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平阳公主的第一任丈夫是曹参的曾孙曹寿,两人之间有一个儿子曹襄,曹寿病逝后,平阳公主寡居,想要再嫁,按照大汉惯例,公主的丈夫必定得是列侯才能相衬,于是“主与左右议长安中列侯可为夫者”。


    在众多候选提名中,公主身边的亲近人都极力推荐大将军卫青。


    一来,卫青与平阳公主曾是故人之交,公主府中诸人也都知道卫青的性情,和气温柔,但又能力出众;


    二来,卫青家中已有子嗣,没有子嗣压力,要知道,以平阳公主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她也已经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了;


    三来嘛,大将军的长相实在是俊秀英气,令人见之则喜。


    平阳公主闻言笑语:“卫青出身我府中,当年常常以骑兵的身份随从出入,如今怎可做夫妻呢?”


    侍候公主的女官见公主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眉眼带笑,便知公主其实也属意于他,便也笑劝道:“公主也说那是当年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将军亲姊为皇后,三子皆封侯,可谓是贵震天下啊。”


    第二日,平阳公主便派了身边人前往宫中去求见皇后,卫子夫得知此事,自然是满心愿意,跟弟弟通过气后,既然两方都有意,那便是皆大欢喜,刘彻很快就下了诏令“以卫将军尚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与卫青,是妥妥的姐弟恋,卫青如今二十八岁,平阳公主比他大了整整九岁。


    但李盛看来,两人似乎看不出什么年龄差。


    平阳公主状态非常好,数十年金尊玉贵的生活,她仍然皮肤白皙身形挺拔,而且平阳经常出门游猎玩乐,时常锻炼,让她有一种健康丰韵的美丽,长眉入鬓墨发朱唇,身着黑底红绣的曲裾深衣,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贵妇人的骄矜妩媚。


    卫青平日当值练兵,还总是骑马,为了行动方便总是窄袖胡服,今日倒也是难得打扮了一回,大袖宽袍,金冠玉带,愈发显得他神清骨秀,这会儿椒房殿里只有亲近人,他便放松地斜倚在桌案边,眉眼带笑,没了平日端庄沉稳的主帅样子,倒是很像贵公子了,一派风流蕴藉。


    两人把臂而来,俨然一对璧人。


    在皇后面前行过礼,卫子夫又赐下礼物,三人这才坐下说话。


    刘据跑过去,一边拽着舅舅,一边拽着姑姑,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小脑袋里全是问号。


    平阳掩袖而笑,抱住刘据跟他解释起来,卫青就在一边含笑看着。


    “据儿叫什么?哈哈,那就还是叫姑姑吧,我们据儿都叫习惯了,不好改口的,不过嘛,今日还是要听据儿叫声舅母的。”


    平阳说完这句话,抬眼朝卫青望去。


    李盛正好蹲在卫青怀里吃瓜,这一眼瞧了个真切,真是目带柔情眼似秋波啊。


    再看卫青,神情闲散地以手支颐,朝着平阳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帮着平阳把挂在耳后的金坠子流苏整理好,指尖似乎还轻轻碰了碰平阳的耳垂。


    哇,你个浓眉大眼的没看出来啊,平时装得端方持重君子一般,居然还挺会!


    李盛又把头扭回来看平阳公主,嗯,脸好像红了一下,转过身去跟卫子夫说话,不看卫青了。


    再扭过头看卫青,他居然还笑了一下。


    啧啧啧,你们要不要搞得这么暧昧啊!这还是大庭广众呢!


    李盛看得很带劲,按照后世网友们的话说,还是真夫妻好嗑啊!


    他再转过头仰着头看卫青,这人对着外甥说话,但眼神一直看着那边的平阳公主,平阳一回头,撞上他的眼神,也忍不住笑起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与愉悦。


    李盛从卫青怀里蹦出来,这会儿就蹲在桌子上跟个摇头风扇一样左看右看,刘据注意到了,也不再纠结姑姑还是舅母,赶紧从平阳公主怀里出来,走过来摸摸大金雕的脖颈,他很关心自己的小伙伴:“阿曜你脖子不舒服吗?是不是落枕了?我那天落枕了就这样扭来扭去的,很难受,最后还是母后传了医者给我揉好的。”


    李盛低头看他一眼:哎,小屁孩,啥都不懂,根本体会不到现场嗑cp的快乐。


    再看卫子夫,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对夫妻,目光中带着打趣。


    正在这时,刘彻进来了,一群人站起身来给他行礼,又重新分了宾主坐下。


    刘彻擎着茶杯,朝着卫青调笑般问了一句:“这下子,倒是不知道谁该喊谁姐夫了?”


    “臣岂敢?”气氛轻松和缓,卫青也没起身,就仍旧坐在位置上微微俯身,笑着回话。


    有刘彻和卫青在,没一会儿,话题就歪到了最近的朝事上,不过,眼下亲戚间闲聊,两人也就没说那些正经事,不过是谈论些宗室里的闲杂事。


    就像李盛说过的那样,老刘家藩属众多,宗室里常有新鲜热闹看。


    之前说过淮南王家的事儿,就在卫青出击匈奴之前,淮南王太子与剑士雷被交恶,逼得人大老远来长安告状保命,后来淮南因此被削两县,使者来传天子旨意,刘迁当着使者的面就面带不忿,还是被淮南王压着赔礼的。


    由此可见,淮南王这位太子刘迁,实在是没什么脑子,而且为人很小气。


    不过李盛觉得,这小气性格可能是遗传,因为眼下看来,淮南王这人也很小气,而且,还小气到自己的亲儿子身上去了。


    太子刘迁并非长子,淮南王的长子叫刘不害,这起名风格,跟霍去病、卫不疑是一样的。


    刘不害是淮南王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姬妾所出,相貌才能都平平无奇,淮南王待这个儿子一向冷淡,淮南王都不把儿子当回事,别人就更不会尊敬他了,刘 迁待这个长兄,更是鄙薄轻视。


    这也就罢了,反正朝廷推行推恩令,他再没地位没宠爱,他也是淮南王的亲儿子,将来少不得有他一块封地,刘不害想得很开,以后等分了家业,带着妻儿去过自己的自在日子也就罢了,省得在王府遭人白眼,明明也是正经宗室王子,却好似寄人篱下一般。


    但淮南王心里是真没这个儿子啊,他竟然不打算给刘不害分封地。


    刘不害得知此事,人都懵了,他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就盼着以后有一份家业好好过日子,现在,他的父王,他的生身父亲,竟是宁愿违背天子的诏令,也不肯施舍他一小块土地!


    刘不害一时间也不敢去找父亲对峙,就这么憋屈着自己难受。


    但是他憋屈,他儿子刘建可不肯憋屈,他从小到大,见多了祖父和二叔的冷眼,忍了这么多年,他们连抬抬手分一块地都不肯,都是刘氏皇族子孙,凭什么?!


    到底是少年人,心性急躁,刘建干脆私下找了人去长安上书,向天子告发淮南王不遵朝廷诏令,苛待长子。


    但刘建又有些担忧,生怕这罪行不够大,天子不肯治淮南王的罪,上次不就是只削了两个县吗?


    这次如果不把事情锤死,等淮南王处理完这次的麻烦,腾出手来对付他和刘不害父子,他们二人焉有命在?


    因为是私下行事,刘建找的小伙伴也不怎么靠谱,就随意说了了两句,如果淮南王和刘迁犯法被知罪,那么这淮南王府岂不是就落到他父亲刘不害头上了?将来您出头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刘建觉得有道理,心一横牙一咬,索性就搞个大的!


    于是,刘建的上书中,除了他父亲不得封地以外,又告发淮南王与太子刘迁有阴谋。


    这事儿就大了。


    之前那事儿轻轻放在是因为顾及着要跟匈奴打仗,不想国内动乱,眼下仗都打完了,淮南王还这么没眼色地撞上来,刘彻简直想大笑三声,正愁找不着借口收拾你哪!


    于是他立刻下令,让廷尉张汤以及河南郡守督办此案,同时又令丞相公孙弘辅弼,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人,就不知道是不是刘彻有意为之了。


    这个人叫审卿,是高祖时代功臣审食其的孙子,承袭了祖宗的爵位辟阳侯。


    审家和淮南王一系可是有仇的。


    当年吕后当政,初代淮南王刘长的母亲犯事下狱,被治死罪,当时的审食其是吕后亲信大臣。


    可能是求过审食其帮忙但没能如愿,自此,刘长久怨恨上了审食其。


    直到诸吕作乱藩王平叛后汉文帝即位,当时的淮南王刘安因为推举文帝有功,便趁势报仇,亲自行凶把审食其杀死,然后以府中奴仆顶罪。


    这一来一回,两家算是结上死仇了,如今淮南王一系被告发,审卿怎么会错过这样为先祖报仇的大好机会?何况天子本就对淮南王的封地虎视眈眈,就算没有阴谋,他审卿也必然掘地三尺挖出阴谋来!


    现在椒房殿中,刘彻就和卫青说起这件事来。


    “审卿回报,道淮南王刘安罪重用的谋士,一个叫伍被的,主动投案了。”


    卫青只是静静听着,没说话,旁边的平阳公主倒是皱了皱眉头:“那一家子,没一个好相与的。”


    当年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淮南王来长安朝拜,就捧着自己写的黄老学问去跟老太后献好,言语间还常常贬低刘彻尊崇的儒学。


    平阳自然是向着亲弟弟,对这个王叔一点好感都没有。


    刘彻哼笑一声没说话。


    卫青看向旁边的青玉小水鼎,因为刘据最近几天喜欢看鱼,卫子夫怕他掉进水里,专门挑了两个一尺见方的青玉鼎给儿子放了漂亮小鱼看着玩儿,里面还有些水草花叶。


    一片水草在水面上浮浮沉沉,须臾,一只锦鲤从下面跃起,把水草吞掉了。


    想到审卿临走前势在必得的眼神,卫青心里轻叹一声。


    “阿曜!你又重了!”旁边传来小孩子的抱怨声,打断了大人们的思绪,卫青抬头看去,见大外甥刘据正努力地想把大金雕抱上一个木头小板车,就是一个木头车厢,下面两个轮子,还有一个木棍被嵌在板车前面,长长地伸出来,可以被人拉着,木棍最前面还做了个弯折的把手,用柔软的布料包起来了。


    车厢中间还打了一个小小的铁架子,一看就是给大金雕的爪子抓着的。


    自从大金雕羽毛受伤,刘彻不许他飞,李盛就整天跟走地鸡一样在屋子里来回溜达,刘据觉得阿曜受了伤不能老动,就想抱着大金雕挪动,但是他实在是太小了,抱着太费劲儿,小皇子郁闷地去跟父皇抱怨,刘彻把差事交给了少府,少府当天傍晚就给椒房殿送来了这个小拉车。


    然后刘据就开始拉着大金雕到处跑。


    卫青不再想那些事儿,笑眯眯地看着外甥抱了两次都没成功,使劲儿憋得小脸都红了,最后还是把小车厢歪过来放倒,大金雕自己蹦进去的。


    李盛抓稳了架子,冲着前面啾啾叫了两声,刘据就熟练地拉起小车,哒哒哒地一路往外面跑走了。


    第262章


    元朔五年慢慢过去,小皇子刘据的拉车技术越发熟练,一人一鹰配合默契,大鹰鹰叫声语调抬高一点,刘据都知道阿曜是想停下看热闹还是想拐弯去干饭。


    随着时间过去,李盛的羽毛也慢慢长好了,其实,鹰的羽毛每年都会换的,新羽毛冒尖后,会在周围原来大羽毛的保护下慢慢长大,变得丰厚绒密,但如果没有大羽毛的保护,脆弱的新羽一呼扇就会被气流吹坏,永远长不大。


    李盛的羽毛被削去了三指宽的一截,不能给新羽完全的保护,但是他有人喂吃的,也不用飞,新羽毛还是可以好好地长大的。


    刘彻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关注大金雕换羽的过程,以前阿曜整天不闲着,换下来的羽毛不知道掉在哪里,但今年随着新羽长成,那些掉落的大羽毛都被他派人好好收拾整理了起来,收拢后做了一只特别漂亮的羽毛扇。


    一开始,刘彻是打算把羽毛扇给刘据的,毕竟小皇子整天带着大金雕跑来跑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但是做好后刘彻就有点舍不得了,这可是阿曜的羽毛!他也很想要啊!


