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不治阳痿的吗◎
春节第一天,周蝶在床上赖到九点,期间周母来喊过几次吃早饭。她换了家居服到餐桌那:“新年快乐妈妈。”
周母正坐在桌前跟周逸衡视频,儿子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手语学得不精通,母子俩的关系还没有姐弟俩热络。
她将手机镜头对准周蝶。
周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黑眼圈,边喝粥边看眼屏幕:“游戏声这么大,你两只眼睛度数800多了还凑这么近看电脑。”
周逸衡关掉游戏页面,话变多:“你在家怎么总这副德行?睡衣起球起成这样了还在穿,我那帅哥姐夫不在身边就不要形象了?”
“我在他那也这样。”
“是吗?”男生贱兮兮道,“已截屏发给他,不用谢。报答我姐夫昨晚给我转的巨款压岁钱。”
周蝶险些被呛:“你吃饱了撑的?”
“没你吃得撑!你比上次见又胖了几斤的感觉,我姐夫发你照片是不是还帮忙p图了?”
她咬牙切齿:“是视频显脸大。”
这通电话最终在周父喊他出房间见亲戚后结束。
周蝶的早餐也吃完了。
一抬眼看见周母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笑,似乎很喜欢看她们姐弟的拌嘴场面。周蝶提了句:“明年春节喊他回来过吧?”
[不用,他家里那个阿姨会和其他亲戚说闲话,逸衡好不容易和那边的哥哥弟弟相处得不错了。]
周母做着手势,感叹。
[还好当初是逸衡留在那,你爸不会亏待儿子。他性格又开朗,比你外向活波,不会让自己吃亏。]
周蝶想起昨晚发压岁钱时周逸衡那股谄媚劲儿,也赞同:“那倒是,他脸皮厚。”
[不用你收桌,你怎么还悠悠闲闲的?晚上不是要去婆家吃饭?]
“是晚上啊,急什么。”
周母:[你这几年难得有一年休年假能在家过春节,得早点去啊,别让婆家等你。人家家大业大,规矩说不定也多。]
[对了,带点礼物回去。这几大袋是上好的中药材。这袋黑的别搞错了,你有空给西承熬成汤。]
收拾了一个上午。
周蝶要走时,手里被塞了大包小包。
她狐疑地看向那袋黑的,翻出来两包:“巴戟天、淫羊藿……这不治阳痿的吗?妈,贺西承得罪你了?他前几天才给你买了过年的新大衣。”
“啪”的一下!
周母一巴掌拍她肩上,捂住她嘴:[别小时候在药店学了点皮毛就乱讲,我只拿了少量,这是给男人补肾元的,有利于生育。]
“……”
周母思来想去,亲戚中和周蝶差不多大的已婚表堂姐弟们都有喜事,但小两口一直没动静。
她跟周蝶一起去体检过,看来只能是贺西承有问题了。
[不要跟他说这是什么,怕伤他自尊。你也是,有什么不跟妈妈讲,怕羞啊?西承又高又壮,这都是能治好的。]
周蝶真无语了。
“我俩都很健康,没要孩子是因为暂时不想要。你为什么催完我早早结婚还不够,还一定要我生小孩呢?”她有点疲惫,“我没办法什么都依着你的。”
[什么叫依着我?生育后代是每个女人的义务,你都嫁人了,不生孩子会被婆家看不起。]
“我婆婆根本没空管这种事。而且生育变成义务的话,我岂不是成了生育机器?”
周母皱眉:[你读书多,我说不过你。但我就是生了你和逸衡,才觉得人生有盼头,有自己的孩子,建立一个好家庭是很幸福的事。]
“即使和爸爸离婚了。”周蝶抿唇,“这些年一个人养我,吃了很多苦也幸福吗?”
[嗯!妈妈只是嫁错了人,可你和你弟是黄金万两都换不来的宝贝。]
周母比划完,打开门看楼道:[奇怪,西承今天没来接吗?你自己开车回来的?]
“没。可能他昨晚熬夜了,还在睡懒觉。”
周蝶毫无负担地说着丈夫坏话。
一出小区门,要打车时,她却看见他的跑车就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男人清韧的手腕从窗沿探出来,朝她挥了挥。后视镜中,贺西承和她远远地对上视线,目光漆黑,眼睫半敛。
他眼下有一层很淡的乌青,看来真的没睡好。
周蝶拎着袋子跑上前,上了副驾驶:“等了很久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正要打。”他嘴里在吃糖,声线含糊简练,“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我妈妈让我带给贺董的中药材,补气血的……”
她及时停住嘴,又看了一眼角落的小黑袋。算了,一回去就藏在厨房不常用的柜子里吧。
要是被贺西承知道那是什么,估计得折腾死她-
周蝶听从亲妈意见,出发去贺曼那很早,问贺西承有什么禁忌,他却说他也很久没回过家。
她错愕:“昨晚年夜饭不是在家吃的吗?”
贺西承撇开眼:“在奶奶那吃的。”
这个家只住着贺曼、贺西曜和继父孟伟泽。晚饭由没休年假的工人阿姨准备,接过他们手上拎的春节礼物。
别墅装有电梯,加上地下室的酒窖和影院厅共6层。一进到客厅,就能看见墙壁凹槽里摆放着一面巨型壁炉和各种古董青花瓷。
看得出房子和这些收藏品都有点年代了。
还有一辆青少年的山地车,很霸道地停在客厅通往餐厅的路中间。
孟伟泽来接待两个小辈:“我说让西曜下来,还在上面玩游戏,你妈妈上去打他了。”
周蝶看了一眼不打算接腔的贺西承,只好尬笑:“……哈哈。”
很快,楼上发出椅子“哐当”的声音。
紧接着,贺曼踩着拖鞋下楼,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贺西曜。少年今年才高一,居然都快一米八了。
贺董事长在家也一如既往严厉:“我说最后一次,下次到饭点不下楼,我就把你那电脑房砸了。”
贺西曜看见客厅里站着的几个人,气红的脖子下意识梗直了些。
餐桌上很安静。
周蝶本来以为他们家有什么“食不言”的饭桌规矩。
直到孟伟泽先开口寒暄,将切好的大闸蟹端到她手边:“小蝶多吃点,别拘着,跟在家一样的。”
周蝶:“好的,谢谢孟叔。”
“西曜也是,不要又挑食。”孟伟泽说,“上回冯医生怎么说的?你还想不想长个子了,看你哥哥长多高。”
“我也挺高啊,我才15。”
贺西曜把他夹过来的排骨往亲妈碗里放。贺曼瞥他一眼,却没将排骨再夹出去。
周蝶终于知道餐桌上的怪异从何而来了。
没有人理贺西承。
就算是提到他,也像是在提一个亲戚家的孩子。餐桌上有贺西承不爱吃的鳕鱼籽,有他吃了会过敏的紫苏。
这家里三个人很和谐,他显得像多余的。
她自己和在上大二的亲弟弟只差6岁,至少能沟通。
但贺西曜和贺西承同母异父,俩人年纪差得更大,贺西曜也更内向,显然和她家不是同一种情况。
周逸衡在那个家也是这样吗?
不会的,因为周父那个新家也有一个孩子,是富婆阿姨上一段婚姻里留下来的。
周蝶默默低下头,把没喝完的汤推给旁边的贺西承:“老公。”
“……”
贺西承手里的玉筷磕到碗沿,跟见鬼一样盯着她。
她是第一次这么喊他,硬着头皮说完:“帮、帮我舀一下汤。”
他眼睫垂下,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半笑不笑地说:“好。”
贺曼这才看过来,指向旁边那道汤:“喝这个吧,放了你妈妈给的那些中药材。”
“嗯,冬天喝了很暖胃。”周蝶又看向贺西承,“你也多喝点,前几天有点咳嗽。”
贺曼闻言,手指动了下餐桌转盘,将那份汤挪到他们中间-
吃过饭,出于礼貌,他们没立刻离开。
贺曼在家门口的草坪那打高尔夫,贺西曜被抓过去陪同。孟伟泽在家招呼他们吃饭后水果。
“您忙您的。”贺西承没继续待在客厅,“我带周蝶去我房间转转。”
“好。对了阿承,你房间的密码锁给换了。”孟伟泽局促道,“上次西曜的篮球坏了,想借你不用的篮球在庭院里打打,没找到钥匙就……”
贺西曜有点娇纵,正上高中,跟个刺头似的。贺西承不怎么理他,家里也就贺曼能制住他。
贺西承无所谓地应了句,牵过周蝶进电梯。
贺西曜和贺曼的卧房都在二楼。
但他的卧室在三楼,是穿过长廊的那间,看着很冷清。
周蝶趴在栏杆上看了眼挑高的天花板和布局,跟着他进到房间里。门窗关住太久,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从书桌台到衣帽架,因为东西太多,显得好拥挤。
这套别墅很大,楼下大厅的茶几上随处可见贺西曜的外套和没喝完的饮料瓶……而贺西承的所有物全被压缩在这个空间里。
她盯着一面照片墙:“贺西承。”
没人应。
“贺西承!贺西承?”
“嗯?”他从露台那回过头,“你在喊我?”
周蝶怀疑他是装的:“对啊,你没听见?”
“你喊我名字,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贺西承手里把玩着一个八面魔方,懒洋洋道,“我现在比较适应‘老公’这个称呼。”
“……”
周蝶手背在后面,隔着毛衣掐了一把自己,企图摆脱羞耻感:“你别太过分。”
贺西承走到她面前,折下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没碰她,但全身都在占据她。
眼尾上翘,身上那股招人的狐狸精味儿好重。
他勾颈,凑到她面前慢悠悠地问:“怎么了老婆?不是你喊的吗?”
周蝶视野里的卧房在顷刻间变得昏暗,看着他蛊惑人的笑弧,忍不住上手戳偏他的脸,让他看向墙面。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原来你不是高中才开始做书模的,你这么小就在做童模?”
贺西承真的很爱装酷,小帅哥时期爱板着脸,拍照都不笑。反观现在,顽劣肆意得多。
他耷着眼皮:“你以为这是模特照?”
“不是吗?看着拍得很专业,是相机拍的吧。”
“我爸拍的。”
“你爸爸是摄影师?”
贺西承摇头:“不是,他叫靳献。”
周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名人吗?”
“一个不入流的导演,靠拍一部情.色文艺片拿过金马奖。”
他说出那部电影的名字,她终于有点印象。虽然没看过,但多年前听过这部片子的宣传。
周蝶感慨:“你爸爸好优秀。”
“他是个人渣。不要因为男人事业上的成就,对他本人的道德水平有滤镜。上初中之前,我都跟别人说我爸死了。”贺西承坐在书桌一角,长腿屈起,“因为我妈一直是这么告诉我的。”
故事其实很简单。
靳献和贺曼结婚前,是个一穷二白的导演,在贺西承7岁时出轨。知道妻子不是善茬,早早卷钱跑到国外。
那时合澜正经历商业危机,贺曼忙得不可开交,贺老爷子被这白眼儿狼气得大病一场。
没几年后,靳献钱花完了,又找到新的赞助人,回国继续拍戏。拍了几部电影,大众聊起他出轨事迹,也只是归纳在“艺术家都这样”的私德里。
贺西承在读初二那年遇到他。
那时有经纪人想签他去当艺人,靳献在剧组里一群试镜的男生中找到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我是你老子。”
靳献想让贺西承进圈当演员,说能捧他拿奖,让他做自己戏里的主角,说这是他的补偿。
贺西承没答应,连那经纪人一块拒了。
但靳献还是频繁来找他,直到被贺曼撞见。
那天是在一个男生的生日会上,都是一群中学孩子,但有的进圈早,打扮成熟。不知道是谁还请了夜店舞女来热场,正好在电梯里就和贺曼撞上。
在家长眼里,玩得确实过了。
贺曼当着很多人的面扇了贺西承一巴掌,骂他近墨者黑,跟他爸一样的死德行。
……
从小到大的忽视不喜,偏爱后来的小弟弟都有了解释。
因为贺曼认定上梁不正下梁歪。
贺西承的影帝梦是在那时断的。
他没怪过贺曼,因为他知道自己对贺曼也不好。
大概是青春期的反叛贺别扭心理,想要亲妈多给他一点关注。
明知她不喜欢他进圈,他那时却偏要做模特赚钱。知道她不喜欢他身边围着不三不四的圈里人,他却偏要做最贪玩的小孩,玩什么都玩得声势浩荡。
大学毕业后虽然还是没进娱乐圈,但却和朋友合开了家传媒公司。这几年亏亏挣挣的,又常和那些八卦百出的明星混一起,看着确实挺不务正业。
这是贺西承第一次聊起他的事情。
也是周蝶第一次听:“那后来……那位靳先生没再找你了吗?”
