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猛的坐起来,抓过一件衬衫套在睡裙外面,轻手轻脚下楼,开门,经过庭院,打开大门。
邵轻云站在黑沉沉的夜色里,身旁站着一个行李箱。
那一刻,沈以忘记了所有,直接跳在了他身上,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他也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
5月22日了。邵轻云的视线越过她,看到她生日这天的月亮,是一弯下弦月,霜白色的,明晃晃挂在黑寂的天上。像他心头唯一的明亮。
邵轻云放开她,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生日礼物。”
沈以开心地接过来,打开看到一枚银色的弯月亮,在月光下反着沉沉的光。
“好漂亮。”她惊喜而小心地拎着铂金细链子,拿到眼前仔细看。
月亮银中泛黑,不是银的质感,沈以好奇问:“这是什么做的?”
“我之前参加物理竞赛,得到过一块纪念币,是用上过太空的航天金属制成的,还有陨石的成分。我借了个实验室,把它融化后重新做了。”
沈以震惊地看着他:“上过太空的月亮!”
她毫不掩饰的喜欢深深取悦了他,邵轻云微笑:“对,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月亮。”
她在指尖仔细把玩欣赏,磕磕绊绊念出背后刻的一行外文:“Amourdemavie,法语吗?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他温柔地注视着她,“Loveofmylife。”
沈以眼圈微微泛红:“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礼物。”
他特意赶在自己的生日之前回来,送给她这份特别的礼物。原来成为某个人心中的No.1,是这样的感觉,满当当的幸福感快要溢出来。
沈以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那我送你,成年后的第一个亲亲。”她仰头对他笑,然后依恋地抱住他,“你不走了吧?”
“不走了,陪你高考。”
沈以心满意足笑了。
那天晚上,沈以回到卧室,拉开窗帘才躺回床上,她借着月光继续看自己的项链。
“Loveofmylife……”沈以在心中反复回味着这句话。
“喜欢,爱,爱……”她在甜蜜的思索中沉沉睡去。
*
高考近在眼前,邵轻云回到了学校。
校领导以一个夸张的红色条幅迎接他——
“恭喜我校邵轻云同学被斯坦福大学、纽约大学等四所名校同时录取”。
这话隐晦表达了校领导的虚荣心,以及对于邵轻云选择的惋惜。
不过当事人对此相当淡定,回来第一天就肆无忌惮地牵着沈以的手穿越整个学校。
毕竟这回沈以成年了。
高考就差不到两周的时间,孔令仪母性大发,留在家里哪也不去,给沈以做一日三餐。每次还要特意把邵轻云叫上,那慈爱又满意的目光简直让沈以头皮发麻。
孔令仪还常常感慨:“我们甜甜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遇到你。”
邵轻云情商滴水不漏:“是我积德,这辈子能遇上沈甜甜。”
一句话哄得母女两都高兴。
有妈妈在,她跟邵轻云不敢太放肆。她想起妈妈之前说,有了男朋友,你就嫌我烦了。果然如此,她现在希望她妈妈赶紧出差,或者去日本找她年轻的老公。
她考上伦艺的消息传到了沈家,沈克斌这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某天,沈以看到自己的银行卡账户多出了一笔钱。
她冷漠地看着那一串0,想,这就是沈克斌爱她的方式。
给她钱,然后找到机会羞辱她。
沈以一个冲动,全部都转给了孔令仪。
他欠妈妈的更多。
*
五月底的某一天,青中组织高三学生拍毕业照。
轮到他们班的时候,大家在阶梯上站好,赵振喊了一嗓子:“田燕子漂亮不漂亮!”
“漂亮!”全班齐声喊。
画面定格在那一刻。18岁的夏天,是晃得睁不开眼的艳阳,是一声一声永无尽头的蝉鸣,是头顶繁盛翠绿的梧桐枝叶,是少女飞扬的马尾,是少年肆意的起跃……
班里有个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数字从100开始倒拨,剩个位数的时候,大家上课都上不在了心上。那时,他们还不懂什么叫怀念,只有快高考的紧张,和快解脱的期待。他们对新的人生阶段充满想象,还不曾发觉,正在倒计时的高中生活,是他们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青春遗梦。
最后一堂英语课,英语老师发了一套卷子,还让大家做英语听力,学生们怨声载道,但还是乖乖趴在桌子上,专注地盯着卷面。
直到音响里流泻出熟悉的音乐旋律,而不是机械的英文对话。
有人立刻猜出来:“起风了!”
英语老师笑了:“最后一节课,就送给你们《起风了》,祝你们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18班的学生对《起风了》尤其熟悉,他们扔掉笔,一起跟着齐声唱——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下课后,大家就热热闹闹的互相签名,笔记本上或者自己的校服上。
沈以则拿来了拍立得和很多很多相纸,和好朋友们照了许多照片。
张于蓝瞅了眼万峥暗地里望过来的目光,直接一把将他扯到沈以身边:“来,你俩还没照呢。”
沈以莫名其妙就和万峥站在了一起,他们背后就是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两人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万峥背着手,面无表情,沈以只要面对镜头,就习惯性比耶露齿笑。
于是一张i人和e人的典型合照就此出炉。
照完沈以很快又被孟圆拉走签名了。
张于蓝等着相纸全部出来,给了万峥。
万峥用沉郁的嗓音对她说:“谢谢。”
张于蓝没说什么,朝他摆摆手,正要离开,发现赵子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把手机递给张于蓝。
“呃,我每个人都照了一遍。除了……”他抬眼小心地看了眼万峥,“除了他,蓝蓝,你能帮我们照一张吗?”
“没问题啊。”
赵子非又用眼神征询万峥的意见,万峥没说话。
于是他们站在一起,还是一拳的距离。
不过这次是两个i人的合照,各有各的不自然和拘谨。
同班的照完,和外班关系好的照。
沈以给邵轻云发了个消息,然后拉着孟圆去了小花园。
不久后,邵轻云果然带着于理来了。
孟圆不知所措地咬咬唇,最近她和于理的关系有些微妙。
沈以指挥二人站在一起。
18岁夏天的木槿花,开得又红又烈,像旺盛的火苗,像烧残的太阳。
少男少女仿佛被身后火一样的花朵灼到了脸颊,各有各的红,各有各的热。
沈以拍了一张后,不满意道:“你们这样太丑了,笑一笑好吗?男生主动一点好吗?”
她一句话说的于理脸直接变成了黑红色,羞的,男子气概被挫伤的。
再次拍的时候,于理在那一刻勇气大爆发,伸手揽住了孟圆的肩膀,和她紧紧挨住。
画面定格了孟圆在那一刹那的惊讶、紧张、和甜蜜。
后来孟圆也帮沈以和邵轻云拍了很多照片。
沈以回看手机里的相片,将一张邵轻云站在她身后,懒懒搭着她的肩,捏她脸颊的照片当作了屏保,因为照片里两个人都在笑。沈以咧着嘴巴灿烂的笑,邵轻云抿着唇微扬下巴的笑。沈以觉得这张里他终于没有了终日老成的感觉,而多了些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无拘无束。她喜欢他这样更轻松、更敞开的样子。
*
不知不觉,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天。
沈以最后一次到邵轻云家复习,她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看邵轻云帮她试验每一根笔,仔细将准考证、身份证、涂卡笔、橡皮等等装在袋子里。
一切准备齐全,拉链缓缓拉到头。仿佛预示着这段跟他一起度过的高三岁月,也要结束了,封存了。
沈以问他:“好了吗?”
他转头看她,说:“好了。你明天……”
他刚要嘱咐她一些上考场前的准备,她起身,转身,丝滑地坐在了他怀里,双手紧扣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瘦而宽阔的肩膀上。
邵轻云低头看到她抿成一条线的嘴巴,好笑道:“怎么忽然又要哭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颈项间,闷声道:“舍不得。”
舍不得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舍不得在这间书房和邵轻云度过的长夜。
没有他,不知道那些夜晚该有多难熬。像蝴蝶幼虫困在紧缚的茧蛹里。
他陪她完成了一场蜕变。
她回忆着从最开始什么都不会,到后来一道题一道题做过去,卷夹用了几个都装不下她的努力。最后她已经可以从容的写完一道大题,可以胸有成竹酝酿一篇作文,可以冷静的在记忆里翻找有用的知识……
终于,熬过了那些黑夜,现在她马上就有了新的开始。
当她提前开始了解关于服装设计的课程,发现那些剪裁的美感和工艺的可行性之间,充斥着数学甚至是物理的基础理念,而她可以轻松理解时,她无比感谢邵轻云为自己做的一切。
她在他衣领处蹭了蹭眼泪,说:“谢谢你,邵轻云。”
只是高考过后,他们的分离也将进入倒计时。
她觉得好难过,好不舍。
“邵轻云,考完我们计划去旅行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好。”他摸了摸她的后颈,意味深长说,“你这是准备羊入虎口吗?”
她先红了红脸,然后不甘示弱地啃了口他的脖子,佯装凶狠。
“谁是羊谁是虎还不一定呢!”
第52章 怕忍不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两天的考试正式拉开帷幕。
孔令仪和邵轻云一起送她去考场。青中学生的考场都在本校。所以门口熙熙攘攘挤满的都是本校学生的家长。
沈以进去后,孔令仪觉得等待没有意义,让他一起回家,她去准备饭菜。
邵轻云却拒绝了,说:“我想在这里等她。”
于是他一个人留在学校门口,等沈以出来。
本质上他是想占据这个有利位置,让沈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不过也因为位置招摇,吸引了一些别的,带有恶意的目光。
一对家长拨开人群,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指着鼻子道:“没想到你居然是邵雪舟的儿子!”
邵轻云冷冷地皱眉,他并不认识这对中年男女。
女人继续骂:“听小曼说你还要出国留学?你留学的钱哪来的?我们背着烂尾楼的贷款,每个月要死要活的还。结果是让你出国享福是吧?”
邵轻云伸手将她的胳膊拂开,冷静道:“月亮湾的楼盘已经被政府接管了,在保交楼的项目里,只是需要时间……”
“我们不要那破房了,我要退钱!你给我还钱!”女人不管不顾扑上来,几乎失去理智。而一墙之隔,她的女儿正在里面参加重要的考试。也正是女儿才让她失去理智,女儿成绩优异,目标是考上复旦。而他们背负着沉重的贷款。想到以后她只能给女儿挤出微薄的生活费,而坑死他们的人的儿子却在国外大手大脚的花钱,她就难以接受。
邵轻云眉目倦怠地抬眼,和不远处正赶过来的执勤警察对视。
在民警来制止失控的女人时,邵轻云在混乱中抽身走了。
沈以在一出考场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邵轻云时,还有几分不悦。她顺着回家路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到邵轻云孤身坐在一处冷僻的花坛边,长腿斜斜撑着地,头低垂着,下颌线依旧紧绷而清晰。
心头的不悦在霎时间烟消云散,她察觉到他的低落和忧郁,却还是扬起嘴角,向他奔了过去。
“邵轻云邵轻云!”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白鸽,飞奔到他面前,在他抬头的瞬间,弯腰环抱住他的脖子。
“我的古诗词默写全都会!”