    由于系统的开挂,这次李盛的换羽很彻底,连脖颈那一圈金色的颈羽都掉了重新长的,那一圈金色短羽被工匠用金线缝在了边缘,映着阳光,羽扇仿佛镶了一圈金边。


    而且刘据又用不到,阿曜的翅羽很长的,羽扇足有人半臂那么长,刘据连拿着都很费劲儿。


    于是无耻的大家长刘彻就自己留下用了,只把尾羽做的那个小扇子给了儿子,还跟儿子许诺明年阿曜换毛的时候再给他做一个更好的,今年第一次做,少府没经验,明年肯定做得更漂亮云云。


    刘据小朋友不知道本来属于自己的大羽扇被父皇据为己有了,收到小羽扇就很开心,甜甜地谢谢父皇。


    李盛在旁边站在桌子上,鄙视地看了刘彻两眼:脸皮真厚啊。


    刘彻也注意到了阿曜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咳,他当时只是说“打算”嘛,计划有变,再说了他是皇帝哎!好东西当然先归他!


    元朔六年的春天,刘彻再次派兵出征。


    大将军卫青卫青率六将军:公孙敖、公孙贺、苏建、赵信、李广、李沮,共十万余骑,出定襄,越过阴山,向草原进发。


    但这次的战争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发起,卫青带兵经过了一些小规模的战争,斩首不过千余,便回返边城,传令大军分散到定襄、云中、雁门三郡屯兵休整,静待时机。


    什么时机呢?对战匈奴单于主力的时机。


    元朔二年一战,卫青带兵收回了河南地与河套地区,失去了大片草场和十多万的牲畜,匈奴左贤王部深受打击,实力受损;


    元朔五年,也就是去年的千里深入夜袭右贤王,俘虏一万五千人,牛羊百万之多,自此,匈奴又断一右臂。


    两次大战,都对匈奴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今年,卫青再度出兵,剑锋直指单于本部。


    但单于的行踪并不是他们随意就能探知的,而且,这一战要深入大漠,士兵从长安远道而来,长途奔袭后疲乏劳苦,如果就这样急匆匆地冒然进攻,胜算难说,深思熟虑后,卫青和刘彻都认为,还是先在边城休整,一方面探知消息,另一方面可以熟悉气候同时练兵陈备。


    李盛得知卫青的打算后,就回了一趟长安,刘彻有了新宠,赵地的王夫人,他打算回去看看。


    跟着大军出来这阵子,李盛也通过系统了解了一下这位王夫人,容色淑丽,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但是,她的智慧就没有她的美貌那么出众了。


    历史上,这位王夫人有一子刘宏,颇见宠爱,但王夫人身体不好,于元狩四年早逝。


    病床前,刘彻问她对儿子将来的封地有没有什么嘱托。


    王夫人客气了一下,道此乃朝事,怎能是我一介深宫妇人能决定的。


    但刘彻再继续问,王夫人就不再推脱,还狮子大开口,给儿子要了洛阳的封地。


    把刘彻都给弄不会了。


    洛阳可是有武库和敖仓的,自建国以来就是天下要害国朝重地,自文帝以来,从来没有哪一个皇子封地在洛阳——又有兵器又有粮草,这简直是造反圣地。


    何况,洛阳的政治意义也非同一般,洛阳可是东周的都城,当年刘邦一统中原后,一开始还想把都城继续定在洛阳呢。


    而且数年都城贵地,洛阳的财富、土地、人口都不是一个普通城市可以比拟的,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交给一个诸侯王,那皇帝晚上连觉都要睡不好了,这等重地,只能掌控在中央朝廷手里。


    刘彻果然没答应,让她再选一处。


    但王夫人被拒绝后就不高兴地一声不吭。


    刘彻无法,这是他宠了七八年的枕边人,又是病中,难不成还能跟病人计较?于是他想了想,给刘宏选了关东最富庶的齐国做封地,王夫人这才勉强答应。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王夫人是真没什么大智慧,倒是有些小聪明,她知道洛阳好,就像给儿子要过来,但她从未想过,怀璧其罪,若是刘宏真的封在了洛阳,刘彻活着还好,若是一朝皇位更替,下一任皇帝怎么会容忍藩王占着洛阳都城?那刘宏的将来,还能顺心如意吗?


    而王夫人的娇蛮,对于现在的刘彻,却是刚刚好。


    年轻的时候,他头上有太皇太后压着,身边又有骄横霸道的陈皇后,当时的刘彻最喜欢的就是和顺柔媚的美人,有朝中的烦心事儿给他添堵,他已经够烦了,回到后宫,就想有个知情识趣乖巧懂事的贴心人,卫子夫温柔和善,刚好能抚慰年轻气盛的少年天子。


    但现在,刘彻已经登基十多年,他大权在握,儿女双全,上有拓土之功,下有安民之举,朝中众臣无不俯首帖耳,天下百姓全都诚心敬服,他处理朝政已经游刃有余,开始有闲心给自己找点乐趣了,而卫子夫年华渐去容貌不比当年,昔年的和顺也变成了无趣,刘彻想要点更新鲜的体验。


    对于皇帝这种生物,很难忠贞于一人。


    年轻貌美的王夫人送入未央宫,娇蛮可爱知情达意,刘彻很喜欢,第三天就封了夫人,赐居玉堂殿。


    李盛不大喜欢这个王夫人,她太狂了,在宫中私下里,甚至自得道:“当年皇后何等受宠,十年间生下三女一子,如今我进了宫,陛下这样喜欢我,甚至冷落了皇后。”


    李盛听得只想翻白眼,刘彻与卫子夫,是相携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又有长子刘据,有大将军卫青,就算刘彻不再留恋卫子夫的容貌,可他仍然敬爱尊重自己的皇后,自己长子的生母。


    卫子夫独宠十三年,儿女双全家族兴旺地位稳固,皇帝的宠爱,于她,有,自然好,没有,也无妨。


    而且这位王夫人事情还很多。


    在玉堂殿住了没几天,就嫌弃这里都是玉兰桂花,不喜欢,想找刘彻把这里的花木都换掉。


    这就让李盛很不高兴了——换花木要花钱的好不好!


    当年刘彻要给他在漪澜殿立一个像,李盛都嫌花钱不肯,这位倒好,张口就要把生了十几年的大棵花木砍了重新种,你以为你是谁啊!


    气得李盛当天晚上就起飞回程。


    想到宫里的卫皇后,新宠风光无限,她未免要寥落些,为了安慰她,李盛还专程往南边飞了一段路,折了一段凤凰木的枝,让卫青用湿泥裹住,用爪子抓着一路带回来。


    南疆有佳木,其名曰凤凰,叶如飞凰羽,花若丹凤冠。


    ——这说的便是凤凰花了。


    李盛回来的时候很巧,王夫人正在未央宫后殿跟刘彻缠磨着要移栽花木,刘彻刚想说话,就听见了外面一声嘹亮的鹰鸣。


    “阿曜回来了!”刘彻也不管身边的人了,立刻出了殿门,半空中,巨大的金雕盘旋着,爪子上还抓着一支红色的花。


    刘彻接过护臂戴上,冲着空中打了个呼哨,大金雕俯冲下来,在他头上盘旋不落。


    刘彻把花从鹰爪上拿下来,大金雕这才稳稳地落下,亲昵地蹭了蹭铲屎官的手心。


    “阿曜,你还给我带了礼物吗?“刘彻看着手里的花枝,李盛出发的时候,故意选的是还没开的花苞,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伞状的花冠盛开,如火焰一般绚烂盛大。


    李盛用翅膀尖尖碰了碰花朵,啾啾叫了两声,目光看向了远处未央宫中椒房殿的方向。


    刘彻了然一笑:“原来是带给皇后的啊。“


    也是,阿曜如果给他带礼物的话,一般都是猎物,或者漂亮珍贵的玉石,这种花枝,还是更适合女子。


    这花倒是华贵大气,颜色也正,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花,在北方从未见过。


    正说这话,王夫人扶着宫女的手出来了,第一眼先是被大鹰吓了一跳,但她被送进宫钱前嘱咐过,也知道这是陛下爱宠,地位超凡,于是强行平定下来,带着笑走过来。


    看到这火红色的凤凰花,王夫人撒娇道:“妾见这花就很好,陛下能赐予妾吗?将来把那些花木换了,就种些这花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一股冷冽的视线,王夫人望过去,那只凶恶的鹰正瞪着她,很不高兴的样子。


    李盛:是你的东西吗你就要?!


    然后又转过头怒瞪刘彻:你答应她换花木了?!!


    第263章


    王夫人先是被大鹰瞪得心颤了一下,当即心生恼怒,因为相貌出众,她从小就受尽宠爱,这些日子进了宫更是千尊万贵,刘彻正是兴头上,对她多加优容,下边伺候的各处侍者更是捧着抬着,何尝有人敢这样凶厉地瞪着她?


    只是不等她发作,她转头就看见那只大鹰转头就瞪了一眼陛下,嗯,比刚才瞪她更凶。


    王夫人一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就看到陛下不但不恼,反而还伸手摸摸大鹰的头,把它的翅膀尖尖拽出来放在手心握住,笑眯眯地哄着:“不要着急嘛阿曜,朕没想砍玉堂殿的花木,王姬进宫的时候,你还在外面,你要是喜欢玉堂殿的花,朕就令人再搬出来,把玉堂殿留给你好不好?”


    这话一出,王夫人只觉得荒谬,她是天子的高位后妃,怎可因为一只鹰的喜恶就被随意迁出自己的宫室?当初陛下宠幸她之后,兴致盎然地问她想住在哪里,她喜欢“玉堂”二字,离着未央宫也近便,这是她亲自挑选的住所啊,她没想搬出去,只是要换一批花木而已!


    李盛才不管她怎么想,反正意思传达到了就行,刘彻一直握着它的翅膀尖,有点痒痒,大金雕低头,试图把翅膀拽回来,他还要去一趟椒房殿把花交给皇后呢。


    刘彻抚了抚大金雕背后金色的颈羽:“阿曜,你换了新羽之后第一次跑这么远,没有什么不适吧?”


