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边刚有微弱的光亮,汉军就已经整装待发,开始向着西边行进。
当天光大亮的时候,卫青已经杀到了黄河以西的高阙。
他站在高坡上,看着下面大大小小的帐篷,手中的长剑高举,映出凌冽的冷光:“杀下去!”
在卫青带着主力军队开大的时候,李盛正在高空中指引着着五百鹰扬卫还有跟卫青要来的两千兵,披坚执锐,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他昨天来抓羊的时候,已经探查过了,匈奴人抓来的很多汉人,白天被逼着干活儿,牧羊砍草,夜晚则都被捆住手脚仍在这边的牛羊圈里。
现在太阳才刚刚升起来,牛羊还没来得及被放到草场上去,这边也有守卫,但大部队没在这,六个据点都算上也就两千人,而且还是刚被马蹄声震醒,匆忙穿好衣服刚从帐篷里出来。
能被选入鹰扬卫的,都是骑射高超。
在离着那排帐篷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张次公从后背抽出一支长箭,满弓紧弦,这支箭精准地射中了对面一个刚拿起砍刀的匈奴人。
第一支箭的破空声就像一声信号,随着箭雨落下,对面很多还没来得及拿武器的匈奴人都被射倒在地上,惊愕又愤怒地看着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汉人。
这边的哗乱很快惊动了其它据点的守军,还不等他们逃跑,张次公放下弓,用手里的剑鞘挑起地上的一支长刀握在手里,一夹马腹冲杀上去。
“韩说!带人去抓几个活的!”张次公歪头躲开一支箭,劈手把左边的一个正拿着匕首往他身下马脖子上扎的匈奴妇女砍倒,扬声朝着后边喊了一句。
“得令!”韩说带人往旁边的帐篷冲去,这么大的聚集部落,必然有照顾牛羊的兽医,这种人会随着草场迁徙,对草原上的地形特点和部落的分布最了解了。
事实证明,掌握一门外语还是非常加分的,韩说一个个帐篷翻过去,很快就从对面略带急切的话语中推断出信息。
韩说是真的挺努力的,为了更熟悉草原上的语言特点,去年秋天还专程去边境找他哥待了俩月,边境常有匈奴人侵边,参与这种防卫战争,一来,能熟悉敌军在战场上的常用语言,二来,也方便抓几个匈奴人练习对话。
这一场战争,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汉军压倒性优势的单方面杀掠,很快就结束了,卫青击败了这一片的匈奴主力,看着那些残余部队逃窜离开,制止了将领们的继续追击,他望向东南边的一大片牛羊,他们不熟悉草原上的路径,万一被带跑偏了,进入另一个部落的驻兵地点,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先把眼前的缴获收拢了最实在。
“卫将军!咱们得带上他们。”张次公面色沉重,他身后,是一大片被劫掠到此处的汉民,面黄肌瘦,衣衫残破,很多人脚上连一双鞋子都没有,就这样光着脚踩在草叶和砂砾上。
这会儿看到汉朝大军,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哭起来,他们是大汉的子民啊!被匈奴劫到这茫茫无边的草原上来,亲人父母再也看不见,日复一日地被鞭打、被逼迫劳作,刚到这里时惊慌和苦楚,在长久的磋磨里变作了麻木的钝痛,他们都觉得,这辈子似乎都回不去了。
卫青呼出一口气来:“自然是要带他们回去的。”
这些人出身边民,连妇女都会骑马,卫青让人把匈奴人的马拉过来给他们骑,收拢了辎重,赶走牛羊,临走前又把所有的帐篷翻了一遍,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这些人是去年冬天被匈奴从渔阳郡掠走的,卫青把那些马也送给了他们,带他们回了渔阳。
李盛落在城墙上,看着下面一片哭喊声,听得人心里发酸。
有个老人,妻子难产去世了,他没续娶,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可边地常有战事,长子抵抗匈奴在战争中牺牲了,小儿子又被掠走,他已经哭瞎了眼,今天被人扶着来城门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时间竟不敢信,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颤着手凑近了自己的孩子从头摸到脚,抱着失而复得的人痛哭起来。
下边哭声一片,李盛不忍再看,叹一口气,飞向大军离开的方向。
这一战非常顺利,“车骑将军卫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
也因此一战,卫青从关内侯升为列侯,封号长平,是为长平侯。
刘彻对卫青的战功很满意,但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想要的,不是击败匈奴人,而是把匈奴彻底从河南地赶跑!
这是自秦末失去河南地之后,数代汉帝的心志所在。
因为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河南地实在是太重要了。
众所周知,黄河中上游流经青海、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陕西等地,形成了一个“几”字形河道,而在“几”字上面短横的下方,靠右边位置,这一块地方,在秦汉之际被称为“河南地”,与它相邻的阴山以南地区,被称为“河套地区”。
在春秋时代,中原内乱频频,河南地与河套地区被匈奴趁机占领了,直到秦王嬴政一统海内,往河套地区和河南地强行迁徙了许多身份低贱之人,靠着这些人,把匈奴人赶到了阴山之外,并派蒙恬率三十万军修建关塞新筑长城,以长子扶苏监军。
而后秦朝末年陈胜吴广起义,中原再度内乱,而这时的匈奴在冒顿单于的带领下正是强盛时期,河南地与河套地区再度被匈奴占领,直至今日。
对于中原,尤其是关中地区,河南地与河套地区,是无可置疑的兵家必争之地,匈奴人为什么频频掠边却又总能全身而退?就是因为匈奴靠着这两块地方,把边境线推到了离关中非常近的位置,若加以快马从直道疾驰,便可以迅速发兵长安,威胁天子。
刘彻对河南地心心念念,既然卫青重创匈奴右贤王,那就趁势再度起兵,趁着匈奴人没准备,直接把他们赶走!
就这样,六天后,卫青再度带兵十万,从上郡出发往西北方向进军。
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还不等匈奴人集结兵力收整队伍敲定计划,汉军居然又打回来了!
匈奴人猝不及防,卫青的队伍一路势如破竹,撵着匈奴人往北走,直到阴山以南。
“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溪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甲兵而还”。
“牛羊百有余万”是什么概念?百万级的数字啊!根据现在的生产力,每个匈奴人拥有的畜产人均也就不到二十头,这意味着有四五万匈奴人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财产。
何况,他们已经被赶出了河套地区,那一片水草丰茂的草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刘彻对此非常满意,加封张次公为岸头侯,随卫青出战的校尉苏建也得封平陵侯,卫青功劳最大,但他已经封侯,便再加殊荣,加食邑三千八百户。
而且这一战中还有两个重量级的俘虏:匈奴右贤王之下的楼烦王和白羊王。
河南地与河套地区本来是分给他们的草场,卫青在驱逐匈奴的过程中,因为空中的大金雕一直在上面打信号,张次公便带人多番射箭,这两人一个被射中右边肩膀行动迟缓被汉军挑下马,另一人则是被射中了马屁股,战马受惊把主人甩了下来。
两人被押回长安,被审问的时候,那个络腮胡子的白羊王很是愤怒:“你们这些狡诈的汉人,一定是买通了探子!否则,怎么可能每次出征都撤离得刚刚好?你们到底是从哪一次战争开始监视我们的?!卑鄙的汉人!”
韩说因为通匈奴语言,也参与了这次的审问,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一声,心说探子这种方式效率太低也太普通了,你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现在都用金雕探查敌情的!哈哈!
李盛飞过来凑热闹,就蹲在韩说的肩膀上,听了这话,很不屑地瞥了一眼这无能狂怒的匈奴人:哼,你还问哪一次?本鹰告诉你,是每一次!
第252章
汉军夺回了河南地与河套地区,但一块地盘,尤其是这样水草丰美、地理位置重要的兵家关隘,如果没有人长期驻守,就算夺回来,也很有可能会被匈奴人随时反攻。
刘彻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就非常明确了:河南地、河套地区的守土问题。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刘彻接受了主父偃的建议,在河套地区新设朔方郡、五原郡,发十万人修筑朔方城,他要在这块新夺回来的土地上,建立起一座新城。
按照计划,被派去修筑新郡边城的十万兵卒,便是新移民了,他们会在那里定居下来,生存繁衍终老一生。
在国家层面的政治决策下达后,哪怕这些兵卒再郁闷苦痛,也只能按军令上路,这一次去了,便不像以前一样,打完仗就能回来了。
新城与关塞的筑建,少则一两年年,多则四五载,就算朝廷承诺给他们分田,也有报酬,可故土难离,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自此便是身在异乡,这种心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描述的。
临走的那一天,不知有多少人泪洒城郊。
李盛也跟着去了,这次负责工程的,是卫青麾下的校尉,已经因功封平陵侯的苏建,他先带着四万人前行,后面的队伍等一个月秋收后跟上。
临走之前,他被天子叫去专程嘱咐过,苏建听了一脑袋注意事项,路上就有点心理压力过大。
修城是苦差事,又是离家远去边城定居,刚开始生活条件肯定也很艰苦,士兵心里肯定还是有怨气的,因此苏建在路上一直都很担心,就怕军中哗变,有人振臂一呼:TM的凭什么要我们迁去边地受苦,老子不去了!
当年秦末因民怨而起事,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番心事,他告知了随金雕而来的张次公,张次公一方面觉得他想得有点多,乱世与治世怎能相提并论?
另一方面却心下暗叹,陛下果然识人甚明,新建朔方城一事,的确是事务繁杂又关系重大,苏建这样心思细腻顾全大局的人才最合适,何况他又是新冒头的将领,因功封侯,能服众,兵将们一生的理想,也不过就是因战封侯了。
若是派个皇亲大臣来,只怕士兵们还不服气呢。
这两人在旁边说话的时候,李盛就在一边听着,他觉得这次随军,感受到的气氛确实是有些低沉,大家都很想念家人呢,还有几个年纪小的,更是望着月亮偷偷抹泪。
哎,人有悲欢离合,骨肉生别,背井离乡,搁在谁身上都难受啊。
李盛在空中转了两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还走到目的地呢,就开始集体emo了啊!
还是用美食来抚慰大家受伤的心吧!
大金雕在空中盘旋两周,张次公跟苏建说话不好打扰,他去找了韩说,他跟大金雕相处时间久了,一见阿曜拽着他往西边山里跑,还用爪子勾住他的箭筒,就知道大金雕这是要带他们去打猎了!
他叫了两个小队大概一百人,又吩咐一个小兵去跟张次公报告,便立刻上马跟着大金雕去了。
这一片的山都是小土坡比较多,绕了一圈之找了三十来只山鸡和野兔,这点儿够谁吃的?那么多人呢。
“噍——!”李盛飞得更高了点,砸积分开视野瞧了瞧,得再往前越过一座山,后面好像有一群野猪,还有一条大河,里面有不少鱼。
他落在韩说的肩膀上,伸着翅膀尖尖指引方向。
韩说比他哥要话多点,一边带人疾驰一边还腾出空来摸摸大金雕的头小声嘀咕:“阿曜,要是你能带我飞就好了,我也想上去看看。”
李盛看看他威武雄壮的肱二头肌,翻了个白眼。
到了地方,韩说按照阿曜的指挥下马慢行,一边往前一边打手势让其他鹰扬卫从两边包抄。
“放箭!”