她的欢快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伸手搂住她的细腰,调整了一下快僵住的表情,勉力笑了笑。
“很棒。”
他们牵着手一起回家,沈以仍然在喋喋不休复盘,她觉得她这次作文写的超好,得意洋洋跟他说她的破题思路。
但那天的他格外沉默,还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曲折幽深的巷道。
“你今天怎么了?”沈以终于忍不住问他。
“没怎么。”他收回视线,对她说,“好好考试。”
*
沈以以一种轻松的心态和势在必得的劲头,考完了四门考试。
孔令仪的老公专程从日本过来,想要给她庆贺,沈以不是不想给人家面子,只是18班的同学们约了考完当晚聚会,她自然不想缺席。
妈妈和她的男人也表示理解,两人便惋惜地自己跑去市里酒店过二人世界了。
最大的KTV包厢里,一群刚刚解禁的孩子们麦克风都抢不过来。
桌上开了一瓶又一瓶啤酒。初尝成年滋味,酒自然是大家最好奇的。
张于蓝扯着沈以猛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以后常联系,不准忘了她。
沈以此前最多也就喝过两瓶rio,现在第一次喝啤酒,就喝了个烂醉。
最后她和张于蓝都醉了,勾勾搭搭走都走不稳,孟圆和尤静就是小醉,一人一边搀着。
万峥跟在后边。
今天整晚他都想找到跟沈以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没有。沈以连上厕所都有人陪着。
也没什么,他只是想跟她说一声:“谢谢。”
以他自己的水平来说,自认为考的还可以,应该差不多
能去上学。
至于心里压的更深层次的告白,算了吧。既然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那个人还比他出色。
怪他,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了一生难忘的人。
出了KTV门口,他看到邵轻云横停在路边的车。那架势,似乎等了沈以一晚上。
万峥停下脚步,让自己藏在幽暗里。
他看着邵轻云邀请三个女生上了后座,而他自己将歪着头睡觉的沈以固定在副驾驶,帮她妥帖地系好安全带,才回到了驾驶位。
万峥透过开着的车窗,望着沈以点缀着红霞的安静睡颜。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面。
SUV启动,离开。
万峥在心里与她告别。一个人的告别,潦草的祭奠。
再见,沈以。
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
邵轻云将后座的三个女生依次送回了家。
然后他载着沈以回到琴山,停好车后,他打开副驾驶轻车熟路将她背起来,走到13号门口。
他先按了门铃,确定沈以的妈妈不在家,才输入了她家的密码。
沈以有时候懒得出来开门,又想让邵轻云来找她,图方便告诉过她家门的密码。
打开玄关的门,邵轻云将她安置在靠墙的座位里,蹲下来给她脱鞋时,沈以终于醒了,她脑袋里还在天旋地转,五光十色,但也有一丝理智,让她认清自己回到了家里,眼前的人是她的男朋友。
她伸手摸了摸他高耸的鼻梁。
“我爱你。”
邵轻云发出一声气音笑,抬头凝视她笼着雾气的眼睛,目光温柔又无奈。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摇头不管不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又低低笑了两声,笑声裹挟着属于他的气流,撞在沈以的心上。
她扶着他的肩膀,与他视线平齐。
“亲亲。”
他的目光像叶片上颤巍巍的雨露,牵制不住地向下落去,落在她的嘴唇上。
薄薄的上唇,略微嘟起的下唇,两抹艳色的红。被酒浸润一晚,是潮湿、柔软的感觉。
极静的对望之后,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直上她二楼的卧室。
她在这动作的天旋地转中,更完全丢失了魂魄,倒头挨在了他的肩膀。
“我想吐……”
邵轻云径直把她带到了卧室的卫生间里。
她靠在洗手池边酝酿了半天,醉醺醺地自言自语:“吐不出来呀……”
然后转身一撩裙子就要上厕所。
一旁的邵轻云:……
他偏了偏头,在思考要不要出去,又怕她一个人摔倒在卫生间里。
犹豫之间,清晰的水声响起。淅沥沥,又感觉细溜溜……
“咳。”邵轻云头又偏了偏,简直想把头拧个方向。但是为什么不直接转身呢?他嘲笑自己的迟钝又僵硬的反应,背过身去。
漫长。邵轻云想,看来是分解消化了。
身后终于传来扯纸的窸窸窣窣的响动。邵轻云甚至能凭借声音还原她的动作。虽然理智告诉他,别想了,不合适,很猥琐。
于是在这样思想的拉扯间,他默默无声的,憋红了耳廓。
目前这个世界上能让他脸热的人,只有沈以一个。
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
沈以果然在磨磨蹭蹭提好内裤后,头一发晕就要抓住什么,邵轻云像背后长了眼睛,回身一把撑住她,顺便将她卷起来的裙子捋下去。
“去睡觉。”
“我不,还没有卸妆,刷牙,洗澡……”她混沌却坚持道。
于是邵轻云又陪她在卫生间里折腾,除了没遂她的心愿洗澡。
刷牙的时候沈以还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刷?不健康!不卫生!转而又笑嘻嘻道:我的桃子味儿牙膏超好闻的。
邵轻云只好从柜子里取一支新牙刷,陪她一起刷。
终于把沈以从卫生间带了出来,她又像树袋熊一样,抱着他的胳膊不肯上床。
“nonono,去过外面的衣服不可以污染我的小床!”
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信念。邵轻云又从一团被子里翻出她的睡衣:“给你,自己换。”
又是话音刚落的时间,都不给邵轻云出房间的机会,她拉开的裙子就掉在了地上。
“你等一等……”邵轻云声音十分无奈。
沈以双手交叉在T恤边缘,往上一撩一扔,动作一气呵成。
眼看着她麻利地背过手去解内衣扣子,邵轻云忍无可忍,抖开她的吊带裙睡衣,直接从她头顶套下来。把沈以瞬间变成一根睡衣柱子,遮住她裸露的大片肌肤。
沈以伸出胳膊,质感顺滑的睡裙自然垂落,她拉开前襟,顺手把里面的内衣揪出来,扔在地上。
她的睡裙是白色褶皱质感的,胸前印只很小的腊肠狗,边缘是蓝色的褶皱花边。
邵轻云限制自己的目光以腊肠狗为界限,并不向下。
他转身去关掉了灯,只开了床头昏黄的一小盏。然后弯腰抖开被子找到正反,待沈以爬上床后,给她严严实实盖上被子,又走到床脚,弯腰捡起了她树莓色、手感细腻的内衣,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听着她翻来覆去并不通畅的呼吸,邵轻云下楼给她接了一杯水。
“起来,喝点再睡。”他单膝蹲在她床头边。
昏暗中,沈以嘟囔了一句:“妈妈……”
邵轻云哭笑不得。所以是把他当她妈了吗?所以尿尿和脱衣服都肆无忌惮。
她被他扶着坐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然后迷朦半睁的眸子在暖色的灯光中与他对上。
半天才反应过来:“……邵轻云?”
“是我。”
她的记忆无缝与刚才的一段衔接上。眼眸渐渐睁开,疑惑而单纯地望着他:“你刚刚为什么不亲我?”
半睡半醒的沈以,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有点醉酒的慵懒和沙哑。
他用拇指抹去她嘴角遗留的水珠,声音低低的:“怕忍不住。”
“可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亲亲了。”她娇柔地埋冤。
他面色沉静地望着她,但覆上她脸颊的手掌心,滚烫地可怕。
“亲完我会想要做别的事情。”
她醉醺醺的没反应过来,勾住他的脖子懒洋洋问:“什么事?不能做吗?”
他仍然耐心、克制而温柔地回答她:“嗯,对你来说太快了。”
“哦。那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第53章 上瘾沉迷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说着手臂下压,想将他的头拉低一点。如果邵轻云不愿意,她便无法撼动他分毫。但她成功了,轻而易举就拽下他,准确地贴上了他的唇。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准确。
即便是在喝醉的状态,她也没忘了自己心中一直藏着的企图,从遇见他的第一天起就埋下了。之后每次亲吻,都是他占据主导地位,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邵轻云难得一动不动。她舔了舔他饱满的下唇,尝到了和她一样的桃子味道。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有安全感。沈以满意地勾唇一笑,如愿咬上了他的下唇,然后轻轻一吮。
她本来还蛮沉浸于此刻的静谧的气氛的。他的唇也如她所想的,很好咬。
但是她头太晕了,仿佛一直有个螺旋在不停旋转。亲完就擦过他的嘴角、脸颊,靠在了他坚硬的肩窝里。
下一秒,他伸手将她的头捞了起来,侧头重新贴上了她的唇。
与她轻柔的挑逗不同,他的每一次亲吻都像是月球牵引海潮,澎湃又强势。他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搂着她的腰,好似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她细细地喘息着,这声音却激得他更进一步。他起身脱掉了外面一层短袖衬衫,只着一层白T。沈以短暂地失去支柱,属于他的阴影再次压下来,这次酥酥麻麻的亲吻落在了她的耳后、颈侧,以及锁骨间的银月亮。
海边的夏夜没有那么炎热。
屋里没开空调,但开着窗户。左耳是海浪翻涌的声音,右耳是他不受控的呼吸声。
果然,是好听的。
睡衣肩带从她楞瘦的肩头滑落,她觉得身上一凉,小腹不自觉收紧,两条对称的马甲线在月光下展现优美的弧度。他停下了动作,直起身来,借着月光看她的样子。目光不在她的脸上,那在哪里?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紧接着,她感受到他炙热的手掌,划过她的骨骼,她的起伏,她轻薄的皮肤上。带起一串战栗。
他低低地,沉迷其中的感叹。而后,重新埋下了头。
沈以只能看见他的黑发,看见他宽
阔的肩膀,只能感受到肌肤上潮湿的痒意,温和的刺痛。陌生的酥麻感自身体的高点,慢慢延伸至她平摊的四肢百骸。
她的头更晕了。
她侧着头睡着了。
他的吻终于停下来。
邵轻云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将她的睡裙拉下来,翻身下床撑着头孤坐片刻,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关好窗户,重新倒满了水。
眷恋地看了会儿她熟睡时沉静的侧颜,又轻轻印下一个吻,他终于拎着衬衫,离开她的家。
深夜才回到自己家的邵轻云,第一件事是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不行,改冷的。
月光下她纤瘦有致的身体轮廓,皎洁的皮肤颜色,光洁细腻的触感,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他仔仔细细地想着,回味着,手上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此刻,实现远大的理想,造福人类的社会,缝补破烂的世界……这些东西被他统统抛在脑后。
独剩她一个,满满占据他的心房。
他曾最瞧不起的男女情爱,抵死欢愉,因为沈以,变得有趣。
让他上瘾沉迷,让他焦渴不已。
*
沈以睁开眼睛,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受。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尝到醉酒的滋味。
浑身酸软,头重脚轻,嗓子冒烟。整个人像在沙滩上被晒干的鱼。
她转头看向床头柜,满当当一杯水,未来得及思考,端起来一口气喝光。
喝完她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出神的回忆光怪陆离的梦。昨夜的梦就没有停止过,一个接着一个,但醒来又都不那么真切了。只有一些模糊的场景。
比如说,妈妈和她一起洗漱,她给她推荐自己桃子味的牙膏,妈妈帮她穿睡衣……
然后还有邵轻云,他们接吻了,她在梦里如愿咬了他,可他报复她,咬她身上其他地方……
反应过来梦里他咬了自己哪里后,沈以的血气倏然上涌,脸颊变得通红,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自己的胸。
叮咚——
楼下门铃声清脆地响起。
紧接着是电话,沈以还没从狂野的梦境中回神,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对面是邵轻云清爽好听的声音。
“沈甜甜,起床了吗?”他语调轻快,甚至夹杂着一丝愉悦。
她想到刚刚回忆的梦境,有些不自然道:“起……起来了……”
“嗯,给你带了早饭,我自己开门进?”
“好……但我还没……”
沈以正要说她还没洗漱呢,那边早已经挂了。好像迫不及待想进这个门,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见她。
短暂的发懵后,沈以猛然爬起来,奔到衣橱里捡了件内衣穿上。
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后,她匆忙把裙子捋平,抬起手顺了顺毛躁的长发,敲门声响起。
沈以其实想说:你别进来。但他根本不给她回应的机会,直接推开了没上锁的卧室房门。
她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用吐槽掩盖自己的害羞:“女孩的房间是你随便进的吗?邵轻云,你礼貌吗?”
