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老了啊。”
胤禛在书房里端着一本书半天没看进去,溜达到元福身边蹲下,摸着狗头叹息。
这会儿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正是午睡的时候,李盛刚迷迷糊糊地要睡着就被揉醒了,有些烦躁地一甩头,把胤禛的手甩下去。
“这些话我跟谁也不敢说,元福你也不肯听,哎~”
李盛翻白眼看他,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这还抒情上了,行了行了,听你说好了吧?
胤禛就看见元福很无奈地撇了他一眼,然后两只爪子把他被甩到地上的手抱住抬高,然后把头低下来,又把他的手放到狗头上了。
行了,说吧。
胤禛满腔的愁绪被打断了,忍不住呼噜呼噜毛,rua了好一会儿狗子,才继续小声念叨起来。
“皇阿玛近些年来越发好脾气,这种事儿居然也肯忍着,一心只想天下太平,日子能含糊着过下去就算了,可惜,人心畏威不畏德,这些人眼看着贪腐银两没什么处置,将来只怕敢伸手的人就更多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李盛扭过头看他一眼,前爪按在他的两只鞋子上,拨弄着上面的如意结云纹纽扣。
“这几年来许多地方歉收,朝廷连赋税都收得艰难,每每有洪灾雪灾蝗灾,还要从国库出钱赈灾,可是上下盘剥贪腐,这些钱,有多少能到了下边灾民的手里?哼,只怕连一半都没有。”
“当年我陪着皇阿玛去黄河边上巡视,当着皇驾的面,他们下面的木桩都是些细小短窄的,若是一般时候无人监管,还不知道怎样!这些人上瞒朝廷,下欺百姓,就该全都革职了才干净!”
“皇上如今一味地迁就他们,官绅朝臣勋贵,这些人倒是吃得脑满肠肥,赋税地租交粮,生生把底下人挤兑得没了活路,他们再把地一收,赋税越来越少,倒是喂饱了他们,空了国库!”
“皇阿玛不趁着如今赶紧把这些事儿收拾了,难道等着将来太子继位后再整改不成?”
说到太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皇阿玛宽容了太子,太子却不知道好歹,才老实了不到几个月,就又开始接受地方大员的上供,东宫中物用更是奢靡,难不成他觉得,皇阿玛连当年的大罪都能宽恕他,再立后也不会为难他,只认定了他不成?
将来这万里江山,竟然要交托到这样的人手上!
胤禛说着说着就越来越生气,手底下揉狗头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等元福汪汪叫着躲开,胤禛才注意到手里的一缕黑毛。
李盛心疼地看了一眼那一缕毛毛,真是的,人家头上的毛毛少了多影响形象啊!
李盛冲着胤禛撇撇嘴,扭头就走,他要去福晋屋子里照大镜子看看自己的发型有没有受损。
胤禛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晚上谁也没叫,就自己喝了一回闷酒。
——然后就病倒了。
风邪入体,身子受寒,再一受风,便发起热来。
福晋当即过来照顾,府里的李侧福晋,还有宋氏、钮祜禄氏、耿氏都过来请安侍疾。
胤禛倒是还撑得住,让福晋先回去照管府内大小事务,上面有长辈要孝敬,下面有孩子要照顾,长辈亲友迎来送往,府里还有府官侍卫长史宫女太监,这两百口子人,不能没有个主事儿的主子;
李氏也被打发走了,胤禛让她帮着照管孩子们,他就是因为夜里突然降温才病了,府里三个阿哥和两个格格,可不能有闪失;
宋氏身子不好,只守了一晚上自己就病倒了,也回到自己的居所养病。
于是,常日在胤禛的书房伺候的就剩下了钮祜禄氏和耿氏两人,李氏和四福晋一天中来看两回罢了。
这俩人来到府上后,胤禛偶尔也去她们那里看看,但是彼此间情分不深。
她们来府里的时机不好,正赶上朝中争斗激烈的时候,胤禛每日琢磨皇帝的心思,思考兄弟们的态度就够心累的了,根本没精力跟两个新来的格格培养感情。
这两人也是老实规矩的人,不会主动去邀宠,因此都来了好几年了,也没啥存在感。
不过这两人性子却都很好,钮祜禄氏性情端重温和、耿氏大方和气,四爷不来,她们也不急。
虽说没宠爱,但是四爷府上清净啊,后院的女主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爷和福晋都不是苛刻的人,平时的份例都是按时按量地送过来,两人都是小官家的女儿,相比在家里的时候,这生活水平已经高了不少,也都知足。
她们俩平时就经常在一起说笑绣花,这会儿一起侍疾,也很默契,分了时间日夜不间断地看护着,期间胤禛两次烧起来,还不等谁在屋外的元福示警,这两位格格就发觉了,悉心照顾。
胤禛在床上躺了三天半,第四天下午就能下床散步,饭食里也有了清淡的肉粥。
到了第七天,基本上就没事儿了,于是两位格格也都搬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病好后,胤禛就大手一挥,给两个格格赏了各自三百两银子,她们俩院子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赏两个月的份例。
福晋也很大方,一人给了一副金头面和六匹缎子。
“爷既然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进宫请安?也好让长辈们放心,这些天,宫里娘娘打发人来问了三四回,皇上也赐了药。”
四福晋端了一碗红枣粥给胤禛,轻声说道。
“明日就去吧,十三和十四也来看望了一回,从宫里回来,请两个弟弟来吃饭。”
“爷可别喝酒了,吓死人。”四福晋心有余悸,那天晚上四爷烧得脸通红,她跟李氏站在外面手心里都是汗,脑子里一片混乱。
“还有,钮祜禄氏、耿氏两人,也是心性淳厚的老实人,爷若是有空,不妨多去看看她们呢。”
福晋之前从没把目光停留在这两人身上过,明摆着四爷不喜欢这类型的,她干嘛添堵?
但是有功就要酬赏,后院里的女人,还有比四爷的宠爱更要紧的吗?四福晋一向很有原则,你无功无过,那就按规矩办事;你差事办得好,那我就抬举你。
不用四福晋说,胤禛自己也有这个意思。
都说人生病的时候会比较脆弱,身心脆弱的时候感情最容易升温,胤禛也不例外。
钮祜禄氏、耿氏两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这么多天,殷勤周到,胤禛心里也有些感念,待这两人亲近了不少。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胤禛就经常去钮祜禄氏和耿氏这两人院子里,有时候是吃顿饭,有时候是夜里歇下。
康熙四十九年十月末,钮祜禄氏有孕,李盛在有孕后的第二十五天发出提醒,随后福晋的赏赐就送来了,还有按着往例送来的厨娘丫鬟让她挑,在自己院子里建小厨房。
其实一开始的规矩是养了小主子才给建小厨房,但是当初宋氏怀着二格格身子不好,为了给她补养,孕期就有小厨房了。
既然宋氏有这个待遇,依着福晋的性情,钮祜禄氏有孕也一样有。
胤禛也很高兴,从二格格降生,府里隔了四年才又有了喜信。
雍亲王府最近的运道似乎还很不错,不等胤禛高兴完,新年过后,元宵节那天府里一起饮宴的时候,耿氏被蒸鱼的腥味一刺激,当即便捂着嘴呕起来,叫来大夫一把脉,也有了身孕。
胤禛开心得不得了,人丁兴旺,才是福气啊!
知道历史上的弘历和弘昼都是身体健康,钮祜禄氏和耿氏在孕期的情况也比较好,李盛很放心,但也照常砸了积分让系统开视野看顾,自己则是在胤禛没空的时候过去看一圈。
时间久了,连两个院子里的宫女都找到规律了,今天中午元福来看过格格了,那四爷应该就是有事来不了,晚上吃完饭格格就可以早早地上床睡觉了,洗头发什么的也不用顾忌时间。
随着李盛在两人的院子里频繁出现,钮祜禄氏和耿氏也开始从厨房要奶酪干鱼肉松牛肉干之类的小零食,用来投喂元福,夏天天气热,元福从前院跑过来,热得大喘气吐舌头,于是两人一商量,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安置了大狗窝,这样元福可以在这边吃饭休息。
胤禛的喜事似乎还没完,康熙四十九年七月,康熙下旨,把年羹尧的妹妹,年遐龄的次女,指婚给了雍亲王做侧福晋。
如果说之前把年家的旗籍转到胤禛旗下,大部分意图是为了把年家从政治上跟老八和纳兰家割离开,那么如今把年氏女儿指婚给胤禛,就是要打定主意把年家和雍亲王绑死在一起,彻底断了老八拉拢的可能性。
赐婚的消息传到雍亲王府,四福晋面上毫无波动,客气礼貌地送走传旨太监,得知婚期就定在了两月后,当晚就开始跟胤禛商量侧福晋的院子,既然是皇帝指婚,那必然要好好办。
四福晋丝毫不慌,乌拉那拉家是满洲著姓大族,祖上也曾与皇家联姻,亲朋故交满朝;年家确实煊赫,但底子薄,子弟少,她对上年家也不虚什么。
她是元配嫡妻,生了嫡长子,弘晖已经十三岁了,年氏就算生了孩子又怎样?
其他的女人对府里要来一位家世好年纪轻的侧福晋这件事,也没啥太大的触动。
李氏有儿有女,也是侧福晋之位;
宋氏有个女儿傍身,四爷为了女儿也会给她体面;
至于钮祜禄氏和耿氏,两人怀着身孕一心保胎,没心思理会这些事儿。
八月里,钮祜禄氏生下了府里的四阿哥——弘历。
九月,年氏入府。
李盛等晚上跟着胤禛跑去新房看年氏,年氏带来的嬷嬷丫鬟都惊奇地看着王爷身后这只大摇大摆跟进来的黑色大狗狗。
按照她们对后宅的认知,福晋格格们养宠物,一般是养猫比较多,养狗也是小狗,这狗都有半人高,那狗爪子看着都有成人手掌大,怎么就这么在后院跑来跑去,也不怕吓着人?
年家也是官宦人家,府里的嬷嬷也会看眉眼高低,一看连苏培盛都无意间迁就这狗子,看见狗子进门还给让地儿,就知道这必然是王爷的爱宠——苏培盛那可是王爷身边的第一大太监!