“他前几年被查出工作室偷税漏税,被封杀了。”贺西承表情淡淡的,“现在可能在欧洲哪个小城市躲着吧,回国得缴税。”
“……”
“我妈其实不知道,受她影响,我一直很讨厌我爸那种人。”
贺西承把她拉到自己两腿间,把拼好的魔方塞她手上,俯身抱住她。手臂紧箍她后腰,脸埋在她白嫩的颈窝,静静地闻了半分钟。
周蝶的肌肤被他的呼吸染得发烫。
又听到他低声说:“破坏别人婚姻的,更该死。”
【作者有话说】
舅,危
22
第22章
◎跟失恋似的◎
贺西承已经连续一周都夜半归宿了。
不知道上哪野混,可能是飙车、打球,或者和朋友们聚会……他每天晚上10点之前都会发消息说“今晚会很晚回”。
到家时,周蝶已经睡了。
他每晚在楼下客卧洗过澡,到主卧抱着她睡觉时,只剩一身淋浴后的薄荷松木的香氛气息,察觉不出去过哪里。
早上也在睡懒觉,几乎把作息变成夜猫子。
周蝶知道贺西承性格恣意放纵。
但回到南港市这小半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人在家里的时候,依旧出去玩到这么晚。
在想他到底去哪儿了的时候,没想过会在半夜新闻上看见他。
那是一段上了热搜的同城视频,标题是“南港市某路口两辆豪车深夜炸街相撞”。一辆侧翻的跑车都没熄火,内燃机声浪很响。
热评全是“富二代败家”、“天龙人”这类搜索词。
尽管车牌和人脸都有厚码,但身边人还是能把贺西承一眼认出来。
更别说周蝶记得他这辆车提到出库还没多久。
拍视频那人应该是喝了酒,还在笑嘻嘻喊“茄子”。
镜头怼到靠车门那的贺西承面前,他姿态散漫,反着手背比了个横V挡住摄像头。
周蝶刷新几次,热搜视频突然全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南港交警官博发的事故声明。
与此同时,贺西承打来电话:“睡了?”
“没有。”她蹙眉,“我刚才好像看见新闻,是你撞车了吗?”
“是。”
“你现在在哪?”
“我人没事,车被拖走了。”他轻声叹气,“老婆,我车灯被撞坏了,我最喜欢的车灯。”
“……”
这个时候撒什么娇。
周蝶不想安慰,只感觉莫名其妙:“你怎么撞车的?”
“我开车送罗讼回家,被酒驾的给撞了。”
罗讼他公司旗下的二线男明星,看来这几天他们这一行已经开工了。周蝶心刚落下,又问:“你没喝酒吧?”
“没有,罗讼喝多了。”贺西承嗓音有点漫不经心,“我今晚在他这待一晚,你早点睡。”
挂掉电话,周蝶点回那条官博公告那看了一眼事故申明,果然和贺西承说得一样。
几分钟后。
【徐芒露】:这个点还在上网的不会只有我吧?你看见贺西承了吗?
【不喝白粥】:不是他撞别人,是对面酒驾。
【徐芒露】:谁管这些,我只是觉得你老公疯了,他在顶流男明星罗讼的直播里干什么?我还以为他出道了!
“……”
大明星醉酒,富二代,跑车相撞,又有路人拍照。不管是哪几个字眼落在无良营销号和黑粉那,都能拼凑出十几个不同版本的绯闻。
已经是深夜,公关部门还没动静。
罗讼回家后索性开了个直播,澄清车祸原委,顺便透露了下春节档在排片的爱情电影。
弹幕一连串的“老公,宝宝”里,夹杂着问今晚的事和电影相关。
“预告你们都看了吧?是爱情片,但有时空置换的元素。主人公可能不完美,不讨喜,但很真实。”
罗讼边看着划过的弹幕,又说:“我不能跟你们聊太多啊———承总,给我拿瓶水。”
镜头外有脚步声。
弹幕里更沸腾,都问“宝宝,是不是那个天杀的让你签了五年卖身契的资本家贺西承!”
“你们对我老板放尊重点啊。还讲片子?”罗讼腔调里还带着酒意,“我和男主角不像,我是那种‘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不行’的……承总呢?”
“我反着来。骗我钱可以,骗我感情不行。”男人嗓音磁沉,笑着又补上一句,“不喜欢我可以,喜欢别人不行。”
罗讼“呜呼”了声:“看不出来,你有受虐倾向?”
【姐妹们这俩真就这样聊起来了?】
【喝醉的单身男明星和他已婚老板聊理想型,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小罗还醉着呢?那放点你们圈子里的瓜给姐姐们吃吃。】
【镜头偏点,我都快忘记你老板的可憎模样了,手上是还戴着婚戒吗?】
贺西承没出镜,但摄像能拍到他放在桌上的冰啤酒,也能看见他修长手指是怎么抓着瓶口磕开瓶盖的。
白皙筋骨和青色脉络在明亮灯光下显得干净又美观。
周蝶以前不看男明星直播,但这会儿在直播间里听到贺西承低低淡淡的声音,有种不真实感。
好像是这么多年来。
她第一次走向他所处的世界。
播了五、六分钟后,罗讼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说下播前放几首歌,就跟大家说晚安。
“给你们唱几首吧……”罗讼嬉皮笑脸,“我们承总唱歌还挺好听的,他今晚在我这蹭喝蹭睡的。朋友们,要听的扣1。”
【1111哥们儿真喝飘了,敢让你老板给你的粉丝唱歌?】
【11老公,我开始期待你明天被炒了哈哈哈!】
【其实我们平时骂贺西承都是玩梗的。承总身高189、美本高材生、自己开公司,脸还这么带感……】
【11111111111】
【天籁之音,承总请给我宝多递几个能飞升的好本子!】
空旷的客厅一角已经放起了一首伴奏,罗讼唱了一小段,怕要版权费就闭了嘴。
后面那道清落男声是贺西承。
他音色条件好,喝过酒后还带着点沙哑的质感,随便哼几句都动听。
“因为每次起的冲突都是我让步
背负着你给我的无辜。
追光灯下的我们在共舞
却看不清你真正的面目
小心翼翼跟着你的脚步
使我早已忘了退路。”
“为什么爱你爱得饥肠辘辘
而你却像感觉满身包袱……”
这首歌本来就是慢调情歌,在贺西承喉间过一遍,竟听出几分悲涩。
车撞坏了而已,他怎么弄得跟失恋似的。
周蝶思忖片刻后,点开手机搜他那辆超跑的官网。看了眼最新价格,又理智地关掉屏幕。
贺西承心爱的一切都好贵-
做饭阿姨连续一周没看见贺西承吃早饭,都暗暗怀疑小两口是不是闹矛盾了。
但头脑率直的周蝶没觉得异常,年假结束就照常上班了。
倒是金毛出现了大问题,昨天晚上到今天一口饭都没吃。傍晚那会儿还吐了,病怏怏地侧趴在狗窝垫子上。
做饭阿姨打电话给贺西承,被占线。
只好打给还在酒店的周蝶。
周蝶很快赶回来,用平时拖快递的推车和阿姨一起先将体积庞大的金毛推到停车场,把它抱上后座。
“金毛。”她联系了常去的兽医院,开车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金毛你怎么了?看妈妈这。”
金毛有气无力地“哼”了声,浑浊的眼睁开又闭上。
周蝶没见过它病成这样,边想这几天到底给它吃了什么,油门踩到顶。
……
贺西承过来时戴着顶黑色棒球帽,手上的棒球手套还没摘。
周蝶手里握着几张缴费单,在门口等他:“金毛送到观察室了,还在输液。”
他看见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什么问题?”
“医生给它做了体格检查,身体机能很差。”她咬着腮肉,清晰地讲完,“金毛太老了,器官都在衰竭……只是它太懂事,怕我们担心,熬到熬不住了才会在家吐。”
金毛吃不下东西,输液只是吊着一条命。
即使是这样,也顶多再撑半个月。
周蝶口中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贺西承,医生建议我们给它做安乐死。”
贺西承久久没说话,也没答应,只是抱着她拍了拍背:“我去看看它。”-
次日是贺家的家宴。
家宴意味着贺老爷子兄弟那一家人也会过来拜个晚年,因为贺老太太身子骨还朗,他们得给老人家面子。
周蝶知道贺家人多。
但到老宅门口看见园林外面一排车时,还是不免惊讶。
她和周母不常走亲戚,没见过这场面:“我叫不对人怎么办?”
提着礼盒的贺西承牵过她的手:“除了亲戚,今天也有长辈们几十年的好友来拜访,没人会刁难你。”
“虽然是这么说,但……你到底有多少堂哥妹啊?”
“我外公生了三个孩子,大舅和小姨的儿子女儿,你在我朋友圈看过大合照了。”贺西承牵着她穿过长廊,偏头停了下,“我外公有个弟弟。他那边家人更多一点,今年留学的、在外工作的那几个也都回来了。”
周蝶神色未变,只问:“那要怎么称呼那边的人?”
“一样的。就喊堂哥堂姐,小舅小姨。”
老宅的庭院古色古香,两侧还种着四季竹,鹅卵石铺得整齐光滑。一群亲友们在院子里的鱼池旁喝下午茶、打牌聊天。
周蝶和贺西承一进去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围上来问候。
她之前在江城的酒店工作,有来问候过外婆,但前两年都没特意来赴这种大型家宴,也不知道贺西承帮她用的什么躲避理由。
但听这些长辈们的语气,显然对她印象都不错。
周蝶也确实长了张挑不出毛病的小辈脸,露出在酒店服务的标准微笑,站在一边跟着乖乖喊人。
贺西承游刃有余地挨个叙旧完,手臂揽着她往前走:“好了,我们先去看外婆。”
进到内厅。
周蝶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外婆在会客厅的茶几那和大女儿聊天。
老太太见他们来了,招招手:“般般,小蝶也来了,外面是不是很吵啊?”
周蝶向旁边坐着的贺曼颔首,刚松的气又提到嗓子眼。挺直腰板,像面试般笑道:“不吵的外婆,我刚还和第一次见的两个堂姐聊了几句呢。”
“哈哈哈你手心都出汗了。”外婆笑呵呵地牵过她手,让她坐在自己边上,“般般,把你老婆裹这么厚干什么,这几天在升温了。”
贺西承接过她脱下的外套,递给旁边的佣人,随口道:“她怕冷,晚上有点凉。”
和老太太聊了没多久,周蝶才察觉到贺曼在一边低声训斥贺西承,在说他前段时间撞车的事。
贺曼一如既往觉得他不务正业、不着调儿。
以往贺西承懒得沟通,也从不反驳。但今晚大概心情不好,他反问一句:“为什么您总觉得是我不对?”
贺曼身居高位久了,极少听这种挑衅语气。她阴沉沉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做过对的事?”
周蝶连忙插了句:“不是的,上次是别人撞他,对面酒驾全责。”
老太太对这种事浑然不知,耳力不好,还以为听岔了:“谁被撞了?”
“没事,说新闻呢。”
几个人都默契地没在外婆面前继续提。
贺西承兴致缺缺地扯唇,起身要出去。
周蝶头也没回地一边拉住他袖口,一边小声帮忙解释:“妈妈,金毛还在医院,情况不太好。所以他有点……”
话没说完,又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贺臻将手上的礼品给佣人,走上前按辈份喊人:“伯母,我来晚了。”又看向贺曼,“三姐。”
贺西承感觉到袖口的力道顿时松开了。
他面无表情地低眼,拉住周蝶快收回去的手,扣进她指缝里,牵着她起来:“周蝶,这是我小舅。”
23
第23章
◎我想接吻◎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会面。
贺臻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周蝶,眼神里的几分错愕藏都没藏,但还是沉稳点头:“你好。”
外婆招呼着小辈们互相认识:“小蝶是第一次来吃家宴,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小舅吧?”
贺曼补上一句:“你贺臻小舅之前都在负责合澜旗下的巴黎和阿联酋的门店市场。”
“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大三那年,贺教授给我们代过一学期课。”周蝶直截了当道,“但贺教授肯定不记得我了。”
贺臻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
“还有这种缘分呢?”外婆乐呵呵地拍了拍贺臻的手背,“小臻,那你比般般认识他老婆还早啊。”
贺西承抓着她的手握得更紧。
还没开口,又听到周蝶反驳:“不是的外婆,我和般般是高中同学。”
老人家喜笑颜开:“哟,没听你们提过啊。”
贺曼打断这里的无效交流:“行了妈。开饭吧,天都快黑了。”
贺家子嗣多,家宴也按辈份分为好几桌。和老太太共一桌的都是她的子女辈,还有同龄老友们。
贺西承夫妇则和几个堂哥姐弟坐在一桌。
周蝶坐下喝汤那会儿,才后知后觉左手一直被拽着,难怪手心出汗。她试着抽了抽,没抽出来:“你干什么?”
贺西承扯出一个笑:“不可以牵吗?”
“不要在你家这样,长辈们都在。”她蜷起手指,凑过去小声说,“而且你弟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
贺西承在贺西曜那就是冷淡哥形象。
毕竟他俩一碰上,小孩都是被迫看他峻拔背影的那个。没想到刚才捡筷子,就看见桌子底下这么黏人的一幕。
贺西承的重点却落在她口中“长辈在”几个字上。
周蝶见他不说话。
以为他同意了,用了点力气挣脱他。
这顿饭之后,贺西承倒是没了别的动静。
只是在其他堂姐弟聊起贺臻这位几年没回国的小舅时,他也随意地问:“我小舅是经济学博士,你在他那上的什么课?”
周蝶表情略僵,下一秒抿直唇角:“我大三查过酒管毕业生的就业趋势,想做市场部运营这一块儿。所以除了餐饮、管理、服务这些必修课,还选修了几门营销和财务管理的大课。”
贺臻代的那门课教的是基础投融资概念,应用到酒店项目里,是分析投资回报和规划长期经营战略。
“他教得怎么样?”