这一群野猪大概有三十多只,大小各半。
又叉了不少鱼,李盛又抓了几只黄羊过来。
其实自从卫青赶了将近百万头羊回来,朝廷在这方面还是比较大方的,苏建的队伍辎重里也带着不少羊,但是人太多了,大家平时也就是喝点肉汤而已,这次得知大金雕出去打猎了,苏建看看营地里大家丧气的样子,咬咬牙让人挑着抓了几十头老羊出来。
回程的路上天就彻底黑下来了,等他们到了营地,锅也支上了,水也烧开了,连干饼都烤热乎了,就等着肉了。
事实证明,在难过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食不下咽,起码这些小伙子们吃肉吃得还挺凶,下筷子那是稳准狠,一只鸡大腿两口就吞进嘴里,烧饼早就泡在汤里,浸透了汤汁又香又润。
“ 小放!你这会儿不哭了?!”旁边有个老兵一边吃一边笑话身边的毛头小伙子,他们俩是同乡。
那个叫“小放”的士兵也就不到二十岁,眼圈还红着,但还是努力地把嘴里的肉咽下去:“韩翁,我又不傻,再难受也不能不吃饭啊,何况是吃肉,我都好久没吃肉了。”
美食果然能抚慰人心,虽然前路未明,但吃了一顿肉,第二天一早又有肉汤下的面汤饼吃,大家的情绪明显缓解了一些。
刘彻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因为河套地区战略意义重大,河南土地肥饶,又有黄河天险,可以巩固国都长安的北部边防,很大程度上解除了匈奴对长安的威胁,且内陆地区有了这样一条通路后,可以省去转运往来的消耗,还能以此为根据地北击匈奴减少路途波折。
虽说这个举措耗费不小,但历史证明,主父偃的这个建议是正确的,河南地被夺走后,右贤王部遭受重创,为此怀恨不已,从这一年开始接连入侵朔方、上郡、以及附近的雁门、定襄等地,若无这十万兵卒,只怕在这样频繁而强烈的猛攻下,河南地还真保不住。
历史上,主父偃的建议不止是往新城动迁人口,他还给刘彻提了个建议:迁徙郡国豪杰和家资三百万以上者前往茂陵定居。
茂陵,是汉武帝在十八岁那年就为自己选定的百年之后的陵邑,而所谓“陵邑”,是专为帝陵配套的,见而言之,就是在帝陵附近新建一座新城,然后有计划地从全国各地选移民来充实此地。
主父偃算是把刘彻的心思揣摩透了,在如今的汉朝,这些“豪杰巨富”,在地方上有着雄厚实力,往往数代积累,有时候甚至比当地的郡县长官还要有威望,经常不服从管理,是朝廷眼中的“刺头”,《汉书》中形容这种人,写得可是“豪桀”二字,摆明了官方不待见这些人。
把这些人迁出祖地,迁往茂陵邑,实在是一举两得。
刘彻拍板决定下来,各地开始官吏开始探问清查。
按说这事儿不关卫青任何关系,可这一天,李盛正在未央宫后殿里看孩子,就听见了外面卫青的说话声,似乎要为一个人求情。
他想出去看看,但刘据还在床上坐着呢,在生下儿子九个月后,卫子夫再次怀孕,可能是因为两次孕期间隔比较短,母体还没恢复好,这次的孕期反应很强烈,卫子夫总是眩晕,躺在床上起不来,更别提照顾孩子了。
封了皇后之后,卫子夫从漪澜殿迁宫至椒房殿,但漪澜殿也没给旁人住,这等大吉之地,刘彻觉得旁人不配。
他让两个亲女儿住着了,这次皇后怀孕,刘彻就派了两个女儿去椒房殿住着照顾母后,至于好大儿刘据,他亲自带着,皇子的乳母太监宫女都是一应俱全,刘彻这个奶爸当得很轻巧,也就是照看而已。
一般议事的时候,刘据就被乳母带着玩耍,李盛也减少了出去玩儿的频率,经常在后殿待着。
李盛看了一眼小刘据,旁边的乳母宫女围了两圈,不会有事,于是他就要往外走。
刘据不乐意了,往大金雕的方向伸出手:“啊啊,啊——!”
怎么出去玩儿不带我,我要闹了啊!
这小子嗓门大,哭喊起来整座宫殿都听得到。
李盛无奈折返回来,示意乳母把刘据放到旁边的提篮里躺好,然后低低地飞起来,用爪勾带着这小子去了前面正殿。
李盛进去的时候,卫青正在和刘彻说起来:“陛下,这郭解家中贫穷,达不到三百万家资的标准啊,能否免去动迁?”
一听这话,刚飞进门的李盛和在上面坐着的刘彻同时无语了一下:用脚后跟想一想,这个郭解都能托关系使人情,把话传到你这个炙手可热的宠臣长平侯耳朵里了,你居然还觉得他就是个家中贫穷的民间布衣?你也太好骗了吧?!
还是闭嘴吧你。
李盛飞到他身前,把刘据的提篮递给卫青,卫青下意识接住,赶紧把孩子抱出来哄。
刘据看见舅舅了,高兴地抓了一把他的耳朵,卫青呲了下牙,这小子劲儿真大啊。
卫青这人,比较厚道,这次托付他事情的,是旧年一个老友,他听完后觉得不过就是一个百姓而已,小事,就来找刘彻说了,这会儿还想继续说,被大金雕一翅膀捂住嘴强行闭麦:行了,你个傻子被人哄了!别说话了!
看见大金雕呼人,上面的刘彻也笑了笑,下来走到卫青旁边逗逗儿子,温言道:“阿青你性情敦厚,待旧友一向尽心,但这次的事,朕自有安排。”
眼下君臣相得,刘彻看卫青有滤镜,见卫青给一个坏人讲情,也丝毫不会觉得卫青有错,他的长平侯这么单纯,能有什么错,都是被人蒙骗了!
说起来这个郭解,他有个名气很大的外祖母,叫许负,很会给人看相,曾经预言薄姬会嫁给天子,周亚夫会显贵而最终饿死,都应验了,她也因此扬名,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后代与许多达官显贵都有交情。
许解的父亲年轻时就在汉文帝时因为犯法被诛,许解成人后,也像他父亲一样,任侠肆意,做下了许多替人报仇、窝藏逃犯、盗墓、私铸铜钱等犯法事,但他总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当地的官吏中,一定有他的保护伞。
年纪渐长后,许解倒是低调了许多,遇到事情也不再自己动手,而是开始养门客了,这些门客也都是亡命之徒,常有寻衅滋事杀人行凶之举。
历史上的郭解家族更嚣张,在多方斡旋而不得后,郭解的侄子甚至报复了当时把郭家列入搬迁名单的杨姓官员,而不久后,杨家派人长安阙下状告郭解,竟被人当场刺杀,天子脚下杀人啊,可见是目无法纪,狂妄至极!
李盛对这一家子人可以说是厌恶至极,他夜里跑去蹲守了一下,发现郭解正打算给各方送礼讲清,他的根基人脉都在家乡,只要人不走,送出去的钱早晚能再挣回来。
李盛蹲在房顶上偷听,他们一共准备了上千万钱。
听到这,李盛恨不得把卫青这个傻子叼过来,让他自己亲耳听听,还贫穷布衣之家,贫个鬼!
“那明日一早,就去联系人,务必要把姿态放低一点,只要这一关平安度过,咱们还有的是好日子过 !还有那个姓杨的,早晚收拾了他!”
李盛冷笑一声,还好日子,你们这种人,就该去地下过过阴间日子!
还有,那上千万的钱,相比行贿,落进那些屈法容情的烂人口袋,还是国库这个归宿更好一些,朔方城新建,府库正缺钱呢!
当晚二更天,张次公正睡得舒服,被大金雕用翅膀拍醒了,他迷蒙着眼睛穿衣服出去,找了正上值的一队五十人鹰扬卫,一脸懵逼地跟着阿曜去了郭解的宅院,在赶来救场的官员面前冷酷地亮了身份:天子亲军奉命办差,尔等是要大逆不道,违抗天子吗?!
张次公带着人迅速控制住郭家人,有几个门客想冲上来动手,被鹰扬卫当场射杀。
在大金雕的暗示下,鹰扬卫冲进郭解的后院,在一棵大树下挖出了四五具尸骨,还有后院柴房中被囚困的两个女人,还有书房里墙壁上的暗阁,里面好几箱子东西,都上了锁。
证据确凿,张次公一挥手:把人带走!
旁边的官员一脸心虚,可能是怕被供出来什么吧,还想上来跟郭解说几句话,李盛从张次公的肩膀上飞起来,上来就是狠狠地一翅膀,把人扇了个踉跄,被身边人扶起来还是头晕眼花,鼻子都出血了。
大金雕怒瞪他:你也不清白,等着下狱吧你!
旁边的张次公见了阿曜这狠厉的一巴掌,不由得震了一下,心说阿曜平时待他们还是和气温柔多了,这力度这杀伤力,看来阿曜平时生气呼他们翅膀都是闹着玩儿,那是收着力气呢!啊,感恩善良的大金雕!
第253章
鹰扬卫第一次半夜行动,刘彻听了回报,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一问,不过就是个为祸乡里的恶霸,这也值当鹰扬卫出手?
刘彻非常不解,刘彻开始思考,刘彻开始自我攻略:此人一定是还关系着什么大事,因此阿曜才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的,半夜二更天把张次公折腾起来,快马加鞭去办差,就一个普通恶霸,应该配不上这样的待遇,这人身上肯定还有秘密。
皇帝一声令下,张汤亲自来审了,再加上郭家没来得及销毁被搜查出来的那些账册收条,很快,张次公再次带人去了郭解的老家,从后院地下挖出三个大箱子,装满了金银,郭家如此豪富,怪不得一介布衣,能拐弯抹角地托人情托到卫青头上去,金钱的力量果然强大。
临走前,张次公又按着名单,顺手把这一地的官员带走了一半,这一半人的家里也被搜出来不少东西。
郭解名声大,有不少门客徒弟,这些门客大多都是被当地豪强大户供养着做事,也牵扯出不少陈年旧事。
人和事牵扯多了,就成了大案,张汤把审问结果呈上天子案头,刘彻认真看过,也有些心惊:这些所谓“任侠”,在当地的威信已经超过了当地官员,很多百姓家里出事,宁可找郭解这样的人来解决矛盾,而不是找官府。
这样的豪强往往在当地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他们勾结起来,有时候官府都要让步,甚至有些律令的推行还要求助于这些人。
刘彻再次坚定了把这些人迁走的决心,同时下令严查各地豪强不法之事。
李盛被这件事的发展走向惊呆了。
他感觉自己就是引起风暴的那只蝴蝶,有些懵地跟在刘彻身边,他正在看那些被搜查出来的金银财物。
刘彻顺手把飞在身边的大金雕抱过来摸摸:“阿曜果然是我的福星,西边刚花了一大笔钱,这就想着给我添财了。”
见金雕呆呆的没说话,刘彻以为它不高兴,摸摸大翅膀,哄它道:“阿曜,这些钱是你找出来的,要么我给你在漪澜殿前立一座神鹰像,你喜欢石像还是金像?”
李盛这下不呆了,被刘彻训练出的抠门属性瞬间觉醒,伸出翅膀按在刘彻的嘴上:哪个都不要,通通拒绝!要省下钱打仗啊!老子半夜二更天爬起来给你去抓人难道是为了一座神像吗?明明是为了贴补军费开支啊你个重度迷信脑!
被呼了一翅膀,看着大金雕有点气哼哼地飞走了,刘彻摸摸鼻子,也习惯了,神情平静地转头回宫处理政务。
他旁边的一片宫女太监个个都恨不得把头塞到胸口里,这些人都形成条件反射了,一见大金雕扬起翅膀,立马躬身垂首,就算是闹着玩儿,谁敢那么不要命地看天子挨揍啊?