于是年氏的乳母眼风一扫,立马就有一个穿着水红色比甲的丫鬟拉住苏培盛后面持灯的小太监,笑眯眯地给他塞了一个荷包,往角落里去说话了。
等王爷和侧福晋歇下了,乳母赶紧把那丫鬟叫过来问。
“嬷嬷,您不知道,这狗叫元福,可是王爷心头宝呢,据说当年救过弘晖大阿哥,后边宋氏生二格格的时候很不好,也是这狗半夜里去给福晋送信儿,二格格这才平安生下来,连几位阿哥爷也都很看重元福呢。”
乳母嬷嬷点点头,看来确实是得小心对待。
于是,等年氏给府里的各位姐姐和阿哥格格们送见面礼的时候,元福也收到了一份重礼——一个镶嵌了红宝石的金锁挂坠。
第172章
年氏家世高贵,年轻貌美又知情识趣,而且通诗书懂文艺,按说应该是很受宠爱才是,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入府后到当年年底的一段时间内,年氏是相当安静的。
年氏入府的时机并不是特别好——她入府前,府里的四阿哥刚降生一个月,正是需要关注呵护的时候,在胤禛这样的古代封建男子眼中,孩子也是很要紧的;
四阿哥渐渐长大,胤禛的关注却也不曾转移到年氏身上,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精力——康熙五十年十月,再废太子。
在四十九年三月被再次立为太子后,胤礽似是自觉有恃无恐,照旧纠集合党羽,扩充势力,很快,他周围再次聚集起很多亲贵大臣:步军统领托合齐、当年索额图的家奴,如今的兵部尚书耿额、刑部尚书齐世武、都统鄂善、等等。
他当初在皇父面前痛哭流涕自陈过错,请求皇父宽恕,但到了五十年初,他便故态复萌,饮食服饰陈设等物,皆要精巧华丽,稍有不满动辄迁怒宫人,骄奢淫逸贪图货财,甚至还派门人往各省富饶地方勒索。
实在是不顾脸面体统。
康熙本来还迁就他,但见着这个儿子丝毫不收敛,相比之前更过分了,第二次失望的康熙在五十年十月下令废太子,并对太子党人处分严酷,其中托合齐最惨,死于狱中,挫骨扬灰。
在二废太子后,左都御史赵申乔上奏称太子为国本,请求册立,康熙当着满朝文武道“立储大事,关系甚重,有未可轻立者”,不再立太子。
有太子党人的惨烈下场镇着,朝中暂且安定下来,诸位皇子也都躲风头,各自缩在自己的府里待着,生怕让康熙以为自己有争储之心,把自己一家子老小送去给废太子作伴——一废太子时候被牵连的老大这会儿还被困守监禁呢,谁都不想走上他的老路。
十月里,耿氏发动了,生下了五阿哥,是为弘昼。
年氏的乳母嬷嬷有些失落,她本来想着,雍亲王府里的女人们可都岁数不小了,自家姑娘才貌双全,年纪又小,这一进府趁着风头,姑娘还拢不住王爷的心?谁知道呢?人算不如天算,进府后这事儿就没断过。
府里宫里,王爷忙得团团转,经常在书房一闷就是好几天,有时间进后院也是去看两个新生的小阿哥,这边院子根本就没来几回,连带着年氏院子里那股心气儿都散了不少。
年氏倒是很淡定,她出身官宦,并非眼中只有情爱的天真女子。
在家的时候,父亲年遐龄就把她叫进书房好好教导过,把朝中局势和帝王心术掰碎了揉细了跟她说了,因此,年氏深知,自己进雍亲王府,更重要的是政治联姻意义,她是皇帝赐婚,还是因为家中父兄争气,皇帝为了平衡势力才赐婚,那么,四爷一定会给她脸面。
果然,在确认两个小阿哥都健壮灵巧后,胤禛对孩子的心思便少了些,他开始注意到自己漂亮聪慧的新侧福晋。
“格格,四爷今天又去年侧福晋院子了,真是不知道是不是给四爷下了蛊,见天地过去。”钮祜禄氏身边的丫鬟很是为主子抱不平,明明前阵子四爷还每天都过来看小阿哥的,每次都要坐一会儿逗逗孩子,这几天就来得少了。
“行了,少说这些话,别给我惹祸,四爷是主子,他爱去哪儿也是咱们能说的?你看福晋还赏了年侧福晋呢,说她能伺候好四爷,就是有功,福晋说什么,咱们就听什么。”
钮祜禄氏呵斥两句,目光又转到儿子身上,四爷来不来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这个小小的孩童,才是她以后的依靠。
“元福来了!格格您看!”
“今天要的羊奶还剩下不少呢,拿过来给元福喝。”
李盛先是过去绕着弘历的悠车转了一圈,白胖的婴儿在里面睡得很像,两只小胖手攥着拳头放在自己的胖脸旁边。
不愧是能活到八十八岁的长寿皇帝,弘历这小娃娃从小就能吃能睡,哭起来的时候能吵得整个后院都睡不着,能硬生生把他老爹从前边隔着一堵墙的年侧福晋的院子里吵醒,披着衣裳过来哄孩子,这孩子,一看就是心肺功能超棒。
完成今日的看娃KPI,李盛回来趴下喝羊奶,喝完后又去桌子上扒拉了一个大苹果,用两只前爪抱住咔擦咔擦地啃起来,一边啃一边看着旁边的钮祜禄氏给小娃娃做衣服,细棉布做成的小裤子,有种迷你的可爱。
在这边玩了半个时辰,李盛又跑去隔壁的耿氏院子打卡,弘昼也是白白胖胖的,很漂亮的小宝宝,但是无论是啊啊叫还是哇哇哭,好像就没有他四哥那种要把人震聋的气势。
这会儿他正躺在床上伸着两只小手啊啊叫着抓头顶上的各种小布偶,耿氏在旁边满眼慈爱地看着。
“汪呜~”床边露出来一个大狗头,元福小小声地叫,冲着耿氏歪歪头咧开嘴笑了一下。
“银霜,去给元福拿昨天的梨子来,切了块再端过来,那梨皮薄脆甜,就是果核太大而且又酸。”
李盛站直了冲着床上的弘昼小朋友摇了摇尾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踢踏着小腿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元福,吃梨子啦,这可甜了。”银霜把一个白瓷盘子放在元福的吃饭小桌子上,招呼着狗子。
——这小桌子做成长条形,四边倒了圆角磨得很光润,还刻了个狗头的形状,也是福晋送过来的,说元福不乐意在地上吃。
“福晋说咱们王爷又要出去随皇上打猎了,银霜,你把我之前做的那个黄色底绣黑爪的荷包拿出来,回头给王爷送去。”
银霜没一会儿就找出来了,李盛把最后一块梨咬进嘴里,慢悠悠地溜达过去看,秋叶黄的绵绸布,上面绣了很多黑色的狗爪爪,爪爪中间还用浅一层的银色线勾勒出肉垫的形状来,很可爱。
李盛嚼着水果歪头想了想,最近这几年,好像府里的各种绣品上出现狗头狗爪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呢,上次在弘晖的书房,他还看见一块爪爪形状的砚台摆在桌子上,据说是他的哈哈珠子送的生辰礼物。
十一月份的时候,康熙外出打猎,住在京北的遥亭,诸位皇子都前往请安。
胤禩没去,他正因为生母良妃两周年的忌辰出京祭祀,仪式结束后住在了京北的汤泉,没过去请安。
但他送去了礼物——两只神骏的极品海东青。
但不知道是有人暗害,还是罩着笼子的布料太严实导致海东青窒息,总之,这两只鹰送到康熙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死的了。
康熙当即大怒,气得胸膛起伏,面色都变了,吓得随行的皇子们赶紧上来给老爹抚背顺气,生怕他有个好歹——太子可还没立哪!
康熙指责胤禩“不孝不悌”,还拿他跟废太子比较,说“胤礽悖逆,屡失人心;胤禩则屡结人心,此人之险,百倍于胤礽。”
康熙回京后仍然不解气,当众道:“胤禩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亦畏之。”
“朕恐后日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排难,逼朕逊位而立胤禩者。”
阴阳怪气地说胤禩的势力自己都害怕,将来,就怕有阿哥为了胤禩继位却不顾及皇父啊,那可真是无君无父猪狗一般——“形同狗彘之阿哥”。
经常跟老八玩的阿哥有谁啊?这都几乎是明着骂了。
李盛通过系统,当晚就看见九贝勒府里摔了一屋子的碎瓷片——老九破大防。
第173章
康熙五十一年春天,雍亲王府大格格满十八岁,许婚四福晋母家,也就是乌拉那拉家的后辈子侄星德。
李氏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四福晋是宽和友善的人,她既然能在四爷面前打包票把四爷的长女嫁回母家,就一定会护着大格格,且乌拉那拉星德也是她看过几次的,小伙子长得高大俊朗,也很听福晋这个姑母的话。
不用抚蒙,能许嫁京中,还是知根知底沾亲带故的人家,李氏很高兴,还特地去寺庙里还愿。
兴许是这几年来胤禛的恭敬孝顺让康熙看在心里,他给足了这个孙女脸面,三月份,册封为多罗格格,七月再次晋封为和硕格格,九月里丹桂飘香的秋日,大格格穆图尔贺穿上红嫁衣,拜别父母,嫁进了乌拉那拉家。
内院门口,李氏见着女儿嫁人,内心感怀情绪激动,哭湿了四五条帕子,连年氏的帕子都塞给她了,还一直劝李姐姐这是喜事别哭了,旁边的四福晋也眼圈泛红,大格格小时候还在她跟前养过两年呢,这就要去别人家了。
胤禛倒是还持得住,端着一张脸教育女婿要好生待大格格。
弘晖弘时这些弟弟可没这么客气了,尤其是弘时,从小就是个莽撞憨批,这会儿更是瞪着眼睛警告他姐夫:“你要是对大姐姐不好,我就带着元福去咬你!”
说罢还拿眼睛去看蹲在轿子旁边的元福,试图让元福也发声。
李盛今天也被穿了小衣服,红底带金色暗纹的绣缎裁成了小马甲,胸口处还被系上了一朵手掌大的红花。
他看着弘时这小子冲自己挤眉弄眼,心说给孩子个面子,于是很严肃地冲着新郎官汪汪叫了两声以示威胁警告。
星德看着眼前从高到矮的一排三个小舅子,只能憋着笑挨个拱手,还给发红包,是真的红包,红色荷包,里面是纯金打造的双囍字。
李盛在旁边蹲着,看着他给三个男孩子发完,也跑过去拽拽人家的袍子角,瞪着一双亮亮的黑豆眼看过来,乌拉那拉星德要么能被四爷看进眼里许嫁大女儿呢,人家也是个头脑机灵醒目的,当即又拿出来一个塞到元福的小马甲里。
这才懂事嘛!
元福矜持地轻轻蹭了蹭他的袍子边。
闺女被接走了,随着鼓乐离开,这边也冷清下来,胤禛和四福晋赶紧叫人往里面去,今天这边也要招待来送嫁的亲友。
三日后大格格才能回门,李盛才等不了这么久,他第二天下午就溜溜达达地往乌拉那拉家去了,他知道后边有侍卫跟着,只要自己不作死,这些侍卫就不会过来的。
“爷,咱门外面来了只大狗,那天去接亲的侍卫说看着像是雍亲王府上的那只元福。”
乌拉那拉家没分家,住在一起,李盛不想暴露自己会爬墙这件事,于是就老老实实走大门。
门卫得知这是雍亲王爷的爱宠,当然不敢撵他,于是李盛就大摇大摆地往门洞子里一蹲等着人来接。
没到两刻钟,星德就赶来了,一抬头就看见那只叫元福的大狗正蹲在前面咧着嘴冲他吐舌头。
他过去蹲下试探着摸摸毛,没事儿哎,于是大着胆子撸了两把狗耳朵。
“走吧元福。”
李盛跟着往东北方向走,很快就看见了一座大院子,正房是七间大屋子,两侧各四间厢房,从这边能看见后面应该还有两进院子,刚进门的院子很宽敞,栽了一棵桂花一棵梧桐,墙那边能看见葡萄藤,挨着院子门的这边是玉兰、牡丹、海棠,寓意“玉堂春富贵”。
这院子还行嘛。
等胤禛上位后大格格就能有公主府了,到时候自己当家做主,更舒服。
“元福,你来看我了!”大格格像是一只快乐的飞鸟一样跑出来,蹲下抱着元福的大头揉揉摸摸,才嫁过来一天元福就来看她,大格格有种被放在心上时时刻刻挂念着的感动,招呼着元福往屋子里走,还让人去后边小厨房要肉干。
有小厨房啊,那挺方便,李盛以前看红楼,里面当儿媳妇的伺候完上面的婆婆才回自己院子吃点东西,当然了,乌拉那拉家必然不敢这样待雍亲王的女儿,但是有个自己的厨房还是很好的。
厨房来的人也很眼熟,是李氏院子里小厨房厨娘的女儿黄春妮,李氏不放心闺女,怕她在别人家吃不到可心的饭食,黄春妮跟着过来伺候个几年,李氏给双份的份例,答应她,等她教出来新人接手就把她接回来母女团聚。
大格格摸摸元福的尾巴,揉揉它毛茸茸的大耳朵:“元福,额娘还哭吗?你回去劝劝她不要哭了,过两天我就能回去看她了。”
“汪呜~”
元福踮起脚蹭蹭她的手心,低声温柔地叫了两声安慰她。
星德坐在一边,很惊奇地看着大格格跟狗子交流,大格格说,元福就轻声叫,有模有样的,狗子瞪着眼睛听得很认真好像能懂似的。
听大格格一边撸狗一边跟他说元福小时候多么可爱,多么聪明懂事,带着府里的弟弟们出去玩,他们每年都会给元福做雪人云云,星德觉得就很惊讶,狗子能有这么聪明的吗?
正走神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袍子边被拽了拽,一低头,元福正扒拉着他站起来,眼睛看着桌子上的奶糕点心。
星德拿过来一块放在手心里,像大格格刚才那样把奶糕放到元福嘴边,就看见大狗狗张嘴叼住一个角,然后一仰头,就把奶糕吞到嘴里嚼着吃掉了,还伸出一只前爪拍拍茶壶。
“素月!去找个大碗,给元福倒干净水来喝!”