邵轻云挑眉,她问他礼貌吗?看来她并不记得,她早就被他看光了。嗯……准确点说,看光一半吧。
邵轻云走进来,打量着她。睡裙掩盖了她的身体曲线,只有裸露在外的瘦削、平直肩膀,细楞楞的锁骨,漂亮的天鹅脖颈,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的胳膊,隐没在宽松睡裙里。他的小甜,体态倒是很好的。只是此刻,白若牛奶的肌肤上,分布不规则的几点红色印迹。
邵轻云怔了怔,他也没有经验,不知道力气大一些,会留下痕迹。况且她的皮肤又格外薄,格外细,就更加经不起稍微粗重的对待。
看她的神色,他确信她还没记起昨晚发生的事。
邵轻云蓦然笑了。笑得她心里发毛。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下去等你,洗漱好就来吃饭。”
待他离开后,沈以进了卫生间。
她先看到脖子上的红印,想,被什么虫子咬了吗?但抚摸上去,没有疙瘩。而且,有好几个,顺着锁骨中央往下,她扯开衣领往里看,随即不可置信的掀起裙摆。
“啊!!!!!!!”
不是梦吗?
是真的啊啊啊啊啊!!!!
“邵、轻、云!”
她冲下楼就去找人对峙,他正在餐桌前不紧不慢摆放餐具。见她怒气冲冲下来,还展颜笑了。
她侧着脖子指给他看:“这是什么啊?你对我干了什么?我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她一脸毛躁,憋闷,又疑惑。那可爱的神情直接逗得他哈哈大笑,要知道,他这辈子哈哈大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制止了一下澎湃的笑意,一本正经向后指了指玄关:“你在那里,说爱我,说要亲亲。你在楼上,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又问我为什么不亲你,我有什么办法?”
沈以原本就发红的脸颊瞬间开始发紫。
所以梦里脱衣服……尿尿……不是当着妈妈的面,是邵轻云……
她捂着脸哀嚎。
他忍俊不禁向她走过去,想起她刚刚用天真的神态讲出“性关系”三个字的反差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别太可爱了。”
真让他受不了一点。
沈以在指缝间看着他:“但是……但是……你也不能……”
他倾身,低头,凑到她耳边。
“真要发生什么,我不会让你睡着的。”
沈以的脸快烧起来了。
“我我我去洗澡。”
她退后两步登登登上楼。而邵轻云还是在她身后,掩不住地想笑。
*
洗完澡沈以换了件非常保守的家居长T和长裤,严严实实遮住自己。
二人一起吃完早餐,邵轻云帮她吹头发。
接着他们开始计划旅游行程。沈以列了一堆想去的地方,都是冰岛、南极、非洲、墨西哥等烧钱的地方。
“我们六月就走好不好?这样就能去很多地方。”
他们差不多都是9月份开学,她想早点出去,和邵轻云去很多地方,留下很多回忆。这样才好度过与他分离的日子。
然而邵轻云否决了:“六月去不了,我需要时间赚钱。”
外公肯付他的学费,舅舅对他也很大方,时不时给他转零花钱。但这不是他继续向他们索取的理由,尤其还是和女朋友去旅行这样的事。
沈以顿了顿,她又开始习惯性不考虑钱的问题,忘了他的处境和自尊。
“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之前怎么有钱一个人去旅行呢?而且还是未成年的时候。”
“又不是身无分文,”他开玩笑,“不至于有人让我用压岁钱还债。而且,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我还在边走边打工。但跟你不一样,我又不会让你跟我住青旅。”
她根本笑不出来,满眼心疼。
他安慰她:“打工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
沈以下定决心:“好,那我们不出国了,国内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这辈子都玩不完呢!”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要怎么赚钱?我帮你,我很强的!”
第54章 做作白瘦幼先把该做的事做了
他觉得内心一片柔软:“有好几个家长找我,想让我假期给他们孩子补课。我想了想不如开个短期补习班。多亏拿你试手,东西都有现成的,讲起来也熟练。”
她像小狗狗一样挤在他身边,热血沸腾道:“我帮你打广告,我帮你发传单,我帮你教训上课不听讲的人!”
他忍笑将她揽在怀里,爱的不行。
“不用,你好好过你的假期,可以先跟你妈去玩。”
沈以早就将她妈抛诸脑后。孔令仪的话回荡在耳边,她果然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娘。
“我不要,每天跟你呆在一起,才是好好过了假期。”
他们本来氛围轻松地在客厅讨论国内好玩的地方,这时外面传来吵嚷声。
邵轻云脸色一沉,马上起身出去。
自己家门口正聚着一伙人,梅姨挡在门口,急慌慌有点招架不住。
为首地男人嚷着“还钱”,有人直接在墙上开始喷红色的字。
邵轻云侧头,眉目凌厉对跟过来的沈以说:“你别出来,报警。”
然后他关好沈以家的门,拨开人群挡在梅姨面前,厉声说:“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找的就是你!你老子害惨我们了知道吗?你有钱留学就有钱给我们退房还钱!”
后面的几个人一呼百应:“退房还钱!”
邵轻云看到了那天考场外遇到
的同班同学家长,他们果然没有偃旗息鼓。前几天察觉到被人跟踪也是真的。
这不,刚高考完,就逮着机会找来了。
他知道跟他们没有办法讲道理。因为无论是公司售楼处,还是律师,都告诉过他们因为合同或者特定的原因,复杂的牵扯,账户和资产的封锁,房是没办法退的,至少暂时没办法。
但愤怒的受害者不在乎原因,他们觉得只要闹,就能闹回自己损失的利益。
邵轻云说:“政府,接管的部门,都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不可能不给你们一个交代。找我没用。不然你们想犯法?”
那些人不罢休:“怎么没用?你住这么好的房子,卖了不就有钱了。”
邵轻云笑了,极冷,毫无感情。
背后,听到动静的叶老拄着拐杖颤巍巍打开门:“这是怎么了?”
邵轻云示意不知所措的梅姨赶紧扶老人回去,他自己来处理。
梅姨怎么放心得下他一个人,况且这伙人居然还拿了些棍棒家伙什儿助威。但老人着急了事儿更大,她只得听邵轻云的,先进去安抚叶老。
这个当口,邵轻云趁势把门关上,自己留在外面,想拖延着等警察来。
“房子不是我的,跟邵家没关系。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没办法,现在只能等着。”他沉着地说着冷酷的事实。
人群中的一个女人直接哭喊:“多等的一天都是钱,我日日夜夜不停的干活,什么都不敢买,房子也脱不了手,真的要把我们逼死了!”
邵轻云沉默片刻,说:“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有人叫嚣:“怎么无能为力?你把留学的钱给我们不就行了!”
邵轻云冷冷地凝视他:“我没有任何义务给你钱。要么你现在直接从我身上抢,你敢吗?”
那人挥舞着棒子就过来示威,邵轻云原本能躲,但他没有,任凭棍子敲在他头上。
那人本来就像吓唬他,没敢真的下死劲儿,也没想到这年轻人躲都不躲。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有女人惊叫:“流血了!”
执网球拍以防万一,一直躲在隔壁院子里听的沈以立马打开门冲了出去,她挤过人群先看了看邵轻云的伤势,然后站在他面前,小小的个头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是谁动的他?!”
她怒气冲冲,即便看对比自己大很多人中年人,也没有丝毫惧意,一副要跟你们拼了的样子。
身后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似乎让她不要冲动,可她眼睛憋的通红,只想给邵轻云报仇。
“谁!?”
这时,警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
派出所。
沈以帮他按着纱布,眼睛红红的埋冤:“你为什么不躲?不还手?”
“不还手效果更好。”
确实时,刚刚调解的时候,他们这方完全占理。
他有他的心计,可她也有她的心疼。
民警正在教育那帮人,给他们普法。邵轻云和沈以坐在大厅里,这时玻璃门打开,一道眼熟的身影闯进来。
她剪着乌黑的短发,微微泛着油光,厚厚近视镜下面,是一张长满青春痘的焦急脸孔。
沈以认出来,她是百日誓师时带领全体高三生喊口号的女孩,是除了邵轻云以外,青中学习最好的学生。
她叫李佳曼。之前在考场门口,围住邵轻云的那一对中年妇女,就是她的父母。
她也看见了邵轻云和沈以,脸上一闪而过尴尬和不自然,然后进调解室找自己的父母。
有民警过来帮邵轻云包扎好,两个人也再次回到调解室。
来了警察局,这伙人都变得规规矩矩,虽然有人还在反反复复讲述自己的艰辛和不易,骂中恒,骂邵轻云他爸妈。
邵轻云和沈以坐在那几个人对面。最边上坐着的李佳曼不敢看两人。
警察让他们向邵轻云道歉。
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沈以桌子一拍就要炸毛,邵轻云按了一下她的手。
他冷静地目视对方,说:“直系亲属有刑事犯罪记录,影响子女工作政审。”他指了指额角渗血的伤,“我现在完全可以起诉你们,我有时间,也有律师可以跟你们耗。但现在,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只要你们保证,再也别去打扰我和外公,我就在这张调解书上签字。一切关于中恒的纠纷都在法定程序内,你们私下找我没有任何用。除非你们就想影响李佳曼等等,你们儿女们的未来,我不介意打官司。”
沈以看向了李佳曼,她跟她没有交集。但隐隐听张于蓝他们八卦过,全校第二李佳曼很讨厌邵轻云。看来一切都有原因。
李佳曼因为某些原因,恰好知道了邵轻云是导致她父母痛苦的罪魁祸首的儿子。
也许为了泄愤,她便将这些事传了出去。
警察调解的间隙,沈以把李佳曼单独叫了出去。
派出所门口。
“在学校散播邵轻云身世的人,是你吗?”
李佳曼抬眼,神情无波无澜:“是我。那些都是事实,我凭什么不能说?”
“什么叫事实?你父母的痛苦,难道跟邵轻云有关系吗?”
“那我父母,凭什么遭受这些痛苦?”
“至少,你还有父母。”沈以看着她,“邵轻云没有了。”
李佳曼撇开眼,半晌,她讽刺地笑了声:“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该怪谁?”
“不知道。”沈以说,“我记得你百日誓师演讲,有一句话很打动我,你说‘我们被优越的环境塑造出来的能力,不是为了凌驾于没有享受过同等资源的人们之上,而应该把这些能力用来帮助他们’。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时觉得你好厉害。”
她不懂沈以的脑回路,本来敌对状态,她却突然夸她。李佳曼不自然道:“那是看书时抄的句子。”
“但你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沈以依然直视她,“你,邵轻云,我觉得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你们是可以改变规则,弥补缝隙的人。”
李佳曼愣怔地看着她。
她一直都在心里瞧不起沈以,觉得她是虚有其表、肤浅没内涵的女生,可她今天的话让她动容,震撼。
沈以笑:“干嘛这样看着我?”
李佳曼移开眼睛,冷声冷气说:“我以前还很讨厌你呢,感觉你就是个做作的白瘦幼。”
沈以气笑了,叉腰道:“白瘦幼怎么了!我爹妈就给我这体格,给我这脸,我很喜欢我自己好不好。倒是你们这些人,天天爱给别人贴标签,无聊死了。”
二人短暂沉默,沈以说:“手伸出来。”
李佳曼警惕道:“干嘛?”
沈以一把拉过她的手,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根柔绘笔,在她手背上写了一行英文。
“什么东西?你要诅咒我吗?”
沈以哧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用这个祛痘凝胶,便宜又好用。你脸上的痘子很好消除的。小心上了大学找不到男朋友。拜拜。”
沈以说完转身就走。
李佳曼捧着手背,看着上面的字母愣了一会儿,连忙对她说:“谢谢!”
沈以挥了挥手,又听李佳曼扬声说:“我爸妈……我也没想到。他们一定不会再去找麻烦了!”
沈以终于回过头来,对她明媚一笑:“李佳曼,祝你考上复旦哦!”
