车就只进城二辆,其它的都在外头等着,也省个过税钱、也不必把车上的货全清掉,省时省力。
但苏榛左思右想好一通盘算,还是觉得两辆骡车进城、跟五辆都进去的宣传效果可谓天差地别。
毕竟她此番的目标是要将东市的风头压下去,若是宣传阵仗太过寒酸了哪儿成?
五辆骡车的车队规模本就不算太大了,好在还有一辆是拖挂房车,苏榛有信心让它所到之处引发热议,再加上十个娃娃们,宣传效果自然呈倍数增长。
总之距离嘉年华没几天了,必须在最后时刻占据先机,让东市着急都没用。
即然如此,还是苏榛拍了板儿,辛苦一下大伙儿重复劳动,但每人多补贴百文,八人也才八百文,比白白花掉四两过税还是省了太多太多。
其实押车的八个都乐得不行,没有不同意的,百文啊,可以可以!
而张掌柜本来还打算吩咐伙计、把客栈能卖的东西往库房里搬,再慢慢的卖。没成想压根不用费这个劲,围观的客人们三两下就把这点儿东西买完了。
能卖得这么快,也得益于苏榛把那几样新吃食都各留了一份试吃盒子,大伙儿一尝觉得合口味、又瞧见量只有这么少,还不敢紧抢?
价格也是按苏榛定好的,就酱得了二两五钱银子、缠丝兔一共得了二两一钱六十文;兔头涨到十五文一个,一共得了七钱五十文;腊排骨香肠得了三两七钱零五十文;蜂窝煤得了一两二钱。
就这么会儿功夫,总入帐九两八钱零六十文。
按张掌柜私下跟苏榛聊过的分成契,就酱那笔张掌柜可得五钱,其它吃食利润薄些,给张掌柜的代销分成是一成,一共是六钱。蜂窝煤在年关也提了两文的价,张掌柜能得一百文,一共也才一两二钱零六十文。
这金额让张掌柜心里跟被猫抓挠了似的。
人吧,就是这样。没渠道得这点儿银子的时候,会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得点儿零花不是很好?
但真得了这零花,就觉得自己咋就只想赚零花了呢。瞧着白水村堆在客栈门口山一样的货,这要是不往兴盛湖拉,而是全给他留下……
越想越着急,打算回头就能大东家汇报此事,得跟苏娘子签个长契才好,供货量翻倍!
尤其那个拖挂房车,苏娘子说了,但凡从行商客栈给代销出去的,每辆直接给一两银子。那不就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当然,这是他单方面决定了。苏榛还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把张掌柜遗憾成这样呢。
她只在自己不同的帐本上记下今日所得,减去给张掌柜的分成,能余八两五钱零五十文。
入帐帐本分了两种,一种是萧家的家庭帐,一种是白水村的公帐。
像“就酱”,是萧家自己的买卖、就记在家庭帐本里,得银二两整。另外蜂窝煤是乔大江家的买卖,自己只是代销。
虽说年关涨了价,但因还要分给张掌柜,所以苏榛仍旧只拿每块儿一文,一共得了一两四钱,苏榛分得一百文也记在萧家的帐本里。
总之这趟小小绕路的安排,萧家一共入帐了二两一钱,减掉所有原料成本也就能赚个六、七百文。
但蚂蚁腿也是肉啊,本着是肉就不能放过的原则,苏榛还是做得挺开心的,就是腹诽了句人家穿越小说女主动不动就万两白银的入帐,搁自己这儿咋赚的这么费劲……
其实是因为时下无法实现机械化量产,做啥都是纯靠人力,时间成本消耗极大,可就不只能赚这些。
另外像缠丝兔、兔头、腊排骨香肠是美食组的成果,自然要记村里的美食总帐里,共得银五两四钱,具体怎么分配那是后话了。
约摸着一刻钟的时间,城门到了。也是沾了车队都有盛家族徽的光儿,入城的核验极是迅捷。
入了城,苏榛从房车里掀开道缝往外头瞧,路两旁错落的民居静静伫立,屋顶覆雪、屋檐冰锥垂挂。行人也有一些,裹着厚棉衣、缩着脖子、手里捧着暖炉,有张嘴说话的、一张就是吐出一团儿白气。
再往前走了会儿,街边的店铺陆续出现。卖炭火的、卖冬衣的、卖吃食的,有伙计也有掌柜的瞧见了白水村车队,踮脚张望。
随着距离东市渐近,街道上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穿过凛冽的空气传来。
不远处,东市的牌坊已隐隐可见。
苏榛终于瞧见牌坊底下站着的那位,裹着深蓝粗布棉披风,戴着风帽、棉挡半遮了脸,在寒风中身形一动,便小跑着朝着车队奔来。
先跑到头车旁、仰头与车把式快速地打了个招呼。车把式心领神会,轻轻一拉缰绳,车队便缓缓停了下来。
紧接着,这人又快步来到苏榛这辆的下头,把风帽上的棉挡一摘,露出笑容,语气恭敬:“苏娘子,您交代的事儿,我都安排妥当了。”
苏榛听闻,索性把窗子全朝外推开了,利落的吩咐:“斐熙,开工!”