“还行,记不清了。”
她神色自若地继续吃饭,却有意躲避另外一桌的某道直视目光。
周蝶不想多和贺臻交流,他们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大三那会儿,她20岁不到。
懵懂小女生对身边男同学不感兴趣,对这位衣冠楚楚又风趣稳重的暂代课教授,倒有了仰慕的心。
那时贺臻在课堂上分享的身份是客座教授、手下有一家公司,同时是大型连锁酒店的高管。
是周蝶想要在未来成为的样子。她崇拜、依恋,忍不住靠近。
进入陌生的领域,就容易对专业里的佼佼者心动。在敬佩中产生好感,在局限的环境里被拥有话语权的人吸引。
这是年上者独有的带领魅力。
如果后面没有发生那些事,她的人生路径应该会在大三学期结束的那一年有巨大改变。
晚饭后,贺西承被外婆喊走。
家宴饭后依旧热闹。
宾客盈门,打牌聊天,小孩们在院子里打游戏。
周蝶还是没躲过和贺臻独处,在庭院拐角那一前一后地正面撞上。不远处的鲤鱼池那,堂哥们在丢鱼饲料。
她站在原地:“贺教授。”
贺臻静静打量她几秒:“只记得我是贺教授,怎么不跟着阿承喊我小舅?”
周蝶缄默不语。
她甚至分不清他到底记不记得她,记不记得六年前曾给一个小女生许下过美好承诺。
“一不开心就不出声,还跟以前一样。”贺臻忽地一笑,“周蝶,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他这么直白,周蝶也不遮掩:“可以不要和贺西承说起我们之前的事吗?”-
贺西承靠在立柱后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聊天,黑睫低垂。昏暗光线下,他瞳孔里的情绪难以分辨。
簌簌风声里。
贺臻问:“你为什么要和阿承结婚,是为了气我?”
周蝶的声音很轻:“我结婚,是因为我需要一段稳定的关系,当时正好是贺西承在我身边。”
“你难道一直不清楚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一点报复的心都没有?”
……
回答的那道女声彻底听不清了。
俩人已经走远,但贺西承没动,他一言不发地转着手上的婚戒,高瘦孤桀的身影被庭院路灯照亮在墙侧。
十分钟后,他在阁楼那找到了周蝶。
她在帮9岁的堂妹替换迷你无人机的遥控零件:“这里按一下,就可以翻滚啦。拿到院子里去玩吧,小心飞到人身上。”
堂妹拉着她手:“嫂嫂,你跟我一起——”
俩人一往外走,就险些撞到贺西承。他像一堵墙般站在那,高大黑影压下来。
他径直拿过周蝶手上的遥控器,塞到小孩手里:“去找你哥贺以昼玩,我老婆要陪我。”
堂妹撇嘴:“好吧,让给你吧。”
“什么叫让给我?”贺西承理直气壮地敲她额头,“本来就是我的。”
周蝶拉他手:“喂,不要跟小朋友胡说这些。”
堂妹气鼓鼓地离开,贺西承那股懒散劲儿就没了。顺着她抓住他的手拉过来,往前压迫地走近几步,直到周蝶被圈在他的身高阴影里。
阁楼这里没开灯,光亮都来源于庭院外的路灯。看得清人,但身上的颜色很暗,显得乌蒙蒙又阴沉。
周蝶仰头,盯着他像是浸着水汽的黑眸:“怎么了?”
贺西承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很重,额前垂落的碎发有些凌乱,遮住高挺的眉骨,显得人也澄净柔软。
应该是被老太太揉了脑袋。
他长得更像生父,贺家这群小辈里,贺西承的五官英俊里透着凛冽冷厉,但性格却最随心所欲。
丝毫没有经商世家的野心勃勃和功利心。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也不说其他的,只沙哑地冒出一句:“周蝶,我想接吻。”
太突然了。
她心跳都变得聒噪:“你、你今晚怎么回事儿?这里是你外婆家,我们不是说好了……唔!”
话音全被吞噬。
不是平时那样温温柔柔地讨个吻,她后脑勺磕进他不容挣脱的掌心,被掌控得躲都躲不了。
男人唇舌强势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含着她纠缠。
贺西承像要把她吃了,全身气息压着她。严丝合缝地契紧都不够,还连亲带咬地绑架她舌头。
他疯了,想在这干什么。周蝶被吻得喘不上气,眼里一片水濛,吃痛地掐他虎口。
院子里传来贺曼的声音,在问人:“看见周蝶了吗?我找她有事。”
几道琐碎的声音都说没看见。
“贺西承在哪?让他把他老婆喊过来。”
周蝶听见了,猜想贺曼找她应该不是说私事,连忙拍他手:“你妈——”
像骂人。
可他没反应,亲得越来越大声。余光处,是楼道口那斜过来的一道修长身影。
身下的人在急着要走,抗拒地推他。
贺西承抱得更紧,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呼息炙热,沉哑开口:“他到底哪里比我更吸引你?”
“……”
以为自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她的秘密。
可看见她和贺臻对视时的不自在,看到仅限他们两人之间清楚的微妙感,真的很不爽。
周蝶她一点花样都不会玩,能有什么错。
现在想离婚,一定是被人教唆。
周蝶听不清他在念什么,耳边都是嗡嗡的。
五感在憋气太久的情况下变得迟钝,腿也站不稳,贴身穿的小山羊绒毛衣被揉得发皱,红唇更是被亲得不成样子。
终于被放开了些。
她盯着贺西承那双情潮未褪的眼眸和薄润的唇,指甲发泄般掐进他虎口的程度更深,一下就抓破皮了。
贺西承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眼角发红。
她喉咙很干,手背抹掉唇边口涎,看他这副任凭打骂的模样又说不出重话:“我回家再收拾你。”
周蝶错身,从他身边出去。
一到楼梯口,和听墙角不知道听了多久的贺臻碰面。他并没有偷听被抓个正着的羞耻,只淡定道:“我姐找你。”
她顾虑到身后还有个一无所知的贺西承,面色如常地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一想到我们每个人都在看喝西橙的笑话就觉得他好可怜[眼镜]
不过这俩是纯爱。
他独自爱恨交加而已,五章内会结束这一关
24
第24章
◎我先来的◎
贺曼在书房练老爷子留下来的书法贴,看见周蝶敲门进来后,借着明晃晃的灯多睨了她几眼。
周蝶心虚低头,手背摩挲了下微肿的唇瓣,欲盖弥彰:“今天的芥菜有点辣……”
贺曼轻哂,对自己儿子的混劣保留意见,边研墨边进入正题:“之前你说想去拿个学位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我还在攒学费。”
“贺西承不给你钱,还是这些年都白干了?”贺曼停下手,“你大三就在合澜实习,今年是第七年了。”
不怪她惊讶,合澜内部是以“营收目标”来设置提成KPI,做到一单大项目都能拿到几万到十几万。
更别说和贺西承结婚后,周蝶基本没多少个人支出。
她攒钱和赚钱能力又都比普通人强,覆盖读两年MBA的消费绰绰有余。
但是……
周蝶选择说出一半实话:“我想给我妈妈买一套房子,那笔钱是用来付首付的。我不想用贺西承的钱。”
贺曼饶有趣味地问:“买哪里?”
她说出楼盘名字。
开酒店的当然会关注地产信息,贺曼偏头:“那虽然偏了点,但大平层加上公摊面积至少400平,你首付真的够吗?”
“我父母离婚前就把车房都分完了,我妈当初把钱全存在我的卡里。”周蝶顿了顿,“她前几年说过那些是我的嫁妆。”
贺曼:“就算付了首付,每个月还贷对你现在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我暂时不想要职业上有太大变动。”
她在升职前,负担不起去留学。
“没想到你会有这种超前消费观,你妈想换大房子?”
周蝶摇头:“不是,这是我个人私心。”
交流停滞。
贺曼坐在梨花椅上,不紧不慢地看她:“你去巴黎报个商学院的MBA项目,学学管理运营。学费由我赞助。”
“为什么是巴黎?”周蝶谨慎地问,“赞助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于公,你这些年在合澜运营线的晋升很顺利,没必要跳槽。于私,你喊我一声妈,你是家里人。”贺曼说,“我要把贺臻调回来。”
她想把海外市场拿回手里,但缺自己人管理。
“小舅……不是自己人吗?”
“阿承没跟你说过贺臻?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周蝶一愣:“没有了解。我结识小舅时还在读大三,那时实习也是最底层的轮岗,对酒店市场一窍不通。”
贺曼让她坐下,两人在同一张书桌上面对面交谈:“你这个小舅是学术型,但不是做生意的料。”
贺臻父亲去世也早,其他几个堂兄弟妹有的已经不在本市发展。但也有的看着是没沾酒店管理的生意,可又把持着上游产业链的供应端。
他们不管酒店,却以洗漱用品、餐饮原材料等供应商的身份趴在合澜身上吸血。
这样下去,上市企业迟早会被打回家族私业的原型。
何况合澜董事会里还有1/3的老人都是当初跟着贺老爷子兄弟俩分羹。贺曼过几年也快50岁了,急需集团高层里多一点新鲜、年轻的血液。
贺曼说出目的:“我供你留学,但你读的项目最好一半在线上授课,这样你才有时间半工半读。”
周蝶敏锐道:“‘半工’是要把我调派到巴黎的门店吗?”
“是,但你不是升职,只是先去帮陈宜然两年。”贺曼说到这位被调派上去的区域负责人,“她不错,可以带你。”
在巴黎留学,在那边的门店继续担任运营副总,听上去不亏。
但不是所有人都想留在国外岗位,她有顾虑:“我就算不去海外,再给我几年也能升到亚洲区。”
周蝶私下是款淡人,没什么胜负欲。可她在工作上是竞争型,目的性明确。
这也是贺曼欣赏她的地方:“你怕回不来?想太多,你对我还有用。”
贺曼想边缘化的是利益链中盘根错节的贺臻,所以才会先把他调回眼皮底下。等海外门店稳定了——
“我现在先让贺臻回来接手亚洲市场,就看你到时候敢不敢从他手里抢食。”
周蝶听到这,眼睛一下亮了。
书房里的婆媳俩密谈良久,佣人进去送过两次茶点。
一个小时后,外面传来小姨夸张的叫声:“珍妈,赶紧去拿医用冰袋来!哎哟,肿得老高叻!”
宾客们陆续离开,还在老宅陪老太太说话的只剩下贺家人,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围成圈。
贺曼走过去:“怎么了这是?”
坐在沙发上的贺臻换了身网球服,腿边放着网球包。屈起的跟腱骨通红发紫,肉眼可见得肿了起来。
“茜姐大惊小怪。”贺臻解释,“刚和阿承出去打网球,没留心给崴了下。”
“般般你怎么回事儿!小舅是长辈。”
“这么大个人了,打球还跟毛头小子似的,你以为比赛呢?”
“以后你们弟弟妹妹也别跟般般去打球,他下手没轻没重!”小姨嘴最碎,又念叨。
“前几年打球,把篮框玻璃碰碎的也是他,一身牛劲……”
贺臻敷着冰袋,笑着打断道:“行了姐,不是什么大事儿。”
穿着一身黑色球服的贺西承在旁边站着,心不在焉地听训。他掌心还握着颗网球,低勾着一截冷白颈脖,嶙峋棘突被顶光灯照得明显。
上衣领口没折好,微微翘了边。
周蝶和他慵懒的视线相碰,走近后,小声问:“你没伤到哪儿吧?”
“没有。”
他牵起她的手,总算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她拿走他手里转着玩的网球,轻轻推了下他的腰,示意他好好说几句话。
贺西承识趣地转过头看他们,懒洋洋开口:“对不住。我也没想到小舅年纪大了,打夜球跟不上。”
贺臻稍怔,看了眼一旁面无波澜的周蝶,而后笑骂着往他身上招呼一拳:“你小子!”
贺西承不避不让地回视,眼眸漆黑淡漠。
显得脸上笑意也透出点冷淡。
外婆听到动静,出来问怎么了。一群人怕老人担心,打着马虎眼寥寥几句把事情带过。
贺西承顺势攥紧周蝶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跟长辈们告别:“外婆,我和周蝶就先回去了,她明天还得上班。”-
今晚这顿家宴吃得周蝶七上八下。
职位调动这件事得先保密,毕竟至少得是明年了。
回到家,周蝶还在脑子里重新规划职位调动和其他安排。又想起贺曼特意提了下,说贺西承和他这位年轻小舅的关系很好。
其实他俩看上去并不是会有共同语言的人。
她拉住正要上楼的男人:“你今晚和你小舅打球是怎么回事儿?”
他玩暴力扣杀,把贺臻逼急了,球没接到,脚给崴了。
贺西承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周蝶抓起他手背,戳了下他指骨破皮的地方:“不是说你没受伤吗?这是什么?”