李盛飞出去,还没出宫呢就看到了前两天刚回长安汇报的韩嫣,正在被他弟弟韩说拉着在那嘀嘀咕咕地念叨什么。
李盛来了精神,悄咪咪地落到他们头顶的树杈上,打算听一听这俩兄弟在蛐蛐谁。
“哥,他们跟我说了,亲眼看见的,阿曜那一翅膀,硬生生把人都打得身子转了半圈,鼻子里呼呼往外冒血啊,听说那发髻都散了,人当时就昏死过去,啧啧,真是太狠辣无情了”
李盛的笑脸立马就收回去了。
以前觉得韩说话唠还挺有趣的,还会跟他分享很多有趣的八卦,但是现在李盛就觉得他好聒噪!
而且这纯属胡说!当时那人只是晕了两息罢了,怎么就成了昏死过去?
韩说那天没跟着去,是听别的鹰扬卫说的,但是八卦这种事情,一向是越传越玄乎。
韩嫣正听得带劲,就感觉有人在使劲儿拍他头顶,谁啊,真没礼貌!
韩嫣怒而抬头,跟树杈上眼神凶狠的大金雕对上了眼神——妈呀!
惊得两人都抖了一下。
李盛觉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施暴的爪子了,这一天天的烦死了,刘彻是个败家子儿,你俩也是闲得冒泡!
李盛当了动物后,向来是有仇当场报,于是爪勾勾住旁边一枝树杈猛地一放,树枝被拽得摇晃不止,把落叶枯枝残果尘灰抖了两人一身。
看着两人灰头土脸地往下扑腾,大金雕冲着人威胁似的叫了几声,拽着另一根树杈作势就要继续抖,韩说赶忙求饶:“阿曜,我不说了!我这就闭嘴!”
大金雕临走前还故意冲着韩说拍打翅膀,呼了他一脸灰。
临出宫前,他见到了主父偃,他高坐车上神色凌然,下面是一个小官,卑躬屈膝地说着什么,陪着笑脸把一份文书递过去。
李盛不大高兴地撇过头去,这人刚开始还是挺像样子的,但是被刘彻重用后却越来越飘,现在更是狂得没边了。
主父偃从年少时期开始,游学将近四十年,直到年岁已老,才得以显贵成功。
他的运气不好,才华不被认可,四十年来处处碰壁人人见弃,这种被排斥和冷眼的长久经历,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扭曲了人的心志,一朝得志,他便迅速膨胀起来,似乎要把之前的委屈都报复回来,主父偃这一年来分外骄狂,盛气凌人倨傲无礼。
有人劝他不要这么横行霸道,但主父偃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年老,时日无多,自然是要随心所欲。
——“四十年来,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厄日久矣,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
如果是这种人生信条,那主父偃的所作所为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那个小吏走了之后,主父偃的马车仍然停在宫门旁边没动,没过一会儿,一个宦官打扮的人从长乐宫的方向走过来,笑呵呵地向主父偃行礼,这次主父偃的神色就郑重很多,让着这个宦官进了马车,看起来是有要紧事商量。
李盛懒得过去,就站在宫墙上让系统开了视角,打算听一听主父偃在干什么。
“您当真舍得女儿?齐地远离长安,这一去,可就是此生难再见了。”那个宦者轻声问道。
主父偃叹息一声:“我也疼爱女儿,只是我已经年老,总要替她打算,把终身安排好才能安心,我过够了贫苦日子,与其嫁给布衣平民受穷一生,倒不如搏一搏宫门皇家。”
说着,他从马车侧壁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对面的人:“此事便只能拜托你了!此事若能成,我另有重谢!”
那个宦官接过来掂量了两下,便笑起来,两人又寒暄片刻,便各自分开了。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李盛再联系最近宫里的事情,大致理清了思路。
王太后入宫前,曾在民间生过一个女儿,后来刘彻亲自迎回,封为修成君,修成君又有一女,纸巾未有婚配,眼见外孙女终身无靠,王太后不免焦心,便思量着想把外孙女嫁给诸侯王才算是荣华一生。
看来看去,王太后觉得齐王最合适,一来,齐地富庶安定,齐王据说也是性格温善;二来嘛,就像是主父偃想得那样,齐王至今无有子嗣,机会大啊。
想法很好,可是派谁去呢?这时候,有个叫徐甲的宦官站出来表示愿意前往,他本是出身齐地,当年从齐国选上来进宫伺候的,他自告奋勇前往,王太后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主父偃听说了这件事,便想着把自己的女儿也一起送入齐王后宫,看在自己这个天子宠臣的面子上,料想齐王也不敢薄待他女儿。
李盛想清楚了事情,心说你们想得很美,但是,齐王可不是他们想得那么好,并非良配啊。
现任齐王,叫刘次昌,是高祖刘邦的私生子刘肥一系,齐王的母亲姓纪,称纪王后,她把自己弟弟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亲侄女嫁给了儿子做齐王后,盼着侄女能生下儿子,延续纪家一脉的荣华富贵。
纪王后还有一个长女,也就是齐王的姐姐,没有嫁人,长居齐宫。
汉代的皇室子弟,很多时候都会在身份前面加上母亲的姓氏相称,比如馆陶公主,因为母亲姓窦,又称窦太主;刘荣被称为栗太子;历史上的刘据被称为卫太子,刘珺被称为卫长公主,都是遵循了这个习惯。
纪王后的女儿,便称纪翁主。
纪太后只想让自己的亲侄女生下继承人,对后宫中其它女人是严防死守,还让亲女儿纪翁主主持后宫,其他姬妾不准靠近齐王。
但是齐王毕竟是个成年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审美偏好,对母亲的掌控欲难以接受,他也不喜欢表妹这个妻子。
在母亲的逼迫下,齐王叛逆起来,你不让我亲近别的女人是吧,好,那我干脆亲近自己的姐姐!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齐王跟自己的姐姐纪翁主搞在一起了!
就算放在现代,这也是禁忌啊。
但其实,汉朝这些藩王们,乱七八糟的事儿多了去了,搞得比齐王更过分的也有,比如之前的燕王刘定国。
燕王祖上不是刘邦,而是刘邦的同族兄弟刘泽,因推立汉文帝刘恒有功,被加封为王,最后一任燕王刘定国,是刘泽的孙子。
这位刘定国干过的荒唐事可就多了,勾搭庶母还生了一个孩子,强夺弟媳纳为姬妾,但跟另一件事儿想比,这就又都是小事儿了。
他居然曾经“与子女三人奸”!
这种事儿,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大大的丑事,堪称惊世骇俗!
本来,在封国内,藩王是一手遮天,长安城中的皇帝是不会知道这些阴私事儿的,但天意无常,后来因为刘定国要迫害一个叫郢人的肥如县县令,这人被逼无奈,为了保命,只能先下手为强,把燕王往死里搞了。
于是他冒险向朝廷揭发燕王的罪状,满朝哗然,刘彻大怒,最后议定“燕王行禽兽,乱人伦,逆天,当诛。”
燕王心知事情败露,随后自杀,燕国也由此国除。
系统那里资料全,李盛把这些事儿又重新看了一遍,只恨当时他在上郡正跟匈奴打仗,没能跟着满朝文武一起吃瓜,当时大家的表情肯定很精彩,不知道刘彻当时是什么心情。
就算他现在,因为是一只鹰,甚至都没法儿一边吃瓜一边磕瓜子,真是一大遗憾。
看了一会儿别人的八卦,李盛今天的郁闷情绪就消失无踪了,直到回了未央宫睡觉,他都还沉浸在这炸裂的剧情里,刘彻过来给他喂水都没注意到。
“阿曜?”刘彻伸手在大金雕跟前晃晃,阿曜转过头来看他,嗯,怎么这个眼神?
李盛:啧啧啧,你们老刘家啊,我都不想说。
第254章
主父偃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齐国的纪太后对于王太后的外孙女并不欢迎,不用想也知道,她既然心心念念的都是让齐王王后生下齐王的子嗣,又怎么会给自己侄女招来这样的劲敌?
那可是当朝太后的亲外孙女,靠山大得很,若是稍有个慢待,心生不满,一状告回长安,在天子与太后跟前抱怨几句,这就是个大麻烦啊!
但王太后毕竟是天子的母亲,纪太后回复得很委婉,说齐王后宫中王后嫔御都已经完备,不敢委屈这位贵女,还请太后收回此念。
但对于主父偃的女儿这个顺带的,纪太后就没这么客气了。
被派来齐国负责这件事的宦官徐甲本来就是从齐王宫中选上去进宫的,作为老领导,纪太后训斥起来毫无压力。
“你本是我齐国一个卑微贫贱之人,受了齐王的恩惠才能得以去长安伺候天子,如今不想着勤谨办差回报恩者,倒是会给旧主子找麻烦了,王太后的外孙女也就罢了,以太后之尊,料想你们也不能相抗,可主父偃算是个什么东西?靠着在天子跟前谄媚逢迎摆威风,当年他来求见,连齐王宫的大门都进不来,他的女儿又是什么了不得的淑女不成?这样的身份,也想往我齐王宫里硬挤?真是不知好歹自寻难堪。”
事情没办成,徐甲只能失望地回了长安,但是他能主动求来这个机会,又敢担下主父偃的委托,说明他是个胆子大脑子聪明的灵透人,回宫后,他面见太后的时候,说的是另一套说辞。
徐甲首先表示,经过自己的努力,齐王被他说动,已经打算答应迎娶您的外孙女来,但是呢,他在齐国时却察觉到了别的不好的事情。
徐甲很严肃很惶恐地表示,齐王品性有瑕,且为人浪荡风流,恐怕迟早也要像是昔日的燕王那样不得善终,终身大事,太后您可要思虑周全啊!
王太后听了这话也就信了,只道此事作罢,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但是主父偃那里还要有交代,这位不好糊弄,徐甲也没扯谎,他舟车劳顿跑了一回,事情没成还被骂了一顿,心里还憋着火呢,恨不得纪太后倒霉才好,于是就把事情原本告诉了主父偃,包括纪太后那些轻蔑侮辱之言。
主父偃闻言怒不可遏,他觉得自己已经显贵登荣,今非昔比,可纪太后居然还拿往日的狼狈来嘲笑他,这对于一个已经有些内心癫狂的半黑化老年人来说,简直是忍不了啊。
主父偃怀恨在心,干脆利索地下手了,他很快就向刘彻告发了齐王乱|伦之事,并谏言道,齐国地富人强,这样的地盘应该由天子近支宗室来掌控才算安稳,既然有此把柄,就该杀一杀齐王的威风。
刘彻深以为然,他是一个权欲很重的天子,从推恩令就能看出来,他恨不得把天下的藩属全都收归中央才算如意呢,既然齐王自己不检点,那就别怪他了,从齐国收回几个郡县也是好的。
主父偃主动请缨,以天子使节的身份前往齐国查明真相。
昔年被齐王拒之门外,前不久又被纪太后侮辱,主父偃只想狠狠地出了这口恶气,这一次,他是以天子使节的身份前往齐国,力主“穷治”,往死里搞齐王。
心知自己的事情暴露了,且前有燕王自杀国除,齐王也绝望自杀。
齐国顺利收归中央朝廷,主父偃大仇得报,春风得意地回了长安。
但事情并没有在这里结束。
先前的推恩令已经让诸侯们大大地不满,如今皇帝又逼迫齐王自杀国除,这其中都有主父偃的出力,他算是让大家恨透了,若是就任由中央这么折腾下去,他们这些藩王一个个被逼到死角,那就晚了!