“好咧!”斐熙扯出棉披风里挂着的鸟哨一吹,东市里没一会儿就传出同样声音的呼应。
甚至车队里最后一辆骡车车门也“砰”地被大力推开。
白水村童创组的十个娃娃就跟小精灵似的,迫不及待地从车里一拥而出。尤其一身别致的新衣一亮相,说夸张一点,简直整条街都亮了。
眼下是正午时分,一天之中光线最好的时候,孩子们外披的“山海守护”披风,山海图案本就用金线勾的轮廓,光的反射下,完全就成了日照金山。海洋波涛又是蓝线绣的,恰似粼粼波光。
再加上以谨哥儿、小平安为首的几个,本就是相貌出众的“村花”“村草”,眼下真就是长虚山上下来的精灵,愈发活泼俏皮。
甚至不止娃娃们出来了,押车的全下来了,纷纷从车里搬出招贴画、招贴布,用最快的速度把五辆车全部装饰了起来。
最大的一幅招贴布挂了头车车厢上,从车顶一直到罩住了半个车轮的长度,是符秀才亲自画的,描绘出冬夜里热闹非凡的过年景象:皑皑白雪、透明的兴盛湖冰面、一串串火红的冰灯、湖中央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冰滑大滑梯。
招贴布里还画了娃娃们穿着色彩鲜艳的棉衣排着队的玩滑梯;
还有一排排热闹的摊子,以及一辆辆拖挂房车整齐排列,打着“白水村”字样的招牌,组成了房车美食市集。
招贴布的上方,用醒目的大字写着“白水村与兴盛湖联合巨献——冬日嘉年华,欢乐过大年”,下方还配有一行小字:“体验冰上乐趣,品尝山海美食,感受别样年味”。
而后面的几辆骡车同样也挂着招贴布,有的写着“来兴盛湖,体验独特冬日嘉年华。”
有的是“畅玩冰滑大滑梯,畅享房车美食市集,共度欢乐年岁”。
招贴布周围还点缀着雪花、鞭炮、福字等图案。把五辆车的车身、车壁以及车篷上挂得满满当当。
不过片刻,车子完全就成了能活动的招贴堡垒。
苏榛见差不多了,就朝童创组也喊了声:“谨哥儿,过来领东西。”
谨哥儿脆声应了,带头跑了过来,苏榛从房车里一一把“道具”从窗子递给他们。
有的是小巧玲珑的拨浪鼓,鼓面绘制了嘉年华字样;
有的是木质小喇叭,喇叭上还挂着彩缨和桦树皮的小挂件;
还有精致的纸灯笼,灯笼的四面画着拖挂房车的独特外观、嘉年华里的游戏项目、让人垂涎欲滴的新奇美食。
总归是十个娃儿都稳稳当当地拿好了手里的物件儿,斐熙也跳上了苏榛的房车。
小平安身为组长着实尽责,煞有介事地逐个查看了一番,又瞧着苏娘子点头应允,这才拿起竹子扩音筒,用格外清亮且孩子气的声音:“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记得年三十来山海嘉年华呀!”
这嗓子一亮,得咧,车队正式缓步进入东市!这回是孩子们蹦蹦跳跳的打头,欢声笑语、活泼身影,瞬间热闹。
后头押车的大人们自也不会闲着,同样是声势浩大,铆足了浑身的劲儿,扯着嗓子激情高呼:“都往兴盛湖去呀!冰上滑梯溜起来,保准让您笑开了花,跟腾云驾雾似的!”
“咱白水村房车里的美食,香得能勾魂儿,都在兴盛湖年岁市集上摆,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啦,亏大发喽!”