    李盛蹭蹭他的手臂,昂头啾啾叫了两声,很活泼很精神的样子。


    刘彻这才笑着放开它,等大金雕飞起来,亲自从春陀手里拿过花枝,放到阿曜的爪勾里,看着大金雕飞远了,又转头吩咐人去少府传令,派几个擅养花木的人去椒房殿瞧一瞧那花能不能养起来,他记得有些花树只需一根纸条就能培出新的一棵,毕竟是大金雕千辛万苦带回来的。


    至于王夫人,刘彻扭过头揽过她笑道:“外面起风了,进屋子里去吧。”


    既然陛下没再提刚才的事,王夫人自然也不敢再多说话,乖巧地点点头,随着刘彻进了屋子。


    第二天,王夫人就听说了,那支火红绚烂的花叫凤凰花,是南方郡县才有的花木,皇后喜欢得不得了。


    如今五月里正是花刚开的季节,听闻这花喜阳畏寒,皇后亲自盯着人在椒房殿腾出一间向阳的屋子,又在门窗上打了一层清透的纱布,这样既能有阳光,又可以保温。


    王夫人更气了,凭什么她要换些花木就不行,皇后就有这样奇异贵重的花!


    但是经了昨日那一遭,她也只敢心里闷气,只怕带出容色来让陛下看见不高兴。


    第二天下午忙完了朝政,陛下又传她前去未央宫伴驾,她刚进了后殿就看见昨天那只大鹰窝在陛下怀里由着人给它梳理羽毛,两只大翅膀从陛下的膝盖边上垂下来,映着夕阳的一片橙红色晕光,那羽毛真是顺滑油亮漂亮极了。


    陛下竟然亲自拿了软毛小刷子侍弄着,王夫人行礼后也凑过去,笑道:“陛下为天下大事辛苦劳乏,不如妾来帮您?”


    刘彻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摆摆手示意不必,给大金雕梳羽毛对于刘彻,是一种非常放松享受地休息方式,更何况,昨日他也见着了,阿曜似乎不大喜欢王姬。


    “阿曜?掉个头?”刘彻摸摸大金雕的后背。


    李盛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动。


    刘彻低头一看,闭着眼呢,那看来是困了懒得动。


    于是他自己手动给大金雕翻了个面,开始细细地梳理腹部和翅膀内侧。


    等梳理好了,还要手动给大金雕把翅膀合起来,抱到旁边的大窝里安置好。


    看着阿曜把自己的头缩进翅膀里睡觉了,刘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还忍不住老是伸手摸摸尾羽,他感觉换毛后尾羽似乎长了一点点呢,李盛被摸尾巴扰得睡不着,忍无可忍抬头呼了人一翅膀,刘彻这才噙着笑走开了。


    王夫人彻底不敢说话了,她虽然被告诫过这只大鹰是陛下的心头爱,但也没人告诉他,陛下宠鹰宠到这份儿上啊!连宫里的大皇子都没被陛下这样哄着过吧。


    王夫人老实了,李盛也就没再管,只要不乱搞事,他才懒得理会刘彻后宫这些事儿,他忙着呢!


    比如这会儿,李盛就蹲在韩嫣府上,兴致勃勃地听他说起最近淮南国和衡山国的乱子。


    虽然能自己开视角看,但是韩嫣的第三视角复述很有意思啊,旁边的韩说最近刚娶妻,也在家,时不时评判两句,李盛听得很热闹。


    “这伍被说了,淮南王早就怀有不臣之心,他反复劝阻,淮南王非但不听,还把伍被的父母囚禁起来关了两个月。”


    韩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信:“淮南王没那么小气吧?”这操作也太低级愚蠢了。


    李盛看他一眼,那你可就想错了,老刘家这神奇的基因啊,有时候很抽象哒。


    伍被可能是为了自保,在证词里拉踩淮南王的同时,还暗戳戳地夸赞了天子很多溢美之词,他说自己曾经劝谏淮南王,说如今的天子聪睿果决,四夷宾服,朝野安定,已经是大治之世,天子是明君,在这样英明皇帝的领导下,天下一定会恢复教化,重现圣王时代的太平之景,大王您应该听从朝廷的诏令,这才是大势所趋啊!


    但是淮南王不但不听,还大发雷霆,把伍被臭骂一顿冷落许久。


    总之,在审卿传回长安的文书上,这位淮南王的首席谋士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大义凛然的忠义之士,一个被淮南王逼迫的无辜小白花,他是大汉忠臣,淮南王是执迷不悟贼心不改。


    韩说听他哥说到这,嗤笑到:“这个伍被,把天下人都当傻子不成?”


    淮南王又不是受虐狂,要是伍被整天怼领导,淮南王干嘛重用礼遇他这么多年?


    连韩说都看得出来,刘彻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令审卿严格审理判决。


    有了伍被的证词,朝廷立刻包围了淮南王府,淮南王知道在劫难逃,随后刎颈自尽,伍被尽管反水举证,但毕竟是逆贼心腹,为淮南王效力多年,刘彻不肯放过他,也判处死罪。


    除了淮南王一家子,朝中一位重臣,庄助,也收到了牵连,建元六年的时候,庄助曾经受皇命前往淮南国传天子诏令,淮南王当时就对庄助非常热情,那次之后,还对庄助多有财宝馈赠,虽然庄助极力辨称自己从未对淮南王有任何消息透露,也从来没给他说过好话,但是以天子心腹重臣的身份私下结交诸侯王,这本身就是罪过。


    由此,庄助获罪下狱。


    “那个刘不害也是可怜。”韩说叹息一声,虽然刘彻赦免了他,但是淮南王覆灭,他从此也就是个普通宗室了,连家产都被收归朝廷,自此也只能清贫度日。


    淮南王好的时候,他这个庶长子没沾到一点好处,淮南王犯法了,他倒是跟着一起受了一回罪。


    正在叹息,韩说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拍了拍,低头一看,阿曜把一只碟子推过来:说归说,手上别停啊,刚才你撕的牛肉干都吃完了!


    韩说的情绪被迫中断,只能低头继续拿起一大块牛肉干,给大金雕撕成容易进食的小条。


    这件事似乎到此为止,但很快,衡山国也闹起来了。


    之前提过,衡山王的后院非常精彩,太子刘爽被自己的亲弟弟刘孝和继王后联手陷害,见罪于衡山王,想去长安告发拉着全家消消乐,被衡山王扣下囚禁起来。


    衡山王是淮南王刘安的亲弟弟,这次淮南王被逼自杀,衡山王一家都非常惶恐,尤其在刘彻派人来衡山国审查后,刘孝更是日夜不安,干脆,他为求自保,也像伍被一样反手告发了父亲。


    衡山王对刘爽不满已久,正想着让改立幼子刘孝为太子,猝不及防就被自己看好的继承人反水背刺了。


    被捉拿起来审问时,衡山王大骂儿子不孝,枉费他对刘孝寄予厚望:“我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就是要教导你忠义孝顺,你今日竟然这样悖逆反叛!”


    生死之间,性命要紧,刘孝才不管那么多,面对暴怒的衡山王和虎视眈眈的朝廷使者,他伏地大哭:“父王教养儿子多年,儿子铭感五内,只是,身为臣子,首先要忠心朝廷才能孝顺父母,何况,儿子对祖宗基业,也要有孝义之心,今日父王犯错,身为人子,也该直言劝谏才是大孝啊!”


    然后,衡山王就被孝死了。


    第264章


    眼见着刘孝告发衡山国诸多不法之事,衡山王自知再难转圜,,不想以诸侯之身遭受刑狱之辱,于是随即自杀。


    太子刘爽、次子刘孝皆有犯罪,下狱审查。


    深宅大院豪门侯府,哪家是干干净净的?只要上边想查,就一定有罪过,徐王后与一干关联人等都被判处死罪,衡山国就此覆灭。


    淮南王与衡山王的悲剧,却成了刘彻推动集权的一大助力,两大诸侯国除国,全部领土连同赋税全部收归国有,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而且这可不是他刘彻去找的诸侯王麻烦,纯属是这两家自己作死,淮南王是被府中剑客雷被告发,衡山王是被亲儿子刘孝告发,其他诸侯王虽觉唇亡齿寒心生怨愤,但是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天子可没故意找他们麻烦,都是内乱导致的。


    两个大藩国就这么轻松顺利地收回来了,刘彻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当晚就去给老爹和祖父报喜了,天知道当年文帝削藩削得多费劲,景帝在位时,曾经哀叹削藩之艰难,如今这个事业有了巨大进展,可得去好好上柱香。


    天哪,不会真是祖宗保佑吧,两个大诸侯王一起犯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咩哈哈哈!


    李盛看着刘彻当晚胃口都好了,自己一个人在未央宫后殿吃饭,愉快地干掉了一盆汤两张饼还有一大块酱肉,吓得春陀赶紧备下了消食的药丸子。


    但是第二天早上朝会宣布对两个诸侯王的处置结果,刘彻还得装出一副伤透了心不得不割舍骨肉亲眷,大义灭亲以正国法的样子。


    真能装啊,李盛蹲在旁边的架子上,看着刘彻这演技真是堪称一流,硬生生把自己憋得眼圈都红了。


    下边的大臣们内心翻白眼,行了行了陛下,咱都自己人,都知道您这会儿高兴得心花怒放,不用演了,戏有点过了啊。


    但是看一眼旁边尽职尽责记录天子言行的史官,场面上,他们还得接住老板的话,安慰陛下不要太“伤心”了,刘安和刘赐这俩人不忠不孝妄存异心,您也是迫不得已才处置了他们,高祖皇帝地下有灵也会理解您支持您的巴拉巴拉。


    场面话说一说,这件事儿就算过了,刘彻“强忍悲痛”振作精神,开始关心远在边城的大军。


    卫青这次出征的主要目标是伊稚斜单于主部,经过一段时间的勘察和斟酌,卫青打算在六月初发兵,军报传到刘彻手上,他没有任何意见,对于卫青,刘彻一向是给予最大的信任和最高的权限。


    在长安待了一阵子,李盛也打算回边城了,临走前,他去椒房殿看了那支凤凰花,卫子夫让人把枝条分出了四支枝丫,分别扦插种在了花盆里,其中有两支已经生了新芽。


    凤凰花一向只在南方存活,在长安的宫殿内这样好好呵护着,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大不了等打完仗回来的时候再去折一支好了。


    李盛低头看了一会儿,伸出翅膀尖尖碰了碰那娇嫩的绿芽,出去带着刘据玩儿一会儿飞飞,又回未央宫和铲屎官告别,把自己的小包袱带出来交给韩说,随即带着鹰扬卫返回云中郡。


    小包袱里有几样肉干,几种跌打损伤的药膏,还有一小包烧烤料,其实就是盐、孜然、干酱等调味料的混合,孜然还是平阳公主送进宫来的,她府中的门客与行商换得手掌大的一盒,李盛走之前从刘彻手里分了一大半,只给铲屎官留了三分之一。


    李盛:你在宫里啥好东西吃不着?孜然这种调料,还是跟草原上现杀的羊更绝配!