是自己往铁丝网上发泄地锤了一拳。
但贺西承还是不出声,眼皮压得狭窄。整个人情绪也郁沉,突然俯身亲了她一下。
周蝶措不及防地瞪大眼。
下一秒,他两只手握住她的细颈,用了一点点力度掐紧。指腹抵高她的下颌,黑睫闭上,温热的吻落下来。
比在长辈家阁楼那里的吻更不规矩。
年轻躁热的身体里多出了克制不住的侵占和毁灭欲,细细密密的啃噬痕迹落在她锁骨,再流连忘返地往下游移。
柔软短利的额发挠在周蝶的胸口肌肤上,很痒:“贺西承,你怎么又这样,我不是说了回家会收拾……”
话没说完,被抱起来丢进沙发里。
偏偏是那张单人软榻沙发,本就逼仄的空间还要被他这么高大身板压下。
两个人像一起沉没在蓬松棉花里。
贺西承从来不掩饰欲望,挺直的鼻骨埋在她颈侧,手也没闲着地在解她的扣子:“嘴巴好软,这里也是。”
她抗议得抓他绷紧的后肩肌,膝盖贴在他窄腰一侧。
男人声线暗哑。
“周小满,我不想聊天,我想和你做爱。”他手探进来,“在车上就很想做。想舔你,想听你现在发出的声音。”
混蛋,做就好了,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周蝶听得满脸通红,伸手要去捂住他这张百无禁忌的嘴。
手心却在下一刻被嚅湿了。
……
“周蝶,你知道婚姻大忌是什么的。”
谎言。
只是他没想过,从一开始就有谎言。
“我以为,我至少有你的10%。”
“那个喜欢过的人出国了,就是贺臻吗?你喜欢他什么?他是我小外公出差时在外随便和人睡了一觉的产物。”
“我12岁那年就看见他把女人带到俱乐部的更衣室里搞,他在我这个年纪还在玩弄别人真心。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他前妻吗?因为我这位前舅妈家大业,能帮到他。”
“你是因为知道他要回国了,才迫不及待提离婚吗?”
“贺西承,不要说了。”她似乎永远寡情,又高高在上地旁观他的惊涛骇浪,“我不想知道,你揭露别人隐私的样子很丑。”
他眉峰拧起,攥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周蝶,我先来的。”
“砰”的一声!
卧室露台的门没关上,被风吹得发出巨响。
在噩梦里惊醒的贺西承下意识去摸床的另一边,没人。他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
楼下倒是有说话的声音。
拿手机时,他才注意到手臂上的咬痕和抓痕有多清晰,胸膛也没能幸免。
但想想昨晚自己做了多久,只能说周蝶还是下手太轻。
难怪在梦里都对他这么冷漠。
这个点算早,8点不到。
贺西承只穿了条宽松的抽绳休闲裤出房门,下楼听见客厅电视机还开着,在放晨间新闻。
而周蝶坐在厨房岛台边发呆,目光落在远处鱼缸里的两只乌龟身上。
她身上还套着贺西承昨晚给她换上的男士衬衣,缎面质感,长度遮盖到大腿。领口斜斜的,露出莹白的天鹅颈和圆肩。
应该是又没找到发圈发夹,长发随意地被一根圆珠笔圈绾在脑后,还落了几缕在颈侧。
因为早起还在犯困。
她精致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气质更加冷冷清清。
贺西承盯着她看,觉得有点虚实难辨。
直到微波炉发出食物被“叮”热的声音。
周蝶正好扭过头,瞥到他没穿上衣。宽肩窄腰的体型太优越,连身上的肌肉线条都性感得恰到好处。
贺西承皮肤很白,也无形中突出了被挠的印迹。
“早。”她不动声色地挪开眼,戴好防热手套,拿出餐点,“我不会煮粥。你想吃早餐的话要么自己动手,要么等二十分钟后的阿姨过来。”
贺西承手撑着光洁的岛台面,从身后笼住她。身体热腾腾地贴近,下颌抵在她肩膀上:“你吃什么?”
她盘子里热了两人份的芝士牛肉卷饼。
“你好重。”周蝶反手去摸他脑袋,拍了拍,“走开,我要倒牛奶。”
他没动,头发被扫乱,反倒有几分凌乱的英气。
贺西承偏头,亲她的脸。热润唇瓣轻轻贴着,不像昨晚放纵时的狂风骤雨,更像事后亲昵。
又带着点孩子似的顽劣稚气。
周蝶怕他又有兴致,直接道:“我快要去上班了。”
“嗯。”他懒散地耷拉眼皮,手臂箍在她小腹上,“要喝什么牛奶?”
“豆奶。”
俩人共享了一份平静的早餐时光,和以往的这几年没什么区别。
周蝶喝掉最后一口豆奶时,手机响了。
是酒店的值早班经理,着急忙慌地喊她过去:“望海平层709号客房,客人邬女士,说被一同办理入住的领导侵犯了,要求我们调监控。”
周蝶握紧杯子:“先锁房。积极配合她,报警了吗?”
“报了。”经理为难道,“但您得赶紧过来。今天高层那边有位区域负责人来酒店做评估,已经在介入这件事了。”
“哪位负责人?”
“刚调回国内市场的,叫贺臻。”
贺西承听她提到什么报警,又见她挂断电话后的动作很急,问:“怎么了?”
“酒店有女客人出事,我要马上回去。”
周蝶边跑上楼,边解身上的扣子。一进房间,衬衣从往下掉,从脚踝滑出来,堆在地毯上。
绾着头发的那只笔也掉了。
他跟在她身后,一个一个捡起:“我送你。”
她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背对着他换上工作商务装,摇头:“我自己开车。你等会儿还要去宠物医院看金毛,不顺路。”
恰好,贺西承的电话在响,上面显示着是宠物医院来电。
25
第25章
◎等不到蝴蝶了◎
合楽度假酒店,员工部管理层的办公室第一次有这么多陌生人闯入。周蝶到时,贺臻和当晚前厅部的值班经理正陪同着几位办案民警。
酒店总经理在休病假,她成了最高负责人。
“你好。”其中一位警官向她颔首,说明情况,“我们接到报案,需要调取酒店事发楼层、电梯、和前台相关区域的监控录像。同时,你们酒店作为被告方,也需要负责人跟我们去警局做笔录。”
周蝶在车上简单了解过情况,但还是不解:“酒店为什么会被告?”
“据邬女士所说,她和她公司的高管韦某从酒局上回到酒店后,是你们酒店前台为韦某提供了她房间的另一张房卡。”
作为酒店经营者、管理者,没尽到安全保障义务而造成客人损害,的确要承担侵权责任。
这起案件目前陷入僵局。
嫌疑人韦某声称,是邬女士主动将房卡给他。这是成年人之间的邀请,是想靠潜规则升职,却被做局成了上司对她性侵犯。
但那晚邬女士醉得不省人事,说自己根本不可能主动去前台要一张房卡。
当晚值夜班的前台也在办公室,是个大学刚毕业的男生。
他刚被审问过,吓得直哆嗦:“昨晚他们回来是10点多了,她老板扶着她进门,两个人抱在一起……我哪知道他们不是情侣啊!那男的说邬小姐的房卡忘拿了,让我给她补拿一张。”
因为俩人这两日都是同出同进,邬女士当时又醉倒在韦某的怀里。
前台就没思考太多。
但真追究起来,酒店得负责任。
韦某在法律上构不构成犯罪,尚不可知。可这事闹大,合楽在公众面前一定会被贴上各种负面标签。
周蝶手心发冷:“邬女士现在在哪儿?”
“她患有应激障碍,目前不见外人,但委托了律师。”
律师的意思是:酒店想和邬女士和解,就必须协助她证明韦某是蓄谋已久的趁醉犯罪。
“我们也不是不提供监控录像。”前厅经理为难道,“但这周因为酒店线上app系统一直被黑客攻击,所以聂总更换了负责门禁系统的科技人员团队,新团队今天才入职。前两天在望海楼的部分录像带可能也不全。”
除了封锁楼层、保护现场,提供服务记录外,还得找当晚的保洁、隔壁房间退房的客人以及安保人员问情况。
周蝶又在监控室陪同两位民警待了一个小时,拷贝相关录像。
但确实有一段电梯里的录像被损坏。
“因为病毒攻击导致数据块碎片化严重。”工作人员简单说明,“要修复的话,得重新编写专用数据来拼接。”
被黑客攻击是同行恶性竞争,无可避免。
可不应该是在出这种事的时候。
周蝶思忖片刻,出门打了一个电话:“贺西承,金毛怎么样了?”
“不太好。”他那边声音有些沙,问道,“是酒店的事要找我帮忙?”
“嗯……抱歉在这种时候还麻烦你。”周蝶有些过意不去,垂眸,“酒店部分录像带坏了,普通黑客可能修不好,我记得你去年带我参加过一个师兄的泳池派对。”
贺西承大学是计算机专业。
他转行了,但在这一行依旧有熟识。周蝶印象中的这位白帽黑客师兄,目前是在AI行业里的领头公司——九洲科技任职。
“我去联系,你把录像文件先发到我邮箱里。”
:=
“好。”她提醒道,“对了,事关合楽声誉,影像绝对不能在案件泄露前外传。”
“嗯。”
没想到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刚从警察局出来,全程陪同的贺臻在门口等她:“去吃晚饭?我订了位置。”
“不用了,我回酒店餐厅吃。”
周蝶还在试着给那位邬女士发短信联系。
贺臻拉住她胳膊,见她警戒的眼神,笑着抬起手:“周蝶,只是谈公事。”-
宠物医院。
贺西承起先是把状态好一点的金毛带回去了。但才带回家没多久,它又吐白沫,疼痛难忍地蜷缩在一起。
折腾了个来回,还是回到医院输液。
医生给它打过止痛药,下着最后通牒:“药劲儿只有3个小时,过后还是会疼,输完液也不建议再带回家。”
明里暗里就一个意思:想让贺西承签下安乐死的协议。
金毛连呼吸都困难了,吊着这条命也只是延长痛苦。
它今年已经是条13岁的老狗,却鲜少有这么无精打采的时候。这么多年以来,贺西承把它养得很好。
养到如今,也算寿终正寝。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摸着金毛的脑袋,笑了下,“还以为回到十年前了。”
十年前的金毛被贺西承捡到时,已经有2岁多。体型不算小的金毛犬,却因瘦骨嶙峋总被老城区的流浪狗群围殴。
本来周蝶也应该对小金毛有印象。
毕竟那时贺西承是在高一的晚修过后,总在她家药店附近瞎晃悠才顺便捡了这只狗。
但大四那年,周蝶再见到金毛,它已经焕然一新。被养得太壮了,她也不记得曾经帮过金毛驱赶过欺负它的流浪狗。
一晃,又过去这么多年。
其实金毛在属于他们俩的家里时,贺西承会觉得没这么孤单。至少跟在周蝶身后的这十年,还有金毛这个知情者陪着他。
但兜兜转转。
那些回忆依旧只剩他独自保存,金毛的生命走到终点,三年的婚姻也快结束了。
医生和护士推着医用车鱼贯而入,向贺西承做最后确认。
金毛躺在手术台上,从它腿上拔掉输液管也没任何反应。上午跟着贺西承回到家的那几个小时里,它已经精疲力尽。
只剩浑浊的眼球还跟着灯下一只移来移去的小飞蛾在转。
大概以为那是蝴蝶。
金毛很喜欢在家里的草坪上跳起来扑蝶,每年都如此。但今年的夏天还没到,没有蝴蝶,它也等不到蝴蝶了。
“我还没和你妈说,不想她看见你这样。”贺西承将手轻轻放在它的爪子上,哑声说,“她不爱哭,但是为你哭了好几次。”
医生将麻醉剂的针管推进来时,金毛眨了下眼,眼神彻底涣散麻木,也看不清那只飞蛾了。
它的痛苦随着一剂安乐死的药剂渐渐消失。
“辛苦了,谢谢。”
手里的温度变得冰冷,贺西承才从手术床边站起来,拨通了周蝶的电话。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却不是周蝶。
是贺臻:“阿承?是我。小蝶这会儿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吗?我帮你转达。”
贺西承垂下眼帘,没什么情绪地问:“她手机在你这?”
“嗯,我帮她看着包。”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嗓音淡淡:“麻烦帮我提醒她记得吃晚饭。”
“好。”
“小舅。”贺西承勾唇,甚至笑了笑,“乱接我的电话倒不要紧。但我老婆不喜欢外人碰她东西,她发脾气很凶的。”
贺臻显然一顿,才回答:“知道了。”
……
在医生第一次建议安乐死时,周蝶就让吕助理帮忙找好了宠物墓园。
贺西承在墓园待了很久。
快天黑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墓碑,将几盒狗粮罐头放在那:“走了,小金毛。”
坐到车上时,贺西承才有些恍惚下一站要去哪儿。不想管工作上的事,也不想回家。
停留许久后,他把车开去了酒吧。
手机一直开的静音模式,他也没再点开。怕看见周蝶打回来,又怕她没打回来。
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其实喝再多酒也还是很清醒,脑子里控制不住在胡思乱想。
居然是贺臻。
大四那年上公共课,周蝶笔记本最后一页满是“贺”字。
真讽刺。那会儿他们刚谈没多久,他怎么会以为是他的“贺”呢,还拍下来视若珍宝地放在相册备份里。
原来周蝶不是不想谈感情,只是因为人不对。她心里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还得到过她的爱。
会被她分享在日常生活里吗?
会主动和他说晚安吗,会时时刻刻被她想念吗。
会吧?
贺西承完全想象不出被周蝶喜欢是什么样的,只能猜想应该不止占据她生活里的10%。
他不会去问,也不敢去问,不想提前戳破这张窗户纸。只是即使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不应该有期待,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失落。
他终于承认。
这些天除了嫉妒,好像是还有点难过。
这个点对于蹦迪的夜场酒吧来说还没正式营业。员工都没来齐,内场放着舒缓音乐,零零碎碎只有几桌客。
吧台那有个散客拉着新来的小调酒师调笑,放浪话一句比一句露骨。
调酒师也是个挺烈的姑娘,甩不开手,索性将调酒漏斗丢过去:“滚你大爷!”