素月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也经常照顾元福,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很快就端着一碗水过来,还左右看看,找了个小凳子给元福放在上面,看着大狗狗过来蹭蹭她,然后低头啪嗒啪嗒喝起来。
大格格解释道:“元福从小就不肯在地上吃东西,阿玛还给他专门做了小桌子呢。”
星德更惊奇了,这狗子居然还挺傲气。
李盛在这边吃了点心,啃了苹果喝了水,大格格给他打包的一包点心——乌拉那拉家厨子最拿手的菱粉糕和玫瑰乳酥,用油纸包包了三层,上面用绳子系了一个花结子,李盛叼着走了。
元福去了大姑爷家,早有人回去报告给四爷了,于是胤禛就跑到福晋的院子里等着,还把李氏也叫过来了。
按照往常的惯例,只要不是正事,元福一般都会找福晋。
果然,没到半个时辰,元福慢悠悠地回来了,站在门口抬了抬爪子给他们看爪垫上的黑泥,示意让人给他擦擦干净,后边的苏培盛手里拎着一包点心,是跟着元福出门的侍卫交给他的。
——李盛叼了一会儿就觉得牙坠得慌,这古代又没法儿给狗子治牙,于是他扭过头就把点心交给侍卫了。
李氏关心女儿,赶紧问道:“元福,格格怎么样?她好吗?还哭吗?星德待她好吗?”
“汪汪!”好得很呢,那院子里就是大格格做主,星徳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
“元福,这点心,是大格格给你拿回来的?”胤禛开口道。
“汪汪!”李盛站起来拍拍点心包,他在乌拉那拉府上,还没尝过这两样呢。
四福晋看看油纸包,笑了:“这一闻就是玫瑰乳酥,我们府里孙婆婆做得最好吃,后来又教给她儿媳妇。”
胤禛点点头,又自己把油纸包打开,拿出来给大家尝一尝,安慰李氏道:“孩子过得好咱们就放心了,你别太挂念着。”
大家正说话,弘时也跑过来了,他岁数还小又是第三子,胤禛对他要求没那么严格,看见他跑过来也只是训了几句就放过去了。
玫瑰乳酥甜香油润,菱粉糕清香绵软,都很好吃,李盛一样尝了一块,胤禛再递给他,大狗狗扭过头不吃了。
大格格怕太重元福不好叼着,每一样就只包了八小块,还是给大家都尝尝吧。
福晋喝着茶,看着下面趴着的元福,笑道:“元福真是总让人意料不到,大格格成家了还记着去看看她,元福,将来你也得去看我们二格格呀!”
“汪汪!”
那当然了,一视同仁嘛!
弘时很喜欢玫瑰乳酥,这会儿吃得腮帮子鼓起来,他最近的状态就是,别人有什么我也要有,何况关于元福的事,那更是很积极,闻言赶紧举手:“元福也要去看我!”
李盛翻过身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男的好不好,又不是嫁到别人家,难不成还担心你以后的媳妇儿欺负你啊?!
第174章
李盛蹲在书房的塌上,看着胤禛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在面前踱步过来,踱步过去,看得狗子眼晕,他有些不耐烦地趴下把头撇开不看了。
胤禛的烦躁在于对现状的迷茫和不甘。
胤礽被二废太子,且康熙明旨表示再无立储之意,但是这数年的明争暗斗风波汹涌,又岂能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止住的?
康熙五十二年皇三子诚亲王胤祉受康熙皇命,让他负责修辑律吕、算法诸书,且特旨可在畅春园蒙养斋开馆,这可是一项殊荣!
有了这个差事,胤祉便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并拉拢大量的著名学者和名臣,包括康熙亲书“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的陈梦雷;桐城派散文创始人方苞;以及魏廷珍、蔡升元、佟佳氏的法海等人,都是学问渊博之人。
有这一遭,胤祉自然是大出风头,一时间在诸皇子中隐隐有超然之势。
胤禛并不乐见这种现状。
凭心自问,他在才能学问心性上不逊色于三哥胤祉,正因为清楚自己并不差,胤禛心里才不甘。
之前太子或是大阿哥直郡王上位,他都不会这么不服气,太子是元嫡正统占了名分,直郡王是带兵出征有了战功且是长子,可是三哥胤祉呢?他非嫡非长,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才干。
编书?难道把我胤禛放到那个位置,再有一批饱学之士,我干不了这个活儿吗?
带兵?当年前边的年长皇子们大家一起随康熙亲征葛尔丹,大家表现都差不多。
朝政?现下监国理政过的,也只有一个废了的二哥胤礽!老爷子把着大权,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兄弟们,连朝政的边儿都没摸着过!
心性?成年后随皇伴驾,四十八年途中鄂伦岱以皇亲国戚自居,对皇帝的训斥都不以为然,当时是自己站出来斥责他悖逆无礼理应论国法处置;巡幸黄河,也是自己跳下去亲自验看木桩质量,这种得罪人的差事上,胤祉他什么时候肯出过头?跟老八一样的“仁义”,呵!
论孝悌亲善?自己确实脾气冷硬交际少,但是好歹没开罪过兄弟,这几年朝中风云变幻视他也从来没干过落井下石的事儿。老三在十三弟胤祥生母敏妃丧期剃头,是为不敬妃母,当时被削去爵位闭门思过,这可是众所周知!
越是想越是不甘,胤禛白天在书房里踱步不算,大晚上也睡不着了,从卧室里披着大氅出来,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睡在旁边临窗炕上的李盛被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走出来看,就看见胤禛披着个藕荷色的大氅,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今天晚上月色很好,清月银辉,照在胤禛的大氅上把淡紫色的大氅映得都有些白了,这件大氅的款式又是那种上面收紧下边放量的宽,李盛睡得迷迷糊糊,猛地一看还以为晴天娃娃成精了。
“元福?你也睡不着?那你过来陪我一会儿吧。”
听到说话声,李盛这才醒过神来,原来是铲屎官!
随即又很嫌弃地看他一眼,谁睡不着啊,我睡得老香了!
但是铲屎官是亲的,于是大狗狗打着哈欠走过去,拽着胤禛的衣裳把人拽进廊下,在这看月亮吧,起码这挡风。
苏培盛感激地看了一眼元福大爷,忙不迭地让人端过来一个熏炉,四爷要是半夜吹风病着了,他这当贴身太监的可倒大霉了!
“元福,你说,我能不能呢?”胤禛的声音很小,大拿李盛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能不能当皇帝啊?当然能了!
“汪汪!”大狗狗端坐在胤禛面前,两只爪子按在他的膝盖上。
旁边的苏培盛早缩到一边去了。
胤禛听到元福肯定干脆的叫声,心里震了一下,他把手放在元福的大爪爪上,不由得喃喃道:“我能做好吗?纲纪腐败,国库空虚,官绅贪酷,百姓艰难,我能面对吗?那把椅子,我配吗?”
软乎乎肉墩墩的爪垫从他的手下抽出来,按在了他的手上,毛茸茸的大头凑过来蹭蹭他。
胤禛听见轻轻的呜呜叫声,他低头,元福的豆豆眼格外地真诚坚定。
——你配啊!你意图夺位的时候,能想到百姓想到朝廷,就已经胜过别人了!
你会整顿朝纲,会追查贪渎,会多年勤政,会改土归流,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纳粮
你得争啊!
胤禛低下头,两只手和拢,把元福温热的爪垫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自己飘荡纠结的心。
既然要做事,就必须要有行动纲领,远在福建的门人戴铎给自己的主君胤禛写了一封密信,为胤禛分析当下局势,提供了诸多可行性意见。
“论者谓处庸众之父子易,处英明之父子难,和也?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此其所谓难也。”
——这话算是把康熙对众多儿子的态度说明白了。
八阿哥胤禩才智过人礼贤下士,众臣所推,被康熙忌惮甚至厌弃,这几年来一直没有停止对八爷党派的打击;
而老五、老七这些皇子,不争不抢,敦厚仁孝,但康熙考虑差事也从来没想过这几个人,将来若是思虑江山承继,估计也不会在这几个平庸的儿子里面选。
因此,在父子关系方面,戴铎是在暗示胤禛:“您得展露才华,但又不能让皇帝怀疑忌惮,这个度,得把握好啊!”
而在兄弟之间,则要“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势力大的,您让着点;无依无靠的小兄弟们,您帮着点。
对于皇帝左右亲近的下人,得“左右近御之人,俱求主子破格优礼也”——大老板身边的人,您得笼络着点,他们说句好话,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要是说句坏话,那可是谗言祸根,伤了您在皇上跟前的体面啊!
至于咱雍亲王府上自己的人才,更要格外注意。
“至于本门中人,岂能无一二才智之人?但玉在椟中,珠沉海底,即有微长,何由表现?恳求主子加意培养,终始栽培,于未知者时为亲试,于已知者恩上加恩。”
——劝胤禛得投资人才啊,府里的门人,旗下的属籍,您得栽培啊!
戴铎这人不光会规划,还会反过来给老板画饼:“使本门人由微而显,由小而大,使在外者为都督提镇,在内者为阁部九卿,仰赖天颜,愈当奋勉,虽未必人人得效,而或得二三人才,未尝非东南之半臂也。”
看看,说得多好听,想一想都觉得未来可期啊!
胤禛也很动心,他既然已经决意夺位,那戴铎这些话自然是金玉良言,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三条:得宠于皇父,见善于兄弟,加恩于属臣。
这份奏折胤禛翻过来翻过去好生琢磨,肯定是往心里去了,但是他给戴铎的回信却是这个画风——
“语言虽则金石,于我分中无用,(做皇帝)实乃大苦之事也。”
李盛在旁边看着他写回信简直都想翻白眼,真能演啊!跟自己人都演!
李盛都能想象到戴铎受到回信时候的表情——天啊我老板这个口是心非的老傲娇,真无语!
当然了,他们俩之间的默契不是胤禛这两句假模假样的话能遮掩的,戴铎在胤禛跟前待了两三年,依着他们双方对彼此的了解,有“金石之言”四个字,已经足够让戴铎明白,自己的主子,雍亲王,已经有夺嫡之志!
既然要夺嫡,君心,便是最要紧的事儿,胤禛一面仔细办差展露才能,一面在康熙面前做出不慕名利不图高位的样子来。
当年,顺治皇帝的淑惠妃去世,康熙发现办理丧事的官员草率从事,便令胤禛查办。
之前老八胤禩在处理废太子的往来官员时,屈法容情以招揽人心,结果为康熙所厌恶。
胤禛便吸取教训,做个铁面王爷,把这件事涉及到的工部尚书满笃、侍郎马进泰、内阁学士兼任光禄寺卿马良、以及内务府总管等人,都拉出来议处,使这些人都得到了处分。
期间也有人来求情,或是放低姿态求四爷抬一手,或是暗示四爷您未免太冷酷小心没朋友。
胤禛理都不理: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反正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人!
不是我的人,那我干嘛帮你?!卖了你,能在老爷子面前讨个好,这才是正理儿!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雍亲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但是康熙很满意,胤禩广结人心,已经让他生了忌惮,胤禛这样才对,只要忠于君父就够了,别生些别的心眼!
胤禛为了塑造自己在康熙眼中无欲无求的形象好让皇父放心,还净写些恬淡清净的诗文。
李盛看着他晚上还在灯下铺开一大张纸对着上面的人名单开始琢磨,怎么给戴铎的兄长活动活动,能拿下一个河南开归道的差事,地方上有谁的人,怎么能避免被找麻烦,又有哪些关系可以争取。
又盘算府里还有多少银钱够不够疏通。
沈廷正也历练得差不多了,能不能放出去出任商州知州呢?
博尔多是他旗下的人,若是举人出身,他再推一把,最好是往户部去谋个职位,只是最近不好动作太大。
然而第二天就开始写些什么:“懒问沉浮事,间娱花柳朝。吴儿调凤曲,越女按鸾箫。道许山僧访,棋将野叟招。漆园非所慕,适志即逍遥。”
还给老爹的折子上表示自己最近求佛问道颇有所得巴拉巴拉。
李盛蹲在椅子上看着胤禛写这些东西,心说不愧是搞政治的,真能装啊!
第175章
“元福!元福啊啊啊啊~”弘昼抱着一只巨大的蹴鞠球跑到花园子里,看来看去都找不到大狗狗,开始启动魔音攻击。
“汪汪!”——行了,别叫啦!