她欢快地跑向不知何时出来等她的邵轻云。
她亲昵地挽起邵轻云的手臂。
“我还是很生气,居然敢打我的男朋友。”
邵轻云想起她双手握着毫无威力的网球拍,一脸怒意地站在他身前的样子,心下一片柔软温热。
“下次不要这样了,我让你躲着,你就好好躲着。”
“不行!我才不会躲着看你被揍!”
邵轻云哂笑:“我不想被揍的话,没人能揍我。”
沈以侧仰头看他,目光亮闪闪的
,盛着满满的认真,满满的他:“反正,我会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邵轻云停下脚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头顶骄阳似火,林梢浮光掠影,他们旁若无人地拥抱,感受到两颗火热的心脏,同频的跳动。
*
沈以抛开了曾经兴冲冲的旅行计划,转而开始帮邵轻云研究补习班事宜。
但是个人在外开设补习班需要各种资质,办理起来浪费时间。
后来青中附近一家教培机构听说了,专程邀请邵轻云,让他以兼职的方式在机构做学习分享,而不直接说是讲课。
邵轻云虽然没参加高考,但他有名校录取offer的加持,再加上青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身就是活招牌。
于是兼职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6月中旬,那年的第一场台风将从津海登陆。
孔令仪和自己的老公在日本。
但今年与去年不同,今年邵轻云来帮她贴了玻璃,做了一系列防护措施。
天气预报说台风将在夜里登陆,最强时风力将达到12级。
邵轻云走之前对她说:“害怕就跟我说。”
她说好。
因为无聊,沈以很早就洗澡上了床,但手机玩不在心上。
每玩几下,就会想起邵轻云。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她索然无味地扔掉了手机。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余光扫到床头的两本书。两性教育书。
她升起一个念头。如果几个月后两个人就要分开,那能不能,先把该做的事做了?
想起上一次他把她吻得“体无完肤”,那就是说明,他内心也是想的。而且根据书里的说法,男性的需求会更旺盛一些,欲望更强烈一些。
就算他出于什么绅士、君子风度,不愿意和她做那件事,那能不能陪她一晚上啊?没有他的台风夜,太孤单太冷寂了。
打定主意后,沈以又去快速冲了个澡,涂了一遍最喜欢的橙花味身体乳,耳后、指缝都不放过。
然后她给邵轻云发消息:“男朋友,我害怕。”
第55章 甜妹1号好吃的东西要慢慢品尝。……
隔壁,邵轻云也刚洗完澡,看到她的消息后,擦着头发扫了眼窗外。
此刻正是台风来临前的风平浪静阶段,尽管已经能察觉到海水上涨酝酿的风暴。
她的企图心昭然若揭,不过看来,她也根本不准备掩藏小心思。
邵轻云的视线再次回到手机屏幕里,littleghost发的“我害怕”三个字。
是的,沈以的备注是那天刚加上她时改的,那晚,她的littleghost(小幽灵)形象,让他印象深刻。
邵轻云若有似无扬了扬唇角,自言自语道:“害怕吗?”
他该考虑要不要把她的备注改成“兔子精”。
他点开小键盘,只回了两个字:“等着。”
他很快起身,装了两件自己的睡衣和简单的洗漱用品,整理东西的时候脑袋中一闪而过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缺少的物品。
但想了想,算了吧。雨天不好买,而且,他并不想太早、太快欺负她。
看了眼梅姨和外公已经各自在房间休息了,邵轻云一个人出了房门,径直来到隔壁。
沈以授予他自己输密码进她家的权力。
邵轻云打开门进来,沈以正在茶几前忙碌,各种零食、水果摆了一桌子。
“我们来看电影吧!”她兴致很高道。
他摘下去卫衣帽子,脱掉外套挂好,沈以才看见他半干的头发,她去卫生间找出吹风机,对他说:“尊贵的客人,甜妹1号为你服务。”
他笑了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好,一副任她摆布的架势。
她站在他两条腿形成的夹角之间,一手故作专业的扒拉他的头发,一手虚虚晃晃左吹右吹。
以二人的身高差来说,他坐着她站着,他的视线刚好就在她的胸部位置。她穿着胸前印只兔子的紧身短袖,下身是家居格子长裤,中间露出细白一小截腰。
邵轻云屈起食指,轻轻扫了一下她腰侧的曲线,滑滑腻腻。
沈以痒得躲了一下,笑说:“你别影响我工作!”
不能动,那就看。
邵轻云的视线从那截腰开始,慢慢往上,直到目光平齐处。
长久停顿后,他的视线才继续向上,看向忙忙碌碌的沈以。
差不多干了,沈以关掉吹风,揉了揉他被热风吹的毛蓬蓬的头发,低头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了?”
他的瞳孔像揉进了水晶灯的暖光,夕阳下的一池春水般清粼粼,金灿灿。
“刚来,你就挑战我?”他用低淳的嗓音,微仰着头看她,喉结分明,唇红齿白。
不知是谁在挑战谁。
她毫不犹豫抽身离开,旋身时马尾带着甜香扫过他的鼻尖。
他目不转睛追随着她去关灯、放电影的身影。
像猎人盯着他势在必得的兔子。
终于,她坐在了他身边,亲昵地环抱他的胳膊,将头枕上他的肩膀。
她放的是一部美国恐怖片。
这类电影的内核总跟宗教有关,又带点克苏鲁的感觉。差不多能提前预判所有故弄玄虚的节点,所以邵轻云面不改色。而沈以用手挡着眼睛,只露一条缝隙偷看,即便这样还是被吓得一耸一耸。
这时画面忽然放大一张鬼脸。
沈以刚惊叫一声,电视屏幕黑了。
两个人都没动,尤其是沈以,还捂着眼,以为是电影效果,生怕屏幕上立即又惊现刚刚那张可怖的脸。
“停电了。”邵轻云判断。
台风天,停电也是正常现象。
他起身就要去检查,沈以也坐起来,谁知他骤然转身弯腰,贴脸“唔”了她一声。
本来就没从鬼脸阴影中脱离的沈以惊恐大叫:“呀!!!”
邵轻云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
沈以摸着胸口气急败坏:“邵轻云!你讨厌死了!”
他怎么谈了恋爱以后变幼稚了?沈以腹诽。
邵轻云笑着打开手机电筒,轻车熟路去玄关处看电表箱。毕竟两家的结构差不多。
“不要让我跟电视呆在一起啊!”沈以抗议,起身就要去找他。
她怕电视突然亮了,她一个人可承受不起那冲击。
漆黑一团中,邵轻云笑道:“我们看的又不是贞子。”
下一秒,沈以“哎呀”一声,紧接着是叮呤咣啷的闷响。
邵轻云皱眉转头,声音紧促:“怎么了?”
沈以嘶嘶地从牙齿缝里吸气,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中试图爬起来——是她走的太急,被地毯绊倒了。
她才刚爬了一半,邵轻云就已经走了回来,拦腰将她抱起来,顺势放到自己腿上,问:“摔到哪里了?”
她黑暗中碰到好几处地方,胳膊肘,膝盖,要论当下最疼的,还是碰到前面沙发扶手的鼻子。
鼻腔的酸疼带来连锁反应,邵轻云扒开她的手查看,倒是没流鼻血,就是眼珠红润润的,裹着一层眼泪。
莫名的,他想起去年的台风天,她蹲在地上帮他扶着小凳子,仰头看过来时,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潮湿的,干净的,动人的。
二人在静谧中彼此对望。
他的手机倒扣在茶几上,亮着白森森一小团光。
光线映在她的泪花里,她微翘起的薄唇上。
他一出声,自己都没想到嗓音变低哑了。
“还疼吗?”
她被他慑人心魄的目光压着,心脏砰砰开始加速,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好点了……”
话音未落,他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不断引诱着他的红唇。
因为怕碰到她的鼻子,他斜侧着头,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以一种稳定的力道,防止她逃跑、后退。
他的呼吸比她重的多,仿佛迫切地想从她这里攫取什么。
腰间传来温热的痒意,他的手抚过她的腰窝,顺她的脊骨向上。
她不知
不觉环上了他脖子。
她在一次次的承受中,迟钝地学会了回吻。
唇齿交缠,近得不能再近。
不,还可以更近。
他却停了下来,下巴虚虚搭在她单薄的肩侧,胸腔起伏,一下一下平复呼吸。
“我回家了。”
沈以气息还乱着,闻言急忙说:“不行!”
她马上理直气壮解释:“又看恐怖片,又停电,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抛下?”
邵轻云抬起头,半垂眼睛注视着她:“再待下去,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她从他腿上下去,顺便牵起了他的手。
“既然看不成电影,那我们早点睡吧。”
他没有拒绝,任凭她带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的上楼。
风不知何时变得剧烈起来,狠狠拍打着房屋,仿佛要把房子连根拔起。
窗户上做好了防护,窗帘没拉。风和雨奏着癫狂的舞曲,撕开平静的黑夜,旋转着,逃散着。
没有月亮,没有星光。
只有来自宇宙的一点四散的光,映在墨黑的大海上,偶尔翻起滔天的白浪。也让这一方小小的卧室,有了微弱的光线。
沈以打着手电筒,带他去刷了牙。他上次用过的牙刷还在。
然后她盘腿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对他颐指气使:“去过外面的衣服,不准挨我的床,你脱了。”
邵轻云似乎笑了笑,两手交叉捏着衣摆,很利落地脱掉了短袖,然后是家居长裤,顺手在椅子上放了,换上带来的另一条干净裤子。不过,上衣没穿。
他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线条清晰,宽肩窄腰长腿。沈以目不转睛,只恨没光线,看不清细节。
他向她走来,沈以鱼一样钻进自己软乎乎的棉被,一直盖到下巴。
她从小睡觉喜欢翻来滚去,所以习惯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她的床上至少有四个鹅毛枕头,用来靠或者抱。
邵轻云随手摆好一个在她旁边,侧躺下来,撑着头看她。
沈以有点心虚了。
即便他并看不到她的表情,听不见她紧张的心跳。
要不今天算了,沈以打起了退堂鼓。她书还没完全看完呢,一些细节还不清楚。她还不太理解,女生的那个地方怎么能接纳男生的那个地方呢?
“晚晚晚晚安,玛卡巴卡。”
说着她转过身去,背朝着他,紧紧抱着自己的睡觉搭子——小海豹。
短暂的安静后,沈以感觉身后的被子被揭开,冷飕飕的凉风扫过她裸露的腰部,身后一阵动荡。
紧接着,邵轻云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后背,凉风变成了滚烫的身躯。
“把我骗过来,你自己要睡了?”即便如此暧昧的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清润淡定。
完全想象不到,被窝里他的手,已经贴上了她的小腹,并在逐渐向上,却被某个柔软的玩偶阻挡了去路。
她笑着翻滚挣脱:“别动!很痒诶!”
她从侧躺着,到平躺着,又翻过来面向他,睁着星星亮一双眼,怀里死死抱着那只海豹,仿佛在试图保护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沈以说。
邵轻云再次撑起了头,幽深目光看着她怀里那只碍事的海豹。
“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慵懒,她不会知道,他的心里已经燥动的快要炸开。外在的表现就是身体很烫,并且热意还在往某处持续地汇聚。只等着暗涌的海潮达到一个临界点,攻克他强大的理智防线。
不过在此之前,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向来都有耐心。
好吃的东西,一定要慢慢品尝。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学着他的样子,侧撑着头与他相对。
第56章 她的海洋无法克制,无法冷静。……
邵轻云安静片刻,似乎在思考。
然后目光看向了窗户前的地方。
“如果你非要问一个节点,那就是去年的台风天,你穿的像个小幽灵。你就在那里,帮我扶着凳子,抬头看着我时……”
他的话突然顿在了嘴边。因为不安分的她早已伸出手,抚摸在了他的腹肌上。
薄薄一层,但有肌理,有形状。还有男生特有的硬实感。
她感受到了邵轻云忽然的紧绷。
一道闪电划破黑色棉絮似的天空,卧室骤然亮起,二人望着彼此,她感受到了他眼里的危险,手刚放下,他便倾身压了过来。
他手肘撑在床上,手指拂开她的发丝。
“沈甜甜,你想做什么?”