那人喝了几杯就壮起胆子,砸了瓶金酒,握着瓶口指着她,吓唬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啊——”
话没说完,已经被一脚踹倒在地。
贺西承拎起高脚椅,凳脚卡在男人正要屈膝起身的腿间。他坐上去,顺势踩在对方肥腻的胸膛上。
周边的客人都被这动静惊到,朝他们看过来。
“来砸场子的?”贺西承拎起吧台边摆着的冰酒,眼皮懒耷着,表情寡乏地将酒瓶甩在地上,“喜欢砸?”
酒瓶在男人的脑袋上方炸开。
玻璃瞬间四溅。
“哐当”又是一声,贺西承又往男人身侧砸了几瓶。也不砸人脸上,光是挨着这男的周身砸了四、五瓶。
调酒师在一边远远地看着,都有点心疼那几瓶好酒。
男人更是被吓得剧烈挣扎,紧闭着眼,使劲蠕动:“不是!操,误会!!”
“误会什么了,你刚不是对我员工这样砸吗?”他语调听着一贯懒散,偏头问,“要不要帮你报警啊大叔?”-
“报警了就交给警察吧。”贺臻说,“职场性侵犯本来就难界定。”
下午围绕合楽的这起事件又开了个会,法务部和市场部的人都从不同角度给出了解决措施。
警车抵达度假村门口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风波谣言。
周蝶在浏览网上发贴的一些评论,闻言抬起头:“为什么难界定?你作为酒店高层领导,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这儿又没别人,我也只是说事实。”贺臻有条不紊地给她分析,“这位邬女士一定会被开除,如果告不倒上司,那总要找酒店要赔偿。找几个媒体曝光,就为了狮子大开口信不信。”
周蝶懒得回应这种揣测。
她回到办公室,他又跟了进来。
贺臻如今调回亚洲市场的区域营运官职位,也没想到第一天做酒店评估就遇到危机:“你打算怎么做?这家门店至今才开业半年。”
“沟通的本质是博弈。”她找到那位邬女士的工作邮箱,继续发邮件,“我要先和客人联系上,再探讨解决方式。”
贺臻站在门口:“下班时间到了。本来想约你出去小酌几杯,但我想你应该会想先回去换身衣服。”
周蝶下意识看了眼西装袖口,油渍还在。
是下午和贺臻一起用餐时不小心蹭倒了料理瓶,在洗手间简单地冲洗了味道,但还是留下印迹。
至于他说的谈公事,也只是这几句车轱辘话。
她关闭电脑,拎起包:“贺教授。”
贺臻抬了抬镜框:“不喊职称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贺教授。在家里还会经常见面,我会和贺西承一样,喊*你小舅。”她脸色平静,“请你对你外甥的妻子,多一些边界感。公事之外,不要再邀请我。”
贺臻表情如常,只弯唇笑。
周蝶对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早就习惯。
当年前脚说帮她留学,后脚被她发现他有未婚妻时,他也是这种态度。仿佛做错的是给她打电话的未婚妻,又或是将遮羞布迅速撕开的她。
她那时顾忌着他的教授身份,甚至都不敢靠得多近,只借着学习名目在课后小心翼翼地问:“等我拿到交换名额后,您会陪我一起留学吗?”
根本不用周蝶说出口,也能从她脸上看出仰慕向往的少女心,男人眼底是千帆过尽的从容:“当然。”
他本来也是要调去海外岗的。
她正好陪他消遣几年。
贺臻喜欢她的聪明和纯真脾性,热心帮她申请名校,动用人脉帮她解决推荐信,给她描绘毕业后的蓝图。
他帮她铺好所有路,一度让周蝶以为遇到贵人。
不知道是该感谢托福考试被母亲打断,还是该感谢在考前接到他未婚妻的“捉奸”电话。
打破了她的留学梦,也狠狠地嘲笑她千挑万选送出的真心。
名利是筹码,地位是糖衣。
待人温柔也只是狩猎前的虚情假意。
可哪怕是现在,贺臻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小蝶,那时我比你想像得要喜欢你,我对你也是真的很珍惜。”
“以前我居然会信这种话吗?”周蝶不解,“还是说,你觉得这种话现在用在我身上,依然管用?”
“……”
“我承认,在决定和贺西承领证前,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家人。”
恋爱三年,周蝶确实对此一无所知。但领证前一晚,她在贺西承住的公寓,看见了他们在国外一场橄榄球赛上的合照。
那时贺西承在读美国大学。
“你上次问我和贺西承结婚是不是因为你。我也想了很久,到底有没有你的原因。”她得出结论,“没有。”
周蝶看着他:“我对你的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没那么重。充其量,你只是担任了我一学期的选修课教授而已。”
“那你爱谁啊?”贺臻笑道,“阿承他跟我有差别吗?”
贺西承在长辈那也是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贺曼会误解他这么多年,家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你和他结婚三年,手上连婚戒都没戴过。小蝶,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他多情,是无情。她薄情,也是无情。
贺臻说到这,又提一句:“对了,下午阿承打过电话给你,我帮你接了。”
周蝶停住脚步:“你脑子有病吗?”
“……”
“我以前只是觉得你道貌岸然,虚有其表,装腔作势。没想到你连基本礼貌都没有,就这样活了几十年吗?”她这会儿是真有些火气了,攥紧手里的包,“你这种人,跟贺西承永远没法比。”
周蝶大力拉开办公室的门,送客。
贺臻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疾言厉色,愣住几秒。想起贺西承挂断电话前,说她发脾气会很凶。
确实凶,还很能羞辱人。
“你不敢让他知道我们的事。”贺臻有些狼狈地哂了下,“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早就知道了?”-
周蝶回拨了贺西承的电话,但显示已关机。她打开手机里的家人共享位置,看到他的最后定位,是在一家酒吧。
酒吧名字叫:WELCOME。
【欢迎光临】
是他自己投资的那家吗?
……
周蝶找到酒吧时。
王寄和几个朋友也在那,看她面无表情,赶紧替兄弟多说了几句:“阿承好像心情不好,喝得多了一点,早前还有醉鬼在酒吧闹事儿。”
喝得多了一点——
周蝶看向贵宾卡座上,一排五颜六色的酒杯,都只剩底液,也不怕酒精中毒似的。
打不通的手机也找到了,被贺西承浸在冰桶里。
王寄那边几个损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拿柠檬片砸他:“承子,你老婆来了!”
“他肯定还以为我们在骗他,狼来了的故事正式上演。”
“结婚结这么早,现在知道坏处在哪了吧?”
“回去睡书房吧哈哈哈哈哈!”
“话说周蝶是第一次来这酒吧啊,老邵都没见过她。”
喧闹之外,是劲爆的舞池伴奏,繁华都市下的夜场才刚开始,
贺西承手肘抵膝,颓懒地坐在沙发上。身上那件白衬衫被酒打湿,肩线流畅锋利,嘴里还咬着一根糖。因干冰白雾绕在他肩身,显得像在抽烟。
他头始终低着,一身酒气,视线落在走近的那双高跟鞋上。
“我去过宠物医院,前台说你落下了这个。”
周蝶微微俯身,把掌心里的狗牌给他看了一眼,然后放回自己包里。
她想去捞起冰桶里的手机。
手刚伸过去,又被贺西承拉住。他拔出嘴里那颗糖,塞进烟灰缸里,言简意赅地说:“别碰,冷。”
光线暗沉杂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周蝶发现他侧脸似乎贴了个什么东西。她正要凑近看,贺西承却察觉到她想看什么,故意在躲。
她伸手,强硬地掐着他脸,转到朝光的方向。
是被刚才乱砸的酒瓶玻璃溅到,划伤的侧脸肌肤上贴了方形的超小号创可贴。
调酒师特意去给他买的。
周蝶认真观察两秒后,疑惑地问:“贺西承,你和别人打架了吗?”
【作者有话说】
此男受情伤选择单方面暴打别人出气罢了
26
第26章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我们家周蝶不容易。”
徐芒露到的时候,王寄那一伙人停止了无聊的纸牌游戏,在卡座对面边喝边聊,边看戏。
“斯多亚的不动心法则听过吗?我一直觉得她就是这种。回避冷漠的爸、强势的妈、还有个总对她抱怨的弟弟,你能指望她怎么正确表达自己啊……”
周蝶还有个连贺西承都不知道的毛病:极度难过和极度生气的时候,她是说不出话的。
因为在家总是和母亲交流。
初中时,有一次她和周母吵架。周母用手语质问她: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吵?因为我说不出来,哭不出来吗?
后来许多年里,周蝶都很能忍受争吵或避让争端,也不靠眼泪发泄情绪。
不是没脾气,只是有脾气时,她习惯了要安静。
王寄碰了碰杯子,说道:“那我们家贺西承也很惨的。”
贺曼总说他贪玩,但就算贺西承回到家也难受。她不喜欢这个儿子,偏爱小儿子,又有新的丈夫。
他在母亲家里已经是多余的存在了。
周蝶过年还有个妈妈家能回去,还有自己的外婆。
可贺西承年年年夜饭都是一个人在家吃。连唯一对他亲厚的外婆也没法独占,因为外婆手底下还有这么多外孙、曾孙。
俩个好友圈里的人作为旁观者,心里跟明镜似的。虽然不明说,但都隐约察觉出这夫妻俩似乎陷入了婚姻危机。
而旁边那一伙狐朋狗友更直接。
“贺西承是妻管严还有异议?我就说他老婆一来,他一定会乖乖跟着回家!”
有人转账到小群里,叹气:“愿赌服输,婚姻到底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角落里的员工也在讨论。
“老板娘也太美了,难怪老板天天把老婆挂嘴上。”
“老板娘也太A了!”那人还原地做了个手势,“掐着老板的脸啊,这谁敢?”
……
周蝶猜想贺西承今晚喝得烂醉,应该是因为金毛。而她心情也不佳,因为酒店的事,那位邬女士一整天都没回复她。
上了车,贺西承又从刚才在酒吧里的高冷寡言转化成原本的黏人样了。
他手还扣着周蝶指缝,坐在副驾上也不松开。上扬眼尾泛红,那双潋滟的眼眸也漆亮深邃,就这么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睨她:“老婆。”
周蝶趴过去给他系安全带,随口应:“嗯?”
贺西承眼睫低敛,望着她的脸,蓦地开口:“贺臻他……”
她神情微怔。
总听他喊小舅,第一次听他这么连名带姓。
贺西承紧盯着她的表情变化,头勾低了些,脸部轮廓被车里昏橙灯光映照得晦明不清。
他薄红的唇微动,把话说完:“贺臻他今天接了我打给你的电话。”
“我吃饭弄脏了衣服,当时在洗手间。”周蝶把手从他那抽回来,和他面对面,把袖口给他看,“你小舅乱碰我手机。”
贺西承突然笑了:“那你不要再理他了。”
她狐疑不决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真如贺臻所说的那样,知道了什么。可贺西承天生一张好脸,淡漠又松懒的神色,总是让人无从探查情绪。
周蝶不敢冒险问,她知道他和贺臻关系不错。
如果因为她,造成舅甥俩有嫌隙,这对贺西承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嗯。”她点头,“只是在和他汇报酒店的事儿,你那位师兄有回复你吗?”
贺西承扯开领口,衬衣松松垮垮地敞着,乖乖回答:“我让他加急了。”
他还想牵她,指尖又握上来。
可是周蝶要开车回家,抿唇,尝试往外抽出一点点:“现在不牵可以吗?”
贺西承抓紧,偏过头:“你不爱我了吗?”
“……”
每次喝多了酒都是这一出。
这人小时候到底看了什么狗血爱情剧——周蝶微张着的嘴迅速闭上,转过头鼓了鼓腮,从喉咙里勉强憋出一个“没有”。
他变本加厉:“那为什么不牵我?”
周蝶挂档,面无表情的脸,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却好红:“我要开车。”
“车很重要吗?”贺西承拉她手,口出狂言,“别开车了,开我。”
她咬牙,掐他虎口:“你到底要怎么样?”
贺西承嫌热,打开了车内空调。眼角拉扯得平直,幽怨地看着她,控诉道:“你不爱我了。”
“……”
又回到原点了。
周蝶始终没开车,也没甩开醉鬼的手。她从来不擅长应付这样的贺西承,也一直没学会他的脸皮。
为什么他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好烦人,好自在,好羡慕。
贺西承手指贴着她腕骨转圈,指腹磨得人发痒,似醉非醉地撩起眼睫:“一般这种时候,我老婆会过来亲我。”
她心口汹涌到要转开脸,才能抑制那股羞赧劲:“你今晚真的喝很多酒。”
贺西承:“我吃糖了。”
“……”
她无奈僵持了几秒,凑过去闭上眼:“快——”
还没说完话,肩窝就因为他落下来的吻往前扣,蜷缩起来,像是被烫了一下。
男人乌黑茸发蹭着她下颌,身上泠冽浓郁的酒气勾缠着她的呼吸。
周蝶瞳孔放大了些:“贺西承……”
“嗯。”贺西承没和她接吻,只是把脸埋在她侧颈,在轻轻咬她的肌肤,“他们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周蝶把手放在他脑袋上,不理解:“谁说的?”