藩王们奈何不了刘彻,但是主父偃的把柄可不少,他在齐国办案审查期间,就没少公报私仇徇私舞弊,更是收了不少诸侯国地贿赂——他在天子跟前挑拨几句,齐国就完蛋了,谁没点荒唐事啊,大家都怕主父偃又发疯,万一下一个是自己呢?还是捏着鼻子给这人送点礼物破财免灾算了。
现在的主父偃那是飘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就是帝王心腹,面对这些贿赂,他收得很利索。
但总有人看不惯他。
在诸多诸侯王中,首先开始反击的,是赵王刘彭祖,他与刘彻都是汉景帝刘恒地儿子,关系比一般诸侯要亲近许多,而且最重要的事,他与主父偃也有旧怨,为保平安,他给刘彻上书告发了主父偃。
刘彻本来没想处理主父偃——这么好用的一把刀,伤了多可惜,何况主父偃只是顺应他的心意办差,并无大过,至于徇私受贿,在大事面前,刘彻觉得可以宽容一下。
但奈何主父偃这人人缘实在是太差,一时间上书参奏他的,还不只一人,出了诸侯们,还有大臣们,其中,公孙弘的话让刘彻犹豫了。
“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主父偃本首恶,不诛无以谢天下。”
天下人都看着哪,陛下您贪图藩国之地逼杀齐王,咱面子上不好看啊,为今之计,是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来平复天下沸议,这个替罪羊,就是主父偃。
当皇帝,玩儿政治的人,心都黑,刘彻斟酌过后,把主父偃下狱了。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游学四十年,就风光了这两年。
但李盛觉得,以主父偃的糟糕性格,就算这一次刘彻心软,他早晚也会有一劫躲不过去,他看了太多例子了,从杨廷和到年羹尧,这些人哪个不比主父偃功高位尊?人一飘,就出事儿。
李盛没有再更多地关注这件事。
随着一场秋雨,元朔三年来了,这一年,宫中的气氛一直很压抑。
王太后在一场风寒后高烧不退,病好后身体却迅速虚弱下去,仿佛忽然老了许多,冬去春来,她一直大病小病不断,常年卧床休息,到了夏天,她开始昏睡不醒,在六月份,王太后病逝在一个雨夜。
刘彻很难过,这些年来,就算母子之间有什么隔阂,在生死之间,那些小事也算不上什么了,他现在印象最深的,是当年母亲尽心竭力为他筹谋太子位,在灯下皱眉的样子。
幸亏卫子夫在四月就产下了小公主,休整了两个月,身体也基本恢复健康,要不然,这繁琐的礼仪程序,对于一个气血亏虚的产妇来说可是不小的挑战。
李盛日夜陪着刘彻,窝在他怀里,时不时用翅膀把旁边的汤品推过来提醒他喝,刘彻最近状态很差,为母亲去世伤心的同时,他还要操心国事,尤其,最近的草原上也正在遭逢巨变。
在这一年的三月,匈奴的首领军臣单于去世了。
军臣单于的太子叫於单,匈奴惯例,以太子担任左贤王,於单也不例外。
既然军臣单于在生前已经做出了安排,按说,匈奴的首领之位会平稳交接,但是,半路上杀出来了个左谷蠹王伊稚斜,他是军臣单于的弟弟,在过去的数年间,一直野心勃勃地扩张地盘,还为此频繁侵袭中原边境。
军臣单于一去,早有预谋的伊稚斜立刻发兵攻击了太子於单,并大获全胜,顺利夺取了单于之位。
太子於单兵败无以自立,草原上已经无法活命,他选择了投降汉朝,刘彻封他位涉安侯。
从伊稚斜夺权开始,草原上开启了政变夺权地先例,自此,草原的内部纷争日益加剧,间接削弱了自身力量。
草原上的政变还导致了另一件事:张骞回汉。
十三年前,张骞带着队伍从陇西郡出发,寻找大月氏,但半路上就被匈奴人抓住,扣押在草原上,军臣单于对张骞还算欣赏,赐予他匈奴女子做妻子,这一扣押,就是十年,张骞在草原上已经有了儿女。
但他的心志从未更改,十年间,匈奴人逐渐放松了警惕,张骞终于找到机会,带着随从们逃跑到了大宛国,大宛国国王被张骞说动,帮助他继续西行,张骞顺利抵达康居国,又历经很久到了大月氏,但大月氏并不愿意与汉国一起攻击匈奴,虽然旧怨难解,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安顿下来,生活安逸百姓富足,不想再参与战争。
张骞只能再次起行回程,很不幸的是,回去的路上他又被逮住了,在匈奴又过了一年,伊稚斜攻击於单,匈奴内乱,张骞趁机逃回了汉朝边境。
十三年前,初登帝位的年轻天子在宫殿前送别这位勇士;十三年后,当张骞历经磨难回到上郡城门前,迎接他的,是五百鹰扬卫,天子亲军迎接。
中门大开,郡守亲迎,大金雕从空中盘旋而下,把一支使节节杖亲自送到他手上。
张骞当年出关远赴西北,自然是带着持有使节节杖的,但颠簸磨难,他现在满身灰尘泥土,连鞋子都破了,遑论当初的节杖?
十三年啊,一生能有几个十三年?
张骞握紧手中的节杖,跪在汉朝的土地上,泪流满面。
多少次深夜不眠,他都以为自己要老死异乡了,幸好,幸好,他回来了。
虽然没能带回大月氏的好消息,出行目的失败,但张骞的十年外交经历是很宝贵的财富,他探听了西北边界数国的境况,了解了草原上的地形与习性,掌握了匈奴内部贵族的关系,包括草场分布、兵力比较还有各部族之间的矛盾争议
刘彻感念他的不易,为表彰其心志功劳,封张骞为太中大夫。
自从张骞回来后,刘彻就经常传他进宫,听他说草原上的事情,讲述西域各国的不同,李盛也很爱听,尤其张骞在那里生活很久,知道许多细节,听起来妙趣横生,仿佛听故事一样,简直是一种享受。
这天刘彻传了张骞进宫讲说,但他被朝政拖住了,一时间没过来,等他好不容易忙完了,回到后殿就看到张骞正坐在正中间,旁边卫青、张次公、韩嫣、韩说,还有几个当值照顾金雕的鹰扬卫围坐了一圈,正聚精会神地听张骞讲大宛国地有趣习俗。
卫青和韩嫣手里还拿了果盘,一边听一边剥干果递点心地给大金雕投喂,大金雕窝在张次公怀里,只管舒舒服服地一边听故事一边吃好吃的,那叫一个惬意自在。
刘彻摆手让他们不必起来,都是亲密的近臣,他走过来也坐下了,有点羡慕地看一眼大金雕:“阿矅你真是会享受。”
李盛眨眨眼,很不客气地把旁边的一盘果子推过来给他:你也别闲着,给鹰鹰剥点杏仁。
第255章
张骞远离中原十余年,当年他走的时候,朝中最得意的,是田蚡窦婴等外戚,如今这些人早就被刘彻忘到脑后,连名字都轻易不会提起了,如今朝中的风云人物,是卫青、韩嫣、公孙弘这些人。
张骞既然回朝,自然也是想要被皇帝看重做出一番事业的,既然卫青等人先有交好之意,常来找他说话交谈起草原上的事情,张骞也乐见于此,卫青是天子心腹,又是皇后亲弟,如今朝中唯一一位皇子的亲舅舅,地位非比寻常,与他交好,有利无害。
这阵子刘彻有点忙,张骞便在家中把沿路所见所闻记下来,打算集成一册呈上去,卫青时常来拜访,两人迅速熟悉起来,卫青倒是比刘彻更早地先看到了这些图文资料。
“依先生您的推断,匈奴右部不会安然接受新单于的上位吗?”
张骞停下手里的笔,沉吟片刻道:“这么多年来,虽说草原上也常有政变,但是,自从头曼单于到军臣单于这一百多年来,就算是发动战争谋夺首领位,也是父子之间,还没有过兄终弟及的先例,新单于的胜利,会使得更多人激发出野心,都是一样的血脉兄弟,谁不想当首领呢?”
卫青点头表示同意,权利的争夺,无论是在草原上还是在汉地,都是一样的残酷而血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张骞的工作告一段落,便转到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点心,他想起那日在未央宫听到的太监们的议论,便问起卫青关于主父偃的事情,他走的时候,主父偃没来,他回来了,主父偃已经身处牢狱,对于这个话题人物,张骞还是很好奇的。
卫青一向很少在背后说人长短,但对于主父偃这个人,他总觉得品行有瑕疵,也不喜欢此人,何况主父偃的亡落已成定论,他便都告诉了张骞。
八卦这种东西,向来是越说越有,说着说着,就不止这些事儿了,两人正说小话呢,猛不防被拍了一下,吓了一跳,卫青抬头一看,大金雕正蹲在他的身后,两只棕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过来,似乎对他们的话题很感兴趣的样子。
卫青松了一口气,把阿曜抱进怀里放好,见它翅膀尖尖点了点水壶,就一边拿了只干净茶杯给大金雕倒水递到它嘴边,一边又继续跟张骞说刚才的事。
李盛听了两句就知道了,说起来,这件事跟董仲舒和主父偃都有关系。
那还是建元六年的时候,辽东郡国祭祀高帝刘邦的祖庙,还有长安高园中燕居休息的便殿都起了火灾,颇为不吉,董仲舒对于这件事,便写了一篇关于”灾异论“的文章,意在表明天人感应,人间有此灾祸,应当是上天在提醒天子身边有心怀邪念的佞臣。
这套理论在后面的封建王朝中已经被广泛认可,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都会以此为借口扫除异己,比如李盛就经历过朱厚熜新登基后的清宁宫火灾。
但在汉朝,这套话术还很新鲜,董仲舒也是第一次提出这个理论,天子能不能认可接手呢?它也没有把握,于是董仲舒便没有把文章上奏,而是自己留着了。
有一天,主父偃前去拜访这位儒学大家,偶然看到了这篇文章,便偷偷拿走去交给了刘彻——由此可见这人品性是真的不行,这不是纯属干缺德事儿坑人嘛!
董仲舒果然就被坑了。
刘彻见到这篇文章后,进行了一套很神奇的操作:他把文章隐去名姓,令朝中学者们议论辩证。
这里需要强调一下的是,董仲舒都这篇文章,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包括他最亲近的学生。
于是,在辩论时,董仲舒的一个名叫吕步舒都弟子就表示:这个什么见鬼的“灾异论”,纯属歪理邪说,胡说八道,这个作者简直是胆大妄为,就该交给廷尉论罪!
刘彻就让有司论罪,结论是应当判处死罪。
这时,刘彻宣布了这篇文章的作者:董仲舒。
吕步舒:Σ( ° △°)︴!!!啊,惹祸了!
董仲舒:┻╰(‵□′)╯MD煞笔主父偃,还有这个蠢蛋逆徒!这好端端的一口大黑锅就扣在我头上了,我真是好冤哪!
刘彻并没有处死董仲舒,而是宽宏大量地赦免了他,后来,张汤被封为廷尉后负责审案治狱之事,经常以《春秋》为重要参证,刘彻还让他经常去向董仲舒请教。
但那都是后面的事情了,事发当时,董仲舒是真的觉得自己完蛋了啊!
尽管是虚惊一场性命无虞,但从那以后,董仲舒再也不敢轻言灾异之事。
李盛当时就在未央宫蹲在刘彻的桌案上看着下面的闹剧,现场吃瓜,还察觉到了铲屎官嘴边那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都当了皇帝了,有时候还要搞事,这人就是这么恶趣味!