这些词儿都是文宣组写的、服务组逐字逐句教给全村的人。
大伙儿虽没读过书,但最近这些日子可真心像要科举似的,每天一边儿干活儿一边背,把词儿背得熟熟的,如同声声战鼓!
这下原本匆匆赶路的行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跟上,东市入口的氛围愈发热烈起来。
而就在围观的人以为就是这些花样儿的时候,中间那辆古怪的“房车”车顶突然升了起来,桐油帆布全部掀开了。
“嘭”的一声响,无数粉色的花瓣从车里喷了出来,或打着旋儿、或翻着跟头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好似天女散花!
第170章
人群中不由自主地爆发出阵阵惊叹,原本瑟缩在棉衣里的人们全部仰起头,瞪大了眼睛、兴奋地伸手去捞花瓣,稀罕得不行了。
眼下这天寒地冻的,当然不会是真的桃花花瓣。是苏榛带着童创组拿树叶子或木工坊的树皮、女红组的边角料碎片,收集起来剪成花瓣形状。
至于颜色,是符秀才拿茜草搁石臼里碾出汁染的,是淡淡的粉,恰似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车队缓步向前,每隔一段距离就“嘭”出一次满天的“桃花瓣”。
东市里跑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赞着:“哎呀,这是啥神仙景象!”
“我的天呐,寒冬里竟有这种奇景!”
而拖挂房车里的苏榛跟斐熙而不慌不忙的持续往“人工桃花机”里添花瓣、再估摸时间“嘭”出去就行了。
这“人工桃花机”,正是房车里最神秘的那个大箱里装着的。
其实超级简单,就是买了个木风箱加粗竹管。
风箱底下放了个折叠架子,能让风箱达到车顶的高度。风箱的出风口连着竹管、竹管的另一端延伸至车顶、搭在帐布蓬边儿上,开口朝下倾斜。
用的时候,苏榛只要拉动风箱活塞,斐熙就把装满了花瓣的储料箱活门的绳索松开,风箱产生强大气流、通过竹管把桃花瓣喷出去。
苏榛还能通过控制风箱活塞的拉动频率和力度,调节桃花瓣的喷出量和速度。
人多就多喷、人少就少喷,还能调整方向,总之就是浪漫的冬季桃花雨效果。
正热闹着,就听到有围观的人在喊,“呀,我捡的这花瓣里头咋还有字!这是啥字?有没有识字的帮我认认?”
眼下毕竟是在城里、还是在最繁华的东市,人群中识字的是有的,立刻就挤过来帮着看读:“兴盛湖神秘大揭秘,嘉年华里藏惊喜。可凭此花在嘉年华领取纪念品一份。”
“啥意思啊?”捡到花瓣的还没听明白。
旁边的人就七嘴八舌的着了急,“意思是有东西拿!”
“这么好?快看看谁的花里还有字!”
“我也有我也有!”
真至捡到带字花瓣的人数越来越多、桃花雨声势彻底打响,车队的关注度急剧飙升。
所到之处人群簇拥,直至行进至东市正中就再也走不下去、斐熙得了苏榛的指令,拿出鸟哨吹响,示意车队停下,整体驻车。
随后斐熙搬开房车里的风箱,直接站上了架子,架子就成了台子。斐熙大半个身子都能探出去车顶,环顾四周、有模有样的先来了个眼神儿静场。
随后拿着竹筒扩音、清了清嗓子、高声开口:“各位乡亲们!咱这兴盛湖的山海嘉年华,绝对是过年最值得期待的活动!
年三十开幕,那场面,保准让您热血沸腾,咱嘉年华上足足能容纳千个摊位!
不管您是买特色小吃,还是摆件儿、还是啥新奇玩意儿,东西南北的行商们汇集那里,啥都有!
我说到这儿,可能在场的买卖人心里就急了,这么好的事儿,咋不早说?还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们也摆摆的?
别急,兴盛湖归属哪儿?归属咱白川城啊!最好的位置肯定是先留给咱自家人!有想来摆买卖的,找我、报我斐熙的名字,多了可能不成,但给大伙儿均出几十个摊子的本事,我有!
只要您的东西够好,一天赚个盆满钵满,那都不是事儿!
可能有人问,你说的这些去处,东市也都有啊,为啥要跑到兴盛湖那么远?
成,那我就跟大家唠唠,有啥是东市没有、唯有兴盛湖才有的!
第一项只有兴盛湖才有的,当属冰雕冰灯场!