    两天后,卫青召集诸将军,开始分派这次突袭战的任务,李盛在旁边听着,觉得似乎和历史上的走向很相似。


    苏建和赵信各带四千人,以小股部队机动扫荡;李广、公孙贺各带兵一万五千,从两翼发兵,主要是防备援军;中军卫青亲自带着六万大军,直袭匈奴本部。


    哦对了,这次出战,霍去病也来了,以一个校尉的身份在卫青的中军听命。


    除了他,还有张骞,也第一次登上了战场,他在草原上生活的经历非常有用,无论是从车辙马蹄判断敌情,还是寻找水草丰茂之处供大军休息补给,他都很有经验。


    大军开拔,李盛也跟着起飞,预备随时侦查敌情及时报信。


    他对卫青很放心,但是对李广这个倒霉家伙很没底,干脆先跟着李广的部队了。


    但这次先出问题的却不是李广,而是李信和苏建的队伍。


    不知道是因为侦查有误,还是方向偏离,李信和苏建的部队眼看着就要遇上伊稚斜单于的亲军,大概有一万余人,李信和苏建就算合军,也只有六千人啊。


    李盛当机立断,先带着李广往西南方向快马疾驰,希望能赶得上。


    一边在前面引路,李盛一边琢磨,觉得还是得再找点人过来,对面可是单于亲军,兵强马壮,两万汉军对一万三的匈奴精锐,胜算不大啊!


    摇人吧!


    带了一段路,看着李广带军走起来了,李盛就打算去另一边找公孙敖的队伍,但是临走前饶了一圈,他感觉还是不放心,李广的迷路属性过于严重了,于是,大金雕从半空飞下来,制止了想要跟着他一起走的张次公,指了指李广,张次公的方向感还是不错的,有他在,这么短的一段路,总不至于再跟苏建的队伍错开吧。


    至于他自己,则是迅速起飞,往另一边去找公孙贺,再有一万五千人,三万六对一万三,这个数字就很让人安心了。


    公孙贺正停下来让人下马看地上的马蹄印,就听见头上一声响亮的鹰鸣,是大金雕!


    李盛只是在公孙贺的肩膀上轻轻落脚,随后又立刻起飞,一边飞一边往后看,啾啾叫着,公孙贺也不是第一次出征了,立刻调转马头,跟着大金雕示意的方向往前奔驰起来。


    公孙贺的队伍赶到的时候,两边已经打起来了,不愧是单于亲军,这战斗力果然强悍,虽然汉军这边还要多几千人,但是却隐隐有种被压着打的趋势。


    不过公孙贺带着一万五的骑兵一来,情况就迅速逆转了,眼看着来了援兵,本来有些气势萎靡的汉军立刻支楞起来,李广一枪刺倒一个打算从后面偷袭的匈奴人,大声喊道:“咱们来救兵了,冲上去杀!”


    公孙贺一边往前走一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场局势,当即决定从另一边夹击匈奴。


    “大汗,汉人从那边过来了!”


    伊稚斜单于也不是傻子,一看东边过来一支大军,再看看面前越战越勇的汉兵,他大手一挥:“别纠缠了,撤!”


    “撤兵———!”


    伊稚斜单于带人就往西边狂奔,后面的两只汉军追了十几公里,截杀了二百多人,就不再穷追,打道回府了,草原上他们不熟悉路,万一被带到大本营去就坏了。


    另一边,卫青依然像是导航附体一样,很快就找到了匈奴主力大概三万人,两支队伍对上,在大漠里开始正面作战。


    一来,汉军人数占优;二来,卫青的队伍带得确实好,跟着这样一位军功卓著的主帅,将士们战意冲天,打起来那叫一个猛。


    没过两刻钟,匈奴一方就出现了溃逃,两军对垒,一方的士气一旦崩盘,那这场仗就输定了。


    卫青正面迎击,一时间顾不上,而最先发现对方主将在悄无声息逃离的,是侧翼的校尉霍去病。


    霍去病一手勒住缰绳,往西边正带兵打得激烈的主帅看了一眼,心电急转,他只是思考了两息,就立刻号令手下兵马跟着他脱离大军,调转方向,带领八百轻骑兵朝着敌方主帅逃离的方向,迅速追奔而去。


    这场仗从上午打到了中午,最终,匈奴败退,纷纷逃离战场,累计斩首和俘虏一万多敌军,是一场大胜。


    卫青抹一把长剑上的血珠,喘一口气:“传令下去,收拾战场,统计缴获辎重,让各路将军校尉前来见我,汇报各部士兵折损。”


    等各路人马将领都到齐了,开始给主帅报告自己手下战死受伤的人数和人头战功,卫青一边听一边看,这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正在汇报的一个偏将就看着主帅大将军听着听着,突然猛地站起来,满脸惊慌,眼神在帐篷里面不住地梭巡。


    卫青:不是,他大外甥霍去病呢?那么大一个大外甥,人呢?啊!!!


    第265章


    卫青现在很慌:出来打仗把外甥打没了!!!


    麾下的将领们看着主帅脸色唰白,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当时就一个激灵:夭寿啦!大将军和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啊!从七八岁就在未央宫被陛下亲自教养疼爱的,这要是真折在战场上,就算不关他们的事儿,也少不了麻烦啊!


    卫青冷静下来,叫过左翼的几个偏将开始复盘战争过程,他本来就顾念着霍去病第一次上战场特意把人放在靠后的侧边,就怕年轻人一时气盛,往上强冲猛撞地再伤着,而且霍去病是生面孔,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汉朝贵戚特意针对他,给他分的手下也都是精锐骑兵,按说应该不会被掳走啊。


    难道是被围堵?肯定不是,他那一千人中伤了几十人,现在营地里还有一百多,那八百人难不成飞了?


    冷静下来后卫青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缜密精细,他心下暗骂:那小子肯定是是带着人去追击了!


    真是莽撞!就带着八百人,够干什么用的?万一对方有援军接应怎么办?第一回来草原就这么莽!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找一找,外面就传来一阵欢闹的喧哗声,卫青如有所感,大步往外走去,果然,他大外甥骑在马上笑得春风得意,马后面挂着一串缴获,身后的骑兵们也是面带喜色。


    面上不动声色,卫青暗暗松出一口气来,回来就好啊,不然,他都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姐姐交待。


    见了卫青,霍去病眼睛一亮,翻身下马,把马后面那一串血丝呼啦的东西扔到他面前,拱手行礼,兴奋道:“舅舅,我带兵追了那逃将三百多里,总算把人逮住了,你看,这几个人头,分别是单于大父(祖父)若侯产,单于叔父罗姑比,还有一干匈奴亲贵,我带人随走随战,共斩首两千,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小草场,那里的人应该是逃命去了,我就把牛羊都带回来了,也有三四百头呢。”


    看着少年人明亮的眼睛和兴奋得发红的面庞,卫青这会儿在大军面前给足了外甥面子,何况,这小子确实神勇非常,第一次出战就有这么亮眼的战功。


    卫青大笑着拍拍霍去病的肩膀:“好,好啊!我大汉儿郎都是好样的!来日回返长安,我亲自为你请功,随你前去的将士们都有大功!”


    霍去病开心地笑起来,他从十几岁,就看着舅舅一次次出征,一次次大胜,成年后,他也立誓要追随舅舅,立志要荡平边境,匈奴不灭,誓不成家!


    他也确实做出了成绩,舅舅也很欣赏他呢!


    真高兴啊!


    高兴的霍去病晚上快乐地吃过晚饭,哼着小曲回了自己的帐篷,刚进门就被里面的人影吓了一跳:“舅舅,你怎么在这里啊?”


    卫青也不跟他废话,把人拽过来就往身后甩了两下狠的,另一只手还捂住外甥的嘴,省的他嚷出来丢人。


    ——从小看着长大的,卫少儿舍不得动手,都是卫青打孩子,这套动作相当熟练。


    卫青简直气得咬牙:“你也太鲁莽了,第一次进草原,连东南西北还没分清楚呢,带着八百人就敢往大漠里面冲,要是运气不好碰上匈奴大军,又或者迷路了,你以为你还回得来?你哪怕留下个亲兵跟我留句话呢,我也知道往哪儿去接应你!”


    放开人,看着委屈巴巴的大外甥,卫青缓和了面色:“身上有没有受伤?”


    小霍闷闷地:“没有。”


    又抬头看一眼舅舅的脸色,小声为自己辩解:“我认得方向,那些匈奴将领都被打得吓破胆子了,只知道逃命,后面一直有被落下的溃兵,我没死追,我都是看准了时机才动手的。”


    说罢,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可认路了,我回来的时候走的路都是顺的,我又不是李广。”


    刚说完这句话就被卫青瞪了一眼:“李将军劳苦功高,不准无礼!”


    骂完了人,看着小孩蔫蔫的样子,卫青又有些心疼,走过来拍拍他的后背:“舅舅不是怪你,舅舅是担心你,大漠里辽阔无际,要是有个万一,你娘还活不活了?”


    小霍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卫青和刘彻两个人就充当了父亲的角色,他练武读书都是这两个人教导他,他在舅舅跟前还是很乖的,这会儿就乖乖点头:“舅舅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谨慎一点,我会改的。”


    ——才怪!


    李盛在帐篷顶上听着,翻了个白眼,霍去病打仗风格就是这样,快如疾风,骤如闪电,靠着轻骑兵的强大机动性,最擅长出奇兵突袭,这才三百里而已,历史上霍去病还曾经带着人跨越千里去突袭呢,要他改,那只怕是难了,还是让卫青自己锻炼一下心脏的抗压承受能力吧。


    等卫青走了,李盛飞进来,把爪子上挂着的小包袱扔给他:诺,消肿止痛的药膏,效用绝佳,敷一晚上,就算明天再骑马也绝对不会屁股疼。


    霍去病就很羞,等过了八月的生辰,他就二十岁了!舅舅真是的,还不如跟小时候一样罚他扎马步呢。


    但看着那个白玉盒子里面的淡黄色药膏,霍去病还是用了,咳咳,反正又没人知道。


    “阿曜,你也太不讲义气了,你就蹲在外面听,也不说进来拦着舅舅点儿。”霍去病念叨。


    至于被大金雕听见自己挨揍会不会不好意思?嗨,他从记事儿开始,大金雕就陪着他玩儿,看着他长大的,算是长辈了,看见他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小时候被揍哭了大金雕还要哄他玩儿飞飞呢。


    李盛伸出翅膀尖尖拍拍他的头:你以为你舅舅脾气很好啊?我拦就拦得住?脾气好那是对你!他统领十万兵马,要是没点硬脾气,能压得住这一堆老将?