“我公司那部电影的宣发词。”他闷着声,“我不会让它上映的。”
“……”
被他啃了一脖子红印。
后半路到家,贺西承都安静了。
周蝶去酒吧前,就让阿姨帮忙将金毛的狗窝、狗粮都收拾在不能一眼看见的储物间里。
家里的草坪、露台那果然一下空了许多。
洗过澡的贺西承酒醒了一些,一出浴室,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只刚叠好的纸蝴蝶。
是周蝶给他折的“隐潮蝶”。
27
第27章
◎祝你自由◎
那只折纸蝴蝶有很多折印,因为反复折错过。
周蝶隐约记得,这蝴蝶在贺西承那的含义是能吸食人类的噩梦和悲伤。
虽然她对这种无根据的说法并不感冒,但今晚的他看上去需要这只“隐潮蝶”。
在书房检查了一遍邮箱,依旧没有回复。
但要上楼前,有人拨通了周蝶的电话。
那边是道女声:“打过来不是要和你们和解,只是想问你说得这么天花乱坠,那监控录像为什么还没有送到我律师手里?”
“邬女士?”周蝶抓住机会,快语连珠,“抱歉,监控录像有一段不完整,我们的技术人员在尽力修复了。或许您可以和我谈谈吗?我是合楽的副总……”
“停!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套路,开除前台,说那只是实习员工,然后撇清关系是吧?”女人嗤道,“没用,我还是会告你们。”
“不是的,我们酒店目前发布的声明只有配合警方,其他——”
挂断了。
周蝶看着黑屏的手机,叹了口气。
她回卧室时,醉酒的贺西承还没有睡。他穿着灰色缎面衬衣,抓过的头发现在都垂顺下来,遮盖英挺剑眉。
因为低阖着眼皮,锋利英俊的五官在床头橘色调的灯影下显得柔和许多。
他在盯着手上的折纸蝴蝶发呆,听到房门被推开:“在和谁打电话?”
“那位邬女士。”周蝶爬上床,没脱鞋。有点累地横趴在床侧,声音低到像自说自话:“其实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说谎。”
但在这个案件里。
或许因为网上一些自导自演的案例在消耗司法公信力、浪费大众同情心,遭遇真实性侵后的女性境遇也变得更困难。
今天一整天都没好好休息过。
缺失的那段监控录像,不仅警方和邬女士在催促,就连那位高管韦某的律师也多次打来电话。
这件事在网上还没掀起热潮,是因为报案的邬女士还在等完整证据链。可能一、两天后,她就会开通网络账号宣扬韦某的罪行。
到时,合楽作为酒店方会变成她口中的“帮凶”。
也许根据前台当晚的对话录像,法院不一定会追究酒店责任。但在这起事件中,合楽依然会因此贴上丑闻。
“目前所有的公关方案都不够好……”她喃喃,“要怎么办。”
贺西承伸手捋开她脸上的头发:“拿钱也谈不拢?”
“根本不听我讲赔偿,让合楽拿出超出赔偿责任的价格也不合理。”
周蝶侧脸埋在被子里,“她在他们公司的年薪不低,是金牌销售。执意打侵犯官司是为了一口气吧,想让那个禽兽上司得到制裁。”
贺西承:“那就试试把这笔钱赔偿在让她满意的地方。”
周蝶睁开眼,想了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一个念头闪过:“满意的地方……”
他把要走的她一把拉回来:“去哪儿?”
“我想到一个点,想去写个方案。”
“明天再写,现在很晚了。”他把她拎到腿上,熠亮黑眸盯住她,“我们来玩个游戏。”
周蝶抓着他手臂:“你知道我在经期的啊。”
贺西承闲散地扣着她腰身,垂眼笑:“不是玩那些。交换秘密,聊聊你的初恋。”
纠结一晚上的问题在他这句话说出来后,终于有了答案。也对,怎么能幻想贺西承一直不知道。
他这么聪明,说不定早就看出她对贺臻的回避。
周蝶从他腿上下来:“你酒醒了吗?”
他不答,直接问:“我记得我在江大交换那年,你说你有个喜欢的人,但是出国了。为什么喜欢他?”
周蝶也靠在床头,但没说话。
贺西承沉吟片刻,回到她刚才的问题:“酒醒了一点。所以现在说的话,明天我说不定都会忘记。”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识人不清。”她张了张口,低眸,“应该是喜欢他那时超出身边人的阅历、从容、地位和学识吧。”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贺臻的名字。
但后来的事也不用多说。
贺西承就算这几年和贺臻少有走动,却也知道他们读大四那年,这位小舅是和某集团的继承人订了婚的。
因为酝酿多年的初次心动被辜负,成了不能对外说的荒唐笑柄。所以周蝶才会在恋爱和结婚时,都表明“感情只占她生活里的10%”。
她不需要伴侣,只需要一个搭子。
不知道这算不算“前人砍树、后人暴晒”。
他轻扯唇角:“现在呢?”
“什么现在?”周蝶偏头,试图澄清,“我和……总之我不会重蹈覆辙,而且我没想过伤害你。”
贺西承静静地望着她。
说不清这道漫不经心的视线里还有什么含义。
但周蝶只感受到了难堪。她避开眼,咬唇:“没关系,我知道你还是会很介意,我们可以提前结束——”
“周蝶。”他打断她的话,忽然叹气,“你总这样,我也挺累的。”
房间里静得能听清一起一落的呼吸声。
埋在两人之间的雷猝不及防地炸开,不是在周蝶以为他们能好聚好散的以前,而是在她想要将这段关系持续的当下。
后半夜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但都没再聊下去。
或许彼此都对这种交流太陌生,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毕竟交往和结婚这几年来,他们的摩擦几乎为零。
即使经验再少。
周蝶也隐约觉得她和贺西承好像吵架了。
但贺西承的态度又完全不是吵架的意思。
他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家,有和平常一样交代阿姨给她熬生理期的暖宫汤,也有留言说下午会让吕助理把修好的监控录像带拿回来。
【不喝白粥】:今晚也不回家吗?
【Ukiyo】:有个邮轮上的商业活动,要在公海飘几天。
【Ukiyo】:网络信号可能不太好。
连剧组在酒店最后一天的杀青活动也没再过来。
明明没多大变化,只是周蝶莫名有种落差感,她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下班回到家后,发现没了金毛的家里好安静。
也没有贺西承在。
他俩之间,从来都是她忙的时候更多,总是贺西承在迁就她的时间。
家里的足球游戏桌还停留在两天前的进程,贺西承不怎么用的书桌上有本日历是去年的。
周蝶拿起日历翻了几页,看见每个月的几个日期都被红笔画了圈。
这是……她之前在江城酒店工作时,每个月会回南港看妈妈的休假日。
周蝶又在书架下面的杂物框里找到了前年、大前年还没丢的日历。每本都一样,每个月的日期不同,但都有特别地圈出来。
甚至,她还在书柜那翻到一本只有下册的书:《绿山墙的安妮》。
很眼熟,因为周蝶对课外书买得不多。尤其是这本书的内容,不会是她特意花钱买纸质版的。
但她记得很清楚,她有这本书的上册。
是她高三上学期末,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不知道是谁放在她桌上的,打开第一页,还飞出了几只仿真工艺蝴蝶。
【徐芒露】:别说我不管你!我在王寄那给你撬出点真东西了,速回,很重要!!
手机亮了一下,周蝶没注意。
她回到自己的书房,找了找书封袋里堆积的一些旧书。
总算在最底下翻出了这本书。
她很早之前看过,但已经记不清内容了,也因为没下册,她根本没好好看完。
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高三的上学期期末,贺西承早就离开学校了。他那时可能还没去美国,但应该请了家教,也在准备留学的材料文书。
周蝶不确定地翻了翻这本书,即使这几年会注意保存旧物。但书页依旧泛黄,有股尘封太久的气味。
没有署名,没有备注。
只在薄薄的最后一页,有修正带涂改的痕迹,覆盖在白色修正带上的字是:【祝你自由。】
这是贺西承的字迹。
周蝶把书举起来,放到灯光下看纸张背面,有修正带划掉了的那几个字:【我喜欢你。】
“……”
她不知道经营一段婚姻要怎样做,从父母那没学到。但忘了贺西承也没有模版,他只是凭一个伴侣的爱人本能,在努力对她好。
原来他不只是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
【徐芒露】:怎么不回我?你老公居然有个长达十年的暗恋对象,你猜猜是谁?
【不喝白粥】:我吗
【徐芒露】:我家周蝶在哪?
【徐芒露】:你什么时候开的窍??
28
第28章
◎好晚才来哄我◎
所以腰腹上的帝王蝶纹身也和她有关系吗?否则他为什么会喜欢蝴蝶元素的东西……也没听他特地讲过。
周蝶又返回到贺西承的书房翻翻找找。
“你一点儿也不擅长分析这种事。”徐芒露在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在一起有六年了吧!这些还都是就在你们婚房里的东西……不过贺西承这小子,还挺超乎我想象的。采访一下,你什么感觉?”
周蝶:“嗯?”
“呆死了,你老公暗恋你好多年,你却以为你俩是搭伙过日子的。你现在心情如何?”
“我不知道,我也还在想。”
“好吧,搁我身上我也懵逼。”徐芒露问,“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今晚会特地去他书房?”
周蝶握着那本《绿山墙的安妮》,坐在椅子上,讷讷:“因为贺西承有两个晚上没回家了,我有点想他。”
“居然能听到你说这种话,别太爱了。”徐芒露揶揄道,“你老公真离家出走了?我上次还和王寄聊,你们应该是在经历那什么‘七年之痒’。”
七年之痒的前提,至少是相爱过吧……但周蝶一直觉得自己和贺西承只是互相陪伴。
她和贺西承的关系,始终有一部分在旁人的盲区里。
起初王寄以为夫妻俩情深似海,徐芒露却以为他俩只是凑合着过。
现在王寄认为贺西承一厢情愿,徐芒露倒又觉得他们是两情相悦。
“行了宝贝儿,我来给你支招吧。”徐芒露一脸情场高手的样,“说说看,谁发起的冷战?”
“没冷战。”
“可是你又不会吵架,难道他单方面对你输出?”她突然扬声,“贺西承找死啊!”
“你别胡说,没人吵架。”周蝶打开聊天框,划着这几天的日常记录,“我们很和谐,就跟这些年一样的和谐。”
仿佛那晚关于“贺臻”的对话没发生过。
贺西承下午还给她发了在邮轮上拍的大海,一如既往分享小事。
【Ukiyo】:粉色海豚图片jpg
【Ukiyo】:水母图片jpg
【Ukiyo】:和海鸥的自拍jpg
徐芒露很懵:“难道我和王寄感觉错了?但你俩那天在他酒吧的氛围确实好怪。”
“那是贺西承的酒吧?”
“是啊,Welcome,名字都是他取的。你好像是第一次去那抓他喝酒。”徐芒露乱猜,“不是因为他喝多了才闹别扭的吧?但你也知道他那金毛养了很多年嘛,肯定心情差啊。”
WELCOME。
周蝶默念着酒吧的名字,想到去年11月份参加的高中班长婚礼。“欢迎光临”,这是她跟贺西承说的第一句话。
原来有这么早。
所以贺西承可能不只是介意贺臻,应该还很伤心吧。
周蝶攥紧书页,倏地开口:“我不会跟他离婚。”
徐芒露听得一头雾水:“怎、怎么一下还跳到离婚了!别吓我,你俩之间的问题有这么严重了嘛?”
“没有,不严重。”她又补一句,“对了,你是怎么套的王寄的话?”
“划拳喝酒啊!而且他家里那个收养的妹妹在学校和人打架了,他忙着回去哄小孩,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那你不要让贺西承知道,我知道他的秘密了。”
徐芒露笑得猖狂:“懂,以后吵架的关键时刻就丢出这个重磅武器是吧?”
“不是。”周蝶说,“我觉得他在我这很要面子,我要保护他的面子。”
“……滚吧臭情侣!”
周蝶笑着挂完电话,把书房里的书和日历都归位。回到卧室后,拨通了贺西承的视频。
十几秒后接通。
但他没露脸,镜头那一堵墙。
周蝶往屏幕面前凑:“贺西承。”
他那边有回声,声线偏哑:“嗯。”
“你为什么不给我看你?”
“还在洗澡。”
贺西承把镜头转了过来,视频里是他的潮湿黑发,全撩起来后,高挺眉骨令五官的攻击性和压迫感也更强了。
他个高,站在浴室里挡住些光线,依稀可见肩颈处的泡沫没冲洗完。
周蝶深吸口气:“可以往下看看吗?”
“……”
不理解,但贺西承大大方方地照做了。
她缓慢眨眼:“也不用这么下面,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纹身。”
他虚咳了声,又挪上来。
紧实的腰腹肌肉上有水珠滑过,冷白皮上用黑线勾勒的帝王蝶格外突兀,也在潮湿的雾气里变得有些神秘。
片刻后,贺西承问:“为什么看这个?”
周蝶:“突然想看了,好漂亮。”
他呼吸声在逼仄的浴室间渐渐发沉,手撑着墙,紧蹙眉头:“周蝶,让我先洗完。”
她托着脸,乖乖点头:“好。”
头发还没来得及吹。
他回到卧室,把没挂的电话打完:“怎么给我打电话?”
以前还在江城的时候,周蝶给他主动打视频是因为两人约法三章,这是贺西承要求的其中一项。
周蝶咬唇:“我想你了。”
“……”
贺西承的脸从屏幕里挪开了几秒,回来时看不清神情,只是语调变得慎重:“你刚说什么?”
她盯着他一会儿,忍不住说:“你好可爱啊。”
贺西承神色僵住:“喝酒了吗?”
明明他盯着她的定位,还是酒店和家,这两天也没去酒馆。
“没。”周蝶在桌上,撑着脸,“我问过吕助理,你们那艘邮轮今天已经返航了。你今晚是住在酒店吗?”
他喉咙里溢出一个音:“嗯。”
“你住哪儿的酒店?”