冰雕数量多达数百座,有威风凛凛的狮子、有憨态可掬的瑞兽貔貅、有冰大的冰雪大滑梯、有琼楼玉宇、有亭台楼阁,天宫也不过如此。总之,是整个大宁朝的独一份!是一绝!
那可能有人会问了,整个场子都是冰,不是冻死人了?
您猜怎么着?这都替大家安排好了!
先就是玩起来、乐起来根本也不会冷、再就是哪怕觉得冷了,整个场子里大大小小的取暖棚子至少三十个,进去烤火、喝热茶,都不要银子,您爱坐多久坐多久!
等您坐舒坦了、缓过累了,想吃吃好吃的,那您可就去对咯!
咱嘉年华里啥摊子最多?必须是吃食!且还是不一样口味的吃食,保准没几个吃过的!”
斐熙说到这儿,人群中突然就有个半大小子扯着脖子喊:“吹牛,我不信!”
斐熙一听就乐了,“不信?得咧!”
说完,拍了拍手,童创组的集合过来,在房车的窗口下头站了一排。就瞧见有人从窗口里头往外递出了一盒盒的各种吃食交到孩子们手上。
与此同时,房车外头支着的烟筒子也开始冒烟了、香味儿也顺着窗户往外钻了。
大伙儿再瞧孩子们手中的盒子,里头全是他们不认识的吃食,切成小块小块儿的还插着签子,每盒里头的吃食种类还不一样。
谨哥儿捧着盒子第一个脆声声开口:“我这盒里的叫缠丝兔,可有人想尝尝?”
小平安又接着问:“我这盒里叫酸辣烤苕皮串儿。”
大宝随即:“爆浆小豆腐可尝尝?”
妞儿:“腊肠煲仔饭”
十个孩子,每人报出至少两样儿菜名,一边报一边就有胆大的过来试吃了。
就听最开始说“我不信”的那半大小子尝了一小块儿烤苕皮,眼睛就亮了,“这上头是刷了啥酱?咋这么香!”
小平安毫不怯场,毕竟在村里背了无数次了,眼下终于有了施展之地,立刻高声答:“刷了我们白水村特制的肉沫酱,里头放了不少肉呢,看得见的肉!”
谨哥儿也忙不迭的抢着说:“我这盒缠丝兔是长虚山上的野兔肉做的,做一次得耗时小半个月呢,又是腌制又是蒸又是烤的,别提多少嚼劲儿、多香了!”
而他们这第一批试吃的功夫,房车里又传出杀伤力更强的牛油火锅底料味道。
这可是苏榛的大杀器之一,甭管能不能吃辛辣、甭管火锅底料里煮了些啥,光是这香味就是无人能扛的,且这香味儿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散,就一至在人群上头盘旋。把大伙儿的馋虫全勾了出来,眼巴巴的瞧着房车里头果然又送出一大钵的吃食。
斐熙高喊:“来尝尝牛油串串!”
出于成本考虑,这钵串串是以素菜为主。且也为了让大伙儿接受度更高,苏榛调成了微微辣,菜也是挑的新鲜、水灵的,有白菘有爽脆的芦菔,煮过后软嫩入味,即便不辣,也香得让人停不下来。
人群中不断有人在评价:“这菜吃起来软绵绵的,可这香味儿咋这么冲,直往鼻子里钻,太好吃啦!我还要尝尝那芦菔串儿!”
“这串串,比我娘做的菜还好吃!还有那个缠丝兔,我都要!”
“我还要尝尝烤苕皮,看看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么绝。”
大伙儿一边吃一边讨论,周围就没人不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越聚越拢,都想要一探究竟。
童创组的已经忙不过来了,白水村的其他押车村民也纷纷上阵。这次丽娘也在,一边热情地招呼大家品尝、一边耐心地介绍着每一道美食的特色。
试吃的热闹场面把桃花雨之后的气氛推向了第二轮高潮。
斐熙抽空儿钻回房车里头喝了口水润喉,苏榛正舒舒坦坦的坐在炉旁、只管加热那些个早就备好的试吃品,悠哉,见斐熙下来了给他比划了个赞,“讲得好。”
斐熙笑着应,“是苏娘子的词儿写得好。”
说完就也不再多耽误,赶紧重回车顶站着。环顾四周、感觉试吃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到了晚上不止有冰灯,兴盛湖还给大伙儿准备了烟火、戏台子,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一场,还有舞龙舞狮、杂技杂耍。
尤其戏台子,请来了咱白川府最负盛名的百戏行大家。还有每年岁末时最难请动的朝沐娘子,她可是要在兴盛湖连续登台十五日!