    当晚,李盛就陪着霍去病了,第二天一早,卫青继续收拾战场安置伤员,霍去病跟着大金雕,和张次公他们一起在后面烤羊肉,昨天新缴获的山羊,配上阿曜从长安带过来的安息茴香,还有精盐,配着干烤饼吃可香了。


    这一战打得痛快,卫青也不小气,缴获的牲畜,除了牛要留下等着朝廷分派,其他的都在当天中午就做了军中伙食,除了这些,卫青还自掏腰包从边城百姓手里买了不少羊,整个营地都飘着肉香味。


    吃饭的时候,赵信一边吃,一边感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在盯着他,他转过头,看到了大金雕正站在杆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得人心里一缩,他咽下嘴里的肉,心说他也没干啥啊,打仗也很卖力的。


    李盛看着赵信,心说这次是忙忘了,以后得盯着点,赵信本是之前投降的匈奴小王,在真正的历史上,他在这一次战争中遭遇惨败,就顺势投降了匈奴,“单于厚待之,以亲姊妻之,赵信教单于迁王庭于大漠,无近塞,诱汉军越大漠待其疲而歼之”。


    有这么个事儿在心里梗着,李盛是怎么看赵信都不大顺眼,但是他也知道,万事论迹不论心,在这个世界,目前来看,赵信还是对大汉忠心耿耿,打起仗来也挺拼命的,这次还被一枪刺中了大腿。


    纠结了一会儿,李盛就放开了,反正有他在,如果李信以后真投降了匈奴还给单于出主意反杀汉朝,大不了他辛苦一点,跑去把人暗杀了算完。


    战事结束,大军凯旋,回了长安,各将领兵士均有封赏。


    上谷太守郝贤从大将军抗击匈奴四次,共计斩首虏两千人,封众利侯;张骞引导军队,熟知水草,使大军免于饥渴,封博望侯


    而在诸多将领中,最亮眼的还是霍去病,不到二十岁,第一次参战,就打了个极其漂亮的追击战,以八百轻骑兵,斩首两千有余,更擒杀匈奴贵亲二十余人。


    刘彻以骠骑校尉霍去病功冠全军,诏封冠军侯,加封食邑六千户。


    第266章


    对于李盛来说,跟着大军出战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在天空中全速疾飞赶去报信搬救兵的时候,那种紧张刺激,还有成功改变战局之后的巨大成就感,都让他深深着迷。


    但是这件事也很耗精力,大漠草原辽阔无边,从一支队伍跑去找另一只队伍,还要顾及敌方路线和骑兵的救援时间,两边打起来的时候,他时不时还会在半空提示哪边有敌方援军来了,哪边侧翼守不住了需要主帅下令支援,这可关系着数万大军的性命和一场战役的胜败,他每次都是精神高度紧绷。


    因此,每次跟完一次大战,李盛都会感觉到身体酸痛,精神疲惫,大金雕回了长安后都会像小动物冬眠一样沉沉地休息几天缓一缓,这些年来,连未央宫里的宫人都熟悉了这个节奏,每逢神鹰回来,陛下连召见官员都会去偏殿或者旁边的宣明殿,就怕影响了他的宝贝大鹰鹰休息。


    对此,汲黯和公孙弘都表示过于礼不合,陛下您才是天下至尊,只有旁人给您让地儿的份儿,您怎么能屈居偏位呢?大金雕辛苦,咱们也知道,您完全可以让它在另一个宫殿休息嘛,反正宫里这么多地儿。


    对此刘彻表示,阿曜从还是小鹰的时候就在后殿长大,未央宫后殿就是大金雕最熟悉最安心的地方,阿曜这么辛苦地拼着命帮他打仗,卫青说阿曜飞完后,累得连翅膀都抬不高,心疼死他了。


    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让它一只鹰去别的宫殿待着,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多可怜啊,他作为一个负责的主人,可干不出来这么冷酷残忍的事儿。


    而且,他在哪儿办公都一样,帝王之尊,也不是非得通过居所来体现—“若朕能驱逐匈奴,开源盛世,哪怕草屋茅顶,朕照样是一代明君汉帝;若软弱无为担不起祖宗的江山,哪怕金床玉座,也无非是空耗国库罢了。”


    公孙弘心说陛下您真是善变啊,前几年闹着要修行宫的时候,可没看出来您有这么高的德行和觉悟,那会儿要不是神鹰跟您闹别扭,您还想修个阳景台专门看日出呢。


    但是领导都表态了,打工人干嘛非得跟老板过不去,于是公孙弘就再也没劝,至于汲黯,他倒是死犟,不过刘彻把人扔到衡山国去接手刚收回来的郡县了,没在长安,也就少了很多事。


    于是李盛非常舒服地在未央宫后殿过了几天像猪一样的日子,醒了就干饭,困了就睡觉,闲了就砸积分给系统吃瓜,长安城中有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窝里待烦了想挪挪地儿去外面晒晒太阳,就嘤嘤叫召唤两脚兽——系统说他的翅膀每次都是过度劳损,回来后要歇几天再飞。


    休息了四五天,李盛感觉没问题了,这才重新开始到处飞着玩儿,他打算去看看霍去病。


    霍去病这次因为实在是太莽,回来后被各位长辈轮流叮嘱,他被唠叨得烦了,干脆躲到了舅舅府上,相比而言,卫青还算是话少的,骂过一次就不翻旧账了。


    李盛去卫青府上的时候,苏建也在,正跟卫青说什么,卫青面色严肃。


    说啥呢,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啊。


    李盛躲在了一棵大树上,悄咪咪地偷听。


    “大将军至尊至重,而天下之众毋相称焉,何不观古今名将,招贤揽才,共效天子?”——苏建建议卫青可以招纳宾客,壮大己身。


    卫青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是个很谨慎也很聪明的人,从建元三年,他来到建章宫当差,眼看着这些年朝堂起落,窦婴、田蚡,哪个不是一时豪望,宾客如云从者甚众,但是天子是什么态度呢?——“念之常切齿”,


    当今天子,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霸王性子,谁敢摆弄权势左右朝堂,谁就是奸臣贼子。


    因此,他沉声肃面,对于苏建的建议严词拒绝:“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令遵职而已,何必招士?”


    等苏建走了,卫青独坐在树下沉思片刻,又把霍去病叫了来,仔细嘱咐了一回,也是坚决不准他招揽门客。


    “你是陛下跟前的宠臣,国朝新贵,但是偏偏年纪又小,若是有人到你跟前说要效忠投靠,一个都不准理!”


    “舅舅你也太啰嗦了,我哪有那个闲心理那些人?”


    卫青想想也是,他大外甥一向是懒得跟无关紧要的人废话,哪怕是朝中官员,他看不上的,也一向是冷淡得很。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这个世界,卫青与霍去病舅甥二人,一向是忠心天子,从未有任何擅权越职之念。


    李盛蹲在树上听了一会小话,等中午了,才假装自己刚来的样子,落到霍去病院子里。


    霍去病正在对着一张大地图比比划划,见大金雕来了,他扔下手里的墨条,把大鹰鹰抱着撸起来:“阿曜,你知道吗?陛下要新招鹰扬卫的部将呢。”


    “啾啾!”这个他知道。


    跟着打了几场仗后,鹰眼卫里有些折损,有人在战斗中受伤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疾驰随行,也有不少人都有了战功爵位。


    因战伤残的,自然是朝廷接管,刘彻还另外再替自家大金雕出一份钱,供给赡养家小。


    那些有了战功,从军中冒头了的,刘彻就把人调去了不同的职位,或戍守边城屯兵操练,或任为将官入职中廷,这样一来,那鹰扬卫里自然就空出许多位置来,大金雕的排面要拉满,刘彻已经传下诏令,要把这些缺额补上。


    霍去病拿了一把小刷子,帮大金雕细细地梳理一下胸毛,一边干活儿一边感慨报名人数之多,竞争之激烈:“如今都知道鹰扬卫这个差事好,连羽林卫里不少人都动心呢。”


    给陛下当亲兵自然是风光荣耀,可是,给大金雕干活儿机会更多啊,那几个人爬得多快啊,最厉害的一个,都靠着军功当上关内侯了。


    更别说福利待遇,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就连出去随军,大金雕都时不时地给自己人开小灶,动不动就猎两只野猪山羊回来加菜,陛下也常常有赏赐,这差事,就算放在天子亲军里,那也是一等一的好了。


    一人一鹰正嘀嘀咕咕地说话,就看见卫青又从堂前过去,身边还有个穿着宽袍的文生。


    “舅舅又有客人了,要我说,舅舅这脾气未免太好了点,哪里来的人都敢上长平侯府来求见,舅舅还都见,要我说,都撵出去算完。”霍去病显然看不惯这些莫名其妙就上门来拜见的陌生人。


    李盛拍拍他的手:哎呀,一个人一个脾气,你舅舅不带兵打时候,还是很随和宽容的,对于好的建言,卫青还是很听劝的。


    但系统告诉他这次来的客人在说什么之后,李盛瞬间觉得,卫青你也太听劝了吧,你要不要听听这个蠢货在说什么!


    “大将军今日之隆宠,颇有皇后之故,然外戚之荣,皆因天子一念,如今王夫人贵宠,而宗族未显,大将军何不早结善缘?不久就是王夫人寿辰,陛下赏赐大将军千金,大将军何不借此贺寿?”


    卫青居然在思考?你思考个头啊?!


    李盛气得要死,也不管霍去病了,当即飞到前面堂院,一翅膀冲着那人呼过去。


    贺寿,贺个屁的寿啊?她也配?要是历史上的王夫人,这会儿确实是荣宠万千,且身怀有孕,但那也不值当大将军这个武官之首去趋奉啊,卫青有个皇后姐姐,有个皇长子外甥,还有个后起之秀的国朝新贵,冠军侯的亲外甥,又是简在帝心,王夫人一个后妃,还是没有任何根基的后妃,给她贺寿,这不是给她抬咖呢?


    李盛呼完一翅膀,看着卫青居然真的在想这件事,顿时翅膀痒痒,要不是外人在,他都想一翅膀把卫青扇醒了,王夫人不过一介嫔妃,你又是什么身份地位,让你去给她贺寿,这不是登月碰瓷吗!


    卫青把人打发走了,他抱住大金雕,叹息一声:“阿曜,我就是担心以后”


    李盛明白了,卫青是觉得卫氏荣耀都起于卫子夫,若是将来帝王恩宠日薄,他怕皇后不好过,交好天子宠妃,应该也是为了姐姐卫子夫的以后打算。


    大金雕伸出翅膀碰碰他的额头,两只棕褐色的漂亮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放心吧,我会看好刘彻的,不用担心,你只要安心打仗就好了。


    卫青似乎明白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跟这位天子的新宠结交一下也没坏处:“不过五百金而已”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大翅膀呼了一下子,卫青抬头看看,很识相地闭上嘴,啊,阿曜看起来很气啊,连头上的毛都气得要翘起来了。


    李盛翻白眼看他:你非要花钱买安心的话,那五百金还不如贿赂我呢,本鹰鹰绝对比那个王夫人受宠!


    第267章


    元狩元年的春天,刘彻异母姐姐修成君的女儿修成念徳再嫁,帝后都赐下嫁妆,刘彻更是格外恩赏了她的丈夫,算是给这位命途坎坷的外甥女一些安慰补偿,这位贵女前半生的命运,实在是跌宕起伏悲喜交叠,令人慨叹。


    前面说过,王太后还在的时候,曾经想把这位外孙女嫁给诸侯王,起初的打算是看中了齐王,但是被齐太后婉拒,其中还牵扯到了当时的主父偃,揭露了齐王的乱伦之灾,以至齐王一家的覆灭。


    齐王是嫁不了,但王太后不肯罢手,又把外孙女许嫁了当时的淮南王太子刘迁,对,就是那个又菜又爱玩儿心眼还很小的傻der,两人于元朔三年春成婚。


    淮南王其实并不真正接纳这门亲事,或者说,当时的诸侯王们都不欢迎这种天子的近亲,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御座上的这位天子,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手里的藩属国,恨不得找个错处把人搞死收回郡国,既然如此,谁知道这位皇帝的外甥女嫁进来能不能跟夫家一条心?要是哪天自家儿子得罪了妻子,她会不会一怒之下会长安告发?