当年出去干坏事让平阳侯背锅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或许是继承了刘邦少年时的游侠属性,刘彻的性格是很有些恶劣的。
这件事闹得朝中皆知,所以也怪不得后面主父偃落罪的时候,连个帮他说话的好友都没有,这人性格不好就算了,其行径也颇有些下作。
这会儿,卫青一边小声说,张骞的脸上也露出了有些嫌弃的神色,李盛听了一会儿,见他们说的八卦自己都知道,就有些无趣地飞走了。
论起八卦来,估计满朝文武都不如李盛知道得多,他最近在追的“老刘家连续剧”主要人物集中在衡山国,剧情相当刺激,也非常狗血。
当初的旧淮南国分成了两个封国:淮南国和衡山国,现任衡山王叫刘赐,他的后宫结构可以说是非常经典,集合了贤惠早逝前任、精明能干现任,还有一个非常得宠且野心勃勃的的有子姬妾。
刘赐有两任王后,第一任王后留下了三个孩子:太子刘爽、女儿刘无采、小儿子刘孝。
因为王后早逝,所以后两个孩子都是由现任王后徐来抚养长大的,跟继母比较亲近,但也被刻意纵容,养得性格骄横心计浅薄。
徐王后除了养大了前王后两个儿女,自己又生养了四个孩子。
此外还有一个宠妾厥姬,也有儿子。
子嗣众多,但太子位只有一个,战争的号角在孩子们成年后迅速吹响,率先出手的是宠姬厥氏,她的手段是后世宫斗剧里经常出现的挑拨离间:她向太子透露,说前任王后就是徐王后用巫蛊之术谋杀的。
这状告的就很草率,人证物证都没有,但是呢,太子居然就这么信了。
这太子也没啥脑子,居然当众就开始报复,在饮酒时以兵刃伤了徐王后的兄长。
徐王后也不是好惹的,她迅速出手,同时联合了因为私生活混乱而被太子训斥,心怀不满的刘无采,两人在衡山王刘赐面前对太子诸多僭恨诋毁之言,使得刘赐对太子越来越不满,甚至有了改立太子之心。
徐王后还笼络着太子亲弟刘孝,哄骗他说论长幼你是第二顺位,等太子被废,就该轮到你了,骗得刘孝与兄长反目,帮着徐王后对付太子。
而事实上呢,徐王后有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看着旁人的儿子上位?不过是利用罢了。
于是,徐王后又私下里使阴招,宫里有个侍从很得刘赐宠爱,她就故意让这个侍从去勾引刘孝,打算借此除掉刘孝——“王后欲令侍者与孝乱以污之”。
事情发展得原来越乱,而在这时,太子觉醒了,他认识到,这一切的一切,背后都是因为徐王后作乱,他决定从源头下手解决问题。
他打算怎么办呢?——“太子爽知之,念后数恶已无己时,欲与乱以止其口”。
不得不说太子刘爽的脑回路跟正常人真的不大一样,他打算跟名义上的母亲,徐王后发展出私情,这样一来,他不就有了徐王后的把柄了吗?那她怎么还敢对付自己?为了保守秘密,她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偃旗息鼓的。
这思路,简直离谱。
但刘爽不觉得有问题,说干就干,很快他就找到了机会,在一次寿筵上,他打算强暴徐王后。
嗯,没成功。
徐王后反将一军,哭得梨花带雨地向衡山王诉苦,道太子狼子野心,毫无孝悌之念敬长之心,居然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来,您一定要严厉处置啊!
太子见此,也彻底翻了桌子:父王你要废了我,无异于杀了我,既然如此,大家都别活了!宫里刘孝与你的侍者有私,刘无采与奴仆私通,王后刻意引诱纵容,我这就前往长安去向天子告发,咱们一家团团圆圆地下相聚!
此言一出,衡山王当即吓了个半死,燕王和齐王刚死了没多久啊!
于是把太子追捕回来重兵看管关押起来了。
剧情就走到这里不动了,大杀器一出,连徐王后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目前就是一个各方彼此防备僵持的状态。
你说为什么不干脆让太子“染病去世”?
还真不好操作。
当年的淮南王,也就是刘赐的父亲,是汉文帝以谋反之罪逼死的,有这么个事儿摆着,淮南王一系与主脉彻底离心,如今御座上的又是这么个霸王一样的天子,年纪不大,心却狠辣的不得了,这都搞死几个藩王了?
躲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亲自把把柄递给刘彻?太子一向健康,去年还随他前往长安岁贡,若是猝然而逝,只怕宫里生疑,以父杀子,这妥妥送命灭国的节奏啊。
古代没啥娱乐设施,李盛就当追连续剧了,看得很上头,这剧情,真刺激。
跟这些人一比,老刘家主脉,从汉文帝到武帝,居然还是难得的干净了,真是全靠同行衬托啊。
剧情不走了,李盛很失望,没乐子看了啊!
但很快,过了年后,也就是在元朔四年的秋天,刘彻带着他去了甘泉宫。
从长安城沿着泾河往上游,走八十多宫里就刻意到达云阳甘泉山(今咸阳市淳化县),甘泉宫就在这里。
其实刘彻很早以前就想来甘泉宫游玩,但当时太危险了——甘泉宫北上,有一条直道,直通河南地,这条路还是当年秦始皇修建的。
河南地才夺回来不久,在此之前,甘泉宫是通过直道,直接暴露在匈奴边境的,实在是不安全。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朔方城建起来后,大汉的边境往外推了不少,河南地充当了新的屏障,刘彻也可以放心来这边巡幸。
刘彻沿着直道,巡视了河南地,看这这一片肥沃的土地,修建得更加坚固的城墙,他很开心地抱住怀里的大金雕:“阿曜,朕的目标已经在慢慢实现了。”
李盛抬头蹭蹭他,伸出一只翅膀尖尖指了指前面的一片枯灌木丛:那里有一群野鸡!
但刘彻这几年忙于政务,出去射猎比较少,野鸡行动又很迅速,他第一箭居然偏了。
但是刘彻心情很不错,一边从箭筒里抽出箭来,一边冲着后面的鹰扬卫笑道:“你们也来玩儿,咱们比一比,看谁能射到那只羽冠最大的。”
然后这些鹰扬卫纷纷射中了别的野鸡,默契地把大野鸡让给陛下射。
李盛鄙视地回头看他们:你们搞仕途的真虚伪!
他才不惯着刘彻呢,立刻起飞上前,一爪子把那只大野鸡抓住了。
刘彻悻悻地放下弓,还要夸夸大金雕:哎呀阿曜准头真好!
大金雕傲娇地看了他一眼,把大野鸡扔下飞走了。
第256章
李盛陪着刘彻在甘泉宫中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现在的甘泉宫可比历史上的那一座简素多了。
之前河南地收回来,刘彻就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在甘泉宫安排了好多建筑,什么翼飞亭什么观星台什么流云殿,图纸通通都被大金雕撕烂了,李盛当时非常严肃地冲着他指了指地图上还没收回的祁连山一脉土地,用凶狠地眼神谴责了铲屎官这种浪费钱财轻贱人力的行为。
刘彻你有点膨胀啊,怎么滴?这么大的未央宫不够你住了?打了几场胜仗你就要搞事是吧?照你这么作下去,等打完了匈奴你都没钱发战士们的赏金了!
刘彻有点委屈,他堂堂一个皇帝,给自己修个行宫怎么了嘛?!哪家皇帝没行宫啊?这甘泉宫,还是秦朝的时候修起来的,时间这么久了,不得装点一下啊,他只是建几个宫殿而已啊,要不然,那宫殿这么破旧,住起来多没面子啊!
大金雕呼了他一翅膀,很鄙视地看着他:只有最没出息的皇帝才会用宫室殿宇来装点门面,真正雄心大志的千古明君都是靠文治武功来增添自己的个人魅力!
甘泉宫又不是不能住,只是没那么豪华而已,他已经查验过了,建筑还是很坚固的,秦法严峻,给皇帝修行宫,哪块砖石谁烧的都有记录,正常人还是不会用自己一家户籍玩消消乐的。
每当这个时候李盛就痛恨自己不会说话,只能比比划划,然后把书架上有关秦始皇的书目都扒拉出来给刘彻展示。
刘彻开始思考,当年的秦王嬴政,先是四处发兵以收六国之地,而后又广发征役修建长城、直道、宫殿,天下百姓负担太重,四处起义,加上朝中奸人作祟,秦王朝二世而终。
他现在也在连年征战,花费确实不少,至于建筑,他在建元三年开了上林苑,南至蓝田宜春、鼎湖、昆吾,傍南山而西,北绕黄山而濒渭水,方圆三百余里,上林苑有十二门,三十六苑,十二宫,二十五观,包括观相观、阳禄观、阴德观等等。
而且这几年来还在不断休整完善,又添了鱼鸟观,虎圈观、白鹿观等等用来游赏玩乐。
这么一想,确实是好像花了不少钱呢。
按说皇帝这种生物,是不会反思的,也没人会让他反思,但是李盛从来不惯着任何一个铲屎官!
刘彻的上林苑虽说刚开始是为了练兵,但后来连年修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处规模巨大功能综合的多用处园区,后人都说圆明园、颐和园是园林奇观,奢靡华丽,但那两处园林和上林苑比起来,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建筑风格,都差的远了。
单论面积,估计十个圆明园都比不上一个上林苑,上林苑可是“离宫七十余所,皆容千乘万骑”,且“苑中养百兽,群臣、藩王等各献名果异卉三千余种栽植其中,以标其异”,刘彻是能带着军队在上林苑的山里游猎的!
刘彻还委屈,他委屈个屁啊!
都有这么好的行宫了,干嘛非得在打仗的时候修行宫?又不是没地方消遣。
因此李盛坚决反对。
刘彻最后也放弃了,算了,凑合住吧,又不是不能住,还能为这事儿跟阿曜闹别扭啊。
但尽管有了心里准备,等进了甘泉宫,刘彻还是抱怨了几句,这边的建筑风格都很古朴,不大符合刘彻豪奢华丽的审美风格,然后大金雕为了安抚铲屎官,就选了一个气温和空气湿度都比较合适的天气,砸了积分,在傍晚带着刘彻去山上看日晕了。
当天空中有薄云层,特别是由冰晶组成的卷层云的时候,太阳又刚好处于天空中比较低的位置,比如早上日出或是傍晚日落的时候,太阳光透过云层中的冰晶,光线反复折射反射,会在太阳周围形成一圈围绕太阳的七彩光圈,就像是一个环形彩虹,这种天象就被称为日晕。
没什么地理天象知识的汉朝土著兼神仙爱好者—刘彻,果然看呆了,天边一片深深浅浅的橘红淡紫,最中间是橙红色的圆太阳,太阳周围,从内到外,从紫、靛青、浅绿、橙黄、正红,直到最外边那一圈红色彻底融入云边。
寻常的日晕颜色带都比较细窄,但是李盛作为开挂后的氪金用户,他搞出来的日晕就很壮观,那一圈彩虹环宽度可是非比寻常,看起来就很有视觉效果。
晕边的色彩鲜明靓丽,却又因为山边时有时无的薄雾,带上了一种梦幻旖旎的神秘感觉,如梦似幻令人沉迷。
刘彻就站在山上直愣愣地看了两刻钟,直到太阳彻底下山,那一片色彩沉下天际,天色黑了下来。
刘彻这才惊醒似的,喃喃着说什么,李盛站在他的肩膀上没听清,低下头凑近了,这才听清楚:朕要在这里建一座阳景台。
阳景,是古代太阳的雅称。
李盛翻了个白眼,蹬了人一脚,无语地飞走了,没文化真可怕,而且,真的很烦跟刘彻这种迷信鬼神的建筑狂魔沟通。
不过看美景确实让人心情愉快,第二天一早,刘彻也不郁闷了,非常愉快地带着人出去游猎,看着大金雕非常努力地抓了好几只纯白色的狐狸来。
刘彻下马看了看,冲着空中的阿曜喊到:“阿曜,差不多够了!朕去年那件裘衣只用了四套皮子。”
大金雕没理他,自顾自又抓了几只回来,然后当着他面分了两堆,其中一堆又加放了两只灰色兔子,另一堆加了一只青羊,然后飞回去殿内,把代表着姓名徽记的鸟形牌子叼过来放在上面。
刘彻看了看,灰色兔子那一堆是刚满周岁的小公主的,青羊皮子那一堆是刘据的,没他的。
李盛秋天里打的皮子都分给刘珺和刘瑛了,这一次的就给弟弟妹妹,很公平。
刘彻觉得一点都不公平——凭什么没有他的?难道他自己打了皮子,阿曜就不给他打了吗?真是个负心金雕,有了小的不管老的!