她的手又抚上他流畅好看的肩颈线条,收紧的肌肉,清晰的骨骼。大眼睛即便在此刻,也依然是明亮的,纯净的。
而她说出口的词,却让人忍俊不禁。
“□□。”
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湿湿热热的气息黏在她的颈项上。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接踵而至,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分神听着,紧张地抱住他的脖子。
“我家的玻璃不会又破了吧,这次的台风比上次的厉害,屋顶会不会被吹跑……啊……”
她发出一声低吟,是他吻过了她的耳后,又将气息带进了她的耳朵。
“会不会,都没关系。”他与她鼻尖对着鼻尖,目光缱绻,语气深重,“我挡着。”
他吻了下来。
闪电滚雷,交替登场。
暴雨如注,狂风怒吼。
窗外,黑色的海和黑色的天搅浑在一起,世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洗涤。
而室内,他们好奇又温柔地感受对方。
她觉得他在探索。
像品尝一道美味的点心。耐心而珍重。
又像解复杂的数学题,一步步试探,一步步推导。
沈以睁大眼睛,她细细喘着气,用破碎的声音说:“你怎么还会这个?”
他眼里有狂热涌动的情潮,嗓音喑哑却淡定:“我会的比你想象的多。”
她在奇怪的身体反应中,懒懒的想,智商超高的人真的没有短板弱项吗?
他吻上她额角细细的汗珠,她着迷地看着他纹理匀称、坚实紧绷的肩臂线条,组成了让她极度有安全感的堡垒。
她胸膛起伏越来越快,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怎么还能这样呢?她一边感到新奇,一边又想要抗拒,却不自觉沉浸其中。她的指尖刺进他坚硬的手臂,克制不住发出哀吟。他终于停了下来,伸手去够床头的纸巾。
她迷蒙地睁着眼睛望着他,她能感受到他蓄势待发的热情。
“不继续了吗?”
他对上她湿漉漉的无辜眸子,她的虎狼之词总和她的本身的单纯形成强烈的反差。
邵轻云感到好笑,用深情的桃花眼描摹她眉眼间的诗情画意。
娇憨的鹅蛋脸,半含秋水的眼睛,上扬的眼尾,笔直细窄的鼻梁,清晰的唇峰,饱满的唇珠……
一切都在无时无刻引诱着他,攻击着他的理智。
他遗憾地告诉她原因:“没有东西,算了。”
“东西?”沈以想了想,伸长胳膊在枕头下面捞了一把,拿出个小方片。
“这个吗?”
邵轻云无不惊讶,随即无奈笑了:“沈甜甜,你从哪儿搞来的?”
沈以也狡黠笑了,眼角弯弯,眉目含情,洋洋得意。
“我妈的床头柜。”
邵轻云看着她,如果眼里有道城墙,此刻就是无声的粉碎,瓦解,逐渐化为灰烬。
“上次,你喝醉的那次,说了很多遍爱我,还记得吗?”
“好像记得。”
“那我再问你一遍,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知道。”她勾着他的脖子,目光坚定,真切,“我爱你。”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放任了本能。
“我也爱你。”
“我中意你。”
“Jetaime(我爱你)…”
“Moncurbatlachamadepourtoi(我的心为你狂跳)…”
他在她耳边说着取悦她的粤语、法语,在她心神
荡漾时,再次压了下来。
她又娇气又怕疼,一点点伤口都会哭的人。
她也真的啜泣出声了。
让他心疼,让他不舍。
她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不放他走,可怜巴巴说:“没关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窗外浩荡的风雨不止不息。
吹得老房子好似摇摇欲坠。
她也摇摇欲坠,像飘在风浪里。
他就是她的风浪,他也是她的海洋。
她拥抱了自己的海洋。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掀到了风浪尖上,灵魂也随之震荡。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好听的喘息,性感,低沉,和他的说话声一样勾她心弦。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缓慢地降落。可灵魂还没有归来。
于是脑袋里一片空白。
邵轻云先调整过来,起身离开时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她眼皮沉沉的,一秒钟就能入睡。
因为停电,所以没热水,邵轻云在卫生间的抽屉翻到几个一次性浴巾,浸湿后给自己擦了擦,又去给她擦干净,穿好自己的衣裤和她的睡裙。
她合着眼睛任凭他摆布。抬起胳膊穿衣服时,暗暗想,他始终是得体有礼的人,教养深入骨髓,不管刚才有多失控,完事儿还要穿好衣服。
他看到她提前铺在床上的一层卡通褥垫。像是女生生理期专用的,很好清洗的那种。
他淡笑一声,嘲她:“沈甜甜,你居心叵测。”
她嘴角抿起微微地笑,没睁眼,蹭了蹭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看到上面的痕迹,眉间染上心疼:“疼吗?”
沈以摇了摇头。
他抽走垫子,放去卫生间。
暴风雨还未停歇,风声钻进窗户的缝隙,发出尖哨的响声。
邵轻云走到窗户边准备拉窗帘,窗外一片漆黑,海是黑的,天是黑的。即便这样,仍然能看到重重云层之后的一团昏黄,月亮的昏黄。
邵轻云回到她身边,将她揽到怀里。借着宇宙那一点幽微的光,专注看着怀里累及的女孩,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怎么了?”她懒洋洋问。
“思考未来。”
他刚刚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了。
她在他怀里蹭蹭:“思考什么?”
“两年太长了……”他沉吟,思考如何让分别的时间更短,“怕你心志不坚定,被人拐跑了。”
她那么喜欢看帅哥,又撩人不自知。
沈以笑了笑,再次问了除夕夜问过他的问题:“你会和我分开吗?”
那时他说“客观不知道,主观不会”,她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但这次,邵轻云说:“主观不会,客观的障碍,我去扫清它。”
沈以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我和你一起扫清它。”
*
台风过后,邵轻云正式开始了兼职的生活。
沈以懒觉都不睡了,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邵轻云骑自行车去,她就坐在他的后座,双手环抱他的腰,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碧蓝的海在桂花树的间隙闪过,天空澄明、高远,她闭上眼闻着夏日清香,好想这条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邵轻云给学弟学妹们分享学习经验,她就在坐在教室最后排听。
她本来拿了本书来看,可是他认真讲话的嗓音总是吸引着她。她每次抬头时,他眼神一转就和她轻轻对上,对她隐秘而宠溺地笑笑。
整间教室座无虚席,都是慕名而来的学弟学妹。
第一排都被学妹抢占了。
沈以环着手臂,看着那些仰头星星眼的妹妹,心中醋意翻腾。
一下课,有人还要来问问题,邵轻云称有事婉拒,从教室头径直来到教室尾,牵起等候多时的沈以。
“无聊吗?”
沈以迎着他背后诸多探究的目光,笑着挽上他的手臂。
“不无聊,比给我讲得好。”
兼职的间隙,邵轻云备完课,也会尽可能陪她玩。
他们在邵轻云家的阁楼里玩游戏。
她脾气急躁,还喜欢指挥,结果把自己搞的暴跳如雷。
“面也没煮!盘子也没洗!你快去洗盘子啊!盘子是关键啊!啊啊啊!糊了!”
沈以小手柄一扔,靠在沙发椅背上气呼呼。
邵轻云感到好笑,他玩游戏时的样子和她是两个极端。
他非常平静,但手速又快,眼花缭乱间其实做了大部分工作。所以沈以大部分暴怒的原因,其实是她自己跟不上。
邵轻云安慰她:“别玩了,我不喜欢这个游戏。”
“为什么?”
“名字不吉利。”
沈以想了想,确实是,带了分手两个字。
她若有所思望着邵轻云:“听说玩分手厨房容易吵架,你脾气真好。”
“为什么要因为游戏跟你吵架?”他反问她。
她侧身窝进了他的怀里。
“还想玩吗?”他问。
“不玩了,不好玩。”她闷闷地回应。
“那来玩别的。”
邵轻云伸手调暗了灯光的亮度。
她探出头来,茫然问:“玩什么?”
“你说呢?”
他将她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慌乱:“锁……锁门了吗?”
他眼尾漫上了一抹渴望的红,在幽暗中定定看着她:“你不知道吗?我每次都会锁门。”
第57章 等一下!等不了。
沈以想起他平时在外面表现出来的庄重,温文,有礼。而此刻,解她扣子的手却透出一丝急不可耐。
他又亲又撩拨了一会儿,手探查到一些暧昧的秘密。
“兔子精。”他眼尾压着一抹红,灼热的目光看着她。
“你还敢说我?假斯文。”她抱着他的头,故意蹭了蹭,引他深深喘口气。
阁楼里温度渐渐变得火热。
沈以第一次尝试这种方式,有点难以完全接纳。
“等一下!不行!”
“等不了,行的。”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是梅姨一贯中气十足的声音。
“阿肖,甜甜,下来吃夜宵!”
沈以紧张收紧,一动不敢动,邵轻云扶着她的腰,将她向上带离。
他做这些的时候,语调沉稳,没有任何异常。
“好的,梅姨,等我给沈甜甜上完这一课。”
他忽然放手。她失去支撑,不受控地坠落,抵达了尽头。
沈以紧紧捂住唇。
梅姨下楼的声音脚步声逐渐远去。
沈以细细喘着气,捶他的肩:“还要上课!上什么课?”
“教你自己动,会吗?”
“你少小瞧我!”
她生生涩涩地攀着他的肩头,不得要领的亲吻,起伏。却让他的眼睛愈加泛红。
他忽然揽着她的腰起身,她因为失重而惊慌,他却将他抱得很稳,转而将她放倒在地毯上,呼吸急促。
许久后,她气息不稳地吐槽:“你根本就不是邵轻云!”
他动作不停:“那是谁?”
“邵、重、云!”
……
因为阁楼里的懒人沙发太窄了,邵轻云此前特意搬上来了一把布艺的摇椅。
这场不长却激烈的欢愉过后,邵轻云下去
拿宵夜,沈以窝进摇椅中,随手捞起茶几上的那本《德米安》看。
翻开后的第一句话就非常吸引她——
“我所想望的,无非是试着依我自发的本性去生活。为何如此之难?”
邵轻云显然已经读完了这本书,里面有他的画线和三言两句的简洁批注——
“爱是天使和撒旦,是精神崇拜,是黑暗欲望,是崇高与卑劣二者的兼具。”
他的字迹俊逸而有形体,笔画的庄重,笔势的刚劲,结构的饱满,仿佛能让她透过字体,看到他开阔的心胸和格局。
邵轻云回来后,看到的就是女孩窝在摇椅中,读着放在扶手上的一本书。被他弄散乱的马尾辫搭在肩侧,映衬她清秀专注的眉眼。
“这本书可以借我看吗?”她问。
“我的东西你不用说借。先过来吃宵夜。”
“不饿,不想吃。”她目不转睛,手不释卷。
邵轻云本来揭开碗盖,闻言又合了回去。
他起身走到沈以面前,弯腰轻车熟路将她公主抱起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坐进了摇椅。
“那边还有沙发,你干嘛非要跟我挤?”