    这么个潜在的威胁,谁敢招惹?要知道,王太后觉得亏欠大女儿,对大女儿的一对儿女都很宠爱,修成君的儿子修成子仲仗着太后的娇纵横行长安城,天子都不好管教。


    但这场婚事是王太后主张的,淮南王也不敢得罪天子,只能捏着鼻子应下了,但是成婚是成婚了,婚后淮南王父子又开始捣鬼,淮南王私下不准儿子跟新婚的太子妃圆房,任凭太子妃找到长辈哭诉,他又装得火冒三丈把儿子打了一顿,但是就算是被打得皮肉青紫起不来床,刘迁也是不肯屈就。


    父子俩这一场演技精湛的双簧下来,太子妃彻底死了心,在成婚三月后便上书求去,淮南王又假惺惺地写了请罪书给天子请罪。


    刘彻对于这种事儿也不好太严苛,只能让外甥女先返回长安修养。


    两年后,淮南王事发,负责审理案件的审卿便把这件事也归结于”淮南王父子早有谋反之心,担心被太子妃发现告发,才这番做戏欺负一个新婚女子“,既然官方书面上这样定了,那对于受了委屈的外甥女,刘彻肯定要多加宽慰恩赏。


    今年这场大胜后,有不少年轻将官封了爵位有了身份,刘彻眼看着外甥女一年年地年华错付,便亲自开口让人挑了几个人选给她看,修成念徳挑中了一个二十七岁的关内侯,两方都乐意,这桩婚事便定下了。


    成婚那天李盛也跑去看热闹了,这位关内侯叫相恩,长得尤其俊俏,据说骑射也颇为出众,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他也是再娶,家中有一个六岁的女儿,但女方很明显并不在意这些。


    下面的人欢闹的时候,李盛就蹲在围墙上看着,下面的韩说看见他了,招手叫阿曜过来,李盛冲他摆了摆翅膀:你吃你的,本鹰有正事儿呢。


    不同的身份地位婚礼礼节也有所不同,李盛忙着给系统找视野录像攒积分呢。


    成婚六日后,修成念徳进宫谢恩,椒房殿里,卫子夫亲自把人扶起来:“你过得好,长辈们就放心了。”


    这场婚事大家都很高兴,唯一的受害者是霍去病——他被催婚了,而且催得很猛的那种。


    进宫给姨母请安,被卫子夫抓住说;去见母亲卫少儿,亲娘更不客气,说急了还给他两下子;去找舅舅抱怨,舅舅也劝他可以先考虑一下个人大事了。


    啊啊啊啊好烦!


    霍去病干脆跟着刘彻去雍郊邸祭五帝了,就当出去散散心,好歹陛下没催他成婚,只是让他好歹先有个子嗣要紧。


    回来的路上,看到春林一片绿意盎然,刘彻便起意打猎,一行人便都进入密林围猎玩乐。


    之前为了锻炼飞行过程中的敏捷机动,李盛曾经在林子里练习过,但是练习归练习,他还是很讨厌在林子里飞,一点都不畅快,于是,大金雕就钻进了刘彻的怀里窝着偷懒了。


    走着走着,忽然前面一阵喧哗,有人快马过来禀报,说猎到一兽,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长相,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神兽呢。


    刘-重度迷信患者—彻: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听闻此事,李盛也好奇地从兜兜里冒出头来。


    等人把那头疑似神兽的动物牵过来,李盛低头去看,好家伙,果然长得很奇怪啊,通体白色,长尾、马足、圆蹄、头上只有一只角,还是歪的。


    今天出来是祭祀活动,队伍中有随行的有司官员,被刘彻传召过来,认真看了看,当即就跪下了,说这是神兽麒麟。


    ——简直离谱啊!


    李盛翻了个白眼,又窝回去趴着了。


    “陛下虔诚祭祀,于是上天赐予回报,陛下德行昭彰”


    自动屏蔽那边的巴拉巴拉,李盛好奇地问系统,这只到底是啥啊?


    “应该是杂交的产物。”


    哦,那就说得通了,这只动物的白化应该也是有此原因。


    系统又出声道:“这只小兽活不太长的,预测他的寿命超不过五年,它天生体弱,如果在野外,估计都活不到成年。”


    听了这话,李盛沉默了一下,那就让这只小兽在皇家园林好好养着吧,也是可怜。


    刘彻果然下令让人把这只“麒麟”带到上林苑珍禽处好好养着,又令人作赋以相贺。


    听了一会儿,见刘彻没想花钱,李盛这才放心地继续闭眼睛休息了。


    回了宫后,有人上奏道有此等大事,应当改元以表郑重。


    刘彻同意了,因郊祀狩猎得一珍奇神兽,故而改元为“元狩”,这一年,便是元狩元年。


    自建元以来,经过十八年的努力,刘彻抗击匈奴,使得匈奴左右两部都遭受重创;国内,齐王、淮南王、衡山王先后因不法事被杀,藩国收归朝廷;漕渠、河东渠、褒斜道运河、龙首渠都修建顺利,大型铁犁铧、耧车的出现,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关中、河东、汉中诸郡县安宁富饶,国内时局安定,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似乎是觉得国内政局终于安定下来,终于变成了自己所希望的样子,于是,在元狩元年的四月,刘彻昭告天下,立七岁的皇长子刘据为太子,遍行赏赐,大赦天下。


    刘彻想让儿子早点独立起来,把太子宫早早地布置好了,打算让刘据搬过去。


    刘据不太想去自己住,就去跟母亲撒娇,刘彻看到了,就随口教训儿子太娇气胆气不够云云,说得小朋友有点不开心地低下头不敢继续吃饭了。


    李盛就看不得大人饭桌上教训孩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刘据周岁才六岁多,搁在后世刚上一年级,让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自己去孤零零地住一个那么远的大宫殿,他害怕不很正常嘛!


    于是李盛过来就瞪了铲屎官一眼,把刘据小朋友带走出宫找霍去病开小灶了,他那儿好吃的可多了,昨天出去玩儿刚打的黄羊,还有大鱼呢。


    刘彻看着大金雕温柔耐心地把儿子哄走,还用翅膀尖尖摸摸头,临出殿门又瞪了自己一眼,顿时更气了,朝着卫子夫:“都是阿曜惯的!”


    卫子夫:刚才你还说是我惯的?


    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哄刘彻的方法,笑吟吟地给丈夫添了一碗汤:“据儿只是舍不得父母罢了,也是陛下疼爱的缘故,孩子还小,陛下多教导他就好了。”


    刘彻哼了一声,接过汤喝了一口:“叫人给据儿送衣服去,外面阴着天呢。”


    卫子夫微笑着柔声答应了。


    第268章


    刘彻虽然嘴上抱怨儿子太娇气,但被好大儿刘据眼圈红红地一看过来,还是心软了一下,最后拟定是让刘据白天就在太子宫念书练武,晚上还是回后宫休息。


    李盛也觉得这么小的小朋友自己待着会害怕,于是最近几天都去太子宫陪着刘据,看娃陪读这件事对于李盛来说是熟练工了,对于他来说,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但就算是趴在那睡大觉,刘据小朋友也感觉安心了不少,念书练字的闲暇往窗边看一眼,都感觉,啊,有个小伙伴在陪着我呢。


    其实刘据也并非没有小伙伴,就像当初韩嫣是刘彻儿时的陪读一样,刘据也有自己的陪读,而且他的地位比他老爹小时候可要尊贵多了,他的陪读有四个,都是朝中大臣或是皇室贵亲家的孩子,虽然刘据跟他们也不熟,不过小孩子嘛,下了课一起抱怨抱怨功课,一起可怜兮兮地被罚背书,经过几次,革命友谊就飞速成长啦。


    小朋友们读书是每旬一休,若是宫中有喜事,或是遇上节日,又或者哪天撒撒娇跟父皇抱怨一下最近好累想休息,刘彻也允许儿子歇一歇。


    这天早上刚起床,就听到了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声,刘据立刻开心地穿着寝衣跑到窗边看了看,就笑哈哈地回到床边抱着大金雕:“阿曜,今天不用去念书了!”


    雨势太大,这种情况也是可以休息的,毕竟是登基十年才盼来的儿子,相比读书,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


    李盛蹲在床边,打了个哈欠,伸出翅膀尖尖冲着刘据指了指书桌:虽然不用去上课,但是字还是要写的,书是要背的,休息后的两三天内,刘彻一定会亲自来考问一次。


    刘据皱了皱眉头,立刻叫人给他穿衣服,他要上午把功课都做完,下午去找姐姐妹妹们玩儿!大姐姐说得了一匹特别好的料子,要给他和妹妹做一身骑装,他还没去量尺寸呢!


    到了下午,雨就停了,刘据跟母后说了一声,跑去漪澜殿找刘瑛姐妹,李盛则是飞去未央宫瞧瞧铲屎官。


    刘彻刚刚午休起来,昨晚上熬夜看地图,今天中午就睡得久了些,见大金雕回来了,刘彻抱住大鹰鹰摸摸,嘴里说的话就很酸:“你还知道回来啊,这几天都长在太子宫了!”


    李盛蹭蹭铲屎官的手掌心,嘤嘤叫了两声,还主动伸出翅膀给他撸,心里有点心虚,这几天确实是,只顾着小朋友,把老朋友忘得死死的了,连着十三天,只回未央宫吃了一顿饭,那天刘彻还很忙,根本没空和大金雕贴贴。


    李盛又是嘤嘤叫又是贴贴蹭蹭,刘彻没一会儿就不自觉拿起了刷子开始主动给爱宠梳羽毛了,李盛窝在刘彻怀里:都说两脚兽很好哄的啦!


    李盛从中午到夜里,一直待在未央宫陪着铲屎官,听了一堆事儿。


    下午第一个来觐见的是丞相公孙弘,今年开年十二月的时候关中地区遭遇了大雨雪,不少百姓受冻伤寒,甚至有贫弱之家饥寒而死,朝廷自然是要赈灾的,公孙弘就是来汇报这件事的,包括赈灾花费、伤亡人数、官员作为等等。


    除了这些,刘彻派了汲黯去前往视察,汲黯见情况严峻,来不及等朝廷的诏令,先行以自己当时持有的皇帝所赐“符节”为凭证征用了河内郡县仓库中的粟米接济贫民,并上书请天子治他假托君命之罪。


    刘彻当然没有治他的罪,但是这种事也不能从明面上赏赐,不然大家都效仿起来了。


    如今这件事了结了,刘彻又想起汲黯当时雷厉风行,调来粮食稳住大局,有功当赏,但还得找个别的理由。


    “以汲黯去岁治理衡山、淮南两地郡县有功,加一爵,赐三百金!”


    公孙弘领命离开。


    李盛飞起来去喝水,刘彻也站起来活动一下,顺便投喂了阿曜两根肉条。


    “禀告陛下,义纵求见。”


    “宣吧。”


    李盛扭过头去看,他听过义纵的名声,以为一定是个凶厉的大汉,但是实际上,义纵却是个清癯文雅,面容温和的儒生。


    这让李盛很吃惊,毕竟这位可是个出了名酷吏啊!