李盛打了个哈欠,从山坡背面爬起来,露出一个大狗头冲着这边叫了两声,没办法,要是不理他,他能站在花园子里叫两刻钟把自己喊哑。
弘昼不愧是历史上能给自己出活丧的荒唐王爷,这孩子从小就皮啊。
跟他对比,以前比较调皮的憨批弘时小朋友都乖起来了,起码,弘时还是比较善良的,不会趁着元福睡觉试图去揪狗子的胡须,扒拉狗子的眼睛,那他手底下没轻没重的,李盛当时疼得嗷一声就弹起来了。
他那次气得要命,一尾巴把刚能走稳的弘昼抽了个大马趴,趴在地毯上软手软脚地半天才爬起来。
李盛还跑去书房摇人,把胤禛拽过来了。
胤禛也很无奈,一边是气得汪汪叫的元福,一边是瞪着一双无辜眼睛啃手指的两岁小儿子弘昼。
最后以弘昼被罚了十天的点心而告终——这算什么惩罚啊!
李盛很不服气——铲屎官靠不住,还是得靠狗狗自己找回场子啊!听说弘昼这熊孩子还把耿氏的头发揪下来过,简直是无法无天,不教训不行了!
耿氏知道自己不是四爷喜欢的类型,年侧福晋进府后,四爷更是眼里看不到别人,只怕这辈子她也就只有弘昼一个孩子了,于是把耿氏看得眼珠子一样,惯得不得了,胤禛这两年跟兄弟们跟老爹斗心眼,又觉得弘昼还小,也就没管太严厉。
那就让本狗狗出手代劳吧!
于是后院满院子的福晋侧福晋格格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元福找了弘昼小半个月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
在弘昼想摘花的时候,狗子从花丛里冒出来,张开大嘴把花花咬走当着小孩的面嚼吧嚼吧吃掉,然后咧开嘴冲着弘昼笑嘻嘻;
在弘昼试图蹲下看鱼的时候,伸进去一只爪子把鱼都吓跑;
弘昼不高兴的时候在耿氏院子里发脾气,还伸着小胳膊要扑打耿氏撒泼,被大狗子一尾巴呼在屁股上;
在弘昼想吃点心的时候率先把弘昼最爱的奶皮酥饼一口一个全吃掉,让这小鬼头擎等着厨房再做,少说得半个时辰;
在弘昼在园子里追蝴蝶的时候一爪子拍上去把蝴蝶撵走;
在弘昼玩玩具搭积木的时候在旁边捣乱,刚搭了四层,一爪子上去就塌了;
——李盛活了几辈子了,看大了不知道多少熊孩子,要是他自己熊起来发坏,种种操作,简直能把小孩子气哭一百回。
然后弘昼就被气哭了。
两岁多一点的小娃娃,哭哭啼啼地带着自己被元福拽下来的小风筝去找福晋告状,被嫡额娘抱在怀里,抽抽搭搭地一边抹泪一边说元福欺负他,他太委屈了啊!
四福晋揽着这么个哭哭啼啼的胖娃娃,再看看旁边老神在在甩着尾巴冲她咧嘴的元福,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
“弘昼乖,嫡额娘跟你说啊,你要想跟别人玩,要轻轻的好不好?”
眼看着嫡福晋不向着她,弘昼又跑去找阿玛主持公道,但是阿玛好像也不肯教训元福——之前胤禛因为没处理好崽子和狗子的争端,就被元福冷落了好几天,大狗狗看见他就哼一声扭过头跑开,夜里他在书房睡的时候元福也不肯陪着他了,连大骨棒和牛肉干都挽回不了元福的心!
折腾了很久,两岁多的弘昼小朋友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是四爷后院的小阿哥没错,但是元福是整个府里的大恶霸啊!
阿玛也不向着他,真的惹不起!
不得不说弘昼还是能屈能伸,识时务,知道元福惹不起之后,这小子就开始懂事了,还会给元福盖被子了!
李盛也就大度地原谅了这个小屁孩,愿意好好跟弘昼玩了。
这会儿弘昼抱着球来找狗子,李盛慢悠悠地晃荡过来,带着他又去找了弘历,两人一狗在院子里开始传球玩,弘昼和弘历都是四头身,小短腿倒腾得慢,李盛用尾巴抽,用前爪踢,用头顶,用后爪拨拉,玩得很轻松优雅,那俩小孩子就不行了,跑了一会儿就蹲下喘气,被各自的乳母带回去换衣服喝水吃点心。
“元福,吃!”
李盛抬头一看,弘昼举着一块酥饼过来递给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大狗狗伸出肉垫拍拍他,张嘴叼住吃了。
然后弘历也跑过来投喂了元福一块红豆糕,看着元福吃,满脸羡慕——他和弘昼一天只能吃两块点心,元福可以吃好多啊!
四月份的时候,嫁到乌拉那拉家的大格格怀孕了,孕中多思,想到额娘当年小产过,当年的弘昐也没保住,大格格夜里害怕得哭起来。
元福第二天就跑来了,大狗狗还从阿玛的书房里叼了一块玉佩来给她——是个玉麒麟。
大格格抚着元福的头:“元福,我想回家见额娘。”
可是她最近回得有点太频繁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就回啊!孕妇最大!
李盛才不管乌拉那拉家怎么想,回娘家怎么啦?大格格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呢!
元福张嘴咬住大格格的袖子边就往外拽,星德下了值回来,看见元福这样子,还以为有什么事,当即陪着妻子去了雍亲王府。
然后胤禛为了把事儿圆过来,就说他最近做了个很不好的梦,想让大格格在府里住几天。
星德自然答应。
四爷又说有个差事要差遣他,把他塞到老十四那里帮着去京西大营办差了。
——乌拉那拉家的太太知道了,还觉得雍亲王爷肯提拔女婿,还挺高兴,讲道理,京中的勋贵子弟多了,不是谁都能轮上差事的。
于是大格格安安心心在母家住了七八天,被李氏和福晋轮番宽慰,碰巧德妃宫里有嬷嬷要放出来,胤禛便接出来,让她跟着女儿去了,那个嬷嬷也挺高兴,这种事儿按着以往的规矩,雍亲王府一般就管她到老了。
星德回来后,大格格回了乌拉那拉家,李盛还跟过去陪了三四天,在那边把乌拉那拉家的拿手菜吃了个遍,带着胖了一圈的肥膘回来了。
随着五月里,年氏有孕。
胤禛挺高兴的,年氏自己年轻漂亮家里有有助力,有了孩子,两家的联系就更紧密了。
但是还没等他高兴两天,就听了一件让人恼怒憋气的事儿——九皇子胤禟手下的门人,西洋人穆景远代表主子向四川巡抚年羹尧送荷包,并进言道:“胤禟样貌大有福气,将来必定是贵人了,皇上看他也很重。”
希望年羹尧为胤禟效力。
当然了,年羹尧没理会,倒不是他对胤禛多么忠心不二,主要是,九阿哥完全就没有一点希望啊!
那个穆景远,就纯属胡说八道。
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皇上看重喜欢的皇子,如三阿哥,现令他修书;四阿哥,经常领差事在各部轮转;当年的八阿哥,在太子被废后管着内务府;乃至十四阿哥都继承了老大直郡王败落后的一半包衣佐领和人口,捡了大便宜。
就连一向并不出众,连汉学课都上不好的老五胤祺,都被康熙夸奖过心性淳厚仁孝。
那据说“皇上看他很重”的老九呢?
到现在才是个贝子,差事没混上过,赏赐也都是随大流从来没加恩多赏过什么东西。
因此,对这种糊涂话,年羹尧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当个笑话看了就算了。
然而胤禛没这么豁达。
再说一遍,老爱家祖传的小心眼——胤禛听说后简直是气得冒烟儿。
当年康熙把年家划到他名下,又赐婚年氏给他做侧福晋,这两年来,无论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都已经把年家的政治势力和属性打上了雍亲王府的标签,你老九在外面拉拢势力我理解,毕竟现在老八见罪于皇帝,你们要自救,但是拉人拉到我这儿来就太不礼貌了!
但是胤禛气了也没用,毕竟他现在在康熙面前努力塑造的是一个淡泊名利的忠君爱父的好皇子形象,好不容易把人设立起来了,不能为这些小事儿坏了大计。
胤禛按兵不动,他猜皇上也容不下这等事儿,只要老八这边敢蹦跶,皇上绝对大巴掌拍下来。
不得不说老九是真的有钱,他的太监何玉柱在关东私刨人参贩卖,大笔进账,自己手里的生意也不少。
老八的势力也是真的广。
湖广总督满丕进献了两万银子,两江总督赫寿在江南搜罗美貌女子献给胤禩。
胤禟还敢收买太监陈福,李增,以探知皇帝动向,伺机进言为胤禩说好话。
这嚣张的,康熙很快就忍不住了,康熙五十三年,胤禩的奶公雅布齐因为犯罪被充发边地,胤禩却私下把他潜藏京城,被康熙派人捉拿回京正法。
胤禩的门客,何焯,是科举进身,先举人,后进士,而后为翰林院编修,康熙将他的所有官职官名尽数革除,还在胤禩给何焯的书信上批道:“八阿哥与何焯书,尽数收着,恐怕失落了去。”,把这些看作是胤禩的罪证。
还说胤禩“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借着这个罪名把他和属下护卫官员的俸银俸米都停发了。
总之,老八胤禩这一派,被皇帝弄得是灰头土脸。
但人家仍然不放弃,继续大撒币活动,制作舆论扩大影响。
老九的门客,礼科给事中秦道然经常对外说起他的主公胤禟:“为人宽宏大量,慈祥恺悌。”
——可见钱难挣,官难当,这种话居然也说得出口。
第176章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十五过后,李盛经常往乌拉那拉家跑,历史上大格格并无儿女就壮年病逝,李盛心里很不安,干脆在元宵节后就经常跑来看大格格,有时候还带着弘时过来。
十一岁多的弘时已经会骑马了,在侍卫的看护下骑着一匹小红马咔哒咔哒地,慢慢从雍亲王府跑到乌拉那拉家,因为阿玛和额娘都耳提面命,侍卫们也前后护着,所以弘时的骑马速度其实是很慢的,李盛觉得也就跟他后世骑山地车差不多。
但是大狗子四只爪子撒开跑起来很快啊!
这条街上也多是达官贵人高门府邸,就看着前面一只脖子里挂着金锁的大黑狗快乐地一阵风一样跑过去,然后在前面的烤鸭店门口停下蹲住,一边盯着烤鸭看,一边时不时往后探着头瞧。
这会儿刚早上九点钟左右,还没上客,在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帮工们就比较闲一点,也都很好奇地往后看,很快,那边出现了一队侍卫,一看那服色就知道是贵人,少说也是个红带子,一匹红马,马上骑着的是个穿宝蓝色骑马服的小爷,叫了那大狗一声,一拉马缰绳,在店门口停下了。
“汪汪!”李盛冲着他叫了两声,示意要吃好吃的,没有美食消费的出行是不完美的!
弘时自己出门,四爷怕他吃亏,带的人可不少,这阵势一摆开,里面的老板就慌着出来拱手见礼。
弘时闻了闻香气,跟旁边的人问了两声,知道这也是出名的老牌子正店,之前十三叔十四叔也跟阿玛来这里吃过。
他仰头看了看牌匾,看看蹲坐着不动的元福,想了想大姐姐,看看周边跟着自己出来的人,又数了数自己家的弟弟妹妹们,半晌挥手道:“十只送到雍亲王府上,六只送到前边都统府,再有六只,额都,等完了今天的差事回去的时候,你们拿去吃。”
额都,是他旁边的侍卫头领,闻言拱手谢过三阿哥。
弘时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花生,大概两个指节大小,逢年过节的,府里的孩子们都有很多这种花样的金银裸子,他掂量两下,扔给下面站着的老板:“多的赏你了,送到都统府的烤鸭,其中一只不用片,斩块就行。”
——元福可不耐烦吃薄饼卷的。
老板接住金花生看了看,眉开眼笑,这一着手就知道是实心的,这可赚大了!
“哎,得嘞,您擎好吧!小爷您慢走!”