他在她耳边说:“别辜负梅姨的好意。再来一次,就饿了。”
他们身下的摇椅渐渐晃动起来,像船荡漾在海湾,一下一下,不曾停歇。
她攀在他的肩头,手里仍然持着那本书。起初还能看下去,但慢慢的,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时被撞出细碎的呻吟。
书里排列整齐的铅字,唯美奇妙的句子,渐渐变成令人神魂颠倒的缤纷漩涡。
手中是赫尔曼黑塞,裙摆下是人之大欲的交融。
她放弃了书,凝视他潮湿、热烈的瞳孔,感受到非同寻常的悸动。她在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中,体会到了黑塞笔下的永恒——
“生命不灭,刹那即永恒。”
*
他们在白天干正事,晚上找机会“苟且”中,越来越熟悉彼此,越来越难解难分。
几乎从早到晚黏在一起。
一个月的时间,他一边忙兼职,一边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把她喂的胖了一些。沈以终于由瘦变成了匀称,脸蛋丰满红润,看起来气血比从前更足了。
沈以幸福到不敢点开日历,不敢看无情流逝的日子,不敢相信,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要分开了。
邵轻云说会先陪她到英国安顿好,然后他再自己走。
沈以这才安心了一些。
兼职结束后,他们计划了一条国内的旅行线路。
由沿海,到西南腹地,感受一路风景变化的惊喜。
他们在迪士尼的城堡下相拥合照,在落日飞车上牵手高呼;在幽静的园林里依偎漫步,沈以会停下来拿出画本,一笔一画描摹花窗与竹林相映成趣的美,邵轻云就站在一旁耐心等她。
她看着风景,他看着她。
他们自沿海,一路往西南走。
沈以什么都不用操心,邵轻云制定了细致的计划,她只需要跟着他就好。落脚在西南最大城市的第一天,邵轻云带她到一处有名的主题景区游玩。
正值暑假,景区里人满为患,有的地方甚至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邵轻云紧紧拉着沈以的手。
每次她有要乱跑的苗头,都被他牢牢牵制。
然而他毕竟不能将她锁在身边。邵轻云就是转头买个水的功夫,沈以就不见了。
好在他个高,视线好,转身扫了一圈就看到了她。
沈以正挤在一圈游客后,踮着脚尖努力用gopro录着什么。
邵轻云抬眼,看到人群里扮古装的演职人员,正在和游客互动对诗词。
是景区内的诗词歌会巡游活动。
女靓男俊,着装考究。看来景区是有下过功夫的,演员都非常有信念感,且颇具古人气质。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不可以放开我的手。”
“我还会丢了不成?再说你这么突出,我一眼就找到啦。”她笑嘻嘻晃他的手,转而又急着往人群里瞄。
“有那么好看吗?”
“嗯!里面有个巨帅巨帅的大帅哥,我还想仔细看看。”
邵轻云:……
察觉到邵轻云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沈以反应过来,连忙说:“当然没有你帅!”
在这里的活动结束,巡游的队伍重新开始走。
邵轻云抬眼望过去,其中有个穿青色汉服束高发髻的男子,丰神俊逸,气质温润,面对游客的镜头笑容温柔。果然数他最突出。
邵轻云冷然地审视对方,就被沈以拉着追了上去。
巡游队伍再次停在一座桥梁上,工作人员说可以找自己喜欢的演员合照,沈以转身就把相机递给邵轻云。
“给我拍一下!”
然后她一马当先挤进了演员中间,直奔那个青衣古风帅哥。
“你好呀?可以合照吗?这身超级适合你,很帅很帅!”沈以大大方方欣赏夸赞对方,男子对她露出愉快又友好的笑容。
“当然可以!谢谢,你也很漂亮!”
两人肩并肩合照。沈以对着镜头比耶,笑容明亮灿烂。
对面举着相机的邵轻云,面无表情,随便按了两下快门。
拍完照,沈以转过头自自然然与他聊起天来:“你多大呀?看着好年轻。”
男子笑得眉眼弯弯,不正面回答,只说:“肯定比你大。”
“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去拍……”
沈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后衣领被人拽住,然后她就被忍无可忍的邵轻云拎走了。
她后知后觉发现邵轻云在生气。
可美丽的风景和美丽的人在她心里是一样值得欣赏的。
仅仅只是欣赏。
沈以认错速度非常快:“对不起啦,我只不过欣赏他的容颜,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他环着手臂睨视她:“我的容颜不够你欣赏吗?腻了?”
她破防笑出声:“哪有!”然后好听的话张口就来,“你是永恒的月亮,他们是一闪而过的浮云,是不计其数的星星,怎么能跟你比呢?”
“不错,学会华丽的辞藻了。”邵轻云面无表情讽刺她,随即拷问,“在国外,见到帅哥怎么办?”
沈以沉思。
以她的经验来看,在欧洲的街上随便走走,就能狭路相逢好多外国帅哥。
所以,她能怎么办?
“不准搭讪。”邵轻云替她回答。
“当然,我真的只是欣赏!”
接下来沈以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她确实只是欣赏,因为帅哥美女在她眼里一视同仁。
看到穿古装扮演李清照的小姐姐在凉亭里用毛笔字写书笺,沈以立马变身迷妹,领了一张书签就排队。但排队的人多,一时半会儿轮不上她。
邵轻云看到小姐姐旁边的备用毛笔,礼貌询问:“可以借用一下吗?”
小姐姐当然说好。
邵轻云便在旁边的石凳坐下来,沈以开心地过去,将自己的书签放在她面前。
“你想写什么?”
“形容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的那种词,嗯……但是不要海枯石烂那么俗气的……你等我百度一下……”沈以掏出手机就要搜。
而邵轻云蘸了墨汁,已经落笔。
刚劲有形的笔墨在洒金的硬纸面上游走,转折,很快写出四个字——永矢弗谖。
沈以接过来:“什么意思啊?”
邵轻云淡淡一笑:“自己搜。”
沈以百度完之后,也笑了。
永远牢记这一刻,牢记相爱的每一刻。
沈以超级喜欢,等墨迹完全干了,小心地放进包里。
*
晚上两个人一起去露天的酒吧听乐队表演,顺便喝酒。
她点了一杯分层绚丽的鸡尾酒,其实度数蛮高,两个人从酒吧出来,她已经有点摇晃了。
她穿着黄色碎花的吊带裙,晃着裙摆走在月光下,像明艳活泼的小蝴蝶。
他们步行从酒吧走向酒店。
经过一段狭窄的巷子,沈以觉得头有点昏,便靠在墙壁上休息。
“难受。”沈以脸颊红通通的,呼吸有点不稳。
邵轻云打开专门买来解酒的果汁,喂她一口。
“你酒量不好。在国外,最好一口也别喝了。”
“为什么?”沈以抗议,她觉得喝一点酒的脑子特别活跃,有绚丽的花纹飞舞在眼前。
怪不得很多艺术家都喜欢喝酒,酒还真能成为灵感来源。
“没有原因。”他垂着深邃的一双眼,慢慢靠近他,低头昵声说,“我不许。”
第58章 他的珍宝你越来越放肆了。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迷人,湿漉漉的眼睛像勾子,娇艳的红唇像毒药。
芬芳的毒药,艳丽的毒药,上瘾的毒药。
他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他们在异乡无人经过的黑暗深巷,忘我的拥抱接吻。
有一刻,邵轻云想放弃到手的offer,也就是耽误些时日,他会重新申请学校,就去沈以在的城市,每时每分跟她呆在一起。
看着她,爱着她,守护她。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生命有她一个,就足够了。
身下的幽暗中,有人的手不安分。
邵轻云回过神来,放开她,眼神危险。
“沈甜甜,你越来越放肆了。”
她带着微醺的醉意对他甜甜一笑。
他抓住她乱动的手,嗓音悠然低沉:“明天的行程取消吧。”
她懒懒地掀开眼皮:“为什么?”
他微微俯身,毫不费力将她拦腰抱起,轻声说:“我今天有点生气,你别睡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嗓音软软地叫他:“邵、重、云。”
*
离开城市,他们又开始雪山徒步之旅。
下榻在山下民宿的那晚,沈以高反难受,瘫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吸氧。
床正对着卫生间,她即便晕乎乎的,也一直目不转睛望着邵轻云。
他给她洗袜子,洗内衣,又耐心用吹风吹到半干。做完这一切,他又单膝蹲在玄关处,给她仔细擦鞋。
白天上山她因为不小心踩到了牛屎,跟牛生了半天闷气。
看着看着,沈以又悄悄红了眼眶。
“邵轻云。”她虚弱地唤他。
“怎么了?吃了药还难受吗?”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绝对绝对不要离开我。”
他无奈笑了笑,说:“绝对绝对不离开你。”
做完一切,他洗干净手躺在她身边,将她抱住。
她熟练地选了最舒服的姿势,贴紧他的胸膛。
雪山下的夜晚是那样的宁静,宁静到似乎能听得见斗转星移的声音。
时间还早,但他们已无事可做,只能睡觉。
沈以说:“我们来□□吧。”
邵轻云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懒懒说:“你不要小命了?”
沈以咂咂嘴:“但我睡不着,又无聊。”
邵轻云起身,去自己的行李箱里翻找东西。
沈以也坐起来,好奇问:“你找什么?”
他将一个克莱因蓝的大本子拿过来,还有她的彩铅包。
“不是无聊吗?画画吧。”
沈以看着封面上的白色大字:爱是永恒的纯真,惊异道:“你居然带来了它?多重呀!”
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看后面还有空白页,想让你再画一些。”
“画什么?”
“我和你。”
沈以看着他。
他也温柔地注视她:“还有,帮我把那张新娘的脸画上,照你自己来画。”
沈以眼睛迅速红了,她忍住涌动的情绪,玩笑说:“怎么?你想跟我结婚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谁知道。”她嘴上傲娇,手上却利索地夺过了笔和本,兴致勃勃开始画。
她从手机里选了一张二人在雪山下的合照,一笔一画,仔细描摹。
无聊的夜终于被有趣的事填满。
第二天他们继续去爬另一座山。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向着远处的雪山前进。
周遭是壮阔的风景,辽远的天地,身边是她最爱的他。
沈以觉得此生最幸福也不过就是此刻。
她说:“我们以后一起去看富士山好不好?”