    义纵的起势多亏他有个好姐姐,义纵长姐是一位女医者,当年的王太后很看重她,毕竟女子之间,无论是看诊还是交流病情,都方便得多。


    义纵受长姐提携,从此步入仕途。


    义纵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长陵当县令,当时就铁面无私,执法严厉,哪怕是王公大臣皇亲贵戚也毫不徇私。


    刘彻当时正在打击豪强,一看这小伙子上道儿,就抬抬手,让他做了长安县令——这活儿可不好干,可以说是拿着县令的俸禄,干着要命的活儿。


    汉家都城,天子脚下,长安城中的贵人那可太多了,偏偏这些二代们还不安生,时常惹出点事儿来添麻烦,长安县令就得苦哈哈地处理,说不定就牵扯到哪个大佬。


    义纵这人脑子灵醒,知道皇帝把他放到这儿是干嘛的,既然进了官场,最大的boss就是天子,他才不管这个那个,什么你是侯府世子他是都尉侄子,只要犯法,全都给我进局子!


    在顶着压力把皇帝亲姐姐修成君的儿子收捕归案依法处置后,义纵才算是真正进了刘彻的眼,被大老板认可了。


    刘彻把人传召进宫,查问一番后痛痛快快地给义纵升了官,从县令一跃成为定襄郡太守,主要任务就是打击定襄豪强,维护治安。


    定襄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刘彻几次反击匈奴的战争,大军都是从定襄出发的,但是当地的社会秩序非常差,甚至可以说非常混乱,出兵时军方消息很有可能会被泄露,甚至如果当地大户与匈奴勾结,把大军卖了也未可知。


    所以刘彻给义纵的指示非常明确,就是从严从重治理。


    义纵办事儿很利索,一上任先大肆查问逮捕了一番,狱中因重罪当死的就有二百人,这些人都是当地的所谓“任侠”,或是当地大户,常有人去探望,还有不少小弟手下,义纵上手就是一个大招,把这些人以“为死罪解脱”的罪名也都逮捕了。


    汉代律法:为人解脱,与同罪。


    于是当年义纵就把这四百余人一同处死,上任第一年,就杀得人头滚滚。


    于是风气立刻为之一清,“郡中人不寒而栗”,谁不怕死啊?还是老实点吧。


    刘彻对义纵很满意,这次他进宫求见,君臣之间的谈话也是顺畅又尽兴,等义纵带着赏赐出宫,刘彻站起来叹息道:“如果朝中大臣们都是这样的聪明人,那朕就不必发愁了。”


    过了一会儿卫青过来,刘彻跟他说起义纵:“再过几年,等边郡安定了,朕打算以义纵为左冯翊。”


    左冯翊,与京兆尹、右扶风并称为为汉代三辅,负责管理京师附近三个地方的治安。


    长安城中常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义纵这么个铁面辣手的酷吏当刀子,能给刘彻省不少事儿。


    李盛见卫青今天戴了一个很漂亮的鹊尾冠,他就飞过来细看上面绣的暗纹,顺便让系统录入赚点积分。


    刘彻把手边的干果剥了两颗,放在手心里喂给大金雕,一边逗鹰一边说起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朕打算让去病带一万精锐轻骑兵,继续扫荡单于右部势力。”


    卫青蹙了蹙眉头:“陛下是想彻底清除河西周围的匈奴人,断匈奴右臂?臣也赞成这个计划,只是去病,他行吗?”


    刘彻接过春陀递过来的手帕擦擦手,站起来拍拍卫青的肩膀:“朕仔细问过他,这小子可不一般,有急智,而且据朕看来,他应该是极为擅长突袭作战,上次不就是吗?”


    看卫青还是担心,刘彻大笑起来:“你也太操心了,当年你第一次跟着朕出征,不也才这个年纪吗?不历练怎么能成才?你也该放放手了,何况,不是还有阿曜看着吗?“


    李盛抬头看他:你倒是不客气。


    看阿曜瞪他,刘彻过来殷勤地亲手给大金雕剥了颗荔枝,这还是新进贡上来的,根本没多少,只供帝后宫里,旁人都没有。


    想到大外甥,卫青也过来亲手剥了两颗讨好一下大金雕,还仔细地把果子核用小勺子掏出去了。


    汉武帝和卫青亲手给剥果子,这是什么待遇?


    李盛低头叼走一颗荔枝,甜润的汁水在嘴里流淌,好吃!


    大金雕抬头,伸出翅膀尖尖点了点那一盘荔枝:还要!


    刘彻只能继续伺候自家鹰鹰,就连当年王太后,他也没这么殷勤过啊。


    他玩笑般朝着卫青道:“阿曜这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李盛傲娇地伸出翅膀拍拍他:剥几颗荔枝就能获得一个自动定位巡航系统,你赚大了知不知道?!!!


    第269章


    刘彻本来预计一万人,只想扫荡一番探探底子,但叫来张骞把匈奴右翼部落大概捋了一遍,若是从西边进军,只怕这沿路还得经过不少部落,刘彻又看看殿内架子上正梳理羽毛的大金雕,阿曜随行的话,无论多少,总会有所缴获,既然要打仗,那还是多带点人,这样一来,一万轻骑兵就成了一万五千。


    预计春三月出发,大军开拔之前,刘彻还传了大司农来计算军费开支,李盛旁听的时候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从元朔六年卫青出征俘虏匈奴数万人,这么多年来,这些人竟然是“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全靠汉人养着!


    再加上这些年来征伐过重,刘彻又一直持续不断地兴修水利,又在南越开山凿路,以至于“国库陈藏钱经年,赋税将竭”,文景两代皇帝攒下的家底在飞速消耗,大司农简直愁死了,陛下啊,咱得省着点花啊!


    李盛当即就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修路开河他不管,这都是应该的,但是供给匈奴俘虏?!简直岂有此理,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系统凉凉补刀:“每次打完仗回来,你都像是被人下了迷药一样沉睡不醒好几天,等你休眠结束,一应战后事务都早就安排完了,你一醒就跟着吃吃喝喝庆功宴,你当然不知道了。”


    李盛怒道:“你怎么不知道提醒我?!”


    系统的回复冰冷得毫无情感:”你没问,而且我也没有这个义务。”


    李盛冷静下来,砸了一大笔积分下去:“我要包年,以后每月给我汇报一次朝廷大事。”


    看着见底的积分,李盛看向御座上的铲屎官,等会儿,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好歹是个皇帝,得留面子。


    等大司农一走,李盛当即飞上去给了刘彻一翅膀:你傻的啊?让本朝汉民养着外邦俘虏?刚三十岁就犯蠢了,分不清里外了?


    刘彻被扇懵了。


    他看着桌案上愤怒地啾啾叫的阿曜,有些迷茫:阿曜在愤怒什么啊?


    等李盛把刚才地公文摔到他面前,翅膀尖尖指着“安置降俘所耗”一栏冲着他呼扇着翅膀时,刘彻这才反应过来:阿曜心疼钱了。


    屋子里的人早就被训练有素的春陀公公撵出去了,殿内就一人一鹰,刘彻叹息一声,把大金雕抱过来跟他讲:“这笔钱不好省的,草原上的人太多了,咱们杀不完的,只能分化,先把右翼打残了,他们要么被杀,要么投降,投降的可能性还更大,若是知道早先投降的族人被苛待,他们只会死战不降,对于汉军,损耗更大。”


    李盛安静了一些,但心里还是不平,那也不能让汉人供给啊,凭什么啊?他们有手有脚的,还是曾经的仇人,带入一下边郡六城曾经被杀掠的百姓,简直都能呕死。


    “啾啾!”李盛气愤地用爪子挠了一把身下的皮垫子,瞪着刘彻:你让他们干活儿养活自己啊!


    刘彻也很为难,俘虏来的匈奴人不能放到边地,以防他们逃回草原或者做内部接应,但如果让他们融入汉民,那也是天方夜谭,从高祖时期两边就是死敌,这些年来,中原地区哪个村落没有牺牲的儿郎两边一见面,只怕当即就打起来了。


    李盛瞅着铲屎官为难,也沉默下来,这些人倒成了大难题了。


    一人一鹰对着挠头半天,刘彻先振作起来,把大金雕抱进怀里:“阿曜,你不用太在意这件事。”


    刘彻看着大金雕棕褐色的双眼,他的声音非常平静:“阿曜,万事皆有利弊,既然要抗击匈奴,那么无论是民生疲敝,还是边民愤慨,这都是平定匈奴的代价,至于我,来日史书工笔,也少不得一句穷兵黩武,但是,这都是值得的,我平定四方,据儿将来就能与民休息,令百姓安居乐养,这一来,至少能保大汉百年基业。”


    刘彻抱着大金雕慢慢走出去,走到宫里祭祀先祖的一座宫殿,迈步进去,刘彻抬头看向高台上的一排神位。


    “高祖平定中原,吕后与文景二帝蛰伏数十年,百姓繁衍生息,人口增长,国库积钱,我受祖宗恩惠,承江山基业,抗击匈奴,既是少年立誓,也是数代先祖所愿,无论这条路上有多少困境,我一步都不能退,因此,在大事完成前,我一步都不能走错。”


    李盛心情沉重地跟着霍去病离开了长安,这次如果再有俘虏,要安置他们,中原百姓的负担会加重吧。


    他临走之前,刘彻已经在谋划白鹿皮币,意图从诸侯王手里捞钱,还鼓励富商捐钱,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桑弘羊已经来到了长安,想来,盐铁专营这条传延千年的政策,也即将登上历史舞台了。


    离开了中原,李盛暂且吧这事儿抛出脑海,开始专心跟着大军往西北方向前进。


    霍去病带军向来是疾行长奔,很快,他们就翻越了乌鳌山,遇上了第一个部落——“须卜”,这是匈奴的一支贵种,他们常常和单于联姻,是贵亲大族。


    到达须卜部落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随着霍去病的第一支箭射穿帐篷顶上的大旗,汉军的马蹄声如同奔雷一般轰鸣作响,从远处的山丘下冲杀下来。


    在突如其来的攻势下,匈奴队列都没来得及排布,只能仓促应战,这一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杀敌二千人,俘虏一千六百余人,牛羊辎重无数,李盛飞在半空看着这一片牛羊牲畜,有种丰收的喜悦,还是得大部落,真豪气啊!


    霍去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将领们统计缴获,他下令“辎重人众弗取”,继续加速前进。


    这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汉军顺利越过了一条叫“狐奴”的河流,陆续穿越了五个小部落,,一路且战且行,一直向西,终于,在四天后,霍去病带着大军翻越了焉支山,又走了千余里,在皋兰山下,霍去病遭遇了匈奴折兰王和卢侯王的主力部队,双方展开一场激烈的大决战。


    汉军从陇西郡出发,一路都是打胜仗,这士气,杠杠的,而且是翻了两座山才遇上敌军,汉军就跟终于找到了肉骨头的虎狼一样凶悍:老子骑着马跑得屁股都快麻了,终于找到你们了哈哈哈!