刘彻晚上就开始在大金雕耳朵边念叨,李盛听烦了,第二天就带着鹰扬卫出去围猎了一群狼,因为一只狼崽走丢被村人杀害,这群狼盯上了那一片的百姓,已经围攻咬伤了两个人,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因为有张次公的翻译,这次是箭术最好的一批人上阵,一共六只成年狼被射杀,其中四只都是仅伤头部,皮毛毫发无损。
刘彻对于狼皮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就该用狼皮嘛,那种狐狸皮啊兔子皮啊,听起来就不够霸气。
刘彻开心了,第二天出去巡视朔方城,看着这坚固的城墙还有这万人驻军,他就有点飘,带着人跑得有点远,都快到边境线了,然后大金雕匆匆忙忙从另一边赶回来,骂骂咧咧地把人撵回来。
刘彻一路上都在忍着笑,阿曜一着急,叽叽哇哇嘤嘤啊啊地怪叫,还很严肃地瞪着两只棕褐色的小眼睛盯他,简直太可爱了!
但是不能笑,阿曜一生气跑了怎么办?
于是刘彻轻轻咳了两下,解释道:“阿曜你放心,朕带够人了的,而且也先派人去巡查过,那边没有匈奴人。”
李盛继续瞪他:万一呢?你就没想过,万一有人潜藏着没被发现呢?汉朝皇帝出现在边境,如果匈奴知道了这个消息,连夜都会打过来。
刘彻就一直哄,到了晚上回甘泉宫,刘彻抱着大金雕:“阿曜,你吃不吃烤羊肉?可嫩可香了。”
大金雕扭过头去:哼,谁没吃过羊肉似的,小爷不吃这套!
刘彻继续哄:“真不吃啊?这次的羊肉可有一种香料很特别,是有人之前救了一个远行而来游商,得来的一小包,据说产自安息国,很珍贵,韩说用宝石换来的呢。”
李盛歪头想了想,安息?香料,安息茴香?孜然啊!
孜然烤羊肉?!
大金雕有些犹豫,最后有点别扭地扭过头:那给你个面子,尝尝也行。
第257章
元朔四年,李盛陪着刘彻在甘泉宫住了冬春两季大概四个月,四个月间,刘彻沿着直道把边境线走遍了——自从上次被骂之后,他都是先拜托大金雕出去巡视一回,然后自己带够了骑兵才出去的,出去的时候也是刘彻骑着马在下面走,大金雕飞在半空盘旋警戒。
直到四月,刘彻才回到了长安,他在边境看过了实际战地,开始静待时机,筹划着新的战事。
元朔五年,已经当了七年花瓶丞相的薛泽被免职,新的丞相,是已经七十岁的公孙弘,为表其年高德劭,劳苦功高,刘彻又加封他为平津侯。
如果刘彻想继续在丞相的位置上摆一个木偶人,那根本没必要换掉薛泽,刘彻愿意抬举公孙弘,除了他作为儒学大家在天下士子之间的影响力,其实主要原因非常简单:公孙弘很懂事——他完全按照刘彻的心意去处理政事,天子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天子的说辞,就是他的法令。
“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令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庭争”。
每次都是提供方案,让皇帝这个甲方自己选定,从来不像是其他犟种官员一样跟皇帝争辩直谏,多么懂事的打工人啊!
对于其他皇帝来说,可能这个丞相太过于温良软容,担不起百官之首的位子,但是对于刘彻这样专注集权的政治生物,这个丞相可太正好了!
但也正因为公孙弘这样的为官作风,他在民间儒生中的口碑,也呈现非常明显的两极化。
有人追捧他,觉得公孙弘简直是太励志了,一介布衣之身,官场起落数十年,最后居然在七十岁的时候做了丞相!还封了侯!要知道,在公孙弘之前所有的丞相,要么是功臣之后,系出名门声望斐然;要么是列侯公爵,位高功大。
而公孙弘呢?没有厉害的祖宗,没有大功,就靠着自己的学问被皇帝赏识,一步一步爬到了万人之上!这才是读书改变命运啊!
还有比这更能激励人心的现实偶像吗?
他们日夜苦读,酷夏严寒笔耕不缀,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磨炼意志吗?当然是为了显达于朝廷,为了功名利禄啊!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这条路走得通,这就是一条金光大道!
就像后人评说的那样“利禄之途,一开一塞,实儒学兴盛之大原因也”。
于是,自公孙弘始,“民间向学之风愈盛,从此,公卿、大夫、士、吏等,彬彬多文学之士矣”。
但是,有人追捧公孙弘,就有人厌恶他,他们觉得公孙弘是“曲学阿世”,学问不是最精深,品德也不是最出众,就靠着在皇帝面前阿谀奉承、屈己媚上得到了如今的一切,真正的学者,应该是直臣,诤臣,是敢于劝谏君王为天下谋的人,而公孙弘这样的人登上丞相之位,简直是对天下士子的侮辱,是对儒学大道的亵渎!
对此,公孙弘的内心毫无波澜,按照后世的话,公孙弘是一个内核非常稳定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他自己逻辑自洽,所以他不为外界所动。
而尽管有人指责公孙弘,但天下儒生,无论是他的追随者还是厌恶者,却都实实在在地受到了这位丞相的恩惠,在公孙弘担任丞相期间,他办了中央官学,规定了博士官的制度,设立了太常府的旁听生,使得郡县偏远之地儒学生也能有机会进入都城长安的学府,他还为选拔学者官员制定了明确的考核和任用制度,可以说,公孙弘在推动经学的发展这方面,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李盛不太关注这些朝堂上的事儿,他最近又发现了新的瓜,老刘家简直是个取之不尽的瓜棚,每天都有新鲜事儿。
这次的瓜,可以说是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主要人物刘迁,是淮国的太子。
淮南王有个门客,叫雷被,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剑客,淮南王一向喜招揽名士,尊重人才,雷被在淮南王府过的非常悠闲。
但好景不长,找事儿的就来了。
淮南王太子叫刘迁,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也很喜欢耍剑,请了不少名师指点他,都夸他根骨绝佳剑术出众,实在是练武的人才啊!
于是刘迁就很自信地找到府中的剑客雷被,表示要比划一下过两招,切磋切磋。
雷被就很为难,他是见过刘迁练武的,嗯,怎么说呢?看起来还像样子,但这位淮南王太子连基本功都没有,那也只是花架子看着好看啊!
他不太想比,这件事很难办啊,为了前途考虑,他得让这位爷赢,但是又不能赢得太假,而且为了自己的面子,他还不能显得自己太差劲,这对演技要求就比较高了。
但刘迁坚持要比。
事实证明,雷被的演技不咋样——“被一再辞让,误中太子”。
这个“误”字就很有意味,可以说明,雷被已经非常努力地让着刘迁了,但是,还是不小心伤到了对方。
要知道,为了显示自己(其实并不存在)的高超剑术,刘迁可是叫了人来观战的,然后呢,就这?
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要说这刘迁,也是个对自己认知不清醒的,人家夸他,他还当真了,可见没啥心眼。
没啥心眼就算了,这位还是个超绝小心眼儿。
自从丢了面子,就一个劲儿地在淮南王面前说雷被的坏话,雷被被搞得很难受,整天惶恐不安,都打算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淮南王府offer,另谋他处了,只是一时间还没有好的去处。
李盛蹲在未央宫的架子上快乐吃瓜的时候,刘彻和卫青正在旁边商议大事。
地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舆图,刘彻把拿了一对卧虎样子的玉雕,一只放在草原上,另一只则被放在了河西走廊一带。
“阿青,朕少年时曾立志,要在有生之年,夺回河南地,把匈奴赶出河西走廊,把他们彻底逐出祁连山和焉支山,但是上天顾念于我,自马邑之战,数次发兵皆有所获,现在我已经不满足仅仅把匈奴人赶跑了。”
刘彻站在地图旁边,那两只虎雕在灯光下显现出出一团黑影,像是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这些豺狼之辈,中原只要有一点弱势的苗头,他们就会像闻到了腥味儿的鬣狗一样跑过来,对我边民百姓撕咬掠杀,如果不把他们打弱了,打服了,将来他们将养生息卷土重来,据儿的子孙就要重新打,我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这样的隐忧。”
卫青恭敬垂首:“陛下深谋远虑。”
刘彻信手从旁边墙上抽出来自己的配剑,剑鞘把河西走廊处的卧虎推到了草原上,两虎合二为一,一起被推着往草原里面更北方的地方去。
“朕要夺回河西走廊,然后让大军深入漠北,去打击匈奴单于本部!朕就是要他们打残,打怕!打得他们轻易不敢再犯边侵境!”
“阿青,朕有意让你明年从朔方城出发,去攻打匈奴右贤王的势力,把他们打伤了,从今年冬天到春天,朕接到了从渔阳郡到北右平守将的共十三次军报,匈奴人要打,那就打!朔方城已经修好了,退,可以作为军事防御,为北方郡县屯兵;进,可以集结大军,作为大战的补给后方;接下来的两年,朕要把匈奴人彻底赶回到漠南去!”
刘彻把手里的剑提起来,平举到卫青面前,含笑看向他一手赏识提拔的少年将军:“阿青的志向,与我是一样的吧?”
卫青双手紧紧握住帝王的赐剑,单膝下跪敬视君王:“臣万死不辞!”
元朔五年五月,车骑将军卫青,率军五万,自朔方郡高阙出发,大军直取阴山。
第258章
在卫青于元朔二年夺回朔方郡后,在元朔三年、四年这两年,匈奴常有侵略,刘彻一直按兵不动,采取比较被动的防御击退战术,打退了敌兵就不再追击。
刘彻曾经传令边塞诸军,中心思想很明确,就是要集中精力修建朔方城,在此之前尽量不与匈奴爆发大范围争斗。
这几年朝廷一直在准备军粮物资、军械盔甲,还向天下郡国发出召令,征召有志之士前往长安参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元朔五年这一场主动出击的大战。
在卫青领兵出征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关于之前的剑客雷被和他的倒霉上司淮南王太子刘迁。
雷被被刘迁针对后,一直想离开淮南国,正好,元朔五年刘彻发了征兵的诏令,于是雷被就找到淮南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辞职的意愿。
雷被说,我在大王您这里当一个郎中,饱食终日却无所作为,我无法报答您的恩情,心中愧疚,如今朝廷征兵,我也有从军击胡之志,愿奋击匈奴,将来若有一点微末的功劳,也好得机报答大王您的恩遇啊。
淮南王太子是个傻der,淮南王自己可不是,雷被和太子之间的嫌隙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雷被剑术超群又对淮南王府心存怨怼,若是从军有功,第一个就是反手背刺老东家,还报答?骗鬼呢?