“好。”
“你要在富士山下给我唱《富士山下》。”
“好。”
她艰难地喘一口气:“从此以后,你只能给我一个人唱《富士山下》。”
“好。”
他终于无奈转身,将氧气罐紧贴她脸上。
“都缺氧了,还这么爱说话。”
她深深吸了一口,仍然喘着气说:“不够。”
他待要再次递过来,她却别了别头,说:“我要你的氧气。”
山中游客稀稀落落,不过就算人多也没关系。
邵轻云对自己的女朋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他们在雪山的环抱下,缓慢悠长的接吻。
沈以的一颗心慢慢膨胀,被幸福的氧气填满。
她真希望,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
她珍惜和邵轻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可是她渐渐发觉,珍惜是最无用的词语。
因为不管珍不珍惜,时间都在逝去。
美好的时光,正在马不停蹄地被拉扯,拖拽,直至甩在身后。
邵轻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亲吻。
他看到来电显示是梅姨时,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原本平静的神色大变。
沈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么明显的紧张焦虑。
叶爷爷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彼时梅姨正在厨房做饭。
向来乖乖待在书房的叶老,那天不知出现了什么幻觉,自己走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要去寻找什么,也许是幻影,也许是梦境里常常渴念的人。他没能注意到眼前的楼梯。
沈以和邵轻云赶回来后,叶老还在icu里。
叶澜早就第一时间飞回来了。
那些天邵轻云几乎都守在icu门前,沈以承担起了送饭的任务,在叶家和医院两头跑。
她很心疼邵轻云,也真的替叶爷爷担心。
自她搬来这里,叶家一家人都对她很好很好。
在她年轻的生命里,还未曾经历家人的离世,未曾感受过死亡的阴影。
她觉得忐忑。
有时候幸福意味着一段时间的安稳。
她不知道叶爷爷的这场变故,会在生活的湖面砸起什么样的涟漪,会对未来有什么改变。但她隐隐觉得,一定会有不同。
叶爷爷从icu出来后,医生让他们带回家吧,在医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回到家后,叶老只能每天躺在床上。
叶澜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和邵轻云一起,陪伴老人最后一程。
叶老是在一个安静的夏夜,悄然离世的,寿终正寝,没有痛苦。
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叶澜和邵轻云情绪没有崩塌,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守灵、追悼会等事宜。只有梅姨崩溃大哭,时间久了,她早已将叶老当作亲人照顾,这些年叶家待她不薄。不是在叶家工作,丈夫早逝,儿子在国外,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过活。
悲痛过后,她也跟着忙前忙后,站好最后一班岗,好好地送走老人。
沈以一直陪着邵轻云。
追悼会的前夜,一切准备就绪,邵轻云独自到外公的遗体前站了很久,而后一个人去了后门的庭院里。
夏夜晚风里,邵轻云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
短短几年内,他承受了很多次的亲人离世。但他好像还是无法真正从容的面对这一切。
人活着,就是需要牵绊,需要挂怀和被挂怀的。
爱他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在他最需
要爱的年纪。
胸口堵塞地难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可还是感受到远超于高原反应的缺氧。
有人自面前拥抱住了他。
邵轻云回过神来,看到小小一个她,紧紧抱着他的腰。
他回抱住她,像溺水的人依赖唯一的浮木。
她将脸藏在他怀里,藏着藏着,就开始小声呜呜呜哭泣。
于是邵轻云原本悲痛沉重的心情中,多了一丝哭笑不得。
她的情绪毫不掩饰外泄,对他来说是一种刺激,他积累好几天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底溃败。
他不再努力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他任凭自己跟着她流出了眼泪。
只不过,他连哭都是安静的,沉默的。只是轻轻以手抹去泪的痕迹。
但短暂的宣泄过后,他的痛苦果然减轻了一些。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转而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
好在好在,他还有沈以。
他的阳光,他的珍宝,他唯一的爱。
*
叶老的追悼会座无虚席。
他在文艺界有名气,也曾是大学教授,桃李天下。前来凭吊的人一波又一波。
也包括叶澜的朋友,甚至还有叶湄以前的朋友、同事。
叶澜和邵轻云一一鞠躬接待。
有一个人在邵轻云面前站了很久,邵轻云抬头,认出他是叶湄从前的经纪人——滕辉。
叶湄死后舆论最乱的那阵子,他辞掉了经纪人的工作,据说现在在某综艺节目做选角导演。
邵轻云读懂了他的目光——他有话对他说。
果然,滕辉一直等到了追悼会结束。
他们二人坐在空寂的庭院里。时值盛夏,绿荫浓密,蝉声是那么有力道,一声一声不停不休,叫得听者烦闷。
“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高了。”滕辉感慨。
“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吗?”邵轻云看了眼远处等他的沈以。
滕辉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了会儿脸,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长得像你妈妈。”他没头没尾说。
邵轻云不再询问,只是耐心等待着他准备措辞。
“所以我刚刚看到你,差点崩不住了。”滕辉坐起来,仰头长舒一口气,“我以为我会任凭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原来我还是做不到。”
邵轻云眉心渐渐蹙在一起。
“什么事?我妈的事吗?”
滕辉倏然转身,两手抓住他的胳膊,面容抽搐扭曲,声音却压低而愤恨:“她是被人逼死的!”
邵轻云骤然变色:“你说什么?”
滕辉放开手,颤抖着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才垂着眼说:“她死前向我求助,说收到了威胁视频,是被灌醉后……裸露的……”他语调艰涩,无法再说出更多。
这次换邵轻云满眼戾气地抵着他的肩膀:“是谁?视频呢?”
“不知道,没有。她也没给我看,说没有脸,只有两三秒。我要报警,她却害怕惹恼了对方,完整视频流出。当时我在出差,让她等我回去,谁知转眼收到了她自杀身亡的消息。”
“你没跟警察说吗?!”邵轻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事后调查时,我对警察说过了,但没找到她的手机。而且,她自杀时的酒店也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死因是被定性的。可我说的一切却死无对证。那也许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轻云站起来,目光冷冽如利剑,用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审视这个比他大许多的男人:“你都说了没有证明,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况且,你现在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男人颓唐,茫然,又恐慌:“孩子,我和你妈妈十几年的交情。她的死有蹊跷这件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几年我根本不敢去看她……”
“你知道有蹊跷,却那么快放弃?你明知有人可能一直在逼她,伤害她?”
滕辉站起来不住喘气,看了周遭没人,才继续说:“我找过沈克斌。”
邵轻云猛然抬头看向他。
“没用!他根本不相信,只是一味的压热搜,把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邵轻云额角迸出几道青筋,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
“是不相信,还是本身就与他有关?”
滕辉沉默了。
“我只能告诉你,叶湄复出后的大部分通告,直接过他的手。”
追悼会厅的后门处,沈以时不时探出头来看,一副“你怎么还没聊完”的样子。耳边是中年男人虚弱无力的声音。
“没人知道,你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做出那样决绝的选择。”
邵轻云慢慢收敛起了寒冷的锋芒。
他面无表情,冷森森说出一句话——
“只要发生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望着沈以的方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沈以看到邵轻云向她走来,立马迎了上去,自然而然就要牵住他的手。
可他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与她擦身而过,她的指尖才刚刚碰到他的手,他却未曾停留分毫,目不斜视抽手向前。
沈以疑惑地看着他散发寒气的背影,回头莫名其妙看了眼脸埋手心坐在长椅上的陌生男子。
那是谁?他们说了什么?
第59章 旺角东突如其来的冷淡
追悼会后几天,邵轻云也没怎么和沈以说话,沈以以为他是忙着外公的火化和下葬,心情不好。
她绞尽脑汁策划着怎么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后,沈以一大早就去找邵轻云。
但曾经热闹的叶家,现在只有梅姨一个人。
叶老去世,她也结束这份长达十几年的工作。沈以来的时候,她正在缓慢地收拾行李,准备搬回自己家。
沈以心中有些唏嘘,仍然打起精神问:“梅姨,邵轻云呢?”
哀伤在梅姨的皱纹里又反复刻了几笔,她看起来憔悴而疲惫。
“哦,阿肖让我转告你,他的出境材料有问题,临时回香港一趟。”
沈以不可置信,难以接受:“他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
“他走的很匆忙,今天天不亮就离开了。”
沈以暴脾气差点当场犯了。
她跟梅姨告别,一离开叶家就给邵轻云打电话,却只得到关机的机械答复。
可能在飞机上吧。沈以想。
她越想越生气,又掺杂着满腔委屈,要离开为什么不先告诉她一下?
他们不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吗?
*
津海市中心。
引光传媒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沈克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旁边整面墙上,是公司出品过的各种知名电视剧、电影海报的堆叠拼接。
象征他的成功,他本人在行业内的地位。
与他的老练比起来,办公桌另一头坐着的青年,显得太年轻了。初出茅庐的少年气,俊逸沉静的脸孔。
沈克斌以职业的角度审视他那张脸,都觉得他直接就能进组演校园青春电视剧。
邵轻云忽略他审度的目光,直视他问:“我母亲,叶湄,她是怎么死的?”
“抑郁症发作,跳楼。”沈克斌用平静的口吻说。
“她在去世前,收到过别人的威胁,你知道吗?”
“不知道。”沈克斌始终波澜不惊。
“你们既是上下级,也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她的死可能有其他原因,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我只往前走,从不回头看。一个人只要产生心理问题,自然有各个方面的压力和原因。故去的人就让她安息吧。”
“你这么淡定,难道威胁她的人其实是你?”
邵轻云与他对视。
沈克斌靠着椅背,迎上他的目光:“我没有必要,也不会。”
“所以你就任凭别人欺负她?”
沈克斌眼睛动了动,说:“没有。没有人欺负她,是她自己,病得太重了。”
邵轻云冷咧地望着他:“你当年为什么要买下月亮湾的房子?”
沈克斌不说话,邵轻云替他回答:“我看到过多年前给你她写的信。你喜欢她,但她却和别人一见钟情。你得不到她,就要毁掉她吗?”
沈克斌眼神沉下去,杵着桌子向他靠近,说:“我再说一遍,她的死是因为邵雪舟,他没本事保护她。一个玩笑的视频难道就会让她下定决心死吗?”
二人无声对视,沈克斌眼神突然一变。
邵轻云面不改色地起身。
“谢谢。”
邵轻云漠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他从来没提视频两个字。
沈克斌也意识到了。
但他什么也没做,任凭年轻的男人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他的控制场域。
沈克斌直起身子,拂了拂质地上乘的西装,神色恢复了冷静。
知道又怎么样?
他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孩子。
一无所有的孩子。
一无所有的少年站在引光传媒的大楼下,向上看,感觉自己微弱如蝼蚁,而这栋大楼,是他难以抗衡的巨人。
暂时。
暂时无法抗衡而已。
七月暑热,日光倾尽全力的照耀,唯有他内心一片冰冷。
邵轻云掏出手机,开机,跳出很多的未接来电,以及微信消息。
他还未及看完,沈以最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盯着备注的“沈甜甜”三个字,直到通话快结束了,才终于接起来。
“邵轻云!!!”
那边传来沈以清脆有力的声音。
“你居然不告而别!”
“对不起。”他说。
她听出他语调里的沉郁,高昂的声音降了下去。
“哼,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账。你到香港了吗?那边热不热呀?”
邵轻云挡了挡头顶刺眼的阳光,说:“热。”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话语里带了满满的依恋。
他沉默片刻,说:“不确定。”
“好吧……”沈以明显闷闷不乐道。
“沈以,对不起。”
他再次道歉,并且称呼她的大名,郑重疏离地有些不对劲。
沈以刚要问怎么回事,他先她一步说:“抱歉,有事要忙,我先挂了。”
为什么如此戏剧性呢?
他缓慢回忆着与她的初遇,她和妈妈初次搬来月亮湾。
仔细想想,他能和她能相遇这件事,也不完全算是缘分,巧合。
是沈克斌留下的机缘。
于是此刻想来,他和沈以的相遇、相爱,便显得讽刺。
今天他来直面沈克斌,只是来确认,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敌人。
现在他确认了。
他不指望真的能从他嘴里知道真相。好在,他的年轻,也是他的掩护。让沈克斌还不屑于对他怎么样。
那沈以呢?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
七月末的香港,酷热伴着潮湿,闷得像蒸腾的牢笼,偶尔一阵骤雨,也并不能缓解丝毫暑气。
邵轻云在香港没有自己的家。
他顶着一个大家族的姓氏,还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然而不过都是表面光鲜。
邵家没能在漫长的时代变迁中站稳脚跟,丢掉了一些产业,变卖了一些产业,只剩下自欺欺人的名号和虚无的荣誉头衔。
邵轻云这次回来也没告诉叔伯公家。叔伯公计划留给他一份遗产,所以家里同辈的哥哥并不十分欢迎他。
他住在旺角廉价、狭小、潮热的旅馆里,三天很少出门。除了在傍晚时分下楼囫囵吃一碗车仔面。
有时候他会在弥敦道上漫无目的地走。香港的街道似乎永远繁忙热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街头巷尾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人们行色匆匆,不为谁驻足,只在自己的生活里奔波。他经过拥挤的通菜街,各种各样的小摊分布两侧,鳞次栉比的商品鲜活又多彩。
好不容易脱身热闹,他在两栋斑驳又古旧的楼宇之间仰头,看到灰蒙蒙的一道天空。
从天到地,到处都是灰色的。
布满密集窗户的大楼仿佛无声向他挤压而来,他感到透不过气。
这些天他的脑袋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在清晰地思考自己要走的方向,要达到的目标,要得到的结果。另一部分被他刻意模糊了,或者说是不敢想,无法想。
沈以发来的消息,他没有精力回复,每次点开键盘又退出,最后还是放下手机。
沈以打来的电话,他总说有事在忙,抱歉。
她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但他现在没有心力去思考那些。
外公的离世已经让他的心抽空了一部分,又在这时听到了妈妈生前可能遭受的屈辱。
沈克斌的表现,让他相信,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他从沈克斌那里出来,想找滕辉,但他已经对他避之不见了。他想再去找以前跟叶湄的工作人员,也如同大海捞针。
还不到二十岁的他,显然太弱小了。
邵轻云不是天真的人,父亲离世之时,他已经见过了世间丑恶又无奈的一面。
偏偏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发现母亲死亡的背后另有原因。
到底谁是那个推手?谁点燃的导火索?