一群人一阵风一样又走了,老板看着自己手里的金花生,挥手叫人赶紧着过去后厨帮忙,一定要找大小合适的好鸭胚,平时不开的炉子也都赶紧都捅开烧起来,这么多只烤鸭,且得忙一会儿呢。
他自己出了门往旁边的一家烤羊摊子走,这边聚了一堆人,大都是这条街上开店的老板,笼着手七嘴八舌地议论,今儿这天儿冷,一张嘴就是一股子白汽儿。
“还是这种小爷们不知道物价,出手大方阔绰,前儿街头上老方夫妻俩摆的烧饼羊汤摊子,大早上刚开张就遇上一位出去打猎的,把烧饼带着簸箩都拿走了,给了十两的银锭子!乐得老方都找不着北了。”
“往雍亲王府和前面乌拉那拉家都送了,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爷了?”
有见过那只狗子的人就很肯定地开口:“一准儿是雍亲王四爷家的阿哥!那大狗我之前见着过,就在这街面上拦住十四贝勒的马把一个什么东西叼着给了十四爷,我当时就在旁边茶馆里听书,那天人多,都给我挤到门边了,我都听见说了一声什么四哥,那狗给了东西就往四爷的府邸方向去了。”
“那就是了!”
“老周你别跟这儿愣神了,赶紧着回去盯着,好生伺候那二十几只烤鸭是正经!”旁边有人开口。
老板笑眯眯地拱拱手走了,说得是,他收了赏,得把事儿办全乎了啊!
前边的弘时发现元福又在前边包子店蹲下不动了,只能又买了几屉肉包子让人拿着,这回他旁边的大太监赶紧上来给了碎银子——他家三阿哥这出来一趟要是都用金花生,那可不行!
随后李盛又继续蹲,先后买了一包点心、一包果脯蜜饯、还有好几个糖画儿,弘时还很有兴致地加钱让人家给现画了个元福。
这样,等到了乌拉那拉家都统府上,都十点多了,大格格穆图尔贺正在院子里扶着嬷嬷的手遛弯,听人报说弟弟来了,赶紧让人进来。
“弘时,你这是买了一堆什么啊?”大格格看着屋里桌子上的大包小包的哭笑不得。
弘时摘了帽子,接过姐姐的手帕抹一把额头上闷出来的汗,闻言赶紧喊冤:“大姐姐,哪儿是我要买啊?元福蹲在人家店门口,不给买就不动弹啊!我也不能就让狗在人家那蹲着啊,阿玛知道我在外面丢人,还不得收拾我?”
大格格低头一看,元福正瞪着一双无辜的黑豆眼咧开嘴,冲着她吐舌头歪头笑。
大格格也就笑了,指挥着丫鬟把包袱都打开,拿出包子点心来给元福尝尝,又让人端了牛肉汤来招呼弟弟喝点热乎的驱驱寒。
看到那个橙黄色的糖人元福,大格格很有兴致地拿过来对着阳光瞧:“还真挺像的,回头赶明儿给他拿钱,请他来府里给我画几个看着玩儿。”
星德知道小舅子来了,也来陪着,弘时倒是挺体贴道:“姐夫你当差要紧,我这阵子没事儿,没准儿哪一会儿就跑过来了。”
星德也就笑笑,他现在这差事还是四爷给张罗的,忙不忙四爷不知道啊?他宝贝大闺女怀着孕,连小舅子大正月的都不顾冷跑过来看姐姐,他就在班房里坐着烤火喝茶?
那老丈人知道了还能有个好脸儿?
到了中午,外面送进烤鸭来,又孝敬长辈的,也给兄弟们分了几只,留下一只小夫妻和弘时三人吃,李盛在下面占了一只切块的抱着鸭腿啃。
大格格给弟弟卷了个饼,弘时接过来不让她动手了:“姐姐你赶紧安生等着吃就行了,额娘可担心你了。”
大格格喝了口汤,听弟弟絮絮叨叨地说些元福的事儿,听得还很认真,从年前到正月十五,元福也好久没过来了。
姐弟俩说了会儿话,弘时就出去拜别长辈往回走了,回去的路上遇到那个画糖人的还在那,就又让他画了好几个元福拿着回家给兄弟姐妹们看,看着摊主的手上有些红肿,还又多给了几两银子让他去买药。
带着糖人回家的弘时受到了弟弟妹妹们的热烈欢迎。
“四哥,你中午带回来的烤鸭也好吃!你什么时候再出去,带着我好不好?!”弘昼上来抱住腿耍赖,他还没出府玩过呢!
“三哥!我要这个趴着的元福!”二格格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棉裙站在旁边说道。
“这个蹲坐的才威风嘛!我要这个!三哥给我好不好?”弘昼站起来,一跳一跳地往上蹿腾。
弘历也在旁边,指着那个跑起来的元福想要。
亏着多买了几个,弘时都分完了,小孩子们都不舍得吃,表示要放到外面免得化了,至于吃,怎么能吃元福呢?元福这么好!
弘昼想起前几天元福还耍自己在雪地里摔了屁股墩,一时恶上心头,啊呜一口就把手里元福的尾巴咬掉了,满嘴甜香。
哈哈,爽!
李盛在旁边无聊地摇了摇头,真幼稚啊!
正月底,大格格生了个男孩儿。
生产当天,李盛就蹲在外面看着,大格格生了半夜和一个上午,他就不吃不喝在外面廊下蹲了这么久。
当年李氏生孩子他都没有这么紧张,主要是因为这次是在别人家啊,大格格要是在雍亲王府里生,李盛也就不这么担心了。
福晋刚起床就听见外面报进来说大格格半夜里发动了,她赶忙收拾着往那边去,听见四爷说元福已经跑过去守着了,心里放松了一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四爷府里的人们对元福就有了这种想当然的信任,只要元福没跑回来搬救兵,那就说明大格格平安无事。
李盛是半夜里听系统报信后,从窝里跑出来的,四福晋则是上午到的,到了的时候就看见元福蹲在廊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旁边的娘家侄子,大格格的丈夫星德在外面搓着手坐立不安,大冬天里愣是一脑门子汗。
“元福。”四福晋过来坐下,被大狗狗蹭了蹭手背。
“生了!母子平安!”
直到这句话喊出来,星德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放下心来,四福晋捏着手帕的手也放松下来。
李盛放下心来,蹭蹭四福晋的袍子边往外跑走了,这里正忙乱着,他还是回雍亲王府吃饭吧。
三月九日夜里三更,李盛在四福晋门口叫唤个不停——年氏发动了。
产婆大夫及时到位,年氏也年轻,产程很顺利,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就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儿,就是雍亲王府的三格格了,胤禛按着上面两个姐姐,给她起名叫布尔和,仙鹤的意思。
布尔和有些胎里弱,不到满月,就病了两场了,胤禛很担心,当年宋氏的第一个孩子就是生下来一直病,不久就没了,这个小女儿也这么娇弱。
年氏更是一颗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布尔和烧起来的时候,她不顾自己生产后身体虚弱,守着女儿整整一晚上,直到自己也撑不住昏睡过去。
胤禛也很担心,去宫里求了太医,好在这两年康熙看四儿子顺眼,听说孙女生病,也就大手一挥成全了他一片慈父心肠。
就这么小心看护着照顾着,虽说也经常三病两痛的,但好歹平平安安地过了六个月,小娃娃渐渐好起来,连哭声都响亮了。
孩子好了,年氏却又病了,她月子里就因为挂念着女儿没养好,一直是撑着精神,眼看着女儿健壮起来,她心神一松,当即病来如山倒,躺在床上咳得上不来气,咳着咳着就呕起来,有时候晚上都睡不着。
没法子,年氏求了福晋,把三格格抱过去照顾了二十多天,直到自己好起来才把女儿接回来。
到了十月里府里才安生下来,胤禛也办完了手上的差事,一大早收拾得干净妥帖,精精神神地打算进宫见康熙。
但是被元福拦住了。
大狗狗嘴里还嚼着肉,蹲在他面前不给过,元福刚才抱着大骨头啃,爪垫上都是油,这会儿上来就给他往袍子上按了两个油爪印,石青色的袍子立马被油浸脏了一块。
胤禛气得要死,但是看着元福毫不在乎蹲在前面一副就是不肯让开的样子,他忽然就不着急了。
“元福,你不让我今天进宫吗?”
“汪汪!”听我的!
为什么李盛不让胤禛进宫呢?
——昨天夜里康熙的右手“酸麻如针扎,忽而缰直,不可写字”。
康熙这些年来为什么一直打击这个看不顺眼那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已经老了,看着年轻力壮又野心勃勃的儿子们,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
狼群中的狼王如果已经年老体弱,就会有年轻的狼把他赶出领地,康熙是大清帝国的统治者,他不会被驱逐,但是他也会不安。
在发现自己右手突然不能动的时候,康熙的心情可想而知,必然是恼怒非常,这时候胤禛打扮得英气勃发地去请安,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事实证明李盛的猜测很正确,胤禛当天下午就听说皇上心情很不好,御书房里摔了好几个茶碗,今天上奏求见的好几个官员都被申斥了。
胤禛心有余悸地松一口气,这两年来皇上心绪更是阴晴不定了。
转头看见躺在炕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元福,胤禛亲自过去给狗子盖了盖小被子,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元福为什么这么神奇,但是幸亏有元福啊,不然挨骂的就是他了。
第177章
康熙五十五年春天,已经十九岁的弘晖成婚了,他的妻子,是马尔赛的小女儿。
马尔赛隶属满洲正黄旗马佳氏,是一等忠达公图海的孙子。
马尔赛在康熙年间,迭授护军统领、镶黄旗蒙古统领、领侍卫内大臣、掌銮仪卫事,授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
他家的小女儿前两年大病一场,险些没了命,十三皇子胤祥与他们家的一个子弟交好,偶然听了一句,引荐了一位洋人大夫,马尔赛的夫人当时给女儿把棺材都备下了,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谁知那洋人的药竟管用!小姑娘一日日好起来。
前两年得知他亲爱的四哥为大侄儿的妻子人选着急,胤祥灵光一闪,给胤禛提了两句,胤禛便记在心里,回去后反复琢磨,觉得很合适。
马佳氏看起来像是个汉族姓氏,但人家其实是满族八大姓之一,原氏族起源地“嘉里库马佳”,这一族的祖先是以祖地为姓氏。
这几年虽说不太显眼,但也是子弟众多分支繁茂,家底儿是有的,且如今这局势,若是他真与佟佳氏、富察氏、那拉氏这些高官勋贵联姻,只怕皇上反倒要警惕起来,回头事情不成,他这两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印象分再劝砸了,那就坏事了。
四福晋见了几回马佳氏的姑娘,也觉得敦厚宽和聪慧明朗,是个好孩子,最要紧是心性好脾气也温和,头脑还清楚。
之前出去在宴席上遇见这姑娘被旁边一个女孩儿挤兑,她也是不急不躁,笑眯眯地说着话就把事儿扯开了,既不伤和气又全了自家的脸面,还能护着堂叔家的一个小妹妹。
瞧准了姑娘,四爷便彼此通信,还进宫请示了康熙,待来年便免了选秀,两家定了下来。
二阿哥弘昀的妻子人选,胤禛也看准了一个,是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喜塔拉氏—来保的女儿。
喜塔拉氏虽说不像是佟佳氏、富察氏、那拉氏这些著姓大族一样名气大,但是也是满洲旧族贵勋。
往上追溯,喜塔拉氏是“舅氏子孙”,怎么说呢?——努尔哈赤的生母就是喜塔拉氏。
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王朝后,他的母族喜塔拉氏也就随之崛起,太祖和太宗两朝,喜塔拉氏都深受厚爱,子孙分散各地驻防,几十上百年下来,这个古老的氏族已经和满洲王朝紧密结合在一起。
一开始听说丈夫给儿子选了这么个媳妇,李氏是很有些不大乐意的:喜塔拉氏虽说也是大族,但大部分势力都在地方上,在京中的族人比较少,且眼下有个很重要的减分项:喜塔拉氏仍在包衣之列。
胤禛跟她好生分说了一回,喜塔拉氏确实是个实惠的人选,声名不显但家底儿厚实,且地方上不少儿孙是领着兵的,至于包衣这个问题,是可以被解决的嘛,这些年来抬旗的氏族还少吗?将来若有契机,也不过是上头一句话的事儿。
且胤禛冷眼瞧着,来保办事勤谨严正,是个难得的能干实事儿的人,只怕前途还不止于此。
被四爷和福晋劝解了一回,李氏这才想明白。
当初雍亲王府和马佳氏两家定下后,面上就走动起来,但小儿女却不好多见。
——狗狗才不管这些!