“……”
别人家的。
周蝶见他沉默,又耐心地问:“我们谈谈可以吗?明天等我下班后,我们见面聊聊。”
贺西承现在对“聊聊”这两个字有点ptsd。
况且她还很反常,隐约觉得不是好事。
他还是习惯周蝶不搭理他,他们之间模模糊糊才能长久,想太清楚就会有变数。
所以从家出来后,他很后悔那晚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不想和你聊。”
“我知道你把合同带走了。”她眉眼弯弯,包容他的小脾气,“如果你暂时还不想回家,那就不回来……我们可以在外面见面,我到时给你发地址。”
她笑得温柔,看上去很开心,像一场陷阱。
贺西承哑着声:“你,要和我聊什么?”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周蝶觉得这件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她已经兴奋到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虽然贺西承还在生气,但她一定会想出办法让他消气的。
“好了,先这样!明天记得把合同带过来,晚安。”
“……”
贺西承觉得天塌了。
否则今晚怎么能下这么大的雨,女娲白补这些漏洞了。
桌前放着他带走的两份离婚协议,边上还搁着一支笔。他捡起笔,在签名处划拉了几下。
原来这比想尽办法留住她的时候,简单多了。
南方沿海城市快要迎来夏季。
雷声轰鸣,窗外雨幕像一张巨大黑网。
贺西承盯着桌面,越看越烦躁,将这份协议书撕成几瓣,揉在掌心。他仰头靠在沙发背,尖尖的喉结滚了滚,低喃了声:“不想离。”
五月二十一号才到期,怎么只剩一个多月了。
也许南港市的夏天还是太短-
喝过下午茶的贺臻回到车库,刚上车就被追尾。撞得挺猛,他安全带还没来得及系上,人差点飞出去。
这家商场的停车场是会员制,工作日的点并没多少车辆。
第一次还能说是事故,第二次、第三次就显然是蓄意的。贺臻正以为碰上疯子,要报警时却又觉得那辆车很眼熟。
他捂着磕青的额头,下了车,去敲后面的车窗。
一辆黑色GTR,油门还在轰鸣。
年轻人开的小跑车总是比商务用车耐撞得很,贺臻那辆车的保险杠都掉下来了,他这车却毫发无伤。
贺西承摘下墨镜,也没降车窗。下了车后直接抓着男人领口往后甩,嚣张冷笑:“你还敢下车。”
贺臻撞到路边一辆车的前盖上,引发锁车警报声。他还没搞清状况,见这小子还要动手,立刻喊道:“我告你妈了。”
“你没断奶?”
贺臻到底和莽撞的年轻男生不一样。
他正了正领结,站直后也讽了声:“不明不白地撞坏我车,又打人,你是真知道我和周蝶的事了啊。”
“不会珍惜就不要招惹。”贺西承被他这态度激怒,眼皮压成窄窄一条,又伸手按死他的肩,“你要不是姓贺,我今天能打死你。”
“你特么打上瘾了?!阿承,你别这么幼稚。”
“少去我老婆的办公室逛,我忍你挺久了。”
贺臻奋力推开他,甩了甩酸疼的胳膊:“你怕我?”
“你算个屁,你这个废弃品。”
“你这么笃定我被废弃?那她为什么要瞒着你?”贺臻杀人诛心地问,“怕你知道,是不相信你,还是不相信你们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你这辈子都不会懂。”贺西承轻抵腮,发泄过后也冷静了下来,“反正周蝶爱我。”
她只是暂时不知道。
他会告诉她的。
贺臻觉得挺荒唐,事实上和贺西承的亲戚关系并不会妨碍他想做什么。他连老爷子的情人都偷吃过,这算什么。
但周蝶不太一样。
他喜欢干净纯粹的人,舍不得弄脏,又想要拥有。
确实在这段时间也有些矛盾。
何况周蝶现在也不理他,当年小女孩的崇拜和害羞变成了漠视和厌恶,反倒又让他觉得有点挑战性。
贺西承当然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倚着车身,眼眸沉得像深渊,警告道:“我这话只说一次,离我的家庭远一点。”
贺臻沉思两秒,笑了声:“知道了阿承,我始终是你小舅。”
“以后不是了。”
……
贺西承那辆车飙出车库不到一分钟。
周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靠边减速停车,顺过气后,猛灌了一大口水。才神色自若地接通:“怎么了?”
“贺西承,能不能给我转一下钱?”周蝶抱着歉意,重复道,“我没钱了。”
贺西承愣了下:“要几千?”
因为常出入千万帐,所以下意识省略的是“万”字-
周蝶要了3万,但贺西承直接给她转*了微信能接收的最高限额。他本来还以为她在买房,第一反应是得联系银行解除权限,才能给她转几千万的帐。
不过周蝶只是在给他买生日礼物。
5.21号是贺西承的生日,其实还有点久。但她没有卡点概念,一般都会提前买好,以便忙起来会忘记。
毕竟真的忘记过一次,他念叨了好几天。
她很少临时起意要花这么多钱买奢侈品,绑在手机里的卡只有两张用于日常消费,日用限额根本不够用。
只能尴尬地找他拿钱了。
贺西承过来接她。
俩人根本没订餐厅,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她把礼品袋子放进副驾驶位置,索性拉着他到旁边公园的小路上。
昨天下过暴雨,今天一整天的天气都阴沉沉,草地还是湿润的。
周蝶牵着他的手,晃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合同带了吗?”
贺西承面无表情:“撕了。”
她有些错愕,正要说话时,被手机铃声打断。
“邬女士?”
“当然,我现在就有空……好,大概半个小时吧。”
又在聊工作。
贺西承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转过去的身影,伸手碰了碰她盘起来的头发。一股很淡的香气传到鼻尖,是她身上的味道。
如果周蝶执意离婚,他一定要说服她,她爱他。
如果不爱,为什么能忍受和他六年都在一起?她记得他的生日,会按时给他打电话,会主动亲他……她就是爱他。
等等,她今天戴婚戒了?
贺西承眉骨轻抬,看着她还牵住他不让走的左手。
周蝶挂掉电话,有些高兴地转过头:“之前你送过来的录像带,里面有邬女士在电梯里和她上司推搡的一小段视频,我们还找到了当天在隔壁送水的服务员,有录音——”
虽然邬女士的事情这几天在网上开始发酵,但她刚又说愿意和合楽谈酒店赔偿的事。
贺西承垂眼,目光被她嫣红唇瓣的张合吸引:“嗯。”
“你刚才是说我们的合同撕掉了吗?”
他漆黑的眸光轻轻移开,掩饰心虚:“是。”
周蝶拽住他的手,两只手握住他:“太好了,本来就是想让你带回来让我撕掉的。”
“……”
“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二上学期因为英语老师请产假,然后理科班的英语老师来给我们代了两个月的课?”周蝶说,“我记得她教的第一课说了两个词,一个叫crush,一个叫yearn。”
Crush有个意思是短暂心动。老师教的另一个单词速记法是:yearn=year+n(n年),为一个结果等待很多年。
所以yearn是渴望得到。
她坦然承认,自己短短26年里的确有过Crush插曲。
人一生的Crush可以有无数次,但yearn是持续一辈子。
“贺西承,我不想离婚。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要不要和我试试?”她第一次告白,实在有些颠三倒四,“如果你觉得太轻易,我也可以追你。”
公园里的路灯一瞬间全亮了。
第六年,贺西承把那个不敢再交付真心的周蝶养了回来。
昏沉暮色下,男人站着久久没动,笔挺修长的身影把她整个人都笼在阴翳里。顶着一张年轻冷隽的脸,唇又抿得很紧。
平时盛气凌人的锋利眉眼,此刻像一潭不动声色的水。
周蝶被他看得有点不知所措,刚要继续说话。他整个人蓦地压下来。一只手臂捞住她腰背,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
贺西承埋在她颈窝,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拍了拍他后背:“你哭了吗?”
“嗯。”
还在笑。
缓了一会儿,他闷在她肌肤里,呼息好热:“我生了你很久的气,你好晚才来哄我。”
“生了我很久的气?有多久?”
贺西承已经把一个人恋爱、一个人冷战、一个人离婚贯彻得彻底,平静地陈述:“过年前。”
“……”
周蝶不可置信:“你下次生气了,能不能先说说预兆?”
“你过年前就在生我的气,可是你每天晚上还是会和我一起睡觉,会和我讲话,也没有对我甩脸……我看过我爸妈吵架,不是这样的。”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无辜地看着他,“所以我很难分辨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贺西承低敛着睫,锐利的面部轮廓被路灯蒙上一层暖色调的纱:“我有吃掉你每次攒到休假日看电影必备的青提冰激凌。”
“……”
“我也很久没有给你发小猫表情包了。”
“这样吗……”她咬了咬舌尖憋住笑意,踮脚捧住他的脸,“好奇怪。”
贺西承俯身,额头和她碰在一起:“哪里奇怪?”
她小声说:“胃里有一千只蝴蝶在飞。”-
【作者有话说】
就宠他吧
这个贺般般的脸都笑烂了
29
第29章
◎又被她骗了◎
贺西承是个很能得寸进尺的人,摸着她手上的婚戒,还要问个清楚:“你去我书房没看见别的吗?”
周蝶一脸坦荡:“什么别的?”
她只说在他书房没找到合同,但她也不认为贺西承会发现她还记得那本缺失了下册的课外书。
他拽得二五八万:“改天再给你看。”
这话倒让周蝶放心了。
会给她看,那应该是别的东西。
她盯着他片刻,指腹蹭了蹭他眼睑下的乌青:“贺西承,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贺西承没说自己一夜没睡,白天补过觉后,又气不过地去撞了几次让他不爽的人。
他掐她的后腰:“雨声太吵了,我怕打雷。”
“那你今晚回家睡吧?”周蝶抿唇,“我陪你一起睡。”
“哦。我刚一高兴就——”贺西承及时刹住,又回到几分钟前的条件,改口道,“不是,我没这么轻易就被你哄好,你说要追我,还算不算数?”
她迟缓地眨眼:“算。”
他摆谱:“那你先追我一、几天。”
“好。”周蝶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商量道,“但我现在要把其他事办完,你的嘴巴可不可以从我脸上挪开?”
“……”
贺西承站直了些,手抄进飞行夹克的外套口袋里,垂眸:“要干什么?”
“离我和邬女士约的见面时间还有十七分钟。”周蝶拉着他上车,熟练又快速地打开屏幕导航,输入位置,“走吧,开快点。”
他沉默地踩油门,过了几秒:“你真会追我吧?别是为了蹭车。”
“会追的,会追的。”
她眼皮都没抬,回答完,还在手机上回消息。
贺西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挂了加速档,把她提前送达了指定地点。
周蝶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又趴在车窗口问:“贺西承,你的车头为什么有刮痕?又被人撞了吗?”
他面不改色:“嗯,这次是个挺没品的人。”
她同情道:“你运气好背,每次开新车出去都这样。下次开车小心点。”
说完就跑进巷子里了。
留下贺西承盯着她的背影沉思,怎么感觉又被她骗了。
……
见面的地方不在中心商务区,离好一点的居民楼都比较远,是学生时代才会特地跑来这种小巷子里探店的城区。
这位邬女士自从在网上发布高管韦某性侵犯的视频以来,已经在短短两周内搬了三次家。
这次也是约在离家比较远的一家小面馆里。
“我先生带着我孩子回我娘家了,我的生活已经停滞在半个月前。”女人穿着一身黑色,没化妆的脸色有些差,鸭舌帽把大半张脸都遮住,“前几天家里的门一直被人撞,我电话和邮箱也总是被骚扰……”
周蝶安静地听她用发颤的嗓音叙述。
合楽给邬女士的立案提供了关键证据:一是那段录像带,二是服务员无意中隔墙录下的打斗声。
三是机器人在隔壁房间送餐时,无意中录制到韦某在半夜又进她房间销毁生理用品的视频。
“合楽要为韦某在酒店的犯罪行为付一定责任。前台停职、前厅部所有员工重新培训,都是必要的。”
周蝶温声道:“我相信您能联系我,也是因为看了我的邮件,认为我给出的补救措施有可行性。”
邬女士要报复韦某的决心很大。
不是拿点钱就能和解,她只要韦某进监狱。
虽然网上舆论风评在对面资方的水军下场后被搅浑,但线下多处证据都能帮她维权。
“我可以不告你们酒店,韦肯安是公司董事长的亲表弟,那边不断送来的谅解悔罪、威胁都让我分身乏术,我现在只想打赢和那个畜生的□□官司。”
但周蝶不仅是想让她照实说出酒店在这起案件中的助力,还想借此让合楽在这桩新闻里脱离标签。
不能让合楽在大众那,只是“房客被上司□□的那个度假村”。
俩人谈过后,邬女士签下授权合同和和解书。
一起起身时,女人敏锐地往门口看:“又有人跟我。”
“您……”周蝶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错愕,“报警也没法制止他们吗?”
她冷嗤:“只是恐吓,砸东西,每次跟的人都不一样。就算撞倒我也只是轻伤,警察不管。”
周蝶看了看身上的黑色商务西装,其实和邬女士今天穿得很像。她俩身型也像,自己再躬低点背应该就能蒙混过去。
她指指女人的帽子:“可以借我吗?”