诸位且仔细想想,平日里若想听朝沐娘子一展歌喉,是不是至少得花上几两银子的戏资才成?”
斐熙一提“朝沐娘子”,底下又欢呼了。
“真的吗?朝沐娘子从不接散台的,这次居然被请到兴盛湖了?那我无论如何都得去听一听!”人群中,一书生模样的人满脸兴奋。
旁边的粗布麻衣汉子打趣:“书生到底是冲着听曲儿去,还是冲着人家那倾国倾城的美貌?”
众人听闻哄然大笑,现场气氛愈发热烈,倒把那书生羞得脸通红。
斐熙笑着打圆场:“这位小哥儿要是去咱兴盛湖,那可就去对了。除了能听朝沐娘子绝美的唱曲儿,我们还备了不少灯谜。小哥儿平日里学问扎实,去了一准儿能大显身手,争取拿个嘉年华灯谜状元!
而且嘉年华上还专门搞了诗会,到时候,文人雅士聚在一块儿,吟诗作对、交流学问,多畅快!”
话音刚落,立时就又有领着孩子出来买菜的妇人问:“雅是足够雅了,不知可有孩童爱玩的?往年我家几个小祖宗都爱东市的热闹。”
斐熙脸上笑容愈盛:“这位大嫂您可是问着了!以往孩子们在年岁上玩的、不过就是看个杂耍、捏个糖人、投壶或是抽个陀螺对吧?热闹是热闹,但年年玩儿也没个新意。兴盛湖可是完全不同了!除了以上几样也都有之外,还专门开辟了一个‘冰嬉场’,比如有个‘冰上龙舟道’,有大龙舟还有小龙舟,专人看顾甭提多好玩儿了。还有不少冰滑梯,有坡陡的给大人玩儿、坡缓的给娃儿;还有冰上迷宫、‘冰上射箭场’,而且大伙儿放心,箭不是真箭,是咱白水村特制的吸盘箭。小平安,给乡亲们展示一下!”
“好咧!”小平安应了,立刻去房车窗子底下,接了里头递出吸盘箭和箭靶。
谨哥儿等娃立刻把箭靶摆到稍远处,小平安像模像样的给大家射箭、掷飞镖演示了一回。
又向大伙儿展示吸盘式的飞镖头儿,围观的人大呼有趣、且也都敢让孩子玩儿。
人群中立刻就有几个半大的娃儿钻出来,叫嚷着想试试。
小平安大大方方把飞镖给他们,胆大的孩子率先冲了过来,学着小平安方才的样子就抛。
虽然没能正中靶心,但也稳稳地吸在了镖盘边缘,引得周围一阵欢呼,更多的娃儿跃跃欲试。
谨哥儿在心里默默数着试玩的人数,刚过了三个就喊了停,笑眯眯的:“哥哥姐姐们还是去兴盛湖玩儿吧,那里的飞镖更多更大!在这儿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呢。”
苏榛在车里都听到了谨哥儿的话,心下好笑:不愧是我弟,是个会做买卖的。
好家伙这飞盘一收起来,还没玩儿到的一些个孩童可就不乐意了,当街开嚎。各家大人们不得不哄着保证:“人家还没开业呢,开了就带你去!”
小平安更是机灵,从口袋里拿出苏榛特制的牛轧奶糖碎块儿分给围观的娃儿们、会哭的还多给一块儿,反正全是零碎的渣儿块,都是“失败品”,送出去也不心疼。
总之方方面面、老老少少都照顾到、“勾搭”到。
苏榛则坐在暖融融的车里面儿都没露,反正也用不着她出去嘛,外头有那么多能干的,舒坦啊……
这番场景的正对面、就是东市最大的酒楼,苏榛也进去一回、那日她跟寒酥来考察的时候,碰到盛重云跟项松在这里谈事的。
而今日却不用“碰”。
一直站在窗前、看底下热闹的太守苑琅瞧着白水村的车队终于收了摊儿、消停了、走了,这才兴致未尽的坐回了桌旁,斜睨了眼全程泰然自若、压根没起身的知交,“你倒沉得住气,就没想着下楼去跟她打声招呼?”
“她叮嘱过我不要露面。”盛重云不紧不慢的答了,最后还露出一丝掩不住的笑意,“反正一会儿我也要回兴盛湖,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