一直温柔坚韧的母亲,为什么会狠下心来抛弃他一走了之?
彻夜的辗转难眠,他在清晨时分接到了沈以的电话。
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轻快有活力,像没有任何烦恼,全然充斥着阳光。
“邵轻云,起床了吗?给我发个位置!”
他按了按太阳穴坐起来,一出声嘶哑低沉:“什么?你现在在哪?”
“西九龙嘻嘻嘻。”沈以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雀跃,“我来找你玩啦!”
他却没回应,只沉沉舒了口气。
她继续催促:“快告诉我啊,你在哪里?”
他终于说:“你坐东铁线到旺角东站,我去接你。”
“好。”
人来人往的西九龙站里,沈以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她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呢?
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想一个人胡思乱想,便当机立断来找他。
她想起他此前的一些落寞时刻,总是和已故去的亲人有关。但他并不喜欢表露自己的脆弱,她在想,他是不是因为外公的离世非常难过,偷偷躲起来伤心。或者曾经那群找他麻烦的大人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可他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不喜欢这样的邵轻云。
从旺角东站出来,沈以先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席卷,被低度空调冰镇的身体快速回温。她在人群中张望,很快看到了出类拔萃的邵轻云。
她展开笑容向他奔去,一个起跳就攀在了他身上。
“啊,我好想你!”
邵轻云伸手稳住她的身形。
“好了,饿了吗,早饭想吃什么?”
耳边是他毫无波澜的冷清嗓音。沈以从他身上下来,看到他的表情也和他的声音一样平静。
没有她见到他的激动。
平日他也一贯淡定,但看着她时,眼里是有丝丝柔情的。
此刻却没有。她注意到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和眉间的萧索。
像是过度思虑一件十分耗神的事,却始终没有结果。于是郁结于心,变得沉默。
见到她都无法让他开心了吗?
沈以敛了敛笑容,问:“你怎么了?”
第60章 金鱼街她不是没有自尊
“没怎么。”他垂着眼睛接过她手里的包。
意料之中的回答,将她彻彻底底抗拒在他的内心之外。沈以明明不满意他的答案,还是大大咧咧扬起笑容,挽上他的手臂:“我好多年没来香港了,带我去吃你最喜欢的吧。”
那天来找他的沈以打扮的特别辣妹,y2k千禧年风格,樱花粉吊脖背心,白色短裙,扎了个随性的低丸子头,元气漂亮,像一颗新鲜饱满的水蜜桃。
但邵轻云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经常停留。
对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们自旺角开始逛,又乘坐地铁至尖沙咀,一路经过白天的维港、星光大道、艺术馆。
沈以其实不适应这里的湿热,鬓边发丝被汗水黏住的感觉很糟糕。
但她还是一路强迫自己兴致高扬,问他这问他那,没话找话说。
邵轻云注意到她欢快语气下的疲累,带她走进沿街一家糖水铺消暑。
他喝咸柠七,她喝阿华田冻饮,有几分钟,他们彼此看着自己的冰饮,谁都没说话。
沈以先耐不住了,她交叠手臂趴在桌子上,手腕上晶亮的珠珠串串磕到桌子上,发出不容忽视的声响。
她歪头向上瞄他的眼睛,嘴角挂着点笑:“刚刚我们不说话时,店里在放《富士山下》,我才发现这是一首分手歌诶。我们刚刚那样坐着,也很像分手谈判。”
邵轻云终于抬头注视他,沉而淡的眸子,藏着一种虚弱的疲惫的情绪,独独不见了柔情,不见了曾经的云淡风轻。
他不反驳她的玩笑,莫名让她心头一慌。
沈以坐起来,正色道:“邵轻云,你在因为叶阿公伤心吗?”
他
沉默片刻,撒了谎:“嗯。”
她越过桌面,牵起他的手。试图想给他一些安慰。
喝完冰饮,他带她去坐天星小轮,两个人拉着手在中环街市乱逛。
沈以看着头顶那些复古的招牌,复杂的繁体字,心头有种陌生的茫然感。明明她的手就在他的掌心,可就是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很远。
她的话比上午少了很多。
他们步行从香港大学到坚尼地城,一路走走拍拍,最后在坚尼地城看了一场日落。
坚尼地城两栋楼之间的那片海,在日落后笼罩上了一层蓝色的雾。视野里的景象是那么满,游船拖着白色的浪花尾巴缓缓经过,叮叮车响着欢快的铃声和双层巴士交错而行,路人自街头穿插走过,往来不断。
夜幕一点点降临。
明明美而静好,沈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一种末日的错觉呢?因为此刻太平静了吗?
恍若风暴来临的前兆。
像下一秒世界就将坍塌成一片废墟。
爱人的温柔是天堂,冷淡是末日。
最后他们在紫荆花广场看了维港夜景,两岸的霓虹那么璀璨,波光粼粼的港湾那样梦幻,但她并不开心。
因为身边的人不开心。
他们回到旺角,路过太子街上短短一条金鱼街,各样的观赏鱼在透明的袋子里游曳,在夜幕下缤纷、灵动又鲜活,只不过很多家摊位前都有禁止摄影、nophoto的牌子,邵轻云说,隔着玻璃开闪光灯对于金鱼来说是噩梦,轻则应激,重则翻肚皮死去。
他将她带回自己逼仄的小旅馆里。
不过她轻装出行,只带了一个包。
沈以看到狭小的空间,无意识皱了皱眉,随口问他:“你的资料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资料?”邵轻云正在整理椅子上的物品,给她腾出坐的地方。
回答完后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起身望向她。
沈以站在门口的位置,目光直勾勾看着他。
“为什么骗我?”她忍耐了一整天,此刻终于挑明,“你是在躲着我吗?”
邵轻云神色沉重,舒口气,却不回答。
她走到他面前,逼视着对上他的眼睛。
“你亲亲我。”
邵轻云无言,然后他缓慢地别过了头,避开她的脸。像今天很多次一样。
他不看她,不看那张拥有沈克斌一点点轮廓特征的脸。
沈以一颗心沉到谷底。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沈以语气渐渐加重,“不是因为你外公,你到底因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不是说过要永远跟你站在一起吗?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我跟你一起面对吗?”
她越说越激动,而对面的邵轻云,始终像一潭死水,无动于衷。
他淡漠地垂着眸子,想,他能告诉她什么呢?
你的父亲可能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丑恶的、你无法想象的事。
他要这样告诉她吗?
让彼此的难堪填满这间牢笼似的房间吗?
至少,先等他有能力去确认清楚一切。
“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可以让我安静一下吗?”
邵轻云坐在床角,双手撑上了额头,少见的消沉样子。
沈以仰头嗤笑。
“我来找你是多余了对吗?你根本就不想见我……”沈以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眼泪,鼓胀地快要失去控制,她在声音也染上哭腔之前,止住了话音。
人是可以一夜之间不喜欢另一个人的吗?
他低垂的眼睛偶然扫过她的脚,看到凉鞋边磨出的水泡。
她明明那么怕疼一个人,硬生生一整天都没有说。
他忽然起身将她拉过床边坐下,然后去翻找房间里的针线盒,又找来消毒湿巾和创口贴,单膝蹲在她面前,开始给她解繁复的芭蕾凉鞋。
她很想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抒发因为他而郁结的一口气。
但看着他的黑发,他低眉的样子,萦绕的忧郁,终于还是忍住了脾气,乖乖坐在那里,任凭他替她处理水泡。
针刺入的那一刻,沈以无动于衷。
邵轻云抬头看她:“疼吗?”
沈以眼泪正无声滑落脸颊,她吸吸鼻子,声音是满满的委屈。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应该毫无保留相信对方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把我当作可以信任的人?”
他妥协地叹息。快速将她脚上的水泡处理完,擦掉她的眼泪,将她拥抱进怀里。
“我当然信任你。但有的事,可不可以等我准备好再告诉你。”
她不解。
“在准备好之前,你要一直像今天这样对我吗?”
他无言。
“随便你。”她嘲讽一笑,抹掉眼泪,淡声说,“我要洗澡。”
*
那天晚上,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邵轻云是背对她的。房间窗户很小,没拉窗帘,他面朝着外面静寂的黑蓝色的夜。
她想,她可以主动投怀送抱。反正她也很熟练,他们之间能走到现在,差不多每一个节点都是她在主动、直接地推动进展。
可是沈以觉得累了。
他的异常一定跟她有关,或跟她身边的人有关,否则他为什么不想看她,为什么连一个吻都不给她。
然而他不愿意告诉她。
是的,他们的关系从来不是完全对等的。从来都是她听从他的安排,接受他的主导。
沈以失望地转身,和他背对背。
即便心绪沉重,但整整走了一天,沈以还是疲累不堪,在头疼欲裂中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知道是深夜的几时几分,她感觉有只手将她的脸调转了过来,然后是猛烈地毫无章法地亲吻。
对方像是也在梦境中,在梦境中为所欲为掠夺她。
她被吻地难以呼吸,而他的喘息也比任何一次都急促。
他翻身压到她的身上。
他熟悉她的一切敏感,她适应他的所有撩拨。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他停住动作,猛然睁开了眼。
沉寂的黑色中,她喘着气对上他的眼睛。
他闭了下眼,微蹙的眉头闪过隐忍。明明他的身下仍旧火热的可怕,可沈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欲色在一点一点消退。
他从她身上下去。
沈以咬了咬唇,拉回身上属于他的宽大T恤,遮盖住裸露的肩膀。有眼泪逸了出来,鼻腔也潮湿堵塞,沈以翻过身背对他,弓着身子悄悄抹去眼泪。
天还未亮时,邵轻云起身,轻轻出了房门。
微弱的响动惊醒了本来就浅眠的沈以。
她扶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看到小方窗外的天光,泛着一层薄雾,悠远,宁静。
如果他想要一个人静静,好,那她走就是了。
沈以起床洗漱,妆也没什么心思化了,直接整理背包,结果看到本想送给他的惊喜礼物。
一个满满当当的星星罐。
这是跟孟圆学的,表达喜欢和珍视的方式。
邵轻云不在的这些天,她就用叠星星填满自己的时间。
每一个星星里都藏着一句话,包含了她对他的爱。
她想让他知道,不管世界如何变迁,不管发生什么事,你
永远都有我,我们永远都有彼此。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多么讽刺,多么的自以为是。
她还是决定将星星罐留在桌上。
暖灿的光突然刺激了她的眼皮。她抬头,看到窗外初升的太阳。
一场盛大美丽的日出。她下意识转身想找邵轻云一起看,却牵动了手中的包带,将一罐星星碰到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让她心头狠狠一颤。
碎的是她的喜欢,她的爱。莫名的,沈以想起孟圆蹲在篮球场地上捡碎片时,掉下来的两滴眼泪。
房间内空无一人,邵轻云不在。没有人跟她分享这场美丽的日出。
而等邵轻云回来时,看她的眼睛依旧会是回避,疏离的。
她向来主动直率,但不是没有自尊。
沈以蹲下来,将那一地星星和玻璃碎片捡进了垃圾桶,然后拉开门离开。
酒店在一栋综合大楼里。
邵轻云拎着打包好的早茶进入电梯。电梯门完全合上时,沈以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
上帝视角里,他们像偶像剧里的拉长的镜头,彼此在这一刻错过。
邵轻云回来后,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被子是胡乱掀开的一团,桌上已经没有了沈以的斜挎包。
他默然地放下早茶,视线不经意扫过垃圾桶,又很快蹲下来细看。
黑色的垃圾袋像深渊,底下丢弃着彩色的纸星星,和一些玻璃碎片。
迎着日光的房间是那样明亮,亮到邵轻云清楚地看到碎片锋利处的一线血痕。
他猛然起身,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