于是淮南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后”,把人骂了一顿,驳回请求,免官,并且把雷被当成反面例子来告诫府内其他人,绝对不允许你们背叛淮南国投靠朝廷!
雷被一看,你们这一对儿黑心老登煞笔小登,这是打定主意要弄死我啊,干脆豁出去了,老子逃亡长安去告状!
于是雷被寻到机会离开了淮南国来到长安,向天子上书,声称淮南王无视天子诏令,故意阻碍自己从军抗击匈奴,他这是大罪啊!
刘—藩王杀手—彻听闻此事,顿时就手痒地想把淮南王好好收拾一顿,朝中众臣体察上意,纷纷表示可以废去刘安的淮南王号,削减其封地。
但刘彻深思熟虑后没同意,他现在主要的大事是抗击匈奴,还是先抬抬手放过淮南王,省得把人逼急了再闹事,耽误了朝廷大计不值当,要收拾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于是商议后,刘彻只是削去了淮南国的两个县收归中央以表惩戒。
处理完这件事,卫青的大军也早就上路了。
卫青手下带了四位将军:游击将军苏建(就是苏武的父亲),强弩将军李沮,骑将军公孙贺,轻车将军李蔡。
卫青带三万人从高阙出发,这四人每人五千兵从朔方出发,共计五万。
另有一队大军五万人,由张次公、韩嫣、李息、李广四人带兵,从东面的北右平出发。
李盛跟着张次公这边随行的,历史上,他们这五万人,没有遇上任何匈奴人,史书记载世无功而返,但是李盛觉得,这人吃马嚼风餐露宿,出来一趟没有收获,就是亏了!他打算引领这支部队往西北方向去先扫荡一波,然后顺便围堵右贤王溃军。
另一边的卫青,已经带兵走了六七百余里,顺利找到了右贤王的主帐。
自高祖以来,这是汉军第一次带着数万大军深入匈奴腹地,之前卫青也曾经深入草原,但那是小股部队突击,也就几千人,与大军出动不是一个级别的。
也正因为从无先例,匈奴人从来没想过汉人敢带着数万大军走这么深,因此右贤王毫无防备,正在帐篷里和下面的小王们观舞取乐,怀里搂着一个宠妾,接过舞娘的酒杯来哈哈大笑,整个帐篷里面都是一片浪荡的欢笑声。
卫青是在傍晚时分到达,他让汉军暂且不要惊动里面的人,远远地把这一片都包围起来,等到夜色黑沉,里面的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就是时候动手了。
卫青一伸手,后面的亲军呈上一支头上绑了棉纱浸了火油的长箭,卫青拉满弓弦,长箭带着一串火光扎向最中间的王帐,瞬间带起一片火势。
举起的长刀映着火光,卫青一马当先奔出去,先砍了两个正要上马的匈奴骑兵:“给我往里冲!”
右贤王的酒当即吓醒了一半,等他带着宠妾出来,看到乌压压的一片汉军,那另一半酒意也被风吹散了,心知大势已去,他立马带着宠妾上马,在几位亲卫的护持下冒死突围,逃了出去。
逃命还带着宠妾,简直不知道是该骂他头脑不清醒,还是该夸他对自己的女人有情有义。
卫青分了三千人前往追击。
匈奴人已经全部被困在了汉军的包围圈里,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剩下的人被杀得越发胆怯,就在这时,汉军大喊:“你们的首领右贤王已经放弃你们逃命去了,投降者不杀!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得知首领已经逃走,匈奴士兵当即没有了抵抗的信心,纷纷扔下武器束手就擒。
有了之前的例子,卫青照例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接受这边部落里被抓来的汉人,同时分派人手,收拢俘虏和牛羊牲畜,翻查帐篷里的财物。
另一边,右贤王正在玩儿命往前跑,这是夜里,又在草原上,终究还是匈奴人更有便利,几百里后,身后的汉人追兵已经被成功甩脱了,他松一口气,速度放慢下来。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鹰鸣声,右贤王侧耳细听,感觉似乎有一只体型不小的猛禽在他们上空盘旋,他抬头看去,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两只巨大的翅膀。
张次公他们是分兵而行,离得最近的张次公本来可以赶过来,但是遇到了一个夜间举行什么仪式的小部落,在路上耽搁了。
李盛是独自赶过来的,张次公和韩嫣的部队在后面举着火把跟着跑。
但毕竟是夜里,又是个阴天,月亮都被挡住了,根本看不清前路,这一片又多是丘陵土坡,再急行军,也不如他飞得更快,右贤王的行走路线出现了偏差,按照刚才的走向,他应该是一直往西北跑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往西南方向拐了,李盛等不及了,他再走一百多里就会到达北涂王的领地。
好在,右贤王身边也只剩下了三个人,他那个宠妾,也在路上被他抛弃了,当时汉军骑兵追得紧,负重小一点,马就能跑得快一点,在生死之间,什么都可以割舍。
“噍——!”
大金雕长鸣一声,从半空俯冲下来,一爪子抓在了右贤王的右臂上,把他的手臂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旁边的亲卫赶紧挥舞着刀上来,右贤王忍着切骨的痛楚,伸出左手来试图抓住这只大鹰的翅膀,他在草原上有经验,只要抓住鸟的翅膀,使劲儿把它们摔掼到地上,伤了翅膀,它们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大金雕猝然而起,重新飞上半空,但仍旧不肯走,在空中来回鸣叫示警,远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
右贤王顾不得跟大鹰缠斗了,他用左手拉住缰绳,打算抓紧时间逃跑。
李盛怎么可能放他走,找准了角度再次猛地俯冲下来,两只翅膀高高地抬起避开人手,一爪子瞪在了右贤王的头上。
右贤王大叫一声捂住眼睛,钻心的刺痛从右眼传来,他心头恨极,判断着大鹰的方向,把自己的长刀使劲儿向那个方向扔过去。
李盛为了躲避刚才那个匈奴亲卫的弓箭,不得不在半空翻转身体,这一翻,他右边的翅膀就被刀锋擦过,伤了三指宽的一片翅羽。
在空中,一点点影响都会妨碍他维持平衡,好在李盛有开挂,按照系统的指示,他迅速稳住身体,望见不远处的火光,心知张次公他们已经赶到了,于是也不再下潜,只是在半空扇动翅膀,不停地鸣叫提示位置。
右贤王终究还是被抓住了,张次公带了最精锐的三百鹰扬卫过来,齐刷刷地开弓满弦,冰冷的箭头在火光下像是一片密集的星芒。
只要一声令下,当即就能把人射成刺猬。
右贤王苦笑一声,扔下武器,下马投降。
他被粗粝的绳子绑起来,那个绑他的人似乎职位还很高,看起来很想把他弄死,但又不得不忍着,还叫来人给他把受伤的眼睛简单包扎了一下。
临走前还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老实待着,居然敢伤了阿曜,真是可恶!”
右贤王愤愤地想到,汉人真是不讲理啊,明明是那只大鹰先来攻击他的,他不反击,难道擎等着被抓伤吗?
另一边,张次公抱着大金雕,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幸亏没流血,这得多久才能长回来啊?陛下得多心疼啊。”
韩嫣也是一脸心痛,伸手摸摸阿曜右边翅膀被齐齐削去的一片翅羽,心说刚才就该给那个右贤王脸上来两拳,该死的!
虽然那个右贤王伤了眼睛,但是我们阿曜可是失去了一截羽毛啊!
第259章
抓住了右贤王,张次公和韩嫣也不再多耽搁,带着俘虏迅速撤退,去找卫青大军汇合,折腾了半晚上,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眼下他们就带着几千人孤军深入,就怕惊动了其他聚集部落的匈奴人。
李盛被好好地裹起来放在韩嫣怀里,尽管他嘤嘤叫了好几次,一边叫一遍挣扎着想出去自己飞,还把那只伤了的翅膀伸出来摇了摇表示他没事,但韩嫣和张次公却都不肯,他们俩都没养过猛禽,不知道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但阿曜还是第一次受伤这么严重,以防万一,还是静养吧。
李盛闷闷地叫了一声,瞪着一双棕褐色的鸟瞳看向韩嫣,被他轻轻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脖颈处的羽毛,又揉了揉翅膀根。
韩嫣从自己腰间的大荷包里掏出一块牛肉干喂给大金雕:“阿曜乖,你睡一觉就到了,吃吧,这可轻易吃不着。”
李盛张嘴叼住肉干,牛肉确实很少吃,耕牛是很珍贵的战略资源,就连刘彻,平时也很少吃牛肉,平民百姓随便宰杀耕牛是要获罪的。
不过嘛,这次打了个胜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应该能吃到牛肉了,按照卫青那个恨不得把人家的帐篷都搜刮走的财迷劲儿,这右贤王部落的牛羊牲畜估计都得被带走。
李盛窝在韩嫣怀里吃肉干,吃完了一条就啾啾叫两声,韩嫣腾出一只手来从荷包里再掏出一块给大金雕续上。
吃了三块后,李盛砸砸嘴,有点渴,算了忍忍吧,等到了大部队就什么都有了,睡觉!睡着就不渴了!
大金雕调整了一下姿态,把头低下来埋进翅膀里,闭上眼睛休息。
等张次公和韩嫣带着人和卫青汇合,卫青已经利利索索地把活儿都干完了,匈奴官员贵人们都被一连串地捆起来严加看守,牛羊这些大牲畜被赶到一起,经不起折腾的小羊崽小牛犊子们,则是被放到了车上,哦对了,这车还是征用的匈奴人用来装犯人的囚车,这些小家伙们经不起长途远路,卫青打算把它们留给边城百姓养起来,以后产奶下崽也好,吃肉还钱也好,都是一笔财富。
帐篷也被搜刮了一个遍,一箱箱的财物珠宝,一袋袋的粮食,被堆在中间,苏建等人正指挥者士兵们把这些辎重缴获都装到车上去。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高阙一战,卫青集中力量奔袭匈奴右部大本营,一举歼灭右贤王主力,虽然右贤王逃跑,但韩嫣等人在大金雕的帮助下奔袭百里还是把人抓住了,这可是重量级俘虏。
除了右贤王,还有匈奴右部各部落小王十余人,俘虏匈奴男女共一万五千人,牲畜共计“数十百万众”,算是把匈奴右贤王亲部一锅端了。
这会儿报信的骑兵已经上路了,一人三马,一路上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连夜往长安而去。
卫青的回程就要慢很多,毕竟带着一万五千的俘虏,还要赶着数十万的牛羊,大部队根本走不快,好在这会儿,李息、李广等人也带着大部队过来了,共合军十万,就算匈奴人打过来也不带怕的。
可惜,回程路上一支匈奴军队都没遇上,李广就很觉得很可惜,他这次没能直面军队,只是带人牵制左部,加上之前攒的军功,不知道够不够封侯,如果这时候能突然冒出来一队匈奴兵,给他攒些战功,那就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李广就觉得嘴里发苦,他历经文帝、景帝、当今三朝,已经不年轻了,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事也打了不少,但是却一直没能如愿封侯,眼见这一茬年轻将领又都起来了,比他年轻的小将军都没封了侯爵,他每次想到这件事,心中就充满了愤懑,苦涩难言。
汉朝律法更偏重出战征讨的军功,而李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边城负责屯兵防守,匈奴人畏惧他“飞将军”的名声,每每他镇守边疆,匈奴人总会有所收敛,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李广也为此盛名所累,当领导的,总是更关注结果,既然李广守城守得好,那就多守城,自上一次大战后他奉命驻边,这已经七年了,他才终于又有机会出战。
而他的运气又总是不好,带兵出战的时候,要么碰不上敌兵无功而返,要么就碰上对方主力根本打不过。
想到这些烦心事,李广叹出一口气来,望向最前面的主帅卫青,这一位,才是天时地利人和,天命眷顾,鸿运加身啊。
卫青大胜的消息穿到长安,刘彻看完军报,当即仰天大笑,这么多年了,这口气终于出了,昔日高祖围困白登之耻、吕后受冒顿不逊之言,今日,他刘彻也算是为先祖出了这口恶气!