从店门口出来前,周蝶把头发放下来,帽檐拉低了些,低头给贺西承发消息。
邬女士这些天总在躲。
老巷子很窄,本以为跑来这种地方不会被跟,但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韦某钻不了官司上的漏洞,就企图用这种下作手段逼退对方。
路灯光线昏暗,墙面上贴满"租房""疏通""□□"的广告。因为下过雨,地上积水的腐味浓郁。
路边炒粉的铁锅正滋滋冒油,便宜的塑料凳东倒西歪。
周蝶余光里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跟着。
她顾不得太多,踩进黑黢黢的脏水洼里,又一边记住拐角的标志物,怕走错路。
故意在巷子里带他们绕了几圈,她猜想邬女士应该离开了。
但后面紧迫的脚步声越跟越近,天色昏暗下来,周蝶腿脚上被溅上了不少脏水。
还时不时有电动车横冲直撞,杂乱的声音吵得人耳朵发涨。快要拐出去时,被旁边巷子里突然走出来的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她呼吸骤停,看清了那是贺西承。
他高大身影定定地杵在她面前,一只手及时搂住她撞上来的身体。半张脸隐在暗处,毫不掩饰的戾气视线落在她身后。
那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们一眼,都若无其事地走进黑巷子里。
贺西承摘掉她的帽子,低眸:“我没来怎么办,有必要帮到这种地步吗?”
周蝶抓住他外套,埋着脑袋:“知道你会来,我才帮的。”
他语气还是不好:“起来。”
“起不来。”她赖着他,说,“腿软了。”
贺西承一下什么气都没了,安抚地揉了揉她脑袋。把她背回车上,白色工装裤的裤脚也被溅脏。
车往家里开,周蝶坐在副驾驶上看刚才签订的合同。
他瞥一眼,不满道:“一天到晚找人签合同。”
“这个不一样。”她永远听不出贺西承的语气有多酸,还认真解释,“总部会议已经通过我的提案了。”-
周蝶提出的提案是根据这件事成立以集团名义赞助的慈善基金会,主要提供职场性骚扰事件的法律援助。
将职场女性安全提升到社会责任的高度上。
想要声誉好转,就得让危机变成转机。但在通稿和官方声明发出去之前,集团内部开了一次会议。
周蝶作为合楽度假村这起公关事件的负责人,举起了提反对意见的手,矛头直指空降的亚洲区域总经理——贺臻。
“我不认为贺总经理能胜任基金会的代理人一职。”
贺臻坐在对面:“你能进入这个会议,是因为事情出在你管理的酒店,不代表你可以越级顶撞上司。”
“我没有顶撞。只是想说我提出集团基金会的方案,起初设想的就是代理人和慈善披露工作应该是同为女性的领导来做。”周蝶据理力争,“毕竟这件事本身就很特殊。”
“你什么意思?”贺臻似笑非笑地看她,“我代表不了合澜集团?”
周蝶面色冷淡,寸步不让地问道:“你代表不了受害者。你也来月经吗?你在职场上会被性别歧视吗?你出差会被男性领导猥亵骚扰吗?你上班不化妆会被人说气色差吗?”
“周蝶,可以了。”贺曼喊住她,手头上的电容笔敲敲屏幕,“你说说看,想提名谁?”
周蝶看了一圈桌上的人:“可以是这间会议室里的任何一位女性高层,也可以是您。”
会议圆桌上的一众人都噤声,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不如你来吧。”贺曼笑笑,“其实也没说错。妇女节的商场大屏宣传语都是交给女人去做,那助力女性职场防骚扰的基金会也应该交给女人做。”
会议结束后,周蝶跟在人群后面。
对上贺臻的视线,她面色如常地撇开脸,因为身后正好有人拍了拍她肩。
是个圆脸的女人,个头不高,但长相很有好人缘:“你就是周蝶?”
周蝶不解点头。
她伸出手:“我是陈宜然。”
“陈……陈总。”周蝶回握,“您怎么回国了?”
“有个并购项目,法国要新增20家门店,所以回来开会。”陈宜然慢悠悠地上下扫视她,“你就是贺董明年要分给我的人啊?看着还行,挺能干活的。”
“干活儿?”
“那边工会制度强,总有员工动不动维权罢工。假期又多,旺季很忙的。”陈宜然对她挺有好感,“你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看着挺咸鱼,但刚才在会议室又挺能怼嘛。”
周蝶赧然:“您也和我想象得不一样。”
她原以为欧洲区域负责人会是那种端着杯香槟、西装利落的老钱女性风格,没想到会这么和气。
忙了一天,贺西承给她发来简短的几条消息。
【Ukiyo】:来追我/猫猫撑头jpg
【Ukiyo】:人呢,不是到下班时间了吗?
【不喝白粥】:你在我办公室等等我。餐饮部今天有和游戏联名的活动,有客人食物过敏,我去处理一下。
这“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小时后。
因为值班经理在巡场忙不过来,周蝶陪着客人又走了一趟医院。
再回来时,差点把办公室里的人忘了。周蝶本来要往停车场的步伐一顿,匆匆忙忙地上楼,推开门。
办公室里没开灯,但贺西承还在。
他今天有去公司逛逛,出门前抓了头发,眉骨额发更利落。穿着撞色的薄衬衫和西服长裤,手腕搭膝盖上自然垂着。
男人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悠闲看她走近,说了几个字:“周小满,骗子。”
周蝶语顿,走上前:“对不起,我忙昏头了。”
贺西承单手支着太阳穴,气定神闲道:“在你没回来的时候,酒店里好几个经理都来这看到我了,没关系吗?”
“没关系,要是她们问了,就直说好了。”她伸手去拉他起来,“我觉得你妈妈说得对,就算被人以为我是因为结婚才坐到这个位置,也不代表我一无是处。”
他坐在那岿然不动:“贺董还和你开解这些。”
周蝶只觉得他手心温度很高,又拉不动他,还反被他拉过去:“诶,你!”
贺西承懒散地敞开长腿,顺势圈住她的腰,偏过头看她:“你说追我,是指这样投怀送抱啊?”
她坐在他腿上:“才不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追。”
“就说你是骗人的。”
“没有骗。”周蝶振振有词,“我上网搜过了,搜不到攻略而已。”
不仅没搜到,还被人骂了。
因为她还是用之前那个号在网上发了个贴:【怎么追男人?比较帅的那种。】
底下评论五花八门:「姐妹,你老公真这么好?几个月前大家就提醒你了,几个月后你发这贴是什么意思!」
「到底有多帅啊,帅得过我男神罗讼吗?」
「执意要追吗?我不理解。看你主页问了几个挑礼物的帖子,应该也是一线城市高收入群体啊。」
「恋爱脑没救了!但凡你图钱,我都敬你一杯。」
……
贺西承浑然不觉自己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个让老婆死心塌地的渣男。
他扣着周蝶的手指,温热的唇往她颈肩蹭,张嘴轻咬她:“我教你追我。”
“你教我。”周蝶重复他的话,又拿脸颊贴了贴他,“贺西承,你有点烫。”
他哑声笑:“你这不挺会的?”
她伸手去碰他额头,从他腿上下来:“可是你真的有点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是啊,有点低烧。”前天在酒店一夜没睡就有点感冒了,贺西承没在意,“别跑偏,你快追我。”
周蝶感觉他脑袋烧坏了,双手捧起他的脸:“先回家吃退烧药,再追你。”
“……”
贺西承不信她的话,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半张蹂躏过的照片:“你把这个烧了,我就跟你回家。”
那是周蝶大三和贺臻在课堂上的拍立得合照。
他剪开了一半。
30
第30章
◎真的很吸引他◎
周蝶没烧照片,把撕下来的那一半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了。因为垃圾就该被丢在不可回收的地方。
况且在室内烧活人照片……也太怪异了。
但贺西承很不满意她这浑水摸鱼的做法。
他今天特地穿了她送的鞋,周蝶以往给他买的都是外套、项链腰链这种不用特地记尺码的礼物。
第一次送鞋,有点小。
贺西承借着这两件事一起发作,坐在副驾驶上扭过头,看车窗上的倒影,留下一截冷白后颈给她。
他还在发热,额角抵着玻璃,耳后根有点红。
“我在家看了你的其他鞋码才过去买的。”周蝶做了一个双手比长度的动作,“还和sa说了你有这么高,他推荐这双鞋要买小一点的码。”
贺西承无动于衷,用后脑勺对着她。
周蝶轻叹息,先挂档开了车。
她打开了车内的歌单循环,又嘟囔:“可是送鞋,本来就要送小一点吧。我外婆以前还说,给丈夫送小码鞋,他就不会离开家太远。”
贺西承听得好笑:“有这个说法吗?”
“有的。”她下意识说,“你就一直没走远啊。”
他被戳破,正色道:“周小满,追人的态度端正点,你哪来这么大把握?小心我明天就飞美国。”
周蝶想了两秒:“好吧,等回去我就把你的护照藏起来。”
“……”
贺西承总能被她无意识的较真回答给逗乐,手背捂着眼笑。
这会儿靠着,才有点发烧的感觉。他脸转回来,一到红绿灯就见缝插针地牵她手:“要那只。”
他要摸她戴好的婚戒,大手把她的小手完全裹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她指尖。
周蝶听到他喉间在跟着车载音乐低低地哼唱。
或许是看见那本《绿山墙的安妮》,她这几天总在回忆高中那两年里和贺西承的交集。
那时她对他这种在学校里众星捧月的男生都不熟。
即使分科后在同一个班,但隔着前后好几排同学,话都没说过几次。
听着他现在哼歌,想起高二的元旦汇演。
她作为副班长,收集班里报名活动。
贺西承来报了一首《她的睫毛》,吉他弹唱。但被文艺老师最终审核后,说情歌不让上台。
她其实早就猜到,把这消息带回去。
当时要表演活动的学生都是趁着午休时间,在艺体楼排练。贺西承也不例外,还在一间小教室练曲谱。
周蝶去通知他没通过时,有些抱歉。
但他性格很好,说“没事”:“周蝶,我给你弹一次吧。省得这几天都白练了,一个观众也没有。”
其实有观众的,贺西承这种人从来不缺观众。
没多少人真管他叫校草,但他是公认的大帅哥,门口刚还挤着一小群女生偷看。
少年个子高瘦,身影落拓不羁。五官太有侵略性,但笑起来时,又是唇红齿白的英俊好看。
他抱着吉他坐在高度不够的桌边,长腿一屈一放。一身松松垮垮的蓝白色校服套在他挺拔骨骼里,愣是多了几分别人穿不出来的干净锋锐。
即使他坐在她面前,她依然觉得他离她太遥远。
周蝶没拒绝,也没认真听。
她急着回教室写卷子,只漫不经心地想:说不定以后这个男生真的会成为万人瞩目的大明星。
“她的睫毛弯的嘴角,无预警地对我笑
没有预兆出乎预料,竟然先对我示好。
我将不该犯的错都默背好,仔细观察她的喜好,而我紧绷的外表
像上紧后的发条。”
……
“她粉嫩清秀的外表,像是多汁的水蜜桃谁都想咬。”
两道哼唱的声音一高一低地重合在一起。
周蝶有种沉溺在时光更替中的恍惚感。现在想想,为什么贺西承会选一首一看就不会被通过的情歌。
“贺西承,我高中那会儿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
“……”
男人抬眉:“你问我?”
她用随意的口气说:“就是想问问,你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吧,你可是次次上红榜的优等生。”他耸肩,说出评价,“你挺认真的。”
“认真?”
贺西承说:“你把每天都过得很珍贵,很让人羡慕。”
他初、高中都有点浑浑噩噩,浪费人生的意思。富二代又没妈疼的通病,吃喝享乐,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但每次下课、体育、自习总能看见她专心致志做每件事的背影。
周蝶是个很认真的女生。
她迟钝慢热,表情还丧丧的,玩笑很冷,不是很会找乐子。但她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洽,也有股往上走的劲儿。
真的很吸引他。
所以贺西承如今也总觉得她专注工作时很有魅力。
“怎么听上去。”周蝶疑惑,“我像个小老太太,还是很无聊。”
“不无聊啊,挺有意思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偏过头,还说出来就先笑了。
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
徐芒露和她在小卖部买了冰棍,边吃边走。
高中男生很喜欢耍帅,在心仪女孩面前走着走着会来个投篮动作。那时就是一个喜欢徐芒露的男生,经过她们时,故意跳起来一下。
徐芒露还没反应过来。
周蝶转过头,慢吞吞地和她说小话:“刚才那个投篮哥是不是不知道他内裤边边都出来了?想学你偶像JustinBieber啊。”
走在她们身后的贺西承手里本来还拿着个篮球。听到这,立刻把球塞王寄手上,插着兜走。
又听到两个女生脑袋碰在一起:“这还有个插兜哥。”
“……”
车停在家门口的草坪外。
贺西承话锋一转:“还有一次,你被独眼龙叫到黑板面前写题,因为带了记公式的便利贴,被他训了。然后你……”
独眼龙是他们的数学老师。
周蝶咬唇:“你果然看了?”
她真想不开,为什么要和他回忆自己毫无闪光点的高中时代。
贺西承看她要来捂嘴,边笑边点头。
他当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垃圾桶就放后门角落。被训完的周蝶把那张便利贴揉成一团,发泄地往后丢。
没丢进桶里,丢到了正在睡觉的贺西承脑袋上。
他捏住纸团,一抬眼看见周蝶做了一个“抱歉”的双手合十的动作,小声示意他帮忙丢一下。
也怪贺西承对她的好奇心太强。
打开一看,除了公式以外,还有一行小字:【独眼龙真烦,诅咒他上厕所拉拉链的时候夹到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