李盛第二天就逛着去了马佳氏的府邸,还专门带了一枚小印章挂上,蹲在人家门口冲着守门的人咧嘴吐舌头卖萌。
脖子上的黑曜石珠链和中央缀着的红宝石、红绳挂着的小印章、油亮滑顺的毛发、头顶上被三格格编的毛毛小辫子、干净清洁一点脏污不沾的狗狗脸、还有后面躲得不是很认真的侍卫——这一看就是贵人家养的狗狗嘛。
再往后看一眼那侍卫的服色,守门的人很有眼色地进去上报了。
没一会儿,马尔赛的管家就跑出来了,他试探着慢慢挪过来蹲下,看着狗子很友好,他就一点一点地伸手过来拿着那枚小印章看了看,底下刻了四个字:圆明居士。
他赶紧跑回去请示,没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们家老爷说这是四爷雍亲王家的狗!
狗子很不客气地进门了,也不按着他的领路走,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自己走到他们家格格院子里去了——就是跟雍亲王家大阿哥订了亲的格格。
李盛如愿见到了马佳氏的小姑娘,圆脸大眼睛,皮肤很白,身高大概有个一米六五?
李盛蹲在月亮门下面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个珠圆玉润的漂亮甜妹!
旁边帮忙捧着花瓶的丫鬟惊讶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西马佳氏的格格刚转过头来,大狗狗冲着她歪头咧嘴笑了一下,转头跑掉了。
就这样,李盛轻车熟路地给小夫妻两个传递东西,就像是当年给朱厚熜和孙念传书信一样,今天叼了一支桃花,明天挂了一块蓝宝,后天带回来一个荷包
就这样过了多半年,康熙四十四年的春天,弘晖正式迎娶自己的妻子马佳氏。
四福晋宽和,马佳氏的新婚时光过得很愉快,且她也逐渐认识到了大狗狗元福在雍亲王府的特殊地位——连她都不敢在正院里多说话,对婆母身边的大宫女都得笑脸迎人,温柔和气,但元福进了福晋的院子就大摇大摆地翘起来两只爪爪示意人家给它擦擦,一蹿就上了炕,还伸爪子扒拉桌子上的点心。
大阿哥就亲自拿了点心托在手心里喂它!还端过水碗来喂水。
就连府里的其他阿哥格格们,对元福也都很宠爱,她还在花园里看见元福一脚就把五阿哥弘昼踹到花丛里了,大阿哥就在旁边笑哈哈地看着。
真是开了眼了!
外面可都说四王爷是个冷面王,可她明明看见四爷在正院拿着一只大球球逗狗,跟元福玩得有来有回。
——当时她进来给四福晋送点心,看得都愣住了,被身边的丫鬟碰了碰才反应过来过去请安。
总之,虽然有各种神奇的经历,但马佳氏在雍亲王府的生活还是很舒服的,非常愉快地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胤禛看着小夫妻和乐,也挺开心,弘晖是长子,她的妻子懂事,对整个王府都是一件好事。
但他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康熙又开始折腾儿子们了。
五十五年九月,康熙从热河回銮,打算去西郊的畅春园住一阵子,从热河到畅春园的路上,是他给几个儿子赏赐的园子,老八胤禩的园子也在其中。
老八最近得了伤寒,病得很严重,“大有离世之态”。
此事胤禛正随侍康熙身侧,一天,康熙问他是否去探望过胤禩的病?
满朝文武只要长眼睛的就看得出来,皇上这几年是特别厌恶老八,胤禛就算有心去看望,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啊!
于是他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就说还没去。
康熙道,胤禩病重,应该派人去看看。
老爹都这么说了,胤禛当然是听从啊,虽然想不明白为啥皇上转了性忽然关心起老八了,但他还是即刻请示,说自己回京探望八弟。
康熙表示可以,你先走就行。
然而胤禛刚走,康熙转头就说,“四阿哥置随扈之事不顾,忙忙地去看望胤禩“,“观此关切之意,亦似党庇胤禩”。
于是就让胤禛干脆去照看胤禩的医药事务。
——这老登简直是不讲理啊!
胤禛被皇帝搞得满头包,又是怕又是怨,只能再转头回去,在皇帝面前请罪说儿子愚钝,理会错了父皇您的意思,请皇阿玛宽恕。
“臣未审轻重,实属错误,罪所难免”。
于是康熙看着儿子还算是懂事,大度地原谅了他。
胤禛晚上自己憋着生闷气,自己气得肝疼。
这还不算完,因为回畅春园的路上要经过老八的园子,康熙就很担心,老八这病这么严重,我从那儿过,给我传染上可咋整啊?
当时是老四胤禛和老十四胤这一对兄弟奉命照管老八,于是康熙传旨给他们俩:“将胤禩移回家中之事,着诸皇子议奏。”
这还议论个鬼啊!你都说了“将胤禩移回家中”,要是不想让老八挪动,老爷子您别说这话啊!
简直是难为人。
胤禛只能硬着头皮叫来老九胤禟和他商量这件事,老九很愤怒:“八阿哥如今病重,若挪动家中,万一不测,谁即承当?”
对着胤禛就是一顿阴阳怪气的输出,说他公报私仇心胸狭窄之类的。
搞得胤禛也很不高兴,他跟老八也没有深仇大恨,虽说这些年来交情淡了,但是早年间也是能共用一堵墙修花园的好兄弟,他就算是有夺嫡之心,跟老八竞争关系,那也不至于要把弟弟弄死啊!
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皇上要让老八挪动,你有胆子冲着皇上吼去啊!
那边康熙听说了,道:“八阿哥已不省人事,若欲移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
——我是让你们拿主意,回头老八有事,你们别推到我头上来啊。
但是转头就又教育诸位皇子道:“汝等皆系皇子王阿哥,富贵之人,当思各自保重身体,诸凡宜忌之处,必当忌之,譬如出行,所经行之地,倘遇不祥不洁之物,当遮掩躲避,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于尔等身为皇子者乎?”
——这都不是暗示了,这几乎明示了。
你们这些皇子都要避免不祥不洁之物,我身为皇帝,天下至尊至贵,他老八给我让路不是应当的吗?
有此可见康熙晚年之昏聩冷酷,连亲生儿子的命都丝毫不顾了。
胤禛眼看如此,只能做出决断,令胤禩移回京中,虽然心里也不忍,但是他首先要保全自己,他甚至都不敢多关心些病重的胤禩。
——在得罪康熙和得罪老八之间,他只能对不住老八了。
八福晋得知此事,满怀悲愤地带着胤禩回家,谁知,刚上路不久,就在路上遇到了四福晋派来的人,还带了两辆极为宽大的马车,铺了厚厚的棉被皮垫子,能让人在里面舒服地躺下,还有随着的大夫和吃食药品。
——李盛知道这件事不可避免,皇帝的意志无法违背,他只能尽力缓和这种矛盾。
于是,他连夜前往西郊,而后带着胤禛的手写信回了雍亲王府,按照信上的指示,还有元福的提示,四福晋做出了这些安排。
胤禛还嘱咐她不能露面——刚被康熙怀疑他亲近老八,好不容易把自己摘清楚了,可不能在明面上太过显眼。
尽管如此,八福晋还是鼻子一酸,她低头用帕子抹掉眼泪,哑着嗓子让人把八爷用被子裹着抬进这个大马车来躺下休息。
谁知道眼看着就要不行的老八胤禩,回京后好生调养,硬是慢慢好起来了。
等胤禩病愈,康熙可能也觉得自己之前是有点不近人情,太不慈爱了,于是又找补,补偿似的恢复了老八的俸银俸米,并问他病后可有想吃的东西。
“朕此处无物不有,但不知与你是否相宜,故而不敢送去。”
胤禩怎敢承受“不敢”二字,于是到宫门外跪求免用此二字。
可能是觉得胤禩在宫门跪着求这件事搞得他很没面子?康熙又责备他“往往多疑,每用心于无用之处”、“于无事中故生事端”。
康熙对胤禩,实在是芥蒂太深,总存疑心。
可是,明明是康熙你自己先搞事的啊!
且不说被皇父这样说,胤禩心中如何体会。
只说李盛自己,他还是胤禛一边的,看着这样场景,都不由得替胤禩心里难受。
——怪不得古人骂人的时候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康熙这老登,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第178章
在弘晖大阿哥娶妻之后,弘昀在父亲的安排下也和喜塔拉氏定下婚约,在康熙五十六年的春日,喜塔拉氏嫁进了雍亲王府。
喜塔拉氏是一个很开朗活泼的姑娘,她的陪嫁庄子上养了好几匹马,她会射箭会马术,还经常跟着家里的兄弟们出去打猎玩乐,长大后就被家里额娘拘着开始学规矩学管家理财针黹厨炊,但是还没学两年,就病了,病好后便定了雍亲王家的次子。
家中额娘揽着她感慨这也是缘分,据说是当年四爷求当日的废太子为十三爷进言,十三爷才能从养蜂夹道里出来,十三爷阴差阳错地救了自家姑娘,也是他给四爷牵线,才有了自家姑娘跟四爷家孩子的这番姻缘。
“额音珠,额娘的好乖乖,你还好嫁的是次子,你不用操心太多,你嫁过去要好好的,孝敬长辈爱护弟妹关心丈夫,四福晋一向是宽和大度,他们家的李侧福晋据说也是省事儿的人,你上边的两个婆婆都好相处,孩子,这是你的运气。”
额音珠依偎在额娘的怀里点点头,但即将嫁进别人家的紧张焦虑还是让她心中不安。
直到她在雍王府开始生活,这种不安才被抚平。
弘昀的院子跟弘晖挨着,就隔着一道石子路和一溜儿花树。
当年胤禛封了亲王,府邸扩修的时候,他就为几个儿子都安排好了自己的院子。
弘晖的院子在王府的正中轴线上,是小辈里最大最好的一个,毕竟嫡长子身份不同。
但弘昀的院子也很不错,三进小院儿,阔朗精致,自从定亲,连这院子里的地砖李氏都派嬷嬷来瞧过一个遍,生怕委屈了儿子。
额音珠嫁进来的第二天中午,得知不用去婆母跟前伺候,她们小夫妻自己在院子里里用膳,高兴得不得了,扒着弘昀的胳膊不住地问道:“真的吗?我真的不用去吗?嫡额娘说的吗?”
弘昀扶着她坐下,让人把膳提上来,跟她细说府里的习惯。
“逢五逢十的日子晚上去正院用饭,平时都是在自家院子里吃,嫡额娘不喜欢一堆人围着她闹腾,大嫂嫁进来一年了,都是这样的,你放心吃饭吧,昨天见了一天的长辈,行礼问安,去宫里见娘娘又不能坐轿子,全靠两条腿走那么远,在那连坐都不敢坐实了,你肯定累坏了吧。”
额音珠看着眼前的菜色,酒酿鸭子珍珠丸子松鼠鳜鱼,还有好几样青菜时蔬,最中央是一锅羊肉当归汤,也是有些馋了,天可怜见,她从前天早上就没好生吃过一顿饭啊!