“好,好啊,卫青果然没有辜负朕,他劳苦功高,朕要好好地赏他!”
甚至都等不及卫青回长安再行封赏,刘彻当即就派使者一路快马前往长城边塞,就在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所有将领、兵士全都归大将军统领,相当于是汉朝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军权一把手。
要知道,“大将军”这个职位可不是常设官职,从高祖以来,藩王反叛内乱之事还少吗?
军权怎可轻付他人,自汉文帝以来,所有的将领,包括太尉在内,都是只有临时领导权,而没有军事调动权,而现在,刘彻是把所有的军事权利都交托给卫青,这是何等的信任?!
而卫青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有战功,有能力,在军中有威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背叛刘彻,他的亲姐姐是大汉的皇后,如今宫中唯一的皇子刘据是他的亲外甥,卫青的利益与刘彻完全一致,他是绝对的帝党。
“大将军”一职意义非凡,也就是从武帝一朝开始,后面的皇帝才开始设立大将军,而且大部分都是外戚皇亲出身。
天子使者念完诏书,冲着卫青拱手一礼:“大将军辛苦,待回了长安,陛下另有厚赐。”
卫青待使者也很客气,寒暄了几句,这使者就说起大金雕来:“陛下得知此时,心疼不已,诏令鹰扬卫先行离军,带着神鹰赶回都城,以免伤势沉重耽误了治疗。”
卫青自然遵命。
李盛在后面听着,无奈地望天,铲屎官就是大惊小怪的,还“伤势沉重”,他就是被削了一截羽毛而已嘛,连血都没流一滴,他还能飞呢!
但是为了让铲屎官放心,李盛还是很听话地窝在张次公怀里,被他一路带回了长安。
“哎呦阿曜,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还能长出来吗?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个右贤王真是凶狠,下次不许自己上去打人了,那么多人,你干嘛亲自动爪子?”刘彻捏着大金雕的右翅膀小心摸摸,连触碰都很轻。
李盛伸出另一只翅膀堵住他的嘴:你太啰嗦了!
他挣扎着从刘彻怀里跑出来,在未央宫正殿外面飞了一圈,然后安安稳稳地落在铲屎官怀里:诺,看到了吧,根本没啥事儿。
大金雕伸出右翅膀晃了晃,又伸出左翅膀比了比,冲着刘彻啾啾啾叫了两声:放心吧,会长成原来那样子的!
真是,李盛感觉自己都没啥情绪波动,倒是这群两脚兽一个个地跟应激了一样。
安抚好铲屎官,李盛一头扎进后殿他的豪华大窝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睡觉了,梦中似乎有人走过来拿起他的右翅膀抹了点什么东西,凉凉的。
等晚上睡醒了,李盛发现翅膀尖羽毛折断的地方被抹了一层淡黄色的药膏,他也不敢飞,从后殿慢吞吞走过来,举着翅膀冲刘彻叫了两声表示疑问。
刘彻过来看了一下,又拿出药膏来亲自给大金雕抹了一次:“这是生筋续骨的好药,阿曜你注意别蹭了。”
李盛看了看翅膀上的药,想说其实这没啥用的,长羽毛主要还是要靠他自身营养,外加系统开挂。
但他看看刘彻有些担心的眼神,还是忍着这粘糊糊的药膏没甩下去,行吧,就当让你宽心了。
卫青很快就带兵回了长安,这次参战的诸位将领,均有赏赐。
公孙敖、韩说、韩嫣、公孙贺、李蔡、李朔、赵不虞等都封侯,李广也如愿获封关内侯,再有军功,便可加封列侯了。
而主帅卫青,除了加封大将军之位,刘彻又给他加封食邑六千户,还要给他襁褓之中的三个儿子都封侯。
卫青道此战大胜,上赖陛下神灵,大汉国运昌隆,下托将军士兵们辛苦作战,勉力报国,怎能把功劳都算在他身上呢?他的三个儿子于国无功,于君无劳,怎可封侯?于是坚辞不受。
刘彻道将军兵士们当然有功,但他们都各有封赏,但你作为主帅,领兵出战,筹划方略,功劳最大,怎能不赏呢?你已经封侯,封无可封,那朕也只能封你的儿子了,恩荫儿孙也是常例,军功不可不酬,于是坚持要给。
两边一个非要赏,一个往外推。
最后卫青还是没说过刘彻,长子卫伉封宜春侯,次子卫不疑封阴安侯,三子卫登封发干侯,襁褓之中就封了侯爵,别说西汉一朝,就算是历朝历代,也少有这等皇宠恩荣了。
说起来,卫青还没有娶妻,三个儿子都是妾室所出的庶子,但谁敢说人家庶出命不好?
后世有句话,说命里带编,书不用翻,但跟卫青的三个儿子一比,这句话就逊色多了,人家这可是命里带侯啊!
第260章
“陛下宣大将军卫青觐见!”侍者在宫门大声道,卫青躬身应诺,随后大步进殿。
殿门口有不少刚出来的大臣,见了卫青都恭敬地躬身行礼问好,等卫青过去了,他们站起来对视一眼,眼中不乏艳羡。
就算是靠着姐姐卫皇后,这位大将军的路也未免太顺当了些。
十四岁的建章监,十六岁的侍中,二十岁的太中大夫,二十三岁的车骑将军,二十五岁的关内侯,二十六岁的长平侯,二十八岁的大将军,不到而立之年,卫青已经节制诸军,成为历代以来最显赫的武官侯爵,位列公卿之上。
“真是让人看了眼红啊。”
若是全凭着裙带关系,他们倒还有话说,可这位大将军,人家是真真正正血海刀山里拼杀出来的,叫人连句酸话都说不出来。
满朝都看得清楚,陛下当初提拔卫青独自领军出战,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为当年的卫夫人打造可靠的外戚势力,如今数年过去,这一对姐弟,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大将军长平侯,真是门楣光耀啊。
“中大夫,可曾听了民间传闻的歌谣?”
“说来听听。”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这等运道,可见是天意钟爱了。”
几个人小声感慨几句,便都各自离开去当差了。
他们的态度,也是满朝文武官员的一个缩影,“此战之后,满朝公卿皆卑奉之”,大多数官员们对卫青都客气恭敬地不得了,若是平时遇见,论以官位高低只需作揖,但往往都会更恭敬地躬身下拜行大礼以表尊重。
尽管卫青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卫青着实是个温厚柔和的脾性,这些年来,无论是下面的兵士小吏,还是朝堂同僚,他都是事事与人为善,从不轻易与人争执。
而在朝堂官员中,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趋奉皇帝宠臣,比如汲黯,这位庄正严直的大臣,自己孤立了所有人,平等地对所有人不假辞色。
卫青当年是个侍中,汲黯木着一张脸打招呼,现在卫青发达显贵了,成了当朝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他还是木着一张脸打招呼。
说得好听一点,这叫正直端肃,说得计较一点,汲黯这人,就很不给人面子。
这种脾气秉性,在日常相处中似乎显得不太随和,但搁在后世文人口中,这倒是成了他们追求的所谓“文人风骨”。
后世文人自重,而鄙薄武夫,便以史书中“大将军青侍中,上踞侧而视之;丞相公孙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汲黯见,上不冠不见也”这句话来拉踩,说汉武帝尊重汲黯这样的士大夫,而轻视卫青这样的武夫佞幸。
这个逻辑简直太可笑了,刘彻轻视卫青,然后给他长平侯的爵位和大将军的权利,还要强行给他三个儿子封侯;尊重汲黯,但就是不给汲黯升官封爵,怎么?怕官职太大把人压死吗?
李盛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这种言论就更是嗤之以鼻了,要他说,刘彻他纯粹就是被汲黯怼烦了。
汲黯可不是那种沽名钓誉惺惺作态的正直,人家是真的很正直,直谏君王一点不含糊,刘彻不高兴?无所谓,我就是要上谏,你要弄死我?随意,人可以死,谏书得上。
对于这种死心眼的忠正大臣,刘彻反而没办法了,人家是真的一心为国,生死置之度外。
于是,被怼了几次“君王怎可容仪不整巴拉巴拉”,刘彻也是麻爪了,他毕竟还是要脸的,汲黯见他衣冠不正,那是见一次怼一次,第二天还要当着大臣们上谏书批评,他还得捏着鼻子看了后做出批示,真是怕了怕了,不就是好好穿衣服戴上冠冕嘛,比起后续的一堆麻烦,他还是省事一点先端正了衣冠再见人吧。
至于卫青,那是跟他从二十岁岁就一起出去游猎的小伙伴啊,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他心里烦,常常出去跑好几天不回宫,在外面农家借宿的的时候,韩嫣、卫青还有他,大家还在一张床上睡觉,还一起沐浴呢,什么没见过?还顾及这些繁冗礼节?可去他的吧。
于是刘彻见卫青的时候就很放松,有时候中午小睡一会儿,衣衫不整地从后殿出来,知道卫青来了,也不等自己收拾好就叫人进来,有时候还歪在塌上就跟人说起战事来,根本不在乎形象。
这天卫青来见天子,刚进了未央宫就听见了小孩子的笑闹声,他进去一看,原来是小皇子刘据在这里,正被父皇抱着抛高高。
“臣卫青,见过陛下。”
刘彻摆摆手叫他过来,把刘据往卫青怀里一放:“你陪着小子玩儿一会儿吧,朕手臂都酸了,据儿现在长大了,抱着都沉手。”
刘据之前经常被大金雕带着玩儿飞飞,现在阿曜翅膀受伤了,刘彻不准儿子去缠着阿曜,于是刘据就退而求其次,让父皇陪他玩儿,刘彻陪着玩儿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这小子平时被大金雕带着飞高习惯了,还嫌弃他抛自己抛得不够高。
刘据被换了个人抱着,笑嘻嘻地摸摸卫青头上的玉冠:“舅舅,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来看我?”
刘彻接过春陀递过来的蜜水喝了两口,闻言笑答道:“你舅舅忙着给你娶舅母呢。”
卫青脸上一红。
刘据眨眨眼,从舅舅的背上探出头来继续问父皇:“舅母?我见过吗?好看吗?”
刘彻就逗儿子:“你觉得你平阳姑姑好不好看?”
刘据想了一下,平阳公主和卫皇后关系匪浅,经常进宫去椒房殿找皇后,他和平阳公主还是很熟悉的。
“平阳姑姑好看!”
刘彻笑眯眯道:“你将来的舅母和平阳姑姑一样好看呢!”
刘据就很高兴,盼着什么时候能见见新舅母。
半个月后,卫青与平阳公主大婚,两人穿着喜服相携进宫拜见皇后,卫皇后揽着儿子让他叫舅母。
看着小皇子呆呆的样子,三个大人齐齐笑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