    两边激烈交锋的时候,李盛躲在战场边缘观察,发现西北方向有一群人护着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匈奴青年往远处跑去,跟在身边的亲兵神色紧张,护在青年周围,跑得很快。


    李盛刚才和两个首领都打了照面,这也不是啊,等等,这小子长得,怎么跟伊稚斜有点像啊,这卷毛,这大鼻子。


    联想到历史上的这一战中霍去病“几获单于子”,不会就是这小子吧?


    李盛一蹬脚下的帐篷架子,当即起飞,一边追着人往西北去,一边发出响亮的鹰鸣声召唤鹰扬卫。


    正在逃跑的匈奴青年叫凌珀,的确是伊稚斜的儿子,他今天代替父亲来巡视,好死不死就碰上了汉军攻打过来,赶紧上马逃命,回头看一眼已经离得很远的战场,凌铂松一口气,没人发现。


    但就在他转回头的一瞬间,耳边掠过风声,先是胯下的马受惊一般跳起来,很快,他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道从左侧冲击一下,慌乱间从马上掉了下来。


    李盛先是一爪子狠狠挠在那匹黑马屁股上,还不等人反应过来,抡圆了翅膀一下子把人拍了下来。


    凌铂抬头去看,一只大金雕在他上空盘旋,一边盘旋一边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他身边的骑兵们立刻张开弓箭,大鹰被飞箭逼着非得越来越高,凌铂趁机重新上马。


    李盛再次下潜,一边飞一边调整身形避开飞箭,这些人的箭用得差不多了,只能拔出武器低空对抗。


    就在凌铂手里的刀即将碰上大金雕的尾羽时,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一支黑色长箭从后方袭来,稳准狠地贯穿了凌铂的手腕。


    “啊——!”惨烈的痛呼声中,那把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下。


    “阿曜,回来!”张次公赶到了。


    李盛迅速躲开右边的刀锋,高飞上升,不再参与剩下的争斗。


    张次公带了最快的八个人,那简直是玩儿命往这边奔,上次大金雕的羽毛被削了一块,陛下心疼得不得了,这次要是再伤着,他可交待不了。


    那边有十三个人,两边迅速缠斗起来,最终,张次公一剑把挡在凌铂面前的大汉劈砍下马,锋利的剑抵在凌铂的脖子上:“都停手!不然你们小主子就没命了!”


    战局已定。


    带着这个单于的儿子回了皋兰山,这边打完了已经到了傍晚,趁着还能看清路,霍去病带军返回来路上的一处部落,在那里聚拢大军,休息补给。


    那个叫凌铂地匈奴青年一直在怒骂什么,汉军已经习惯了,哪回俘虏了匈奴人,总有一些不认命的瞎嚷嚷。


    李盛可不忍他,想到以后还得让汉朝百姓养着这群俘虏他就烦躁,冲上去就呼了人一巴掌:嚷个屁啊,吵死了!知不知道大家打你们很辛苦啊!给老子闭嘴,不许耽误我们休息!


    凌铂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只能任由大金雕呼打,但倒是很倔强,被打了还要继续骂,他身边的亲近侍卫忍不了了,开口大声地用匈奴语喊道:“你们汉人不是说投降就行吗?!怎么能虐俘?!”


    见周围的人没反应,他又开始往左边叫喊,他记得有个汉人将领是懂匈奴话的。


    韩说被带过来了,他认真听了听,哦,这个匈奴王子在骂阿曜,大金雕在打人,这个侍卫在表示反抗虐俘。


    这怎么能叫虐俘呢,谁让他不老实嘴贱的?


    “这人叽里呱啦说什么呢?”身边的伙伴问到。


    韩说无辜而茫然地摇摇头:“听不懂,可能是他们方言不一样吧。”


    匈奴侍卫气得脸都红了:我去你个!@#$%^&*^^^&*&*!


    第270章


    霍去病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还没等大军回返长安,刘彻的封赏诏书就传到了边郡。


    “骠骑将军率戎士逾乌鳌,讨须卜,涉狐奴,历五王国,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戮战皋兰山下,斩楼兰王,杀卢侯王,锐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极其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功在上等,益加去病二千二百户。”


    这场仗的顺利程度甚至超出了刘彻的预料,一万五千的骑兵,却杀获了将近九千的敌兵,甚至还俘虏了不少亲贵王侯,其中最尊贵的,当然就是匈奴单于伊稚斜的儿子了。


    这样的俘虏,当然不会轻易杀害,这是可以当做筹码跟单于谈条件的,刘彻还很有兴致地在闲暇空档里见了这位匈奴王子一面。


    嗯,怎么脸上全是红印儿?


    被压着跪下来后,凌铂就开始大声告状,他是父汗的儿子,岂是那些普通士兵能欺辱的?


    刘彻身边也有译官,一字不差地把语意传达给他,刘彻听到“那只凶恶的金雕就该被折断翅膀丢在大漠里喂鬣狗”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已经全黑了。


    译官心里喊救命!天知道!他刚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啊!


    大太监春陀叹息一声,这小子真是太会找死了。


    刘彻冷笑一声:“押下去关起来,我看这位匈奴王子精壮得很,也不必派什么医者了。”


    至于他手腕上的伤,哈!那是他打算射阿曜才被张次公射伤的,不是活该吗?!


    凌铂看着刚才还和颜悦色打算跟他说话的汉朝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冷厉地看向他,他被反捆着双手,推搡着带出了大殿,啊!这些卑鄙的汉人,居然还敢使劲儿捏他的肩膀,救命,他的肩胛骨要被捏断了!


    在未央宫门前站岗的都是皇帝的绝对心腹,在外面听见这个卷毛狗崽子居然敢诅咒他们神鹰,个个都很愤怒,上手就是狠劲儿,下台阶的时候也是走得很快,丝毫不顾及凌铂脚上的镣铐,这狗东西要是跌下去摔了才好呢!


    大金雕一向很亲人,平时在外面晒太阳偶尔还会让他们抱着,这样凶悍的猛禽会窝在人怀里嘤嘤叫,搁谁谁不心动?


    跟着大将军他们出去打猎,如果回来得晚,有时候还会带些没吃完的烤羊腿烤鸡之类的东西回来投喂他们。


    更别说大金雕还会出门打仗随军侦查,在刘彻时代,神鹰阿曜就是武将心中的白月光好不好!


    惹到旁的人,可能陛下看在他的身份价值上还能放过去,惹到大金雕,算是踢到铁板了!


    凌铂被押下去,刘彻黑着脸回后殿看阿曜,不出所料,阿曜照样在进行战后休眠,小肚子被绒羽覆盖着,可可爱爱地随着呼吸颤动。


    刘彻好好观察了一下,嗯,这次应该没受伤,想到张次公所说当时的危急情况,他叹息一声,抚上大金雕从旁边放松垂落的翅羽。


    阿曜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他,匈奴一日未灭,大金雕在战场上就会遇到无数次这样的危险,但是让阿曜就在宫中玩乐不再去随军,他却也做不到。


    金雕是天空霸主,从第一次带着阿曜出去打仗他就能看出来,阿曜喜欢跟着战士们一起,它享受战场上的荣耀,而不是呆在宫里当一个普通宠物。


    而且,阿曜的力量是人类无法取代的,大金雕无数次预警、探听、引路、救援,从马邑之战开始,数万汉兵都受恩于此,阿曜救下了无数人,作为皇帝,他不能无视这些士兵的性命。


    那就努努力吧,希望匈奴之战早日有一个结尾,到时候他就不用整日担心了。


    因为这次大胜,刘彻对接下来的出战更有信心,在两个月后的夏日,霍去病再次出兵,和公孙敖各领一军,从北地郡分兵前行,沿着河西走廊东部,大军直插祁连山。


    李盛觉得刘彻有点飘,因为他居然打算同时攻击匈奴左右两部,右部派了霍去病,左部,他打算以李广为主帅,李盛当即一爪子撕烂了他的任命诏书——你冷静一点啊!


    李广的路痴和倒霉属性仍然存在,并且极其强大,这一世,是因为李盛时时引路,才没有暴露得那么彻底,但这次李盛根本顾不上他啊!草原那么大,他如果跟着霍去病的南边军队,就算把翅膀抡出火星子也赶不到北侧去提醒李广!


    历史上的这一次右北平之战,刘彻还给李广配备了一个人形地图——张骞,结果呢,在匈奴领域生活了十几年的张骞也迷路了!


    李广遇上了匈奴大部队,死伤过半,张骞“失期”未能及时赶到救援,军事误期就是死罪,幸而张骞可以通过缴纳钱币赎罪,这一站,直接把他博望侯的爵位打没了,二十年白干,成了庶人。


    其实,就算后世再怎么说“李广难封”,李盛真觉得,刘彻对李广不错了,李广在政治上有黑点,曾经受过梁王刘武的封官,还多次打仗惨败,刘彻还愿意用他,已经是挺好的老板了。


    但这次,还是让李广先待着吧。


    面对大金雕的时候,刘彻很听劝,于是,这一次就只有南方的两支军队出战。


    对于自带GPS的天生战神霍去病,李盛很放心,大致估摸了一下方向,确定没问题,就去跟着公孙敖了,果然不出所料,公孙敖走歪了!


    李盛窝在人怀里,伸出翅膀尖拍打公孙敖的手臂,啾啾叫着纠正,然后继续跟着走。


    霍去病的大军很猛,一路越过居延海(在今内蒙古阿拉善盟),哐哐把居住在此地的小部落一顿锤,而后继续进发,攻上了祁连山,展开大战。


    见着霍去病开团了,李盛精神起来,从公孙敖怀里扑腾着飞起来,向西北方向疾驰。


    公孙敖一夹马肚子,追了上去:“传令下去,舍弃辎重全速前进!“


    这一场大战从半下午打到了天黑,匈奴人被彻底逐出了河西走廊。


    与汉军对战的两大部落首领,浑邪王和休屠王侥幸逃脱性命。


    这一战比春日的那一场更激烈,缴获也更为丰厚。


    “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人降者二千五百人,斩虏首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牛羊牲畜百万计,辎重无数”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刘彻加封霍去病五千户食邑以彰其功。


    他当天晚上就跑去祭祖宗报喜,第二天还特许刘据可以不用念书,他揽着儿子一起乐滋滋地看地图:“崽,这块地也是咱的了!以后你可以在这里养马!”


    霍去病的两次攻击,对于右部无异于毁灭性打击,自此,从建元六年就开始筹谋的“断匈奴右臂”攻取计划终于完成,匈奴右部失去了他们经营数十年的领地,失去了祁连山和焉支山及其周边的所有草场。


    匈奴中传唱着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彼之悲怨,我之欢悦,长安城中却是一片欢腾,长安城中的百姓们挨挨挤挤地在道路两边看着那一连串的囚车,里面都是匈奴贵族俘虏,还有人冲着他们吐口水扔土块。


    另一边,凌铂被关押在牢狱里,望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粥,心里盼望着什么时候父汗能和汉朝皇帝交涉,把他放回去。


    忽然,外面传来一片喧闹声,似乎有一大堆人被带进来,他走到门边往外看去。


    这一看,他简直目眦欲裂:“叔父!”


    李盛还记着仇呢,闹腾着要过来,张次公无奈,只能抱着它走进来,看着大金雕飞到凌铂那间牢房门边,朝着他欢快地啾啾叫了两声:诺,怕你想家,把你亲人朋友都带过来跟你团聚了,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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