身边的丫鬟机灵地给她夹了两块鱼肚子肉,额音珠刚要开动,就听见外面门帘一响,门口进来一只大黑狗狗。
“元福!”弘昀拿了个碟子,从盘子里夹了几个丸子和两块羊肉给狗狗放在一个小矮凳上。
额音珠也认识这只大狗子,她在家待嫁的时候,元福就去她们家门口蹲着,她阿玛来保在内务府认识的人多,知道当初马佳氏家的门口也被蹲过,一点都不慌地把狗子带到她院子里了。
然后第二天大狗狗来的时候,脖子里就挂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还有一封短信。
她今天早上给府里的哥嫂姐弟们送礼物的时候,还给元福送了一个小荷包呢,黑底金丝的缎子,她用小米珠拼出来一只狗头的样子钉在上面。
听说大嫂进门的时候也给元福送了一件小马甲,她女工不太好,只能这样取巧了,好在元福很喜欢,还过来蹭蹭她的手心。
大狗子进来后先是跑去角落的青花瓷水缸喝水,然后才慢悠悠地过来躺下,用爪子勾着矮凳的边沿拉到自己身边,低头开始吃东西。
“元福这也吃不饱啊,它这么大一只,把鸭腿给元福吧。”额音珠说道。
弘昀笑呵呵地看了妻子一眼:“你不用管,元福有自己的份例,这些就是个添头儿。”
果然随后就进来一个小太监,放下一个小茶几,上面摆了一盘子排骨,两个大鸡腿,还有一大碗羊奶。
元福在地下趴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好好吃饭了。
吃完饭后,大狗狗轻车熟路地往外面廊下的躺椅上一趴,甩着尾巴开始睡觉。
此时,额音珠有了跟弘晖福晋塔尔玛一样的感受:元福真的好放松啊!
看着元福在阳光下睡得一起一伏的小肚子,额音珠的心也随着安定下来。
按着这时候人们的思想,繁衍子嗣传宗接代是大事,但是,还不等李氏和乌拉那拉氏对儿媳们催生,太后重病难医,这下,谁都不能催了。
康熙五十五年冬日,皇太后重病,皇帝亲自到慈宁宫侍疾。
但康熙的身体其实也不大好,自从前年他右手僵直酸麻后,这一年来身子屡屡不安,今年进了冬之后更是脚面浮肿疼痛,以至不能行走,每每都需要人搀扶。
太医院伺候皇帝也是有了经验,谁都不敢说皇上您要不然拄着拐吧——那一年皇上右手活动不便都阴郁了半年,太医院简直是提着脑袋干活儿,有几位太医本来打算安排儿子孙子进太医院的,都把这事儿停了。
这回谁敢多嘴?大佬们有默契都不说,剩下的年轻太医们更不敢妄动了。
康熙还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肯在众臣面前显露出自己如此老弱不堪之态,每每大朝都尽力自己走出去,还要坚持每天都去看望照顾皇太后,这样一来,脚上的肿胀更是长久不消。
十二月中旬,康熙也撑不住了,吩咐胤祉、胤禛、胤祹、胤禄帮忙照顾太后,操持医药看护事务。
从这里的人员安排上,其实也能看出来这两年的康熙,倚重信任的,多是皇三子和皇四子,至于那两个小儿子,别说朝中大臣了,就连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是给三哥四哥打下手干活儿凑数的。
但皇太后寿限到了,十二月丙戌,太后崩逝,颁遗诰,皇帝服衰割辫,移居别宫,。
皇太后虽说不是康熙生母,但数十年与康熙母子和乐,更是丝毫不曾伸手朝政事,在一些政治场面上,也极力配合康熙,母子一场,如今她去世,康熙也做尽了孝子的本分。
身体不好,又遭逢亲人离世,经过这一番折腾,康熙的身体也是撑不住了,第二年春天,康熙就犯了气疾,随着便前往西山汤泉疗养,连带着把朝廷的领导班子也都带去了。
太后崩逝,皇子们都要守孝,皇帝又病着,心情也不好,一时间各府都安静起来,谁都不敢讨嫌。
可是,偏偏有个勇士站了出来。
康熙五十七年二月,检讨朱天保上疏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
这发言真是搞得满朝君臣都很不解。
康熙对此也有些不解,生怕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便在行宫亲自传来这个朱天保询问。
“尔何知而违背旨上奏?”
康熙的确是早就说过胤礽决不可再为太子,这确实是违背皇帝旨意了。
朱天保回道:“臣闻之臣父,臣父令臣言之。”
——我老爹让我说的。
康熙本来就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且这些年来大儿子狂悖,二儿子叛逆,老八还暗中结党,他经过这些事后,对父子关系极为敏感。
眼下一听这话,更是触动这块心病。
若不是朱父指使,那便是此人满口谎言;若是朱父指使,那此时已被问罪,却丝毫不为父亲担忧,张嘴就把老父亲供出来,也不是什么孝顺儿子。
康熙道:“此乃不忠不孝之人。”令诛杀朱天保。
所以这位到底是自作主张的傻子,还是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孝子?
堪称京城年度迷惑事件。
第179章
春夜里风吹草叶唰唰作响,胤禛命人把躺椅搬到书房外面来,独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气节交替星河轮转,总是有规律可循,但这世间的人与事,确实瞬息万变令人无法琢磨。
自从老八病重,皇上与他间隙愈深,气息奄奄间被从别院移回京城,这等生死大事不同以往,就算是事情过了,只怕老八对皇上也是心怀怨愤,他心中不平,皇阿玛难道便能芥蒂全消?只怕更是心头一根刺。
从废太子时候满朝都举荐八贤王的辉煌,到如今带着重病狼狈回府,谁能想到呢?
满人的部落当年在草原上,只要占了人望又有兵马势力,那便有一争之力;但如今在京城中,储位之争,却大半在皇上一人之心。
满朝有目共睹,圣心分明,皇上对胤禩厌恶已极,无论老八门下的党人再如何摇旗呐喊拉拢,也是大势已去再难回转了。
但一个山头倒下,另一个山头又立起来,自从皇太后病重,三皇子胤祉侍疾以来,这位奉旨修书,颇有文名的诚亲王,似乎颇得康熙看重。
这两月来总有赏赐,还总是传见他询问修书进度,昨日傍晚,诚亲王从御书房里出来,康熙说外面起了风,还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风给他穿着回府。
今天早上他前去求见皇上,胤祉正手里捧着那件披风满面笑意地进去,披风上的明黄色龙纹刺得他眼睛都疼了。
圣心啊!
胤禛转着手里的佛珠,长长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要稳住,皇阿玛年老,猜忌心重,这两年把权柄握得越来越紧,他不能有任何越界的动作,不然,这两年来的小心谨慎暗中布局,就都全白费了!
胤禛再抬头看天,飘过来一片云,方才正熠熠闪光的几颗最亮的星星被盖住了,旁边的月亮倒是露出来,玉盘一般光润鲜明。
是啊,云彩会飘动,星辰会轮转,他长到如今四十岁,这些此起彼伏,看得还少吗?
小时候看着二哥胤礽受尽皇宠,到后来被父亲防备厌弃;
大哥在军中威风赫赫被称作“大千岁”,到后来孤注一掷赌输了被圈禁家中;
老八十几岁的时候被皇阿玛带在身边满面自豪地对着蒙古台吉们夸赞聪敏仁孝,到后来疾言厉色当众恶言相对,直言他是辛者库贱妇之子;
十三小时候也被皇阿玛夸赞“吾家千里驹”,到后来十三被困养蜂夹道那么久,这几年就算出来了也是沉默安分,再无从前的神采飞扬之态。
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他得稳住!
心定则神安,李盛趴在廊下,看着胤禛的面上先是不安纠结,再是感慨哀怨,各种表情变换,最后归于平静。
这是自己调节好啦?从今天上午回来铲屎官就黑着一张脸把自己憋在书房里,跟道心不稳一样折腾了一天,写字嫌弃墨不浓,看书嫌弃光太亮,吃饭都觉得今天的米饭煮得太硬。
这到了晚上,终于自愈了?
大狗狗慢吞吞晃悠过来,走到他面前蹲下,左右看看胤禛的脸,嗯,正常了。
然后就被撸了一把狗头。
“元福,你怎么还不睡?”
大狗狗翻白眼,你这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骂东骂西,我哪里睡得着啊?
怪不得人家说无论是交朋友还是找对象都要情绪稳定,身边的人这么折腾,真的太影响心情了!
还很影响食欲!李盛看着铲屎官心情低落,自己晚饭都只吃了四块骨头!
这会儿没事了,大狗狗站起来两只前爪扒拉着胤禛,黑豆眼亮晶晶的,一边看他一边舔嘴巴——我们来吃夜宵吧!
按着往常胤禛的作息,八点钟就差不多吃完饭睡觉了,现在十一点真的是快半夜了。
但是胤禛晚饭几乎没动,这会儿自己把自己劝好了,似乎是脑力活动太多,被元福一扒拉,还真有点饿。
“苏培盛!去膳房看看,让他们给爷上点吃的来,给元福也弄几根大排骨。”
苏公公听说他们家四爷要吃东西,那简直是兴高采烈地跑去膳房把大厨从床上摇起来做饭。
“有现成的肉馅,汆个丸子汤,放点炸豆腐黄花菜粉条,炒两个青菜,还有剩下的羊排再煮开,给主子配上点韭菜花腐乳孜然辣椒,爱吃哪个味儿任主子挑,元福的大骨头也有,苏公公,您看着,这贴骨肉留了这么厚一层,这一扯就下来,在锅里都焖脱骨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就这么着,你是管事的,你安排就行,主子爷还等着呢!”
苏培盛暗地里咽了口口水,不耐烦地催他们快点,不然一会儿主子都困了!
五个大灶都捅开,猛火一起,也就一刻钟,苏培盛带着提膳的小太监回了书房。
李盛在下面啃骨头,时不时地被投喂两个丸子两块豆腐,吃得很开心。
“元福,你也吃点青菜吧,我昨天听弘昼说你时不时有点便秘啊?他说你跑去小山坡上蹲了半天。”一边说,胤禛一边给元福夹了一大筷子菠菜放进狗狗的盘子里。
李盛闻言,气得尾巴都不晃了,弘昼这个大漏瓢,什么都往外说!
但是看着眼前的菠菜,李盛还是低头吃了,身体是自己的,他是一只成熟的狗狗,不跟小屁孩斗气。
吃完夜宵,一人一狗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然后回屋睡觉,胤禛睡里间卧室,元福睡另外一边的炕。
不知道是不是得意忘形了,胤祉在自己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出了昏招,准确来说,是他的属下。
胤祉的属人孟光祖,打着主子的旗号,到山西、陕西、湖广、广西等地活动,代表诚亲王向江西巡抚佟国勷问好见礼,佟国勷回送银两缎匹。
佟国勷,这名字一看就是佟家人,是佟国维、佟国纲的同辈堂兄弟,佟家作为皇帝的母族,为了下一代的荣华富贵,也不肯得罪了这位荣宠深重的皇阿哥。
不仅如此,孟光祖还向四川巡抚年羹尧赠送礼物,年羹尧居然还回赠了马匹银两,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无论是从政治关系还是姻亲关系上,他现在明面上可是雍亲王皇四子的人。
清朝制度,皇阿哥差人赐给属下外任官员物件,该官员就要即刻奏报中央,但佟国勷和年羹尧都没有上报,更过分的是,年羹尧连自己名义上的旗主兼妹夫雍亲王,都没知会一声。
直到直隶巡抚上报奏闻,康熙才知道这件事,很是不高兴。
按照当时的法规制度,过往官员要有堪合,地方官员才能供应车船马骡,孟光祖没有堪合,却能在地方上通行无阻,自然是因为他代表诚亲王,由此也可见,当时的诚亲王胤祉不光在康熙面前得脸,朝中官员也很给面子。
康熙心疼儿子,为了保全他的名声,没追究胤祉的罪过,但这件事影响太恶劣,总要有人承担后果,于是孟光祖就成了顶锅的人。
康熙把佟国勷直接革职,年羹尧也革职但仍在原位置留任,至于孟光祖,直接处斩。
胤祉虽然没被处罚,但谁不知道孟光祖是他的手下,给主子办事,结果把命搭进去了,一时间胤祉也是心情郁郁,也有些不安。
这件事,不光康熙不高兴,胤禛更不高兴——年羹尧可是自己的门人,竟然敢背着他跟诚亲王交往,在两个亲王皇子之间当骑墙派,简直是胆大包天!
胤禛忍不下这口气,随后不久就找了年羹尧的麻烦。
年羹尧本来就年少得志有些傲气,并不经常向胤禛致信请安,又一次书信中行文偶有不敬,没有自称“奴才”,只称官职,便被胤禛抓住把柄,直接去找了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
胤禛对着老丈人一顿输出,怒骂年羹尧是“儇佻恶少”,问他们年家心里到底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当主子的,把年遐龄怼得一愣一愣的,随后便是跪地请罪。
随后,年羹尧为自己两边讨好的侥幸行为付出了代价。
——胤禛以旗主的身份,责令他将从前被准许带着赴任的子弟侄儿全都送回京师,十岁以上的儿子不允许留在任所,以做惩罚。
当然了,胤祉这个罪魁祸首也被他四弟定向狙击了一回。
江南武进县有个叫杨道昇的人,据说“颇通才学,兼通天文”,胤祉就把他请到自己的府里,让他为自己测算天象,也就是测算自己是否有皇命。
胤祉手下有人,胤禛一样有人,探问得知此事,胤禛暗地里七拐八绕地令人把这件事捅到了康熙耳朵边。
当年太子废立,是胤祉揭发当时的直郡王府里养着喇嘛行巫蛊之事,康熙得知那喇嘛一开始是胤祉府里的,便冷了这个三儿子一阵,谁知如今他又开始请人测算天命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自己可还活得好好的呢!
康熙面上不显,暗地里有些失望,待胤祉也冷淡了不少。
对此,胤禛面上跟没事人一样,暗地里可是很高兴啊,出了一口气当然痛快了。
听说胤祉求见皇上却没见着,当天中午,他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第180章
康熙五十七年六月,大学士李光地卒,康熙命皇五子恒亲王前往祭奠茶酒,赐银一千两,徐元梦还京护其丧事,谥号文贞。
今年热得早,六月中旬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李盛只在早上和傍晚去花园里跑几圈,白天一般都在屋子里待着,今天,他就在耿氏的院子里了。
弘昼昨天有些中暑,今天早上醒来还是头疼犯呕。
耿氏心疼地没法儿,看着儿子病怏怏地吃不下饭,就去隔壁院子把弘历请过来,让他陪一会儿弟弟,昨天弘昼中暑后胤禛就传话说这几日暑热,两个小阿哥先停了课业,在自己屋里温习就行。
弘历是被额娘钮祜禄氏带着来的,进了门先乖乖躬身行礼:“给耿额娘请安。”
然后就带着一个提篮往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弘昼,你还难受呢?”弘历把提篮放在桌子上,不见外地脱鞋就往榻上爬,盘腿坐在弟弟旁边看着,伸出小手有模有样地放在弟弟的额头上摸摸。
两人生辰就差三个月,小时候还在胤禛的要求下被两个额娘换着抚养过一阵子,说是换着养,两个院子挨着一条小夹道,其实多半时间都是两个额娘一起看着两个孩子,今天在这边明天在那边,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兄弟,感情极好。
弘昼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嘴里发苦,头还闷闷地疼,看着哥哥来看自己,嘴巴一撇很委屈的样子:“四哥,我好想吃冰碗啊!额娘都不让我吃!”
大夫说弘昼肠胃本来就不好,受了暑热更要好生保养着,不能吃生冷辛辣。
耿氏给他从厨房要了汤饮,不是温的就是热的,弘昼更不想吃了。
弘历拉过弟弟的手安慰地拍拍:“我给你带了山楂糕开胃,我额娘自己做的,可好吃了,还有山药糕,这个对胃口好,里面还放了冰糖,你尝尝吗?”
弘昼坐起来,旁边一个小太监赶忙把一个小炕桌支起来放在两个阿哥中间,两盘点心都素素的,没什么花纹点缀,毕竟钮祜禄氏小厨房里的手艺肯定没法儿跟膳房里大白案大师傅相比。
弘昼看了看,拿了一块山药糕咬了一口,清甜软糯:“好甜啊,记得以前钮祜禄额娘也做过这个给我吃,没这么甜的,这次的真好吃。”
“我额娘听说你嘴里苦嘛,这个里面放的是梨汁冰糖,清热去火的。”弘历也趁机拿了一块吃,甜味在嘴里化开,两个小朋友的表情都放松了,有种被甜食治愈的快乐。
可惜旁边的嬷嬷看着,一人吃了两块就要过来收盘子,弘昼眼角瞥见嬷嬷身形一动,赶紧又抓了两块山楂糕在手里。
弘昼的乳母无奈地看着小主子,被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得不忍心,也就算了,山楂是开胃的,也算是药膳。
等嬷嬷出去,弘昼把手里的山楂糕分给哥哥一块:“四哥你也吃。”
俩人刚要享用这块来之不易的点心,就听见门帘一响,元福进来了,大狗狗后腿发力,一使劲儿就蹿上了床,扒拉着弘历的胳膊看了看,舔舔嘴巴。
弘历纠结了一会儿,很不舍地把自己没沾嘴的那一半掰了给元福。
大狗狗一口吞掉,然后掉头盯着弘昼。
弘昼看了看哥哥,又看看元福,瘪着嘴,也掰了一半给狗子吃。
李盛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扭头冲着门边的帘子眨眨眼:搞定!
门帘被掀起来一点,露出半张脸的钮祜禄氏冲着元福摆摆手,回身冲着耿氏一笑:“这下放心了吧?元福给要走了一半,你也是看得弘昼太精细了,他都六七岁了,偶尔多吃一块点心没事儿的,孩子昨天下午晚上都没吃东西,肚子里正空着呢。”
耿氏回去坐下:“也就是元福了,还能从这两个小祖宗手心里再把吃的抠出来,我要是进去说,保准弘昼当即就把点心往嘴里一塞,硬梗着脖子咽下去。”
两人在外面说悄悄话,狗狗听力灵敏,听得真真的,两个小朋友就不行了,两脚兽的听力很一般,被诡计多端的大人们骗走了点心,还以为是元福嘴谗呢。
吃过点心后弘昼好像精神了一点,往里面坐了坐,把角落里的一对淡黄色竹夫人拿过来推给弘历一个:“四哥,你抱着这个,凉快一点。”
弘历接过来挨着弟弟坐下:“今年热得太早了,还没到用冰的时候呢。”
小哥俩坐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但是再无聊,两个人也很默契地没有想起还有功课这件事。
弘昼把药喝掉,跟弘历两人出去院子里转了转看了看花草,吹了吹风感觉头没那么疼了,就折腾着要玩,叫人去小库房里把他的一盘子陶珠拿过来。
李盛凑过去看了看,一个大大的木质方盘子,大概有一米见方,最四角上用白色颜料画了手心大小的圈,陶珠有天青、金红、藤黄和草绿几种颜色,一样五个,弘昼拿了天青色,弘历挑了红色,然后俩小孩开始在床上——打弹珠。
看得李盛都愣住了,这会儿就有这个游戏了吗?
系统冒出来一边录像一边给他科普,宋代就有陶珠捶丸的游戏了,不过那个球大一些,是在地上玩,像是后世的高尔夫球那样子,用一根长棍打,当时的宋徽宗就特别喜欢这个游戏,他的捶丸装置也相当豪华,杆子是金子装饰边沿,顶上是玉饰,球包是个锦囊。
至于弘昼屋子里这一套,兴许这是室内的改良版本?
大狗狗从旁边凑过来蹲好,看得聚精会神,没一会儿就了解了规则——轮着来,一人一下,用别人的球来击打自己的球,最后谁的五个球先进了同一个圆圈谁就胜利。
李盛看得爪痒,在两人开下一局的时候,一只大狗爪爪按在了木盘上——元福也要玩!
于是大狗狗趴在了另一边,伸出一只前爪,努力控制着用中间的那个爪爪指甲,把陶球球弹出去,——啪!球被撞到了木盘边沿上,又弹回来了。
力气太大了。
哎,狗子的爪勾控制力还是不如猫猫啊!
狗子抬起前爪看了看,不高兴地“呜呜——”叫了两声,然后很认真地趴下把前爪爪放到盘子上,继续尝试用更小的力气弹陶球。
这一盘玩完的时候,李盛用爪子打出去的弹球已经能大概控制方向和力道了。
到了中午,弘时上完课来这边探望中暑的五弟,刚进了侧边屋子,就看到弘昼和弘历在床上撅着屁股聚精会神地伸出手指不知道在干什么什么,旁边的元福也在床上趴得可平了,一只前爪放在狗头下面垫着,另一只前爪伸出去放在一个很大的木盘上。
“玩儿什么呢?”弘时走过来问道。
这会儿两人一狗正玩得开心,旁边伺候的太监们都不敢说话,弘时进来一出声,正在屏气凝神打算打出球的弘昼被惊了一下,手指一歪,球跑空了。
“三哥~!”连声音都哀怨了。
弘时笑呵呵地坐上来看,也拿起小盒里的最后一套球,终于四角齐了。
陪着弟弟玩了两把后弘时让人把东西收起来,看着弘昼这会儿精神好,就拿出功课来提问两个小阿哥——他从前院过来的时候阿玛还嘱咐他问一问弟弟的功课呢。
李盛在旁边啃一根牛肉干,肉眼看着两个小孩的脸色立刻灰暗下去了。
哎,从康熙开始立下的规矩,胤禛又是个规矩严肃的性子,对儿子们要求也严格,病还没好利索就要被提问,简直太惨了。
两人玩了一上午,这会儿脑子还没转过来,昨天背的书也没温习,回答得磕磕巴巴的。
等弘时问完,弘昼立马就往后面的靠枕上一趟:“三哥,我现在觉得我又中暑了。”
——CPU过载,导致大脑混沌。
弘时站起来拍拍弘昼的腿:“阿玛还说等后天你们上了课问你们呢,今儿上午歇着了,一会儿吃了午饭好生睡一觉,就看看书吧,弘历,你管着点他。”
说罢就走了。
弘昼看向旁边毫无心事专注啃肉干的元福,发自内心地感慨:“要是我跟元福换换就好了,让元福替我去背书写大字。”
大狗狗抖了抖耳朵,往这边看了一眼,把肉干啃得更大声了,咔吧咔吧的。
第二天弘昼好起来,带着书包去钮祜禄额娘的院子里找四哥一起学习,非常努力地背书写大字,做好了被阿玛提问的准备,然后第二天一早,他被额娘摇醒,被告知全家准备去圆明园避暑,至于他阿玛,被皇上派出去办差了。
弘昼一边为能去园子里玩高兴,一边又有种淡淡的惋惜之感——努力背书了一整天,结果没被提问,早知道昨天就不那么用功了呜呜。
李盛当然也被带去园子里玩了,他和弘昼弘历两个小兄弟在一辆马车上。
弘晖和弘昀已经在园子里了,胤禛让他们俩先过来检查安排一下各处的人手用度。
弘时带着侍卫在外面骑马,女眷们都在马车里。
一路上弘昼像是个话唠一样不停地指着外面跟弘历叽叽喳喳,看见一头大黄牛也要惊叹一声。
说起来也是,这俩小孩还是第一次出城来郊外呢。
但是这也太吵了,李盛用头拱开帘子出去,蹲在外面跟赶车的车夫老冯作伴。
在经过一段不太好走的路时,李盛趁着车速慢,从上面跳下来,撒开四爪痛痛快快地跑起来。
“汪汪!”
“哟呵,元福,你出来跑啦?”弘时骑在马上,一听狗叫声就知道是元福。
李盛冲着他叫了一声,而后便加速往前面冲了出去,呜呼!跑起来真舒服啊!
“元福看不见了,跑远了?”弘昼掀开帘子,往远处看了看,有些担心。
“没事儿,之前元福还跟着阿玛出去打猎呢。”
果然,没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蹲在前面拐角处一颗大树下的的元福,爪子地下还按着一只灰色的东西。
走进了发现,是一只灰色羽毛带白色斑纹的大野鸡。
“元福,你抓的啊?”弘时一挥手,他身后的侍卫下马熟练地把野鸡翅膀扎住缀在了马后面。
大狗狗抖了抖毛毛,神气地叫了一声,跑到后面去上马车了。
其实李盛没打算打猎,园子里什么都有,他刚才去草丛里本来打算解决一下个狗问题,这大野鸡可能是被惊着了,从草丛里扑腾着飞出来,那带着脏泥的尖勾眼看着就要挠着他的!耳朵了,这时候可没破伤风啊!
李盛情急之下扑过去,然后,野鸡就被他的前爪按得断了气。
大狗狗跳上马车,拱开帘子把头挤进去,然后在门边趴下,冲着弘历和弘昼伸出两只前爪爪——脏脏,擦擦!
于是,两个小阿哥一边一个,拿出自己的手帕,从水壶里倒出水来浸湿,给元福任劳任怨地擦爪爪。
